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難道不是嗎?黑色他不是第一次來這邊了,每次都是我不在的時候,難道不是你通知的他?”穆青桐反問說。
“你腦子燒糊塗了?”路斯恩眯了眯眼睛,反唇相譏道,“晚上的下課時間是十點,你六點去醫院最快七點就能回來,你說我是為了故意支開你?”
“……”穆青桐一時語塞,他的情緒太過憤怒,欠佳的身體狀態直接導致他判斷失誤,以至於忽略了最重要的時間因素,再次誤會了路斯恩。
但這一回穆青桐沒有道歉,他沒辦法開口,儘管內心有些愧疚,但失望和傷心更甚,他卻不清楚自己這種悲切到幾近絕望的情緒是如何發酵膨脹的。
“Chiang,Y?”穆青桐沒有回答路斯恩的問題,他手裡拿著那把叢林刀,舉到路斯恩面前,“江曜殿下,你以前說過,我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目的性,還問我累不累?我現在想問你,你累不累?”
然後他打開了智慧手環,顯示出來的鐳射螢幕上還是一個新聞頁面——
《安巴爾帝國385年國慶日典禮》
穆青桐伸手點開上面的圖片放大,那是一張模糊的具有混血特徵的側臉,身著繁複奢華的晨禮服,漠然地注視著前方,輪廓與眼前的人逐漸重疊。
“殿下,想在公共網路上查點您的資料太不容易了,我花了半天的時間才搜出這麼一張圖,還只是個側臉。”穆青桐收起了手環,隨手放在桌上,他腳底有些飄,耳朵裡嗡嗡作響,他扶著桌角站穩,歎了口氣,繼續道,“殿下,直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我始終覺得這是我做的一個夢,安巴爾帝國,托卡斯軍校,包括你,包括賴爾,包括洛森,包括黑色,全部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產物,等我醒過來,我依舊身處B國,與我的搭檔共事。”
江曜沉默地與他對視,依然是那副漠然的表情。
穆青桐笑了笑,說:“殿下,洛森大校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說過,等時機成熟的時候,您會告訴我所有答案,可是,現在您會給我一個解釋嗎?”
兩個人還是第一次如此劍拔弩張,雙方都不肯退讓一步,持續地對峙讓整個房間內的氣氛變得越發的尷尬。
這時穆青桐的通訊器響了,打破了僵持的氣氛。
【黑色:其實剛剛我有件最重要的事情忘記告訴你了,我是真的太緊張了才忘記說的,我發誓!明年和你一起去首都的人是我,到時候咱們可以在外面一起租房子,這是前幾天大校告訴我的!】
【黑色:我能不能問問老大回來了沒有……他沒有罵我吧?沒有說會對我怎麼樣吧?我再也不敢了TT-TT】
穆青桐:“……”
穆青桐摸著通訊器良久,在去首都那句話上面來回看了好幾遍,心中五味陳雜,過了好半天才回復了一句“沒有說到你”。
黑色給他發送了一個害怕的表情。
江曜皺眉看著穆青桐臉上因為高熱產生的不正常紅暈,過了好半天才轉身拉著椅子坐下,同時小聲說道:“Ich habe zwanzig Jahre auf dich gewartet。”
“什麼?”穆青桐的耳鳴越發嚴重,他眼皮發酸,完全無法保持清醒,江曜的這句話他沒聽清。
但是江曜沒有再說第二遍,他冷聲道:“你確定想知道實情?”
穆青桐反問道:“你說呢?”
“記憶覆蓋拷貝實驗,你是試驗品。”江曜說。
從未聽說過這個名詞,穆青桐反應不過來,他下意識道:“那是什麼?”
“將一段新的記憶移植到另一人的大腦中,控制海馬區,進行記憶重塑。”江曜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大腦,“每一個人的記憶形態都不同,但把另外的人和這個人的記憶形態重疊,那麼他們的記憶也會變得一模一樣。”
穆青桐:“……”
怎麼會這樣?穆青桐腦子裡一片空白,這樣的實驗他聞所未聞,是不是他現在的記憶已經將原先身體主人的記憶覆蓋了?那是憑空捏造還是真實存在的?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反間諜情報處的行動組組長穆青桐?
江曜不管他是否能消化掉那麼大的信息量,接著道:“你身體的父母是托卡斯科學院的生物學家,主要負責這項課題的研究,他們把你寄養在養母那裡,準備實驗成熟以後對你進行記憶移植。但你被送上了手術臺後,他們出了意外,實驗小組解散了,你由洛森接手進行即時監控。”
移植?手術臺?監控?穆青桐已經完全迷茫了,這樣的解釋並未讓他解開疑惑,反而讓他更為困擾。
“我到底是誰?”穆青桐眼神空洞,愣愣地問出這一句。
“你的父母在研究的後期,提出了一個更大膽的猜想,他們和另外的物理學家合作,將平行空間和記憶覆蓋合併成了一個課題,你的記憶來源是另一個空間的穆青桐。”
江曜接著說:“在做完海馬區長時程增強效應手術後,他們對你的重塑記憶進行了具象化顯示,並且附加了催眠,所以我們才會掌握你的一切資訊。”
穆青桐不明白裡面的一些名詞,但這段話大概的意思也就是說,他們連接到另一個平行世界,獲取了B國穆青桐的記憶,然後分解出了海馬區構造,把他的記憶複製到了這個穆青桐的身上?
這段話有諸多的疑點,但具體哪裡不對勁,哪個部分牽強了,穆青桐卻說不上來。他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中,腦子昏昏沉沉的,身體的溫度好像比之前更高,一時間他竟無法接話。
“實驗的事情,怎麼可能一開始就告訴你?你知道了真相後,會不斷地去刺激重塑的海馬區,這樣一來,裡面的神經突觸又會發生怎樣的改變,宿主的記憶會不會再占上風?”江曜接著說,“事情就是這樣。等我畢業那一年會繼承皇位,赫爾曼那邊的動向越來越頻繁,所以我想順便招攬你進來。所以我和洛森才設計了一個套,你以前招攬線人的時候,更卑鄙的手段都用過吧?”
“那不一樣……”
“不管是作為試驗品還是情報部見習員,你的身份都不能暴露,這對你來說是非常危險的。”不容穆青桐反駁,江曜強行打斷了他:“而且我沒打算瞞著你太久,小組成員本身就不多,施沃茲作為整個安全中心的負責人,情報部C級探員,你們兩個會一直不碰面,可能嗎?”
“你什麼意思?”穆青桐問。
江曜深呼吸一口氣,放緩了語速道:“我相信你已經完全消滅了宿主的記憶,記憶進行移植之後你的機體從未顯示過任何不良反應。所以我才決定再觀察你半年,然後讓你把工作重心放在首都,讓施沃茲跟在你身邊。”
穆青桐臉色鐵青,安靜地和江曜對視。
“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江曜最後道,“退不退出,你自己看著辦。”
穆青桐內心翻江倒海,沉默了一陣,最終嘴硬道:“關我屁事。”
江曜已經脫下了軍裝,打開自己的衣櫃,進浴室洗澡了。
他現在所有的記憶都是複製的B國穆青桐的?如果是複製,那麼就是說,真正的穆青桐還在那個平行世界好好地活著?而他只是一個拷貝品。
所以,他回不去了。
江曜說的話非常不對勁,充滿了破綻和漏洞,甚至前言不搭後語,但具體是哪裡不合邏輯?
穆青桐迷迷糊糊地想。他已經有點暈了,不知道自己燒到了多少度,而且有點後悔今天沒堅持讓醫生給他開藥。
怎麼突然間變得那麼嚴重?穆青桐看著江曜關上浴室的門。
今天晚上還沒讓黑色那小子還錢呢。他的思維處於完全跳躍的形態,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問題是什麼了……
好像手環是可以測體溫的?
穆青桐用手肘強撐著身體,從床上坐起來,甩甩腦袋,確定自己能站穩之後才跌跌撞撞地去拿了手環。
怎麼找不到測體溫的介面?穆青桐在鐳射螢幕上找了半天也沒發現目標。突然間又意識到手環是戴在手腕上的,手腕要怎麼測體溫?
他體表溫度逐漸升高,皮膚也變得敏感起來,作訓服的布料竟磨得他有點疼。
穆青桐把手環丟在一邊,金屬材質砸在實木桌面上發出很大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看了浴室一眼,江曜還在裡面呆著。
待會兒他也該去洗澡了。穆青桐自嘲地笑了笑,手打著滑把衣服褲子脫下,從衣櫃裡翻出內褲,然後躺在了床上。
倒下去後頭更加重,穆青桐閉上眼睛後覺得眼皮都是酸的,漆黑的視野中過了一會兒忽然多出了很多五彩斑斕的色塊,還有莫名其妙出現的人臉。
穆青桐感覺有點喘不上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這種胸悶的情況並沒有緩解,反而加深了。
怎麼會這麼嚴重?他自己也不明白,他的體溫似乎已經高到了一個危險的臨界點,以至於眼前全都是幻覺。
大概真的得去醫院了。陷入半昏迷狀態的穆青桐想。打120?不對……這裡的急救電話不是這個號碼,現在是在軍校……
找江曜幫忙嗎?穆青桐眯著眼睛,好半天才找准焦距,他在浴室裡仍然沒有出來。
還是自己去找宿管吧。
穆青桐依稀覺得自己從床上坐起來然後開門,甚至順利地走到了樓梯上。
但半分鐘後他的腳底突然傳來一陣失重的感覺,神智又變得稍微清醒了一些,猛地發現他自己其實還在床上一動不動。
他再次試著挪動胳膊,卻發現四肢已經不聽使喚,他就像一灘爛泥一樣倒在床上。
要完蛋了。穆青桐在徹底昏迷之前想到。
浴室內,江曜把額前的頭髮捋到頭頂,熱水傾灑而下,燙得他的皮膚微微發紅。
他緊鎖著眉頭,嘴唇緊抿,神情間全是壓抑的痛苦。
“‘你’怎麼說?”年輕的王儲漠然問。
“dich。”眉眼溫和的少年回答道,他湊過去做了個口型,又重新放慢語速念了一遍,“di——ch——”
王儲並未跟他一起念,而是指著本子上的另一個詞道:“那這個又是什麼意思?”
少年笑著靠在他的肩上,把手覆在他的手背,耐心地解釋說:“warten,等待。”
王儲“哦”了一聲,似乎不太感興趣。
少年並未在意這個,伸手抱住了他,繼續道:“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浴室內翻騰的水汽讓人呼吸困難,江曜緊繃著咬肌,腦海中曾經的一幕幕畫面歷歷在目,一遍又一遍地將他淩遲。
Ich habe zwanzig Jahre auf dich gewartet。
我等了你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