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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沒尺度(奸妃劣傳之二)》第4章
  【第四章】

  北齊帝的寢殿名為玄北殿,乃宮中最大最廣最森嚴之處。

  自高壑登基以來,從未有任何一個女子踏足其中,連侍女也不例外。

  可今天,這禁令竟破了!

  高壑親自抱了一女回殿,溫柔小心地將她放在龍榻上,可才放好,又覺得自己睡慣的床榻像是硬了些,她整個人小小的,軟軟的,若硌著了豈不是很難受?他沈吟了一下,重新將她抱入懷裡,瞥了從剛剛到現在還傻望著這頭呈魂飛天外的伢一眼——嘖,真是越來越會伺侯了,連這點眼色也無?

  「伢,讓人多多拿些毛皮錦褥來把這榻上鋪軟和些。」他不悅地緊蹙起濃眉,自言自語。「不成不成,倒也不能鋪太厚了,她個兒這麼小,萬一給埋在裡頭喘不來氣豈不更糟?」

  「……」伢下巴掉了下來。

  「也不知她上回燙著的腳傷好了沒有,這鞋襪到底該脫不該脫?她會不會醒來以後又氣怪孤輕薄了她?」他喃喃有詞。

  「……」伢眼珠子都要凸了。

  「還有,」他想著懷裡的小人兒渾身骯髒狼狽不堪,尤其是手掌心裡凝固的血令人觸目驚心,心下不由焦躁起來。

  「速傳太醫,再命人注好暖泉湯,不有備幾襲柔軟不磨肌膚的裡衣和袍子——宮中織錦房還有沒有梭郡今年新貢的雪錦?孤好似曾聽誰誰誰說過那雪錦裁製的衣裳如絲似絨,好穿得很……等等,順道把孤上回出獵硝好了的銀狐紫貂皮子全趕裁成裘,統統送到孤寢殿來!」

  「諾,諾,奴下這就去辦。」伢好不容易才把驚掉了的下巴給按了回去,隨即樂得一蹦九尺高,笑容都要咧到耳朵邊了,匆匆忙忙地把十數個侍人指揮得團團轉。

  「你,速去命人備暖泉湯,不有香露子、香胰子,哎呀!有什麼都備上!你,馬上到織錦房去傳令。還有你,速速找內宮庫的趙侍人取皮子去。還有那個誰誰誰,馬上讓宮膳房送參湯快點過來,再把那補血氣補元氣的大補湯統統燉上,隨時要用!」

  高壑見狀總算面色稍稍緩和了些,便安心地抱著獨孤旦坐在一旁的楠木沈香榻上,等著侍人們老練有素地將龍榻給鋪得妥當了,這才滿意地勾起嘴角。

  不知怎的,懷裡的小人兒雖然又是塵又是汗又是血,氣息著實不好聞,又因為個兒小巧清瘦得沒料,抱在懷裡半點豐潤稱手感也沒有,可是……

  這一刻,他卻覺得出奇的踏實滿足。

  好像本來被他搞丟了的、極重要的東西,如今繞了一大圈兒終於又回到了他手掌心裡,暖甜暖甜的,還搔得人心癢癢的。

  「獨狐旦,你對孤下了什麼巫蠱不成?」他垂陣凝視著她,低低地問。「下的什麼?什麼時候下的?是那些館俞嗎?」

  可館俞眾人都吃了,也沒見他們有他這樣的症狀。

  就連他自己也覺迷惘了。

  太醫戰兢兢來診治過了,除了得頂著主公那兩道無比可怕的沈沈銳利目光,心驚肉跳地仔細把脈外,還得小心別在清洗傷口、撒藥粉、包紮的過程中弄疼了龍榻上的那位。

  主公,您、您別盡盯著臣下啊,您把注意力全放在人家小姑子臉上成嗎?

  高壑聽了太醫稟報,獨孤旦除了手傷嚴重,積憂過勞致使身子掏空了大半,恐怕還得好好將養兩三個月才能補得回來,聽得他臉色鐵青,半晌後勉強深吸了一口氣,抑下想殺人的衝動,沈聲開口。

  「她幾時能醒來?」

  「這位,呃,咳……」太醫忍不住朝一旁的伢拋去了個求助的眼光——這位嬌客可怎麼稱呼?

  「有什麼不妥嗎?」高壑關心則亂,見狀胸口一窒,口氣兇狠了起來。「難道她——醒不過來了?」

  「不是不是,能醒能醒。」太醫嚇得險些下跪,慌忙擺手道:「回、回主公的話,她是精氣透支殆盡,這才會昏睡不醒,可像這樣多多歇息養神是好的,等她精神足了,自然就能醒來了。」

  高壑長長舒了口氣,這才察覺到自己剛剛有片刻的失態,神情迅速恢復沈穩冷峻。「嗯。」

  「臣下立時回去療傷調養的方子,先煎一貼來給,那個,服用。」太醫偷抹了記額上的冷汗,巴巴兒地慇勤道。「好。」他面無表情地頷首。

  龍榻上的獨孤旦睡得人事不知,可眉心緊蹙,蒼白的小臉佈滿冷汗。

  「還是疼得緊嗎?!」他眼神有些不忍,憋了片刻,終究還是傾身親自替她拭汗。

  「主公,暖泉湯已經備妥了。」伢不敢近前打擾,躬身在金階下恭稟。

  「嗯。」他點點頭,深邃的目光卻在落到她纖瘦嬌小的身子上時,一時卡住,腦中一片空白。

  久等未聞半點聲響,伢只得大著膽子擡頭偷貓了一眼,只見素來英明神武的主公僵在原地,英挺臉龐浮起了抹疑似害羞的紅暈。

  主公?害羞?

  哎喲!太陽可打西邊出來啦啊啊啊!

  「咳,主公,還是奴下命幾名侍女前來伺侯吧?」伢清了清喉嚨,體貼地建議。

  高壑虎軀一震,隨即慢慢地轉過身來,依然冷峻平靜地——有本事你不要連耳朵都紅了呀餵——微挑濃眉,沈穩地開口……「不,孤自己來。」

  距離他那句「孤自己來」後,又過了半盞茶辰光,伢就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公傾身向前伸手想抱,又遲疑地收回,可下一刻像是下定決心就要觸到她的腰,隨即又做賊般心慌地轉為巴巴兒地撫了撫她身上蓋著的錦被邊緣,好似要撫平上頭不存在的縐摺。

  主公幾時這般遲疑不決患得患失過?

  難掩一絲驚震。

  良久後,終見主公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來,接著輕柔地將床上昏睡不醒的小姑子連人帶被團抱了起來,大步往後殿帝王專屬的暖泉湯方向走去。

  伢回過神來,機敏地對侍人們使了個眼色,迅速退出殿外,到大門口處守著。

  在冒著蒸騰熱氣的乳白色暖泉湯中,一個高大身影將一個嬌小身形輕輕放在池畔的矮榻上,他單膝跪在她身側,溫柔地替她解開了那整團的錦被,只見瘦得突出的小巧鎖骨在舊衣前襟中怯生生地露了出來,他心下一緊,不知怎的喉頭有些酸澀堵噎起來。

  她本就太過清瘦,現下更像是蒼白細瘦得彷彿一觸即碎,他怎麼也想不出她今日在大街上,如何有那等豪壯的氣勢能縱馬狂奔、拼出重圍?

  「獨孤旦,你究竟是個怎樣的小娘子?」他喃喃低問。「孤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這樣——」

  高壑頓住了,這一剎完全找不到任何足以貼切形容她的詞彙。

  一個小小女子,骨子裡竟能有不輸豪士、非死即生的決絕,真不知該說她是愚勇還是倔強?

  他眼神複雜地盯著她看了好半晌,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甩去這股莫名的驚悸、憤怒,卻又不自禁震動、激賞的感覺。

  昏睡中的獨孤旦瑟瑟發抖了起來,縱然在熱氣氤氳的湯池內,可她畢竟體虛氣弱,前襟又被粗心的高壑拉了個大開,如何能不冷?

  「咳。」他這才醒覺過來自己竟然把人家剝了一半就晾著不放,剛毅臉龐難得紅了,喉嚨陣陣發乾,清了清喉嚨才近似自辯地自言自語道:「天這麼冷,也不知是剝了衣衫入池好還是穿著衣衫入池好?可穿衣下水怎能洗得乾淨?她身上也不知還有沒有其他傷口,若沒清洗妥當,萬一疏漏了豈不糟糕?!」

  高壑內心交戰許久,最終仍是男人的獸性……呃,率性壓過了禮儀為先的理性,毅然決然地把矮榻上的小人兒剝了個精光,赤裸雪白得像初生的小雞蛋子,嫩生生地坦露在煙裊裊的湯池畔。

  他一顆心急跳如戰鼓狂擂,不敢大剌剌地直視人家小姑子的嬌裸玉體,側過臉硬著頭皮將她打橫抱起,大手在接觸到掌下那滑嫩如凝脂的肌膚時不由一僵。

  小小的,嫩嫩的,滑不溜手的,彷彿稍稍大力一些就能把她給捏碎揉化了似的,偏又酥軟得令人心都麻顫了起來。

  向來威猛驃悍的高壑在這一瞬突然有點膝蓋發軟的感覺,深深吸口氣硬是扛住了,陽剛味十足的臉龐繃得老緊,濃眉緊皺表情嚴肅,抱著懷裡的軟玉溫香不敢再多耽擱地踏入湯池。

  慌亂間,他也顧不得自己一身龍袍未解,就這樣泡進了溫暖的湯泉中,一手將她攬靠得自己更緊,別一手抓起池畔的香胰子,在她身上胡亂地上下抹了通,甚至不敢過多停留,仔細品嚐那絲滑得教他口乾舌燥的……山巒起伏,小丘密林,柳腰細肢,渾圓俏臀……

  熱霧蒸騰的乳白香湯僅及他窄腰處,朦朧地遮掩住了他龍袍底下高高撐頂翹起的——咳,龍根!碩大堅硬熱脹得繃硬如石,他臉上神情越發嚴峻,細看太陽xue還有熱汗滾落。

  也不知幾時,那僵硬的大手放緩了下來,自速虎速決轉為溫柔憐惜,香胰子生起的芬芳乳香細沫在暖湯中沁盪開來,懷裡小人兒那雪般的肌膚在泉水的濯洗下,越發如玉般溫潤瑩白。

  他的眼神也幽暗深邃了起來,渾然未覺摟抱著她的鐵臂束得更緊,將她更往胸口偎靠著,好似稍稍鬆開些,小人兒就會像蜜般在水裡化了去。

  高壑因長年練武的大掌佈滿厚繭,掏水淋在她身上清洗著,時不時因著掌下纖瘦卻嬌軟膚觸撩撥勾惹得胸肌一繃一緊,渾身肌肉緊繃如鋼似鐵。

  真要命,這實是世上最磨人的折騰!

  漸漸的,他向來平穩的氣息亂了,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洗到哪兒了。

  忽然間,修長指尖在滑移撫揉的過程中,溜進了一處似蜜如縫的小小緊窄處,兩片柔嫩如瓣的小花蕊在那稍嫌粗魯的觸碰中抽搐了下——

  轟地一聲!早曆人事的高壑腦中一炸,鼻間頃刻間涓涓熱流滑下!

  而此刻遠在殿門口保持著好內侍完美安全距離的伢正笑咪咪地教育著侍人們,如何在後宮中擁有好眼色的秘訣,忽然聽見一陣沈重急促腳步聲響起,伢得意愉快的笑容還僵在臉上,就見自家主公高大身軀疾奔而出,大袖掩著挺鼻下方。

  「主公?」伢瞪大了眼。

  「咳,好生伺候她,孤,嗯,回寢殿更衣!」高壑悶哼了聲,話說完就如一陣大風狂捲般地走了。

  「諾,諾……唉?」伢應完聲才發覺不對,一頭霧水地看了看內殿,再看了看主公疾步遠去的方向。

  他怎不知,主公幾時有第二個寢殿了?

  獨孤旦足足昏睡到第二日的黃昏時分才醒來。

  醒來的那一剎,她還有夢裡不知身是客的迷茫恍惚感,不知道自己現在仍舊在侯府那個水深火熱的噩夢裡,還是依然身陷為奴為隸苦不堪言的馬坊中?

  但任憑她怎麼樣,都沒想到勉強睜開沈重的眼皮時,看到的竟會是一張做夢也沒想過會再見到的熟悉臉龐——

  嚇!

  尤其那張臉沈黑難看得像鍋底,帶著濃濃的不悅和……擔憂?

  她傻望著他,愣愣地看著他又迅速變臉,鐵青的臉色瞬間明亮了起來,燦爛若朝陽普照大地!

  「你可算醒了。」高壑籲出了憋在胸口悶得生疼的那口氣,濃眉斜飛,神情間有說不出的歡快,卻在下一刻僵了僵,一臉嚴肅的板正了高大身軀,身形如銀標槍般昂然挺坐,淡淡道:「嗯,終於醒了,還以為你要睡到天長地久去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實在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說呢?」他傲然道,不忘冷睨了她一眼。

  她遲疑地眨了眨眼,昏厥前的記憶逐漸回轉過來,猶帶幾分病容的小臉微微紅了。「是……你救了我?」

  「既然醒了,便把這盞燕窩喝了吧。」他眼神溫和了些許,將一旁用小金盞溫著的燕窩取了過來,遞到她跟前。

  他深邃眸子亮得令人心悸,看得獨孤旦心亂如麻,眼神不由閃爍了下,悄悄朝後縮去。

  她沒忘記,這男人日前還大咧咧地說要納她為妾……雖說承蒙他救了自己一命,可還恩情可不能把自個兒的終身和清白全搭了上去。

  「我、我不餓。」她迴避地偏過頭去,沒見到他眸中閃過的一絲黯然。「對了,那……虎子呢?你可見到虎子了?你也救了他嗎?」

  一張口就問旁的男人是怎麼回事兒?

  就那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鬼,值得她這麼惦念相問嗎?

  「不知道。」他胸口一窒,英毅臉龐倏地拉了下來,陰鬱地哼了聲。「救你一個已是費力,旁的沒工夫注意。」

  「什麼?那虎子被抓回去了嗎?」她大驚失色,想也不想就要衝出去救人。高壑心一緊,連忙扶住她單薄的身子,又氣又急的斥道:「孤說他被抓了嗎?你也不看看自己一身的傷,身了都給掏空了,不說救人,就你這氣力撐得到走出宮嗎?」

  她僵住,抖嗦著嘴唇,吶吶地望著他,結巴開口:「你、你說什麼?你剛剛說——說——」

  孤?出宮?唯有帝王方可稱孤道寡。

  獨孤旦這才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座典雅大氣的宮殿之中,盤龍金籠鼎飄散出沈穩厚重的香氣,十尺高的朱紅珊瑚樹豪奢的做燈柱,面前高大偉岸的男人身著玄色繡金龍袍,烏黑長發雖未梳髻戴上旒冕冠,卻是以一柄看起來就價值連城的羊脂玉簪綰起。

  這樣的一身氣派,這樣淵淳嶽峙的帝王之威豪不掩飾地撲面而來,她的呼吸一滯,臉色一點點地慘白了起來。

  「你,到底是誰?」她的聲音細若蚊蠅,脆弱得令他心疼。

  他的眼神柔和,彷彿害怕驚著了她地低聲道:「孤是北齊高壑。你別怕,孤不會傷害你的。」

  她腦中一片空白。

  「阿旦?小阿旦?」他有些不安又略感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頭,試探地問:「你——莫不是這樣就給嚇傻了吧?孤的印象中,你可不像那等膽小如鼠的女子。」

  「你……」她還是有些僵硬,吞了口口水,一時間也不知該下跪行禮還是往大榻角落縮去。

  「參見——」

  「喚孤主公吧。」高壑看見她眼中的防備,心口一抽,急急道:「孤又不會逼你,你,別怕孤。」

  她沈默了片刻,高壑一雙黑眸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不知怎的掌心有些汗濕。

  「主公。」她終於低喚了聲。

  他鬆了口氣,臉上神情變得愉悅。「嗯。」

  「謝謝您救我。」她的語氣仍有三分謹慎與疏離,清瘦的小臉蛋仰望著他時,眼神虛虛的。「我,咳,民女現下沒事了,刀子該告辭。」

  「你是要去找那個叫什麼虎子的男人?!」他臉色微變,神情又難看了起來。

  「你就為了那種亂七八糟的人便不拿自己身子當回事兒?」

  獨孤旦瑟縮了下,隨即被他口氣裡的憤怒與輕蔑惹惱了,衝口而出:「什麼叫虎子的男人?他是我義弟,不是旁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義弟?」他頓了頓,黑眸眯了起來,「當真只是義弟?」

  「他還拿我當哥哥看呢,怎麼就不是義弟了?」她被他緊迫盯人的追問搞得炸毛了,氣呼呼地道,「況且我同他是什麼關係又同你——主公有半文錢關係嗎?」高壑突然笑了起來,眉眼間透著掩不住的歡喜。

  她一時看傻了眼,更被他突如其來的笑容弄得渾身寒毛直豎。

  怎麼,怎麼就笑了呢?

  若按常理,他堂堂一國之君被個無品無級的無名小卒出言衝撞,不是該龍顔大怒,然後命人把她拖下去砍了嗎?

  就連在南齊小小的侯府裡,侯爺只要一發火就最愛杖斃下人,怎麼這套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威權霸道,到他這裡全走樣了?

  「孤果然還是習慣你這真性情。」他撫掌笑嘆。「好,好得很。」

  好……好個屁!

  獨孤旦忽然有種被耍弄的感覺,若是換作未知曉他身份前,許是會毫不客氣再給他的腳丫子一記好看,可如今……

  幼稚!她也只敢在心底腹誹。

  「你若答應喝了這盞燕窩,好好養身子,孤便答應救你義弟,」他微笑,「如何?這筆交易不虧吧?」

  她張了張嘴,想問他何故侍她這般好,卻又直覺自己不會喜歡答案,只得假作無視他眸中的笑意,低聲道:「……謝主公。」

  「乖。」遮罩此推廣內容

  「咳咳咳……」她被燕窩嗆到了。

  幾日後,獨孤旦才從一個殷慇勤勤的侍人口中得知,虎子已經被帶到西郊大營投軍了。

  「怎麼……為什麼……」她的雙手正被太醫仔細地包紮著,聞訊激動得霍然起身,柔軟的錦絹登時勒疼了手心,一陣陣熱辣辣的熱痛。

  「嘶——」

  太醫和侍人們見狀嚇得臉都白了,撲通撲通跟下水丸子似的齊齊跪倒在地。

  「臣下該死——」

  「奴下該死——」

  獨孤旦反被唬了一跳,慌張急亂地忙要扶起。「快起快起,我沒事兒,犯不著什麼該死不該死的,這兒沒人該死……都起來吧!」

  「謝主子娘娘寬待不罪。」太醫和侍人們千恩萬謝,這才戰戰兢兢的爬起來。

  「我不是你們的主子娘娘,你們都誤會了。」她好想嘆氣,可見面前這一張張小心翼翼噤若寒蟀的臉,不禁越發氣悶,卻也不敢再稍露丁點怏怏不快了。

  「呃,我是說,無事了,繼續吧。」

  「諾。」太醫大鬆口氣,匆匆抹了記冷汗,殷切討好地接著幫她紮裹手掌的傷處,這下更添了七分小心。

  好不習慣……

  獨孤旦忍不住回想起自己過去在候府當嫡長大小姐時,有沒有過這等氣勢淩人的風光時候?

  嗯,沒有,一向是庶妹獨孤窈還比她這個正宗的嫡女要威風八面多多了。思及此,她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是被自己忽略了?

  腦中靈光一閃,獨孤旦的臉色登時難看至極。

  獨、孤、窈。

  獨孤窈不正是南齊這次上獻至北齊和親的美人嗎?那麼——那麼此刻她也在這座北齊宮殿裡,還是高壑後宮三千的妃嬪之一?!

  剎那間,獨孤旦不知怎的胸口一絞,湧上陣陣翻騰欲嘔之感。

  霎時,她的眼神清冷了起來。

  就算是死,她也決計不要跟獨孤窈同處一地!

  更別提她們母女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現下獨孤窈是雄霸一方北齊高壑帝的女人,依她一貫的攀高踩低、得勢倡狂,以自己目前這手無銀毫無勢力的窘境,又如何能敵得了她?

  走吧,就趁還未與獨孤窈狹路相逢的時候,她得速速離開這個危險之地,直待異日自己能打下一片天后,再做謀算。

  她深吸一口氣,強穩住心神問道:「你說,虎子已經投軍,是他自己願意的嗎?」

  那報信的侍人忙應道:「是,主公已命人問清那位虎郎君的意思,郎思確實想留在我軍中效力,掙出軍功光耀門楣,請主子娘娘莫擔心。」

  「虎子……」她神情鬱鬱,輕輕一嘆。「那也好,男兒有志氣自能魚躍鳥飛,任爾開闊。」

  獨孤旦不只一次感慨,若自己是男兒身便好了。

  若是男兒身,當不至於在侯府中處處落下風,任人宰割,就是出了侯府,也能赤手空拳闖出名號,不像此刻,因女兒之身時時制肘受限。

  正落寞思忖間,不知不覺太醫與侍人們已經悄悄退下,一個低沈渾厚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想什麼呢?」

  她一震,倉卒地收回了心思,勉強一笑。「沒想什麼。」

  甫下朝的高壑已在上書房換過了常服,頎長身段雖然僅著玄色暗繡大袍,仍是氣度恢宏,陽剛氣息流露無遺,令人不由觀之心折。

  就是獨孤旦也不免心兒怦怦亂跳了好幾下,呼吸微亂,最後還是靠使出一招無敵殺手一他是獨孤窈的男人,徹底把自己拉回了理智中。

  他終究是……獨孤窈的男人啊!

  她心口掠過了一抹自己也未曾察覺到的失落與悵然,似是酸澀,又似是羨慕。縱然霸道得不可言說,可誰也不能否認,眼前這神采飛揚、威猛狂霸,頂天立地萬人敬仰的君王,在金碧輝煌頭銜底下,更是不折不扣的驃悍好男兒。

  這麼出色卓絕的男子,也是獨孤窈的裙下臣。

  她真不知該為獨孤窈的幸感到嫉妒,還是為他的不幸感到悲哀?

  「你——」她欲言又止。

  「嗯?」高壑看出了她似是想對自己說什麼,陣光溫和了下來。

  她……其實配不起你的。

  話已到喉間,終又消逝無蹤。她長長的睫毛感傷地顫抖著,隨即狀若無事地揚起,眉眼間已恢復一片清明。

  「你好些了嗎?」他伸手輕握住她露在錦絹纏繞之外的纖細指尖,濃眉微蹙。「手指這般冷,這殿裡的炭燒得不夠暖嗎?來人——」

  「不,不是的,這兒夠暖了。」她連忙阻止他,「我不冷的,手腳一入冬便發涼是幼年時就落下的毛病,等開春就自己好了,你……呃,主公莫放在心上。」

  「既是舊疾更該好好診治,女孩兒家家身子骨就該好生調養,日後還要為夫家開枝散葉的,怎能輕忽?」他忍不住輕斥道:「就算撇開那些不提,身子不好,受苦的還不是自己?」

  獨孤旦怔怔地望著他蹙眉繃臉訓斥自己的樣子,沒來由地心頭一熱,鼻尖一酸……

  自己已經有多久沒人管了?

  是自阿娘過世後吧,這世上再無人會管她有無吃飽有沒穿暖,是病是痛,是生是死……

  「你……」她聲音低微而抖嗦。

  高壑叨叨絮絮的話戛然而止,這才意識到自己竟跟個老婆子那般嘮叨碎念,俊臉登時閃過了罕見的窘迫尷尬之色。

  「呃,孤、孤只是……」他喉嚨有些發乾,話說吞吞吐吐。

  「你……別待阿旦這麼好。」她眼眶紅了,拚命眨眼把霧氣眨回眼底,囁嚅道:「不值當的。」

  「什麼叫不值當?」高壑瞪著她明明十分脆弱又強做堅強的小臉,只覺心沒來由地一抽一抽,緊縮得生疼。「孤想待你好便待你好,難道這天下還有誰敢攔阻不成?」

  她默然了良久,抑下心頭的紛亂糟糟,悶悶地吐了一句:「於禮不符。」

  他險些吐出一口老血,臉色一沈。「你當孤是三歲小兒不成?這麼敷衍的鬼話也拿來騙孤了?」

  「總之,民女也沒理由再接受您的厚待。」她一咬牙,擡頭挺胸直視他。「既然您來了,民女就在此向您告辭,相救之恩容後再報——」

  「要報就現在報,沒什麼容後不容後的。」他惱火得臉色陰鬱,一時間真有想掐牢她肩頭猛烈搖晃的衝動,看看她糊塗了的小腦袋瓜子能不能靈光些、好用些?!獨孤旦被他的話堵得一窒,半晌後才勉強道:「好,好呀,那您要我怎麼報答?等等,民女報恩也是有底線的,以身相許不算在內。」

  高壑幾乎被她氣死,若說剛剛臉色鐵青,現在是全黑了。

  「就你這身無三斤膘,胸無四兩肉的小身板,孤還嚼不下口!」他火大了,不屑地重重哼了一聲。

  他的話讓她狠狠磨著牙。「餵!打人不打臉,就是帝王也不能挑人心窩子戳,你這樣算什麼英雄好漢?」

  「孤幾時說過孤是英雄好漢了?」他斜睨她一眼,輕蔑地撇了撇唇。「倒是你,受恩不報,算什麼好姑娘?」

  「去他的好姑娘!誰要當那見鬼的好姑娘?」獨孤旦頓時炸了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鼻頭就是一陣劈哩啪啦,「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兒了,我獨孤旦這輩子就他娘的奸到底了,什麼好姑娘好女子好賢妻的統統都滾他的蛋!」

  「……」他目瞪口呆。

  「誰還要繼續當那等任人魚肉的蠢子?難不成死八百遍你還不夠嗎?!」她氣得頭昏,暴跳如雷的吼道。「就不信有人一輩子都得當那低聲下氣備受欺淩的腳底泥——」

  高壑終於回過神來,清了清喉嚨,好意地提醒道:「是有的,賤民和下九流的伎人便是。」

  「我是在跟你講那個嗎?」她氣紅了的俏眼一記橫掃。

  他默默地敗下陣來,低頭認錯。「咳……是孤聽錯重點了。」

  「總之,我獨孤旦這一生立志師法秦時鉅賈巴寡婦,往後只有金山銀山是我畢生追求心之所向,誰都不能阻止我做天下第一奸商的決心!」她振臂一揚,霸氣畢露,「喝!」

  殿外守著的伢呆掉了。

  隱於暗處的飛白也呆掉了。

  常駐君王身側的三名大宗師和八名隱密暗影也呆住了。

  好,好威風,好厲害,好……兇殘啊!

  居然連自家率領千軍萬馬縱橫戰場所向披靡的主公都只敢避其鋒芒,而不敢櫻其鋒,更何況其他人?

  宗師們面面相覷,看來當初八個館俞賣兩片金葉子,原來小主子娘娘已經算對自家主公很客氣了。

  「你……呃,也別太生氣,要不喝口水潤潤喉,閒了再罵?」

  偏偏自家主公見人家小姑子生氣,非但不慍不惱,反而活像餓漢見著山珍海味在前似的,眼睛都發光了,還眉飛色舞笑逐顔開的。

  這、這莫不是傳說中的受虐症?

  原來自家主公口味這麼重?

  「謝謝。」獨孤旦接過金盞,一仰而盡,豪邁地一抹下巴。「我啊,是無論如何再也不要當個溫浪恭儉讓的狗屁貴女淑媛了。」

  「嗯,不發也好。」高壑摩挲著下巴,連連點頭稱是。「孤也不愛。」

  暗處的飛白都快從高高的樑上失腳摔下來了。

  主公,您的節操何在?

  「哎,我知道您待我千般好萬般好……」他的無條件全然支持果然贏得了小人兒的一記感動眼神,他嘴角還來不及上揚,卻被她下一番話險險嗆死。

  「可就算如此,這皇宮就不是我能住,也不是我想留下的地兒。主公,您的高恩厚德我是放在心裡了,以後等我發了財,成了天下第一鉅賈,到時北齊若缺軍餉缺糧食什麼的,儘管來找我,我獨孤旦絕無二話!」她慷慨昂地拍著胸口保證道。

  「……」現在掐死她還能行嗎?

  「主公?」她疑惑地打量著他又瞬間黑如鍋底的臉,不覺心中打了個突。「呃,您,沒事吧?」

  「孤在自省。」

  「自省?自省什麼?」她茫然地問。

  「自省孤怎麼沒事撿了個禍害回宮還自得其樂。」他咬牙切齒的擠出話來。

  「哎?」

  「許是長日無聊,治國無趣,近日無戰事。」他的語氣轉為低沈又苦惱。「什麼?」她滿頭霧水更重了。

  「明日午時,到孤上書房來,孤與你做上一筆大生意!」高壑深沈銳利的目光直勾勾盯著她,神情無比端凝嚴肅。

  獨孤旦心抖了抖,暗暗吞了口口水。「唉……諾,諾。」

  他眼中的威猛煞氣太過駭人,害她腦子裡連冒出個「我幹啥要去」的念頭都不敢。

  至於隱匿暗處的飛白和宗師、暗影們幾乎要歡呼出聲——

  主公果然是條好漢子、猛男人,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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