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三個兒子
重岩知道自己是確確實實重新活了一遍,然而他生活的這個世界,出現在他身邊的人,有些改變了,有些還是原來的樣子。比如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改變了,林培、秦東嶽、林權這些人的命運軌跡也都受他影響發生了改變,甚至李承運、李延麒李延麟這些人的命運也變得與前一世有所不同。然而有些事卻像是命中註定要經歷的劫一樣,無論早晚,註定要與之邂逅。像他與張赫的相遇,哪怕這一場相識提前了很多年,該發生的仍一樣不少的發生了。再比如這一場出人意表的綁架事件,他也依然沒能躲過去。
在重岩的記憶中,它本該發生在數年之後,那時他和李延麒李延麟兄弟倆鬥得你死我活,李延麟找來傭兵也沒能把他幹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讓人把他綁去了郊外一家廢棄的工廠。李延麟跟他們商量好了,訛李家一筆錢之後就撕票。重岩在那家舊工廠的庫房裡被關了四天,最後還是張赫帶著人找到了他,把他救了出來。
事後張赫將調查結果告訴了重岩,這件事徹底激怒了他,令他與李家兄弟撕破臉,之前因為顧及家族顏面而表露出來的和平相處的假像再也沒有了維持下去的可能。這之後不久,就爆出了李延麒在投資決策上出現了重大失誤,李承運為了安撫股東,不得不收回了一部分權力,而重岩也得以借著這個機會進入了李氏的管理層。
那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重岩這樣想著,很不舒服地晃了晃肩膀。他被膠帶緊緊捆成一團,塞在運送被單床罩的收納桶裡運出了海天大廈的時候,心裡暗想他討厭海天大廈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前生後世兩次遭遇綁架都是在這裡,看來他是真的跟這個地方犯沖。如果能逃過這一劫,他這輩子都不要再踏入這裡一步了。
重岩在腦子裡仔細回想上一世綁架事件的所有細節,無奈那時他被下了藥,一路昏昏沉沉的,等他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廢工廠的小庫房裡了。重岩注意到了這一點細微的區別,背後不自覺地竄起一絲寒意。這些劫匪不但沒有弄昏他,似乎也不在意被他看到什麼,包括他們自己的相貌,這意味著他們很有可能就沒打算放他回來。
十有-八-九他要被撕票了。
收納桶的軲轆顛簸了一下,被推上了停在臺階下面的貨車後車廂。重岩聽見了車門關閉的聲音,眼前的最後一絲光線也徹底消失了。緊接著,周圍開始輕輕搖晃,貨車緩緩掉頭,駛出了海天大廈的後院。
同一時間,秦東嶽帶著人沖進了員工休息區的衛生間,在隔間裡找到了那件染著鮮血的白襯衫。
襯衫上的血漬令秦東嶽幾乎發狂,然而實際上那並不是重岩的鮮血。他被人拖進員工通道,帶進這個洗手間的過程用了將近一分半鐘,這一段時間足夠他拔出藏在身上的匕首了。匕首是秦東嶽送給他的,比重岩的手掌略短一些,非常鋒利。那個企圖扒掉他襯衣的綁匪儘管反應迅速,仍被他手中的匕首劃傷了肩膀。綁匪吃痛大叫,卻並沒有鬆開她,反而兇悍地甩了他兩耳光,把重岩扇的眼冒金星,滿口血氣。終於終於確定了按著自己的這四個亡命徒的武力值遠在自己之上。
重岩開始琢磨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他有些懷疑這次綁架事件的幕後策劃者會不會是張赫。因為李家兄弟一個此刻正在李氏經理的位置上安安穩穩地坐著,另一個遠在國外求學,他在他們面前該擺出的姿態已經擺的十足,他們之間亦不再有什麼利益紛爭,誰會吃飽了沒事幹去綁架他玩呢?
但若是張赫的話,似乎也有說不通的地方。張赫想要《驪山煙雨圖》,想要李承運剛弄到手的那一批古玩,可是他想要這一切綁架他又有什麼用呢?他的腦子又沒有壞掉,不會不知道李家是絕對不會為了他這個私生子付出那麼大的代價的。
不是李家兄弟,也不是張赫,那麼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月落烏啼霜滿天”了。重岩猜測或許他們想要綁走的人其實是林培,只不過林培一直留在大廳裡不好下手,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地綁架了落單的自己。也怪他倒楣,誰讓他那個時候非要上廁所,而廁所有恰好正在維修中呢?重岩回想了一下引他下樓去員工區解決問題的那個樓層經理,他之前在海天大廈見過他,還撞見過他跟李承運彙報工作。
人往往會在自己熟悉的場合裡,在認識的人面前放鬆警惕。重岩已經認定了自己與李氏沒有利益糾葛,所以打從心眼裡他是很放心地踏上李氏的地盤的。誰能想到大老闆李承運還在現場坐鎮的時候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這樣推測的話,上一世的綁架事件莫非也是這個內奸出賣了自己?上一世他是為了李家的兩兄弟賣命,這一次又是為了誰?
出了這樣的事情,幾個人無法再去大廳裡湊熱鬧了。酒會中的諸多瑣碎事都交給暫時蒙在鼓裡的林培,林權仍然負責酒會的安全工作,也順便守著林培,以防再有人趁亂對林培做出什麼事來。和李承運守在海天大廈的監控室,焦急不安地等待援軍,秦東嶽則趁著這段時間帶著人樓上樓下搜索,找到了被關在庫房裡的兩個值班人員。他們被人打昏之後捆在了庫房,庫房裡的東西被人翻的亂七八糟,具體損失要清點之後才會知道,不過秦東嶽猜測他們會找到這裡來,應該還是為了弄幾身工作服吧。
李承運先讓人把李延麒和李彥清送回李家老宅,他自己留在海天大廈,一邊等待消息,一邊積極地聯絡他認識的警方高層。雖然重岩失蹤還不足二十四小時,但證據確鑿,李家又是京城極有影響的大家族,警方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焦慮之中,李承運的手機又響了。李承運還以為是警方打來的電話,沒想到接起來一聽才知道是李延麒的助理,小助理大概也嚇壞了,電話一接通就聲音惶急地叫道:“李總!大少爺和四少爺出事了!”
李承運的身體晃了一下,連忙扶住一旁的桌子,“怎麼回事兒?”
“我們前後兩輛車,走到春江路的時候被幾輛車堵住了。司機剛一減速旁邊車子裡的人就拿著槍下來了,逼著我們下車。保鏢反抗,被他們開槍打中,現在還不知道情況怎麼樣。大少帶著四少下車的時候,四少大概是嚇壞了,情緒崩潰,發瘋一樣往外跑,被人抓住毆打,大少想把四少拉回來,就推了那個劫匪一把,被他……被他開了一槍,正好打在肚子上……現在人已經送進急救室了,四少被帶走了……”
李承運已經聽不見他後面說什麼了。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他的三個兒子都出了事,誰這麼歹毒的心思,這是要讓老李家絕後啊。
秦東嶽離得近,電話裡說的話他聽了個七七八八,見李承運整個人都不大對了,忙提醒他說:“這應該是一夥人幹的,兩邊早有準備。不可能這邊劫了重岩,掉頭再去劫李少。海天大廈肯定有內賊,李少這邊一離席,外邊就知道了。”搞不好在酒會上他們就打算把人一起劫走,只不過李家兄弟一直呆在大廳裡,不好下手,這才挑了落單的重岩。
海天大廈是李氏的產業,李承運一想到是自己手下出了吃裡扒外的東西,就氣得想吃人。經理就守在監控室聽消息,這會兒腿都已經軟了,不等他開罵,連忙自告奮勇去召集人手排查當天值班的工作人員。這個時候,秦東嶽叫來的援兵也到了。
秦東嶽找的人就是趙闖,趙闖私底下搞了一個保全公司,因為他身份受限,所以公司掛的是他一個堂兄的名。公司招攬了一批退役的特種兵,專門執行保護任務。有人、有槍,秦東嶽再找不到比他們更可靠的幫手了。
趙闖帶的人進了海天大廈就訓練有素地兵分兩路,一隊勘察現場,另一隊接手了監控室,開始分析當天現場的情況,不多時便確定了劫匪的進出路線——在他們來之前,秦東嶽已經對劫匪進出的路線有了大致的猜測,但他沒辦法調用大廈外面的監控錄影去追尋這一輛有清洗公司標誌的貨車,走正當程式太慢,他也沒有那個許可權。而警方的人這個時候還因為堵車的緣故沒有趕到現場。
趙闖對秦東嶽和李承運簡單介紹情況,“是專業人士幹的。下手狠准,一擊得手便迅速撤退。至於襯衫上的血漬,應該不是人質的,很有可能是旁邊的人噴濺所致。當然這一點還需要對比一下人質的血樣資訊才能得出最後結果。”
秦東嶽在冷靜下來之後也注意到了襯衫上濺著血漬的地方並沒有破損,重岩很有可能並沒有受傷。但這個結論並沒有讓他覺得好過。都見了血,足見當時情況之兇險。不見刀不見槍卻讓人受罪的辦法多得是,秦東嶽自己就是行家。一想起重岩身處危險之中,並且極有可能因為這樣的刺激而再度引發精神上的狂躁,秦東嶽就恨不得馬上找出他們的下落,好讓他飛過去一個一個捏死這幫匪徒。
幫手已經來了,李承運留在海天大廈的作用不大,他跟秦東嶽等人打了個招呼,打算先去一趟醫院,看一看李延麒的情況。正說著話的時候,李承運的手機突兀的響了起來,螢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趙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帶來的技術人員做好準備追蹤電話信號。待那青年點頭,才又沖著李承運示意,讓他接起電話。
這一霎間,李承運心裡騰起一股極其不妙的預感。握著嗡嗡震動的手機,他竟有些不敢接起來了。李承運一隻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一手接通電話,深吸一口氣說:“哪位?我是李承運。”
手機開了外放,監控室裡的幾個人清楚的聽到一個很明顯經過電子處理的聲音略微有些急促地說道:“李總,長話短說,準備贖金吧。我要的不多,拿你府上最近從境外運回來的那批古玩換你三個兒子的性命。”
李承運如雷轟頂,“你說什麼?!”
“你的三個兒子,”那人在“三”這個數字上加重了語氣,“府上那位嬌滴滴的小公子,最近在蘭花大賽上大出風頭的三少,還有那位剛剛從法國回來的二少爺。”
李承運的身體簌簌抖了起來,也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恐懼。
“我這裡有一段錄音,”那人說道:“不信你可以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