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絕望

　　夜色籠罩著這個城市，寒風吹起，路燈也變得朦朧起來。屋子裡透出的橘黃色的光芒竟帶著些暖意，彷彿是這冬日裡的唯一一抹溫暖。科瑞恩看著那現在溫暖光芒中的男人，心在那一瞬間被觸動了。

　　那是一種渴望，來自內心深處的渴望。

　　艾文沒有說話，只是直直看著科瑞恩。那種眼光讓科瑞恩醒悟過來，然後覺得自己剛剛的說辭毫無力度。那一刻，科瑞恩的心中產生了類似尷尬的情緒，但是男人掩飾的很好，英俊的臉上毫無波動。

　　但是男人是不會承認在天黑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要見見艾文，所以向裡斯頓大學要了他的個人信息，然後專程開車過來的。

　　似乎為了掩飾，科瑞恩身體站的更直了，英俊的臉暴露在燈光下，眉毛散開，有種閒散的感覺。

　　「艾文，新年快樂。你一個人住？」科瑞恩露出一個笑，開口問道。

　　「新年快樂。」艾文回道，「房東搬走了。」

　　科瑞恩將手插進了口袋裡，呼了一口氣道：「天有些冷。」

　　「是啊，溫度又降了。」

　　「外面站著有些冷，出來的時候忘了帶外套了。」科瑞恩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那你為何不坐在車裡？」艾文疑惑。

　　科瑞恩：「……」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科瑞恩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了。

　　新年是一個值得歡慶的日子，這個時候來了客人，出於禮儀是應該請對方進去坐坐，但是對象是科瑞恩，艾文想到萊恩，便瞬間沒了這個心思。

　　「抱歉，家裡有些髒亂。」艾文道。

　　科瑞恩臉上的笑掛不住了，艾文竟然拒絕了他！科瑞恩有種將臉湊上去，然後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的感覺。科瑞恩厭惡這種狼狽感，他很想轉身就走，但是……

　　科瑞恩想到自己的目的，所以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憤怒，臉上依舊帶著紳士的笑。

　　「艾文，來者是客。」科瑞恩微微眯起眼睛道。

　　艾文的身體堵住門口，沒有說話。科瑞恩往前走了兩步，腳步卻突然頓住了。

　　「艾文，那就請客人進來吧。」艾文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房東不是搬走了嗎？艾文家中為什麼會有人？那個人是誰？

　　科瑞恩的腦海中有無數個疑問，當那人走到艾文身後的時候，一切疑問都有了答案。科瑞恩猛地瞪大了眼睛，是那個陰魂不散的男人，從這個角度看，那個男人就像將艾文抱進了懷裡！不僅如此，那人還以主人自居！

　　新年是一個團圓的日子，因為想到這裡他才特意開車過來……但是眼前的男人又是怎麼回事？如果要問誰是他最厭惡的人，很好，這個人現在成了第一名。科瑞恩瞪著這位第一名，胸中的怒氣漸漲。

　　「你怎麼在這裡？」科瑞恩眯著眼睛，努力保持著理智。

　　「既然你不進來，艾文，那就關上門吧。」達尼爾面無表情道。

　　「……」

　　科瑞恩的目光落在了艾文身上。

　　「再見。」艾文道，竟然真的要把門關上。

　　那種酸酸澀澀的感覺又從心底冒了出來，蔓延全身，然後是憤怒。那個深愛著自己的人如今正在別人的懷中，那種怒火中燒的感覺幾乎讓科瑞恩失去理智。科瑞恩很想沖上去扯開那幾乎靠在一起的兩個人，然後將那個男人按在地上狠狠打一頓。但是他是帝國的將軍，而並非流氓。這樣的瘋他發過一次，便不會發第二次了。

　　科瑞恩深吸一口氣：「艾文，我需要解釋，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艾文的手停住，怪異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麼要解釋？科瑞恩，我真搞不懂你。」

　　科瑞恩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指甲刺入掌心，他緊抿著唇，直接走到門口處似乎要進去。艾文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回頭尋找萊恩的身影。

　　「爸爸~」稚嫩的聲音響起，萊恩竟然正抱著他的腿。

　　那一瞬間，艾文突然懵了。

　　科瑞恩也懵了。這打擊一下太大，科瑞恩完全接受不了。

　　萊恩，那個可愛的小傢伙居然是艾文的孩子？！

　　從第一眼見到萊恩的時候，他便喜歡上了這個可愛的孩子，但是他想不到的是萊恩居然會是艾文的孩子。多麼巧合卻又多麼讓人震驚。

　　裡斯頓校長給的資料上，只有艾文的住址，家庭信息並沒有。此時，許多片段從他腦海中閃過。艾文和那男人在一起親密的模樣、男人和萊恩在一起相處的默契、萊恩叫艾文叫「爸爸」。許多事連成了一條線，而新年之夜，這三人一起坐在家中吃團圓飯。

　　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家三口。而他，則像一個闖入者，打破了這份寧靜。

　　科瑞恩雙手摀住腹部，緩緩地蹲下了身。他一直覺得艾文還是愛著他的，或許是自己傷他傷的太深，所以艾文努力忘記自己。但是現在，事實給了他致命一擊。痛，從心臟處開始蔓延，他差點坐在地上。

　　「科瑞恩叔叔，你怎麼了？」萊恩擔憂道，從艾文身邊鑽了出來。

　　科瑞恩抬頭，看著萊恩那張白嫩可愛的小臉，怎麼看怎麼都覺得諷刺。艾文連忙走了過去，將萊恩抱進了懷裡，防備地看了科瑞恩一眼。

　　「爸爸，科瑞恩叔叔是不是肚子痛？我們要不要叫醫生？」

　　科瑞恩再站起來的時候，臉色還是十分難看，他的目光緩緩掃過艾文，看著萊恩，然後露出一個古怪的笑：「艾文，你之前說愛我，現在卻和別人在一起，這孩子，也三四歲了吧？」

　　艾文臉上閃過一抹驚訝，很快反應過來，科瑞恩似乎誤會了。他以為科瑞恩見到萊恩就會聯想到萊恩是他的孩子，而科瑞恩現在的態度為何這麼斷定萊恩不是他的孩子？但是這樣的誤會，對於艾文來說並非壞事。

　　如果科瑞恩真要進行調查，即使艾文隱藏的再好，也是會被發現的。艾文賭的便是科瑞恩的驕傲，賭的是科瑞恩不會調查。

　　「科瑞恩，還記得五年前，我們分開前說的話嗎？」艾文道，「那時，你說，希望我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現在，我已經找到了，科瑞恩，我們都有屬於自己的幸福。這樣的結局，難道不是很好嗎？」

　　艾文的話如同一根刺，刺進了科瑞恩的心中，將他的心臟刺得鮮血淋漓。是啊，當年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是發自內心的。但是現在艾文真的找到屬於自己幸福的時候，科瑞恩突然覺得這像一個詛咒。

　　科瑞恩站直了身體，那一刻，他突然冷靜了下來，深深呼出一口氣，科瑞恩轉身離去，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科瑞恩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夜深處。萊恩還有些懵，然後突然抱住艾文的脖子，有些不安道：「爸爸，科瑞恩叔叔怎麼了？」

　　艾文的眼光閃了閃，有些心不在焉道：「趕著回家吧。」

　　由科瑞恩帶來的一場鬧劇結束，三個人重新坐回了桌子上，因為溫度太低，許多菜都冷了，艾文又冷了一次，三個人重新吃上了熱騰騰的菜。

　　達尼爾的臉突然有些發紅，看了艾文一眼，艾文也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回頭看了他一眼。

　　「艾文……」達尼爾的後面半句話卡在喉嚨口。

　　艾文穿著白色的家居服，露出白皙修長的脖子，額前幾縷碎髮，漆黑的雙眼此時正專注地盯著他。但是那雙眼睛太過深邃，反倒叫人看不透。達尼爾深深吸了一口氣：「艾文，其實我……」

　　艾文似乎猜到了達尼爾要說什麼，他在感情方面遲鈍而專執，放下一個人很難，放下之後要接受另外一個人更加難。

　　「達尼爾，對不起。」

　　達尼爾愣了一下，情緒瞬間低落下來。

　　萊恩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夾了一塊肉放進了達尼爾的碗裡。

　　「達尼爾叔叔，這是寶寶最喜歡的雞腿肉，給你吃。」

　　達尼爾的心情漸漸好了起來：「謝謝。」

　　晚飯過後，達尼爾在客廳裡陪著萊恩玩了一會兒，然後便要離去了。艾文送達尼爾到門口。

　　「艾文，是因為他嗎？」達尼爾眼光閃了閃，突然問道。

　　「達尼爾，我說過的。」艾文道，「我現在心裡想的只有萊恩。」

　　這樣的答案並非最差的。達尼爾臉上面無表情，眼珠卻轉了轉，雙手輕輕地握成了拳。

　　「達尼爾，再見。」艾文笑著道。

　　達尼爾突然湊了過去，在艾文的臉側吻了一下。艾文愣了一下。

　　「新年禮物。」達尼爾眨了眨眼道，「新年快樂！明年見！」達尼爾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艾文轉身進了屋，萊恩正盤腿坐在沙發上，身上裹著厚厚的毯子，裹成了小小的一團。艾文將那一整團都抱進了懷裡，萊恩轉頭，碧藍色的眼睛認真地盯著他看著。

　　他的孩子，度過這個新年，就已經五歲了。這一年，小傢伙長高了許多，從那個愛哭鼻子的小娃娃長成了一個乖巧的孩子。

　　父親的感覺其實是很微妙的，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長大，前一刻明明還是懷中抱著的嬰兒，轉眼間便長大了，就如同那種下的小樹苗，有一天終於開花結果一般。那是一種成就感，那是一種驕傲。

　　艾文將腦袋擱在萊恩的腦袋上，看著電視裡播放的節目，在這嘈雜的聲音中，跨入了新的一年。

　　霍利沙高塔上的鐘聲響起，新的一年終於到來。在鐘聲響起的那一刻，萊恩轉過頭看著艾文：「爸爸，新年快樂，寶寶愛你。」

　　艾文親了親萊恩的臉頰：「爸爸也愛你。」

　　萊恩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那一瞬間，艾文的眼裡只有那個笑。他的新年是從那抹笑開始的。

　　幸福與不幸都是相對的，世上並非人人得而幸福。

　　新年夜，天冷風寒，人們都呆著家中，烤著壁爐中的火，圍著一張桌子，度過幸福的一夜。也因此，大街上冷冷清清的，車子也十分少。一輛車從寬闊的馬路上疾行而過，有一種莫名的孤寂感。

　　科瑞恩的車速開得很高，兩邊的風景迅速略過，風呼呼地響著。科瑞恩漫無目的地開著，幾乎將整個約翰鎮都繞了一圈。

　　他很冷靜，前所未有的冷靜。科瑞恩的唇緊緊抿著，眼中的光十分冷。

　　科瑞恩的車在海邊停了下來，彌月光輝照耀下，潮水漲了又落。科瑞恩將腦袋靠在方向盤上，聽著耳邊的風聲混雜著潮水聲。

　　科瑞恩的情緒極其複雜，並非單純的背叛，沒有歇斯底里，而是一種沉默的壓抑。他接受不了艾文離開他又有新的生活的現實，但是又不得不接受。這一切讓這個戰場上戰無不勝的男人變得脆弱起來，儘管科瑞恩不會承認自己的脆弱。

　　那一瞬間，科瑞恩想起了許多事，那些埋葬而非遺忘的舊事逐漸清晰起來。

　　「科瑞恩，這是艾文‧溫斯頓的照片，你喜歡嗎？」有人遞給他一張照片，科瑞恩不過看了兩眼便不知道哪個角落裡了。

　　「科……科瑞恩先生，您是我的偶像。」青年黑亮的眼睛盯著他，臉卻微微發紅。那是第一次，科瑞恩產生類似欲の望的東西。

　　他走進廚房，穿著白色圍裙的青年正認真切著菜，聽見腳步聲，突然回頭看了一眼。表情純白而無辜。香味從沸騰的鍋裡飄了出來。

　　一切都那麼寧靜。

　　現在想著，卻令人窒息。

　　科瑞恩猛地砸了一拳座椅，臉上的表情漸漸冷了起來，他坐直了身體，帶著戰士的驕傲，發動車子，往酒店開去。

　　冷風吹動，守在門口的卡奇一眼就看到快速走來的科瑞恩，科瑞恩的臉上面無表情，卡奇卻覺得帶著莫名地冷意。並非天冷，而是骨子裡的冷。

　　「科瑞恩將軍！」卡奇壓抑著莫名的恐懼，叫道。

　　科瑞恩沒有看卡奇一眼而是直接道：「替我定明天去奧斯城的機票，越快越好。」說完便迅速往裡走去。

　　科瑞恩洗了一個澡，洗去身上的冷意，穿上白色的睡袍，坐在了窗下的椅子上。

　　科瑞恩想，他不會再來約翰鎮了。

　　——第二卷‧約翰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