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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欲宗,內廷密室。
“父親,現在魔道那邊已經準備開始小規模地予以反擊了,初步計畫是先行奪回被搶佔的礦脈並重新建立據點,再找幾個小型宗派動刀,並非滅門,只是要以牙還牙而已,順便試探正道這邊的容忍底線以及父親您現在的實力。具體的部署孩兒將等下傳送給您。
孩兒以為,魔道這次的行動估計不是動真格的,倒是有可能暗度陳倉,藉以掩蓋真正的用意。父親雖是散仙之軀,但魔道中人生性狡詐,詭計多端,而傳聞中任子涯更擅拿捏人心,算無遺策,故卻兒懇請父親務必萬事小心,宜三思而行之,切勿中了敵人的圈套或奸計。”
身為人子,這樣叮囑父親似是不夠尊敬。歐陽卻心下歎氣,這陽無極修為高絕,性情堅忍,唯一缺點就是太過衝動,這次非要趕在任子涯身前嘗試飛升便是最好例證。之前他就曾經規勸,單是這份執念,道心已是殘缺,飛升之時,更易被天魔入體,只是飛升失敗沒有走火入魔已是萬幸。
“不知父親是否還有別的吩咐?”將已知的情況陳述完畢後,歐陽卻便畢恭畢敬地以傳音再次詢問陽無極後續的行動。那神情語調從旁人看來,絲毫不似父子間的交流,倒似是下屬向上級進行彙報並等待指示一般。陽無極沉著臉聽著,對這奇怪的父子相處方式倒是早已習以為常。只沉吟著,也未直接向兒子下達指令,兩人一時無話。
血欲宗主也沒有開口催促,自從父親飛升靈界失敗後,其性子變得喜怒無常,陰晴不定,有時候他甚至懷疑這個男人是否其實已經走火入魔了。而雖稱之為父,但實際兩人之間並無血緣關係,這烈陽門主看中自己的炎陽之體是最適合修煉門中功法的資質,便把自己撿回來,隨意傳授功法後就安插自己潛入魔門,伺機舉事。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兒時的樣子。陽無極對他十分嚴厲,雖是傳功,但十分缺乏耐心,甚至動輒打罵,小時候的歐陽卻甚是懷疑,也許這男人是從父母身邊把自己搶過來的,而非他所說的好心收養。明明對自己很一般,卻還是放心地把已經修煉了烈陽門至高功法的少年歐陽卻扔入了魔道讓他自生自滅,有時候歐陽卻也會疑惑,這陽無極真的就不擔心這個名義上的兒子叛變麼?
心下冷笑,如果沒有下一階烈陽聖訣的修煉功法,自己隨時便會因為炎勁不能外泄而爆體而亡,陽無極自是不用擔心自己有膽子忤逆於他。但是此前,有了那自動送上門來的吳起,這個問題的解決倒出現了一線曙光。如果那人不死,也許便意味著自己不用再因那陽勁受制於人。
不過鑒於現在還沒找到那人,故他還是願意聽從這個所謂“父親”的命令的。而且陽無極作為散仙,在人界壽元極其有限,現在把他哄得開心了,這位“父親”若能在隕落前拉自己一把,那烈陽門主的位置自己未必沒有機會爭上一爭,也不枉自己那麼多年夙興夜寐,如履薄冰。
話說回來,陽無極其實也是個很奇怪的男人,為了所謂正道的大業,他可以不娶妻不生子拋棄一切人倫,卻又執意要讓一個撿回來僅跟自己相處了不到三個月的孩子喊自己“父親”。飛升失敗,雖然面上不顯,這男人心中還是受了重大打擊的吧,再沒有了以往意氣風發的樣子。而此時孤注一擲要對魔道發動攻勢,與其說是要畢其功於一役,不如更像是這個男人已經自暴自棄並且要整個道門與他陪葬而已。
無論是正道還是魔門,歐陽卻心中其實是不太在意的,想要爭奪烈陽門主的位置也不過是陽無極給過他承諾,他兢兢業業這麼多年,自認為應該有所回報而已。如果僅是貪戀權勢,以他現在的年齡、修為和資質,完全有可能在兩三百年內將血欲宗發展為魔道三大宗門之一,若任子涯飛升而去,甚至問鼎魔道翹楚也非遙不可及。
相比而言,正道的形勢卻是比魔道複雜多了。葉宣此人,他一直看不出深淺,陽無極甚至懷疑過那落雲天君是魔道的奸細,歐陽卻雖不反駁,心中著實不以為然。這麼強有力的明日之星,誰能有這個手筆捨得讓他出來做奸細?未免暴殄天物,實在與修真界的常理不符。
而且正因為落雲盟主對魔道態度曖昧不明,反而可以排除他的嫌疑。畢竟認真而言,以天君今日地位,自可如當年的青冥魔君般隨心所欲。落雲盟是他一手創立,上下忠誠無比,若是他想要投身魔門,一聲令下,盟中估計無有不從。父親估計也是顧忌這廂,才明明心有不滿,也不敢逼迫太過。
至於無音谷,前穀主本也是天縱之姿,數百年前已是元後大修士。但是與其他宗派不同,無音穀是家族發展而來,洛家一向極重傳承,老穀主則一直無所出,直到數百年前才從外邊帶回了據說毫無修為的私生子。為了洛家香火和宗派傳承,傳聞老穀主便以醍醐灌頂之法硬生生為他兒子打下仙基,經此一役,老谷主也修為大減,最終未能衝擊化神。
而自從老穀主仙逝後,那位來歷神秘的少穀主便一直十分低調。據父親所言,那人修為不過元嬰中期,平白占著正道第二大宗門之主的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眼紅。不過無音穀一直是世襲傳承的宗門,而據說洛家也自有一套手段控制門下,倒也不用太過擔心門中有異心,這時候韜光養晦,也是常理。有這樣善於隱忍,心機深沉的穀主,無音穀倒也不會馬上衰落下去,而且未必沒有再次崛起的潛力。
與正道不同,魔門掌權的卻多是成名多年的大魔頭。任子涯自不必說,連年長他數十年的陽無極都將他視為此生大敵,更是大陸最有可能成功飛升的修士,成功衝擊化神後,近幾百年雖然深居簡出,但入魔前已是大陸第一劍修的他,青雷劍出,劍鋒所指,必是血濺五步,赫赫威名之下,自然無人膽敢小覷。
六極殿雖然因為殿主無心殿務而被青冥教取代了魔道第一大宗門的位置,但是韓競不僅是元後大修士,更是六極殿史上最有可能修成六道輪回此種神異功法的殿主,傳聞中,修羅道和地域道一出,便是化神修士也要避其鋒芒。其人雖性情乖張,但是與九幽宮主也交情匪淺,兩大宗門雖未結盟,但是已有同氣連枝之勢。
九幽魔君勿乞近兩百年鮮少在人前走動,雖然據說由於年輕時遭遇重創致使壽元大大不如尋常修士,但是也有傳聞其已經修成了八個穴竅,若成九幽之數,則魔功大成,衝擊化神乃至飛升魔界也是指日可待。勿乞的來歷亦是十分神秘,只能從他當年與韓競聯手以雷霆手段剿滅七星派推知,此人亦是視正道為大敵且滿手血腥。
那位九幽宮主據說還有一位天賦高絕,曾被老宮主趕出師門的師弟,現也已回歸門庭,只一直在門外歷練,勿乞則為他保留了門中長老之位。若傳聞屬實,則即使勿乞最終因壽元坐化,九幽宮倒也不至一下衰敗過去,而韓競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也不太可能坐視九幽宮被人欺淩。故九幽宮的實力也不能等閒觀之。
現下,經過近百年的經營,血欲宗內的異己,已經被自己肅清得差不多了,而因交合必會導致炎勁外泄,考慮到若交合之人皆因陽勁爆體而亡,長久下來有心人極有可能發現端倪,故歐陽卻一直隱忍,只對外塑造一個清苦禁欲修士的形象,以合歡之道聞名的血欲宗下門人,雖有懷疑,畏于其修為及在門派中的威信,也不敢多言。
倒是上次那客卿吳起玩了這麼一手後,門中上下皆開始流傳原來宗主不是不能人道,而是性喜龍陽,且品味殊為詭異,不愛纖細的美貌少年,倒青睞面目平凡年紀偏大之男子,如此奇怪口味自然不宜大肆宣揚。歐陽卻哭笑不得,為免被陽無極聽到傳言壞其大事,唯有一反常態地大力打壓謠言,如此反而似此地無銀三百兩,大家嘴裡不說,但已暗中坐實了他的“癖好”,就連心腹手下,都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令他無奈至極。
心中想著這些有的沒的,面上卻依然是認真聆聽吩咐的樣子。面容三十上下,面容英武的陽無極皺起長眉,鷹凖般的眉眼帶著淩厲,猶自沉吟著,倒也沒有即刻要歐陽卻做些什麼,只吩咐他繼續小心盯梢,不時遞些消息,此時勿要輕舉妄動,打草驚蛇,急事不及彙報課便宜行事云云,歐陽卻自是應諾不提。待傳音中斷,血欲宗主才動了動有些僵直的脖子,長長舒了口氣。
自從陽無極變為散仙之身後,威壓更勝從前了,明明心下各種思慮千回百轉,面上還要裝作恭謙慎行的樣子也殊為不易。話說回來,那個沒有實質內容的魔門大會也已經結束好幾日了,分配的任務他也吩咐了門人前去執行。會上始終沒有見到門簾後的青冥魔君,六極殿主則依舊是面具臉相貌不明,被黑霧籠罩的九幽宮主則更是形貌詭異。
這三人除了靈力威壓極厲害之外,倒也再看不出深淺。本以為難得這三大巨頭聚首,必有一番風雲際會甚至驚天奇謀。但是那幾日都是平平淡淡,除了六極殿主偶爾看著九幽魔君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外,實在看不出什麼異常。難道那兩人間在青冥教的地盤達成了什麼秘密協定?實在讓人猜之不透。
沉思之中,門下卻有傳音道客卿吳起求見。歐陽卻血眸一閃,這人,竟然真的活下來了。那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可作為自己的鼎爐供宣洩陽勁之用?床笫之歡固然令人難忘,然而更重要的是這人也許就是自己擺脫那個名義上的“父親”掌控的關鍵。不過,這人真的會回來倒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一邊算計著那人能為自己帶來什麼裨益,腦中卻不由得浮現起此前的歡愉,那絕無僅有的銷魂滋味,每每回想起來都叫人身下火熱。如果他真能承受自己的欲望,雖然只是客卿,但是如果以優渥條件邀請其加入乃至擔任門下長老的話,不知那浮浪的男子會否心動?畢竟他也實在想不通,那人找上他所圖的究竟是什麼,想來總不會只是風月之事。
不管心中有多少算計,此次應該待他好些,再像上次那麼粗暴的話,只怕真的會將人嚇跑。想到這裡不禁面上一熱,趕緊為自己辯白道,他歐陽卻絕不會做出什麼獻媚之姿,而且也不能再像上次那般讓那人掌控了主動權。自己這次,眼中異色閃過,自己這次,定是要讓他見識自己的雄風,把他征服得再起不了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