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放假期間A班的晨練一般只持續半個小時，穆青桐昨天訓練量太大，今天跑步的時候肌肉有些酸痛，想著待會兒回去洗澡，順便做下熱敷。

　　賴爾仍然很殷勤，吃飯的時候拉著穆青桐不停地說話，穆青桐一邊聽著一邊假裝不經意地看了一圈食堂，沒有發現路斯恩的蹤跡。

　　“對了，資訊你收到了嗎？”賴爾說。

　　穆青桐：“什麼資訊？我出來的時候沒帶通訊器。”

　　“今天晚上七點鐘A班的班級會議，剛剛發過來的，在6棟312。”賴爾念道。

　　“唔，知道了……”穆青桐點了點頭，“那待會兒洗了澡我就來一樓找你。”

　　穆青桐回寢室的時候路斯恩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得一個人下樓跟著賴爾前往目的地。

　　自由搏擊場是個獨立的場館，軍校每年都會在裡面舉行一場全校性的賽事。由於是指揮類的軍校，所以學員的男女比例失衡得讓人髮指，在這個雄性荷爾蒙分泌過剩的地方，這項能強烈刺激腎上腺素的運動大受歡迎，平時場館內幾乎都是滿的。

　　穆青桐和賴爾脫鞋進去的時候，達米安正在和另一名A班學員練習，場內人聲鼎沸，夾雜著尖叫與嘶吼，還有濃烈的汗味，裡面透著一絲並不明顯的血腥氣。

　　穆青桐莫名想到了打1黑拳的地方，即使這裡燈火通明，地面乾乾淨淨。

　　“第一次見這種地方？”賴爾笑著問。

　　穆青桐點點頭：“嗯……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樣，怎麼說呢……這裡……”

　　旁邊一名學員在場地上被飛起的一腳踢中胸膛，直接摔出了比賽區。

　　穆青桐：“……”

　　“好像大家都沒有‘點到為止’的習慣。”穆青桐看著那名學員被攙扶起來。

　　“對，這裡沒什麼禁忌，一般都不會打臉，其他地方就無所謂了，反正訓練也會受傷。”達米安已經結束了一局，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向穆青桐這邊走過來，“但基本上都會收點力的。小穆穆，你可以讓賴爾教你，這小王八動作可騷了……”

　　賴爾抬起腳就踹了上去：“叫誰小王八呢！”

　　達米安捂著屁股跑出去老遠，對著賴爾做了個鄙視的手勢。

　　賴爾：“滾！”

　　穆青桐笑得眼角彎彎的，隨意看了一下場館，為了節約空間，學校沒有搭檯子牽繩索，只是在場地上標出了一塊紅色的正方形區域來表示比賽場地，正因為這樣也少了些限制。就這樣四處張望之下，穆青桐忽然發現正對面站著路斯恩。

　　他也來了？穆青桐情不自禁地對著他笑，還招了招手打招呼。

　　而路斯恩似乎對他點了點頭。

　　賴爾沒有注意到兩人的互動，對穆青桐說：“咱們去別的地方看看。”

　　穆青桐：“好。”

　　“今天最後一天放假，所以玩得比較凶，人也多。開學之後很難有假期了，特別是我們，每星期休息半天。”賴爾一邊走一邊說道。

　　他們兩個穿的T恤的袖子上印著A班的字樣，但不明顯，不細看的話分辨不出來，所以二人一路上也沒有收到帶著惡意的眼神。

　　自由搏擊講究的是自由發揮，因此沒有非常具體的規則，導致每場打鬥都兇狠異常，耳邊充斥著肌肉碰撞的悶響。

　　穆青桐無意參與他們，只在邊上湊個熱鬧，順便研究一下這邊的自由搏擊偏向哪一派，他身邊也站了不少新生，應該和他抱著類似的想法。

　　“同學你好，請問能不能幫我拿一下這個？”站在穆青桐旁邊的一名新生手裡拖著一大把草編的小昆蟲，“我想去上個廁所……”

　　“好的。”穆青桐一口答應，雙手捧著接過，“這蚱蜢挺好玩兒啊，你編的？”

　　新生看上去有點羞澀，還是剛畢業的高中生模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嗯。”

　　“快去吧，我在這兒等你。”穆青桐說。

　　“謝謝啦。”

　　“這是什麼？”賴爾似乎是第一次見這種東西，覺得特別新奇，提著小蚱蜢的一條腿看了看。

　　“草編的小昆蟲，我小時候經常見，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會這個。”穆青桐說。

　　比賽區內的兩名學員剛好結束了打鬥，退出了場地，旁邊的人流開始騷動起來。

　　“有點意思……”賴爾仔細研究起這小東西的編織紋路，但沒發現任何突破口，只得作罷。

　　穆青桐笑了笑，準備接話，但背後忽然傳來一股強大的撞擊力，想要閃開已經來不及，穩住下盤勉強站穩之後，手中的小昆蟲卻被撞了出去，散落在比賽區內。

　　“幹什麼你！”賴爾瞪著眼睛問撞了穆青桐的那名學員。

　　穆青桐回過頭看了一眼，剛剛那一下他被撞得不輕，腰部開始隱隱作痛，對方的手肘應該打到了他第三節椎骨的地方，他揉了揉被撞的地方，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地走了兩步俯身去撿小昆蟲。

　　“小穆穆你快出來！”不知什麼時候趕到這裡的達米安忽然從人群裡擠出來，大喊道。

　　然而穆青桐還未回答，就聽到圍在這個場地的學員們忽然興奮地嚎了起來，心中警鈴大作，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賴爾也意識到不對勁，周圍的人似乎亢奮過度了。

　　穆青桐撿起一個螳螂後抬頭，疑惑地環顧四周，他面前已經站了一個體型與賴爾差不多的學員，脫下了上衣露出一身健壯的肌肉，看上去不像是低年級的學生。

　　周圍人聲鼎沸，沖著被圍在比賽區裡的穆青桐和另一名學員尖叫、吹著口哨，揮舞著手臂助威。

　　“把他幹趴下，謝遠！”有人大吼道。

　　強烈的聲波震得穆青桐頭皮發麻，胸腔也跟著產生了異樣的共振，所有學員都像打了雞血一樣激動。

　　這種場景與黑拳賽場毫無二致。

　　穆青桐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慢慢地說道：“抱歉，學長，我不是上來跟你打的，我只是來撿……這個。”

　　他揮了揮手中的螳螂。

　　顯然對方無視了他的話，揚起嘴角似是在嘲弄他不懂規矩，果然，下面一陣噓聲，謾駡A班的聲音尤為刺耳。

　　穆青桐回過頭用眼神詢問達米安這是什麼情況。

　　聲音太過嘈雜，他幾乎聽不見達米安的聲音，只能通過他的口型還辨別大概說了什麼——

　　“規矩是站上去等於接受挑戰。”

　　看來他這是被算計了——穆青桐掃了一眼，給他草編昆蟲的那名新生正在不遠處看著他，神情幸災樂禍，突然那人的衣領被人從後面揪住，扯出了人群。

　　眼下的情景太過混亂，穆青桐並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而且他也無暇顧忌那麼多。

　　A班學員和其他學員的矛盾真這麼大？他這剛來兩天就莫名中招兩回……

　　穆青桐無奈地歎了口氣，即使對這地方沒有歸屬感，但他仍是A班的一員，除了應戰別無選擇。

　　可看了看對方的體型，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必輸無疑……

　　騎虎難下。

　　“青桐……”賴爾在台下呼喊他的名字，想上去解圍，卻被達米安攔住了——在這種狀況下退縮無意於找死。

　　穆青桐揉了揉剛剛被打的地方，然後把螳螂扔在了地上。

　　“青桐，接著！”達米安扔給他一個拳套。

　　這副手套看上去比對方的稍微小一些，穆青桐把手伸了進去感受了一下厚度，隨即心領神會，對著達米安點了點頭，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沒有問題。他戴上手套之後，周圍的呐喊聲被推至高1潮。

　　“謝遠——！謝遠——！”觀眾瘋狂地喊著比賽者的名字。

　　達米安打了幾個手勢，他身邊已經圍滿了A班的學生，目光不善。過了一會兒，達米安也喊了出來：“青桐——！青桐——！”

　　即使人少，但從胸腔發出的渾厚聲音氣勢一點也不輸另一邊。

　　穆青桐閉上眼深呼吸了幾下，舉起了右手，表明已經做好了準備，隨即周圍的氣氛更是達到了頂峰。

　　很久都沒有與人貼身肉搏，穆青桐已經手生了，而且他來到這裡之後也疏於練習。拼力量他肯定贏不了對方，只能靠經驗與技巧……可是對方不一定是新手，戴著拳套無法觀察到他手的細節，穆青桐只能默默祈禱自己運氣能好一些。

　　調整好姿勢後，穆青桐對著謝遠點頭示意，左腳往前踏了一步，做出了攻擊的態勢。

　　謝遠從比賽開始就搶了先機，一記直拳打向穆青桐的面門。

　　操，不是說不打臉麼？穆青桐心裡罵了句，前腳蹬地轉移身體的重心，隨即後腳迅速向後一滑堪堪躲過進攻，謝遠已經趁著這個檔口一躍而起，身體左擰，右膝抬至胸口一腳蹬了出去。

　　這一腳又快又猛，穆青桐根本無法躲過去，索性側身一拳打向謝遠膝蓋的軟骨盤。脆弱的部位被大力進攻後，謝遠的出腿攻擊力被卸下了大半，整條腿都酸痛不已。

　　饒是這樣穆青桐也不好受，左肩被直接踢中，雖然骨頭不會有事，但肌肉損傷避免不了，連帶左邊的胳膊都有些使不上力了。

　　“謝遠——！謝遠——！”

　　“青桐——！青桐——！”

　　近幾年鮮有A班與普通班之間直接借比賽來鬥毆，所以越來越多的人跑了過來，小小的場地被圍得水泄不通，呐喊助威聲也越來越大，讓人的腎上腺素飆升。

　　但穆青桐已經無暇顧及周圍的情況，他順勢俯身從謝遠的胯1下鑽過來到他背後，跳起來抱住他的脖子準備喉部絞鎖。

　　不料二人的體型實在相差太大，謝遠直接抓住了穆青桐的手肘往下一扯拉直，另一隻手反過去扣住了他的肩，低吼一聲，腰身極速下沉，以標準的柔道過肩摔動作將穆青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唔……”地面只鋪了一層薄薄的橡膠，穆青桐的背砸在地上的時候脊椎像要斷裂一般地疼痛，巨大的衝力讓他感覺五臟六腑都要被吐了出來。

　　“謝遠——！謝遠——！謝遠——！”呐喊聲此起彼伏，穆青桐雙眼赤紅，緩了兩秒後，強壓下不適站起身。

　　“青桐——！青桐——！青桐——！”

　　在他站直的那一瞬間，A班的聲音蓋過了其他人，穆青桐緊了緊拳套，準備迎接下一回合的打鬥。

　　謝遠的眼神裡充滿了殺氣，眼白處不知何時已經佈滿了血絲，這一次他仍然搶了先機，一記側踢掃向穆青桐的胳膊，後者提臂一擋，然後提起膝蓋猛地向上踢去，卻被對方預料到了進攻策略，側身躲過。

　　試探完畢後，謝遠忽然後滑一步，後空翻躍起，膝蓋狠狠地向穆青桐的下巴砸去。

　　這一招太過迅猛，電光火石間穆青桐知道得借力打力，然而身體卻跟不上大腦的節奏，一瞬間尖銳到麻木的痛感從頸部炸裂到了頭頂，他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卻依然無法站穩，這個頭都在嗡嗡作響，眩暈地栽倒在地上，淡淡的血腥味從口腔蔓延開來。

　　這一腳似乎讓他有了輕微的耳鳴，穆青桐甩了甩頭，周圍的聲音好像越來越小了……

　　謝遠的進攻幾乎都集中在腿部，由於沒有護具，殺傷力比拳頭大了數倍，顯然不想讓穆青桐好過。

　　穆青桐咽下口腔裡的血，緩了幾秒後，再一次站了起來。

　　“青桐——！青桐——！青桐——！”

　　這一回穆青桐採取了主動，他的身體比謝遠更為靈活，但在他沖上去的時候謝遠已經抬腳格擋。穆青桐已然料到一般，腰部後沉，卸下了大部分力，左手攔住了他的小腿，右拳狠狠地向他的大腿內側打去。

　　緊接著穆青桐順著這個力，右腳前傾，手臂直插謝遠襠部，然後用力抱住，整個身體下沉向左擰轉，同時謝遠也用手肘砸中了穆青桐的後腰，讓他差點噴出口中的血沫。

　　穆青桐把他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右肩，撞向謝遠的大腿，兩人同時栽倒在地，但穆青桐不給謝遠喘息的機會，掐住他的脖子，對準太陽穴就是一拳。

　　“啊——！”與謝遠一樣，穆青桐的路子也偏剛猛，近距離殺傷力極大。再加上他拳套的拳峰處非常薄，一拳下去把謝遠的眼角打得撕裂開來，迸出一串血珠。

　　可穆青桐畢竟身量較小，用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沒辦法壓住謝遠，後者中了一拳後立刻反抗起來，雙臂舉起圈住了穆青桐的脖子，做出了擰斷的態勢。穆青桐則一拳襲向他的肋下，二人在地上纏鬥許久，拳拳到肉，前者逐漸失去了壓制的優勢。

　　忽然謝遠頂起了穆青桐，穆青桐見狀不對，立刻起身後退幾步閃開。

　　兩人身上都已經掛了彩，穆青桐多為內傷，嘴唇上粘了血跡，而謝遠看上去更慘，眼角處的血已經流滿了整張臉。

　　這樣的場景卻令觀眾更為亢奮，穆青桐覺得他的耳鳴更加厲害了。

　　“A班的小婊1子。”謝遠舔了一口淌下來的血，抬起頭挑釁了一句。

　　穆青桐看清了他的口型，“嘁”了一聲，舉起手用牙齒咬開拳套的貼合處，把它扯下來，然後微笑著對謝遠伸出了右手的中指，挑眉點頭示意，慢慢地把拳套戴了回去。

　　這個動作就像像是一滴水掉進了沸騰的油鍋，瞬間炸了起來。

　　謝遠與穆青桐同時向對方沖過去，進攻瞬間的力量爆發讓他們無可避免地怒吼出聲，就像古老的斯巴達勇士。

　　掃腿，回踢，飛膝，鎖頸，雙腿纏在一起絞殺……沒有人計時，更沒有人計分，這只是一場借切磋為名的鬥毆。

　　穆青桐與謝遠近身肉搏，兩人的腹部，肋下，腿根都在不斷地被擊中，過量的腎上腺素讓他們暫時失去了痛感，細小的創口在不斷地被撕裂，每一拳下去都有飛濺出的血珠。

　　肉1體的碰撞悶響讓全場都熱血沸騰，內臟似乎都在這巨大的衝力下移位，穆青桐已經完全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了，人類的好戰基因在這一刻展現無遺，暴露出的獸性讓兩人間只剩下打、打、打！

　　忽然謝遠淩空飛起，扣住了穆青桐的腦袋，右膝猛地往他胸口一砸，穆青桐慘叫一聲，轟然倒地，胳膊在地上震顫著，似乎想再次爬起來，但眼前漆黑一片，四肢也暫時失去了知覺。

　　謝遠的視線已經完全被血給糊住了，眼前都是紅色的一片，異常猙獰，他喘著粗氣高高舉起自己的右手宣佈勝利。

　　這場看似實力懸殊的比賽，本以為開場沒多久就會結束，被穆青桐瘋了一樣地逆轉，即使在打鬥中他幾乎都處在劣勢，也沒讓謝遠占去多少便宜。

　　就連與穆青桐關係最好的賴爾也大跌眼鏡——這真是那個平時愛吃奶糖的小兔子？

　　“青桐，青桐！”賴爾撥開人群沖過去把穆青桐抱起來，拍了拍他的臉，達米安緊隨其後，去檢查他的傷勢。

　　半晌後穆青桐稍微恢復了一點神智，輕輕地咳了兩聲，被賴爾抱著的感覺相當詭異，讓他不由自主地又聯繫到了林恩。

　　穆青桐低著頭，小聲說：“抱歉，我……”

　　“沒關係，先去校醫院，”達米安打斷了他，罵道，“媽的這群婊1子養的，讓大四的打你一個大一的，你還是情報生，操……敢這麼搞A班的人，等著吧。”

　　穆青桐閉著眼睛，即使感到非常彆扭，但已經沒有力氣掙扎著下來了。

　　人群一直都在騷動，其他的學員並沒有因這場打鬥的勝利而感到興奮，謝遠接過同學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然後掛在了脖子上打了招呼後準備離開這裡。

　　然而他的毛巾卻被人猛地揪住了，力道大得勒緊了他的脖子，讓他的呼吸陡然被切斷了。

　　隨即謝遠身後傳來一個低沉又陰騭的聲音——

　　“我讓你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