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乖
李延麟回家的時間要比平時早一些,因為他在體育課上摔了一跤,肩膀蹭破了一塊皮,雖然已經去醫務室上了藥,但還是火辣辣的不太舒服。所以他拒絕了那群小哥兒們小姐兒們的邀請直接回家了。
事後想起這個細節,李延麟特別後悔。他應該跟他們出去喝一杯或者找個地方坐坐再回家的,那樣的話,也許什麼事兒都不會發生了。
李延麟拎著書包剛走進客廳就聽見了從樓上傳來的爭吵聲,管家帶著家裡的幫傭都已經躲了出去,空蕩蕩的房間似乎有某種放大的效果,爭吵的聲音聽在耳中仿佛帶著某種微妙的、不祥的回音。
李延麟已經厭煩了父母之間的爭吵和冷戰,打算拎著書包回自己的房間。他剛剛走到自己的臥房門口,就聽見程瑜尖利的聲音從虛掩的主臥裡傳了出來,“你沒想過阿麒和阿麟嗎?難道他們就不是你兒子?!”
李延麟停住腳步,微微皺了皺眉。以往他們爭吵的內容都是某個小妖精,或者女明星,這一次居然變成了下一代……
李承運不耐煩地答道:“你在說什麼胡話,都是兒子,我還能偏心誰?”
程瑜冷笑,“有沒有偏心誰你問問你自己,你有沒有替阿麒說過一句話?是,他是老人,我不能說他不對。但是你呢?作為父親,你就不能替阿麒解釋解釋?你就由著別人作踐他的名聲?!”
李延麟聽到“名聲”兩個字心頭一跳,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李承運罵道:“程瑜你發瘋也有點兒分寸。阿麒阿麟都是晚輩,老人還不能說說他們了?這有什麼可解釋的?他們做的好不好,難道父親會看不見?”
“父親能看見什麼?他只能看見他想看見的東西!偏心偏到北極去了……李承運,你別跟我打馬虎眼,你自己說說阿麒在公司的表現怎麼樣?”
“他是我兒子,當然做的好。”
程瑜怒了,“既然你說好,為什麼不攔著父親?!”
“他是我父親,他做的決定你讓我怎麼攔著?難道李氏交到我手上,就跟他沒關係了?他連意見都不能提了?”
“可是阿麒做的好好的,你讓那個小賤種插一腳算怎麼回事?!你讓阿麒怎麼想?阿麟都還沒有進公司做事!他這麼做公司裡的人會怎麼議論阿麒你有沒有想過?!”
“哪裡有那麼嚴重?”李承運不耐煩了,“父親只是說讓彥清陪著他去公司,掛一個實習的名頭,其實就是是跟老人做伴兒,跑跑腿什麼的,他一個孩子能做什麼事?”
“話不是這麼說的!”程瑜的聲音越來越激動,“阿麒現在已經夠難的了,他天天把那個小賤種帶在身邊出來進去的。時間一長,難道大家不會懷疑他是想給那個小賤種鋪路?他這麼做置阿麒於何地?!”
“你不要小題大做!”
“是不是小題大做你自己心裡清楚!”程瑜的聲音裡帶出了尖利的哭音:“我絕對不會同意你把手裡的股份分給他們母子!”
李承運的語氣稍稍有些緩和,“你不要這樣,阿麒是我當做家族繼承人培養的,我怎麼會不在意他?”
“那你把那個小賤種打發走!”
“你一口一個小賤種是什麼意思?那也是我的兒子……”
臥房裡響起一記清脆的耳光。
“李承運,你在外面左擁右抱我也就認了,可是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不能讓我兒子也忍!你要是今天不把他弄走,我就讓人去弄死那個賤女人!”
“你簡直就是瘋子……”
“好,好,我是瘋子,我是被誰逼瘋的?!”
“……”
李延麟的書包不知何時掉在地上,他握緊了雙拳,胸中燃起一股交織著痛楚與憤怒的火焰。他從來不知道他的母親在李家的處境竟然這樣難,一直以貴婦自居的她,為了保障兒子的利益竟然需要用這樣激烈的方式去威脅她的丈夫,可即使這樣,她也依然不能得到一個想要的承諾。
李延麟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一回頭正好看見李彥清被兩個跟班護送著上樓。兩人對視了一霎,李延麟眼裡閃過不加掩飾的深切的憎惡。李彥清淡淡掃了一眼李延麟,沒有吭聲。主臥的爭吵聲太大,他自然也聽到了程瑜威脅要弄死張明妍的話,看著李延麟的時候臉色顯得很陰沉。
“滾。”李延麟看著李彥清身後的跟班,眼光陰鬱的像要殺人。
兩個跟班對視一眼,灰溜溜地放下李彥清的書包飛快地下樓去了。李彥清看著足足比他高出一個頭的李延麟,眼神稍稍有些緊張,“你要幹嘛?”
李延麟心中的滿漲的屈辱與憤怒在看到李彥清的時候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洩的出口,都是他,都是這個小賤種的出現,才讓家裡變成現在這副莫名其妙的樣子,爺爺不再關注他和大哥,父親也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他身上,現在他還要搶奪他和大哥在公司的地位權勢。
李延麟在李彥清的肩膀上用力推了一把,“滾出去。”
李彥清掙扎著站穩,一雙酷似張明妍的杏眼惡狠狠地瞪著李延麟,“你算老幾?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家。”
李延麟抬手一個耳光扇了過去,“你說是誰的家?”
李彥清尖聲叫了起來,“啊!爸爸!”
李延麟的怒火被這聲尖叫徹底點燃,暴怒之下抬腳便踹了過去,李彥清單薄的小身體被踹得踉蹌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身體向後仰倒時好巧不巧地摔倒在樓梯口,然後就像觸發了什麼可怕的機關一樣,一路慘叫著滾下了樓梯。
這一幕落進剛剛沖出房間的李承運眼裡,刺得他眼珠都紅了,不及多想,甩了李延麟一記耳光,“那是你弟弟!”
李延麟沒想到李彥清會摔下樓,正愣神,李承運一記耳光扇過來,頓時懵了。
李承運顧不上理他,一邊急急吼吼地喊人,一邊沖下樓去查看李彥清的傷情。程瑜也被這意外情況給嚇呆了,追著李承運跑下樓。等到李彥清被送到醫院檢查,確診只是受了點兒輕傷,以及輕微腦震盪之後,在李延麒的追問下,亂糟糟的一家人才發現李延麟不見了。
重岩一覺醒來就把李家的八卦忘了個乾乾淨淨,他把李彥清炸出來的目的就是給自己當擋箭牌,如今目的已經達到,他只需要在不波及自身安全的情況下站在旁邊看看熱鬧就好了,哪裡還會關心那麼多的細節?最多不過是下樓的時候看看車庫裡有沒有車。如果車子回來了就給溫浩打個電話,通通氣兒。
重岩下樓先去車庫,車庫裡果然還是空的,李南李北和他的車都還沒回來。看樣子李家的小麻煩還沒解決。
李家有麻煩了,重岩就舒坦了,心情愉悅地叼著優酪乳往外走——沒辦法,保姆旁敲側擊地提醒他,多吃點兒乳製品能長個兒。重岩已經十七歲了,再不好好補補,個頭只怕長不起來。李家的男人普遍都是大高個,李延麒比重岩至少要高十公分,就算李延麟個頭跟他差不多,也比他長得壯實。重岩其實也不矮,就是以前營養不良,小身材看著有些乾癟,給人一種沒有充分發育起來的感覺。
重岩正要鎖門的時候,忍不住又往車庫裡掃了兩眼,不知道是不是他多疑,總覺得哪裡有點兒不對勁。這裡一直是李南李北收拾,重岩其實沒下來過幾次,匆匆一眼掃過,重岩的視線落在沙發旁邊的一個塑膠袋上,皺著眉頭走過去撥拉一下。
這是很普通的那種超市提供的塑膠袋,裡面放著兩瓶水,一瓶沒開封,還有一瓶只剩了一個瓶底。兩根火腿,半塊麵包。還有一個沾著油漬的空披薩盒。重岩湊過去聞了聞,似乎不像是時間很長的樣子。重岩皺了皺眉,覺得李南李北的做法實在有些過分,在這裡吃過東西居然垃圾都不把垃圾帶走,也不怕招來什麼老鼠蟑螂的。
重岩把那瓶沒開封的礦泉水和火腿拿出來放在一邊,剩下的東西團吧團吧塞在袋子裡拎了出去。他得找個機會跟李南他們好好談談,這麼邋遢可不行。
要不找個機會,把車庫的鎖也換了吧。重岩心想,有人在自己的領地之內隨意出入,真是讓他很不安心啊。
重岩還沒走到校門口,就看見秦家兄弟倆站在校門口的花壇邊說話,秦東安的書包被秦東嶽拎在手裡,他手裡端著半杯豆漿,看樣子早點還沒吃完。秦東嶽發頂架著一副黑色墨鏡,只是隨意地站著,就吸引了許多人的視線。
重岩的視線在他身上轉了兩圈,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經過了昨晚的事,他和這個人的距離似乎拉近了不少,但是昨夜那種相處的模式又讓他微妙的有些不爽——他之前那個不怎麼正經的念頭,看樣子完全被這人當成是孩子式的任性了。
重岩有意把腳步放得很慢,不過直到他磨磨蹭蹭地走到近處,那兄弟倆也沒有要告別的意思,反而一起看了過來。秦東安叼著吸管沖他擺擺手,秦東嶽則微微挑眉,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重岩不自在地點點頭,“早。”
秦東嶽指了指他,再指指秦東安,簡潔地說了句:“放學之後,你們倆在這裡等我。”
“幹嘛?”重岩覺得他的態度很有問題,好像自己也歸他管似的。
“接你們回去吃飯。”秦東嶽看了看腕表,把手中的書包塞到秦東安手裡,“行了,我有事得走了。”
重岩忙說:“我晚上有事,就不去了。”他覺得他大概能猜到秦東嶽的意思,他是怕自己又滿大街地瞎跑。但他對上這人好像就沒占過便宜,打又打不過,還總有一種被壓著一頭的感覺。這讓他覺得很不爽。
秦東嶽已經走出兩步,聽見他這麼說,回過身笑了笑,“你有什麼事?”
重岩支吾,“有事。真的。”
“有事兒見面再說。放學了倆人一起出來,就在這兒等我。別亂跑。”秦東嶽伸手在他腦門上揉了一把,用一種哄孩子的語氣說:“乖。”
重岩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
秦東安也傻眼了,看看重岩,再看看他哥,直到秦東嶽的背影匆匆穿過馬路,鑽進了停在路邊的車裡,他才僵著脖子指了指重岩被揉的亂糟糟的額發,不確定地問道:“他那爪子……呃,是不是放錯地方了?”怎麼那麼自然就揉到重岩的腦袋上去了呢?
重岩木然地看著他。他活了兩輩子,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對他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重岩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這種怪異的感覺,像有一道強電流從身體裡呼嘯而過,心跳和呼吸統統停止。麻木、震動之後是一種奇異的灼熱。
重岩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秦東安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嗯,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