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初露崢嶸

若說天底下最無聊的事情，排隊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個中翹楚。頭上再頂著烈日的話，躁鬱值效果加倍。靈源測試大會在這個時候開始，正好挽救了被排隊折磨得暴燥的蘇少白。

浮在半空的樹葉形平臺上，一位黃衫男子背著手站起來，“在下代表博山派歡迎諸位的到來，接下來的測試和往年一樣，各位應試者只要逐一登到兩座驗台上心平氣靜的伸手驗測即可。那麼，閒事休提，本派第五百一十七次靈源測試大會，現在開始。”

他的聲音輕輕淡淡的，卻徐徐送到每個人的耳邊，讓偌大的廣場上站著的千多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蘇少白循聲朝那邊望過去，只見幾張石椅不知何時已經坐滿，俱是黃衫銀領，除了顏色略有不同，與司徒風的長衫極其相似，只是離得太遠，看不清眉目。

“梆！”男子話音稍落，試場便傳來木石擊打之聲，守在南邊入口的博山派弟子撤下封綢，將排在打頭位置的那位少年放進試場。

穿著藏藍色短打的少年站在兩座巨型驗台的中間遲疑了會兒，便怯怯的先朝左邊的靈根台走去。此時此刻，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少年在萬眾矚目下緊張得腿都在微微顫抖。

排第一個，心裡壓力肯定大。蘇少白邊盯著場上的狀況邊在心裡暗自琢磨，鑄劍師的基本要求是靈根和靈源力俱全，按照剛才那中年人所說，所謂的靈源測試大會，主要流程無非就是測試靈根和靈源，根據品級確定是否收納進博山派而已。每個人的用時頂多一兩分鐘，還主要耗費在走那些須彌台的石階上。如此算來的話，今天大概能驗個幾百人。兩座驗台建得如此之高，不知是為彰顯山門氣度，還是方便給在場的人觀看結果？

少年此時已經站在石鏡前，微微停頓過後，才忐忑不安的將自己的手掌貼鏡面上。眾人也都隨著他的動作，將目光落在靈根臺上。須臾之間，青黑色的石鏡鏡面上出現柔和的五色光霞，流轉不止。

“五靈根。”站在靈根臺上的博山派弟子朗聲報導。少年抿著嘴唇走下靈根台，又爬上對面的靈源台，此時他已經變得自信許多，毫不猶豫張手抓住那塊黑色的石頭。透明的石扇果然隱隱散出赤橙色的光芒，等了大概幾十秒。光芒凝滯在橙色。

“橙品。”靈源臺上的博山派弟子隨後報出結果。人群裡開始禁不住有窸窸窣窣的議論聲。第一位就是合格，今天算是開門見喜。

眾人正議論間，第二個孩子已經走上靈根台。他把手掌貼到石鏡上，也是五靈根。再去靈源台，卻是赤品的靈源。

可惜。蘇少白搖搖頭，司徒風雖然沒具體跟他說過收入博山派的等級，但以礦工皆是赤品靈源力來推斷，博山派的收徒標準，天生靈源最少要達到橙品。

之後一口氣連著將近二十個人，竟沒有人能超過最開始那個男孩的品級。然後，靈根臺上出現了今天的第一位女孩。少女梳著嬌俏的盤松辮，嫩黃色的流蘇墜耳，看打扮出身定然不錯。石鏡上出現的雲霞只有四色，竟然是四靈根！

等她再登上靈源台，用手握住黑色的驗石，透明的石扇上立刻迸發出強烈的豔黃色光芒！

黃品。而且是極強的黃品！

沉寂許久的人群再次出現窸窸窣窣的聲響。不少聲音鑽進蘇少白的耳朵，“上官家！是上官家！”看來，臺上的女孩複姓上官。女孩嘴角微翹，嫣然一笑，下石台的步伐輕快了許多，耳邊的流蘇歡快飄蕩，顯然對結果十分滿意。

“李家、沈家和鳳家，不知道今年的狀況會如何。”

“是啊，年年都是幾大世家在爭風頭。”

“李家上半年已經出了個單水靈根，三月時投在天奇門，沈家有個木土雙靈根的孩子，去的是驚鸞派。上官家現在出個鑄劍師也不錯。就是鳳家沒什麼消息。”

李家？不會是他在雲來樓遇到的那個溏州李家吧？蘇少白支著耳朵偷聽周圍的人八卦，臉色不由得一黑。

“鳳家，鳳家出了鳳二那麼個厲害人物，幾十年不出人都沒關係了！”

“不然人家怎麼給自己改了名字叫鳳二呢，天道第一，他排天下第二。”

“可不，找不到鳳二，每年去鳳家求丹藥的都快把本宅的門檻踏破了。突破進階，誰不想求最好的丹藥自保啊！”

此人說完，附和聲不斷，蘇少白聽得暗自驚訝，這位叫做鳳二的仁兄真是夠張狂的，敢自稱天下第二，這是天道之下，唯我獨尊的意思麼？聽起來，似乎是個煉丹師？

“鳳二再妖孽那也只是個死要錢的煉丹師，要說厲害，誰有南宮昊厲害？南宮家光是出他這麼一個人，起碼夠囂張百年的了！”

此話一出，眾人竟都默契的閉上嘴，訕訕無語，無人再敢接話。

八卦裡面果然信息量大，隊伍裡眾人七嘴八舌的話裡，很快就讓蘇少白知道，東皇大陸上知名的世家大族，至少有李家、沈家、鳳家、上官家、南宮家五家。看樣子，各家每年都會在修仙門派的招選上暗自較勁，背後總歸逃不出權勢分割的緣故。只是，南宮昊是誰？他正聽得津津有味，這名字一冒出來，旁邊竟然全都沒了動靜。蘇少白無奈的望瞭望四周，好歹再議論下他是哪門哪派之類的嘛，什麼情況？倚天一出，無人爭鋒麼？

沒有八卦可聽的蘇某人只好把注意力重新轉回試場之內，之後的一百多人只有三五個能達到五靈根和橙品的標準。許多人摸在石鏡上足有半分多鐘，青黑色的鏡面卻冷漠的動也不動，只得垂頭喪氣的走下臺去，看得蘇少白暗暗心驚。他還以為達到鑄劍師要求的資質並不難，現在算算比例才發覺，十比一都不到，通過率已經低到令人髮指。

日頭越升越高，外面圍觀的人群也漸漸有些浮躁。這些陪同家族後輩和親眷前來的，半數以上都是摸進門檻的修仙者，一方面是給自家人撐場面，另一方面，卻也是想要看看博山派今年的狀況到底如何，畢竟，入門弟子的資質直接關係到鑄劍師後期的修煉。現在看來，今年似乎並不樂觀。

就在此時，有位粉衣女孩自信的站到靈根臺上。她輕鬆的把雙手往石鏡上一拍，鏡面上便現出五色光霞，輕盈流轉。待她轉身的刹那，蘇少白雙瞳猛然一顫，是當天雲來樓的那個綠衣女孩！她果然是來參加靈源測試大會的！既然她在這裡，那個叫李憶年的少年肯定也在。他們表兄妹，十有八九是因為五靈根才不得不到博山派來的。

他正在皺眉思量，周圍突然再次鼓噪起來。抬眼一看，石扇上滿布著靚麗的黃色。而且看顏色，她的靈源力也不錯。

小姑娘揚著下巴走下靈源台，面上禁不住露出得意之色。測試已經進行將近一個上午，只有兩人是黃品的靈源。

緊接在她後面上場的，就是李憶年，他今日著了件天青色的錦袍，愈發顯得俊眼修眉，面如冠玉。李憶年比他那位表妹倒是沉穩許多，緩緩將白皙的右掌貼在靈根臺上，不出蘇少白所料，他也是五靈根。

“李家！”

“真的是李家的！”

周圍沉寂許久的八卦聲再次響起，蘇少白額角微跳，怕什麼來什麼，溏州李家果然就是這些人口裡的李家。

緊接著的靈源測試，李憶年抬手的瞬間，蘇少白不禁也跟著屏住呼吸，他覺得李憶年的資質，絕對要勝過那位飛揚跋扈的少女。

豔陽下，石扇上的顏色變換不定，在黃綠之間兜轉許久，最終定格在淺草般沁人心脾的綠色上。綠品！居然是堪比單靈根的綠品靈源。

全場靜滯了片刻，突然爆發出陣陣驚呼。壓抑了將近整個上午的情緒，終於找到爆發點。看來，不久之後，修仙界說不定又會出現位不可多得的鑄劍師。大出風頭的李憶年，倒不似他那位表妹，站在靈源臺上面色頗為淡定，帶著世家子弟的氣度，從容不迫的走下石階，只有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洩露了他其實頗為興奮的心思。

“今年倒是有不錯的苗子，昊兒你有福了。”華庭峰上，一位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的男子，卻是滿頭銀髮，正挑眉看向自己身邊的少年。這些日子，他幫自家徒弟接了無數個扶爐山附近的任務，希望這孩子能借機跟幾個博山派弟子交好，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按照南宮昊妖怪般的修行速度，博山派這幾年的弟子修煉到黃品舉行“百器大會”的時間，差不多正趕上南宮昊碎丹結嬰，鑄劍師畢竟太過搶手，還是越早訂下屬契越好。今天是博山派的一年一度的靈源測試大會，他索性借著拜訪老友的名義，用心良苦的帶著徒弟硬拐到華庭峰上來看熱鬧。就是想著，如果看到合適的鑄劍師苗子，不妨先下手為強。

……

回應他的只有沉默。南宮昊眉間微折，盯著靈源臺上的那人並未做聲。他的確需要一位元強大的鑄劍師為他打造命劍，但現在就選，未免過早。

“昊兒，你不會是怕搶不過別人吧？”銀髮男子故意調侃，毫不在意少年的沉默。自己徒弟這問十答一的性子，他也早就習慣了。不過，到底是怪啥呢？問劍峰上個個都是話嘮，怎麼到南宮昊這裡就變成冰塊了？

“哼！”南宮昊勉強在鼻尖冷哼聲算是回應。他只是覺得，後面會有更好的。

銀髮青年兀自喋喋不休，“你若是怕，為師幫你以門派的名義訂下就是。”

“不需要。”少年雙唇繃起道驕傲的弧線，冷漠的開口，聲音猶如玉石相擊般清脆。

“哎，你這孩子，小時候明明可愛得像個線團似的，現在怎麼就變成冰塊了呢？”銀髮青年遺憾的抱著頭。

南宮昊黑色的眸子微動，冷冷瞥向身邊的師尊。這是在誇人？什麼叫可愛得像個線團？

之後直到上午的測試結束，也只有寥寥三人達到橙品而已。

蘇少白沒有料到會排這麼久，苦候之下，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幸好杜二帶著蔣家母女來找他。杜劍秋安排了一名家僕代他排守，幾人自去山腳邊的馬車上吃飯。

這麼好的時機，居然沒有人來擺攤賣吃食！蘇少白環顧四周，不禁扼腕歎息，人流量就是商機啊！在他眼裡，那擁擠的人群，完全就是袋子裡擠得滿滿的銅幣。可惜，出於對仙主的敬畏，沒有資格的凡人，今天是根本不敢踏進方圓幾裡的範圍內的。過來的，又大多都不屑於賺這點小錢。趙雷一直戰戰兢兢的想打聽礦工可不可以過來，也是源於根深蒂固的敬畏感。

下午輪到蘇少白，正是一天裡日頭最毒的時候。

青衣少年拾階而上，站在石鏡前，不可抑制的緊張感沿著脊柱擴散開來，他的心跳急如擂鼓，仿佛隨時都能跳出胸口一般。靈源那關肯定沒問題，對他來說，關鍵就在眼前這一刻。深吸口氣，蘇少白將自己纖瘦的手掌附在鏡面之上。

令他略感驚異的是，面前青黑色的石鏡，在烈日下曝曬了大半天，此時摸上去竟然仍是微涼的，那股舒服溫潤的涼意，從手掌一直落到心底，撫平所有焦躁不安的情緒，令他不知不覺中放鬆下來。

隨後，青黑色的鏡面猛的亮起來，五色霞光大盛。與別人的五靈根有些不同，蘇少白的五色霞光顏色澄澈鮮濃，徘徊陸離，雲蒸霞蔚，絢爛到簡直讓人睜不開眼睛。

“五，五靈根。”就連站在石鏡臺邊負責報驗測結果的那名博山派弟子都愣了愣，這是五靈根沒錯吧。

踏上靈源台的蘇少白就顯得輕鬆多了，他的靈源力最少也是黃品，所以，等於他現在就已經踏進了博山派的大門。

從那個熟悉的瘦弱身影踏上靈根台開始，南宮昊就眯起眼睛。蘇少白！他不是食修麼？為什麼要來鑄劍師的測試大會？待到他踏上靈源台，南宮昊悄悄捏起右拳，身上的氣息也猛的一變。

銀髮青年正在偷懶打瞌睡，被南宮昊猛然劇變的氣息驚醒，定睛朝驗臺上看過去，一個穿著湖青色短打的瘦弱少年，正準備把手放在驗石上。他瘦得跟紙片似的，看衣著打扮絕非出自世家大族，皮膚卻異常白嫩，最漂亮的當屬那雙桃花眼，眸子黑亮亮的，眉梢眼角帶著股說不清的靈氣。唇瓣如花，似笑非笑，鼓鼓的臉頰嫩如凝脂，看著就想在那張還帶著點嬰兒肥的小臉上掐一把。估計手感會極好！說起來，幾年前他家冰塊也曾經是看著就想讓人掐一把呢，當然他也沒少掐。所以現在冰塊都不肯讓他碰了！

石扇上的黃色一閃而逝，很快變成淺綠，草綠，最後停在墨綠色上，那動人心魄的綠色，在陽光照耀下，濃得彷佛就要從石扇上滴落下來。

綠品！而且是極品綠！比上午李家那個少年的靈源力還要好！

四周觀看的人群裡，抽氣聲此起彼伏，驚呼連連。

蘇少白在修仙界的第一次亮相，驚才絕豔。

“綠品！”

“比上午那個還要厲害！”

“老子看五年了，還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綠色！”

“天才，以後肯定是個天才鑄劍師！”

“這孩子是哪家的？”

聽到附近的議論，坐在馬車內仍未離去的李憶年狠狠掰斷了手中的摺扇，眸色陰冷的望著靈源臺上的少年。天才？他倒要看看，到底誰才是天才。

孫綺靈坐在旁邊抱緊雙臂，看著那把斷骨的摺扇不禁一陣發寒，有人要倒大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