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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劍下天山》第6章
第二十九回

無限深情 捨己為人甘替死

絕招雪恨 闖關破敵勇除奸

  韓志邦匆匆地跑到了附近的一間喇嘛寺中,問喇嘛道:「你有金創藥嗎?」大喇嘛道:

「有的,你要來給朋友敷傷嗎?」韓志邦連聲催道:「快點給我!」西藏喇嘛的金創藥功效

甚大,韓志邦要了過來,跑進他寄寓過的小房內,將小喇嘛推了出去,驀地關起房門,抽出

辛龍子送給他的那把天龍派的鎮山寶劍來!對著牆上那面發光的銅鏡,凝視了一陣,劍鋒向

上,倏地嗖嗖兩劍,在面上劃過,劃了兩道深深的創口,鮮血汩汩流下,禁不住痛得叫出聲

來!大喇嘛對韓志邦的行動本就覺得奇怪,這時來到房外,聽到裡面呻吟之聲,急忙一腳踢

破房門「嘩」的一聲叫道:「志邦,你怎麼了?」韓志邦寶劍噹啷一樣跌落地上,大喇嘛趕

忙上前將他抱住,叫道:「你瘋了嗎?」韓志邦取出金創妙藥,大喇嘛給他敷上,過了一

陣,韓志邦這才苦笑說道:「你馬上帶我去見活佛!」大喇嘛莫名其妙,韓志邦低聲說道:

「請你看在舍利子的份上,照我的話去做,不要發問。」大喇嘛見他神智清醒,不是瘋狂,

遲疑了一會,合什說道:「居士是我們的大恩人,敢不遵命!」取過一件黑氈大衣,給韓志

邦披上,拖著他悄悄地從後門走出。

  再說凌未風自知畢命期近,雖是曠世英雄,也禁不住有所牽念。「我太殘酷了,不應該

那麼對待瓊姐的!」他想起杭州少年時遊樂的日子,想起錢塘江大潮之後,想起橫過雲貴高

原時劉郁芳淒怨的眼光,不知怎的,驀然又想起韓志邦那誠懇老實的模樣,一個念頭,突然

從心個掠過:「我為什麼不在死前給他們撮合呢?」他思索著有沒有機會再寫一封血書,托

知心的衛士在他死後帶出。四周黑黝黝的,只有四個角落發出燭光。他抬起了頭問成天挺

道:「什麼時候了?」成天挺笑道:「還有一個時辰,就是午夜,凌未風,你臨死前有什麼

遺言要我給你帶出去嗎?」成天挺是清廷的死士,凌未風冷笑說道:「你告訴楚昭南,像他

一樣為胡虜作鷹犬的人,若不及早回頭,死無葬身之地!」成天挺笑道:「看,你把你的師

兄恨得那樣,你的師兄倒還惦記著你呢!他在你臨死之前,還准活佛來給你禱告,按藏民的

風俗,火化你的屍骸,你聽,外面的腳步聲,他們此刻已經來了,嗯,比原定的時間還要早

哩!」

  允題新立的活佛宗達·完真,黃昏時分專誠去拜訪允題,他說布達拉宮是喇嘛教的聖

寺,若然在裡面處決人犯,一定要得到他們的同意,並應准他們去做禱告。允題知道楚昭南

今晚要在迷宮將凌未風悄悄處決,頗為驚訝宗達·完真消息的靈通,但轉念一想,在這些小

事上倒不妨尊重他們的習慣,也便點首答應了。迷宮中到處都有武藝高強的衛士把,看守凌

未風的更是一等一的大內高手成天挺,諒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凌未風聽成天挺說起有喇嘛來替他禱告,皺眉說道:「大丈夫死則死耳,何必如此多

事?」繼而又想,當年搶舍利子時,自己也曾出過一把力,和那些大喇嘛也頗有交情,他們

來替自己作死前祈禱,正好趁此機會請他們把血書帶出。正思量間,兩個黑影已一閃而入,

為首的正是宗達·完真。

  成大挺按著雙筆,欠身作禮,說時遲,那時快,宗達·完宗側面的喇嘛,驀然一躍而

前,手指一戳,已把成天挺的穴道封閉,斗篷一揭,露出面目,凌未風驚叫道:「韓大哥你

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成天挺在地上園睜雙眼,又氣又怒,卻是動彈不得。按說成天挺的武功比韓志邦高出許

多,無奈他全無防備,而韓志邦又學成了達摩秘笈,怪招使出,連齊真君初遇時也要吃虧,

更何況成天挺。

  韓志邦將成天挺縛在椅上,仍面向著凌在風。拔出寶劍,把凌未風身上的鐐銬全部斬

斷,低聲說道:「凌大俠,你隨活佛出去吧!」

  凌未風仔細一想,瞭然於心,搖搖頭道:「韓大哥,謝謝你。枉費了你的心血了,我不

能走出去!」韓志邦急道:「為什麼?」凌未風道:「到處都有衛土把守,我不想連累你

們!」韓志邦把黑氈斗篷脫下,說道:「我留在這裡,你出去,戴上斗篷,他們不會知道你

是誰的!」凌未風毅然說道:「不成,韓大哥,那不成!我豈能容你替我去死!」韓志邦

道:「你比我有用得多,你該留著,讓我去死!」凌未風怒道:「你要我做不義之人,自己

苟活,卻要朋友替死!」韓志邦咬著牙根,不發一言,忽然雙指一戳,點了凌未風的啞穴,

凌未風藥力未解,渾身無力,絕頂武功也用不出來,只好任他擺佈。韓志邦給凌未風披上大

衣和斗篷,將他交給宗達.完真,俯首說道:「活佛,一切都拜託你了!」宗達·完真彎腰

吻了韓志邦的足跟,滴淚說道:「韓義士,你才是真正的活佛!」轉過身驅,半拖半拉,把

凌未風帶出了迷宮。

  韓志邦坐在胡床之上,面對著成天挺,時不時有值班的武士經過密室,探頭內望,韓志

邦身材和凌未風差不多,面上又有刀痕,室內光線又很微弱,衛士們毫不在意地巡過便算,

誰也沒有發現。

  韓志邦萬念俱寂,在黑暗中靜待最後的時辰,忽聽得門外的值班武士說道:「楚統領,

時辰還未到呀,你來得這樣早!」門外楚昭南的聲音說道:「我要他幾時死便幾時死,你管

得著?」邊說邊推開了房門,叫道:「成天挺,你出去!」成天挺不言不動,楚昭南跨進兩

步,正待發問,韓志邦身形驟起,拳風劈面,楚昭南陡然一縮,胸口已結結實實受了一拳,

燭光瑤曳中,楚昭南看出敵人不是凌未風,這一驚非同小可,喝道:「你是誰?凌未風哪裡

去了?」喝聲未停,金刃劈風之聲又自背後襲到,韓志邦身形奇快,拔劍進招換位,都只是

一剎那間之事,楚昭南輕輕一閃,腰脅又給韓志邦雙指戳了一下,一聲怒吼,游龍劍掙然出

手,聽風辨器,反手一劍,暗室中火花蓬飛,韓志邦直給震到牆邊,才煞得住身形。楚昭南

旋過身來,看得真切,一聲獰笑:撲上前道:「哈,韓志邦,你也敢來找死?」游龍劍一

瑤,倏地直奔韓志邦咽喉刺去!

  韓志邦仗著達摩怪招,打了楚昭南一拳,又點中他的穴道。無奈功力相差太遠,楚昭南

又是武林的大行家,入房之時,發覺跡像有異,已把全身穴道閉著,韓志邦一拳雙指都如擊

敗草,手腕反給震痛。這時見楚昭南狠狠刺來,心念一動,呼的從旁邊搶出,寶劍斜挑,招

數卻不用老,楚昭南回劍封迫,他又搶到右首去了!

  楚昭南何等機靈,知道韓志邦是想仗著怪異的身法來和自己游鬥,心想:韓志邦只是癬

疥之患,不必理他。看樣子凌未風大約逃出未久,若給韓志邦纏著,豈不走了大敵?當下虛

晃一劍,向門口奔去,大聲叫道:「凌未風逃了,趕快搜捕!」韓志邦一聲不響,刷的又是

一劍,楚昭南突覺冷氣森森,劍鋒指到脅下,想起韓志邦使的也是寶劍,一迫得回劍防守,

劍鋒一碰,又是一溜火花,兩口寶劍,都沒有傷損。

  楚昭南勃然大怒,看來非把韓志邦殺死,就不能出去。游龍劍一翻一卷,展開了天山劍

法中的精妙招數,狂風暴雨般地緊緊追迫,大聲喝道:「韓志邦,你真的不要命了!」韓志

幫傲然說道:「我就是不要命,你也別想再追著凌未風!」楚昭南劍走連環,點刺劈撩,真

是翩如驚鴻、矯若游龍,韓志邦仗著怪招,在劍光中鑽來鑽去,楚昭南一時間卻也奈何他不

得!惡叫一聲,運起內力,將劍一抖,劍風四蕩,四邊牆角的燭光全部熄滅,但劍花錯落,

光芒四射,暗室中劍氣縱橫,反比以前明亮,韓志邦只覺四面八方,都是楚昭南的影子,自

知無法逃命,反而大聲狂笑,楚昭南覓得破綻,一劍疾刺,自韓志邦前心直穿進去,韓志邦

寶劍落地,血如泉噴,猶自狂笑道:「劉大姐,我對得住你了!」楚昭南寶劍抽出,飛腳把

韓志邦屍身踢翻,躍出密室,忽聽得轟隆一聲,外面火光衝入,武士們紛紛向外三門湧出。

  楚昭南奔出中門,火光中只見傅青主等揮劍殺人,眾武士堵截不住,連連後退,楚昭南

振臂叫道:「不要慌亂,困死他們!」退入角門,下令放箭!不料敵人竟似熟識迷宮道路,

左穿石插,直追進來,楚昭南押著陣腳,亢聲叫道:「大軍就要到來,他們一個也走不掉,

我們要拚命擋住!」傅青主縱聲長笑,把手一招,內外健兒紛紛殺入,火箭亂飛,火頭四

起,楚昭南放眼望,只見迷宮中到處都是敵人,也不知傅青主從何處調集得這麼多勇士!

  傅青主這次拼著作一死戰,把拉薩城中的天地會黨徒、哈薩克勇士等可以調集的人那調

集起來,總計有三千多人,冒險殺入布達拉宮。他們不單單是想援救凌未風,而且想給允題

一個打擊。黑夜中允題不知敵人虔實,不敢接戰,在衛士保護下逃出布達拉宮,傳令大軍,

堵截四面城門,讓楚昭南和他的一隊禁衛軍在宮中和敵人纏鬥。

  允題逃出了宮,楚昭南卻不知道。鎮守布達拉宮的禁衛軍只有二千,如何擋得住傅青主

所率領的三千死士,廝殺了半個時辰,禁衛軍死亡纍纍,布達拉宮煙霧瀰漫,梁摧棟折,傅

青主大聲喝道:「楚昭南,快把凌未風交出,不然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楚昭南一聽,暗

道:「原來凌未風不是他們救出的。」眼珠一轉,接聲叫道:「你們先退出去,咱們好好商

量。要不然我就先把凌未風殺了!」李思永怒道:「你死在臨頭,還敢要挾!」揚手一支蛇

焰箭,蓬的一聲,在楚昭南身側炸裂開來。

  楚昭南哈哈笑道:「你真的不要凌未風了?」大聲叫道:「王棟、張材,進去把凌未風

首級取來!」劉郁芳面色大變,對傅青主道:「師叔,就把凌未風的命換他的命吧!」傅青

主知道楚昭南詭計多端,誠恐先退出去,反中他的陷餅,一陣躊躇,楚昭南又大叫道:「你

們退至外三門,我就把凌未風放出,兩邊收兵。要不然,你們就只能見凌未風的人頭了,

好,現在我數三聲,數到第三,你們還不答應,就莫怪我下毒手!一!二!……」劉郁芳大

為著急,楚昭南略停了一停,「二」字尚在出口,忽然有幾名喇嘛疾的從一座燒塌的房中沖

出,為首的穿著大紅憎袍,大聲叫道:「凌未風早已逃出迷宮了!」楚昭南大怒,把手一

揮,亂箭如雨,那名喇嘛武功頗為了得,揮動禪杖,衝出箭雨,傅青主等急上前救應,楚昭

南搶過一張五石強弓,嗖,嗖,嗖!連發三箭,那名喇嘛,打落一箭,避過一箭,卻給第三

箭射穿喉嚨,衝到傅青主跟前,頹然倒下。

  傅青主一看,原來就是以前和楚昭南同上五台山的紅衣喇嘛,那時楚昭南初叛吳三桂,

被紅衣喇嘛識破,楚昭南一不做二不休,在五台山谷,要將紅衣喇嘛擊殺,幸好凌未風救了

他的。不料他今天仍是喪在楚昭南箭下。紅衣喇嘛在傅青主跟前倒下,猶自嘶聲說道:「凌

大俠已脫險了。你們不要放過這個賊子!」把手指一指楚昭南,溘然長逝。

  傅青寶劍鋒一指,桂仲明易蘭珠雙劍飛舞,拚命殺上,武士們紛紛走避,楚昭南虛晃一

劍,往後便逃,桂仲明奮力一躍,騰蛟寶劍刺到背後,楚昭南揮動游龍劍,往桂仲明的劍上

一搭,用力一接,陡然翻了上來,桂仲明劍訣一領,了噹一聲,衝開劍花,刷!刷!刷!外

一連三聲,朝敵人猛刺,楚昭南吃驚於他的劍法精進如斯,但仗著火候老到雖驚不亂,游龍

劍猛然一絞,解了桂仲明攻勢,輕飄飄飛身一竄,沖煙直上,登上一座正在燃燒的房子,拼

命奔逃,火光中突然人影一閃,一道青光,衝開煙霧刺入,楚昭南回劍一格,跳過第二問屋

面,尚未站走,背後冷氣森森,一口寶劍,又已堪堪襲到,楚昭南反手一劍,騰身躍起,跳

落地面,那條人影也跟著下落,楚昭南一看,原來卻是易蘭珠!

  楚昭南一見是她,心裡稍寬,想道:「這女娃子不是我的對手,但這個時候,倒不好和

她纏鬥,用手一按壁上機關,兩邊牆壁裂開,中間現出暗門,楚昭南一閃而入,正想再接機

關,暮覺銳風勁撲,冷氣襲人,未敢回頭,先行斜躍,劍鋒一轉,將敵劍掛開,揚聲罵道:

「易蘭珠,你僥倖逃脫,還敢再來找死!」易蘭珠粉面凝霜,口角噙著冷笑,一言不發,斷

玉劍揚空一切,飛雲掣電般,欺身直進,楚昭南雙肩一縱,斜飄出去,左掌在牆上一抵,兩

邊牆壁又再重合,腳尖用力一蹬,又斜躍出數丈,回頭獰笑道:「易蘭珠,今日你休怪師叔

手辣!」易蘭珠驀覺眼前一暗,楚昭南的寶劍已反劈過來,微微一晃,劍鋒向外一展,把來

勢化開,趁勢躍出三步,凝身待敵。

  楚昭南避進的地方,乃是迷宮中的暗道,另一頭直通宮外,這條臨道極少人知,楚昭南

原是想借此逃命的,不料易蘭珠身法奇快,竟緊隨身後,追了進來,楚昭南心念一動,登時

改變主意,想先把易蘭珠生擒,作為人質,然後再逃出宮。易蘭珠是刺殺多鋒的兇手,擒著

了她,則雖走脫凌未風,皇上怎麼也不會怪責。他利祿薰心,在暗道中反向易蘭珠進迫!

  這時暗門已閉,甬道中黑黝黝的覺人影幢幢。易蘭珠從未試過在黑暗之中與人鬥劍,雖

說她也學過聽風辯器的功夫,到底不及楚昭南經驗豐富,連擋幾劍,十分吃力,楚昭南一聲

狂笑,身形一晃,略走偏鋒,劍光繞處,刷地便奔易蘭珠左肩刺來,易蘭珠躬腰一招,一拍

「龍門鼓浪」,寶劍疾如風發,避招進招。楚昭南暗吃一驚,右腕倏翻,「金雕展翅」,反

手一劍,便劈易蘭珠右臂,兩劍相交,銀光激射,易蘭珠終是火候稍欠,連環三劍,刺不著

敵人,不敢冒進,短劍一圈,正待變招,楚昭南猛然翻身現劍,一招「玉帶圍腰」,截斬腰

肋,易蘭珠被迫將短劍一擋,銀光激射中,驀見楚昭南面帶懼容,而易蘭珠也給他震出幾

步,手腕酸痛。

  楚昭南揚聲叫道:「蘭珠,說什麼我都是你的尊長,你放下劍來,我斷不會傷你!」易

蘭珠仍是一聲不響;黑暗中只見她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發出冷冷的光芒。楚昭南凜然一

驚,心想:不過一年,這妮子的劍術怎的竟有如此進展!莫非師傅的拳經劍訣,已到了她的

手中?正自沉吟,易蘭珠腳尖一點,騰身瓊起,忽然一招「飛鳥投林」,半空殺下,楚昭南

挺腰一劍,截斬易蘭珠雙足,這招是天山劍法中的殺手,十分厲害,滿以為易蘭珠身子懸

空,定躲不了,哪知易蘭珠就在半空中,連人帶劍轉了個大圓圈,劍光閃處,「白虹貫

日」,又向楚昭南刺來,楚昭南更是吃驚,料不到她把天山劍中追風劍法的絕招,使得出神

入化,拔身一跳,堪堪避開,而易蘭珠也已飄身落地,短劍一揮,又再狠殺起來。

  這時易蘭珠對黑暗已漸習慣,憑藉著兩把寶劍發出的光芒,認定敵人身形,狠狠攻擊,

她的劍使很迅捷無倫,楚昭南被迫得以快打快,兩口寶劍,飛雲掣電般在暗室中相鬥,只見

劍花錯落,冷電精芒,隨著吞時進退的劍尖衝擊,鬥到急處,宛似千萬條銀蛇亂掣,和在白

天相鬥,竟差不了多少,楚昭南瞎了一眼,反給逼得眼花紛亂,看不清劍點,又急又怒,再

揚聲喝道:「你真的要拚命?」易蘭珠仍是一聲不響,揮劍疾攻!楚昭南怒道:「難道我會

怕你!」劍招一變,解出天山劍中最深奧的須彌劍法,帶守帶攻,專找易蘭珠的寶劍,鬥了

三十來招,易蘭珠手腕一震,短劍又被楚昭南碰著。易蘭珠的斷玉劍和楚昭南的游龍劍同是

晦明禪師采五金之精所煉,劍質一樣,雙劍碰擊,兩無損傷,可是易蘭珠是個少女,氣力卻

遠遜楚昭南;楚昭南一招得手,長劍一抖,寒光閃閃,劈面剁來。易蘭珠劍走輕靈,一個

「拗膝摟步」,飄風般圈到楚昭南右側,劍招倏變,斷玉劍向上一撩,反挑敵人右臂,楚昭

南好不狠毒,仗著招熟力沉,拿捏時候,待易蘭珠劍鋒剛沾衣裳之際,驀然身子向前一撲,

「彎弓射虎」,分開左右,右劍猛刺,左掌平伸,劍刺掌劈,同時攻到,易蘭珠的劍招使

到,叫聲不好,驀地使出白髮魔發女獨門劍術,短劍卷空,猛然一振乎腕,劍鋒倒轉,竟從

反側向楚昭南分心刺到,楚昭南不識這招,一劍擲空,急忙吸胸凹腹,晃身飄出。心裡更為

驚疑,易蘭珠這招乃天山劍法所無,卻又如此辛辣!

  易蘭珠喘息未定,楚昭南濃眉一豎,長劍揮了半個弧形,僻啪有聲,仍用須彌劍中的精

妙招數,狠狠殺人。要知須彌劍法攻守兼備,乃晦明禪師精心所創,專為對付和自己本領差

不多的人用的。剛才楚昭甫過於貪功,以致險而反遭敗績,這番再戰,分外小心,易蘭珠試

幾招白髮魔女的辣招,分毫也攻不進,楚昭南揚聲喝道:「你是天山門下,本門劍法不加深

究,反去學邪魔外道,好不知羞,還不棄劍投降!」眨眼之間,疾劈幾劍,白髮魔女的劍

法,最適宜於奇兵突襲,若論到精秘變化,卻不及天山劍法,易蘭珠未及換招,斷玉劍又給

楚昭南的劍格了一下,登時再給震退數步,楚昭南大聲喝道:「乖侄女!你還不認輸嗎?」

  易蘭珠突然冷冷說道:「叫你見識本門劍法的精妙!」把虔心苦練、妙悟通玄的劍法施

展出來,忽虛忽實,忽徐忽疾,變化倏忽,不可捉摸。這時易蘭珠已知道敵我雙方優劣所

在,而自己招熟力沉,一柄短劍使得出神人化,以劍法的精妙,抵消功力的不足,楚昭南無

法震飛地的寶劍,迫得咬牙苦守。易蘭珠劍招越展越快,攻如雷霆疾發,守如江海凝光,揮

灑自如,真如流水行雲,恰到好處。楚昭南倒吸一口涼氣,連連退守,易蘭珠喝道:「這才

是本門的劍法,你懂得了嗎?」楚昭南又氣又怒,卻不敢答話,只是緊緊封閉門戶,想仗著

功力深厚,和易蘭珠對耗。易蘭珠又是一聲冷笑,於漫不經意之間,又雜以白髮魔女的辛辣

劍法,突施襲擊,她把兩種最上乘的劍法混合來用,除了功力稍低之外,和凌未風已差不多

一樣。楚昭南如何抵擋得了?心內暗想:三十六著,走為上著!游龍劍猛然一衝,明是進

攻,實是走勢!易蘭珠突然一聲清吒,短劍一旋,疾的倒捲上去,劍風震盪中,楚昭南一步

大叫,連人帶劍,向上一拔,竄起兩丈多高,「雲裡翻合」,真似燕子一般,向前直瓊出

去。易蘭珠把身一躬,也像彎箭般飛射而來,如影隨形,緊接撲到,劍掌齊飛。楚昭南武功

著實高強,雖受挫敗,仍能反擊,身未著地,已是反手一劍,將易蘭珠短劍盪開,但雖然如

此,右脅仍被易蘭珠掌風掃中,易蘭珠這掌是藉著楚昭南去勢,向前「順水推舟」一送,和

太極拳中的「借力打力」,有異曲同工之妙,楚昭南身不由己,騰雲駕霧般地直飛出去,竟

然「啪」的一聲,摔倒地上,幸他功力深厚,跌下時候,四肢用力向上一提,「金蟬戲浪」

直跳起來,易蘭珠摟頭一劍,又給他一劍格開。易蘭珠給他連擋兩劍,鋒刃相交,卻並不感

到如前吃力,劍光飄瞥中,只見楚昭南襟上鮮血點點,原來他的右肩被刺傷,左手也給斬去

兩指,易蘭珠自己卻還未知道。

  楚昭南負傷之後,又被窮追,反身再鬥,以死相撲,劍挾勁風,招招狠辣,這一來易蘭

珠倒不敢過份進迫,楚昭南狂呼怒號,長劍揮劈,儼如一頭受傷的獅子。易蘭珠凝神靜氣,

在黑暗中細辨敵人身形,進退趨避,輾轉斗了五六十招,楚昭南惡氣漸消,易蘭珠乘機連使

白髮魔女獨門辣招,左一劍,右一劍,上一劍,下一劍,轉瞬之間,楚昭南又連受幾處劍

傷,怒吼聲聲,再拚死反撲,易蘭珠捷似靈貓,十分溜滑,楚昭南撲到東,她躲向西,楚昭

南撲到南,她躲向北,楚昭南又氣又急,頭腦昏亂,如何撲得著她。再過一會,楚昭南已是

再衰三竭,易蘭珠運劍如風;短劍倏翻,楚昭南狂叫一聲,左臂已給斬斷,游龍劍突然倒

轉,向心窩一插,厲聲叫道:「大丈夫寧死不辱,你要殺我,那是休想!」楚昭南心高氣

傲,目空一世,不料卻被自己的晚輩所敗,自知必死,仍然死要面子,死不認輸,自殺身

亡,臨死尚不悔悟;真是可笑可憐。易蘭珠到底女孩子心軟,歎口氣道:「奸賊呀奸賊,你

若早能辨清是非,何至如此!」把他的游龍劍拔出,插進劍鞘,佩在身上。側耳一聽,外面

寂然無聲,放眼一望,陡長的甬道,黑沉沉的不知通向何方。索性放步向前走去。

  且說桂仲明被幾個武士絆著,追不上楚昭南,大怒之下,騰蛟寶劍,一陣亂揮,把幾個

武士全都殺死。傅青主率群雄追上。已不見了易蘭珠。桂仲明道:「她單身追楚昭南去

了。」傅青主十分擔心,說道:「這妮子也真冒險!」桂仲明揮劍說道:「我們把清軍武士

殺盡,不愁找不著她!」傅青主忽然將他的手臂一拉,揚聲叫道:「大家都是漢人,何苦為

胡虜拚命,我們網開一面,你們快逃!」禁衛軍武士見他們的首領楚昭南尚自逃逸無蹤,而

且布達拉宮大火熊熊,再不逃時,勢必陷身火海,也就不再戀戰,發一聲喊,四散奔逃。傅

青主道:「我們分批搜宮,趁火勢尚未燎原,趕快把易蘭珠尋出來。不論尋得與否,天明前

都要至宮外會齊。」

  劉郁芳雖然聽得喇嘛傳語,說是凌未風已平安脫離,但心中到底不無牽桂,得馬方所繪

的地圖,與張華昭周青等人一路按圖索鸚,迅速直撲迷宮中央,曲折迂,走了一陣,周青忽

地悄聲說道:「這就是囚禁凌未風的密室,我們進去看看。」密室尚未著火,門戶又是大

開,劉郁芳隨著周青闖進,室內有人問道:「凌未風捉回了嗎?」劉郁芳挺劍一衝,腳下忽

覺有物絆著,同時有勁風撲到,劉郁芳伸劍一擋,竟被震出步。周、張二人,雙上迎敵,劉

郁芳騰身脫開,門窗外火照射進來,只見地上一灘濃血,血泊中躺著的竟是韓志邦#烘上劃

有兩道刀痕,胸口被劍刺穿一個大洞。劉郁芳魂飛魄散,想起韓志邦日前的,心中瞭然。知

道他以自己的性命換了凌未風的性命,霎時間劇痛攻心,欲哭無淚。但耳邊聽得金鐵交鳴之

聲,卻不由得她不霍然一省:「此刻還不是我悲傷的時候!」定睛看時,只見周青和張華昭

已是給成天挺殺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原來成天挺被韓志邦點了穴道,仗著武功深湛,暗中運氣行血,過了一個時辰,早已解

開了。張華昭揮動凌未風贈他的降龍寶杖,硬接敵招,成天挺鐵筆「橫架金梁」,往上一

托,張華昭虎口發痛,成天挺也覺對方兵器堅硬異常,怔了一怔,周青已是退而復上,劉郁

芳亦已從側面助攻。成天挺是清宮大內一等一的高手,力戰三人,綽有裕餘,但宮內火光沖

天,殺聲震地,他不知外間虛實,確是不敢戀戰,雙筆斜飛,衝開一條出路,拔足飛奔,三

人中劉郁芳武功較高,不假思索,施展輕功,隨後急道。張華昭叫道:「劉大姐,窮寇莫

追!」劉郁芳只道韓志邦是成天挺殺的,滿懷悲憤,竟毫不顧慮成天挺武功比她高出許多。

一心只為良友報仇,對背後喊聲充耳不聞。

  跑了一陣,成天挺鐵筆在牆上一點,暗門出現,劉郁芳不假思索,也跟著進去。成天挺

哈哈大笑,隨手轉動機括,把暗門關上,他正是想誘劉郁芳進來,好擒著她作為人質。

  黑暗中成天挺鐵筆一衝,劉郁芳用無極劍中「乘龍引鳳」的招數,把判官筆粘至外門,

成天挺左筆一抬,雙筆一夾,把劉郁芳的青鋼歲夾住,喝聲:「撤手!」劉郁芳虎口酸麻,

青鋼劍應聲墮地!急急往前一躍,成天挺伸筆一探,黑暗中認穴點穴。劉郁芳突然反手一

揚,一道藍光在雨道上空嗤的一聲爆炸開來,成天挺嚇了一跳,急忙飄身閃過,劉郁芳的蛇

焰箭是武林中一種獨門暗器,含有硫毒,著物即燃,見傷即鑽,深入皮膚,十分厲害。甬道

狹窄,趨避艱難,成天挺武功雖高,也心存戒懼。兩人在甬道中追逐,劉郁芳被迫到急時,

就是一支火箭,成天挺或展輕功避過,或運掌風打滅,仍是窮追不已。

  兩人在甬道中越進越深,驀然間,劉郁芳發現蛇焰箭已經用完,心中大急,成天挺又已

追至背後,她反手一揚,叫聲「看箭!」成天挺本能地往旁一閃,卻不見火光飛出,哈哈笑

道:「劉郁芳,你還有什麼伎倆,還不趕快投降!」黑暗中驀地有人接聲叫道:「劉大姐,

是你嗎?」成天挺鐵筆往外一穿,已到劉郁芳背後,忽然手腕一震,「叮噹」一聲,判官筆

竟被盪開,來人持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黑暗中星眸炯炯,似是一個少女。

  劉郁芳大喜叫道:「你是蘭珠妹妹?」成天挺武功深湛,黑暗中亦可辨物,這時也認出

了輪廊,喝道:「你這女飛賊好大膽!你不怕再坐一次天牢?」一晃身,躬腰揉進,左辨判

官筆斜點面門,易蘭珠微一側臉,成天挺這招本是虛招,左手一撤,右手判官筆往外一穿,

倏地橫身,照易蘭珠的中盤「雲台穴」便下重手!易蘭珠一閃閃開,短劍往下一沉,斜削肩

臂,順斬脈門,這是白髮魔女的獨門辣招之一,成天挺驀覺冷氣森森,大吃一驚,陡然往後

一滑,掄雙筆旋身盤打,好不容易才將這招化開!易蘭珠一面發招,一面問道:「劉大姐,

你沒受傷吧?」劉郁芳道:「沒有。這人是殺死你韓叔叔的兇手,不要放過!」易蘭珠一記

辣招把成天挺迫開,把游龍劍解下,掃給劉郁芳道:「這是楚昭南的游龍劍,你拿去!」

  劉郁芳急忙問道:「楚昭南那賊子怎麼了?」易蘭珠淡然說道:「我把他殺掉了!」她

說得甚為平靜,好像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成天挺聽了,卻如晴天霹靂!稍一定神,心

裡將信將疑,暗道:這女娃子劍法雖屬不凡,卻如何能把楚昭南殺掉?還搶了他的寶劍。易

蘭珠口中說話,手底卻是絲毫不慢,驟然一個「鷂子翻身」,雙臂「金雕展翅」,寶劍下斬

敵人中盤,手法迅疾無倫,成天挺身經百戰,微噫一聲,雙筆一分,左手判官筆掄下來。照

短劍一劃,就手往外一掛,橫身進步,右手筆「仙人指路」,居然在黑暗中之中,探穴位,

尋穴道,直奔易蘭珠的「華蓋穴」。易蘭珠捏劍訣一指敵人脈門,利刃挾風,以攻為守,斷

玉劍反擊敵腕,成天挺老練巧滑,判官筆才發便收,驀然變招,雙點易蘭珠兩脅的「太乙

穴」,這一招虛實莫測,狠毒異常。不料易蘭珠劍法,更是神妙,腳下紋絲不動,身體陡縮

尺餘,恰恰把判官筆讓開,未容他收招變招,道聲:「著!」斷玉劍寒光一閃,反展劍鋒,

虎口向外,疾如駭電,刷的一劍,刺到面門,成天挺雙筆拄上一崩,易蘭珠腕子往裡一合,

短劍翻成陰把,青光再閃,銳風斜吹,從敵人右肩翻下來,截斬右肋。成天挺雙筆已全封上

去,急切間哪裡撤得回來?迫得也走險招,仗著幾十年功力,不迫不閃,雙筆一晃,以攻為

守,猛撲易蘭珠中盤,左點「期門穴」,右點「精白穴」,力猛招快,易蘭珠不想兩敗俱

傷,為勢所迫,斜身側步,避敵正鋒,微一讓身,成天挺借勢收招,踴身一縱,斜竄出一丈

以處,正想奔逃,猛然斜側裡青光一閃,成天挺舉筆一迎,強弩之末,力量大減,只聽得當

的一聲,火花蓬飛,筆尖已給削掉,而來人也給震跌塵埃。

  易蘭珠一瓊而前,急忙叫道:「劉大姐,待我來收拾這廝!」趁成天挺一怔之際,搶在

兩人中間,寶劍一揮又封住了成天挺的去路!

  劉郁芳那劍用了十成力量,不料仍給震跌,只好橫劍觀戰。成大挺筆尖被削,認出了劉

郁芳的寶劍正是楚昭南那把游龍劍,腦門轟的一聲魂飛魄散。看來易蘭珠所說非虛,楚昭南

真的給她殺了!雙筆飛舞,左右亂竄,急著覓路欲逃。他若不慌逃,還可與易蘭珠纏鬥許

久,他這一想逃,心神分散,如何擋得住易蘭珠妙悟通玄的山天劍法?再鬥了二三十招,易

蘭珠又喝一聲:「著!」嗨的一聲,成天挺肋下中劍,腳步踉蹌,往旁連退,劉郁芳趁勢一

劍削來,成天挺雙筆給易蘭珠一劍封住,無法抵擋,竟給劉郁芳削斷手臂,再加一劍,送了

性命。

  劉郁芳道:「好,韓大哥的仇也報了,咱們覓路出去!」甬道漫長,黑黝黝的不知通向

何方,兩人走了許久,兀是找不到出路。

  忽聽得有人叫道:「是成大人嗎?快,快來!凌未風——」「阿呀,不對!怎麼是,是

——」

  這兩個人是同時呼叫的,但也似乎是在同一時候波人擊倒,跟著就是兩聲撕心裂肺的慘

呼了!

  原來在這甬道出口之處,楚昭南還設下埋伏,宗達·完真已經中了暗箭。但當那兩名守

衛上前看之時,一個被凌未風打斷腕骨,另一個發現竟然是新立的「活佛」之時,宗達·完

真趁他大驚之際,也將他按倒了。

  劉郁芳與易蘭珠早已向著聲音來處飛奔,她們來得正合時,把第三名跟著上來的尚未受

傷的衛士殺了。周青隨後來到,他為人謹慎,將那兩名掙扎欲起的守衛各自補上一刀,全部

了結。甬道裡已經沒有了敵人,這才放下了心。

  凌未風是被成天挺灌了麻藥的,藥力本來未解,剛才那一擊,乃是出於求生的本能,他

那深厚的武功底子發揮了奇跡般的潛能,但一擊成功,他也好像「虛脫」一般,再也使不出

半點氣力了。

  劉郁芳抱著他顫聲叫道:「未風,你怎麼啦?」

  凌未風好像不相信眼前的現實,雙眸半啟,啞聲道:「劉大姐,當真是你?我,我不是

做夢?」劉郁芳道:「當然是我,你咬咬指頭,看痛不痛?」

  但凌未風卻是連抬起頭的氣力都沒有了。不過,他也無須用咬指頭來證明不是做夢了。

  他看清楚了是劉郁芳,一口氣鬆了下來,登時就暈了過去。

  易蘭珠大吃一驚道:「叔叔怎麼樣了?」

  好在劉郁芳經驗老到,雖驚不亂,一探脈息,說道:「他只是氣力耗盡,慢慢會醒過來

的!

  此時她們才想起了躺在凌未風旁邊的宗達·完真。

  劉郁芳充滿歉意,替他拔出利箭,易蘭珠給他在傷口敷上金創藥,說道:「活佛,多謝

你救了我的凌叔叔。」

  宗達·完真黯然說道:「都是韓大陝的功勞,他才是真正的活佛。」

  劉郁芳內疚於心,歉意更深,眼淚禁不住一顆顆而下。宗達·完真道:「你們趕快出

去,再遲就來不及了。」

  易蘭珠道:「你呢?」

  宗達.完真道:「我留在這兒。」

  劉郁芳抹掉眼淚,連忙說道:「那怎麼行?」

  宗達·完真沒有回答,卻忽地問道:「楚昭南呢?」易蘭珠道:「已經給我殺了。」宗

達·完真再問:「成天挺呢?」易蘭珠道:「也已給我們殺了。」宗達·完真呼了口氣,說

道:「那你們就不用替我們擔憂了,這兩個人死掉,就沒人知道我在這裡曾經做過些什麼

了。由我帶凌大俠出去,這只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有你們代勞,不更好嗎?我的傷並無大

礙,他們也絕對不敢加害我的,你們大可放心,快快走吧!」要知宗達·完真乃是清廷封賜

的活佛,除非迫不得已,否則他當然還是想和清廷維持關係。

  劉郁芳聽他說得有理,而且在這樣的情況底下,她也的確是很難兼顧,只好依從他了。

  周青背起凌未風,帶他們走出甬道。甬道出口處已是遠離布達拉宮的一條街道。

  可是還有一個難題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他們原來所住的地方是在市郊,最少還要走一個

時辰。他們不知道宮中廝殺的結果如何,也不知道敵方還有沒有援兵開到,他們既然不能回

去與群雄會合,倘若要回到原來的住所,在這一個時辰之中,是什麼意外的危險都有可能發

生的。怎麼辦呢?

  周青忽地想了起來,說道:「劉大姐,馬方昨天給你送信之後,是不是留在你們那

兒?」

  劉郁芳道:「不,他惦記家人,我們給他敷藥之後,傍晚時分,他就回家去了。」

  周青說道:「那咱們就兀須多冒風險了,馬方的家就在附近!」

  也不知過了多久,凌未風漸漸有了知覺,慢慢張開眼睛。他還未看清楚眼前景物,便聽

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謝謝天,穆哥,你終於得救了!」凌未風似是從惡夢中醒來,眼

神呆滯,不言不語。

  劉郁芳道:「未風,你睜眼瞧瞧,站在你面前的是誰?」

  凌未風睜大眼睛,顫聲問道:「韓大哥呢?」劉郁芳知道不能瞞他,黯然說道:「死

了!」凌未風慢慢站了起來,肌肉痙攣,好像受到了皮鞭抽打似的,劉郁芳嚇著了,喜悅與

哀傷的心情糾結著,像一團解不開的亂羅,她一陣昏眩,不知道該怎分說才好!

  「凌叔叔,我們終於勝利了!」易蘭珠跳嚷著進來。她本來是想讓劉郁芳和凌未風敘敘

衷情的,隔簾一看,神情不對,急急進來,緊握著凌未風的手道:「叔叔,你還記得你給飛

紅巾和咱們不要回錢塘江去看潮呢!唉,要是真能夠這樣的話,那可多美!」

  易蘭珠可沒有發覺他們的聲音異樣,她還正在為著他們高興呢!她轉過身走出房門,笑

道:「此後你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可以阻攔你們了!」

  當真沒有了麼?要是易蘭珠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她一定笑不出來。

  凌未風被迫服下的麻藥乃是大內秘方製煉,饒是他功力深厚也還未能恢復體力,只好在

馬方家裡再住兩天。

  易蘭珠記掛著張華昭,第三天一大清早,她因為睡不好,索性就起來了,她在院在裡散

步,看見凌未風的房間裡還有燈光,就走過去敲窗問道:「凌叔叔,你一晚都沒睡覺嗎?你

是要和劉大姐上天山看雪的,怎能這樣?」

  凌未風打開房門,說道:「沒什麼,我只不過想寫一封信,所以比你早起來罷了。」

  易蘭珠怔了一怔,說道:「寫信,寄給誰?」

  凌未風道:「信已經寫好了,這封信我還請你給我送去呢,你進來吧!」

  易蘭珠恍然大悟,說道:「是寫給劉大姐的?」易蘭珠嘻嘻一笑,說道:「你們同住在

一個地方,有話不好說嗎了還要寫信?」驀地想起,男女之間,有些話的確是不便當面說

的,心中暗笑凌叔叔臉皮太薄,便道:「好,我懂了,我給你送給劉大姐就最是。」

  她像個頑皮的孩子,一推開劉郁芳的房門,便即笑道:「大姐,我給你送情書來啦,你

拿什麼謝——」話未說完,忽地笑不下去了。

  她睜大眼睛,房間裡那裡還有劉郁芳?但桌上卻有一封信,旁邊了有一張字條:「蘭

珠,我走了,這封信請你替我交給凌叔叔。」

  易蘭珠莫名其妙,只好拿起那封信,又再回去找凌未風。不料凌未風也不見了,見到的

只是馬方。馬方揚著手中一張字條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凌大俠留字給我,說是甚為抱

歉,他不能和我細說因由,竟然不辭而行了!」

  易蘭珠苦笑道:「你問我,我問誰?唉,他們二人也不知是為什麼要玩捉迷藏的游

戲?」

  馬方道:「捉迷藏?」

  易蘭珠揚起手中的字條,說道:「你大概還未知道吧!劉大女已走了!」

  兩人相對黯然,半晌,馬方說道:「好在還有個好消息,清兵已經走了。」

  易蘭珠道:「好,那我也應該走了。」她藏好兩封信,走出馬家,心中隱隱猜到幾分,

暗自想道:「但願陽郎不要躲避我才好。」

  正是:

  心底創傷難復合,深情未變卻寒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生死茫茫 俠骨柔情埋瀚海

恩仇了了 英雄兒女隱天山

  回頭再說那天晚上的事情。群雄分批搜宮,黎明之前,會合一起,不但易蘭珠不見蹤

跡,連劉郁芳也失了蹤。傅青主道:「允題大軍環伺,黑夜之中他們不敢動手,我們必須在

黎明之前衝出城去。我留下來接應,指揮脫難之責,只好偏勞李公子了。」桂仲明道:「我

也想留下來等候凌大俠。」傅青主瑤瑤頭道,「不行!你忘了我們與武當派掌門人玄真之約

了嗎?」張華昭道:「那麼我留下來陪伴師叔如何?」傅青主微微一笑,點點頭道:「你留

下來還有道理。」當下與李思永揮手作別,與眾人匿居一個小喇嘛寺中。

  李思永當年曾指揮十萬大軍,自是大將之才,當下將三千健兒分為三隊,一隊佯攻東

門,一隊埋伏接應,一隊殿後,待吸引清軍主力轉移後,突然後隊改為前隊,撲攻西門,清

軍追來,伏兵四起,黑夜之中,以少作多,更兼群雄個個武藝高強,清軍不知虛實,又要分

一隊人去布達拉宮救火,竟給李思永率眾安全撤出城外。

  這支人馬,人強馬壯,脫險之後,疾馳數天,已到邊境。時值黃昏,李思永登高一望,

見炊煙稀薄,「咦」了一聲道:「清廷邊境大軍已撤,不知何故?」當下輕易衝過封鎖,不

到十天已回至喀爾沁草原,一路未遇敵軍,問起來時,才知清軍進駐了回疆幾個大城之後,

康熙因畏塞外苦寒,前幾天已班師回朝。

  桂仲明屈指一計,玄真道長天山之約將屆。

  於是和冒浣蓮先回到南疆,去請示飛紅巾,哪知飛紅巾也在早兩天單身上天山去了,冒

浣蓮道:「我看這事有點溪蹺,飛紅巾不遲不早,恰巧這個時候也上天山,必有緣故,我們

不如留下書信,若凌大俠和蘭珠妹妹回來,叫他們也上天山。」桂仲明一切都聽冒浣蓮的意

見,自然照辦。

  過了半個多月,兩人已到天山的駱駝峰下,冒浣蓮道:「你不記得在這裡遇見辛龍子的

事嗎?不料今日重來,這位怪俠已撤手塵寰,峰頂只留下他師父的骸骨了。」桂仲明道:

「我也想不到竟成了卓大俠的隔世弟子。只不知掌門師叔肯不肯允我列入門牆?」話聲未

了,忽聽得駱駝峰上傳出怪嘯乏聲,跟著是叱吒追逐之聲,駭人心魄,剎那之間,磨盤大的

雪塊自山頂飛滾下來,站立之處,猶如地震!和當日初到駱駝峰遇辛龍子的情形頗為相似,

只是比當日更為駭人。桂仲明道:「難道上面還有一個辛龍子?」恃著藝高膽大,拖冒浣蓮

衝上山峰。

  且說玄真為了寶典(指達摩秘復)歸宗,和迎葬前輩掌門人骸骨的大事,率領了師弟玄

通、玄覺、師妹何綠華夫婦,以及後一輩中武功最高的七大弟子,登上駱駝峰,等見桂仲

明。哪知桂仲明還未見到,卻見了一件怪事。

  玄真等剛上到峰頂,便聽得一聲怪嘯,其聲甚遠,卻入耳尖銳,玄真悚然一驚。怪嘯一

聲接著一聲,有的如空山猿啼,有的如小兒夜哭,有的如狼嗥獅吼,有的如夜鴉厲鳴,諸聲

雜作,顯見來者不是一人,但眺望下去,卻又不見影子。玄真罵道:「這是何方妖孽?膽敢

嚇唬道爺?」仗著人多勢眾,逕自撲入辛龍子昔日藏身的石窟。

  石窟中嗤的一聲冷笑,玄真拔劍在手,大喝一聲,率眾入內,何綠華亮起火折,忽然驚

叫起來,石窟內有石塊砌成平台,平台上一具骷髏,瘦骨磷峋,頭面完好,竟是大俠卓一航

的屍體,但卓一航生前身高六尺,俊朗異常,而那具骷髏看來不到三尺,活像一個小孩子的

屍骸。骷髏旁盤膝坐著一個白髮老婦,分明是白髮魔女!何綠華二十餘年前,到回疆探卓一

航,被白髮魔女驅逐,至今想起,猶自膽寒!退後一步,橫劍叫道:「白髮魔女,你我無冤

無仇,卓大俠已身死,今日我夫婦遠來,與你井水不犯河水。」白髮魔女垂手閉目,紋絲不

動。玄真偶然抬頭,只見峭壁上有三行大字,左右兩行是:「歷劫了無生死念,經霜方顯撤

寒心!」正中一行是:「誰敢移動我二人骸骨,不得生出此門?」個個大字入石數分,荒山

峭壁,顯然不是人工所鑿,而是白髮魔女用指頭劃出來的。玄真雖是武功深湛,也不禁嚇了

一跳。猛然間洞內一陣陰風,火折熄滅,有人陰惻側地冷笑道:「你們真敢來此?」何綠華

驚叫一聲,托地後跳,玄真拉著兩個師弟,大叫「急退!」反身躍出洞外。

  白髮魔女昔日武當鬥劍,力挫四大長老,劍傷白石道人,武當派至今認為奇恥大辱,然

而又為白髮魔女聲威震懾,陰風一起,個個心慌,跳出洞外,驚魂方定,只見洞中走出一個

女人,雖然白髮盈頭,卻是容顏艷廂,何綠華噓口氣道:「飛紅巾,原來是你!」

  飛紅巾左手持鞭,右手仗劍,揚聲喝道:「你們是何等樣人?膽敢窺伺我師父金身!」

原來白髮魔女百歲大壽之日,得張華昭送匣傳花,心感卓一航死生不渝之情,尋至駱駝峰石

窟,掘出卓一航遺體。卓一航生前頗愛自己的容顏,因此死時命辛龍子用怪藥煉過屍身,身

體縮小,骨骼完整,栩栩如生。白髮魔女恐自己死後,仇人來劫奪骸骨,因此才叫飛紅巾上

山,要徒弟將她和卓一航合葬。剛才那陣陰風,就是飛紅巾做的手腳。

  玄真見來人不是白髮魔女,鬆了口氣,長劍一指,朗聲說道:「我們武當派前來迎接前

輩掌門人的骸骨回山,誰管你的什麼師父!」飛紅巾「哼」了一聲,長鞭渾動,僻啪作響,

冷然說道:「不行!」

  玄真怒道:「我們武當派的家事,容你來管?」飛紅巾冷笑道:「家事,家事,你們武

當的人少管閒事,卓大俠和我的師父也不至於這個樣子,卓大俠遠走天山,和你們武當派早

已恩斷義絕。遺書要和我師父合葬。你們膽敢動他的骸骨,先請吃我一鞭!」玄真勃然大

怒,長劍一指,七大弟子個個爭先,看看就要動手。忽然山下怪聲大作,飛紅巾變色道:

「你們要命的快走,這是西域三妖來了!」

  「西域三妖」各有獨門武功,大妖桑乾,煉的是七絕誅魄劍,劍尖有毒,見血封喉;二

妖桑弧,煉的是大力金鋼杵,外家功力,登峰造極;三妖桑仁,煉的是陰陽劈風掌,中了掌

力,五臟震裂。三人昔日橫行西域,因為所煉的功夫陰狠毒辣,所以被稱為「三妖」。白髮

魔女到了天山之後,不許三妖在回疆立足,三妖不是她的對手,直被趕到西藏。三十年來,

銷聲匿跡,如今探聽得晦明禪師和卓一航都已去世,白髮魔女也久已不見露面。因此率領徒

眾,先上北高峰,想偷晦明禪師和卓一航的拳經劍訣,然後再鬥白髮魔女。

  玄真是一派掌門,深知西域三妖來歷,面色大變,顧不得再鬥飛紅巾,急叫眾弟子首尾

相聯,圍成一圈,說時遲,那時快,怪聲瑤曳長空,倏地停止,西域三妖和他們的十多個黨

徒,已到山頂。見玄真等圍成一圈,連聲獰笑,不分皂白,凶神惡煞般地直殺過來!

  玄真知道三妖無可理喻,屏氣凝神,哪敢打話,長劍往外一封,將大妖的誅魄劍擋著,

大妖喝聲「來得好」,毒劍一振,雙劍反彈出去,三妖桑仁陰側側地笑道:「卓一航哪裡請

來這批雜毛給他守屍!」雙掌疾發,玄通大叫一聲,方便鏟竟給震飛,玄真身軀一沉,大妖

桑乾的毒劍往下一掃,劍鋒已自沾衣,飛紅巾突地長鞭一卷,疾如閃電,纏向桑乾手腕,桑

乾身軀霍地一翻,閃了開去。

  玄真死裡逃生,叫聲「好險」!二妖的大力金鋼柞,一招「橫掃千軍」,雪崩風起,七

大弟子紛紛走避,擺好的圓陣,登時破了!何綠華輕功超卓,腰勁一提,身子憑空拔起一丈

多高,凌空一劍,刷的向二妖肩頭刺下,三妖趕來一抓,竟來硬搶何綠華的寶劍,飛紅巾劈

面一鞭,短劍直搶進來,三妖一抓抓空,大妖急忙過來擋住。

  玄真、飛紅巾、何綠華和三妖惡鬥之際,七大弟子和玄真的兩個師弟,也和三妖的黨羽

動起手來。駱駝峰上叱吒追逐,怪嘯不絕。二妖桑弧的大力金鋼杵左蕩右決,武當派弟子一

給碰著,無不虎口麻痛,兩個功力稍低的,手中長劍已給震飛!

  惡戰中玄真、飛紅巾、何綠華三人尚可抵擋,玄通玄覺和七大弟子卻險象環生,二妖桑

弧,舞動金鋼柞,打得雪崩石裂,兇猛異常。玄真虛晃一劍,讓飛紅巾填上空位,接戰大妖

桑乾,自己挺劍來斗桑弧,運足功力,堪堪抵擋得住。三妖桑仁猛發數掌,把何綠華迫退,

虎吼一聲,凌空一躍,忽然向玄真抓來,玄真身形急閃,桑弧的金鋼杵,呼的上聲,攔腰掃

到,玄真武功再高,也擋不著兩妖環擊,閃避中長劍被桑仁一手抓去,玄真暗叫「我命休

矣!」連連後退,竟給迫至巖邊。

  何綠華、玄覺見狀大驚,雙搶過來,把桑仁攔著,桑弧一杵向玄真頭顱撞去,玄真不顧

生死,凌空躍下,忽覺腰際被人用力一托,又給帶上峰頂!

  桑弧一樣將玄真迫下駱駝峰,正自得意,忽見一個黃衫少年帶著玄真再躍上來,怪嘯喝

道:「你這小子也來送死!」呼的一聲,運大力金鋼手法,又是一杵掃去。那黃衫少年舌綻

春雷,猛然一聲大喝,喝道:「你敢欺我師叔。」雙手握拳,腳尖點地,疾如飛箭,迎前上

去,看看就要給杵撞上,黃衫少年猛然右手一抖,一道白光,電射而出,桑弧陡然一震,金

鋼杵竟然斷了一截!這黃衫少年正是桂仲明,他的騰蛟寶劍至柔至剛,桑弧冷不及防,吃了

大虧,氣得將半截金鋼杵丟在地上,用大力金鋼手,空手硬搶桂仲明的寶劍。

  這一來形勢倏變,桂仲明寶劍在手,怪招浪湧,變化無方,桑弧合了幾個黨羽之刀,才

堪堪抵敵得住。玄真拾起長劍,再加入戰團,和三妖掃得十分激烈。

  但饒是如此,還只算剛剛拉平,三妖黨羽較多,又各有獨門武功,若以單打獨鬥來論,

飛紅巾尚能稍佔上風,玄真則僅能自保,玄通玄覺和大弟子與三妖黨混戰,則有進有退,緊

密互纏。

  正劇鬥間,山腰出現二條人影,捷似靈猿,攀登直上,為首的是個少女,揚聲叫道:

「冒姐姐,別慌,我們來了。」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易蘭珠,跟在她後面的是傅青主和張

華昭。原來她本是要回天山的,在找到張華昭之後,便即啟程。傅青主與冒浣蓮情如父女,

他記掛冒浣蓮,大事既了,遂也與他們一道,同上天山。

  二妖見對方強援來到,發動猛攻,意欲搶先抓住對方一兩個人作為人質。冒浣蓮揮動天

虹寶劍,與桂仲明並肩作戰,桑弧看出她功力較低,蒲掌般的大手猛抓下去,桂仲明斜劈上

劍,沒有劈著,忽聽得冒浣蓮「哎喲」一聲,寶劍竟給抓去。桂仲明大驚失色,身形一瓊,

迅如飆風,騰蛟劍刷地刺向敵人後心,尚未刺到,忽聽得桑弧厲嘯一聲,倏地倒地,冒浣蓮

大喜叫道:「凌大俠來了!」桂仲明扭頭一看,只見凌未風英風凜凜,現身峰頂,他雖然來

遲一步,卻反而搶在易傅等人的前頭。

  凌未風裁指桑乾罵道:「天山之上,豈容你等妖孽撒野?快快給我滾下山去!」桑乾喝

道:「你是何人?膽敢發此大言!」凌未風道:「晦明禪師在日,外方劍客,無人敢帶劍上

山,你們知不知道?」桑乾道:「那麼你是晦明禪師的弟子了?」凌未風道:「你們放下兵

器,滾下山去,我可以饒你不死!」桑乾怒道:「你有何德何能,居然敢與晦明相比?」凌

未風冷笑道:「你若不服,儘管來鬥!」三妖桑仁抱起二妖桑弧的屍身,大哭叫道:「大

哥,二哥已給這廝用天山神芒射死了!」桑乾仰天怒嘯,喝道:「咱們與二弟報仇!」毒劍

揚空一閃,連人帶劍,直捲過來!桑仁放下桑弧屍身,雙拳一攏,向下一沉,兩掌左右伸

開,走側翼,搶邊鋒,也來助戰。凌未風喝道:「好,我教你兩人死而無怨!仲明、蘭珠,

你把那些人的兵器的全繳下來,把他們逐下山去!」

  桑仁恃著掌風厲害,後發先至,直搶過來,左掌斜劈胸前,右掌五指如鉤,直抓脅下,

這一招名叫「烏龍探爪」,掌力很重,一打出來,距離掌心七尺之內,堅如木石,也要洞

穿,若是人身,不用打實,只吃掌風掃著,也要筋斷骨折,端的非同小可。凌未風久經大

敵,如何不曉?身形一低,「猛虎伏樁」,只一閃身,便搶到桑仁背後,平伸右掌,反向桑

仁下三路掃去,這一掌暗藏鐵琵琶掌力,就是金鐘罩鐵布衫,一擊之下,也要拆散!桑仁一

接掌風,知道厲害,吸胸凹腹,向後一道,桑乾的誅魄劍從中路直刺前胸,凌未風「嚇」的

一聲,雙指微搭劍身,左掌忽化掌為拳,呼的一拳搗去!桑乾也極老練矯捷,急急「霸王卸

甲」,往下撲身,拳風掠頂而過,桑仁反手一掌,再度打來,凌未風揮臂一格,轟轟聲響,

掌風相撞,二臂交擊,如擊敗革,桑仁虎吼一聲,倒退出去!凌未風暗道:「這兩個妖孽,

居然還有兩下!」天山掌迭,呼呼展開,風雨不透!

  凌未風對晦明禪師的拳經劍訣,已全部融會貫通,更加以下山以來,會盡各家各派,武

功已到爐火純青,出神入化之境!三人鬥了五七十招,兩妖只有招架這功,毫無還擊之力。

桑仁又慌又急,想用險招,敗中求勝,左手掌心向臂上一搭,往凌未風左乳罩門穴猛撞,這

一手名叫「金蚊剪尾」,雙掌迴環交錯,平推出去,只要凌未風橫掌一封,他便可以一連變

化「烏龍穿塔」銀龍抖甲」「金龍歸海」三個招式,快如閃電,凌未風哪會中計,右肩向後

一甩,身形二閃,雙臂一分,逕用百步神拳力,直向桑仁右胯打去,砰砰兩聲,打個正著,

桑仁的身子,竟是拋球一般,飛起三四丈高,在半空中一聲慘叫,跌下駱駝峰!

  桑乾毒劍也正反削過來,凌未風雙臂一抖,硬將身形拔起,往下一落,抓著桑乾背心,

喝道:「你也給我滾下山去。」往外一甩,桑乾也給拋球一般地拋下駱駝峰!

  另一邊,桂仲明和易蘭珠兩把寶劍,縱橫馳騁,只見寒霜匝地,紫電飛空,兩團電光,

滾來滾去,宛如水銀瀉地,花雨繽紛,分不清劍影人影,到凌未風收拾了桑乾桑仁二妖之

後,桂仲明和易蘭珠也倏然收劍,地上滿是被折斷的兵刃,三妖帶來的黨羽,手上沒有一把

完整的刀劍,驚魂未走,凌未風喝道:「首惡已誅,脅從不究,你們還不滾下山去!」三妖

黨羽,發一聲喊,連爬帶滾、都逃下駱駱峰。

  玄真見桂仲明如此聲勢,歎一口氣,說道=我也不敢認你作師侄了,你得了達摩劍法,

是你的緣份!我這武當派的掌門也不做了,讓給你吧!」桂仲明嚷道:「喂,師叔,你慢點

走,我哪裡懂得做什麼掌門?」玄真頭也不回,和何綠婦夫婦走下駱駝峰,回聲對七大弟子

道:「你們留在這裡安葬卓祖師骸骨,要學達摩劍法,可跟你們的掌門師兄去學!」桂仲明

要追,卻給傅青主拉住。

  易蘭珠驚喜交集,說道:「凌叔叔,想不到在這裡見著你。你知不知道,大姐——」

  凌未風說道:「我是特地回來了卻一樁心事的。」

  易蘭珠道:「心事?那你為何拋下了劉大姐不辭而行,你以為她會在這裡等你?」

  凌未風道:「我知道她不會。我回來是為了我的師兄,你的爹爹立個衣冠塚,當年是他

帶我上天山的。嗯,你說起劉大姐,那封信————」

  易蘭珠道:「對不起,我設法給你交到劉大姐手上。」凌未風道:「為什麼?」易蘭珠

道:「她和你一樣,也是在那天早上,留下一封信給你,就離開馬家了。我根本沒見著她。

現在兩封信都在我這裡,待會兒我找出來的給你。」凌未風喃喃道:「我早知道她會這樣

的。她寫些什麼,我想我也能猜到幾分。你別忙給我,辦完正事再說。」易蘭珠道:「我真

猜不透你們的心思,你們分明是一對有情人,卻做出無情的事。」

  凌未風歎道:「蘭珠,你不懂的。道是無情卻有情,情到深時情轉薄……」

  易蘭珠道:「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你念在什麼詩詞。我只知道你那天曾邀劉大姐去天

山賞雪,如今卻只是你一個在這裡自怨自嗟,劉大姐不知哪裡去了。」凌未風心中苦笑:

「你還是不懂!我們也並不是只有自怨自嗟。」

  傅青主道:「我知道她去哪兒!她是回轉江南,重整魯王的舊部。」

  桂仲明道:「傅伯伯,我也沒想到你會來此。」

  傅青主笑道:「浣蓮是跟我長大的,你也沒了親人,我不來,誰給你們主婚?」桂仲明

傻兮兮地笑,冒浣蓮則是臉都紅了。

  俠骨柔情埋瀚海,英雄兒女隱天山。他們在天山安頓下來,桂、冒二人先行成婚,易蘭

珠因為要替父親守孝一年,與張華昭的婚事暫且緩辦。

  傅青主給他們備辦婚事很是周到,連一對龍鳳燭都給他們預先買好了。

  洞房紅燭喜洋洋。桂仲明在燭光下看新娘,只覺冒浣蓮比平時更加嬌美。他不懂說調情

的話兒,瞅看新娘,只是傻笑。冒浣蓮也掩不住內心的喜悅,雖沒笑出聲,臉上的容也像花

朵般綻開了。過了一會,桂仲明忽見她的笑容似乎正在收斂,吃了一驚,說道:「浣蓮,你

不高興麼?」

  冒浣蓮道:「准說我不高興?」

  桂仲明道:「那麼你是在想著什麼心事?」

  冒浣蓮嗤嗤一笑,說道:「我是在想你這傻小子,怎麼就只知道傻笑?」

  桂仲明此時倒不糊塗了,說道:「傻人才有傻福呢,要不然怎討得你這樣天仙似的人

兒。」一面笑一面把冒浣蓮擁入懷中。

  冒浣蓮剛才的確是別有所思,不過,若說「心事」則嫌「嚴重」了些,她只是想起了一

個人,想起了遠在京華的納蘭容若。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邊城的帳幕裡,她和納蘭容若也是

對著燭光,品茗清談,藉新詞而表心意。

  「莫續京華舊夢,請看黃沙白草,碧血尚陰凝。驚鴻掠水過,波蕩了無聲。更休問絳珠

移後,淚難澆,何處托孤莖,應珍重,瓊樓來去,穩泛空溟。」她心中默然念那晚寫的這幾

句詞想道:「人生哪有十全十美,仲明純真戇直,得婿如此,夫復何求!如今我,已是孤兒

有托,但願納蘭公子也能夠早日重續鴛膠。」她險上的笑容重新綻開,與桂仲明同入羅帳。

  萬里之外,京城相府的白玉樓中,納蘭容若正在對月懷人。他當然不會知道這晚正是冒

浣蓮的洞房花燭夜,更不會知道冒浣蓮也曾經想到了他。

  他是因為日間聽到了大軍已經從回疆撤退的消息而為冒烷蓮祝福的。「化干戈而為玉

帛,雖然言之尚早,但最少她在回疆是可以有一段平安日子好過,我也可以放下一塊石頭

了。」唉,但又不知要待到何時,方始能夠,滄桑換了,並轡數寒星?」

  愁思難道,他不知不覺又念起那首題為「塞上詠雪花」的「採桑子」來。這首詞既是他

的自陳抱負,也是為了思念冒浣蓮而寫的。自從與冒浣蓮分手之後,他已不知念過多少次

了。

  非關癖愛輕模樣,

  冷處偏佳,

  別有根芽,

  不是人間富貴花。

  謝娘別後誰能惜?

  飄泊天涯,

  寒月悲笳,

  萬望西風瀚海沙。

  楊雲驄的衣冠塚已經建好了,凌未風拜祭過師兄的衣冠塚後,就準備下山了,不過,此

際他卻並不是和易蘭珠話別,而是捧著一封信出神。劉郁芳寫給他的那封信是易蘭珠剛剛交

給他的,他寫給劉郁芳那封信當然亦已回到他的手上。

  「傻叔叔,你怎麼啦?一會兒發笑,一會兒發呆,劉大姐的信上究竟說些什麼?」

  凌未風道:「她寫的和我一樣,不過,她說得比我更好。你瞧這幾句,雖然是引用《莊

子》,卻勝於萬語千言!」

  易蘭珠念道:「涸轍之鮒,相濡以沫,相煦以濕,曷若相忘於江湖。這是什麼意思?」

  凌未風道:「這是說我們要看到更廣闊的天地,不要像困在涸轍的兩條泥鰍一樣,只能

靠著彼此所吐的口沫滋潤。其實這也正如那天你和我說過的那番話的意思一樣,有許多事情

等待我們去做,我們是不能愧對死者的。」

  易蘭珠道:「那天我說的話只是想勸你們走出憂傷的深谷,並非——」凌未風道:「我

是願似潮而有信,只可惜錢塘潮水,也沖不淡韓大哥所流的鮮血。」因此劉郁芳和凌未風的

「天山賞雪,錢搪觀潮」之約,也只能像對待他的感情一樣,最少在目前來說,是只能相忘

於江湖了。

  往後十年,桂仲明成了武當派北支的開山祖師,按卓一航遺命,張華昭也列入武當門

下,學了達摩劍法,算桂仲明的師弟。凌未風傳了晦明禪師的衣缽,光大天山劍派,飛紅巾

做了回疆各族掛名的盟主,在天山的時候少,在草原馳騁的時候多。有什麼事情發生時,凌

未風就會來到她的軍中,幫她應付,事情完了,再回天山。李思永後來在川西戰死,他的妻

子武瓊瑤本是白髮魔女的關門弟子,遂也帶了一雙兒女,回到天山定居。武林中人,以前本

有「天山五劍」之說,「五劍」是指楊雲驄、飛紅巾、楚昭南、辛龍子和凌未風。楊、楚、

辛三人死後,江湖把「五劍」擴大而稱「七劍」。天山七劍除了原有的飛紅巾和凌未風之

外,又再加上了桂仲明、冒浣蓮、易蘭珠、張華昭和武瓊瑤五人。劉郁芳雖然不在天山,也

被稱為「天山之友」。「五劍」中有叛徒楚昭南和介於正邪之間的辛龍子,「七劍」加上

「天山之友」的劉郁芳,則都是英雄兒女。「七劍」雖以天山為家,卻並非不聞世事,而是

常下天山的。他們的傳奇故事,給編成了詩歌,在草原上到處歌唱。正是:

  已慣江湖作浪游,且將恩怨說從頭,如潮愛恨總難休。

  瀚海雲煙迷望眼,天山劍氣蕩寒秋,蛾眉絕塞有人愁。

                       ——調寄浣溪沙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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