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婆娑鏡天

果真如此的話，這誤會可就大了。許長老的臉色不易察覺的變了變，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事已至此，他也回天乏力，若真是鑄成大錯，只能他日再負荊請罪。

剩餘幾人的儲物袋也一一搜過，最終除了沈飛鴻和蘇少白，沒有人的口袋裡再發現上品靈石。

李憶年雙拳握緊，最終朝眾人躬身道，“對不起，因為我的事情耽誤大家的時間。”許長老面色沉鬱的打著圓場，讓少年們草草的散了，趕緊回去睡覺。

蘇少白躺在床上，心裡卻是諸多疑問，剛才在最後，孫綺靈是不甘心的掛著眼淚走的。孫綺靈向來看他不順眼，也從不掩飾自己的心思，有任何情緒都表現的很直白。她這麼著急生氣，難道，李憶年的靈石是真的被人偷了？輾轉半宿，到接近天明，他才沉沉睡去。

屏秀山谷是條南北向的狹長深谷，進穀的規矩，約定俗成，均要由南北兩側的穀口步行而入。翌日吃過早飯，許長老把托客棧準備的乾糧分發給他們，便帶著眾人朝屏秀山谷進發。在南邊的入穀口處，許長老又略停了停，讓眾位少年們將衣靴和額發收拾整齊，自己也一絲不苟的束髮彈冠，以示恭謹。南宮昊由隊頭開始，逐一檢視劍修們，走到隊尾，對著張開元囑咐道，“待會進婆娑鏡天，記得儘量跟在我旁邊。” 張開元表情溫和話也不多，聞言便眸色堅定的點點頭。

蘇少白好奇的站在旁邊看熱鬧，南宮昊還是挺有隊長的樣子的嘛。琥珀色的眸子轉到蘇少白這邊頓了頓，直到他也跟著張開元一起努力的點頭，才若無其事的轉回去，走回隊頭。蘇少白欠腳往前看了看，又跟張開元對視一眼，無奈的聳肩，大人你當中間那二十三位不存在的麼，你在隊頭，我們在隊尾，怎麼可能靠得過去。

十分湊巧的是，入穀之後，沿途又碰到昨天那位商長老，兩隊人便結伴而行，進山的石道路不算寬敞，近百人的隊伍綿延迤邐，拖行數十丈遠。煉丹師和鑄劍師同為輔助其它修士修煉的類型，算是相輔相成，芥蒂相對較少。驚鸞派和天奇門身為東皇大陸排名前兩位的修士門派，關係也是微妙的和諧。驚鸞派帶頭的玄服修士似是與南宮昊認識，兩人並排走在前面，偶爾也會說上幾句。

蘇少白遠遠綴在隊尾，右邊是天奇門跟他同組的劍修張開元，左邊是雲騰派的煉丹師，那位煉丹師也是差不多十三四歲的年紀，叫做習寒，卻天生愛笑，圓圓的臉上帶著兩個酒窩，看起來十分可愛。跟二師兄胡奎一樣，是個與名字完全風格迥異的人。最邊上是驚鸞派的修士，背後縛著對彎月形的奇怪兵刃，蘇少白根本不認得。但他的臉卻有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哪裡見過。待到他自我介紹叫做司徒雷時，蘇少白這才恍然大悟，這人就是司徒風十分掛念的那位弟弟。對著司徒雷左看右看，他都沒發覺這人跟自己有哪點相似之處。

“我平時受過司徒師兄的很多照顧。”蘇少白朝司徒雷露出個笑容，想起某人每次提起弟弟時的表情，好可惜，要是司徒師兄在就好了！

“你認識我哥？”司徒雷驚訝的挑起墨黑的眉毛，又輕輕歎了口氣，“他還好麼？”

“很好，還是喜歡掐人耳朵。還有，非常掛念你。”蘇少白非常樂於做個傳遞資訊的小天使。司徒雷聞言笑了笑，而後垂下頭，額發散落下來，看不清表情。

習寒卻迫不及待的抓住蘇少白好奇的問，“博山派是什麼樣子的？”

“都是山。”蘇少白一本正經的說道。

“噗，你真逗，照你這麼說，我們雲騰派就到處都是漂浮的雲朵。”習寒眨眨眼，會心一笑。繼而兩人開始比拼煉丹炸爐煉石崩牆的各種糗事。但凡涉及到門派的部分，蘇少白都是浮光掠影的帶過，點到即止。張開元只是聽著，不問到他的時候，從不插話，似乎是十分善於傾聽的那種人。就這樣，綴在隊尾的四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其樂融融，沒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山谷裡已經熙熙攘攘的站了不少人，蘇少白定睛細看，根據服裝來判別的話，除去他們這兩隻隊伍，最少還有七八隻隊伍，除此之外，另有些人站得稍遠，衣衫各異，三三兩兩，各自為政，看樣子是散修。各派的帶隊長老顯然都是舊相識，見面便開始互相拱手寒暄。長老們用簽草決定了進入婆娑鏡天的順序，博山派居中，排在第四位。而那些散修，則仍是遠遠的站著，估計是要等待會各大門派進去之後再說。

屏秀山谷倒是名符其實，站在穀底仰望，左右兩側的山峰如同兩扇立式的四聯折疊屏風，相對而立，輝映競秀。其中一面山峰，半壁都被磨平，豎著刻下【婆娑鏡天】四個大字，也不知道當初是用什麼刻的，深入石峰，“鏡”字中間還長出棵鬱鬱蔥蔥的樹木來。

婆娑鏡天的入口正在兩扇“屏風”中間，那是塊奇異的銀色石面，大概有兩米左右的雙人床大小，平滑得如同水銀鏡面一般，兩側山峰上的婆娑樹影，盡數倒映其中，蘇少白忽然就覺得自己明白了婆娑鏡天這個名字的由來。

正午時分，陽光正面照入山谷，落在銀色鏡面的刹那，山谷裡猛的亮起，一道色彩斑斕的巨大霓虹憑空出現，橫架於兩峰之間。眾位少年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奇景，嘖嘖稱奇。

此時，打頭的第一支隊伍已經動了，走到銀色石面上，猶如沒入水中一般，穿石而入。蘇少白和張開元均看得目瞪口呆。隊伍的行進速度極快，魚貫而入，半盞茶的功夫都不到，第一支隊伍就已經消失的乾乾淨淨。

許長老站在隊首看著，自然已經習以為常。待輪到博山派時，他讓開一步，面色慎重的看著眾位少年，“記得我叮囑你們的話。”

眾人齊齊應聲。

南宮昊和李憶年自然是排在隊首，踏上石面的那刻，他默默回頭掃了一眼，踮著腳的蘇少白頓了頓，石面上的兩人已經蹤影全無。孫志和沈飛鴻立刻毫不遲疑的邁步上前。二十幾對人撲簌簌的隱沒在石面，很快就輪到排在最後的蘇少白和張開元。兩人緊張的對視一眼，同時伸腳踏了上去。

強光在眼前迸發，蘇少白不得不閉上雙眼，穿過石面的感覺十分奇妙，有風夾雜著氣流，從腳掌到頭頂，瞬間輕柔的穿過自己的身體，衣物都像是不存在似的，卻能感覺到自己的頭髮在耳邊飄動，幸好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

待到腳下有重新踏到地面的感覺，蘇少白才睜開眼睛。不是水簾洞天，也不是絕壁下的石穀，而是片黃沙彌漫的荒漠。博山派的其它弟子和天奇門的劍修們都站在旁邊，正左顧右盼的打量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沙漠。

看到蘇少白和張開元的身影終於出現，等在那裡的南宮昊才朝身邊的孫志點點頭。

“好，現在人到齊了，為了保證各位的安全，我們要重新排下佇列的順序。”孫志拍了拍手，朗聲說道。

南宮昊和孫志進來以後，就立即查看四周，此處完全不似他們見過的各處歷練之境，竟然感覺不到一點生氣。觸目所及，看不到活物，更看不到所謂的任何天材地寶，情況詭異的很，這種情況下不易分散。同時，安全起見，南宮昊與孫志商議了下，將隊伍的位置做了調整。許長老排的隊伍，基本是按照兩派弟子的實力一一對應，由強到弱的原則。越往隊頭的劍修，實力越強，越往後，實力越弱。很不利於保護後半段的人。

更改後的隊伍，南宮昊和李憶年仍舊排在最前面，孫志和沈飛鴻，卻調到隊伍最後，就這樣，隊伍前後兩側的劍修實力最強，方便遇到險情隨時出手防禦。中間的劍修實力最弱，但前後相距較近，互施援手也容易些。蘇少白和張開元，便站到了隊伍的中間位置。

許長老已經叮囑過博山派的弟子，婆娑鏡天內聽南宮昊指揮，再加上對天才劍修的崇拜，眾人自然不會有任何異議。

南宮昊見眾人已經按照新的隊形站好，便準備祭起飛劍。驀地神色一變，飛劍動不了！身後的劍修們，也都遇到了相同的狀況，露出驚疑的神色。他立即伸指朝身側的黃沙發出道劍氣，“噗！”銀白色的光華一閃而入，將黃沙擊出個深坑。

所以只是飛器的部分失效？南宮昊皺起劍眉，轉頭對李憶年道，“試試你的飛器。”

李憶年點點頭，拿出自己的羊脂玉筧，他就站在南宮昊旁邊，自然看出了異狀。拋出的玉筧“啪”的落在黃沙裡，猶如塊最普通不過的玉石板。李憶年也呆住了。

後面的少年們各自拿出自己的飛器，無一例外，全都沒有辦法使用。眾人又拿出其他的靈器試驗，最後發現，只有飛器用不了，攻器儲器之類的，暫時都沒有發現異常。

“步行。”南宮昊當機立斷，率先邁步朝前走去。少年們慌亂的跟上去，緊隨其後。

他們走了近一個時辰，周圍仍舊是漫無邊際的黃沙，舉目四顧，除了身後那串淩亂的腳印，竟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

“要不要休息會兒？”李憶年擦擦額間的汗水，跟南宮昊建議。博山派弟子的體力自然不能跟劍修們比，身後的人儼然已呈東倒西歪之勢，聽到李憶年的話紛紛感激的點頭，可憐巴巴的看向南宮昊，可算有人說出他們的心聲了。

劍修大人微微頜首，站住腳。烈日當頭，如獲大赦的少年們立刻聚在一起，席地而坐，紛紛掏出水囊。劍修們自覺的圍成個圈形，坐在週邊，將博山派的弟子們護在當中。

隊尾的孫志走到南宮昊旁邊，略略有些擔憂，“師兄，你怎麼看？”來之前他們也特意跟師兄們都請教過，雖是每人所述都不盡相同，卻總有些許類似的地方，荒漠一地，卻根本未有人提及過。

“窮險之地，必有至寶。”南宮昊掃視著正在喝水的眾人，雲淡風輕的吐出八個字。若是此地從未有人踏足過，博山派這批弟子才算是遇到了真正天大的機緣。

孫志怔了怔，眼睛陡然一亮，這是博山派鑄劍師的機緣，也是他們的機緣。

少年們補充過水分，坐在地上才像是稍微活過來些。好奇的四處張望，議論紛紛，這地方真的是傳說中的婆娑鏡天？為什麼一點都不像有任何寶藏的樣子。

蘇少白也一邊捶腿，一邊跟著眾人窮極無聊的四下打量。荒沙大漠，不能飛天，只剩下遁地了，難道……他最終把目光落在腳下的黃沙上，撇著嘴唇皺眉沉思。

林沛和許崢坐在他旁邊，調整過後，他們幾人位置靠得很近。

“你在看什麼？”許崢見他盯著黃沙不動，便好奇的開口問道。

“我在想，天材地寶，也許埋在沙子下面。”蘇少白彎了彎嘴角，隨口說道。

“那我們試試？”沒想到，許崢看看他，說風就是雨，立即跪到地上，用手挖了兩下。烈日下曝曬的沙子有些燙人，他哀叫一聲，把手裡的沙子扔出去。旁邊的人紛紛朝他們這邊看過來，見沒什麼異樣，又都轉回去。許崢四下看了看，沒有什麼稱手的東西可以用，便從儲物袋裡掏出兩把烏黑的石板，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遞了一塊給蘇少白，盛意拳拳的邀請他，“要不要也試試？”

蘇少白笑了笑，這人倒是有趣，左右現在無事，看看沙土之下的狀況也好。便接過石板，跪坐在他旁邊不顧旁邊眾人的目光，一同挖起黃沙來。

“你們別浪費力氣了，有這功夫不如多休息會兒。”林沛不贊同的看著他們兩個，這兩人是瘋了麼？眾人見他們兩個挖沙子，好奇的議論著，大多數都覺得他們是曬暈頭或者閑的沒事做。

這些日子以來，蘇少白的俯臥撐訓練從沒斷過，再加上營養的補充，瘦弱的手腳比剛開始已經結實許多，再不像蘆柴棒似的，看起來一折就斷，體力也比之前好了不少。不一會兒，兩人就挖出兩個半米多深的沙坑，撥開上面的幹沙後，底下開始出現深黃色的濕沙。

南宮昊和孫志自然也看到了土撥鼠似的在刨沙子的兩人，“他們在幹嘛？”孫志好奇的問。

劍修大人挑挑眉毛，小廚子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那要等他們挖完再出發麼？”孫志看向南宮昊。

“不，再過半盞茶就出發。”南宮昊抬頭看看天色，而後答道。

刨出的沙土已經堆成了土包，原本坐在兩人附近的林沛不得不挪到其他地方去。

“啊！”半個人都埋在沙坑裡的許崢突然發出聲驚叫。跟他組隊的劍修原本就在不遠處盯著他，聽見聲音迅速過去將許崢拎出沙坑，拔出飛劍如臨大敵般的望著沙坑。

旁邊的蘇少白被他的叫聲嚇得一哆嗦，也被張開元拎出沙坑護在身後。

“真的有東西。”許崢興奮的指指自己剛才挖的沙坑裡面。

那劍修仔細往裡面看，只見一朵五瓣石花，自砂礫中顯露出來，莖葉俱全，看起來竟是與長在地上的植物一般無二，只是通體上下，紅的發黑，連四周的沙土，也俱都被染成黑紅的顏色。石花的花瓣邊，隱隱散出一圈圈的銀光，波光般的蕩漾開去。銀光為地，金光為天。這朵長在沙地裡的石花，竟然是地寶。

少年們也都在劍修的護衛下圍攏過來，待看到那朵石花，不禁紛紛變色，黃沙之中竟然真的有地寶？

“你怎麼知道的？”少年們看著許崢，既羡慕又妒忌。沒想到，進入婆娑鏡天才不到半天，就有人得到了地寶。

“我不知道，是少白猜地下可能有東西，我們才挖挖看的。”許崢咧嘴笑道，不好意思的撓撓後頸。

蘇少白？少年們望向蘇少白的眼神變得有些古怪。

這功夫，跟許崢同組的那位劍修已經用劍將石花取下，送到許崢手裡。許崢愛惜的拿在手裡摩挲了兩下，左看右看，然後依依不捨的遞到蘇少白麵前。

“？”，蘇少白不解的看著他。

“我覺得這應該歸你。”許崢抿著雙唇看著他。旁邊的少年們都覺得他瘋了，拿到地寶還有人要讓出去！

“誰先碰到就是誰的，這是婆娑鏡天的規矩。”蘇少白將他的手推拒回去。

圍觀的少年們眼睛幾乎在冒火，兩個傻子！

就在這時，一道藍色的身影閃電般竄到沙坑前，對著身後喊道，“帶他們閃開！”

劍修們聞聲立即將自己搭組的少年帶離開，避到幾丈開外，聚成半環形。孫志把李憶年和沈飛鴻一起護在身後。少年們不明所以站在劍修們身後，直到此時，他們才發現腳下的沙地似乎在微微震顫。

南宮昊站在沙坑前巋然不動，皺眉盯著遠處，那裡有處鼓動的沙包，由遠及近，起伏不定，沙地下面，顯然正有什麼東西飛速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