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就見那婦人就跟抽羊癲瘋一樣的在院子裡蹦達了起來,一邊蹦還一邊唸唸有詞。「……神靈,聽我號令。六丁六甲,快快顯靈,今日禹步,上應天罡,下辟不祥,萬精厭伏……」如此這般念了有一炷香的時間,聽的胡毛毛一個勁的樂,這麼多詞,難為她怎麼背下來的。
那婦人念夠了,便渾身一個抽搐,整個人的聲音頃刻間就變了腔調,剛剛那尖銳的女聲在這會已經變成了一種腔調十分奇怪的男聲,就像是胸口被人壓了半口氣一樣,「下屆小民,召我何事。」
「啊呀,神仙果然招出來了,這劉姑姑果然是有能耐的。」
「哎哎,你說這是哪個神仙啊?」
「上次咱們去廟裡拜的是不是這個?」
圍觀的村民驚歎不已,紛紛議論起來。可胡毛毛卻看的清楚,院子裡的那個婦人。只是抖了抖身體,並未有什麼神仙降臨。
至於黎真,這位從開始就是當樂子看的,這種招數以前在電視上也被演繹過,不過黎真並沒見過現場版的。對方的演技真的挺不錯,一點都不浮誇,十分的自然。
白虎對於小鬼小怪本就不會放在眼中,更何況這跳大神的還是個騙子,自然是一點興趣也沒有,打了個哈欠,把那劉姑姑的聲音當成催眠曲,就那樣睡了過去。
「大仙啊,是這樣的……」李家的老大李麥一臉敬畏的向著那劉姑姑講述了家裡的事,講完之後,就求這大仙將家中的鬼祟趕走。
劉姑姑在院子裡抖著身子轉了一圈,一臉的森然,道:「你家裡是有惡鬼作祟啊,這惡鬼要喝人血吃人肉,這幾日不過是來你家打探下你家有幾口人,等到打聽清楚了,便要上門吃人了。」
黎真的臉抽了抽,把笑意強憋了回去。這劉姑姑張口就來啊,還來踩點,誰見過惡鬼踩點的,還一踩就踩這麼多天的。
正在大家聚精會神的看著這劉姑姑的時候,胡毛毛卻是將榆兒塞回到了黎真的懷裡,對著黎真一陣擠眉弄眼道:「我出去找個人。」說著,就鑽出了人群,一會兒便沒了蹤影。
那劉姑姑將這家的情況說的萬分凶險,聽的周圍的人不斷的咂舌,最後她拿出來了一張白紙,又讓人拿水過來,黎真立刻就想到了那個白紙上出現鬼臉的騙局了。這老婆子倒還真學了幾手。
果不其然,劉姑姑那白紙上出現了一個畫工非常拙劣的鬼臉,周圍圍觀的村人又是一次集體震驚。
小石頭和榆兒也都看直了眼,悄聲跟黎真說:「爹啊,她真的抓到鬼了啊。」前天雖說見識了破廟中的那些事,可是這將鬼抓在紙上的情景還是讓他們感覺十分新鮮。
「這事我回去再跟你們說。」黎真拍了拍小石頭的腦袋。
抓鬼做法之後,劉姑姑又道:「這惡鬼雖說我今日已經為你們擒走,可這家卻是沾了鬼氣,住不得了,需要做法七天七夜,才能散盡這惡鬼的煞氣,若是不散乾淨,還會引來別的小鬼。再嚴重些,家中就會死人。」她這話說的十分嚴重,把這家人嚇的一個個直直點頭應是。
等吩咐完,這劉姑姑的身子便是又一陣抽搐,一閉眼就倒在了椅子上,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的睜開了雙眼,面上的樣子就像是害了一場大病一樣,揉著自己的額頭道:「哎,每次請神上身,都要這般耗費身上的精血,可累死我了。」
李家人聽聞這話,連忙應道:「這次真是多虧了劉仙姑了,早上我們便宰殺了一隻老母雞,已經給仙姑燉上了,這會想必已經燉的酥爛了,一會兒我們再去給仙姑打上幾角酒。只是大仙走的時候說了,這屋子還要麻煩仙姑做上七天的法事,才可住人,否則這裡的鬼氣就不能散盡。」
劉姑姑聽了這些話,面上只是淡淡的點了下頭,「這事我已經知道了,待我休息一夜後,明日便為你們做法。不過這次做法,這裡卻是不能再圍著這麼多人了,你們家裡的人也最好找地方借住一下,等到七天後再回家就是。」
這李家日子在村裡過的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單看這幾間青磚大瓦房就知道他們的家底頗豐。出去找地方借住幾天也並不是什麼麻煩事。如今姑姑說這屋子鬼氣未散,這自然是不能再住下去的。幾房人當即就回屋去收拾起鋪蓋細軟,準備晚上出去借住。
不管村裡人怎麼說李家老二不孝,可老二家有錢也是真的,不少人就想把李家老二拉回自己家去住。最後住在了他二叔家中。老大去了自己的岳家,老三去了另一個族叔家中。這李家人不過片刻功夫便收拾乾淨,將門一鎖,走人了,那宅子頃刻間便像是散盡了所有的人氣一樣,黑咕隆咚的,看著還真有幾分陰森氣息。村裡的人這會也覺得李家宅子是有鬼氣了,看著就讓人發寒,很快便沒人肯呆在這裡,連這李家的鄰居也都禁閉大門,彷彿這樣便可以抵擋那傳說中的鬼氣一樣。
黎真領著兩個孩子回了村長家,路上跟他們講了那神婆的招數,又許諾以後會親自給他們表演一二。
小石頭問黎真為何剛剛不拆穿那劉姑姑的騙人把戲。
「那家本就沒什麼陰邪的東西,這劉姑姑不過是混口飯吃,又沒坑害人,我也懶得壞了她的生計。」黎真解釋了下,小石頭卻似乎有些難以接受。黎真一看就知道,這孩子只怕有些別不過彎,乾脆換了個角度,「再說你也沒什麼證據,貿然說出來,周圍的人也不會信你啊,說不定還有人要指責你呢。你且記得,天下的不平事太多,你想管的話,就要有把握自己能管得住,並且管了之後,不會惹禍上身,否則就別亂插手。」
小石頭愣愣的點了點頭,黎真決定回頭給小傢伙上一課。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胡毛毛也沒回來,村長一家見這突然少了一個人,心中就有些疑慮,黎真也懶得解釋,直接給他們一家下了個精神暗示。王良和韓毅成幾人卻沒開口問什麼,反正黎真在他們眼中,那是妥妥的世外高人,這高人出去辦事,哪裡輪得到他們過問的。黎真心中也有些范嘀咕,這胡毛毛往日裡一頓飯都不肯拉下的,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是他在李家看到了什麼東西不成?可是自己並沒有發現不對啊。
一直到半夜,黎真聽到門外外面傳來抓撓的聲音,他知道,八成是胡毛毛回來了,忙起了身,開了大門,果不其然就是胡毛毛。而且這傢伙竟然變成狐狸的樣子,身後還跟著一條黃色的土狗?
怎麼這出去一趟,就帶回來一隻狗啊。屋中的白虎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打了個噴嚏,也不睡了,一起身,從牆壁中跳了出去,奔著那隻狗,就要賞給對方一爪子。黎真就見到一道白影從牆壁中竄了出來,心中一驚,再一細看,是白虎,才剛放下心,就見白虎已經對那只被胡毛毛帶回來的狗亮出了爪子。
「你別亂抓啊。」胡毛毛反應還是挺快的,拽著那只還傻乎乎站在原地的狗就往後退了數步。
白虎瞇起眼,眼睛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的光,「你竟然帶回來一隻這麼個髒兮兮的東西。」
那狗似乎被刺傷了自尊心,低低的嗚咽了一聲。
看著眼前的三隻動物,黎真只想揉頭,貓,狗,狐狸,這是要他開動物園麼。院子裡鬧騰的這麼厲害,村長他們也不是死人,自然聽到了動靜,問了句誰呀,家中的幾個漢子就想出來看個究竟,黎真只得又給他們下了個一夜睡到天亮的心理暗示。
「好了,先別打,把事情說清楚。這狗不是一般的狗吧。」在黎真的感知中,這隻狗的精神力十分的高,比一般的人類還要高出不少。精神力到了這種程度的,一般就是開啟了靈智的了。
白虎聽到黎真說這狗不一般,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不屑道:「你這個沒見識的,這算什麼不一般,這樣的蠢貨俗物便是開了靈智也得不了道,還是土狗而已。」
不要跟這種低情商的器靈計較,黎真忍了忍,問胡毛毛,「這就是你今天特意出去的原因麼,這狗難道和那李家有關係不成?」
「別怕。你的心願我自會幫你達成。」胡毛毛安撫的用爪子拍了拍那土狗,才對黎真道:「這狗是李家那老爺子養的,叫大黃,從小一點點養大的,去年誤食了山中的一根靈草,這才開了靈智。模模糊糊感應到了吞吐天地靈氣之法,因為捨不得李老爺子,便在李家修行起來。李老爺子病了之後,這家裡的人便沒有再管過它,還想過宰殺了它吃肉,這狗就自己偷跑上了山,只是惦記李老爺子,時不時的下來看看老人。」
「難道李家的鬧鬼就是它弄出來的?」黎真懷疑的看著那土狗,對方汪的叫了一聲,似是在辯解。
「當然不是它,那李家每天晚上都有女人哭聲,這種事一個剛開了靈智的狗又怎麼弄的出來。不過這事還真跟它有些關係。」胡毛毛歎了口氣,繼續道:「說起來都是錢鬧的,那李家的老二李谷在外面做生意,應該是賺了些銀子。每年都能給老爺子捎回來四五十兩的孝敬錢,老爺子過的節省,這些錢每年貼補給老大家五兩,剩下的便都存了起來。存了有七八年,加上老爺子自己年輕時攢下的錢,大概有四百多兩。因著這錢大部分是二兒子拿回來的,老爺子就打算給老大和老三家各一百兩,剩下的都給老二。結果老大認為自己奉養父親多年,這積蓄應該是他拿大頭,為著這個和老爺子爭吵起來了,把老爺子氣住了,一口痰卡住喉嚨,就那麼去了,那銀子藏在家中哪個地方,也就沒來得及說。」 聽到胡毛毛講起李老爺子的死因,那狗又低聲的嗚嗚悲鳴起來,黎真怕它這麼叫下去,能把一村的狗都驚起來,便道:「有什麼話還是先進屋再說吧。」
進了屋,那狗還是亦步亦趨的跟在胡毛毛的身邊,胡毛毛從自己包裹裡翻出來一條肉乾,遞給了它,這狗便吃了,「這些日子它在山上過的也不易,雖說是開了靈智,可到底是被人馴養已久,性情溫良的過了頭,經常饑一頓飽一頓的。李老爺子死的時候,它就在外面聽著,卻不敢進去,老爺子藏銀子的地方它也知道。那李家也不是真的鬧鬼,都是人鬧出來的。李家老大兩口子,因為想獨霸了老爺子的銀子,便想偷偷的尋那錢。藉著辦喪事的借口,老大兩口子將老三家的先支了出去,想在家中找藏錢的地方,沒成想老二竟然在這個時候回了家,而且老二這次打算回來給父親守孝,要在家中住下來。當年家中的房子,三個兄弟每人都分到了兩間,老大家這會也沒法說什麼,只能把老二家的房子收拾出來。老二家人也多,家中的人口一下多出來不少,人多眼雜,想偷偷找銀子卻是不可能的。老大媳婦便想了這麼個主意來,裝神弄鬼,最後請個姑姑來,說這屋子沾染了鬼氣,需要做法,家中暫時不能住人,這樣他們便可以趁機尋銀子了。」
黎真聽的直搖頭,「這些人吶,心思都長到歪處了,還不如狗呢。這狗是想完成老爺子當時留下的遺願麼。」
大黃聽了黎真這話,便對他點了點頭,兩隻前爪還搭在一起對著黎真做了個抱拳感謝的動作,樣子頗逗。
黎真沒忍住,想伸手去摸摸它的腦袋,白虎一個爪子就扇過去了,「不准亂摸髒東西。」
按照老爺子的遺願分銀子對黎真來說也不算什麼麻煩事,幾個精神暗示就可以了,因此他便應了下來。大黃臉上露出感激之色來。
白虎見黎真應下這事,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瞪著大黃道:「這事已經答應了你了,你趕緊走吧。」
胡毛毛一把拽住夾起尾巴就要走人的大黃,「別跑啊,你答應過我了。」
看著胡毛毛這麼親熱的抱著大黃,黎真挑了挑眉頭,心中莫名的有些不爽,不過這點事他也沒太放在心上。因為白虎的大力反對,大黃最後雖說沒走,可也沒能睡在屋中,只能在院中的柴火垛下面湊合了。
到了第二天,黎真給老大家下好了心理暗示,讓他們開始挖銀子,又讓其他兩個兄弟趕在找到銀子的時候回來,兩邊一撞破,便鬧了起來。最後李家老大在黎真的暗示下將那天老父死前的事給吐露了出來。這下算是驚起了軒然大波,後來老大家因為這事在村裡一直抬不起頭來,李家老二老三也沒賴走他那份銀子,還是按照父親的吩咐,將他的那一百兩分給了他,只是對比兄弟這樣的做法,老大一家的行為就更讓人不齒了。李麥怎麼也想不通,自己那天是怎麼鬼使神差的就說了實話了呢。
辦妥了這事之後,黎真他們就離開了李村,大黃自然也一起跟了上來,黎真看著在身後一路小跑的大黃,便問胡毛毛:「它也不是狐狸,你怎麼對它費這麼大的心思,還去山中尋它,替它完成心願。」
「因為它開了靈智啊,動物中能開靈智的極少,像狗子這種就更少了,十萬隻也不定會有一隻能開啟了靈智。可有時候開了靈智還不若沒有開啟靈智。」胡毛毛說著,眼中現出一抹悲傷之意,「自開啟靈智之後,它便與其他的同族有了本質上的區別了。不管是兄弟姐妹還是父母,都已經和它不一樣了,它們不懂它,它也適應不了族群。這世間又是人族的天下,妖修生活的極為艱難,不少開啟了靈智的動物便極易走上歪路。我在李家感覺到了它的氣息,一般的動物氣息不會這麼強的,我便知道這裡肯定有個開啟了靈智的,怕它走上歪路,便將它領了回來,不管它最後能不能修得正果,總是要將它領到正路上。這也算是同為妖修,我能做的事吧。」
黎真看著胡毛毛,心中泛起一股柔軟來。它說的這些,只怕就是它自己的心理感受吧。當年胡毛毛開啟靈智之後,它的父母兄弟恐怕還是普通的狐狸,可它卻已經是妖修了。後來狐洞中的那些狐狸又將它驅逐出去,這種被族群徹底放棄的感覺,一定十分難受,他覺得自己那時能收留下胡毛毛,真是一件好事,這小狐狸心思比大部分人都要純善的多。能讓它一直這樣保持下去,也是一件好事。
對於車子後面突然出現的那隻狗,王良他們倒是沒說什麼,也沒敢開口問。韓毅成卻是十分喜愛,時不時的就把大黃招到身邊,喂個干餅子什麼的,大黃倒也乖覺,給肉乾就吃,餅子一樣來之不拒。還時不時的朝前跑著探路,回來後就對胡毛毛一陣叫喚。胡毛毛聽了後,就把前面的情況複述給黎真。有了這狗的幫忙,他們這一路倒是省心了許多,沒再錯過宿頭。
沒幾天,一行人就到了府城,韓毅成這一路上幾乎都是跟著黎真他們吃飯,住宿,省下不少盤纏來,自是感激不已,他這次來府城,其實頗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他的父母早就已經亡故,這次來府城是變賣了家中所有值錢的物什,來投靠舅家,準備在舅家住到來年八月,直接去考舉人。若是這次考不上,那真是連家都回不去了。韓夏這個小書僮,也是他撿回家的一個孤兒,因為看著對方聰敏,就留在身邊做了個書僮。
黎真這幾天和韓毅成聊天的時候,覺得這人確實是有幾分見識,最關鍵的是情商頗高,耐得住貧寒,也不欣羨富貴,心態十分的平和,分開的時候,便給了韓毅成十兩銀子,算是一些資助。黎真給他這些錢,倒也不是打算做什麼人情投資,只是覺得這人不錯,幫他一把也是好的。韓毅成心中感激,默默收下了銀子,便跟黎真做了告別,當然,這兩人此時怎麼也沒想到,在未來,他們還有再度碰面的一日。
王良他們雖有幾分不捨,卻還是只能和黎真他們分開,這兩人為了接下來的安全考慮,又特意去雇了府城中一家頗有名望的鏢局。
黎真一家在府城補充了點肉食乾糧醬料之後,便又上了路,他想趕在過年之前到達京城。這裡離京城不過一州之隔,也就是一千多里地,按照他家這兩頭驢的腳程,一天一百多里地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本來他是想在府城住到開春再走的,只是路上韓毅成跟他們說起京城的元宵花燈,說那些花燈多麼精巧,多麼華美。其實韓毅成自己也沒見過,只是在書中看到過,可架不住這人的口才好,將那元宵燈會說的繪聲繪色。家裡這幾隻便一個個心生嚮往,天天念叨著要看元宵花燈,簡直不肯在路上多耽誤一刻。
也好在這陣子天一直是干冷干冷的,一點雪也未下,這才能這樣趕路,若是下了雪,那路就不好走了,到了雪化之時,一天能趕個十來里地都算不錯了。
一路上緊趕慢趕,終於在臘月十六到了京城。包括胡毛毛在內,一家人瞬間都像是成了土包子一般。黎真這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古代的都城,以前在古裝片中見到的那場面,完全不能比,那種歷史的厚重感,歲月的沉積。一瞬間,黎真甚至覺得這座城市就像是一個活著的瑞獸一樣,那種威嚴的氣勢,讓人不由得產生一種渺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