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耳熟
李承運突然發現重岩不想見他的時候,他根本找不到重岩人在哪裡。打電話沒人接;到“三十六郡”的花店去堵人,除了幾個店員之外就只看見進出的顧客;去“山水灣”幾趟,壓根就沒見人回來過。
李承運猜測重岩住進了秦家的可能性,又覺得自己想多了。秦家那樣的人家,就算秦巍夫妻倆能接受自己兒子選擇的生活伴侶,但是能允許他們倆幾乎是半公開地住進自己家裡?秦東嶽覺得可能性不大,秦巍畢竟還在任上,總要講究個形象吧。
刨除了這種可能性,李承運覺得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重岩搬去鄉下住了。李承運不可能丟下一大攤子事兒追到鄉下去。重岩固然是他的兒子,但他的兒子並不止重岩一個,李延麒也才剛剛脫離危險,李延麟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李彥清剛剛沒了媽,天天哭的眼睛紅腫……唉,一堆事兒。
這般不順,他們李家一定是衝撞了什麼了。李承運決定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帶著孩子們去拜拜佛上上香。
無奈之下,李承運只能把主意打到了李延麟的身上。重岩走後,李延麟就跟他吵了一架,說他對重岩關心不夠。後來聽說李延麟還買了東西去醫院探病。現在李家從上到下十幾口人,也就李延麟能跟重岩攀上點兒交情了。
李承運找了個機會跟李延麟說了想買墨蘭的事兒。李延麟當然不同意,他和重岩之間只是兄弟,如果加進去這許多的算計,重岩還能繼續把他當兄弟嗎?不過架不住李承運反復跟他提,李延麟被吵得腦袋都大了,只好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
過了幾天去看重岩的時候,李延麟就不好意思的提了提這件事,“你們公司那個墨蘭,現在是不是開始對外銷售了?”
對於他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重岩並不感到奇怪。在他和李彥清出現之前,李家父子三人的感情還是不錯的。
“他讓你問的?”重岩把盛著杏仁曲奇的小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嘗嘗,是唐阿姨剛烤出來的。很香。”
李延麟不怎麼感興趣地瞟了一眼茶几上的幾個小碟子。好吧,新烤出來的點心聞起來味道還是不錯的,但是火候明顯有點兒過了,看上去更像是焦糖餅乾。李延麟擺擺手,“你自己享受吧,我從小就不愛吃甜的。”
重岩笑了笑說:“嗯,書上說苦命的孩子一般都喜歡吃甜食。”
李延麟聽出了他話裡的調侃,很認真地看著他說:“重岩,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大概都會覺得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是出身這種事既然不能由自己做主,那又何必去計較呢?就好比出門遇見風暴,航班延誤,你會盤算怎麼能讓天變晴嗎?不會的,你只會考慮自己到底是退票還是等著風暴過去,對不對?”
重岩默然不語。
李延麟又說:“我想每個人的生活裡都會遇到這種‘不可抗力’吧,要不然怎麼會有命運這種說法呢?就拿咱們倆來說,你從小沒有享受到父親的照顧和關心,這是一種遺憾。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你有秦哥,你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現在秦爸爸秦媽媽也已經接受你們了,你的家人朋友也會陸陸續續接受這件事。你以後的生活只會越來越好。但是我呢,我的感情一輩子都見不得光,也不能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因為無論是誰,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待它,這都是一樁醜聞。越是往前走路越窄,我們的壓力也只會越大。說不好哪一天,我們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感情的事是很私密的,李延麟能把這個秘密拿出來與他分享,重岩還是很感動的。但這件事旁人委實幫不上什麼忙。如果兩兄弟遠遠離開這裡,去一個誰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或許還能過上不被打擾的生活,但李家這種情況,他們又不大可能會一走了之。
重岩不記得上一世這兄弟倆都是怎麼過的了,他只記得這兄弟倆都沒有結婚。在他過世的前幾年,李延麒似乎有過訂婚的傳言,但後來到底不了了之。而李延麟,重岩只記得他是一個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身邊總是圍繞著一些紅男綠女,從來不正正經經地過日子。他以為那就是真相,沒想到親眼所見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重岩忽然發現所謂幸福,所謂苦難,原來都是比較出來的。
“或許有辦法,”重岩挺無力地安慰他,“或許你們能爬到一個很高的位置上,高到讓旁人無法對你們的生活指手畫腳。”
李延麟苦笑了一下,“真到了那樣的地位,只怕會有更多的事情需要遮掩了。”
這是個挺沉重的話題,重岩覺得能從李家那個垃圾堆裡翻出李延麟這樣一件寶物,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其他的事,他也不想再去計較。至於李承運心心念念的墨蘭,重岩不想刻意去為難他,但也不會去成全他。
“我記得上次說是白老將軍想要?”
李延麟點點頭,白老將軍跟他爺爺關係很好,拐彎抹角打聽到了重岩跟“三十六郡”的關係,便特意跑到李家來找李老爺子走後門。而且這一次的營救行動,白老將軍也確實出力不少。這一點,他相信重岩也是知道的。
重岩想了想說:“僧多粥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這樣,你回去讓家裡人跟白老將軍說一聲吧,墨蘭我這裡只能勻出一盆來。”
“一盆也行啊。”李延麟頓時喜出望外,來之前他原本都不抱希望的。
“去提貨的時候,按當月的成交價走。”重岩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墨蘭現在有太多眼睛盯著,我們也騎虎難下。每個月只能放出這麼有數的幾盆,也沒辦法私底下搞什麼優惠了。真要傳出‘三十六郡’有內部優惠價這種說法,我們在人情上就很難做了。”
“我明白。”李延麟忙說:“謝謝你了,重岩。”
重岩知道這盆墨蘭肯定是李家出錢買下來作為禮物送給白老將軍,這樣也好,他的謝意也包含在裡面了。希望這位老人家有墨蘭陪著,能夠心曠神怡,最好能多活幾年。有白老將軍這個靠山在,李老爺子不會那麼急躁,不會把兒孫們一個個逼得火燒火燎的。
至於李老爺子自己想要的墨蘭,重岩在心裡冷笑,有錢也不賣。
就讓他惦記去吧。
晚上秦東安做完作業,跑過來給重岩補課。開學已經一個月了,重岩沒上幾天課就出事,這還不知道要休息到什麼時候,秦東安也有點兒著急。現在他們可是高二,到了夏天就升高三,到那時候,該上的課早就上完了,只剩下複習。沒學會的東西全靠自己課後補,那就費勁兒了。
重岩倒是不著急,他直到現在也沒想好要學什麼,但是他心裡清楚,秦爸爸秦媽媽能接受兒子找個男人,不一定能接受他找的這男人遊手好閒,連大學都懶得上。秦東嶽為了他們倆的未來做了很多事,重岩覺得自己也該做點兒什麼,兩個人的未來總要兩個人一起努力才行。否則一個往前跑,一個始終停留在原地,時間長了他會被甩在後面的。
這些道理,重岩其實都懂,但也僅僅是懂。就好比看菜譜,書上會告訴你做一道菜要先放什麼後放什麼,可是自己沒有親手做過,所有知道的東西都似是而非。重岩也是這樣,在有關如何一起進步的問題上,他能想到的也只是把高中念完,上個大學,別讓人覺得秦東嶽怎麼找了個連書都念不好的混混。
至於學什麼專業,重岩想了想,覺得自己既然還是做生意,那金融、對外貿易這些專業知識以後也都用得著,又跟他以前學過的知識有關聯,學起來應該不會很困難。
重岩抄完筆記,秦東安還想賴在他哥屋裡說說話,結果被他哥毫不留情地攆回去睡覺了。秦東安覺得自從他哥看上重岩之後,兇殘指數不知道翻了多少倍,對待弟弟真是越來越沒有耐心了。
秦東安可憐巴巴地跟重岩道別,溜達回自己房間去了。
重岩瞪著秦東嶽,“你也該回去睡覺了。”雖然秦東嶽說唐怡已經同意了讓他也住進來,但重岩覺得就在長輩的眼皮底下,這麼膩膩歪歪的住到一起實在不大好。便堅持讓秦東嶽住到客房去。搞得秦東嶽苦不堪言。
秦東嶽在床邊坐下,懶洋洋地拿起重岩的杯子喝了兩口水,“我其實是有事情要個你說的。真的。有關案子的事兒。”
重岩頓時眼前一亮,“有什麼消息?”
綁架的事情雖然人質都平安無事,但綁匪卻都逃了。打劫贖金的那一夥劫匪倒是抓住了兩個,但他們知道的事情也很有限,故而一直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
秦東嶽哼了一聲,“消息自然是有的。”
重岩笑了起來,湊過去在他嘴唇上親了一口。不等他反應過來,便匆匆離開,笑著說:“呐,利息也付過了,現在能說了?”
秦東嶽聽到走廊裡傳來唐怡和秦東安說話的聲音,有些遺憾地把身板坐直,“警方查到姓齊的那個人只是個小嘍囉,背後還有個姓樓的人。”
重岩腦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過,“姓樓?”
“對。”秦東嶽說:“姓齊的在京城沒有什麼背景,生意開起來之後就掛上了這個姓樓的。就是保護費交上去,有什麼事兒姓樓的都給他兜著。反過來,姓樓的有事兒,姓齊的也要出錢出力跟著跑跑腿。”
重岩總覺得“樓”這個姓有點兒耳熟,但詳細的情況他一時又想不起來。
“姓樓的在鄉下有個農場,”秦東嶽說:“趙闖派了人過去摸底,如果情況能確定,應該很快會有行動了。”
姓樓的、農場、行動。
重岩覺得腦子有點兒亂,這些因素串在一起仿佛是個非常熟悉的場景,可他到底在哪裡接觸過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