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唐泛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好生過過一個完整的新年了。
自從父母早亡,姐姐遠嫁之後,他對這個日子的重視程度就大不如前了,在京城一個人當官,每年過節更是冷冷清清,他也已經習慣了獨自待在屋裏,看著話本烤火取暖的閒適。
但習慣歸習慣,事實上,當阿冬喜滋滋地張羅著貼春聯,做果子的時候,那種被深深藏在他記憶深處的久違了的記憶又被翻了出來。
阿冬雖然小,但畢竟是個姑娘家,手巧會打扮,想到的事情也細心許多,家中裏裏外外都是她一個人在張羅,像唐泛和隋州這種大男人就不會想到除了貼春聯之外,還要在廊下掛上幾個紅色的燈籠增加喜氣。
臨近年關,順天府的事情越來越少,北鎮撫司那邊反而越來越忙,隋州天天早出晚歸,惟有唐泛還能早點回家幫忙。
不過他壓根就不是幹家務活的那塊料,連抹布擦著擦著都能自己找不著,阿冬嫌棄地將他直接往外推:「大哥,你就別添亂了,去寫對聯罷,還有別忘了,裁點紅字寫上幾個福字啊,每個屋都貼上一張。」
唐泛笑道:「早寫了,早寫了,全都貼上去了,我姐都沒你這麼囉嗦!」
他索性倚在柱子上,看著阿冬裏裏外外忙進忙去,心裏暖洋洋的:「我去幫你燒個水罷?還是幫忙擦柱子?柱子那麼高你又擦不著,還不是得我來?」
阿冬正在擦椅子,聞言嫌棄地給了他一個白眼:「只要你別等會擦完又不知道把抹布丟哪里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唐泛樂呵呵的,也不生氣:「後來不是找著了嘛?話說回來,阿冬啊,我怎麼覺得你這陣子勤快了許多,連吃飯都沒那麼積極了,是不是想給我省糧食啊?」
阿冬吐了吐舌頭:「才不是,是那天隋大哥說了我一頓。」
唐泛驚訝:「說你什麼了,我怎麼不知道?」
阿冬笑嘻嘻:「也沒什麼,就是說你在衙門辦差很辛苦,讓我別顧著貪玩,忽略了你。」
唐泛沒想到隋州還記得這件事,明顯是因為那天自己往後院門檻上一坐吹了冷風而生病的事情讓他記在心上,這才會私底下去說阿冬。
不過他也知道,阿冬不是真的貪玩忘了給他做飯,而是那段時間他一直忙得回家倒頭就睡,往往阿冬做了飯,他卻在外頭吃了,回來也不用吃,結果就浪費了,如是幾次,阿冬又不知道他當天是否需要回家吃飯,這才沒有給做,如今過了那段不規律的日子,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聽到阿冬這麼說,他就有點心虛,覺得讓小阿冬背了黑鍋:「改天我找你隋大哥說去。」
「不用啊!」阿冬還是笑嘻嘻的模樣,「我知道隋大哥是把我當妹妹才會說我的,要是不相干的人,他連說都懶得說呢!我雖然年紀小,可我知道誰對我好,像以前,李家太太,阿春姐姐他們,對我好的人,我一個個都放在心上呢!」
唐泛打趣:「那誰對你不好啊?」
阿冬搖頭晃腦:「忘了!我從前被賣入李家當奴婢,那些賣我的人就對我不好,可現在我連他們長什麼樣都忘了,大哥你不是說過嗎,要記恩不記仇,這樣才能每天高高興興的!」
唐泛笑了起來:「對!哎喲,我這當大哥的可真欣慰,我說的每句話你都記著啊,看你沒心沒肺的,還以為你每天就惦記著吃呢!」
阿冬又給了他一記大白眼:「吃是頂頂重要的,其他都是第二重要的,這也是你教的。」
唐泛被噎得翻了個白眼:「我幾時教過你這種事,那不成飯桶了?」
阿冬嘿嘿一笑:「對啊,你就是!」
唐泛虎著臉:「好啊,越來越沒規矩了!」
兩人平日鬥嘴鬥慣了,阿冬根本就不怕他,聞言做了個鬼臉,繼續擦起椅子來。
卻在這一派忙忙碌碌的熱火朝天中,新年不知不覺來臨了。
這會兒的新年是從正月初一開始算起,官員們的假期也從這一天開始,一直到正月初五,共五天。
有人就要問了,天呐,一年到頭就放這麼短的假麼?
非也非也,從正月十一開始,還有為期十天的元宵假期,這就算是一年中最大的假日了。
不過要是碰上全國性的天災事故,元宵假期也是要取消的,皇帝的藉口很冠冕堂皇:底下百姓都流離失所了,大家怎麼還有心情過節日呢?這種時候,不單官員們的假期要取消,連帶上元燈節那幾日,京城原本該有的燈市也會隨之取消。
幸好今年總算風平浪靜地度過了,雖也有一些禍事,不過最後逐漸平息,也沒有延續到新年來,大家的節假日自然不需要被取消。
眼下最大的事情反倒是北邊,聽說就在汪直他們剛剛出京的當口,還真趕上一撥韃靼人剽掠大同地區,官軍奔赴前線作戰,也不知道如今打成什麼樣了。
雖說大年初一才放假,不過從除夕的前一天,基本上衙門就已經封印了,除夕那一天雖然照例還要上班,不過衙門已經幾乎空了一半,能請假的都請假走了,剩下一些不能請假的,也都在衙門裏四處溜達,無所事事,時辰還沒到,就早早關門下衙了。
天色還沒暗,路上行人就已經沒幾個了,比平日都不知道蕭條多少倍,大家都趕著回去吃年夜飯呢,但是這種寂靜又不像平日那種入夜之後冷冷清清的寂寥,家家戶戶傳出豐盛的飯菜香味,間或還有孩子們的歡聲笑語,聽著也要比平日裏熱鬧許多,甚至遠遠的,已經有零落的鞭炮聲響起。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春來到。
百姓們一年勞作,忙忙碌碌,為的也不過是能闔家團圓,安安生生坐下來吃頓年夜飯,飯桌上若是能多兩盤魚肉,那就是對這一年裏最大的犒勞了。
在城北這座三進小宅院裏,今年多了個阿冬,唐泛也不需要再孤家寡人地過年了。
隋州雖說搬出來住,但他上有父母高堂,過年自然也還是要回去吃團圓飯的,他也曾邀請了唐泛他們過去一道吃,但被唐泛婉拒了,說他與阿冬兩人還沒在一起過過年,今年是頭一年,兄妹倆要好好過一過。
他既然這麼說了,隋州自然也沒有勉強,他便自己前往隋家去吃團圓飯,唐泛與阿冬則留下來自個兒過。
唐泛最開始認阿冬當妹子,只不過是出於阿冬的懇求,當時唐泛不忍心看著阿冬輾轉其他人家,好端端一個小姑娘又去為奴為婢,便將她的賣身契毀掉,恢復她的自由身,又認她當了妹子,也讓這小姑娘往後能有個依靠。
當然,若是阿冬性情不好,又或者與他合不來,唐泛頂多也就是把賣身契還給她,又或者幫她找一戶人家安身罷了,絕不會將她帶在身邊,這說到底還是兩人的緣分。
不過自從多了個阿冬之後,唐泛就真的啥事也不用沾手了,就連年夜飯,因為他幫忙切個菜也把菜切得七零八落,被小丫頭趕出廚房,還嘲笑他是「天生富貴命」,唐大人只好訕訕地站在一邊幫忙端菜端碗,在西廠提督面前也能侃侃而談不落下風的唐推官,如今卻被一個小丫頭支使得團團轉,可他自己這心裏頭還暖洋洋,挺樂呵的。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八仙桌上就已經擺滿了菜肴。
唐泛他們只有兩個人,加上隋州又不回來吃,菜色再多也有限,不過四菜一粥一道點心而已。
但因為唐家兄妹都是吃貨,在唐大人耳濡目染的挑剔之下,阿冬的廚藝也大有長進,開始學會在做菜上擺弄各種花樣,所以這四菜一湯,兩葷兩素,又比尋常百姓人家要講究多了。
其中一道葷菜是用雞脯肉做的珍珠團,可以蘸芝麻醬吃,最是清甜美味。
還有上回讓唐大人饞了半天的蜜汁烤羊腿,阿冬在隋州那裏學了做法,竟也鼓搗得有模有樣,她自己說火候還不如隋州做的,但反正唐泛沒吃過隋州做的,單吃阿冬做出來的,也是讚不絕口。
另外還有兩味素菜。
一道是素鵝,用腐竹皮將煮爛的山藥,糯米,冬筍,香菇等包起來,一整條放入鍋中油煎,等熟透了再拿出來切成一段一段,在盤子裏擺疊出花樣。
擺疊的任務很簡單,阿冬忙不開身,就交給了唐泛。別人家都老老實實地三段式疊起來,擺整齊就算了事,結果唐大人非要別出心裁,想擺出一個「年」字,結果手藝不行,擺得亂七八糟,被阿冬好一頓訓,這道菜也成為年夜飯裏看上去最淩亂的一道菜了。
還有一道是炒麵筋,不過也不像尋常人家那樣一通炒熟了了事,而是加入雞湯一起炒,再加冬筍和蘑菇,等這三樣的香味滲入麵筋之中,這道菜就算是大成了。
主食則是以雞湯和火腿小火煨出來的雞湯粥,一整只雞買回來,雞脯肉先被阿冬起出來做珍珠團子,剩下的放進去熬湯,足足熬了兩個時辰,雖然裏頭只見湯米,不見雞肉,但實際上精華就全在那雞湯裏頭了,白色軟糯的粥裏微微泛著雞湯香氣,隱約還可見到零星火腿肉末,入口鮮甜,齒頰留香。
飯後還有瓜果點心,點心是阿冬提前做好的蜜餞桔子。
兩個人的份例,如此就算是異常豐盛了。
唐泛看著這一桌佳餚感歎道:「我已經多少年沒吃過一頓完整的年夜飯了!」
阿冬好奇道:「多少年了?」
唐泛想了想道:「起碼得有七八年了罷,我十三歲父母雙亡,十四歲中秀才,十五歲長姐遠嫁,我便離家遊歷,期間考了科舉,中了進士,又在京城當官,這不就七八年光景了,我還記得上回去看我姐姐的時候,我那外甥說話還磕磕碰碰的,這會兒該要啟蒙讀書了罷,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呢!」
阿冬興奮道:「那我不是可以當小姨了?」
唐泛笑噴:「對對,我姐是嫁過去三年之後才生的孩子,今年五歲,想來就比你小個三歲,卻平白比你低了一輩,等他以後長大了必是不甘心的!」
阿冬高興了一會兒,片刻又有點擔心地道:「可我出身不好,讓他喊我小姨,會不會辱沒了他?」
唐泛拍了她的腦袋一下:「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叫辱沒?別胡亂用詞!如今你已經姓唐,那就是我們唐家人,等以後有空回江南祭祖,我再將你的名字添進族譜裏。一個人高不高貴,不是在他的出身,而要看他的心性,本朝開國皇帝還是和尚破落戶出身呢,沒比你高到哪里去,也沒見他為此自卑,如今還不是天下跪拜,萬民景仰?你雖是女子,也別學了那些自傷自憐的壞毛病才是。」
阿冬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大哥,你教我讀書識字,可我笨,怎麼都學不會,會不會給咱們唐家丟臉啊,大姐姐是不是讀書很厲害?」
唐泛噙笑:「是啊,你大姐姐待字閨中時,可也是才女一位呢,不過我讓你讀書不是想讓你跟你大姐姐一樣能吟詩作畫,而是為了讓你明白做人的道理,這個也不需要多深的學問,等你讀得懂那些傳奇話本,就算是出師了。」
要說唐大人教妹子真是與眾不同,旁人都拿先賢的書籍來當教材,至不濟也得是女四書一類的,他倒好,拿了傳奇話本來當參照物,也不怕妹子學壞。
卻聽唐泛說道:「教人除惡向善的道理,哪里都差不多,聖賢書籍裏有的,話本裏未必就沒有,回頭我給你挑兩本好玩好看的,等你能通讀一遍且能解釋得出來的時候,我就不用再盯著你讀書了。」
阿冬樂滋滋地問:「好啊,那我如果還有時間的話,能不能跟隋大哥學功夫啊?」
唐泛訝然:「你要學功夫?」
阿冬點點頭:「我從小力氣就比別人大一些,隋大哥也說我根骨不錯,適合學功夫,還說我這個年紀好塑造,等再過兩年就晚了,等我學了功夫,以後上樹摘槐葉做冷淘的時候,大哥你可就別再跟我搶了!」
旁人說學成了功夫,志向高遠的,肯定要說報與帝王家,考個武狀元,將來上沙場殺敵,就算阿冬是女子,說個防身健體也好,結果吃貨就是吃貨,三句不離本性。
偏偏唐泛聽了還很高興,居然道:「好啊,那回頭咱們在院子裏多種兩棵果樹,收穫的時候就全交給你了!」
阿冬口水氾濫:「那要不種點梨樹和棗樹,可以做很多點心呢,我會做糯米燉雪梨和棗泥糕,隔壁張大嬸教我的!」
唐泛笑眯眯:「行,行!」
二人說得興高采烈,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兄妹倆說說笑笑,吃完晚飯,又收拾了碗筷,就要開始進入熬年的習俗了。
尋常人家晚上早眠,不過也有例外,在大年除夕這一天晚上,全家老小都要守到午夜到來,這是自古相傳的習俗,一直到如今也未曾改變。
不過長夜漫漫,小孩子們可以放焰火,大人們就得想出許多花樣來打磨時間了。
現在家裏頭就唐泛阿冬兩個,好好一個年夜,唐泛也不願看話本來度過,兩人就尋了些遊戲來玩。
像下棋之類的就算了,莫說阿冬年紀太小一竅不通,就是初窺門徑,兩人實力懸殊太大,玩起來也不好玩,所以唐泛找來一個花瓶和一些竹簽,兩人玩起投壺來,打賭誰投中的更多,五次算一輪,三局兩勝算贏,輸了的人要站在門口學三聲小狗叫。
唐泛也是童心未泯,興致勃勃就跟阿冬玩了起來。
結果玩了一輪之後就發現有點不對勁,連忙問:「你的準頭怎麼這麼好,是天賦異稟啊?」
阿冬茫然:「天賦異餅是什麼,我沒吃那個啊!」
唐泛:「……呵呵,我覺得你每天的讀書任務還能更重一點。意思就是,你投壺的準頭是天生就這麼好的嗎?」
阿冬道:「不是啊,是我纏著隋大哥教我功夫之後,他就給了我一把小弓,讓我天天對著樹葉射,他說什麼時候能射中樹葉了就算是勉強及格了。」
唐泛:「那你射中樹葉了沒有?」
阿冬不好意思道:「射是射中了,但十回裏也就一兩回罷,還都是蒙的。」
唐泛:「……我覺得打從我提議跟你比投壺的時候起就是個錯誤。」
阿冬眨巴眼睛:「大哥你想賴賬啊?」
唐泛無力道:「不賴賬,可咱們能不能打個商量啊,賭注就算作廢了?」
阿冬平日裏看著迷糊,關鍵時刻還挺狡黠的,聞言就道:「不行,大哥你說過,做人要言而有信,一諾千金!」
唐泛沒好氣拍了她的腦袋一下:「平時讀書沒見你這麼靈光,現在倒會說典故了!這三輪還沒完呢,誰勝誰負還難說得很!」
他倒是被激起好勝心,奈何體育才能也是天賦,不是唐大人想要發奮圖強就能發奮圖強的,垂死掙扎也沒用,一輪下來照舊還是輸,三局兩勝,他自己定的規矩,現在嘗到苦頭了。
阿冬嘿嘿嘿直笑:「大哥,願賭服輸啊!」
唐泛自然不願讓一個小丫頭看扁,他心想反正現在大年夜的,也沒有誰在外頭,開門喊兩聲怎麼了,別人聽見了也只當是別家的小狗在吠,便不動聲色道:「願賭服輸那是自然的,你大哥說話算話,什麼時候反悔過了,這麼優秀的品德你得好好學著點啊!」
他這種老王賣瓜自賣自誇的行徑只得了阿冬一個鬼臉,小丫頭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就為了看他出醜取樂。
唐泛打開院門,門口掛了兩個紅燈籠,影影綽綽地多了幾絲光亮,倒也顯得喜氣。
他心一橫,直接就大聲叫:「汪!汪!汪!」
沒等最後一聲叫出口,眼前已經多了一個人,差點沒把唐大人嚇死。
再定睛一看,他才發現是隋州。
唐泛:「……」
隋州:「……」
唐大人頓時覺得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唐泛惡人先告狀:「你怎麼會在這裏,連個腳步聲都沒有!」
隋州無奈道:「我走路向來沒聲音,你作什麼站在門口學狗叫!」
身後傳來阿冬的竊笑聲,唐泛老臉一紅:「打賭賭輸了唄!」
隋州點點頭,喔了一聲:「在玩什麼?」
「投壺。」唐泛隨口道,忽然回過神:「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今晚不在那邊守夜嗎?」
兩人一前一後往裏走,隋州道:「不了。」
他也沒多解釋,但唐泛何等聰明,心知他必然是在家裏又遭了什麼擠兌,索性吃完飯就回來了,便也沒有多問,只笑道:「那回來得正好,三個人玩棋牌才有意思,若是跟阿冬那丫頭,我是玩不起來的,贏都贏得太容易!」
阿冬朝他扮鬼臉:「是啦,所以你就選了個最難的投壺,結果還是輸了!」
「死丫頭!」唐泛作出一臉猙獰,抬手裝作要打她,小姑娘立時笑嘻嘻,蹦蹦跳跳地跑遠了:「今晚要守夜,我去給你們燒水泡茶唄!」
隋州看著他們倆打打鬧鬧,臉上不由浮露出一絲笑意,心道還是回來了好,便是什麼話也不說,單這樣看著,也覺得快活。
若說唐泛覺得自從家破人亡之後頭一年過年覺得有意思,隋州也一樣,阿冬亦然。
三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經歷,卻又因緣際會聚在一起。
都說十年修得同船渡,這能夠修得同住一個屋簷下,起碼也得是修了五十年以上的緣分了。
三人下起棋牌,有了隋州的加入,頓時就變得有趣一些,左右都是消遣放鬆,唐泛也沒有卯足了勁非得大殺四方才行,大家互有輸贏,說說笑笑,時間不知不覺也就過去了。
午夜將近,遠遠近近的鞭炮聲也越來越頻繁,放鞭炮不僅是為了迎新,也是為了除舊,所以許多人家除了午夜之後會放鞭炮,在午夜之前也會放上一掛,以示除舊佈新,萬象更新。
唐泛他們自然也買了鞭炮,隋州出去點,阿冬跟著拿上焰火在院子裏放,熱鬧得有點喧囂的鞭炮聲在小巷裏響起來,耳邊頓時轟轟轟地響,配合著絢爛的焰火,霎時將整個小院都映亮了,阿冬拍著手又叫又笑,雖然只有三個人,卻也過出了紅紅火火的氛圍。
放了鞭炮和焰火,阿冬就跑到廚房去下餃子。
餃子是早就包好的,白菜豬肉餡和三鮮素餡,沒有特意區分開來,白白嫩嫩的餃子在沸水裏起起伏伏,又被撈上來盛盤,隋州一看,不由啞然。
只見盤子裏的餃子有玲瓏好看的上等品,也有包得歪歪扭扭的殘次品,那些殘次品被水一煮開,有些破了皮,裏頭的餡都露出來了,實在慘不忍睹。
唐大人臉皮也厚,還笑道:「哈,想是那些餡料想看看吃它們的人是誰,急著跑出來了!」
隋州和阿冬齊齊看他,雖然沒有說話,但那意思是:真不要臉啊!
唐大人視若無睹,伸手夾了一個起來,蘸了醋便送入口中,還不忘自賣自誇:「真好吃啊,可見包餃子的人手藝真是好,你們也吃啊,看著我作甚,來來!」
臉皮厚到這種程度也算是達到一個新的境界了。
其他兩人沒有話說,只好埋頭吃餃子。
少頃,阿冬哎呀一聲,從嘴裏吐出一個銅錢來。
唐泛笑道:「吃到福氣了,來年有大運!」
阿冬挺開心的,喜滋滋地將銅錢擦乾淨了放桌子上。
過了一會兒,隋州也吃到一個銅錢。
唐泛和阿冬照例也說了恭喜的話。
再過了片刻,唐泛自己也吃到了。
如實反復幾次。
到最後,阿冬已經高興不起來了,鬱悶道:「大哥,你到底放了幾個銅錢在裏頭啊?」
一盤餃子三十個下來,除去那些一開始就破皮的殘次品,三人一共吃到快十三個銅錢。
這餃子裏放銅錢本來就是圖個好意頭,結果現在倒好,幾乎是隔一陣就硌一次牙。
唐泛和隋州還注意些,倒也罷了,阿冬差點把一口牙都硌碎了,不由哀嚎連連。
沒良心的唐大人瞧她那樣,還幸災樂禍地哈哈笑:「我小時候不是老沒吃到銅錢麼,這會兒就放多點,免得沒吃到嘛,誰讓你吃的時候咬那麼用力!」
阿冬當然不甘示弱,兩人又鬧了起來,直到隋州收拾了碗筷折返回來,小姑娘終於有些困意了,他揉揉眼睛,臉上卻帶著從未有過的心滿意足。
「大哥,你說我們往後每年還能這麼過嗎?」小丫頭挨著唐泛坐著,執著地等著午夜的來臨。
「你說呢,廣川?」唐泛揉揉她的腦袋,抬頭問剛好走進門的隋州。
「嗯。」隋百戶只應了一聲,簡短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