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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虛幻境》第33章
第四集 獵場生死 第三章 遊獵大會

  皇家獵場,離京三十里。佔地極廣,硬是靠著人工,移山填海,造出曠野高山,栽出滿眼茂林,製造出足以適應各種動物生存的條件。然後從天南海北,尋來各式走獸,圍禁豢養。

  只為了讓皇族貴人們,偶爾出京鬆散一下筋骨,實不知已費了多少人力、財力、物力。

  以前的皇室親貴行獵,固然鑼鼓喧天,呼嘯來去,又哪裡比得了如今皇帝成年大獵的風光。

  天子的龍旗插遍獵場,一排排儀仗威嚴浩大,所有隨侍將士,著甲戴盔,精神抖擻坐於馬上,那樣子,倒不似去打獵,而是去出征一般。

  一眾文臣,也各自按品級著衣冠,絳紫紅綠,各色袍服都在風中獵獵飄飛起來。

  皇太后與皇后的鳳輦之旁,黃羅傘蓋之下,便是當今天子的御駕了。

  所有的從駕文武,大多衣著光鮮,精神煥發,唯獨皇帝本人,面青唇白,一副隨時要倒斃在地的樣子。

  從京城到獵場,足足三十里,人不離鞍,雖然騎得並不快,時間一長,也顛得他有些頭發暈、胸發悶,很想要吐一場。

  偏偏這個時候,蕭逸還笑著在旁邊漫聲說:「皇上騎術大進了。」

  自然,比起上一次在蕭逸面前,連馬都坐不住,差點兒直接跌下來,容若現在這種程度,的確可以算得上騎術大進。

  只是以容若的厚臉皮,聽到這樣的誇獎,還是不由有些訕訕然。

  「聽說,皇上這幾日,連御馬房裡性子最烈,旁人不曾馴服的幾匹馬,都一起馴服了,果然聖天子無所不能了。」

  蕭逸語氣淡淡,笑聲淡淡,容若卻只好乾笑。

  容若這幾天的確去馴馬了,也的確馴服了好幾匹馬,不過,他馴馬的方式,可以讓所有馬上勇士氣得吐血。

  容若因知大獵必要騎馬,為了不太出醜,所以練功之餘,也去練練馬。跑到御馬房,小太監要拉最溫順的馬給他,他一時好奇兼好勝,偏要騎還沒有完全馴服的烈馬。馴的方式就是坐上去,雙手死命抱住馬脖子,閉上眼,隨馬顛去吧!

  烈馬狂悍,狂奔高躍,就容若這身手,自然輕而易舉就被拋離馬背。不過不要緊,有萬能保鏢在,隨手一接,把他護入懷裡,容若感覺和跌進柔軟的沙發也沒什麼區別。

  旁邊自有小太監過來,給他端茶、擦汗、按摩筋骨。他舒展一下四肢,高高興興又跳上馬,然後接著拋下來,繼續跳上去。

  他反正不擔心安全問題,開始兩次還有些心驚肉跳,後來玩得上癮,反拍掌歡呼,倒是把馴馬當做在現實中玩過山車一般好玩的事,只覺驚奇有趣,絕無害怕驚慌的。

  從頭到尾,他不費半點力氣,絕無絲毫危險。可憐的馬,力氣畢竟有限,最後累得有出的氣,沒進的氣,腳軟身疲,無可奈何的馴服了。

  似容若這般大呼小叫,看似驚險,其實絕無危險可言的天字第一號馴馬遊戲,早就鬧得滿宮皆聞,怎麼可能不傳到蕭逸耳朵裡去。

  難得容若臉皮夠厚,聽了這話,居然也不紅一下,眼也不眨的說:「謝謝皇叔誇獎。」

  答得這麼快、這麼順,連蕭逸都有點佩服他這位聖天子了,忍不住有些不太恭敬地斜睨他一眼。

  容若卻沒再看他,高高興興一揮手:「今天是朕的大獵,不過大家既跟來了,都盡興地玩吧!各自去行獵,誰的獵物最多,朕有賞。」

  眾人轟然應諾。

  容若開心地將手一揚:「去吧!」

  眾將士高聲吶喊,呼嘯著策馬衝入了獵場,甲映陽光,馬震天地,這般驚人聲勢,煞是嚇人。

  這種震天動地的氣魄,看得容若目瞪口呆之餘,倒也真升起了一種驕傲和滿足。

  容若回頭望望還策騎在後的一干文臣,笑說:「你們怎麼不去?朕也不要你們獵多少好東西來,不過,活動活動筋骨,對身子也有好處。」

  董仲方在馬上躬身:「臣等追隨皇上驥尾。」

  容若笑了一笑,在馬上彎腰,對著鳳輦中的楚鳳儀道:「母后,兒臣要去行獵了。」

  珠簾掀開,楚鳳儀、楚韻如和董嫣然一起步下輦來,唬得眾臣忙不迭要下馬行禮。

  楚鳳儀笑而止之:「大獵之時,不必行全禮了。」

  一旁自有侍從牽來三匹白馬,楚鳳儀首先上馬,目光掃視眾人:「楚家女子,自幼也習弓馬,本宮雖在深宮多年,從不敢忘祖宗馬上得天下,不可棄騎射之術的教訓,今日,就陪著皇帝一起行獵吧!」

  她換穿了較輕便的獵裝,簡單卻不失華貴,頭上累贅的珠寶華飾大多取下,但如今端坐馬上,淡淡數語,母儀天下的風範卻絲毫不減,竟令人不敢說半句與禮法有關的反對之詞。

  楚韻如低聲對董嫣然道:「你陪我們一起來行獵吧!」

  董嫣然垂著頭應是,不敢抬眸,也不敢看那眼睛總是乘人不注意,悄悄往她身上瞄個兩三眼,然後又急急忙忙縮回去的皇帝。

  楚韻如和董嫣然先後上馬。

  容若知道楚鳳儀必是要緊緊跟在自己身旁,好令蕭逸有所顧忌,不敢動手的。他心中歎息,臉上卻帶笑,正想說兩句,遠處傳來轟然大叫之聲。

  「快,紅狐!」

  「這狼是我的。」

  「看我的箭,非射倒這頭豹子不可。」

  笑聲、叫聲,無比熱鬧,也無比暢快。

  容若的心也熱了,沒心思再去想別的,大喊一聲:「隨朕來。」他策馬就沖,看那眼神氣勢,實實在在是想要大展雄風,好好表現一下他的騎射之術。

  前後左右,到處可以聽到此起彼伏的騷動,人們的叫喊聲,駿馬的嘶鳴聲。樹林裡有受驚的鳥兒撲騰著翅膀飛飛停停,草叢裡似有小動物在張望,不過容若都不理會,一瞧到遠遠有一隻鹿的影子,高高興興的取了弓,搭了箭,一拉,沒拉開,再拉,還是沒拉開。

  四周的大臣、宗親、護從們,都看著,誰也沒敢吭聲。

  容若臉一紅,以前看電視裡,拉弓不是什麼難事,原來,真的拉一張弓,需要這麼大的臂力。換了半個月前,就算是讓他使出吃奶的勁,也肯定拉不開弓的。

  不過,他總算學了半個月武功,性德教他的內功心法,毫無疑問是最好的,外加全身經脈都被性德打通,學什麼都容易有成就。雖然他是幾個徒弟中最不成材的一個,好歹還算有了點內功底子。

  他暗暗調勻內息,功聚雙臂,終於把弓滿滿拉開。在所有人的歡呼聲中,一支箭「嗖」的一聲射出去了。

  所有人的歡呼都高昂起來,又在最高亢的時候,突然消音。

  容若那支箭是對著鹿射過去的,沒射中鹿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實實在在是偏得太厲害了,基本上就是閉著眼睛瞎射,要射到這麼偏,都不是這麼容易的事。

  容若乾笑一聲,訕訕地放下弓。天地良心,他發箭的時候是瞄得很準了,就是忘了算那發箭時的反挫力,一下子就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了。

  百官護從,想笑不敢笑,想恭維,又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來恭維。

  楚鳳儀暗暗歎息。

  性德一逕漠然。

  隨侍在側的蘇良、趙儀,交換了一個不屑的眼神。

  就連董嫣然,都忍不住低頭暗笑。

  反是楚韻如,實在見多了容若出醜,倒也不太吃驚,只是眉眼含笑,盈盈地望著他。

  她越是這樣望,容若越是覺得頭皮發麻,本來見楚韻如拉了董嫣然在身側,心裡已經猛打鼓了,偏偏還當著兩個大美人,出了這樣的丑。

  這個時候,唯一說話的就是蕭逸了:「聖上仁德,即使是對飛禽走獸,也懷仁愛之心,這第一箭只是示警,若此鹿有靈,便該遠遁逃離,也不負聖上洪恩。」

  蕭逸證明了,所謂把黑的說成白的絕不是什麼難事,這樣的口才,就算要論證太陽從西邊出來,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

  容若暗中一笑,想要再射一箭,又實在丟不起人,若是不射,就更加丟人了。

  他心思一動,索性把自己的御弓往蕭逸懷中一擲:「皇叔,讓侄兒看看你的箭法如何。」

  蕭逸一笑道:「領旨。」

  他一手挽弓,一手拉弦,頃刻間,弓開滿月。

  蕭逸一向是以書生文雅形象出現的,可這番身著軟甲,馬上張弓,於儒雅之外,又顯出一股少有的英氣來。

  楚鳳儀見他高坐馬上,箭尖徐徐游移,不由自主憶起少年時,他帶她行獵,共乘一匹馬,同拉一張弓,每每在馬上凝眸失神,用了整整三壺箭,卻是連一隻小貓也沒獵著。只是他與她,都已快活得忘記了失望。

  那時他們還年少,那時生死與共,永不相負的話說出來,如呼吸般自然,那時,君與臣,權與利,都只是書上艱澀的文字,長輩嘴裡聽不懂的話。

  如今他們已長大,如今他的箭,卻終究要以自己的骨肉為目標,毫不留情地射出去。

  楚鳳儀心中猛然一痛,蕭逸的箭已脫弦激射。

  遠方林密處,似有什麼一閃,然後是一聲野獸長長的慘嚎。

  楚鳳儀身子一顫,猛然間抓緊韁繩,因為太用力,指節有些發白。

  歡呼聲此時響了起來,先是隨侍在容若這一邊的侍從儀仗,然後是後面的臣子,連容若自己也拍手叫好。

  接著從遠方,也傳來了呼叫聲。

  「萬歲!」

  「萬歲!」

  呼聲不止,歡呼聲越來越大,四面八方,到處都傳來萬歲的大喊聲。

  容若初是一怔,立刻明白了。獵場到處都有將士兵卒,看到了野獸中箭,自然要過去查看,一看那支御用的箭,以為是皇帝射中的,立刻發出歡呼。

  其他地方的人,根本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不過聽到大家都在為皇帝而歡呼,自然也連聲大呼起來。

  一時間,整個獵場,到處都是「萬歲」的高呼之聲,聲勢之盛,可奪日月。

  此事,出乎眾人意料,就連蕭逸這等才智之人都呆住了。

  歡呼聲越是響亮,楚鳳儀臉色越是慘白。後面一干臣子中,最少有十幾個,臉色越來越難看。蕭遠和蕭凌交換了一個眼色,眼神冰冷。

  虧得容若在這麼難堪的境地裡,居然還可以悠閒地摸著下巴想:「漢獻帝碰上這事,還會有個關雲長跳出來,想揮刀砍曹操。我這邊,恐怕只有董仲方一介書生,在為可憐的皇帝跳腳了。指望不了忠良救駕,只好憑本皇帝的聰明才智,自己圓場了。」

  他好整以暇地想著,前方卻已有兩騎快馬穿林而出。

  馬上騎士各伸一隻手合力抓著一頭狼,轉眼間疾馳到面前,兩人一起下馬,一人跪在狼屍前,一人雙手高捧金箭:「恭喜皇上,箭射天狼。」

  這回,就連蕭逸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才好了。

  容若看著狼屍上的血,有些頭暈,勉強支持著笑笑,彎腰接了染血的金箭在手中:「你們弄錯了,是皇叔射的箭,我可不能搶皇叔的功勞。」

  二人一驚,臉色立時慘白,伏拜於地,顫聲道:「卑職萬死。」

  容若蒼白著臉,努力笑說:「你們及時把這隻狼送來,朕還有賞呢!哪有什麼錯。」

  他越是這樣說,二人越是驚惶。而且他口裡說的輕鬆,臉色卻蒼白得要死,怎麼看,怎麼像在說違心的假話,更加嚇得這兩人半死。

  四周的官員看了,也在心中歎息,蕭逸更在心中冷笑一聲。

  楚韻如卻在這時,忽然喊了起來:「母后,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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