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誤停讒言傷俠士 巧施毒計害英雄
只見洞中無數干奇百怪的石筍,如珊瑚、如瑪瑙、如寶石、如白玉、如明珠,給神
工鬼斧、雕塑如獅、如虎、如美女、如夜叉,如高僧扶杖說法,如仙女翠帶迎風。……
種種景物,奇麗無比!
洞中景物雖然奇麗,但他們卻是無心欣賞。江曉芙笑道:
「想不到這裡竟有如此一個福地洞天,待咱們打了勝仗回來,我倒想在這洞中住它
幾日。」
這山洞約有三里多長,不消一炷香的時刻,已走到山洞那頭,耿秀鳳謝過瑪花,移
開封洞的石頭,笑道:「你看是不是不費吹灰之力?好,現在咱們可以出去了!」
走出山洞,將石頭封好洞口,抬頭一看,只見已置身於一個空曠無人的地帶。但雖
是空曠地帶,草原上的野生茅草高逾人頭,卻正好作為掩蔽之用。但見山風過處,茅草
獵獵作響,就似捲起了千層波浪。也不知草叢裡是不是伏有小金川的義軍。
宇文雄仗劍撥開茅草,在前開路,說道:「看情形,這是兩軍接壤的地帶,往前面
走去。不消多久,一定可以碰上義軍。」
話猶未了,草叢中湧出一大隊人,果然就碰上了義軍。
宇文雄正要上前打話,不料那個義軍首領已是喝道:「來的是宇文雄麼?」
宇文雄一看,這首領是個黑實實的粗豪漢子,約有三十來歲,宇文雄以前並沒有見
過這個人,不知他何以會認識自己。當下,宇文雄又驚又喜,連忙說道:「小弟正是宇
文雄。請問兄台高——」
「高姓大名」四字還未曾說得完,邢首領已是霹靂似的一聲喝道:「好,宇文雄你
好大膽!來得正好,吃我一刀!」
不待宇文雄答辯,那首領聲出刀發,一刀就向他研來。宇文雄冷不及防,險險給他
劈著。宇文雄慌忙招架,那首領武功甚為厲害,刀法又狠又疾,宇文雄的本領雖然也不
輸他,但在這種絕對意料不到的情形之下,被迫動手;而且對方又是義軍的首領,卻叫
宇文雄如何能夠專心一志的和對方交手?可憐宇文雄給對方一輪快刀搶攻,只有招架之
功,根本就不能分出心神說話。
江曉芙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連忙叫道:「喂,喂,你們怎麼打起自己人來啦!」
我是江曉芙,我爹爹是江海天!我們是來找冷寨主的。宇文雄是我的師兄。我們有緊急
的事情要來通報!」不料那位義軍首領非但沒有住手,反而把刀一揮,下了命令:「把
這兩位姑娘包圍起來,勸她們投降。卻不可傷了她們,除非她們先傷了人!」
江曉芙又驚又怒,叫道:「你們這算作什麼?難道你們沒人知道我的爹爹麼?」
義軍首領虎目一睜,朗聲說道:「我知道令尊是江大俠,才對你客氣幾分,哼,你
這小姑娘不知好歹,我不傷你,但卻要把你送給你的掌門師兄,讓他好好的管教你!」
江曉芙怒道:「豈有此理,我怎的不知好歹?我的掌門師兄就是宇文雄,你知不知
道?」
義軍首領大笑,「小姑娘胡說八道。哼,要是讓你父親聽見了,不氣死他才怪。誰
不知道宇文雄已被逐出師門,你卻要封他做掌門師兄!你為了私情,庇護奸賊,這還不
是不知好歹麼?
唉,江大俠英名蓋世,卻怎的有你這樣一個沒出息的女兒!」他一面搖頭歎氣,手
中的刀法卻是沒有絲毫鬆懈,把宇文雄攻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原來這位義軍首領不是別人,正是小金川三大首領之一的冷天祿的侄兒冷鐵樵。他
聽信了葉凌鳳的讒言,親自帶隊巡邏前線,為的正是要嚴防宇文雄混入。因為根據葉凌
風的言語,宇文雄乃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奸細」。宇文雄的相貌早已有葉凌風繪出畫圖,
是以冷鐵樵一見就知道是他,還焉肯放過?
冷鐵樵名實相副,是個鐵面無私的漢子。他想的是:「江大快之所以得到普天下英
雄好漢的尊敬,正是因為他大義凜然,他決不會徇私庇護女兒的。我這樣處置,他知道
了還應該感謝我呢。而且即使按照武林規矩,江大俠不在這兒,我把他的女兒交給他的
掌門弟子管教,那也沒有半點不是。」冷鐵樵由於信了片面之辭,於是發出了包圍江、
耿二人,迫令江曉芙投降的命令。
江曉芙恍然大悟,說道:「你弄錯了,你一定聽信了葉凌風這賊子的讒言了,我告
訴你,葉凌風才是真的奸細,我們正是要來通報冷寨主,請你們千萬不可上這奸細的當
的!」
冷鐵樵哪肯相信她的說話,「哼」了一聲,輕蔑說道:「女孩兒家,胡言亂語。虧
你是江海天的女兒,也不知道羞恥!弟兄們不必顧慮,把她拿下!有她的掌門師兄在這
兒,正可以讓她的掌門師兄好好的管教管教她,咱們不算越詛代庖。」
江曉芙給他一頓臭罵,氣得滿面通紅,頓足說道:「你這黑漢子才是不知好歹,你
罵我不打緊,可惜小金川的大事壞在你的手裡!」
義軍知道她是江海天的女兒,當然不願意殺傷她,可是江曉芙也決不能殺傷義軍。
義軍換了幾個頭目,用長槍大戟之類的重兵器壓著她的寶劍,另外一些人便用絆馬索撓
鉤要來擒她。
江曉吳運劍護身,撓鉤一到,便給她斬斷。絆馬索如長蛇婉蜒,貼地盤旋,軟不受
力,不易被寶劍所削,但在混亂之中,絆馬索要避免絆著自己人,卻也不容易纏上她。
江曉芙使出「天羅步法」,衣袂飄飄,儼如流水行雲,避得十分巧妙。絆馬索絆不著她,
卻絆倒了兩個使重兵器的頭目,江曉芙忍不住哈哈大笑。
激戰中忽有一支官軍來到,帶領這支官軍的卻是個便裝的瘦長漢子,手裡拿的武器
也很特別:是一根翠色的青竹杖。緊緊跟在他後面的是一個年約二十的少年:他們本來
是在隊伍的中間的,此時已跑在隊伍的前頭,來得特別之快。
少年「咦」了一聲,說道:「爹,你看,這不是宇文雄這小子麼?」那瘦長漢子道:
「不錯,和他廝殺的那人是冷天祿的便兒冷鐵樵。」少年道:「爹,咱們怎樣?」瘦長
漢子道:「管它前於黃瓜,下在鍋子裡的便是菜。一概吃掉!」
原來這兩父子正是楊鉦和楊梵。葉屠戶精選了一隊騎兵交給楊鉦帶領,在前線巡邏,
也正是為了嚴防義軍方面有人滲入小金川的。
說時遲,那時快,這隊騎兵已是風馳電掣般的疾捲過來。冷鐵樵大怒道:「好呀,
如今是圖窮匕現,你這奸細還有什麼好說?」他只道這隊清軍是宇文雄引來的,一怒之
下,恨不得立即就殺了宇文雄。
宇文雄來不及說話,楊鉦父子已經殺到。楊鉦哈哈笑道:
「妙極,妙極,還有江海天的女兒和飛鳳山的女匪首都在這兒,正好一網打盡,梵
兒,你去對付那兩個丫頭。」楊梵道:「是。」分了一部分清軍,採取兩翼包圍之勢,
將那隊義軍和江、耿兩人都包圍起來。楊鉦竹杖連揮,使出了迅捷無倫的點穴杖法,眨
眼之間,點倒了十多個義軍。
冷鐵樵想不到楊鉦來得如是之快,還在狠狠的向宇文雄攻擊。想急急殺了宇文雄這
才好全力抵抗清軍。
楊鉦哈哈大笑,喝道:「都給我倒下!」猛的一杖就向宇文雄擊下。宇文雄一個斜
身滑步,以絕妙的「天羅步法」,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恰恰避開了楊鉦的一擊。但他因
這是全神應付楊鉦,避開了楊鉦的竹杖,卻避不開冷鐵樵的快刀,「咧」的刀鋒過處,
宇文雄肩頭被砍開一道五寸多長的傷口,雖然不是致命之傷,亦已血流如注。
楊怔的杖法是「狂風掃柳」的連環招數。打不著宇文雄,第二杖便向冷鐵樵打到。
冷鐵樵橫刀一立,一招「玄鳥劃砂」,帶守帶攻。揚鉦是第一流的武學高手,獨門杖法
自成一家,冷鐵樵是第一次和他交手,摸不著他的路數,楊鉦大喝一聲:「撤刀!」青
竹杖一翻一絞,冷鐵樵虎口一震,「噹」的一聲,厚背砍山刀果然脫手飛出。
說時遲,那時快,揚鉦的青竹杖又是一招「毒蛇吐信」,削尖了的杖頭直指冷鐵椎
的咽喉,冷鐵樵無可抵擋,心裡一涼,正自暗道:「我命休矣!「就在這時,忽聽得
「唰」的一響,楊鉦回轉了竹杖。
原來是宇文雄一退即上,揮劍側襲,解了冷鐵樵之危,他來不及包紮傷口,也顧不
了本身的危險,便來援助剛剛砍了他一刀的冷鐵椎。宇文雄這一招「追風劍式」乃是攻
敵之所必救,故而楊鉦必須回杖遮攔。
冷鐵樵拾回了性命,不覺呆了一呆,心道:「宇文雄倘是奸細,何以他又救我性命?
莫非是他的師兄當真冤枉了他?但也說不定他是要取信於我,故意使詐?」不過,冷鐵
樵雖是思疑不定,宇文雄救了他的性命總是事實,在這樣緊張激烈戰鬥之中,他也無暇
去仔細思索了。
冷鐵樵拾回了厚背砍山刀,眼見宇文雄的傷口血流如注,仍在勇戰強敵,心中不由
得暗暗慚愧。於是趕忙揮刀夾擊楊鉦,井向宇文雄低低說下一聲「多謝!」
江曉芙仗著寶劍突圍,擋者辟易,轉眼間就殺到楊鉦與宇文雄、冷鐵樵交戰的所在,
江曉芙一見宇文雄的傷口還在流血,心中又是憤怒,又是疼痛,連忙叫道:「師哥,你
歇歇敷傷。」運劍如風,立即搶上前去,疾刺楊鉦。
楊鉦對江曉芙的武功當然是不會放在眼內,但對她那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卻不能
不顧忌幾分。當下以輕靈的杖法借力打力、盪開寶劍,避免竹杖給她削斷。江曉芙與冷
鐵樵聯手,勉強可以支持。
江曉芙叫宇文雄「歇歇」,宇文雄可沒有歇息,他匆匆忙忙的嚼爛了金創藥,敷上
傷口,立即再來。本來他們三人聯手,是可以勝過楊鉦的,但可惜宇文雄流血過多,氣
力大減,卻只能恰恰打成平手。
清軍防他的前哨營距離較近,趕了到來助戰。一營雖然不過千人,但加上了巡邏隊,
已多過冷鐵樵這隊義軍兩倍。義軍陷在包圍圈內,勇猛衝殺。講無一人氣餒。
幸而沒有多久,義軍的後援亦到。原來蕭志遠在大寨聽到報訊,親自帶了一隊騎兵
馳來援救。蕭志遠是武學大名家蕭青峰之後,本領高強,尚在冷鐵樵之上,他一到來,
瘋虎似的就殺入重圍,裡外會合,登時主客勢易,反而把清軍切斷,分成幾截,反包圍
起來。
蕭志遠看見宇文雄師兄妹與冷鐵樵聯手惡戰楊鉦,心中也是好生詫異。但此時他亦
已無暇詢問了,他把隊伍交給副將指揮,立即揮刀加入戰團。
混戰中忽聽嗚嗚得聲響,一技接著一的響箭射上空中,有七八支之多。
在高原的曠野上,響箭的聲音特別尖銳,這七八枝響箭連續發出,那急促的、刺耳
的,而又連成一串的嗚嗚之聲,在戰場的「大合奏」中,自成一股特別的音響。刀劍的
碰擊。鐵蹄的踐踏,健卒的廝殺,吆喝,諸聲合奏,都淹沒不了這連續的響箭的刺耳聲。
估量十里之內,都可以聽得見這個音響。
此時,蕭志遠正在全神與楊鉦廝殺,混戰中,也不知這幾支響箭是誰人所發。不過,
他是個懂得軍事的行家,聽了這一連串的刺耳響箭聲,心中卻是不無疑惑,暗自想道:
「清軍這隊巡邏隊不過是搜索性質,並非深入我方陣地,要求決戰而來。而且他們是在
平地紮營,此處窿戰,金鼓之聲可聞,甚至旌旗招展亦可見到。敵方若是求援,似無需
使用這種響箭。」至於小金川這邊的義軍,則是從來沒有使用這種響箭的。但此時戰事
方酣,蕭志遠縱有所疑,亦已無暇追究了。
楊鉦雖然武藝高強,也擋不住蕭志遠、冷鐵樵、宇文雄與江曉芙四人的聯手夾攻,
激戰中蕭志遠與冷鐵樵雙刀合壁,一個「左插花」劈他左臂,一個「右插花」削他右臂,
兩人又都是刀鋒一斜,招裡藏招,兼刺他的腰脅。蕭、冷二人雖非同出一門,但他們因
為是戰場上的老搭檔,雙方又同是使刀。故此在招數上配合得很好。
楊鉦手執竹杖中間,青竹杖滴溜溜的一轉,兩柄刀頭都給他的竹杖盪開。刀是江曉
蕪也沒閒著,裁雲寶劍已是乘虛而入,遷刺他的胸膛。宇文雄咬實牙根,力注劍尖,使
了一招追風劍式,也來刺他膝蓋。
楊鉦畏懼的是江曉芙的寶劍,連忙把竹杖平推過去,推開江曉芙的寶劍。可是蕭、
冷二人那狠辣的刀式餘勢未衰。雙刀斜掛而下,「嗤嗤」兩聲,削去了楊鉦的兩幅衣襟,
宇文雄的劍尖,亦刺著他的膝蓋,楊鉦一個「彈腿」踢出,踢飛了宇文雄的青鋼劍,膝
蓋已被劍尖刺穿了一個小孔,好在他早已運氣閉了「環跳穴」。受了一山點點傷,不過
是等於被利針刺了一下而已。
就在楊鉦受傷的時候,他的兒子楊梵也受了傷,傷得比他重得多。耿秀鳳一刀劈著
他的左肩,削開了五六寸的傷口,血流如注。楊梵哇哇大叫,慌忙跳出圈子。楊鉦一見
兒子受傷,無心戀戰,大吼一聲,趁著宇文雄立足未穩,揮杖便掃他的雙腿。
宇文雄流血過多,氣力不如調因此剛才那一劍未能給予楊鉦重創,此時,他在給楊
鉦踢飛他的青鋼劍之後,正自搖搖欲墜。
楊鉦這一連環「彈腿」如矢疾發,本來非踢中宇文雄不可,卒虧冷鐵樵一見不妙,
立即將他一掌推開,江曉芙趕過去將他扶住。冷鐵樵與蕭志遠的雙刀擋不住楊鉦,僅能
採取守勢。楊鉦迫退了他們二人、突圍而出便即喝令鳴金收兵。
清軍的後備部隊比義軍強大數倍,加以宇文雄又受了重傷,故此義軍逐退清軍之後,
也就立即後撤了。
江曉芙扶穩了宇文雄。焦急問道:「雄哥,你怎麼啦?」宇文雄澀聲說道:「沒什
麼,唉,只可惜剛才那劍未能重創老賊……」話猶未了,「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身上的傷口也因震盪而復裂,江曉芙連忙給他再敷上金創藥。
宇文雄身體的傷是給冷鐵樵砍的,冷鐵樵心裡好生慚愧,於是將他接了過來,扶上
自己的坐騎;說道:「不管你是什麼人,你的傷我總得給你治好了再說。咱們這就回山
寨去,你安心做我的客人吧。」
蕭志遠望望宇文雄,又望望冷鐵樵,十分不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冷鐵樵
訥訥說道:「這、這其中只怕有些什麼誤會,葉凌風說他,說他……但他適才又曾救了
我的性命。」冷鐵樵對於宇文雄的說話雖還來能全然相信,卻已對他頗有好感,是以
「奸細」二字,也就不願宣之於口了。
江曉芙是見過蕭志遠的,說道:「蕭叔叔,我原原本本的都說給你聽。」兩人並轡
而行,江曉芙從葉凌風冒名認親說起,說到葉慕華揭破他的奸謀,將他逐出義軍為止。
把有關葉凌風的事情,都告訴了蕭志遠。
蕭志遠越聽越是吃驚,不覺汗流浹背。江曉蕪說道:「蕭叔叔,事情已經說得這樣
明白,你還不相信我們嗎?葉凌風這賊子一定是要來害你們小金川的,你不趕快除他,
禍患非小!我不是怕和他對質,但卻怕這賊子詭計多端,你若不是把他先拿下來,要我
和他從容對質的話,只怕又要給他逃了。」蕭志遠把手一樣,喝道:「快馬趕回山寨!」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在蕭志遠驚疑不定的這個時候,葉凌風在大寨裡又干了
些什麼。
當蕭志遠聽礙前線的冷鐵樵這一隊巡邏隊受清軍包鼠之時。葉凌風是和他在一起的,
葉凌風本要與他同來,但冷天祿卻不讓他去。認為得力的首領不須空巢而出,有蕭志遠
前去救援已經足夠,故此留下葉凌風助守大寨。冷天祿還有一個不肯說出口的原因,那
就是因為他尚未能完全相信葉凌風。
大寨在山上。到前線用快馬飛馳也要半個時辰,不過直接的距離卻不很遠,響箭的
聲音在山上是聽得到的。
混在蕭志遠隊伍中的奸細因為看見宇文雄、江曉芙二人與冷鐵樵並肩作戰,這才發
出響箭的,原來這是葉凌風和他們約定的訊號,倘若事情敗露,就發響箭報訊。他們看
見這兩人來到,冷鐵樵卻並不捉拿他們,反而和他們一同禦敵,當然是料想得到葉凌風
的秘密,定將被他們拆穿了。
且說時凌風在山上聽見了響箭的聲音,這一驚端的是非同小可,當下就想溜走。但
轉念一想:「我豈可一事無成的就走出小金川?」於是立即把親信叫來,指點他們如何
行事。然後就和蒙水平去求見義軍領袖冷天祿。
冷天祿此時也聽到了響箭的聲音,心中正在疑惑,聽說葉、蒙二人求見,就叫他們
進來。
冷天祿問道:「葉統領。你可聽見響箭之聲麼?你們的人是否使用這種響箭的?」
葉凌風道:「正是我們所常用的那種響箭。」冷天祿道:「哦。那麼這響箭報的是什麼
消息」冷天祿心中懸念的只是前方軍情的變化,他雖然不怎麼信任葉凌風,卻怎也想不
到他要來刺殺自己。
葉凌風道:「請冷寨主屏退左右。」冷天祿眉頭已皺,心中本來想說:「我的左右
都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但說無妨。」但因葉凌風是以一路義軍首領的身份來投奔他的,
在禮貌上他不能不尊重他,心頭雖然稍有不快,卻也把左右屏退了。
葉凌風故作神秘,把座位挪到冷天祿的身邊,低聲說道:
「這件事麼,非同小可!」冷天祿道:「什麼非同小可?」話猶未了,驀地一聲大
吼,跳了起來,原來葉凌風已把夾在雙指之間的一枚毒針發出,這是風從龍以前給他的,
毒針在大內秘製的毒藥中淬煉過,刺入人體,見血封喉。
葉凌風以前在江家暗算葉慕華,用的就是這種毒什。以葉慕華內功的精純,當年中
了這毒針之後,也幾乎送了性命,僥倖治療得當,調養了半年有多,才復原的。
冷天祿的內功下在葉慕華當年之下,但因距離太近,而又毫無防備,這一枚毒針,
刺進了他的小腹,深入臟腑,冷天祿的半邊身子,登時麻痺。
冷天祿大吼已聲,跳了起來,喝道:「好賦子,原來你就是奸細?」呼的一掌,就
向葉凌風擊去。葉凌風冷笑道:「你現在知道,已經遲了!」雙掌相交,「蓬」的一聲,
冷天祿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可也把葉凌風震退三步。葉凌風大吃一驚。想不到冷天祿中
了毒針之後。還有如此功力。
可是冷天祿這麼用力發掌,所中之毒,發作的也就更加快了。最初本來是半邊身子
麻痺的,此時全身都已有了僵硬的感覺。而且腦袋一陣陣昏眩,眼前金星亂冒,視覺已
是一片模糊。
葉凌風的手下湧了進來,一陣亂刀,把冷天祿的四名親信頭目也殺掉了。冷天祿大
喝道:「好賊子,我與你拼了!」瘋虎般的向前猛撲,一掌打出。
葉凌風心裡暗笑道:「我何必和你硬拚?」冷天祿一向前撲,他早已閃過一邊。他
的四個手下,卻給他作了擋箭牌。
冷天祿這一掌是畢生功力之所聚,只聽得一片慘呼,乒乓連響,首當真沖的前四名
清軍武士全都倒地,喪在他的掌下。後一排的四名清軍武士,也都斷了肋骨,或塌了胸
脯,受了重傷。
冷天祿一掌之下,殺了四人,傷了四人,湧進這間房的奸細。驚駭欲絕,忙不迭的
都逃出去。擠倒地上受了輕傷的又有數人。可是冷天祿發了這最後一掌,亦己是油盡燈
枯,再也支持不住,口吐鮮血,頹然倒地。葉凌風哈哈一笑,他讓手下送命,自己卻坐
享其成,不費吹灰之力,在大笑聲中割下了冷天祿的首級。
混進來的清軍奸細有百餘人之多,除了三十名混在蕭志遠的那支隊伍之外:此際葉
凌風的手下還有二十餘人,葉凌風就帶了這一小隊人衝下山去。
大寨外面的哨兵喝問:「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葉凌風一馬當先。說道:「沒什
麼,我奉了冷寨主之命,奔赴前線增援。」哨兵知道葉凌風是授川義軍首領,又是他們
二寨主蕭老遠的結拜弟兄,他既然說是奉了冷天祿之命,哨兵們一時間卻是不敢決定該
不該攔阻。說時遲,那時快,葉凌風這一隊人已是馬不停蹄的疾馳而過。
當然,紙總是包不住大的。哨兵們跑進去寸看,發現了這樣狠毒絕倫的大血秦案,
人人都是毛髮倒豎。但憤怒也更多於恐怖,於是立即吹起了追擊的號角。
葉凌風這一小隊人不敢向清軍的防地奔逃,因為一來由於是兩軍對峙,要跑到清軍
的防地,就得通過數十座義軍的營壘。
葉凌風絕不能冒這個險。二來葉凌風也估計得到,蕭志遠這一支騎兵,此時想必已
經從前線回來,而他的「對頭」不是葉慕華就是宇文雄也必然是同蕭志遠一起回來,早
已揭破了他的秘密了。他豈能讓他們碰上?
葉凌風當機立斷,帶領隊伍,從後山衝出。後山因為不是當春敵軍的正面,配備的
兵力不及前山的十分之一。
葉凌風縱馬疾馳,一面大聲呼喊:「不好了,不好了!有一隊韃子偷襲大寨,你們
快去救援!」防守後山的義軍突然間聽到這樣的惡耗,急切裡哪容他們仔細思量是真是
假,竟然中了葉凌風之計,一窩蜂的跑回大寨,反而放過了葉凌風。
且說蕭志遠、冷鐵樵、宇文雄、江曉芙、耿秀鳳五騎馬先趕回山寨,此時纂內哭聲
震天,無數帶淚的弟兄向後山馳去。蕭志遠見此情形,心頭一沉,情知不妙,無暇查問,
跑進了冷天祿剛才會客的那座聚義廳,只見屍橫遍地,當中一個無頭屍首正是冷天祿!
冷鐵樵呆了一呆,突然左右開弓的自己打了自己兩巴掌,啞聲說道:「宇文少俠、
江女快,都是我不好,悔不該不信你們的話,害了我的叔叔!」虎臥圓睜。眼角滴血,
打了自己兩巴掌之後,這才跪倒地上,裂人心肺地叫道:「叔叔,你死得好慘。你英靈
保仿,侄兒為你報仇!」他並沒有號陶痛哭,叩三個響頭就站起來,喝道:「快給我換
一匹馬!」
蕭志遠卻忽地拉著他道:「三哥,且慢!」
冷鐵樵道:「怎麼?」蕭志遠道:「目前正是決戰之際,此間要你指揮。我去追那
奸賊。還望二哥顧全大局,節哀、保重。」冷鐵樵聽他說得有理,神智清醒了些,只好
讓蕭志遠去追葉凌風。
且說葉凌風從後山逃走,使用詭計,欺騙義軍,通過了前頭的幾處哨崗。不過跑到
半山,下面的義軍聽得山上傳來追擊的號角,葉凌風的詭計可就不能施展了,但他這一
小隊雖然不過五六十人,卻都是清軍中精選的武士,戰鬥力頗強,一場廝殺,居然給他
們突圍衝出。不過,剩下的也無多了。
蒙永平數了一數,連他和葉凌風在內,不過十騎。蒙永平不覺憂形於色,生怕追兵
趕到,難以抵擋。葉凌風卻是哈哈大笑。
蒙永平道:「葉公子,你笑什麼?」葉凌風道:「咱們是受了挫折,但冷天祿的首
級給我割了下來,這可就功大於過了!一個冷天祿的首級總低得上幾十個人吧?」葉凌
風只是為自己的功名利祿著想,他的手下的性命卻並不放在他的眼內,連蒙永平這樣的
人聽了,也不覺暗暗寒心。
葉凌風如有所覺,哈哈哈的叉笑了三聲,說道:「咱們從這條路可以逃入西昌,西
昌的總兵是我爹爹的舊部。我可以借他的兵反攻小金川,與我爹爹裡應外合。蕩平他們
的十三家山寨,哈哈,到了那時,你們個個都可以封官賜,殺冷天祿的功勞我絕不獨佔。
蒙永平,你要知道,我並非不傷心那些死了的自己人,但你想想,若然人多,朝廷哪有
這許多高官賞賜?如今咱們只有十個,朝廷要封賞,那就容易了。」
葉凌風看得出手下的寒心,因此想出了這一番巧妙的話來「安撫」他們。同時挽回
他因一時得意忘形而說錯的話。這番話不只是說給蒙永平聽的。他的手下個個都是想升
官發財,聽了他的話果然大為興奮,甚至嫌死的同伴少了。
蒙永平道:「但願沒有追兵才好。咱們一路衝殺出來,人已疲勞馬也困了。」葉凌
風道:「不會有追兵的。你看天色都快黑了。」
話猶來了,忽聽得靂靂似的一聲喝道:「葉凌風,你這小子還往哪裡跑?」原來是
蕭志遠率領三十名鏢騎追來,葉凌風因為在山下突囤,耗了一些時候,是以蕭志遠雖然
是後發一個多時辰,卻恰恰在天黑之前追上了。
葉凌風吃了一驚,嘴裡卻說道:「不必害怕。他們也只有三十騎,咱們可以打得過
他們的。殺了蕭志遠,功勞更大!」
蕭志遠大怒道:「好呀,你這小子居然還想殺我!」說是遲,那時快,一馬當先,
已經衝到。葉凌風笑道:「蕭大哥,我倒是還顧念著手足之情的。不過,你若窮迫不捨,
可就迫得我不能不和你動手了。這樣吧,你不殺我,我也就不殺你。如何?」
蕭志遠大怒道:「你這人面獸心的好賊,居然還敢和我說什麼手足之情。哼,今日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橫刀躍馬,滿腔怒氣都發洩在刀頭之上,恨不得把葉凌風一刀
斬為兩段。
葉凌風整日奔馳,精神氣力都已大為耗損。可是他畢竟是練過上乘武功的人,蕭志
遠想要在三五十招之內殺他,卻也不能如願。
雙方一輪混戰,葉凌風的八個手下,全部給蕭志遠的人殺兀。但葉凌風和蒙永平卻
逃脫了。蕭志遠帶來的三十名義軍也死傷了十多多人。
蕭志遠怒火中燒,快馬加鞭,窮迫不捨。不知不覺。已把那一小隊義軍遠遠甩在後
面,只剩下他一個人追在前頭,但與葉、蒙二人的距離卻也越來越近了。
蒙永平道:「葉公幹。咱們聯手拼他!」葉凌風道:「好、帕們聯手拼他!」
蕭志遠大怒道,「叫你拼吧!」取下了鐵胎弓,抽出兩根長箭,連珠箭發,射他們
二人的坐騎,蕭志遠不但刀法高強,而且是義軍中出名的神箭手。
弓如霹靂,箭似流星。蒙永平使個「鐐裡藏身」,揮刀撥箭。
卻不料那支箭看來似是射人,其實乃是射馬。蒙永平一刀格了個空,利箭已是刺入
馬腹,坐騎倒斃,蒙永平跌落馬背。
葉凌風騎術精妙,單足倒掛馬鞍,張手接箭。可是沒有接著,那支箭已射到他的咽
喉。葉凌風大叫一聲:「我命休矣!」跟在蒙水平後面,也跌落馬背了。
蕭志遠大喜,跳下馬來、便要去取葉凌風的首級。葉凌風突然一個「鯉魚打挺」跳
了起來,喝道:「來而不在非禮也,還箭!」蕭志遠把弓梢一撥,不料那支箭也是射馬
而非射人,葉凌風以上乘內功發出甩手箭,不亞於用欽胎弓發射,一箭也射斃了蕭志遠
的坐騎。
葉凌風哈哈大笑:「蕭大哥,你追不上小弟啦!」一個「黃鴿衝霄」,飛身跳上馬
背,劍尖在馬臀一刺、那匹馬負痛狂奔。
轉瞬間已出了蕭志遠射程之外,原來葉凌風的墜馬乃是偽裝的。
他這一詭計,不但騙過了蕭志遠,連蒙永平也上了他的當。本來他和蒙水平聯手,
是可以勝得過蕭志遠的。但葉凌風是一個只為自己打算的人,他暗自盤算,他們兩人聯
毛,至少也得要在百招開外才勝得蕭志遠,那時說不定蕭志遠的後授已到,而自己在筋
疲力盡之餘,定將被義軍生擒無疑。他這麼一想,就不願用自己的性命賭博,寧可犧牲
蒙永平了。
蕭志遠的坐騎已給射斃,眼睜睜的看著葉凌風快馬飛逃,空自氣怒,卻也無可奈何。
蒙永平嚇得魂飛魄散,只好與蕭志遠拚命,但是他的武功本來就不及蕭志遠,更加
以理虧膽怯,意亂心慌,想要「拚命」,也不可能。不過十來招。就給蕭志遠空手奪了
他的劍,一劍穿過了他的琵琵骨,廢掉了他的武功,活捉了他了。不久,那一小隊義軍
來到,蕭志遠把蒙永平交給手下、自己換了一匹坐騎,再會追趕葉凌風。
此時天色已黑,蕭志遠點燃了一束火把,跟著葉凌風的蹄痕追蹤。到了密林深處,
蹄痕忽然不見。蕭志遠是個江湖的大行家,情知葉凌風是用布包著馬路,故而失了蹄痕。
蕭志遠暗暗罵了一聲「好狡猾的小子!」可是他雖然明知葉凌風所用的是什麼詭計,卻
也無奈他何!
川康邊境的大森林草萊未辟,古木參天,人跡罕至。踏入這樣的原始森林,富有經
驗的旅人往往都會迷路,要在森林中找著一個人,那更是無異大海撈針,其難無比。蕭
志遠不願這隊義軍與他同冒危險,便叫他們押解蒙永平先回小金川。他獨自一人,單騎
搜索。當然,那也只是碰碰運氣了。
旦說葉凌風逃入了大森林,森林裡但聞猿啼虎嘯,只是沒有人聲,葉凌風不怕野獸,
所怕的只是蕭志遠追來。此時深入荒林,心中反而安定了。他在一棵大樹上找了個枝柯
交結之處,當作天然的臥床,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
第二日一早,葉凌風給老虎的吼聲驚醒,一看,只見他那匹坐騎,給一隻斑斕大虎
咬死,正在吃它的肉。葉凌風恢復了精力,斗一隻猛虎是鬥得過的,當下跳下樹來,拾
起石頭,用重手法飛石擊虎,把猛虎趕跑。那匹馬已給老虎吃去了半邊。
葉凌風也不可惜,心裡想道:「這匹馬受了傷,本來就是奄奄一息,沒用的了。它
死了正好,我可以吃它的肉。省些力氣,不甩去打野獸。」
一連幾天,天色陰沉,時有暴雨。葉凌風在森林裡吃足苦頭,那也罷了,最慘的是
他也迷失了方向。在森林裡轉來轉去,不知怎樣才能走出這座森林,前往西昌。
這晚天色轉晴,葉凌風趁著有月亮,走了一段路,忽地發現前面有座破廟,那是山
中土人供奉的山神廟。廟宇雖然破爛,卻也有瓦遮頭,還有兩扇廟門,可以關閉。
葉凌風更是高興,心想:「今晚又可以安安穩穩的睡一覺了,此地有廟,附近必有
人家。且侍明早我再去探路,順便搶些糧食,這幾天只吃馬肉,也實在吃得有點膩了。」
於是便在這破廟住宿,關起廟門,拾些枯枝,生起了一堆火。
葉凌風還剩有約五六斤重的一大塊馬肉未曾吃完,他生起了火,笑道:「今晚可還
得吃一頓馬肉。」於是削木為叉,叉著馬肉烤熟了來吃。
葉凌風烤得身子暖烘烘的,又吃飽了肚子,不覺有點睡意。
但想到明天或者後天,就可以走出這座森林,不覺又興奮起來,睡不著了。
葉凌風心裡想道:「我爹爹的兵力比小金川多一倍,小金川的虛實、防務等等,我
又都已探明,我只要到得了西昌,借得一萬八千的兵。與我爹爹來攻小金川,何愁小金
川不破?」
他正在做看好夢,忽聽得有腳步聲走來,有人朗聲笑道:
「好香,好香!是哪位朋友在這裡烤肉?可歡迎不速之客來分一杯羹麼?」
葉凌風這一驚非同小可,原來說話的這個人,正是他最害怕的對頭——關東馬賊尉
遲炯。葉凌風從門縫張望出去。不出所料,尉遲炯乃是夫妻同來,千手觀音祈聖因走在
後頭,笑道:
「也不知是不是江湖上朋友,你別嚇壞了人家。
一個尉遲炯已比蕭志遠更難應付,何況是夫妻同來。葉凌風只剩下兩枚毒針,於是
悄悄的躲在廟門後面,指頭間夾著毒針,心裡想道:「這一回當真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了。
但願老天爺保佑。保佑、保佑……」
尉遲炯聽不見回答,心裡有點疑惑,想道:「這人即使不懂我的話,也總該出句聲
呀。」於是以小心為上,並不徑直推門而入,而是甩劈空掌的功天,使得恰到好處的將
那兩扇廟門推開。
廟門一開,葉凌風的兩枚毒針立即射了出來。只聽得「嗤嗤」兩聲,那兩枚毒針未
曾打著尉遲炯就掉落了。原來是千手觀音祈聖因也發出了兩枚梅花針,和他的毒針碰個
正著。
祈聖因之所以號稱「千手觀音」,就是由於她的暗器功夫而得名的。黑夜幽林,尉
遲炯雖有提防,葉凌風這兩枚毒針本來也可以射中他的,卻不料給祈聖因以絕頂的暗器
功夫,發出的梅花針居然不差絲毫的將這兩枚毒針碰落,而且還外加一口透骨釘。
葉凌風「幸虧」是在明處,霍地一個風點頭,祈聖因所發的那口透骨釘擦著他的頭
皮飛過,燒是葉凌風躲閃得宜,一縷頭髮也已被透骨釘鏟掉,頭皮都擦破了,沁出血絲。
葉凌風嚇得魂飛魄散,牙關打戰,步步後退。說時遲,那時快,尉遲炯已是大步邁
過門坎,進了這座破廟。
廟內火光熊熊,尉遲炯看見是葉凌風,真是比看見天上掉下寶貝還更高興,心頭那
份快意實是難以形容,立即說道:「因妹,不要再發暗器了。我要親手拿他,你若打死
了他,反而便宜他了。」
尉遲炯哈哈大笑:「好小子,你沒料到今晚會撞上我吧?嘿,嘿;你在曲沃害我不
死,如今可輪到老子要慢慢的折磨你啦!」尉遲炯拔出馬刀,卻並不立即撲上前去、而
是一步步向葉凌風迫近,就似貓兒戲弄者鼠似的。
眼看已把葉凌風迫得退無可退,尉遲炯冷笑道:「你這小子也知道害怕了麼?」驀
地一聲喝道:「看刀!」雁翎刀揚空一閃,左手疾伸,五指如鉤,卻從刀底穿出。尉遲
炯立意要把葉凌風生擒,他這一刀乃是虛招,左手的大擒拿手法才是實招。用意是在引
開葉凌風的眼神,好讓擒拿手奏效。
不料葉凌風應招也極機警,他是採用「敵不動,己不動,敵一動,己先動。」的戰
略,尉遲炯這邊刀光一閃、葉凌風的追風劍式立即使出。他看出了尉遲炯的這一刀乃是
虛招,便冒險不架尉遲們的鋼刀,劍鋒反截尉遲炯的手腕。
高手比鬥,只爭瞬息之機。劍長手短,葉凌風的劍尖先指到尉遲炯的手腕。幸而尉
遲炯的擒拿手也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倏然間「移形換位」,那一刀斜劈下來,登時變
了實招「噹」的一聲,刀劍相交,尉遲炯只覺虎口一顫,正要變招克制他的追風劍式,
葉凌風腳步蹌踉,身形搖晃,但卻已從他的刀下竄出。
尉遲炯喝道:「往哪裡跑!」反手一刀,聲如霹靂,刀似奔雷。葉凌風情知闖不過
折聖因那一關,同時他覺得與尉遲炯對了一招之後自己也並不怎麼吃虧,便大著膽子招
架。這次他使出的是「大須彌劍式」,沉雄謹密,兼而有之,居然一口氣化解了尉遲炯
的潑風也側的連環七刀。
尉遲炯心頭微凜,想道:「隔別不過年餘,這小子的功力倒是大進了。」其實,葉
凌風由於得鍾展替他打通三焦經脈,功力大進固然是真,但也還是遠不及尉遲炯的,如
今他之所以能夠與尉遲炯打成平手,另外有個原因,那是因為尉遲炯今天還沒有吃過東
西,又淋了一天的雨,腹中譏餒,氣力當然是大大打了折扣。尉遲炯又不該一上來便輕
敵,以致給時凌風搶了先機。這麼一來,此消彼長,急切之間,尉遲炯要想克制敵人,
可也就大不易了。
葉凌風看出便宜,心裡想道:「以尉遲炯的身份和為人,他說過的話決不能不算數。
我只要勝得了他,那就只須再闖祈聖因這關了。」葉凌風生出了一線希望,於是展盡平
生所學,拚命搶攻。
祈聖因眉頭一皺,心道:「大哥氣力不加,久戰下去,只怕要吃這小子的虧。」她
深知丈夫的脾氣,一言既出,決無更改,她是不能和丈夫聯手去殺葉凌風的。
祈聖因此時也感到腹中飢餓,眼光一瞥,看見地上那一大塊馬肉,葉凌風剛才吃了
三分之一,剩下的大約還有三四斤。祈聖因心念一動,軟鞭霍地打出,把那塊馬內捲了
起來,笑道:「大哥,這是烤熟的馬肉,就算作這小子孝敬你的吧!」軟鞭一抖,馬肉
「呼」的一聲向尉遲炯飛去。
尉遲炯單手接過馬肉,立即大嚼起來,笑道:「的確不錯,好香,好香!」他一面
吃肉,一面揮刀,葉凌風用盡辦法,想要乘機進攻,卻仍然是近不了他的身。莫說勝他
一招,要闖也闖不過去。
尉遲炯吃了一半,笑道:「因妹,你也嘗嘗。」把那塊馬肉拋回給祈聖因,尉遲炯
吃了兩斤馬肉,氣力大增,哈哈笑道:
「好小子,如今我叫你知道老子的厲害!」
尉遲炯恢復了氣力,葉凌風還怎能是他對手?但見尉遲炯高呼猛擊,刀光霍霍,反
守為攻,不過片時,已把葉凌風的身形籠罩在他的刀光之下。
尉遲炯一刀緊過一刀,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片刻之後,形勢業已倒轉過來,
是葉凌風氣力不加,難以支持了。葉凌風倒吸了一口氣,心中暗自叫了一聲:「我命休
矣!」
激戰中只聽得「唰」的一聲,尉遲炯一刀從葉凌風肩頭刺過,削破了他的衣裳,要
不是葉凌風躲閃得快,琵琶骨都險些給他戳穿。
眼看尉遲炯第二刀再劈下來,葉凌風已是難以躲避,就在此時,忽聽得外面草地上
似有沙沙聲響,聲音輕微,若不是老於經驗的大行家,一定會當作是風吹草動的聲響。
尉遲炯不知來的是友是敵,恐怕他的妻子未曾察覺,受了敵人暗算。於是連忙揚聲
喝道:「來的是哪位朋友?」
葉凌風畢竟是得過江海天真傳的弟子,尉遲炯這麼略一分補,第二刀劈下就劈了個
空,給葉凌風用「天羅步法」躲開了。
就在這一瞬間,只聽得一個十分刺耳的聲音笑道:「原來是你們這對賊夫妻在此,
嘿,嘿,天牢一戰,給江海天攪了局,今日正可以把那一架再打下去。」
原來來的正是楊鉦父子,楊鉦早已聽到了廟中有刀劍碰擊之聲,特地來察看究竟的。
楊鉦因為不想過早給人發覺,故此拖著兒子施展「草上飛」的輕功,楊梵得父親的一臂
之助,兩父子這才步伐齊一的。不過楊梵的輕功究竟還是火候未到,雖得父親之助,落
足仍是重些,給尉遲炯一聽就聽出來了。
葉凌風喜出望外,連忙叫道:「楊先生快來,是我在此!」千手觀音析聖因「哼」
了一聲、說道:「大哥,我替你抵擋,一陣,你快些把這小賊殺了!」
千手觀音一聲「照打!」閃電般的發出了七種不同的暗器,袖中飛出袖箭、透骨釘
和瓦風鏢,手中飛出鐵蓮子、梅花針和金銀鏢,一低頭又射出連環背弩。
楊鉦哈哈笑道:「千手觀音果然名不虛傳,但要用來打我,卻還差一點兒。」他遮
在兒子的身前,揮舞竹杖,只聽得一片叮噹之聲,把千手觀音的七般暗器全部打落,有
一枚瓦風鏢,因為份量較重,還給他反撥回去,但當然也打不著千手觀音。
楊鉦道:「梵兒,你緊緊跟在我的背後。」說時遲,那時快,已是撲到了祈聖因的
面前。祈聖因使出「回風掃柳」的神鞭絕技,鞭梢呼響,長蛇般的疾捲過來。祈聖因又
號稱「鞭劍雙絕」,軟鞭的功夫自是十分了得。但楊鉦卻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勝得
過他的如江海天、竺尚父、唐經天、鍾展等人都算在內,總共也不過十多個人,祈聖因
這一招「回風掃柳」雖然厲害,在楊鉦眼中卻也還算不了什麼。
楊鉦青竹杖一挑,喝聲:「撒手!」祈聖因的軟鞭卷地掃來,給他以絕妙的手法順
勢一挑,軟鞭恰好纏上了竹杖。楊鉦把竹杖一翻一絞,收了回來,意欲把祈聖因的軟鞭
奪出手去,祈聖因冷笑道:「不見得!」軟鞭倏的抖開,鞭梢抖得筆直,突然改了方向,
徑點楊鉦的太陽穴。楊錳竹杖一立、「唰」的一聲把她的軟鞭盪開。
葉凌風見有強援來到,拚命抵擋。尉遲炯聽風辨器,已知楊鉦的竹杖向他背心的穴
道點來。好個尉遲炯,竟不回刀招架,而是抓緊這分秒之差,猛地大喝一聲,電光石火
般的就一刀斜劈下去。
尉遲炯有閉穴的功夫,當然以楊鉦的獨門重手法點穴,也還是可以令他受到重傷的,
但卻未必就能取了他的性命,楊鉦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當然也想得到這一層。他的主要
目的是要救葉凌風的性命,此時眼看葉凌風就存性命之憂,楊鉦哪裡還有條暇去點尉遲
炯的穴道?
雙方的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只聽得「噹」的一聲,楊鉦使了一招「鳳凰掠翅」,竹
杖橫挑,恰好架開了尉遲炯這一刀。但刀鋒在葉凌風的頭上斜掠而過,葉凌風的頭皮一
片沁涼,不由得魄散魂飛。好半響才恢復了神智,摸摸頭皮,自幸頭顱還在。但神智雖
然恢復,卻已失了勇氣,不敢上前助攻了。
尉遲炯遭逢勁敵,高呼酣鬥,愈戰愈勇,他的快刀乃是武林一絕,每一刀都是雷霆
疾發,銳不可當。楊鉦在開頭三十招之內,為他的勇猛所懾,竟然佔不到他的半點便宜,
只能以法度謹嚴的招數,化解對方的攻勢。在三十招之後,方能伺隙還攻。
葉凌風在旁邊看得目眩神搖,心裡更怯。但也幸虧他不敢上前助攻,要不然楊鉦的
本領本來就略勝尉遲炯一籌,加上了葉凌風,尉遲炯是絕難抵敵的。
尉遲炯是快刀攻敵,三十招轉眼即過。在這段時間之內,楊梵與祈聖因不過個了十
來招,楊梵已經感到應付為難了。
楊鉦服觀四面,耳聽八方,一見兒子危急,立即腳步倒退,反手一杖向祈聖因點去。
尉遲炯豈能放鬆了他,大喝一聲「看刀!」快刀朝胸疾刺,楊怔連忙滑步斜身,回杖招
架。這麼一來,變成了連環攻擊,互相牽制。祈聖因側身避開楊鉦的竹杖點穴,讓楊梵
得以喘了口氣。但楊鉦因為移竹杖攻擊祈聖因,又給尉遲炯搶了先手。
楊鉦眉頭一皺,說道:「葉公子,你沒受傷吧?」葉凌風此時驚魂稍定,給他一問,
翟然一省,說道,「沒什麼。楊世兄,別慌,我來幫你。」他給尉遲炯殺得怕了,祈聖
因比較容易對付,於是他就寧可去與楊梵夾攻補聖因。
祈聖因力敵楊、葉二人,漸感氣力不加。她看了看丈夫那邊的形勢,看來久戰下去,
情形也是不妙。祈聖因心道:「可惜我騰不出手來發放晴器。距離太近,暗器也是不易
施展。」想到此處,忽地心念一動,暗暗道聲「有了。」突然向楊梵「呸」的一聲,楊
梵喝道:「賊婆娘,你敢侮辱我,哎喲、喲……」話猶未了,只覺肩頭的琵琶骨突然一
陣刺痛,就似給一口利針插進骨縫似的。
祈聖因哈哈笑道:「你中了我的梅花針,你過不了一個時辰啦!」祈聖因這麼一說,
楊梵固然是嚇礙魂飛魄散,楊鉦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正是:
假作真時真作假,毒針虛發嚇奸邪。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陌陸相逢殲狡賊 荒林逃遁歎窮途
此時楊鉦對付尉遲炯已是頗佔上風,為了救兒子性命要緊,又只好拋開尉遲炯,再
去攻擊祈聖因。
楊鉦是情急拚命,全副本領都拿出來,青竹杖點穴,再加上了一記劈空掌。祈聖因
避開了他的竹杖點穴,卻避不開他的劈空掌力,腳步踉蹌的退了幾步,一跤跌倒。
可是在楊鉦攻擊祈聖因的時候,尉遲炯亦已是如影隨形,跟蹤急擊,一刀劈下。楊
鉦上身一俯,使了個「大彎腰」,」斜插柳」的身法避開,但雖然閃避得宜,手臂仍是
免不了給刀鋒「掛」了一下,割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幸虧有這一刀,楊鉦手臂受
傷,劈空掌的掌力只發揮了一半。
楊怔顧不得受傷,一把將兒子拖住就逃。葉凌風更是「機靈」,早已跑了出去。
尉遲炯也顧不得追敵,趕忙把妻子扶了起來,間道:「因妹,你怎麼樣?」給妻子
把了把脈,知道她確是並無內傷,這才放下了心。
祈聖因道:「大哥,咱們這一仗總算是僥倖勝了。好吧。那也由得他們去吧,大哥,
你保住了威名,我雖然未得報仇,也是很高興的。」
尉遲炯道:「這都是多虧了你,先打傷了楊梵這個小賊。因妹,你是幾時練成了口
吐毒針的絕技的,怎麼連我也瞞了。」要知口吐毒針的絕技,只有上一代的武林第一高
手金世遺能夠做到,查世遺遁跡海外之後,這幾十年間,尉遲炯可從未聽過有人會使。
祈聖因笑道:「我哪裡是練成了這項絕技。實不相瞞,所謂梅花針,其實不過是嵌
在我牙縫裡的一根小小的骨碎。我吃那塊馬肉太過匆忙,沒將骨頭嚼爛。
尉遲炯大笑道:「原來如此,你是嚇唬楊鉦父子的。」祈聖因笑道:「我若不是騙
說是餵了劇毒的梅花針,楊鉦這老賊焉能中計。」
尉遲炯道:「我可不知原來你還會說謊的,不過這個謊也說得真好。好了,咱們還
是趕往小金川去吧。時凌風這賦子逃得過咱們這關,另外也還有人收拾他的。」正是天
網仰詼終不漏,何愁奸賊不成擒?
且說楊鉦拖著兒子,一口氣跑了七八里路,見尉遲炯夫婦井沒追來,這才鬆了口氣。
葉凌風氣喘噓噓地趕上,說道:「楊先生傷得如何?我這裡有上好的金創蕩。」葉凌風
此時唯有倚靠楊鉦了,是以對他大獻慇勤。
楊鉦「哼」了一聲,說道:「我沒什麼,用不著你的金創藥。
但得葉公子你平安無事,我父子受了點傷,那也尊不了什麼。」言下頗有責怪葉凌
風作戰不力,累他兒子受傷之意。葉凌風大感尷尬,做聲不得。
好在楊鉦的冷言冷語也沒有再說下去,此時他只憂慮著兒子所中的」毒什」,祈聖
因說過她的「毒針」在一時三刻之內,便可取人性命,楊鉦哪敢不相信她的說話?他在
一路上拖著兒子奔跑的時候,已把真氣輸入楊梵體內,助他御毒,但仍是恐怕拖不過一
時三刻。
楊鉦停下腳步,立即把兒子肩上的衣裳撕開了,一看只見他皮光肉滑,並無黑氣,
連血跡也無,只是穿了一個針孔似的裂痕。楊鉦道:「梵兒,你心頭可有煩悶之感?」
楊梵道:「我渾身都似發脹似的,胸口也好似就要裂開,十分難受。」楊鉦大吃一驚,
心道:「毒性沒有發出來的毒最是厲害。且先把這毒針弄出來再察看端詳。」
楊鉦隨身帶有磁石,這是專為吸梅花訃之類的暗器用的,江湖上的行家大都備有。
楊鉦把磁石貼著兒子的傷口按了一按,拿起磁石,磁石上卻並沒附著梅花針。
楊鉦好生詫異,心道:「怎的磁石也失了作用,難道那賊婆娘的毒針不是鐵器?」
於是取出一柄小刀,說道:「梵兒,你忍著點痛。」把他的傷口割開少許,把那「暗器」
挖了出來,一看,卻哪裡是什麼「毒針」,原來只是一枚針形的碎骨。把楊鉦弄得啼笑
皆非。
楊鉦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兒子為什麼渾身發脹的緣故。原來他把真氣輸入楊梵體
內,楊梵卻無需要運用真氣御毒,內外兩股真氣未能交流,故而有渾身發脹的跡象。
楊鉦替兒子敷上金創藥,還得替兒子「散功」,白白消耗了他本身的許多真氣。楊
鉦又懊惱,又氣怒,青竹杖一頓,說道:
「好呀,這賊婆娘竟敢戲弄於我,我非得回去和她算帳不可!」
葉凌風逃得脫性命己是心滿意足,他是給尉遲炯殺怕了的。
怎敢回去再招惹他們夫妻?連忙委婉說道:「尉遲炯明知不是你的對手,此時他們
怎敢留在原處,一定是早已走開的了。楊先生,你自己也還沒敷上金創藥呢,歇一歇吧。
咱們計議大事要緊,小小一點吃虧,日後有機會再找他們算帳也還不遲。」楊鉦緒他提
醒,這才感到自己也是雙臂乏力了。那是因為他把真氣輸送給兒子,一時未能恢復之故。
楊怔其實也不過一時氣憤,說說而已。在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之前,他也是下敢回去
招惹尉遲炯夫妻脅。葉凌風的勸告正好給他找了一個藉口下台,於是說道:「對,咱們
是該計議大事要緊。葉公子,形勢可真是十分不妙哪!」
葉凌風心頭一震,連忙說道:「楊先生,我正想請問,賢喬樣怎的會到此間?我爹
爹怎麼樣了?小金川的戰事如何?楊先生是奉命去請救兵的還是——」要知楊怔父子在
葉屠戶軍中,葉屠戶對楊鉦極為倚重,若非軍中有變,葉屠戶一定不肯讓他們父子離開。
楊鉦歎了口氣,說道:「小金川的戰事不必提了,你爹爹,哎,你爹爹——」葉凌
風的一顆心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顫聲問道:「怎麼樣?難道,難道我爹爹的二十萬
大軍……」
楊鉦聲音沙啞,他道:「你爹爹的二十萬大軍已經全軍覆沒!」葉凌風幾乎不敢相
信自己的耳朵,好一會才恢復了神智,說道:「這、這怎麼會?」
楊鉦道:「就在你們出事那天,在你們報警的響箭發出之後,你爹爹發下了命令,
揮軍進攻,不料兩方的前頭部隊剛剛接觸,葉慕華率領的一支叛軍突然殺至。他這支叛
軍,突破了咱們外面的兩道防線,殺了到來,咱們方才知道。」
葉凌風道:「葉慕華這支叛軍能有多少人?響們封鎖小金川的大軍有十餘萬之眾,
即使他們裡應個合,兵力還是比咱們的人少,豈有全軍覆沒之理?」
楊鉦道:「葉公子,說起來不但你覺得奇怪,連我也是莫名其妙。本來是相持的局
面的,那晚五更時分,不知怎的,叛軍突然在山下的平地上出現,而且正在咱們大軍的
心臟地區突然殺了出來。小金川方面的叛軍好像和他們預有聯絡,也在那個時候大舉向
咱們進攻。唉,他們用兵的奇詭,真是鬼神難測,後來的事,那、那也就不用再提啦。」
原來那晚耿秀鳳等人從瑪花所發現的那個山洞秘密上山,給葉慕華這支義軍帶路。
從山洞裡再殺出來,這支義軍儼如若神兵從天而降,葉屠戶的士兵雖然眾多,軍心已亂,
焉能再戰。於是在裡外夾攻之下,或降或逃,傷亡倒是不多,卻已全軍覆沒!
葉凌風聽了楊鉦的敘述,恍如晴天起了霹靂,連他最後的一點希望也散了。半晌說
道:「我爹爹呢?逃出來了沒有?」
楊鉦歎了口氣,說道:「當時的情形混亂得很,十數萬大軍在戰場上孽突狼奔,我
們父子與令尊已給衝散,彼此不能相顧。
不過『吉人天相』令尊有二營清軍保護,或者可以遇難成祥。」這些說話當然只是
拿來安慰葉凌風的了。
葉凌風叫苦不迭,說道:「如此說來,咱們即使到得西昌,請得援兵,那也是無濟
於事的了。楊先生,你打算如何?」
楊鉦忽他說道:「葉公子,你如今是在擔心別人向你尋仇吧?」答非所問,葉凌風
怔了一怔,勉強笑道:「楊先生武功蓋世,晚輩得以托庇,也沒有什麼擔心。」
楊怔哈哈一笑,說道:「我的武功也不是妄自菲薄,在武林中大約可以算得一流角
色。但若說到『蓋世』二字,那就差得遠了。令師才真的是武功天下第一,這個葉公於
可以不必和我客氣。」
葉凌風話出了口,也覺得言過其實,陷媚太甚,饒是他臉皮極厚,也不禁紅了起來。
楊鉦接著說道:「葉公子,我還有個好主意。咱們吃虧在武功還未夠好,今後咱們沒有
旁的事情,正可趁此空暇,彼此切磋切磋。」葉凌風怔了一怔,說道:「我的武功與楊
先生相去太遠,怎有資格與楊先生切磋武功?」
楊鉦笑道:「這個葉公子倒也不甩謙虛,不錯,你的本領如今當然是比不上我,但
誰不知道令師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他的內功心法乃是武學奇珍。嘿,嘿,你我切磋切磋,
大家都有好處。我學的雖然不是正宗內功,但正宗的內功心法,經過我的揣摩,相信我
也能懂得其中奧妙。咱們可以收『教學相長』之益,你把令師的內功心法傳授與我,你
也不會吃虧的。」
楊鉦講到這裡,已是「圖窮匕現」。葉凌風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楊鉦之所以救他,
並非因為他是「葉公子」的緣故,他的父親已是一敗塗地,楊鉦是無須討好他的了。楊
鉦之所以救他,最大的目的。還是在於要騙取他師門的內功心法,而楊鉦最後說的那幾
句話,也無異告訴葉凌風:「你可不能拿假話騙我,正宗內功心法的奧妙,是真是假,
我是看得出來的。」
葉凌風此時已是窮途未路,只能倚靠楊鉦,儘管他心裡極不高興,覺得這是楊鉦對
他的要脅,但卻要裝出十分高興,而又帶著「受寵若驚」的樣子說道:「楊先生,你肯
指點我。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了。『切磋』二字我都配不起,『教學相長』四字,這更是
折煞我了!我師父傳授我的內功心法,我有許多還未能參透的地方,正是要向楊先生請
教。」
楊鉦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那麼,我先多謝你了。」葉凌風正要再說幾句謙
虛的說話,楊鉦忽地「咦」了一聲,說道:
「好像是有人來了!」
葉凌風大吃一驚,道:「咱燈快逃!」楊鉦此時已恢復了六七分功力,哈哈一笑,
說道:「何須害怕,倘若是尉遲炯這對賊夫妻來了,我正是求之不得。梵兒,你和我出
去,葉公子,你害怕,你就躲起來吧。」
其實楊怔並非是對尉遲炯夫婦毫無懼怯,他雖然恢復了六七分功力,自忖還是打不
過尉遲炯夫妻二人的。原來他已聽出了來者不過一人,而且從那個人跑過茅草叢中所發
出的沙沙聲響聽來,這人的武功不過頂多是二流角色,憑他的本領絕對可以對付得了。
但葉凌風的「聽聲」本領遠遠比不上楊鉦,他可聽不出來的只是一人,還真的以為是尉
遲炯夫妻來了。不由得嚇得渾身發抖,果然就鑽人亂草堆中,躲了起來。楊鉦暗暗好笑,
也不說破,心裡想道:「你累得我的兒子受了一場虛驚,我也叫你虛驚一場,讓你這位
大少爺嘗嘗害怕的滋味。」
楊鉦跑了出去,喝道:「什麼人,給我站住!」那人和楊怔打了一個照面,「啊呀」
一聲,連忙拜倒,說道:「主公,原來是你在這兒,可把奴才嚇煞了。」
原來這個人是綽號「獨角鹿」的鹿克犀。他和羊吞虎、馬勝龍二人合稱「祁連三
獸」,正是早已給楊鉦收服了的家奴。
「祁連三獸」先出山投炊朝廷,亦即是楊鉦授意的。楊鉦先放家奴去做鷹爪,替他
鋪好了路,使得大內總管將他禮聘出山,一出山便得重用。不過,羊、馬二人已死,如
今「祁連三獸」是只剩下鹿克犀一人了。鹿克犀此時也是窮途末路,不知投奔何處,驟
逢舊主,自是又喜又驚。
楊鉦眉頭一皺,說道:「你不是跟著賀蘭明在京師的嗎,怎麼也來了這兒?」
鹿克犀道:「我是奉命前往葉總督的軍前效力的。並且還帶有總管大人的一封信要
送給葉公子,唉,不料到了西昌,遭逢不幸。說來話長,請主公容我細稟。」
楊鉦打斷了他的話,笑道:「那你就不必到小金川了,葉公子就在這兒。你和他見
了面再仔細說吧。」
楊鉦把葉凌風從亂草叢中叫出來,時凌風見是鹿克犀,滿面羞慚,說道;「鹿大叔,
京中可是有什麼消息叫你捎來?」
鹿克犀未知葉屠戶全軍覆滅之事,對葉凌風仍是當他是總督的少爺,恭恭敬敬的向
他行了一禮,說道:「正是總管大人有一封信要我交給公子。」
葉凌風拆開那封信一看,原來是大內總管薩福鼎對他獎勵有加的一封信,信中祝賀
他已做到了義軍首領,預祝他建立「不世奇功」,並說他材堪大用,早已「簡在帝心」
云云。這是「朝廷」籠絡奴才的手段,說來亦是尋常。不過由大內總管的名義發出,
「以昭鄭重」,用意是在使葉屠戶父子死心塌地地效忠朝廷而已。葉凌風看了這封言,
不由得苦笑。
楊鉦道:「葉總督在小金川不幸打了敗仗,如今他逃往何方我們也不知道呢。你倒
是可省得跑這一段路了。」
鹿克犀這一驚非同小可,說道:「這可真是糟糕透頂了。我還以為葉大人可以借兵
解西昌之危,唉,卻料不到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楊鉦皺眉頭道:「你在西昌遭逢了什麼不幸。從京中出來的只是你一個人嗎?」
鹿克犀道:「我本來是和御林軍的副統領李大典以及大內侍衛白濤三人一同來的。
到了西昌,不料西昌已被叛軍所佔。」
葉凌風吃驚道:「是哪一支叛軍?」據葉凌風所知,西昌境內是並無義軍的。
鹿克犀道:「主公,說來真是料想不到,這支叛軍的首領竟然是——」楊鉦道:
「是誰?你為什麼怕說出來?」
鹿克犀訥訥說道:「是竺大先生。」此音一出,楊鉦也嚇得變了顏色,說道:「竟
是他麼?」原來鹿克犀所說的「竺大先生」即是楊鉦的大襟兄竺尚父。
鹿克犀道:「是啊,想不到他和江海天結為好友。聽說這次他就是應天理教之請,
率領他的部屬,豎起叛旗,突然出兵攻佔了西昌的。」
鹿克犀接著說道:「我和御林軍的副統領李大典與大內衛士白濤二人到了西昌,西
昌已被竺大先生攻佔了。我們混在敗軍之中逃跑,不幸碰上了竺大先生的管家老劉和竺
家的老僕安大叔。李大典被老劉的煙袋打破了腦袋,白濤也給安大叔殺了。我僥倖逃出
了性命,卻又在這森林中迷了路,幸虧遇著主公。」
楊鉦說道:「原來你是碰上他們,怪不得李大典和白濤喪命了。你能夠逃出性命,
也算得是幸運了。」楊梵說道:「可是這麼一來,爹爹,自們可是不便到西昌去了。」
楊鉦在當世的武林人物之中,第一個害怕的是江海天,第二個害怕的就是他的襟兄竺尚
父。楊梵是他的兒子,當然知道父親所害怕的是什麼人。
楊鉦道:「咱們本來就不椎備到西昌去。索性就在這森林中多走幾天,繞過西昌這
條路吧。反正咱們也沒緊要事情,在這座森林裡倒是個避難的好所在,多耽擱個幾天,
那也無妨。」原來楊鉦正是想趁著在這森林中「避難」的時間,迫葉凌風先傳他的內功
心法,學會了再說。
葉凌風此時只能倚靠楊鉦,無可親何,只有把師父的內功心法給楊鉦詳細講解,他
怕了楊鉦的恫嚇,還當真不敢絲毫弄假。
但江海天所傳的內功心法十分奧妙,饒是楊怔的武學造詣甚深,每天也只能學一兩
段,還要用心揣摩,才能領略。
楊鉦學了幾天,越學越覺奧妙,也就越有興味。心裡想道:
「待我將正邪兩派的內功合而為一,到了成功之日,想來即使打不過江海天,也可
以成為天下武功第二的人物了。」他這麼一想,更不急於走出這座森林。第三天他找到
了一座古廟就住下來,每天迫葉凌風給他講解內功心法。鹿克犀則供他們作跑腿之用,
每天去獵取野獸,採摘野果,或到較遠之處去搶土人的糧食,回來給他們做飯。
有一天,鹿克犀一早出去,晚上還未回來。恰巧他們的糧食都吃光了。楊梵和葉凌
風到了傍晚時分,肚子裡已經在咕咕地叫。楊梵道:「鹿老大怎麼還不回來,難道他逃
跑了不成?」楊鉦笑道:「諒這奴才不敢。他一個人也不敢孤單的跑開。恐怕是迷了路
吧?你去找一找他。」他知道兒子精靈,在這座荒涼的大森林中料想也不會碰到強敵,
是以放心叫兒子去找鹿克犀。
楊鉦內功深湛,三兩天不吃東西也算不了什麼。這一日他正學到緊要的關頭,叫兒
子出去之後,一直在琢磨江家內功心法的奧義,不知不覺已到二更時分,抬頭看見月光,
這才翟然一驚,想起兒子還未回來,連忙和葉凌風出去尋找。
楊梵是去尋找鹿克犀的,那麼鹿克犀又到哪裡去了呢?
原來鹿克犀這天一早出去,運氣不好,連一隻野兔都碰不著。大森林中罕見人煙,
鹿克犀沒有把握,不敢到再遠的地方去找上人搶掠。只好繼續找尋獵物。
幸好中午時分碰上一頭野鹿,鹿克犀大喜,射出了一柄獵叉,但這柄叉沒有打著要
害,那頭野鹿中了獵叉仍然能夠負痛狂奔。鹿克犀笑道:「看你這畜牧能跑得多遠?」
越追越遠,到了密林深處,忽聽得在一塊大石背後,有一個少女的聲音笑道,「你
這頭獨角鹿殘殺同類,想不到會碰上我吧!」聲音極為熟悉,鹿克犀吃了一驚,叫道:
「你是竺家大小姐麼?」大石後面那少女走了出來,笑道:「不錯,但還有一個人呢!」
果然話猶未了,跟在這少女的後面又出來了一個少年。
少女是笑嘻嘻他說話,這少年可就不同了,只見他一跑出來便是怒容滿面的指著鹿
克犀罵道:「你這頭獨角鹿害得我好苦,今日陌路相逢,我非宰了你不可!」
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竺尚父的女兒竺清華。至於這個少年,當然就是李光夏了。
四年前鹿克犀冒充是李光夏父親的結拜兄弟。李光夏上了他的當,幾乎給他誘上京師領
功。後來鹿克犀又曾兩次三番想要傷害他的性命。故而李光夏是將他恨入骨髓的。四年
前李光夏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如今則已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他骨骼粗壯,長得高大,
一站出來,英氣勃勃,很像個成年的好漢了。
鹿克犀退開一步,說道:「且慢,小人不敢和李公於動手,請容我說幾句話如何?」
李光夏喝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管你是敢動手也好,不敢動手也好,你恿要我饒你,
那是萬萬不能。」
鹿克犀道:「竺姑娘,小人曾經得罪了李公子,但那也是奉了主人之命,身不由已
之故。請看在竺家和楊家的戚誼份上,容小人去見令尊請罪如何?」
竺清華聽他提到楊家,心頭火起,冷笑說道:「虧你還敢拿出你的主人來作擋箭牌,
哼,我爹爹說,楊鉦若是給他碰上的話,倘若楊鉦叩頭謝罪,就只廢他的武功,倘若估
惡不俊,就連他的皮也剝了。如今我們對你也是這麼辦,你願給我們廢了你的武功呢,
還是要我們剝了你的皮?」
鹿克犀之所以故意做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向竺、李求饒,其實是想探聽他們的口風,
探聽竺尚父是否和他們一起來的。如今從竺清華的口氣中他已經知道:竺尚父並沒有來。
鹿克犀探知了虛實,膽氣頓壯,心裡想道:「我對付這兩個娃娃,即使不能取勝,
想也不致敗給他們。何況我還有楊鉦父於作我後援。好。且待我先殺了這個小子,再對
付那個丫頭。」
鹿克犀裝作畏縮的樣子,退了幾步,突然一按叉柄,他這鹿角叉乃是內中藏有毒箭
的,一按機括,毒箭飛出。
李光夏橫刀一揮,「啪」的一聲,把毒箭打落,喝道:「無恥老賊,暗箭傷人,要
不要臉?」一個虎跳,撲了上來,刀光電閃,立即使向鹿克犀殺去。
鹿克犀滿以為出其不意的暗箭偷襲準可以把李光夏一箭射死。想不到李光夏身手竟
是如此矯捷,只看他打落暗箭的這手功夫,已是今非昔比,鹿克犀不由得大吃一驚。
鹿克犀心道:「想不到這小子的武功竟爾精進如斯,倒是不可輕敵了。」說時遲,
那時快,李光夏已是一刀劈到,他用的是他父親遺下的寶刀,寒光電射。鹿克犀當年曾
在他父親這把寶刀之下吃過大虧,李光夏酷肖他的父親,鹿克犀猛地憶起當年情景,不
禁凜然。
竺清華拔劍出鞘,但卻沒有立即上去。李光夏朗聲說道:
「華姐,請讓我親手報仇。這個獨角鹿只配欺負孩子,如今我是可以宰他的了。」
竺清華笑道:「好吧,那麼,我給你掠陣,你小心了!」
鹿克犀鬆了口氣,心裡想道:「我正已不得你這小子逞強。
單打獨鬥,我豈能敗在你這小子之手。」他已試出李光夏的實力,不錯,李光夏的
功力的確是今非昔比,遠勝從前,但還比不上他父親當年。
鹿克犀自付論功力可以與他旗鼓相當,但說到臨敵的經驗,則自己遠勝於他。百招
之內,總可以尋暇抵隙,將他擊敗,但鹿克犀卻打定了主意,把時間盡量拖長,免得竺
清華見到李光夏落敗便來幫手。他知道自己在外面耽擱久了,楊鉦他們見他沒有M去,
一定會出來找尋他的。
於是鹿克犀採用游鬥的方法和李光夏過招,這一戰法果然奏效。李光復是初生之犢
不畏虎,初上來時強攻猛打,鹿克犀沉著應付,見招解招,見式化式,五十餘招後,李
光夏氣力不加,鹿克犀已是可以從容應付。但鹿克犀雖然搶得上風,卻仍然是和他游鬥,
不肯迫他露出敗象,但竺清華年紀雖小,卻是個武學行家,看得出來。
竺清華何等聰明,心中一動,已識破了鹿克犀的用意,暗自想道:「他能勝不勝,
看來只怕還有強援在後。可是他的兩個把兄弟已經死了,在這林中即使還伏有他的同黨,
我也不怕。」本來竺清華若是上去夾攻鹿克犀,是可以速戰速決的,但因李光夏有言在
先,要親自手刃仇人,竺清華深知他的倔強脾氣,為了不願損害他的自尊心,是以雖然
心中著急,也只好袖手旁觀。
李光夏正自無計可施,忽聽得有人喝道:「好呀,當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想
不到你這頭獨角鹿竟然自投羅網來了。看你還往哪裡跑?」
山坡上出現三人,一個中年漢子,和一對少年男女,中年漢子乃是竺尚父的家人安
平,也即是昔年護送竺清華的那個「安大叔」。少年男女是林道軒和上官紈。
原來江海天的病慚慚好轉之後,無需兩個徒弟在他跟前服侍。恰值竺尚父即將在西
昌羊事,而竺清華也想回去見她父親。
於是江海天遂命他的兩個徒弟和上官紈、竺清華二女都去西昌。
竺尚父攻佔西昌之後,李光夏和林道軒要求竺尚父讓他們到小金川去會師兄宇文雄,
同時也可以助小金川方面的義軍一臂之力。竺尚父此時已是一支義軍的統帥,不能離開,
於是遂叫安平護送他們。安平識路,計劃穿過這座森林,從小金川的北面偷入。這日他
們在林中歇息,李光夏和竺清華出去尋找水源,林道軒和上官紈有意讓他們單獨相處,
遂與安平留在帳幕小睡。他們是聽得外面的廝殺聲才趕出來的。
林道軒也曾受過鹿克犀的欺侮,一見李光夏己在那裡惡鬥鹿克犀,心中又是痛快又
是憤怒,於是立即跑下山坡,大聲叫道:「光夏哥,咱們合宰了這頭野鹿吧!」竺清華
卻微微一笑,攔住了他,說道:「你的光夏哥要親自手刃仇人。」
林道軒插劍歸鞘,說道:「對,光夏哥的仇比我深得多,理該讓他去宰這頭獨角
鹿。」可是他看了一會,卻看不出李光夏有可勝之道。
安平坐在大石頭上箕踞觀戰,忽地打了個哈欠,說道:「鹿老大,你真是越來越不
長進了。餓狗搶屎這樣下流的招數也使得出來。」話猶未了,鹿克犀的鹿角叉抖得筆直,
向前疾刺,使的正是一招「猛虎奪食」。
李光夏怔了一怔,擋開了鹿克犀這招之後。立即恍然大悟,原來是安大叔有意點撥
他的,他預先把鹿克犀所要使用的招數喝破,卻把「猛虎奪食」的這一招說成了是「餓
狗搶屎」
當然這是安平有意醜化鹿克犀的招數,「猛虎奪食」實是一招凌厲剛猛的叉法,並
非「下流」。鹿克犀又驚又怒,喉頭咕咕作響,想罵安平,卻又不敢。他這裡罵不出來,
安平在那裡又笑道:「越發不成話了,臭蛇鑽穴,想要逃麼?」
安平剛剛說出「臭蛇鑽穴」這四個字,鹿克犀的叉一盤一伸,朝著李光夏胸口的
「璇璣穴」刺去,正是一招「神龍出海」。這次李光夏已懂得安平的暗中指點之意,於
是先發制人,一招「大鵬展翅」刀鋒斜掠。搶攻鹿克犀的「空門」。鹿克犀的鹿角叉正
自向前刺出,李光夏的寶刀已從們面劈來,幸而鹿克犀退步很快,妄不然一條臂膊就要
給李光夏斬斷。
原來安平的武功比鹿克犀高得多,他看了鹿克犀的上一招,下一招使的什麼,他便
可以推斷得絲毫無誤,這是根據武學的法則推斷的,鹿克犀想不使這招也不可能。倘若
改用另一招,其勢更劣。
竺清華心花怒放,說道:「安大叔,你真好,你喜歡喝酒,我叫爹爹把一甕陳年花
雕賞你。」安平笑道:「那是留到你大喜之日給貴賓喝的,我可不敢先嘗。」竺清華嗔
道:「你胡說。我誇讚你,你卻拿我取笑了。哎,咱們別說話了,你看他們打架吧。」
但安平卻並不注目觀鬥,而是們耳細聽,說道:「咦,似是有人來了。」竺清華道:
「我早料到這獨角鹿還有黨羽在這林中,不過,有你在此,何用怕他?」竺清華只道隆
克犀所交的朋友大不了是武功和他差不多的人,做夢也想不到楊鉦父子會在這兒的。楊
鉦在葉屠戶軍中,這是他們早已知道了的。
安平話猶未了,只聽得一聲長嘯,遠遠傳來,鹿克犀的本領比不上安平,此時方始
聽見。
鹿克犀聽得嘯聲,心中大喜,可是細聽之下,又不覺好生失望。他的武學造詣雖然
不深,但從所發的嘯聲也可以大致判斷那人的功力。這嘯聲中氣不足,初起時宏亮,到
了音尾便大為減弱。幾乎不能聽見。顯然只是二三流的武林角色,
安平笑道,「我道是什麼得力的幫手。卻原來不過如此。」不過,他雖然不把來人
放在心上,卻也不願有什麼意外的變化,於是加緊點撥李光夏。
上官紈忽道:「哎,這是楊梵。軒弟,你正好趁此機會報仇。」原來上官紈與楊亢
自小相處,對他的嘯聲十分熟悉,安平卻只能判斷功力,聽不出來。
林道軒大喜道:「好,這小子我正要找他算帳。我也要像光夏哥一樣親手報仇,你
們可不能和我搶。」前年氓山之會,林道軒曾被楊梵用計所擒,裝在布袋之中要帶上京
師領功。那一次林道軒吃了不少苦頭,引為奇恥大辱。
林道軒飛快的向著聲音的來處奔去,上官紈與他同去。竺清華知道上官紈的本領已
足以對付楊梵,林道軒即使打不過他。
也不至於有什麼危險。她仍然留在原處,監視著鹿克犀。
鹿克犀給李光夏攻得手忙腳亂,而心是又在憂喜交織,喜的是已聽到了楊梵的嘯聲,
憂的是楊梵的父親未必與他同來,但心神分散,就更不是李光夏的對手了。
安平喝道:「好呀,懶驢打滾,想跑了麼?」鹿克犀身軀一矮,箭一般的向前竄出,
他是想去與楊亢會合。但安平先把他的身法喝破,李光夏立即一刀斬去,刀鋒在鹿克犀
的肩頭劃過,鹿克犀負痛狂奔。
說時遲,那時快、李光夏已是旋風般的撲了到來,「咋嚓」一刀,便斬下了鹿克犀
的腦袋。李光夏拭了刀上的血痕,心中痛快之極,哈哈笑道:「咱們應該去看軒弟了。」
旦說楊梵聽得鹿克犀回應的嘯聲,急步趕來。忽聽得一聲喝道:「站住!你看看我
是誰?」只見一男一女攔住了他的去路,正是林道軒和上官紈。
楊梵吃了一驚,卻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強笑說道:「紈姐,許久不見,你好。咱
們之間有點小小的誤會,但舊日的情誼總是不能抹掉的。你幫這姓林的小子還是幫我?」
上官紈氣得滿面通紅,斥道:「小賊,誰是你的紈姐?你們父子一樣狠毒的心腸,
居然想要謀害我的爹爹,我和你還有什麼親戚情誼可講?這『情誼』二字,你不提也還
罷了,若然再提,我認得你,我這把寶劍可認不得你。」
楊梵打了個哈哈,說道:「我知道你喜歡上這姓林的小子。
好吧,你既然把我當作外人,那麼過去的事也就不必再提了。我只想問你一句。如
今這姓林的小子向我挑戰,倘若我失手把他傷了,你又如何?」要知上官紈那番說話雖
然是狠狠的痛斥了楊梵,但話語之中亦已表露:她並不想和楊梵交手。楊梵何等機靈,
聽出了她的口風,立即再釘實一句。
上官紈冷冷說道:「你這句話不是說得太早一點了麼?焉知不是軒弟殺傷了你?」
楊梵道:「好,憑你這句話,你是兩不相幫的了。」上官紈道:「不錯,我在這裡冷眼
看你下場。」
林道軒等得已不耐煩,「唰」的拔劍出鞘,喝道:「奸賊,看你今日還有什麼卑劣
的手段可以施展?不管你說些什麼。今日你都是難逃性命的了。」楊梵哈哈笑道:「好
吧,姓林的小子,你上來吧.你是我手下的敗將,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他滿不在乎的揮杖化解林道軒的劍招,哪知劍杖一交,只覺林道軒的功力已是大非
昔比,竟然震得他虎口也有點發麻。
楊梵吃了一驚心道:「上官紈這丫頭放心讓這小子鬥我,難道他當真是有把握勝得
了我不成?」此時楊梵雖然感到對方的功力與他相等,但還是滿懷自信,自信可以用獨
門的點穴杖法制勝的。
楊梵接了一招,不敢輕敵,竹杖一抖;使出獨門點穴手法,一招「龍華三會」,向
林道軒戳去。這一招同時點林道軒的三處要害穴道,若非武功比他高出許多的人,決難
抵禦。楊梵已知林道軒的本領至多是與自己旗鼓相當,因而也滿以為這一招定然可以把
他點倒。
哪知林道軒腳步斜踏上去,腳跟為軸,轉了一圈。在轉這一圈的當兒,長劍斜掠,
只聽得噹噹噹三聲,劍杖相交,閃電般的碰擊了三下,楊梵那一招「龍華三會」竟然給
林道軒破解了去,連一處穴道都點他不著。楊梵的竹杖是件寶物,堅如鐵石,沒有給林
道軒的寶劍削斷,可是他的獨門點穴杖法給林道軒破解,卻是令他詫異不已。
楊梵喝道:「好小子,再接我一招!」竹杖掃去,捲起了一圈冷森森的青綠杖影,
就似一片竹林把林道軒圍在當中。這一招是楊家的殺手杖法,叫做「十面埋伏」,可以
連續不斷的點對方的十處要害穴道。
林道軒冷笑道:「莫說再接一招,接你十招八招又有何難!」只見他身似陀螺疾轉,
一招亂披風的劍法四面盪開,果然把楊梵這招「十面埋伏」的殺手杖法也破解了。而且
內力貫注劍尖,把楊梵的竹杖震得顫抖不定。看來他所使的這路劍法正是楊家的獨門點
穴杖法的剋星。
楊梵這一驚才當真是非同小可,心裡想道:「奇怪,他小小年紀,卻怎懂得破我楊
家的獨門點穴杖法?我以前與他交手,也從未使過這兩招,何以他竟似胸有成竹似的,
輕描淡寫的隨手就化解了。」
楊梵有所不知,其中有個緣故,原來在三年前江海天在上官泰家中作客的那晚,上
官紈曾向江海天提出一個要求,因為江海天答應過送她一件禮物,而上官紈所要求的一
件「禮物」,就是要江海天教她一樣可以克制楊家武功的武功。
江海天那日日間曾與楊鉦交過手,他是天下第一的武學大師,只要交過一次手,便
已深悉對方武功的優劣所在,於是教了上官紈一路可以克制楊家獨門點穴杖法的劍法。
不過這路劍法乃是在上官紈的本身所具的武學基礎上創立的,並屬於江海天的本門武功。
上官紈當時提出這個要求的原意,只是為了恐防楊梵將來欺負她,才要學一樣可以
克制他的功夫把他壓服。楊梵當時已經向上官家提出「親上加親」的婚約,而上官紈與
楊梵是青梅竹馬之交,也以為將來是非他莫屬。
不料就在那晚,楊鉦露出了本來的醜惡面目.為了上官泰不肯受他所騙,竟然想暗
殺上官泰,上官泰險些送了性命,幸虧得江海天所救。這件事情過後,楊家父子明目張
膽的作了清廷鷹犬,上官紈和楊梵也終於變作了敵人。
林道軒本來沒有學過這路劍法,這是上官紈後來教他的。待到林道軒學會之後,上
官紈這才告訴他這是可以克制楊家武功的劍法,林道軒甚是感激她的苦心。他是前幾天
才完全學會的,想不到今天就碰上楊梵了。
這一下,他新學會的這路劍法登時就派上了用場。楊梵的獨門點穴杖法給他見招破
招,見式破式,不到五十招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此時安平與竺清華、李光夏三人都已來到,站在一旁觀戰。
李光夏拍手讚道:「妙啊!軒弟,加一把勁!」話猶未了,只聽得「唰」的一聲,
劍光過處,血龍飛濺,楊梵左臂著了一劍,竹杖墜地。
林道軒喝道:「往哪裡走?」正要趕上去再一劍結果他的性命,忽聽得一個十分刺
耳的聲音喝道:「誰敢欺負我兒?」原來是楊鉦和葉凌風來了。
上官紈、竺清華、李光夏三人都是大吃一驚,連忙都擁上去,楊鉦竹杖一挑,把李
光夏的寶刀和林道軒的寶劍一齊挑開。
左臂輕輕一帶,把楊梵推過一邊,說道,「葉公子,請際替他敷藥。」楊梵叫道:
「爹爹,你一定要把這兩個小子殺了,給我報仇!」
四人中林道軒年紀最小,功力當然較弱。虎口給楊怔的內力一震,渾身發熱,寶劍
險些脫手。楊鉦冷笑道:「看你還敢欺負我兒?」竹杖一揮,立即當作棒用,打向林道
軒的天靈蓋,杖頭顫抖,分成了三處落點,分襲上官紈、竺清華和李光夏三人的要害穴
道。
楊鉦剛才試了林道軒一招之後,心中頗是有點奇怪:「以這小子的本領,怎能傷得
我兒?」但為了要給兒子出一口氣,他對付這樣一個他認為是「微不足道」的「小子」,
仍然是全力施為,使出毒招。但他對竺清華和上官紈卻是有點顧忌,主要是怕得罪了竺
清華的父親竺尚父,因此只敢點他們的穴道。
上官紈腳踏五行八卦方位,走離位轉乾方,一招「大漠孤煙」使出,劍直如矢,正
是江海天所授的專破楊家武功的劍法。
林道軒則走民位,轉離方,一招「長河落日」長劍圈圓,也正是破楊鉦這一招濁門
點穴的劍法。雙劍合壁,威力倍增。
楊鉦「咦」了一聲,這才明白自己的兒子為什麼會傷在林道軒劍下的道理。心裡想
道:「這一定是江海天所創的劍法,有意令他的徒弟仗著這路劍法凌辱我兒,以振他的
徒弟在氓山被擒之辱。但由他的徒弟來使,要對付我卻如何能夠?」
同樣的一套招數,在第一流的武學高手手中使出,和在第三流角色干中使出,自是
有天淵之別。上官紈和林道軒的雙劍合壁,果然是奈何不了楊鉦。
可是竺清華與李光夏也沒閒著,竺清華一招「玉女投梭」,刺楊鉦脅下的「愈氣
穴」;李光夏則是邁步進刀:使出「力劈三關」的剛猛刀法,截臂斬肋。他們兩人的本
領各有所長,竺清華的父親竺尚父是天下第二高手,竺家刺穴劍法並不在楊家的獨門點
穴杖法之下;李光夏這一年來勤學苦練,內力大大增長,這一刀劈下,刀風虎虎,也是
不可輕視。
楊鉦喝道:「好呀,你這四個娃兒要造反了!」手握竹杖中間,一招「妙解連環」,
杖頭挑開了上官紈與林道軒的雙劍;杖尾又把李光夏的寶刀盪開,緊接著一個「盤龍繞
步」,竺清華的那一招「玉女投梭」也刺了個空。可是由於他要同時應付四方的攻擊,
這麼一來,也就不能對其中任何一個施展殺手。而且上官紈與林道軒的劍法正是楊家杖
法的剋星,雖說由於功力關係,他們奈何不了楊鉦,楊鉦卻也不能不份外小心,在展開
攻勢之時,多少也受了他們的牽制。
不過,他們的功力究竟是與楊鉦相差太遠,楊鉦雖然在十招八招之內勝不了他們,
時間一久,他們總不能避免全無傷損。
而林道軒更有第一個遭受毒手的可能。
楊梵眼看父親即將獲勝,得意之極,哈哈笑道:「大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們
進來。好呀,看你這兩個小子今日還能逃麼?爹爹,你把他們的琵琶骨挑了,讓他門多
吃點苦頭。」
話猶未了,安平忽地從大石後面跳了出來,發了一聲長嘯,叫道:「主公快來,楊
二先生欺負咱們的小姐!」
普天之下,楊鉦第一個害怕的是江海天,第二個害怕的就是竺尚父了。驀地裡聽得
安平這麼一叫,不由得大吃一驚。此時他正使到一招「八方風雨」,可以盪開其他三人
兵器,跟著就挑斷林道軒的琵琶骨的,但由於這樣突然一驚,卻給林道軒躲過了。
楊鉦固然是吃驚不小,另外一個人比他吃驚更甚,幾乎嚇得魄散魂飛。這個人不用
說也可知道就是葉凌風了。
葉凌風深知竺尚父手段的厲害,竺尚父本來是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在武林中是被
人稱為「大魔頭」的。倘若葉凌風給師父捉住,最多只是一死。但倘若緒竺尚父捉住,
則不知要受多少折磨方才斷氣,葉凌風聽說是他來了,焉能不嚇得魄散魂飛?
葉凌風是個最會為自己打算的人,雖然嚇得魄散魂飛,仍然能夠「當機立斷」。這
一瞬間,他心裡立即打定了逃跑的主意,想道:「竺尚父來,第一個要對付的是楊鉦,
我正好趁機逃走。
保了性命,又可擺脫楊鉦。」
葉凌風本來是正在替楊梵敷藥的,此時他已決定逃跑,哪裡還顧楊梵的死活,當下
把楊梵一推,自己就忙著逃跑了。
楊梵「哎喲」一聲,躍倒地上,痛得他幾乎暈了過去。楊鉦氣得大罵道:「好個混
帳的小子,簡直不是東西!」自從他認識葉凌風以來,一直是口口聲聲尊稱他為「葉公
子」的,前幾天。他迫使葉凌風傳他正宗的內功心法,心中還一直在自鳴得意,卻想不
到葉凌風的為人比他更為奸狡,此時連他也不能不罵葉凌風做「混帳的小子」了。
楊鉦畢竟是個老練的人,他最初突然聽得安平在叫「主公」,免不了大吃一驚,但
隨即就想到:「老竺如今是一軍之主,新佔了西昌,多少事情要做?他既然派了安平護
送女兒,自己又怎會來?」果然過了片刻,並沒聽見竺尚父的嘯聲相應。
楊鉦大怒道:「好個奴才,膽敢嚇我!你主人來了又怎麼樣?
來了我也不怕他!好呀,你既然說我欺負你的小姐,我就偏要欺負她了!」揮杖蕩
刀格劍,杖中夾掌,伸出手來,施展擒拿手法,就想把竺清華活捉。他最初是把林道軒
當作主要的攻擊目標的,如今轉移到竺清華身上,竺清華馬上險象環生。
安平忽地打了個哈哈,說道:「楊二先生,你定然要欺負我家小姐,那就請恕奴才
無禮了!」從山坡上飛跑下來。
楊鉦怒道:「怎麼樣?你要和我打麼?」安平道:「不敢。我只是想把你的少爺擒
了,你倘若捉了我家小姐,也好與你交換。」
楊鉦又驚又怒,心道:「只怕這奴才真會做了出來。」當下一聲喝道:「你敢!你
不要命啦?」連忙風快的回身,搶前兩步,把兒子抱起。
安平其實也明知捉不到楊梵的,但卻也迫得楊鉦必須去保護兒子,這麼一來,也就
暫時解了竺清華之危了。
安平抱拳一揖,說道:「請恕小的無禮,小的為了主人,不敢也要敢了。」於是拔
出了護手鉤,加入戰團,與李、竺、林、上官四人,聯手合鬥楊鉦。
楊鉦揮杖挑開安平的護手鉤,左臂抱著兒子,掌心按著兒了背脊的「六椎穴」,一
股真氣輸送進去。楊梵醒了過來,楊鉦道,「梵兒,你好點嗎?」楊梵道:「就是手臂
痛得厲害。其他倒沒什麼。」楊鉦把兒子放下,說道:「好,你緊緊貼在我的背後。
你自己敷金創藥。」他把本身真氣輸送給了兒子,楊亢是可以站得穩了。他的手臂
受了創傷,但那是外飭,雖然疼痛,卻不是十分緊要。
安平的武功比竺、李等四人都高,有他加入戰團,形勢登時改觀。本來以楊鉦的本
領,即使以一敵五,也還可以稍佔上風的,但如今卻是越來越感到應付為難了。
這是因為有三個原因:一來他要保護兒子,二來他把真氣輸送給了兒子,自己的功
力就減了幾分,耗掉的真氣是要經過休息才能恢復的,一時三刻之內要恢復原來的功力
是不可能的了。三來他一天沒有吃過東西,若在平時,以他的內功造詣,一天不食,那
也算不了什麼。但如今他是在激戰之中,體力消耗得厲害,肚子空虛,呵就難免要受一
些影響了。
楊鉦見不是路,一聲大喝,劈空掌盪開安平的護手鉤,青竹杖就向林道軒點去。上
官紈與竺清華連忙雙劍齊上,合力助林道軒招架。不料楊怔這一招其實是以攻為守,掩
護撤退的。因為他知道再戰下去,自己一定要輸。
楊鉦把林道軒、上官紈、竺清華三人引過一邊,趁著安平的護手鉤剛剛給他盪開,
第二招未能立即發出之時,抱起兒子,馬上就逃。他雖然是消耗了許多氣功,但輕功還
是在眾人之上,轉眼間就逃入了密林深處。眾人情知趕他不上,打了一個勝仗,樂得哈
哈大笑,也就不去追趕他了。正是:
少年氣正銳,合力敗強梁。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並騎同行情脈脈 單刀斬敵氣昂昂
楊鉦父子逃入了森林之後,楊鉦越想越氣,說道:「葉凌風這小子簡直是豈有此理,
我非和他算帳不可。」楊梵道:「對啦,他現在也不是什麼總督的少爺了,咱們已用不
著怕他,他害得咱們吃了大虧,先捉住他出一口烏氣。」
楊鉦笑道:「咱們還得隱忍些兒,待為父的迫他把江家的內功心法都吐了出來之後,
那時再慢慢折磨他也還不遲。你可記得他是向哪一方跑的?」楊梵道:「是向西方。」
於是父子倆邁向西方追去。
方向雖然知道,但要在一座大森林裡找一個人,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到了黃
昏時分,仍然不見葉凌風的蹤跡。楊梵已經餓得有氣沒力。楊鉦獵了一頭野鹿回來,說
道:「明日再找他去。」燒起一堆野火,把那頭野鹿宰了來烤。
晚風吹來,忽聽得草地上似有沙沙聲響。楊鉦提起了青竹杖,喝道:「是誰?」話
猶未了,那人已經走了到來,哈哈笑道:
「原來是楊二哥,這可真是巧遇了。我是給你烤的鹿肉的香氣引來的。」
楊鉦又驚又喜,說道:「歐陽大哥,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
我還想上你那兒避難呢。」原來那人不是別個,正是歐陽伯和。
歐陽伯和睜大了眼睛,說道:「你要避什麼難?」楊鉦歎口氣道,「唉,真是一言
難盡。大哥,你且坐下來讓小弟和你細說。」把一條烤熟了的鹿腿遞過去,歐陽伯和邊
吃鹿肉邊聽他說。
楊鉦將葉屠戶兵敗小金川.他們父子逃了出來在這裡巧遇葉凌風等等事情都和歐陽
伯和說了。歐陽伯和不禁倒抽一口冷氣,說道:「糟了,糟了!葉總督兵敗,歸德堡也
回不去了!」
楊鉦道:「為何歸德堡也不能去了?」歐陽伯和道:「歸古愚一心效力朝廷,將他
的團練都帶了出來,編為官軍。留守歸德堡的只是老弱殘兵和一部分家丁。歸古愚以為
他坐鎮歸德堡數十年,等於是土皇帝一般,堡中百姓畏威懷『德』,誰敢反他?
他雖然離開,只憑著他的『威望』也還可以鎮壓得下的。哪知前幾日他的堡中快馬
來報?莊稼漢不知受了誰的煽動,不怕歸家的威風,竟然趁機會造起反來了。如今整個
歸德堡都丘被『亂民』佔據,這個時候,還怎能去歸德堡?」
楊鉦吃了一驚,道:「哦,竟然有此等事?那麼歸古愚現在何處?」
歐陽伯和道:「歸古愚將他的團練編成一軍,得了總兵的官職,好不興頭,他奉了
朝廷的命令,帶兵增援時總督,會攻小金川。歸古愚是打算攻下了小金川之後,再回師
「清鄉」,哪知葉總督先已全軍覆沒了,你說這不是糟糕透頂麼?」
楊鉦道:「這麼說來,歸古愚的這支軍隊豈不是正向著此方行進?」
歐陽伯和道:「不錯,他的行軍計劃是通過這座森林以攻小金川之背。我是先來給
他探聽消息的。」
楊鉦道:「他有多少兵力?」歐陽伯和道:「約有一萬多人。」楊鉦搖了搖頭,說
道:「如今小金川和西昌都被叛軍佔領,叛軍的勢力比官軍大得多了。歸古愚這一萬多
人,不夠人家一口吞掉。」
歐陽伯和道:「事已如斯,且不管它,吃飽鹿肉,今晚先睡一覺。」話猶未了,忽
聽得林中又有腳步聲響。
原來是李光亙、林道軒這一行五眾,看見這裡有火光,以為是葉凌風躲在這兒,趕
來一看,不料卻是楊鉦。安平認得歐陽伯和,不禁大吃一驚。
李光夏等人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林道軒放出劍來,指看歐陽伯和道,「你是什麼人?
和楊鉦是什麼關係?」李光夏道:「我們不管你是什麼人,只要你不插手,我們就不理
你。我們要對付的只是姓楊的老賊。」
歐陽伯和哈哈一笑,說道:「楊兄,這幾個小娃娃口氣倒是很大,你用得著我幫忙
麼?」
楊鉦此時已吃飽了肚子,正要逞能,提起了青竹杖,大笑說道:「歐陽大哥,拜託
你照顧小兒。這幾個小娃娃麼,還不放在我的心上。」
李光夏道:「你是我們手下敗將,膽敢口出大言?」楊鉦喝道,「你以為我當真是
輸給你們這幾個小娃娃麼?叫你知道我的厲害!」青竹杖一起,一招「八方風雨」,卷
起一片碧森森的杖影,瞬息之間,遍襲五人穴道。
上官紈與林道軒連忙施展潑風劍法,克制他的獨門點穴杖法,安平與竺清華也搶上
前去夾攻。他們以為已經打敗了楊怔一次,這一次料想也還可勝。哪知楊鉦一來是吃飽
之後,氣力充足;二來有歐陽伯和在旁,他不用分神照顧他的兒子。情況不同,他自是
穩操勝券了。
劍光杖影之中,只聽得呼呼轟轟的聲響。楊鉦使足了氣力,一根竹杖,在他使來,
力道竟是沉雄之極。李光夏等人功力與他相差得遠,接他的竹杖,竟似比鐵杖還更沉重。
正在吃緊,忽聽得有人大喝道:「你們這兩個老賊,以大欺小,羞也不羞?」人影
未見。聲音傳米,已是震得歐陽伯和的耳鼓嗡嗡作響.歐陽伯和大吃一驚,這一掌停在
半空,打不下去。
原來歐陽伯和正想出掌擊斃安平。
歐陽伯和不僅是震驚於對方的功力,還因為他聽得出這是兩人齊聲呼喝的。這兩個
人一個是丐幫幫主仲長統,一個是楊鉦的襟弟——天筆峰的山主上官泰。
歐陽伯和回頭一看,說時遲,那時快,當真是聲到人到,在他的面前已出現了三個
人。這第三個人更是令歐陽伯和嚇得魄散魂飛、原來這個一直沒有作聲的中年漢子竟是
天下第一的武學高手江海天。
李光夏、林道軒喜出望外,同聲叫道:「師父,這個姓楊的老賊欺負我們,你可要
替我們出一口氣。」
江海天這才微微一笑,說道:「這兩個人麼,自有仲幫主和上官前輩找他們算帳的。
用不著咱們動手,你們退下吧。」
三大高乎,同時出現,不由得楊鉦也嚇得呆了。李光夏等四人從容退下,有江海天
在此,楊鉦怎敢再動他們絲毫?
李光復喜道:「師父,你的病都好了?」林道軒道:「師父,你怎麼來得這樣快
啊?」
江海天微笑道:「你們走了七天之後,仲幫主和上官前輩來探我的病,他們是想到
西昌去,順便來向我辭行的。恰巧我的病已經痊癒,就和他們一同來了。嗯,是比我的
預期要好得快一些。」李光夏等人曾在西昌停留兩天,以江海天他們三人的絕頂功夫,
雖然是遲走五天,跟著也就追上了。他們正是因為聽到竺尚父告訴他們的消息,才趕來
追尋徒弟的。
楊怔見江海天並來出手,心裡一鬆,想道:「上官泰的本領不過是與我在伯仲之間,
我即使勝不了他,也決不至於被他所殺。但江海天雖然是答應袖手旁觀,就只怕這幾個
小輩不肯放過我兒。」
當下楊鉦作出一副哭喪的神氣,說道:「咱們誼屬連襟,想不到今日卻成了生死冤
家,這是小弟不合在前,也怪不得我兄。
不過,我卻想請上官兄看在親戚的份上。網開一面。」
武林中人講究的是寧死不屈,楊鉦雖是邪派的大魔頭,平素亦是自視甚高的。上官
泰不料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倒是不覺怔了一怔,說道:「什麼,你要向我討饒?我
可是不能饒你的!」
楊鉦道:「不,我得罪了襟兄,你要殺我,那是應該的。我縱不濟,也何至於向你
求饒?」上官泰道:「那你說什麼網開一面?」
楊鉦道:「小兒楊梵,年幼無知,也曾得罪了令嬡和林公子。
但他的罪過都應該由我承擔,請上官兄看在親戚份上,是否可以放他一條生路?他
也曾經被林公子所傷了。」
上官泰聽他說得淒涼,意殊不忍,把跟望了望女兒。上官紈雖然痛恨楊梵,但到底
與楊梵是青梅竹馬之交,想他雖是行為乖謬,究竟尚非罪大惡極,於是說道:「軒弟,
你的意思怎樣?」林道軒爽爽快快他說道:「今日他已為我所傷,我若現在殺他,勝之
不武。好,今日我可以饒他一命,下次碰上,就不能放過了。」
上官紈道:「爹爹,軒弟這麼說,那麼,今日就讓這小子走吧。」
上官泰喝道,「好,楊梵,你走!我不怕你為父報仇。」楊梵心裡想走,但卻不能
不裝模作佯他說道:「爹爹,我還是陪著你吧。要死,咱們父子同死。」
俗語說:「知子莫若父。」楊鉦當然知道兒子是想走的。不過,聽了兒子的這幾句
說話,他心裡卻是好過得多。當下哈、哈、哈的大笑三聲。楊梵怔了一怔,說道:「爹
爹,你笑什麼?」
楊鉦道:「傻孩子,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你的姨父雖說與我決一死生,但說
不定閻主爺還不肯收留我呢!」當下回過頭來,向上官泰道:「要是你殺不了我,那又
如何?」上官泰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嘿,嘿,你怕我倚多為勝麼?你也應該早
知道我的為人了,我上官泰是這樣的人麼?」
楊鉦哈哈一笑,說道:「當然,當然。咱們是說好了單打獨鬥的。我豈能信不過你?
梵兒,你走吧!」楊梵一蹺一拐地走了,楊鉦提起了青竹杖,說道:「好,上官兄,來
吧!,
上官泰走出去與楊鉦交手。仲長統縱聲大笑,也走了出來,說道:「老叫化不甘寂
寞,看著別人交手,老叫化也心癢難熬了。
歐陽山主,咱們也該算一算帳啦!」
歐陽伯和道:「不錯,你這臭叫化打傷了我的渾家,我正要與你算帳。聽說你看不
起我的雷神掌,我倒要看看你的混元一氣功有怎麼厲害?」
原來歐陽大娘那次給仲長統以混元一氣功打傷之後,如今尚未痊癒,故而沒有與大
夫同來。歐陽大娘心地極為狹窄,無論如何要丈夫為她報仇。說了許多中傷仲長統的說
話。其實仲長統並沒有說過看不起歐陽伯和的雷神掌的。但仲長統是一幫之主的身份,
當然不屑辯解,只是打了個哈哈,便與歐陽伯和同走,兩人另找一個地方決戰。
楊鉦用拖延戰術對付上官泰,兩人打得難分難解,把旁觀的幾個小輩看得好不心焦。
林道軒忽道:「紈姐,咱們也來拆招玩玩。」上官紈好不機靈,一聽便知他的用意,說
道:「好,但你是男子,氣力比我大,可得讓我幾分,我使劍,你用一根樹枝吧。」
林道軒知道她已經聽懂了自己的意思。於是笑道:「好的。
「我用一套新練成的杖法攻你。」上官紈道:」你不要誇嘴,且看我用家傳的劍法
破你。」
林道軒折下一根樹枝,叫聲「接招!」出手便是楊家的獨門杖法,杖頭斜掠,左點
「白海」,右點「璇璣」,杖身一橫,又挑向上官紈的虎口。他使的當然不及楊家父子
的老練,但卻也是中規中矩,令人一看就知是楊家的點穴杖法。
上官紈腳踏五行八卦方位,挽了一朵劍花,身形滴溜溜的一轉,撥開林道軒的樹枝,
劍鋒直抵林道軒的上顎,笑道:「你瞧,我不是把你的劍法破了嗎?」林道軒道:「不
見得,再接招!」他故意放慢腳步,好讓上官泰瞧個清楚。
楊鉦起初不以為意,心裡想道:「你這兩個小子搗什麼鬼?」一看之下,不由得大
吃一驚。但上官紈是上官泰的女兒,女兒暗中「指點」父親,他卻是不能干涉的。而且
楊鉦事先也井沒有講明這個「禁例」——不許小輩在他們旁邊拆招:楊鉦心裡暗暗叫苦,
只好盼望上官泰沒有留意。
上官泰全神對付楊鉦,最初果然是沒有留意的。但他的心裡也有點奇怪,不解她的
女兒何以在這個時候,居然有這等閒情逸致,與林道軒拆招玩耍?試想做父親的正在與
敵人決死戰之時,做女兒的卻不關心父親,自行玩耍,怎能不令他又是奇怪,又是惱怒。
上官泰惱怒起來,不由得就向女兒瞪了一眼。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看之下,登
時恍然大悟。
楊鉦急忙攻擊,要想殺得他無暇分神。但上官泰的功力勝他一籌,此時他也還未到
氣衰力竭之際,大手印拍出,接連不斷,每一掌都有致人死命之能。楊鉦搶攻不逞,還
險些受他所傷。
楊怔喝道:「咱們說好了是單打獨鬥的!」上官泰笑道:「我要誰幫忙來了?」楊
鉦道:「你的女兒——」上官泰道:「她自練本門劍法,又礙了你什麼了?」楊鉦是長
輩身份,總不好意思說是怕了小輩破了他的仗法,只好把想要指斥上官紈的說話吞了回
去。此時上官泰已是把整套的「潑風劍法」看完,心領神會。
上官泰大喝一聲,朗聲說道:「楊鉦,你想跑已經遲啦!」話猶未了,招數立變。
掌劈指戳,招招都是攻向楊鉦的要害。
上官泰是一流高手,武學的造詣與他的女兒自是不可相提並論。上官紈一定要用劍
才能使出「潑風劍法」,而上官泰則是一理通、百理融,無須用劍,也可以將「潑風劍
法」溶化在他的掌法、指法之中。同樣的可以克制楊鉦的獨門點穴杖法。
上官泰喝道:「楊鉦,你還要頑抗麼?」喝聲中招數略緩。原來上官泰雖然是痛恨
楊釬,但此時見他如此狼狽,不禁有點不忍之心,暗自思量:「念在襟兄弟的份上,若
是他肯痛悔前非,改邪歸正,我也未嘗不可饒他一命。」哪知上官泰一念仁慈,幾乎招
了殺身之禍。楊鉦根本就想不到上官泰會肯饒他,趁他招數略緩之際,突然又是一招殺
手,竹杖閃電般的便點向上官泰的胸前大穴。
上官泰猝不及防,連忙吞胸吸腹,腳步未移,身軀挪後半寸,可是仍然給楊鉦的杖
尖點著。上官紈大驚叫道:「爹爹,你怎可讓他!」
幸虧楊鉦此時已是強弩之未,氣力不濟,杖尖雖然點著上官泰的胸膛,卻沒點正穴
道。而且由於上官泰吞胸吸腹。又消去了他的幾分勁道,因此就更沒有受到損傷了。
上官泰怒火勃發,一掌劈去。楊鉦也想不到他立即便能反攻,給他打個正著。
這一掌卻是上官泰本門的「大手印」功夫,「大手印」專傷奇經八脈,楊鉦給他打
個正著,「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上官泰喝道:「楊怔,你當真是至死不悟麼?」
上官泰這麼喝罵楊鉦,其實還是不想致他於死的。他見楊鉦受了重傷,已無反攻的
能力,是以有意放他一點生路,只求他肯悔悟,認罪求饒,上官泰未嘗不可以為他醫好
「大手印」之傷。
可是楊鉦雖然不能反攻,卻能逃跑,他著了上官泰的一掌,無暇思量,更無心去聽
上官泰說些什麼,就像凍窗上的沒頭烏蠅一樣,本能的要想錢開一條縫隙,逃出性命。
上官泰住手說話,楊鉦轉身便逃。
他們是在山坡上交手的,楊鉦只知逃命,卻不知自己受了重傷,已是不能施展輕功
的了,他勉強吸一口氣,跳了起來,不料腳尖落地,恰好踏著一根石筍,腳步一個蹌踉,
登時就從山坡上滾了下去,上官泰跑過去一看,只見楊鉦已是腦袋開花,一命嗚呼。
上官泰唄了口氣,說道,「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念在襟兄之情,手捧泥土,
粑楊鉦的屍體掩埋,給他築了一個簡陋的土墳。
上官泰已經掩埋了楊鉦的屍體,說道:「咱們看老叫化去。
但願他這一架還未打完。」
眾人來到後山,只聽得高呼酣鬥之聲,震耳如雷。仲長統與歐陽伯和已經鬥了三百
來招,雙方未露絲毫疲態,當真是旗鼓相當,功力悉敵,好一場惡戰!
只見仲長統濃鬚根根翹起,怒目圓睜,手腳起處,全帶勁風。方圓數丈之內,沙飛
石走,數丈之外,也是樹木搖動,樹葉紛落,好幾棵大樹,都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枯枝。
上官泰喝彩道:「仲幫主使得好一個混元一氣功!」
但歐陽伯和亦非弱者,看來他的掌力似乎不及仲長統的剛猛,但卻另有一功。只聽
得他在發掌之前,必定大喝一聲,掌風就似從熔爐裡吹出來似的,炙人如燙。上官紈、
竺清華、李光夏、林道軒等幾個功力較弱的小輩禁不住要退到他掌風所及的範圍之外。
上官泰不由得暗暗擔心,悄悄問江海天道:「江大俠,你看如何?」江海天微笑道:
「仲幫主是不會敗的,但要取勝只怕也是不易罷了。」上官泰這才放下了心,但看到緊
張之處,仍是不禁手心捏著一把冷汗。他是個嗜武如狂的人,看到雙方各使武林絕學,
不久就完全著了迷,心無旁騖,只顧凝神觀戰了。
李光夏和林道軒卻是不由得不心中著急,偷偷和江海天說道:「師父,他們這樣打
法,不知要打到幾時?咱們可還要去捉拿葉凌風這奸賊呢。」
江海天笑道:「我不急,你們急什麼?總不會打到明天的。
有上官前輩和仲幫主與我分頭搜捕,難道還怕他飛得上天?」李、林二人聽師父說
得這樣肯定,心裡也都安定下來。不過,他們總是希望越快捉到葉凌風越好。
葉凌風一點也不知道他的師父已經來到,此時他還做著美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葉凌風在拋下楊鉦父子。獨自逃跑之後,心裡又是歡喜,
又是擔憂。歡喜的是不至於受楊鉦的連累,而且可以擺脫楊鉦追問他的內功心法。但如
今只剩下他一個人在這大森林裡逃亡,卻是不由得不心虛膽怯,每見風吹草動,都疑心
是有敵人跟蹤,好幾次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森林裡過了一天,幸好連人影也沒見著一個,第二日傍晚時分,他估計自己所
走過的路程,心裡想道:「只要我走的方向不錯,明天就可以走出這座林子了。」他卻
不知,他恰恰是走錯了方向,兜了一個圈子,正走到與他師父這一幫人相隔不過十里左
右之處;
葉凌風心裡又想:「走出了這座林子,我該怎樣做?」於是他替自己編織了一個美
夢。
就像溺水的人抓著一根蘆葦就以為可以救命似的,葉凌風也有他的救命「蘆葦」。
這就是冷天祿的人頭。他拍一拍所背的革囊,冷天祿的人頭還在這革囊之中。
葉凌風燃起了希望,心裡想道:「冷天祿是小金川十二家的總寨主,我取了他的首
級,這功勞也應該不算小了。朝廷正在用人之際,想來至少也可准我將功贖罪吧?我先
求得一個軍職,嘿,嘿,以我的才幹,何愁不做到獨當一面的將軍?我在千軍萬馬保護
之下,也不怕有人來向我尋仇了。嘿,嘿,豈只不怕。
我還要和他們算帳呢。待到我手握兵符,我定將和我作對的人一個個除掉。哼,第
一個要除掉的對頭,就是葉慕華這小子。」
葉凌風想到得意之處,不知不黨的橫掌如刀,一掌劈下,口中發出「卡嚓」一聲,
劈斷了一根樹枝,當作是葉慕華的首級,就好像葉慕華當真是給他殺了似的,不知不覺
的也就哈哈大笑起來。
葉凌風做夢也料想不到,葉慕華也在這座森林之中,而且聽到了他的笑聲。
原來葉慕華在用奇兵突擊,大破清軍之後,立即和耿秀鳳與字文雄、江曉芙三人,
帶領了一支人馬,西行追蹤。目的物就是時凌風和他的父親,他接到報告:葉屠戶只剩
下幾百殘軍,已向西逃入森林,而葉凌風的去向,據蕭志遠的手下回來報告,也可以斷
定是已經逃入森林。但蕭志遠因為離開隊伍,單騎追蹤,卻還未獲得他的消息。
葉慕華和耿秀鳳,選了兩騎快馬,吩咐宇文雌,代他帶領那支人馬。要知人馬眾多,
反而打草驚蛇,容易給葉凌風發覺,先行逃匿。至於那支人馬,則是用來對付葉屠戶的
殘軍的。宇文雄在義軍之中經過了將近一年的鍛煉,葉慕華發覺他頗有用兵之才,葉屠
戶只剩下幾百殘軍。料想宇文雄定可以將他殲滅。是以放心讓他代為統領這支人馬。
葉慕華與耿秀鳳相識幾年,幾度悲歡,幾番離合,每一次都是匆匆分手,未得細談
衷曲。
這一次,他們並轡同行,才得有較長的時間相聚,互談心事。
葉慕華把自己平生的經歷,毫不隱瞞的都告訴了耿秀鳳。對葉凌風如何謀害他的事
情,尤其說得詳細。這些事情,有些是耿秀鳳已經知道的,有些是她還未知道的。耿秀
鳳聽了,歎了口氣,說道:「我的爹爹也是這賊子與他的父親合謀陷害的。如此說來,
他們父子正是你我共同的仇人。」
葉慕華道:「如今咱們是報仇在即,你還何用歎氣?」
耿秀鳳道:「你有所不知,我、我是頗有感觸。」葉慕華道:
「感觸什麼?」
耿秀鳳道:「葉凌風的爹爹是朝廷的大宮,他們父子同惡相濟,以致成為了義軍的
死對頭。知道葉凌風的事情的英雄豪傑,也沒有誰不想殺他的。」
葉慕華笑道:「這不很好麼?難道你還為他歎氣?」
耿秀鳳道:「誰為了這奸賊歎氣了?哦是為自己歎氣!我、我是想到了自己的身
世。」
耿秀鳳歇了一歇,接著說道:「我爹爹的官沒有葉屠戶做得大,但也曾經做過伊寧
的總兵,也曾經打過漢族和哈薩克族的義軍。呀,葉大哥,你對我好,我是知道的。就
只怕你的朋友,未必都能像你一樣,把我當作自己人。」
葉慕華聽了,哈哈笑道:「我以為你擔心什麼,原來擔心這個。」耿秀鳳道:「不
值得擔心麼?」
葉慕華正色說道:「你的爹爹和葉凌風的爹爹都是朝廷的大官,手上或多或少沾過
義軍的鮮血。葉屠戶心狠手辣,罪惡滔天;比你的爹爹大得多。但你的爹爹也是犯有罪
惡的,這個不用為你的爹爹忌諱。可是,你和葉凌風卻是完全兩樣,葉凌風與他的爹爹
同惡相濟,你如今卻是義軍的女首領,和你的爹爹走的是兩條路。一個人的出身是不能
自己作主的,但長大之後。立身處世,卻是完全可以由自己作主了,你和葉凌風既然是
完全兩樣,別人又怎會用同一的眼光來看你呢?即使暫時有點誤會,終究也會明白的。
好像冷鐵樵大哥,後來不是深自引咎,向你道歉了麼?你放心,我擔保我的朋友都會把
你當作自己人的。」
葉慕華把這番道理說得極為透徹;耿秀鳳這才舒展雙眉,低頭一笑,說道:「你這
麼說,我就放心了。不滿你說,我以前很為這幾句俗語擔憂,這幾句俗語說的是:『龍
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我怕別人相信這幾句俗語,對我有異樣的眼光。」
葉慕華笑道;「這幾句俗語是錯的,明白事理的人絕不會受它影響的。你瞧瞧我的
眼睛,我對你有異樣的眼光麼?」
那是燃燒著熱情的眼光,是令得少女癡迷的眼光。耿秀鳳紅暈雙頰,嫣然一笑,說
道:「哪有這樣看人的,還說不是異樣的眼光?」不知不覺之間,兩人雙手緊緊相握,
不須多說半句,一切的濃情蜜意,都已在彼此的眼光中流露出來。這剎那間,周圍的一
切對他們來說都不存在,整個世界就似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但這世界究竟並不是只剩下他們二人,即使是愛情的力量也不能把他們和這世界隔
絕的。也不知過了多久,耿秀鳳驀然驚覺,甩開了葉慕華的手,說:「華哥,你聽,西
邊是不是有廝殺之聲。」原來仲長統和歐陽伯和正是在西面的西坡上激戰,他們高呼酣
斗之聲,傳出了數里之外,傳到了耿秀鳳的耳朵中了。
葉慕華道:「不錯,好像是有人在那邊惡鬥。有沙飛石走之聲,看來似是一流高
手。」
耿秀鳳道:「咱們過去看看,說不定是咱們的人碰上了葉凌風了。」
葉慕華忽道:「且慢,東邊似乎也有人聲。」耿秀鳳道:「是麼?我聽不見。」
原來葉慕華所聽到的,正是葉凌風在自己編織了美夢之後,幻想著已把葉慕華殺掉,
所發出的得意的笑聲。葉凌風在和他們距離五六里之遙的東邊,他的笑聲當然不如西邊
那兩大高手高呼酣鬥之聲的宏亮,故此耿秀鳳沒有聽見。但他所想殺的葉慕華,因為功
力較深,卻聽見了。
這笑聲遠遠傳來,葉慕華凝神細聽,方始隱約可聞。但他雖然聽不出是葉凌風的笑
聲,卻聽得出這笑聲中有說不出的一種邪惡味道。
葉幕華心中一凜,說道:「秀妹,自們分頭去看,你往西邊/要知西邊乃是雙方廝
殺,假如其中有一方是葉凌風的話,另一方就必定是自己人,耿秀鳳趕去相助,可以容
易取勝。
且說歐陽伯和和仲長統斗了將近千招,歐陽伯和漸漸氣力不加,心中焦急,突使險
招,意圖敗中求勝。
激戰中歐陽伯和一聲大喝,身形平地拔起數,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呼的一掌
猛擊下架。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做「鵬搏九霄」,乃是「雷神掌」中拼著與敵人兩敗俱
傷的殺手,非到最緊要的關頭,是決不輕易使用的,這是歐陽伯和最後的一擊,當真是
把畢生的功力都付於這一擊之中。
眼看歐陽伯和這一掌堪堪就要擊著仲長統的天靈蓋,仲長統這才驀地大喝一聲:
「來得好!」雙掌一立,平推出去。仲長統乃是採取以逸待勞的戰術,避其朝銳,擊其
暮歸」,待他掌鋒阻離自己的腦門不到數寸、這才猛力還擊。掌力一發,有如排山倒海。
雙方掌力撞擊,發出悶雷也似的聲響。在李、林等幾個小輩失聲驚呼之中,只見歐
陽伯和就似斷了線的風箏似的,膚落塵埃。
仲長統哈哈大笑,大踏步就趕過去。忽聽得有個女子的聲音顫聲尖叫道:「仲幫主、
手下留情!」原來是耿秀鳳恰好在此時趕到。
仲長統道:「你這女娃兒要為你師公求情?」耿秀鳳道:「正邪不兩立,我怎敢阻
撓幫主?但他今後己是不能作惡的了,他於我有傳藝之恩,我這才膽敢請仲幫主饒他一
命。仲幫主給我這個人情,就算是我還了師門的債吧。」原來武林規矩最尊師道,耿秀
鳳雖然懂得「正邪不兩立」的道理,但畢竟還是受了這千百年來武林所傳的舊念的影響,
禁不住要為師公求情。
不過,在耿秀鳳的說話之中,也表明了這只是「給師門還債」。意思即是倘若由她
而保得師公一命,從今之後,她與師門恩斷義絕,心中也可以安然了。
仲長統哈哈一笑,說道:「歐陽伯和,你慚不慚愧?我真想不到像你這樣的好惡之
人。居然有一個這樣的好徒弟。你們夫妻倆設謀算計她,她卻還在為你求僥!」接著回
轉頭來,對耿秀鳳說道:「耿姑娘,你大約還不知道你的師公是為什麼來的吧?他是要
來迫你嫁給歸古愚那個寶貝兒於的。」耿秀鳳吃了一驚,做聲不得。仲長統道:「不過,
看在你的份上,反正他的武功已廢了,我就饒他一命吧。」
歐陽伯和面色鐵青,掙扎著站了起來,「哼」了一聲,說道「耿姑娘,多謝你啦。
歐陽伯和得以苟延殘喘,今生是不能報答姑娘你的了。但總有人會替我報答你的。」
仲長統喝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想怎樣?」歐陽伯和慘笑道:「我還能怎
樣?」忽地「卡嚓」一聲,把右臂折斷,說道:「多蒙幫主不殺之恩,我走啦!」
原來歐陽伯和是以畢生功力之所聚對仲長統作最後一擊的,但他已是強弩之未,被
仲長統全力還擊,力強者勝,力弱者敗,他的雷神掌所蘊的熱毒,給仲長統的內力所封,
全都迫回自身,真個是客人下成,反害了自己。若果他不把右臂折斷,毒氣上行,攻人
心房,他就要一命嗚呼了。
歐陽伯和走了之後,仲長統說道:「來,來,來,耿姑娘,我給你引見,這位就是
名聞當世。武功天下第一的江海天江大俠。這位耿姑娘是後輩的女中英傑,當真說得上
是出於污泥而不染——」
耿秀風聽說是江海天,不禁又驚又喜,不待仲長統把話說完,連忙說道:「仲幫主,
你不必誇讚我啦,我正要江大俠幫忙。」
江海天微笑道:「幫什麼忙呢?」耿秀鳳道:「江大俠,你的侄兒在這兒。」江海
天怔了一怔,道:「我的侄兒?你是說葉凌風在這兒麼?」耿秀鳳道:「不,不,我是
說你真的那個侄兒,不是假冒的那個葉凌風。」正是:
欺世盜名安可恃?雲開月現早和遲。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心事浩茫連廣宇 風雷激盪掃沉霆
江海天吃了一驚,道:「我的親侄兒,他是誰。」耿秀鳳道:
「他是葉衝霄之子,從前有個名字叫葉凌風,但給葉屠戶的兒子冒用了這個名字之
後,他現在就只用時慕華這個名字了。你的徒弟宇文雄和他一同入川,他現在是援川義
軍的統領。」
江海天本來已知道葉凌風是假冒的內侄,只是不知道真的內侄是在哪兒。如今聽耿
秀鳳說得來歷分明,料想不假,大喜過望,說道,「好,那你就帶我去見他吧。可這是
你幫我的忙,不是我幫你的忙啊。」
耿秀鳳道:「不,不,是你幫我的忙,也是幫你侄兒的忙。
葉慕華剛才發現林子裡有一個人,可能就是冒充他身份的那個葉凌風,他已經往東
邊追下去了!」
且說葉凌風正在得意,一路走,一路發笑,忽聽得林子果一聲冷笑,突然有人跳了
出來。攔著了他的去路。葉凌風抬眼一望,嚇得魂飛天外,失聲叫道:「又是你!」
葉慕華笑道:「是呀,這可真是太不巧了吧,咱們又陌路相逢了。你兩次害我不死,
又兩次在我手下僥倖逃生。今日相逢,除非是你有本領第三次害死了我,否則你要想逃
走只怕就不那麼容易了。」
葉凌風看見只是葉慕華一人,恐懼之心稍減,想道:「我的本領已是今非昔比,上
次和他交手,也並不怎麼吃虧,一個對一個,我怕他何來?」
葉凌風打了個哈哈,說道:「不錯,我是曾經害過你兩次,但我也曾經救過你一次
啊!」葉慕華大怒道:「你不提也還罷了,你第一次救我,其實就是為了害我。你冒用
了我的身份,騙了江大俠,害了多少人,造了多少孽!」
葉凌風道:「好,你既不諒,那就只好拚個你死我活了。」他在挑引葉慕華說話,
冷不防的一劍就刺過去。
這一劍是江海天親傳的追風劍法,迅捷無比。幸而葉慕華早有提防,呼的一掌就擊
出去,這一掌是攻敵之所必救,葉凌風知他般若掌力他厲害,焉敢讓他打中,連忙回劍
截他手腕。
說時遲,那時快,葉慕華已是拔劍出鞘,喝道:「好賊子,死到臨頭,還敢偷施暗
算。來而不往非禮也,看劍!」
葉凌風笑道:「誰死誰活,那也難說得很多。哼,且叫你知道我的劍法的厲害!」
劍鋒一轉,化解了葉慕華的掌之後,偶然間便即變招,又解開了葉慕華的劍式。
葉凌風所使的師傳劍法精妙無比,只以劍法而論,他要比葉慕華高出一籌。當下他
以追風劍式化解了葉慕華的劍招,得理不僥人,閃電般的立即又是一劍。葉慕華喝道:
「好小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劍中夾掌,舌綻春雷,掌如霹靂,一招「五丁
開山」,便向葉凌風的天靈蓋擊下。
葉度風踏出「天羅步法」,在間不容髮之際,避過了葉慕華的鐵掌擊頂之災。
葉凌風的功力本來與葉慕華相差頗遠,自從得了鍾展替他打通三焦經脈之後,功力
大進,雙方距離已經拉近,但也還是葉慕華勝他一籌。這麼一來,雙方各有所長,葉凌
風勝在所學的都是上乘武學,步法靈活,招數精妙;而葉慕華則勝在功力較深,而且他
的大乘般若掌專傷奇經八脈,這也是葉凌風所十分顧忌的。
雙方展開了激戰,一時之間,難分勝負。不過,葉凌風心裡明白,久戰下去,定然
吃虧。倘若到了自己氣衰力竭之時,「天羅步法」也一定難以運用自如,那時就只怕避
不開他的大乘般若掌了。
葉凌風正自舉棋不定,忽聽得有人馬弄弛的聲音,葉凌風抬眼望去,只見山坡上有
一隊騎兵正自上來;旌旗不整,但那面帥旗上繡著一個斗大的「葉」字,卻是可以看得
清清楚楚。
葉凌風喜出望外,連忙吸一口氣,運用上乘的內功,將聲音遠遠地送出去、大叫道:
「爹爹,我在這兒,快來救我!」
葉慕華大喝道:「想要逃麼?」呼的一掌劈去,葉凌風已是施展「天羅步法」,如
箭離弦,一個倒縱、飛掠出三丈開外。
葉凌風向他父親跑去,葉屠戶這支殘軍大約有四五百人,此時剛剛上了山坡,和葉
凌風的距離也還有里許之地。葉屠戶大叫道:「宗兒,快來!呀,老天保佑,想不到咱
們父子還能相見!」
話聲未了,忽見樹林裡飛出三騎快馬,正是宇文雄、江曉芙和鍾秀三人。
宇文雄喝道:「賦子往哪裡逃?」快馬加鞭,第一個來到。葉凌風冷笑道:「你眼
中沒有師兄,你的本領卻還未必勝得過我!」腳尖一點,跳起來搶他的馬。
宇文雄一招「橫雲斷峰」,長劍劈出。葉凌風人在半空,一劍刺將下來。葉凌風的
氣力本來較大,加上自上而下的衝擊之力,「噹」的一聲,雙劍相交,宇文雄長劍蕩過
一邊。葉凌風已是落在馬上,一劍向他刺去。宇文雄舉劍招架,葉凌風大喝一聲:「下
去!」可是宇文雄雖然額現青筋,眼紅如火,但在他拚命招架之下,葉凌風在急切之間
卻也未能將他推下馬背。
眼看宇文雄就要遭他毒手,江曉芙階快馬已及時趕到,一劍就向葉凌風項後的「大
椎穴」刺去。葉凌風連忙藏頭縮頸,半邊身子滾了下來,單足斜掛雕鞍,這才堪堪的避
開了江曉芙一劍。當然他的點穴也就落了空了。
葉凌風半邊身子斜掛雕鞍,有氣力也不能施展,又見江曉芙衝來,只好放棄了搶奪
宇文雄坐騎的打算,用力一蹬雕鞍,身於又似離弦之箭飛了出去。
此時他們父子間的距離又縮短了些,已不到一里之遙了。陡然間鍾秀斜刺殺出,葉
凌風哀聲叫道:「秀妹,我縱有千般不是,也請你念在往日之情!」
鍾秀柳眉倒豎、二話不說,「啪」的一鞭就打下來。葉凌風喝道:「來得好,你既
不念舊情,可也休怪我下得辣手了!」把手一抄,握著鞭梢,大喝道:「滾下來!」鍾
秀的本領倒不比葉凌風弱多少,但氣力卻是有所不如,果然歐聲落馬。葉凌風是打算把
她擒作人質、脅迫群雄。
鍾秀也很機靈、人一落馬,立即便放開馬鞭。拔劍迎敵。葉凌風使出追風劍式,閃
電般的連刺七劍,不料鍾秀乃天山派的嫡傳弟子,這追風劍式源出天山,鍾秀比他還要
純熟。葉凌風匆忙中未想及此,急於求逞,使出這路劍法,反而被鍾秀克住。
葉屠戶這一隊騎兵上了山坡,和葉凌鳳的距離只有半里之地了。忽聽得大隊人馬奔
騰呼喝之聲,從樹林裡殺出來,為首的將領正是蕭志遠。原來蕭志遠在半路上碰到宇文
雄的這支追兵,雙方會合,正是來追蹤葉屠戶的這支殘軍的。
蕭志遠縱聲大笑,陡地喝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好呀,今日叫你們父子倆一
路走吧!」葉凌風看見蕭志遠大隊人馬殺出,嚇得魂飛魄散,既是難擒鍾秀,連亡轉個
方向又逃。希望能夠逃得上亂石嶙峋的一處山峰,大隊人馬迫不上來,或者還有一線生
機。
葉慕華如飛趕到,叫道:「蕭大哥,讓我!」蕭志遠知道他與葉凌風仇恨似拇,哈
哈笑道:「好,你吃小的,我吃老的。」一聲令下,大隊人馬就向葉屠戶的那支殘軍包
抄,殺將過去。
葉屠戶歎了口氣,叫道:「想不到我手握兵符,獨當一面,今日卻落到如斯田地。
宗兒,你自己逃生去吧!」跳下坐騎,「啪」的一鞭打下,這匹坐騎是久經訓練的戰馬,
善知主人之意,立即向葉凌風那邊跑去。
葉凌風忽然得到一匹坐騎,當真是喜從天降,於是連父親也不顧了,跳上馬背,慌
忙便逃。
蕭志遠的人馬此時已把葉屠戶圍在當中,葉屠戶的手下上已無鬥志,紛紛投降。
蕭志遠喝道:「葉屠戶,你平生殺人也殺得夠了,鮮血染紅了你的頂子,如今該輪
到我們來取你的項上人頭啦!」葉屠戶一咬牙根,拔出佩刀說道:「我是朝廷命官,死
也下能死在賊寇之手。」一刀就向心窩插去。
蕭志遠比他更快,飛身撲上,「噹」的一聲。就把他的佩刀打落。一手抓著他的頸
項,喝道:「把他綁了!」葉屠戶嚇得魂不屬體,顫聲說道:「士可殺而不可辱,士可
殺而不可辱。你乾脆就把我一刀殺了吧。」
葉屠戶落在「叛賦」手中,只怕要受盡無窮無盡的折磨,「賊人」才肯將他處死。
他剛才想要保存「體面」還口風聲聲說是寧可自盡,不止「賊寇」所殺的,如今卻是不
能不哀求蕭志遠給他一個「痛快」了。
蕭志遠冷笑道:「你不過是韃子皇帝的一條走狗,狗嘴裡不長象牙,虧你還敢說什
麼『氣節』?莫玷辱了一個『士』字!」把葉屠戶拋給士兵綁了起來,正色說道:「你
們的『朝廷』有你們的『王法』,我們也有我們的『民法』小金川的老百姓吃盡你的苦
頭,死在你的屠刀之下也不知多少,你想這麼便宜就私自了結麼?告訴你,我們要把你
押回小金川去,讓老百姓都來看你受我們的『明正典刑』。」
葉屠戶殺豬般的大叫,葉凌風卻在鞭馬飛逃,聽得父親的呼號,也不敢回頭一望。
葉慕華此時也借了義軍的一匹坐騎,緊緊追來,宇文雄、江曉芙等人跟在後面。
追了一程;忽見對面的山坡又出現了一彪窄馬,族旗招展,軍容甚壯,遠非葉屠戶
那支殘軍可比。中軍的大旗上用金線繡出一共猛虎,上面有斗大的「威鎮關中」四個字。
葉凌風心中大喜,原來是歸德堡的堡主歸古愚帶領他那支已被編為「官軍」的到來。
葉凌風想道:「這支官軍似乎比宇文雄帶來的叛軍多得多。歸古愚手下也有許多能人,
要是逃到他的軍中,就有救了。」可是他們之間遠隔著一座山,少說也有五六里崎嶇的
山路。葉凌風恨不得插翅飛到歸古愚那邊,但卻哪裡能夠?
忽地裡只聽得金鼓喧天。歸古愚的後隊陣形大亂,原來又有一彪軍馬殺了到來,這
是從西昌追來的竺尚父這支義軍。登時兩軍就在山坡上混戰起來,宇文雄、蕭志遠二人
也立即帶領他們這支兒軍趕去,截斷歸古愚的去路。
葉凌風倒吸一口涼氣,暗自叫聲:「苦也!」歸古愚是他唯一希望的救星,如今是
連這「救星」也自身難保了。
不料「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葉凌風正在走投無路之際,忽地面前又出現了兩個
人。這兩人是尉遲炯和祈聖因。
葉凌風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撥轉馬頭。尉遲炯哈哈笑道:
「好小子,還想逃麼。」千手觀音祈聖因居高臨下,把手一揚,三枚透骨釘都向葉
凌風打去,既射人又射馬。葉凌風使出渾身解數,避開一枚,打落一枚,但第三枚透骨
釘卻射著了他的坐騎,正中腦袋,那匹戰馬一聲長嘶,跳起一丈多高,落了下來,四蹄
屈地,一命嗚呼,葉凌風也給摔下馬背了。
尉遲炯哈哈大笑、拔出了翎雁刀,正要追下去取葉凌風的性命,祈聖因忽地笑道:
「大哥,不勞咱們費力了,自然有人來收拾他。這個人和他的冤仇更深,咱們應該讓
他。」原來是葉幕華已經快馬趕來。
葉凌鳳施展輕功,沒命奔逃,可是他的輕功怎能賽過奔馬,不多一會,便給葉慕華
趕上。葉慕華跳下馬背,喝道:「奸賊在哪裡跑?」
葉慕華正要上前將他活捉,忽聽得有個婦人的聲音斥道:
「誰敢傷我徒兒?」人還未到,暗器先發,葉慕華正自挽起一朵劍花,刺葉凌風背
後的穴道,「叮」的一聲,一枚小小的石子正好打中他的劍柄,石子雖小,勁道卻是極
強,葉慕華虎口一震。長劍竟然脫手墜地。就在此時只見一個中年婦人從林子裡走出來。
原來這個中年婦人不是別個,正是江海天的妻子谷中蓮。她從馬薩兒國探親回來,
為了記掛著她的「侄兒」,故而特地取道小金川,前來探望葉凌風的。
谷中蓮在與丈夫分手之時,雖然已經發現葉凌風的若干疑點,但卻還不知道他是假
冒的侄兒。谷中蓮本來一向就有點偏心,甚至想過把女兒許配給葉凌風的。此時突然見
他被人迫得走投無路,大有性命之危,谷中蓮自是無暇細思,立即便出手救他了。
葉凌風飛快的向谷中蓮跑去,谷中蓮道:「有我在此,誰敢傷你?」信手一彈,又
是一顆石子向葉慕華打去。她見葉慕華窮迫不捨,只道他是清廷鷹爪,因為她一直以為
「侄兒」是援川義軍首領,那麼要追殺他的人當然是清廷鷹爪了。這一顆石子用的竟是
「彈指神通」的絕頂武功,打葉慕華的琵琶骨。以谷中蓮的功力,倘若給她打著,葉慕
華武功再好,也要變成殘廢。
尉遲炯夫妻正在跑來,見此情形,大吃一驚,祈聖因連忙叫道:「谷女俠,你錯了,
快住手!」可是已經慢了些兒,祈聖因的「住手」二字剛剛出口,那一邊谷中蓮的石子
已經出手。
忽聽得「卜」的一聲、另一顆石子從相反的方向飛來,兩顆石子空中撞個正著,同
時墜下。谷中蓮聽得祈聖因的呼叫,方自一怔,此時見自己所發的石子給人打落,又不
禁大吃一驚:心道:「當今之世,有誰有如此本領,難道是海哥來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江海天的聲音叫道:「蓮妹,你的親侄兒在這兒。你怎麼打
起你的親侄兒來了?」只見一團白影,風聲呼呼,倏的從葉凌風身旁掠過,瞬息之間就
到了谷中蓮的身邊。風定步停,現出了江海天的身形。江海天一來是不願自己出手,二
來是急著和妻子相會,是以健雖然從葉凌風身旁掠過,卻並沒有拿他。可是葉凌風亦已
嚇得半死了。
谷中蓮有如墜入五里霧中,納罕問道:「你說誰是我的親侄兒?」
江海天笑道:「怪不得你不明白,我也是剛才才知道的。」說罷,用手一指葉慕華,
說道:「他才是你的親侄兒,那奸細是冒充的。」
谷中蓮大吃一驚,說道:「你,你說什麼?葉凌風當真是奸細又是冒充我的侄兒的
嗎?」江海天道:「不錯,他是葉屠戶的兒子,咱們夫妻都受他蒙騙了。」谷中蓮兀是
半信半疑,訥訥說道:「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江海天道:「你就快明白了,你瞧他們都來了。我慢漫說給你聽,另外一些細節,
他們也會告訴你的。」
只見仲長統、上官泰、耿秀鳳和李光夏,林道軒、上官紈、竺清華等人從一條路來,
他們本來是與還海天伺來的,如今才到,尉遲們夫妻從另一條路來。龍有一個江曉芙則
獨自策馬從山坡上來,她本來是和宇文雄一道去堵截歸古愚那支官軍的,因見母親來了,
故而趕來與母親相會。
江曉芙叫道:「媽,我一直說雄哥是好人,這廝才是奸細,你不相信,現在你的真
假侄兒都在這兒,你相信了吧?多爹,你告訴了媽媽沒有?」
江海天道:「這好賊極工心計,連我都受他的蒙騙,你怎能單怪你媽?嗯,我正等
著你來才好告訴你媽呢。我說一半,你說一半。對啦,還有尉遲舵主和祈女俠也是受了
這奸細的謀害的,咱們把所知道的說出來,你媽就明白了。」
葉凌風六神無主,此時他當然不能向谷中蓮那邊跑去了。他一咬牙根,想要自殺,
可是臨到他要回劍自刎之時,冰冷的劍鋒還沒碰著皮肉,他已感到一股寒意,不知不覺
的又把劍垂了下來。他比他的父親更為差勁,明明知道已是走到了絕路,再也沒有希望
逃生的了,但他還是連自殺的勇氣也沒有。
耿秀鳳一看局面已定,說道:「華哥,祝你手刃仇人,我也要報仇去了!」江曉芙
把坐騎讓給她,於是耿秀鳳遂趕下山去,參加圍殲歸古愚之戰。她的部屬已編入宇文雄
所率領得這支義軍之中,她去協助宇文雄指揮,自是比江曉芙更為適當。
葉凌風既沒勇氣自刎,只好回過頭來,無可奈何的再與葉慕華交手。此時他心裡又
是絕望,又是氣恨,想道:「倘若不是這小子活在人間,我現在還是江海天的掌門弟子,
哪會落到如此田地?」氣恨之下,變得瘋狂。就像一隻無路可逃的野獸似的,狂啤怒吼,
回頭反嚙獵人。
葉慕華見他如此瘋狂,倒也不敢輕敵,想道:「他越是瘋狂,心中也定然越是恐慌。
獵人有何俗語說得好,野獸在死亡之前必然瘋狂的,我就把他當作野獸來打好了。」於
是非常沉著的應付葉凌風的「困獸之鬥」。
且說耿秀鳳飛騎下山,投入戰場,此時正是混戰最劇烈的時候,耿秀鳳我著了朱家
兄弟,說道:「你們去告訴歸德堡的鄉親,咱們只是嚴懲首惡,脅從不究。」朱家兄弟
是歸德堡人氏,和歸古愚手下的團練,許多都是熟識的。朱家兄弟用本身的遭遇來說服
鄉親,收效果然極大。不用多久,歸德堡的團練有一半以上放下武器,還有好些人掉轉
刀槍,反過來向歸古愚的死黨衝殺。
歸古愚又驚又怒,七竅生煙的大罵道:「反了,反了!」耿秀鳳揮舞雙刀,殺進內
圍,笑道:「當然是反了!歸老賊,你作威作福的日子已經完結啦!」一口飛刀先把歸
少靈殺掉,歸古愚給她迫得無路可逃,只好回過身來,與她交手。
歸古愚號稱「威震夫中」,武功的造詣頗為了得,若在平時,耿秀鳳要想勝他,還
當真不易。但此時歸古愚羽黨盡除,孤掌難鳴,早已是心慌意亂,不過數招,給以秀鳳
一刀劈傷,朱家兄弟雙雙趕到,兩對佛手拐同時敲下,敲破了他的天靈蓋,報了大仇。
戰鬥結束之後,耿秀鳳和宇文雄說道:「咱們可以上去看看,看葉大哥是否已把那
好賊除了?」宇文雄道:「不錯,咱們去看這好賊如何下場吧。就只怕看不到了。」
他們來得正是及時,葉慕華與葉凌風的惡鬥還未結束,但亦已接近尾聲了。
只見葉凌風面似火紅,青筋暴脹,一副猙獰的面目,惡狠狠的向葉慕華猛撲,凶狠
的神態就似恨不得一口把葉慕華吞掉似的,當真就像一頭發瘋了的野獸,和他平時偽裝
出來的那副「溫文爾雅」的面孔簡直判苦兩人。
鍾秀暗暗歎了口氣,心裡想道:「原來他的真面目竟是這樣。
我當初怎麼會喜歡他的?不過,也好,我得了這個教訓,以後是再也不會以貌取人
的了。」
二人越鬥越激烈,葉慕華非常沉著的應付對方的「困獸之鬥」,自始至終都是氣定
神閒。葉凌風則越來越是瘋狂。只見他大汗淋漓,衣衫盡濕,再過一會,滴下來的汗水
竟似血水一般,把地上的青草都染紅了。江曉芙覺得奇怪,問父親道:「這奸賊好似並
沒中劍,卻怎的會受傷了?」
江海天道:「這廝已是到了油盡燈枯之境。」話猶未了,忽聽得葉凌風大叫一聲,
並未見他中劍,卻突然似一根木頭似的倒了下去。葉慕華用腳踢他,喝道:「起來,再
打!」葉凌風哼也不哼,只見他的身體縮作一團,突然間滿身都是鮮血。原來他的氣力
都已耗盡,汗出不止,繼之以血。又因極度恐懼,到了絕望的境地,突然心臟爆裂而亡。
葉慕華插劍歸鞘,上前參見江海天夫婦,說道:「都是侄兒做錯了事,爹娘命我投
親,我卻一直沒有來拜謁姑父、姑母。又誤信了這個奸賊,以致給他冒充了我的身份,
生出了這許多禍患。」
江海天扶他起來,說道:「我也有失察之處,好在終於水落石出,你也替我清理了
門戶了。」說罷,回過頭來,對妻子笑道:
「你失了一卜假的侄兒,得回一個真的侄兒。這可該大大高興了吧!」
谷中蓮又是歡喜,又是慚愧,說道:「當初這奸賊拿你爹爹的信來見我,我本來有
點疑心的,卻給他騙過了。好侄兒,你何不早說,我剛才幾乎誤傷了你。可是,你還不
僅是應該叫我做姑母呢,你姑父是叫你替他清理門戶的,你懂不懂?」
葉慕華當然懂得這個意思,說道:「多謝姑父肯將我收列門牆。」於是向江海天重
新行過拜師的大禮,改口叫了一聲「師父、師母。」谷中蓮笑得合不攏口,眾人上來道
賀,皆大歡喜。
宇文雄隨著上來參見師父、師母,谷中蓮見了他,不覺又有幾分慚愧,說道:「當
初我錯怪了你,令你受了許多冤屈。」宇文雄道:「當初誰也不知道這奸賊如此陰毒,
師母執行門規,是應該的。徒兒怎敢有絲毫埋怨。」
江海天笑道:「你把我的話告訴了芙兒沒有?」宇文雄面上一紅,低聲說道:「沒
有。」
江曉芙一時還未懂得她爹爹的話意,問道:「師哥,我爹爹叫你告訴我什麼?」
江海天哈哈笑道:「叫他一生照顧你。」江曉芙明白過來,不由礙杏臉飛霞,又是
羞慚,又是歡喜。眾人免不了又都上前道賀。
江海天正色說道:「不過你們年紀都小,過兩年再辦喜事也還不遲。如今小金川之
圍是解了,但韃子還佔著咱們漢人的江山,多少地方的老百姓還在受著苦難。我準備北
上去助張教主再次起義,你們隨我去吧。」於是眾人連騎北上,再創一番事業。
但這已不是屬於本書的範圍了。正是:
莽莽乾坤須再造,沉沉大地起風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