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生命的誓言（一）

　　“時間到了，紀先生。”走出殘骸斷壁的建築物，有個黑髮黑瞳戴著眼鏡的人類站在了紀顏的面前，張口就是這麼一句。

　　紀顏也不言語，低頭甩了甩自己身上染著血的羽毛，很細緻的把污穢清除，然後才悠哉悠哉地走到那人面前，抬起眼瞼打量了對方一眼，低聲詢問道：“叫什麼名字？”

　　謝維扶了扶自己的眼鏡，規規矩矩的回答：“我叫謝維。”

　　“哦……我知道你。”紀顏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樣點點頭，微笑道：“是你把雷禹送給異空當誘餌的。”

　　“哪里。”謝維似乎很謙虛，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全都是為了您，紀先生。”

　　“也罷了……”紀顏似乎不想提這個，轉而問道：“事情辦好了嗎？”

　　“當然，我們已經隨時待命。”謝維恭敬地低下頭，“準備為您獻上一切，吾王。”

　　吾王……？紀顏冷笑，這真是個熟悉的稱呼。

　　另外一邊，阿紫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突然就抱起了雷禹，一手拎小雞似的把旁邊的小士兵拎起來，他猛然張開了自己特有的‘幽靈的翅膀’——從外星生物‘幽靈’身上奪取的飛行基因而獲得的翅膀，能有效控制星球引力和星球軌道引力。——猛的飛上了天空，雷禹是習慣了阿紫這種突如其來的行為，但是這只剛剛開始跟上他們隊伍的小士兵不知道，嚇得在半空中手舞足蹈。

　　“給我安靜點！”阿紫對手裏拎著的這只吵鬧不休的生物表示嚴重不滿，一巴掌拍過去，頓時那士兵安靜下來，乖得都有點不可思議。

　　“我們去哪兒？”雷禹低頭看了看下面混亂的場景，那些異空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樣的原因，突然一個個都開始發狂了！怪物們一開始還是很有秩序的攻擊一個點，試圖破開人類的防守線，然而就在不久前，這些怪物的攻擊力突然集體飆升了一個等級！像是脫韁的野馬似的，完全亂了套，他們無比瘋狂，根本不在乎人類的槍炮打在身上有多疼，一陣陣橫衝直撞！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退路，不顧一切地開始孤軍奮戰，試圖從重重包圍當中殺出一條血路，攻擊一切視線內可以看見的生物，哪怕是自己的同族！

　　“發生了什麼事情？”雷禹對這一幕表示驚異，還沒搞清楚怎麼一回事，就被阿紫接下來的一句話驚地說不出話來。

　　“首領死了。失去了領頭的不成器的下屬，自然開始慌亂了。”阿紫說不出是悲傷還是慶倖，畢竟首領確實算得上他的血親，親人的死亡讓他稍微鬱結了一陣，但很快異空天生的冷血本質就侵佔了他的內心，異空族不會那麼容易死，但既然死了那就代表是被人打敗殺死的，失敗者就是弱者，弱者永遠不值得同情。

　　更何況，阿紫一開始也準備好了要殺死首領，但此時不知被誰捷足先登。那個能夠殺死異空首領的人，一定強大到連阿紫都無法想像的地步。

　　“到底是誰，誰能殺了他？”雷禹不敢想像，那強大到都能令人戰慄的異空首領，竟然這麼簡單就死了？他們甚至還沒有真正交上手，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還沒有結束。”阿紫飛行了一會兒，停在一棟高樓上，居高臨下盯著下面的戰場，“雖然說這些異空很難對付，但是失去了指揮他們早晚是被人類圍剿致死的命。真正致命的是已經開始入侵地球的‘蝕’，還有那個……能夠殺死異空首領的不明人物，我有一種很討厭的感覺。”

　　“可是阿紫，‘蝕’的解藥不是已經帶回來了嗎？中央應該著手開始研製了才對。”雷禹記得之前阿紫就說過，他已經把專門用來對付的蝕的水鬼特地留了一部分給中央，還有水鬼的研製和培育方法都寫成了資料讓那些研究員人手一份，政府只要不腦殘，就一定能夠動作迅速的開始研製解藥。

　　“晚了。”阿紫皺起眉，神色凝重；“我高看了地球的科技，也高看了人類。”

　　不遭遇真正毀滅性的打擊，人類這種生物永遠學不會教訓，當能夠解救全人類危機的解藥擺在面前的時候，有些人想到的卻不是如何快速研製解藥，如何挽救人們的生命，他們想到的竟然是利益，是如何用這種東西獲得更大的收穫。

　　比如說高價出售解藥謀取暴利，或者用這份解藥威逼利誘脅迫那些不安分的勢力歸順，把所有的權利真正掌握在手心裏。總會有人想要得到什麼，總會有人決定拋棄什麼，在這種戰爭年代過去不久，世界人民心理素質和生活需求還未真正平穩的時代，只要一個微不足道的導火索，就可以引發能夠蔓延整個地球的火勢。

　　解藥再多，也註定救不了人類。

　　“什麼意思？”雷禹似懂非懂，他恍惚間好像明白了阿紫的意思，喃喃念叨著：“你說的世界末日，要來臨了嗎？”

　　“那要看你們人類自己決定怎麼做了。我畢竟不是神，我改變不了一個種族的本性和他們的行為及生活方式，如果如果這是他們選擇的道路，我們又有多大的能力去改變這一切呢。”阿紫歎息，他伸手抱緊了雷禹，緊緊地，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禹，跟我走，我們可以去任何地方。”

　　“你這是讓我拋棄我的故鄉？”

　　“不，我只想讓你好好活下去。”

　　雷禹不語。阿紫低頭，用臉頰在雷禹的耳側蹭了蹭。

　　想要活下去，這個願望多麼簡單。但是阿紫和雷禹卻深切體會到這簡單的願望，實踐起來是如何困難。他們在這個寬廣的世界裏是如此渺小的、脆弱的，好像是美奐絕倫的琉璃，看似美好，但輕輕一捏，就那麼碎了。

　　“我想去找我哥哥，還有我爺爺……找到他們，我們就離開。”雷禹忽然慘笑，伸手緊緊地握住了阿紫的爪子，阿紫的爪子很尖銳，稍不留意就在掌心留下了傷痕，但是雷禹卻絲毫不在意，他抬起眼瞼，幽深的眸子盯著阿紫看，似乎想要望進對方的靈魂裏。

　　逃走吧，去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一個全新的世界，帶上我們所有珍視的東西，踏上目的未知的旅程。逃走吧，去一個充滿安寧能夠給予平靜的地方，從此以後沒有人能夠再威脅我們，路途遙遠，旅途漫漫，卻可以丟開畫地為牢的包袱，此後天高任鳥飛。

　　說這是自私也好，殘酷也罷，我們本來就只是那麼渺小的生物，沒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又何德何能能夠站在世界的最頂端。

　　“這是你說的。”阿紫摸摸雷禹的臉頰，尾巴圈住了雷禹的腰：“沒有反悔的機會，只要我們離開，我就不會讓你再回來。”

　　雷禹低著頭，小聲道：“只要你不像上次那樣把我一個人拋下……”

　　阿紫不由得心疼，把他抱緊，完全禁錮在自己懷裏，生怕懷裏的人胡思亂想一些不好的事情：“不會不會，我死都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你不要傷心，禹……”

　　一人一怪抓緊時間爭分奪秒的溫存著，生怕下一秒就有什麼不好的東西不好的事情將他們分開，手牽著手緊緊貼在一塊。天空上炮火連天，無數戰鬥機槍口滾燙發射著子彈，他們站在廢棄大樓的樓頂上，在一片火光中享受這難得的呼吸空間。

　　而被阿紫丟在一旁的那個小士兵臉色茫然，呆呆的注視著眼前這一對，好半響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脫下了自己的背包，從裏面拿出了一樣東西。

　　那管灌滿了紅色不明液體的針劑。

　　紀顏交給雷禹，又讓雷禹暫時丟給這個士兵保管的注射器。

　　注射器裏殷紅的液體輕微的晃動著，仿佛是某種色澤鮮豔的紅酒。士兵緊緊握住這管注射器，他的目光裏透著點紅，似乎那針管裏的液體都印在他的眼眸裏了，士兵的手越發的收緊。緊接著下一秒，他站起來，朝著雷禹和阿紫走過去。

　　千里之外的某條無人的街道上，兩個人……不，應該說是一個人和一隻外星生物晃晃悠悠慢慢的行走著，正是紀顏和那個叫做謝維的男人。謝維態度十分恭敬，不緊不慢跟在紀顏的身後。而紀顏爪子裏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懷錶，那種樣式非常古老的懷錶，上面分針秒針絲毫不差的行走著。

　　“時間快到了。”紀顏說，“可以倒計時了。”

　　“十秒倒計時嗎？”謝維的眼鏡上似乎反射著光芒，他好奇的發問。

　　“對。”

　　“難道不會有差錯嗎？”

　　“哼，我親手打造的傀儡，怎麼會有差錯？”

　　“那現在就開始吧。”

　　十．

　　士兵一步一個腳印，腳拖在地上劃出沉重的一道。

　　九．

　　他離雷禹他們不到五步的距離，順手扯掉了針管上的枕套。

　　八．

　　阿紫敏銳的感覺到空氣中有股毛骨悚然的氣息。

　　七．

　　阿紫推開了雷禹，把他拉到了背後。

　　六．

　　士兵在他眼前站定。

　　五．

　　對峙一秒。

　　四．

　　同時出手，阿紫毫不留情，一爪子穿透了士兵的心臟。

　　三．

　　士兵面無表情，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他一手抓住阿紫，另一隻手握著針管朝著阿紫的手臂上紮進去。

　　二．

　　阿紫本能的縮手想躲，卻驚愕的發現自己無比強大的力氣卻無法撼動對方分毫。

　　一．

　　針管裏的紅色液體一滴不留全部灌進了阿紫的手臂，從血管蔓延至全身。

　　“時間到。”紀顏合起懷錶，收進了兜裏。

　　“不愧是吾王，果真步步為營。”謝維微笑讚歎道。“隨便找了個軍人給他下個催眠暗示，再把雷禹以及必要的道具送到他身邊，這時候怪物來了，兩個人闔家歡樂大團圓的時候，突然冷不防給人紮了一針。”

　　“您甚至連他們是什麼樣的反應都想到了，對嗎？”謝維讚歎不絕，似乎對紀顏充滿了崇敬。

　　“不，你想錯了。”紀顏抬起頭望著灰色的天空：“做任何事情都會出現意外的，如果雷禹把那針管給丟了，或者那個士兵意外在戰場上死了，此類種種的情況發生，那麼我的計畫都不會成功。但是這無妨，因為，這一招沒有用的話，我還預留了無數個後招。”

　　“恕我冒昧，您為什麼要做這麼麻煩的事情？”謝維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紀顏笑起來：“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我要把雷禹這個人的存在，徹底從阿紫心目中剔除！”

　　“可是，如果您親自去做這件事情的話，不是更加保險一點嗎？”

　　紀顏頓了下，轉頭看了一眼謝維，目光中似乎有寒芒一閃，謝維禁不住渾身抖了一下，不自然地退後一步，臉上掛滿了訕笑，掩飾道：“對不起大人，我冒昧了。”

　　“想要把雷禹徹底從阿紫心目中剔除，只有一個辦法——讓他永遠遺忘他。”紀顏似乎並未生氣，他向前邁開一步，他的面前就是猙獰荒蕪的戰場，遠方有無數戰鬥飛行器呼嘯而過，建築物都被摧殘得不成模樣，一地的廢墟和屍體，烽火連天，硝煙不斷。

　　紀顏就站在這一切的面前，背對著謝維站立著，他長而潔白的羽翼鋪在地上，有微風吹過來，謝維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白皙的脖頸，耳朵後面細細的絨羽，那種異樣的美麗，和冰冷殘酷的戰場形成強烈的對比。

　　站在紀顏背後的謝維忍不住癡了。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麼一種生物，能夠令全宇宙都為之驚歎。

　　那些鮮紅如血的液體順著針管湧進阿紫的身體裏的時候，雷禹忽然感覺自己心臟上最柔軟的一片似乎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狠狠地戳穿，那一霎那間痛得不能自己，連淒厲的慘叫聲都發不出來，他不自覺伸出手去抓住了阿紫的另外一隻手臂，像是想要確定他還在這裏。

　　“被算計了。”阿紫頓了一下，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不受控制了一樣，被注射的那只手像是抽筋了一樣不停的抖，他看了看已經被穿透胸口的士兵，那士兵根本一動不動，還保持在原來的姿勢站立著，仿佛一瞬間從一個人類變成了一隻人偶。

　　“阿紫……你沒事吧？”雷禹只覺得一陣陣心驚肉跳，他扯過阿紫的爪子，看那只手臂上的針孔。

　　阿紫搖搖頭，“暫時沒什麼感覺，不知道那針管裏到底是什麼東西。”

　　“要不我們回去找紀顏問問？”雷禹不放心，他還記得剛才那種極為可怕又心悸的感覺，那不知道是他的錯覺還是他的直覺。

　　“不，我們絕對不能去找他。”阿紫皺起眉，“如果我們去找他，就剛好落了他的下懷。”

　　“萬一是誤會呢？”雷禹不敢置信的搖搖頭，他始終無法相信紀顏在算計他們，畢竟就在不久前紀顏可是奮不顧身的救了自己的。那個全身染血一次又一次為他擋住攻擊的身影，令雷禹根本無法去懷疑對方的真誠。

　　阿紫忽然轉過頭，血紅的眼眸死死地盯著雷禹，他突然伸出爪子緊緊地鉗住雷禹的雙肩，他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對雷禹低聲說道：“禹，你聽我說。”

　　雷禹呆了呆，他仿佛也跟著意識到了什麼，悲戚的望著阿紫，眼中竟帶著淚。

　　阿紫的爪子用了力，抓得雷禹的肩膀一陣陣生疼，但是兩個人幾乎都沒有注意到這點，阿紫無比認真，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我不知道那針管裏面究竟是什麼，會給我帶來什麼後果。但是我現在覺得我的頭有點痛……所以趁著我的意識還很清醒……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

　　“雷禹，有一段時間我對你總是很愧疚，我總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你，我以前還曾經用那種手段來傷害你，我總會擔心你不肯原諒我，但是我愛你……”

　　阿紫忽然泣不成聲，他抱住雷禹，好緊好緊，似乎用了全部的力氣：“我愛你！雷禹……所有人類的感情我都不太懂，只有這個我明白了，只有你讓我永遠無法捨棄！”

　　“阿紫……”雷禹忽然有點不知所措，阿紫那麼認真甚至正式的宣言，讓他的心臟忍不住劇烈跳動起來，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他忍不住顫抖起來。

　　“所以……不管將來發生了什麼事情！”阿紫忽而咬牙切齒，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哪怕我對你揮刀相向，哪怕我做出威脅你生命的行為，你也必須相信我！這個世界上，你只能相信我！”

　　這是變相的要讓雷禹寧願付出生命般信任對方。雷禹一時間像是被他震撼了一樣，抬起頭瞪大了眼睛望著阿紫，阿紫卻不依不饒，勒令他般說道：“禹，你發誓，永遠相信我。”

　　雷禹以為自己會猶豫，但實際他沒有，他點點頭，低聲說出了自己的誓言：“我發誓，哪怕你對我揮刀相向，哪怕你做出任何威脅我性命的行為，我也會相信你，只有你！”

　　無論以後發生了什麼事情，或許雷禹會永遠記得此時，他用生命賭下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