第三十三章

　“六叔爺你讓我們收留這三個孩子，其實也不是不行，只是六叔爺還有各位長輩，你們也不能因為我們家條件好點就這麼用吧。現在家家戶戶條件都不好，村裡人看我們家又有牲口又有雞的好像我們日子過得多好似的，可你們想我們家能比你們強多少。”姜宸坐在南邊炕手上握著杯子，看著對面大炕上的六叔爺等幾個長輩。

　“我們家糧食也沒多多少，只不過去年我爺想多賣點錢，才沒買苞米，我二叔不也賣了嗎，我回來你們都是看到的，拿回啥來了，啥也沒有，後來去拉的都是維克給我們帶來的，那也是他京城一朋友存的一些東西，其實他拿那些吃的，也就夠他一個人的。”姜宸停了停，“我爺我奶都是善心人，不然當初也不會收留我，我一直記著好呢，收留三個孩子行，但是叔爺你們得說清楚，以後可不能把我們家當大頭。我們家勞力就這幾個，我爺都七十了，太重的活干不了，大寶那樣家裡也指不上，滿打滿算就二叔錦陽我和錦溪我們四個，要養一大家子困難呢。”

　六叔爺也不好意思，不過聽到姜宸松口他自己也松了口氣“我知道這事讓你們為難，不過村裡人你們也知道，除了你們家我們也想不出讓誰領養這三孩子，村東頭那邊差不多都讓趙全媳婦給得罪光了，其它的跟他們也沒有矯情，原本這該是我這村長的事，可你也知道我們家你六奶躺炕上多少年了，家裡倆媳婦都照顧她呢，還要忙活地裡，你倆叔都住在一起，家裡也真沒地安頓他們了。”

　姜宸點點頭“六叔爺您家情況我都清楚，要說我們家從我爺到我二叔二嬸，我嫂子知道幾個孩子沒吃早飯，專門給幾個孩子做糊糊，就這份心您也能看出來，都是心善的，他們都好說話，要擱以前您幾位長輩過來說和，他們肯定沒說的點頭就答應了，但是現在不一樣，我丑話可說在前邊，我在外邊當了兩年兵又出去闖蕩了幾年，也見過不少世面，現如今這世道變了，以後村裡可不能抓老實人使，六叔爺你們說說從去年開始村裡遭難，我們那次不是去幫忙了，今年我們家母雞下的蛋，全都沒留都孵了小雞了，這可都沒要一點糧食，我們這夠大方了吧，可就這樣村裡人還說嘴呢。”

　“就是六叔你們今天上門不也是想著讓我們家接這攤子麼，為啥呀，是不是有誰在你們耳邊說我們家過的好了？我也不點名了，大家心裡清楚就好，只是以後誰也別那誰當傻子，既然是一個村子的事，就全村人一起解決，可別再把我們當冤大頭。”姜宸冷著臉說話聲也不高，眼睛卻鋒利，炕上有人就心虛了。

　六叔爺臉也臊得慌，他們是有點做的不對，今天過來其實就是想把那三姐弟推給他們，而且還真有人在他們跟前念叨來著，就是不知道這事姜宸怎麼知道。“放心吧，你們做的事我們看著呢，今天你把這三姐弟留著了，也算是給咱們村解決了困難。這是最後一回，以後村子裡誰要是再說你們啥，我第一個不答應。”

　“得，有六叔爺你這話，我們心也踏實了。”姜宸笑了笑“正巧剛才錦溪去挖了一些薺菜，等會家裡包餃子，六叔爺你們和我爺喝一頓。維克弄來的洋酒還剩下半瓶沒喝呢。”

　“不了，我們回去了，都在這連連半天了。”六叔爺聽了趕緊下地。

　“老六留著吃飯，別走了。”老爺子趕緊留客。

　“不了不了，我們回去了。”五叔爺也下地了，待得時間夠長了。老爺子還准備留，就看那邊大爺下地，趿拉著鞋就出去了，連話也沒說，臉上黑黑的。姜宸看著他的背影嘴角上撇，扯了一個諷刺的笑容。

　六叔爺用手指點了點他“你呀。”

　“叔爺這可不怪我。”姜宸滿不在乎。

　“行了，下次可不能說話這麼硬了。”雖然姜宸說話挺頂人的，不過六叔爺只是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卻不會不高興，他心裡明白姜宸說的是誰。

　“還有六叔爺，她們姐仨在我們家，他們家的房子可不能白白給占了。”

　“他們家的房子原本就不屬於他們家，不是那時候他們家房子倒了才給他們住的麼。”

　“當初他們家住的時候可是給村裡兩麻袋苞米面，不是白住的，村裡也說那房子給他們孤兒寡母了，現在人家又沒死絕，他們自己家的宅基地前些日子蓋房不給占上了嗎，這回把這房子在占上，那可就是把三人攆走的了。而且六叔爺你們這急著把姐三個安頓了，不會就是為了占房子吧。”

　“那你說咋辦？”葉老六為難了，說起來這事還真的跟房子有些關系。

　“把我們家後邊的宅地給他們姐仨，現在我們圍起來種，等他們長大了，我給蓋房子。”

　“行。不過那塊地不大。”

　“大隊部的院牆不是支出去一塊嗎，連著我們家林子這邊，也夠了。”姜宸提出這事的時候就想到了。

　六叔爺看了看姜宸，無奈的笑笑“行了都讓你算計到了。反正圍牆都是圍好的，你們自己看著辦。”那塊地因為接近水泡子，還有大隊部建地基，挖土啥的，不平整，也沒人動，之後建圍牆的時候因為把大隊部和錦溪家外面林子都擴裡，就占了一點地，現在看看，那個地方狹長的一條，要是圍起來平整好，確實可以種地了。

　姜宸笑笑把人送出去，他還真是故意要的，他們家後邊確實能圍出一塊宅基地，他就怕以後誰在後邊占上，萬一碰上個心眼子不好的，他們家這邊就不好了。

　之前跟錦溪說完領養幾個孩子的事，姜宸就出門了，先去打聽了一下村裡人怎麼找到他們家了，看六叔爺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一點點往他們家上靠，姜宸就知道六叔爺他們都商量好了。

　所以他出去打聽一下，自從姜宸幫村裡的人訓練，在年輕人中很有威信，這時候年輕人都有些崇拜強者，所以還真有幾個吧姜宸當偶像。

　問什麼消息，可是不少人給他通報呢。

　說起來這事跟那邊大爺有關，這個大爺就是葉程的親爺爺，住在東頭，村裡東頭西頭許是地域關系，聯系的不多，這個大爺雖然是葉程爺爺可是除了小兒子葉砌，另外四個子女都不親近，這中間有些淵源，葉砌的媽是他第二任老婆，他們之間有些事情，姜宸他們也不很清楚，只知道葉碩他們兄弟幾個跟老爺子不親，葉砌雖然是老五，可實際上他的年紀比葉碩大，這就能看出點什麼了，不過族譜上那麼記載，人們也不說啥。

　因為錦溪的父親，跟葉碩關系好，加上葉奶奶跟原來的大奶關系好，兩家關系在原來大奶去世後，就不好了，後來葉碩他們結婚，跟錦溪家重新建立聯系，跟大爺家基本不來往了，而且還有些矛盾，雖然這矛盾也只是相互看著不順眼。

　之前給那些缺糧的人家集資糧食，他們家三個小子就埋怨過，還說出錦陽家還養著驢羊呢，怎麼不讓他們家多出點。不過村裡人很少附和，他們也沒計較，再後來他們家又因為抓小雞只抓了兩只母雞，又是一頓埋怨，姜宸之前聽到消息，是葉砌在六叔爺耳邊說的，二爺家條件好把孩子送他們家。這樣的話。

　一次兩次他們不計較，總是這樣跳出來，雖然不痛不癢，可也膈應。所以姜宸趁著這次的事，點一點，而且有了這次的說明，下次在說什麼，那可就不能放過了。

　當然這次葉砌之所以這麼急切的跳出來，還是因為趙全家的房子，趙全家正好緊挨著大爺家，葉砌有三個兒子，大兒子二兒子結婚了，原本不住在一起，不過二兒子的房子上次被砸了，毀了一半，不能住了，搬回了大爺家裡，一家十多口人，住在一起有些擁擠，村裡本來想讓他們去西頭選一塊宅基蓋新房，可他們家老二不願意去，想著家裡就他和媳婦兩人帶著孩子不安全。這蓋房的事就耽擱下來，也是趕巧趙全的家就在他們旁邊昨個夜裡出事，他們家就想到這了，他們倒是不怕那房子死過人，半夜沒睡就商量這個事呢，最後就琢磨必須把那三個孩子趕快打發出去，這樣就好辦了。所以一大早挨家挨戶的找，嘴上熱心是為了孩子好，話語間就往錦溪家引。

　錦溪的幾個叔爺也不傻聽出這個意思了，他們不想讓錦溪家擔上這個事，只是說來說去，他們自己也怕事情招身上，所以也不幫腔。

　姜宸知道怎麼回事後，就先問了二叔二嬸，還有錦陽兩口子，先看看他們願不願意。

　要不怎麼說二叔二嬸子性格好呢，也沒問啥，就同意了，英子嫂子不管事，公公婆婆老公也沒意見，她也就沒意見，反正她知道，家裡要有一口吃的也是他們家虎子的，其實錦溪也不知道英子嫂子是聰明還是笨，萬事不管，還能一下找到重點，你們咋折騰咋辦事都跟我沒關系，反正你們不能把我們娘倆扔了不管。萬事不操心，特心安的那種。

　二叔他們沒啥問題了，姜宸就把老爺子叫出來說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要說有些事陰暗的一面姜宸不願意跟錦溪說，但是對老爺子就沒有啥保留的，他一直覺著他們家裡最睿智的就是老爺子，只看家裡人性格就能看出來，錦溪的父親是家裡的長子，當年老爺子對他教育很到位，姜宸記憶中，他是那種非常能抗事的男人，絕對擔得起一家之主。

　葉二叔就不行了，老爺子對他教育也有針對性，結果葉二叔就成了那種豪爽不爭有些主意卻不會要尖的那種人，如果錦溪的父親不去世，這兄弟倆在村裡相互扶持，怎麼也不會差。別看他們家一直災難不斷但是從來沒有真的被打垮，只要給他們喘氣的機會，就能再次站起來。

　他急著聽奶奶說過，家裡的兩個兒媳婦一個孫媳都是他掌過眼的，結果一家人和和樂樂從來沒翻過臉。

　他覺著老爺子看事情清楚，除了對錦溪那種不應該的感情，其他什麼事不必要瞞著，老爺子會幫他做出決定。

　所以才有之前跟六叔爺他們說話的那一段，葉老爺子也是借著他的口提醒一下其他人。

　“走吧我陪你回家收拾一下東西。”姜宸對著大丫說，大丫睜大著眼睛沒有什麼波動的看著她。

　姜宸笑了笑扭頭對老爺子說“爺，他們仨還沒取大名，要不您給起個名吧。”

　葉老爺子嘴裡叼著煙袋鍋子笑了笑，“我會起啥名，你大爺和你二叔的名都是找你六叔爺起的。要不錦溪起吧，你念了這麼多書給他們起個名。”

　錦溪一聽臉有點紅，“我哪會起。”

　“沒事爺讓你起你就起。”姜宸笑笑。

　錦溪看著三個孩子，大丫防備心重，又從小照顧弟妹，性格比較烈，雖然眼神沒什麼浮動，但是錦溪覺著她可能在觀察他們家，如果不合適，她肯定要帶弟妹離開的。

　“大丫一直照顧弟妹，不比男孩差，叫勝男。這兩個字不好，叫盛楠，興盛的盛，這字還有旺盛，盛開，昌盛，楠就用楠木的楠，楠木高大堅硬，是很珍貴的樹木，這兩字合在一起，帶有勃勃生機，從今天開始就是你新的人生，希望你能像楠木一樣挺拔堅韌，生機茂盛。”

　大丫聽著臉上總算露出一絲表情，嘴上念叨似乎在念自己的名字，最後看著錦溪眼睛有些亮，似乎真的散發了生機，她父親在的時候總是誇她，說她比男孩子還要懂事，知道照顧弟妹，後來還說過如果你弟弟能有你這樣我就放心了。父親對自己是有期待的，盛楠，勝男，她要比男孩子還要強，她會強大起來保護弟妹。

　錦溪又看向二丫，這孩子有些膽小，許是被姐姐保護的，眼神看起來很干淨，“二丫長得好，一雙眼睛讓人有溫暖的感覺，就叫暖晴吧，溫暖，陽光，希望她能放開溫暖自己也溫暖別人，好像晴日陽光燦爛美麗。”

　最後的男孩，比他們家虎子大一些，不過長得有點瘦，緊緊地拉著他二姐的手，一雙眼睛如同小牛犢一樣，單純又明亮，錦溪現在突然喜歡上盛楠了，不管她是不是殺了人，是不是有預謀，在她這樣的年紀將弟妹照顧的這樣好，在他們兩個的眼中雖然又懼怕又怯懦，可是都很陽光單純，這說明他們根本沒有接觸多少太陰暗的東西。而他們的怯懦卻是因為遠離人群不適應而已，假以時日總會改變。

　“你是男孩子，長大了要保護姐姐，就叫志強，希望你能強大起來。”

　“趙盛楠，趙暖晴，趙志強，好就這三個名字。”老爺子念叨一遍點點頭，“以後大家就叫新的名字。”

　姜宸笑了笑，低頭對趙盛楠說“走吧盛楠，我們回去收拾一下。”說完伸出手。

　趙盛楠猶豫了一下才伸出手，握住了姜宸的手，又抬頭看了一眼錦溪。錦溪笑著對她點點頭。趙盛楠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姜宸陪趙盛楠去拿東西，趙家的屋子裡的一些血跡已經擦了，只是屋子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陰森，或許是沒燒炕的關系。

　“你收拾一下，一些不必要的東西不用拿了，家裡都有。”

　盛楠點點頭，先去他們姐弟幾個的屋子，翻出他們的衣服，都不是很好的，有的還小了，或者打著補丁，這樣的衣服在村裡真的很少見了。不過衣服都很干淨，姜宸可不認為趙全媳婦能給孩子洗衣服，所以這些衣服恐怕都是盛楠洗的。

　他們的衣服不多，用一個床單就包好了，其它的東西就沒啥了，趙全家房子原本就被壓塌了，裡面東西好多沒揀出來。不過盛楠最寶貝的就是一本相冊了，後來姜宸看過，裡面除了他們姐弟的單人照，只有一張全家福，還是趙全跟幾個孩子照的，裡面沒有趙全媳婦。

　收拾好衣服她還想拿被子，姜宸看看，太破了，還薄就沒讓她拿。

　盛楠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然後就看她去了地窖，弄出三袋糧食。一袋子苞米面一袋子黃米面，還有半袋子大米。

　姜宸真沒想到趙全媳婦就這點糧食了。

　“沒了？”姜宸看盛楠沒動了，就問了一聲。

　趙盛楠有些不好意思，“就這些了。”其實他媽還有一些衣服，拿回去改改他們也能穿，只是她真的不想要了。

　姜宸點頭，拎起幾個袋子帶著趙盛楠就離開了，趙盛楠自己抱著衣服包。

　回去的時候不少人看著了，其實村裡人早就知道趙全家沒啥東西，也不知道趙全媳婦怎麼弄的，就剩那麼點糧，也正因為如此誰家也不願接手。

　倆人到家的時候，奶奶帶著二嬸和英子嫂子都把屋子給收拾好了。

　“我尋思著你們以前也是一起住一個屋的，就給你們安排到這了，你們要是害怕，那跟我們住也行。”老太太拉著盛楠的手進了原本的下屋，現在這裡可是大變樣，只有一間屋木制的門窗跟正房一樣刷著漆，屋裡刷著乳膠漆，牆壁十分白淨，炕也是新搭的，靠東牆一個跟炕配套來的櫃子，上面放被褥下面放衣物。炕上也鋪著新的炕席。

　地上東牆邊一溜的高矮不一組合協調的櫃子，一看跟炕上的炕櫃就是一套的，全是新的沒用的。這屋子如果不是比正房矮些都能當新房了。

　“被子都是現成的，你看看還缺啥，跟我和你二嬸子說。”奶奶笑著說。

　“奶—奶。”盛楠臉有點紅，這麼叫著有點別扭。

　“好，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你們就隨著你錦溪哥叫吧。”

　“嗯，奶奶這屋太好了，我們還是住別的地方吧。”盛楠真是有些抹不開，這屋一看就不是一天兩天能准備好的。

　“沒事，原本就想家裡來個人啥的住，這不屋子剛弄好，你們就來了。呵呵，沒事你們放心住著。對了。你來。”奶奶說著拉著盛楠的手來到門口。

　“你在這住也別怕，你看這屋門都結實著呢，用斧頭砍都不容易打開，你來看這外面，看著這個門閂了嗎，除了中間的門一個大門閂，旁邊都是三個白天打開，晚上就上上，結實著呢，你自己推推，而且狗窩就在這外邊，咱們家大黃狗雖然有點弱，不如大紅厲害，可警醒著呢，一點動靜就能叫喚，有它看著你也不怕。”

　老太太給盛楠講了講屋子的安全性，這也是怕孩子剛到膽小。“晚上你們睡覺把門一插，誰也進不去，廁所在你們屋後後邊來回不方便，沒事我給你弄個尿盆，早上一倒就行了。”

　盛楠聽著聽著眼淚就掉下來了，“奶奶——嗚——”再堅強也是個孩子，聽著許久不見得暖心話，盛楠一下撲到老太太懷裡哭了起來。

　老太太也被她哭得心疼，拍著盛楠後背，安慰著“好了好了，都過去了，噢，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