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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魄寒光劍》第2章
第九章 冰彈玉劍伏魔頭

  尼泊爾王請他們去追捕叛國的摩蘭法師,雅德星王子想獲得公主,麥士迦南想追回法

杖,都答應了。桂華生稍稍躊躇想了一想,說道:「為貴國除奸,自是義不容辭,但我可不

望什麼酬報。」國王大喜,叫人在御慨裡挑選了三匹最好的阿刺伯良馬,便叫王子帶領他們

去追。

  出了宮門,王子說道:「國師若是逃亡,必定要經過何德正峽口,峽口就在瑞揚布山南

面十里之地,再進去就是瑞芝那山。各人進入京城之時,都望得瑞揚布山,桂先生更是剛剛

從山麓那座御林軍總管的別墅出來,想必認識道路。就煩桂先生領路,從正路去追。我抄小

路到瑞揚布山山上的峰火台點燃烽火,好叫守關的人也幫忙攔截。」桂華生心中一動,雅德

星王子卻已說道:「既然如此,各自請便。到何德瓦峽口的路,我也認得。」

  三騎駿馬逐電追風,不消半個時辰,使到了瑞揚布山山腳,但見那座御林軍總管古堡式

的別墅,已浸在融融大火之中,桂華生心道:「這王子倒是料得不錯,那紅衣番僧果然是連

夜逃了。只不知提摩達多是否與他一道。」想去提醒麥士迦南,麥士迦南那匹馬跑得最前,

桂華生追了好一會子,還是沒有追上。

  東方天際漸漸露出曙光,桂華生想起這一個晚上的種種離奇遭遇,思潮起伏不定,忽聽

得麥士迦南在前面揚聲叫道:「快來,快來,我已聽到他們的車聲了。」印度王子刪啦一

鞭,好像唯恐桂華生與他爭功似的,催得駿馬如風,倏的趕過桂華生前面。桂華生微微一

笑,抬頭一看,但見兩山相連,中間開了一條狹長的峽谷,「何德瓦」的本義即「劍劈

口」,看這峽谷形勢,當真就像是用一把大劍,從兩山之間劈下一般。峽谷幽深曲折,望不

到裡邊情景,但卻確實可以聽聞得裡面隆隆的馬車聲。

  三人之中,麥士迦南因為是在青海草原長大的,騎術最好,一馬當先,造入峽谷,不消

一刻,便追上了那輛馬車。麥士迦南大喝一聲,提起斗大的禪杖,便向那排拉車的健馬掃

去,嚇得那幾匹馬跳躍長嘶,將車輛也拋了起來,但聽得嘩啦啦一片聲響,撤下了滿地的金

銀珠寶,想是摩蘭法師火燒總管的別墅之前,將總管所積聚的珠寶也都帶走了。

  麥士迦南一拍馬鞍,到了那匹馬車旁邊,喝道:「還不給我滾出來?」一手按著車輒,

憚杖一起,作勢欲擊,忽聽得馬車裡有人冷笑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對我呼喝!」車達一

揭,只見一個彎發勾鼻的阿刺伯法師探出頭來,麥士迦南認不得提摩達多,怔了一怔,正想

道歉,陡然間忽覺一股極大的力道撞來,麥士迦南大吃一驚,禪杖一檔,但聽得「噹」的一

聲,麥士迦南虎口震裂,禪杖飛上了半天,麥士迦南但覺天旋地轉,一個倒栽跌下馬來,幸

而他騎術精絕,昏昏迷迷中雙足尚自勾牢馬背,那匹馬拖著他疾走了十餘丈地,一聲厲叫,

也倒斃了。原來這匹馬已被提摩達多付享力震裂了腦袋,麥士迦南幸虧閃避得快,又得這匹

馬替他擋了一下掌力,雖是昏迷,尚還未死。

  就在此時,雅德星王子的快馬已是疾馳而來,他聽得麥士迦南那一聲慘叫,只道他已遭

了毒手,迫不及待,就在快馬飛馳之中,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抽出了一柄鐵,向那架馬車凌

空擊下。

  提摩達多喝道:「王子休得不知好壞,趕快走開!」雙掌拍出,呼的一聲,雅德星也給

他的掌方震得身形不穩,急忙一個倒翻,向後躍出丈許,但他那柄鐵,仍是脫手擲出,碎的

一聲巨響,將車蓋打得四分五裂!雅德星驚魂稍定,失聲叫道:「提摩達多,原來是你!」

提摩達多在三年之前,曾經到過印度拜見龍葉大師,想與龍葉大師切磋武功,龍葉大師卻只

和他說了一場佛法,便將他迭走了。就在那一拜會之中,雅德星王子見過提摩達多一面。

  提摩達多剛才一來是礙於龍葉大師的情面,二來是為了雅德星王子的身份,所以掌力只

發了五成,但見雅德星居然沒有被他震倒,也自暗暗詫異。

  雅德星見是提摩達多,心中自是不無快意,但為了要獲得公主,他又怎麼肯空手而回,

便對提摩達多道說:「我奉尼泊爾王之命,拘捕摩蘭法師。」這時車蓋已揭,看得見摩蘭法

師便坐在珠寶堆中。

  提摩達多冷笑道:「有我在此,誰敢捕他,我周遊列國,各國國王無不給我幾分薄面,

你回去吧!」雅德星稍一躊躇,邁步又上,說:「待我將人帶走之後,你向國王求情,那我

不管!」

  提摩達多把眼一瞧,但見桂華生也已蹤馬造人谷口,提摩達多面色一沈,淡淡說道:

「我的字典上沒有求情兩字!」條然間一躍而下,雙掌一圈,立刻便向雅德星進襲。原來他

見桂華生亦已趕來,誠恐他與雅德星聯手合鬥,縱然自己可勝,只怕也要一兩個時辰,夜長

夢多,連累了摩蘭法師,那就不但有損自己威名,也負了尼泊爾王子所托。是以他迫得速戰

速決,想把雅德星先擊倒才算。

  那知雅德星的瑜伽功夫已練到六七成火候,提摩達多又未用全力,雙掌一圈,已觸著它

的肩頭,竟被他強把肌肉扭得彎曲變形,提摩達多雙掌一滑,雅德星不但將他的擒拿手卸

了,而且還還了一招。提摩達多大怒,掌力加到八成,霍地一堆,雅德星身形一晃,呼吸也

幾乎窒息,但仍然沒有被他擊倒,一個轉身,抽出一柄短劍,趁著提摩達多招數用完,雙掌

未及撤回,短劍一翻,閃電般的便刺他手腕。這時桂華生的快馬,亦已奔到數丈之內了。

  眼見這一劍就要刺中,陡然間提摩達多忽地一聲大喝,手臂暴長教寸,雅德星心頭一

震,短劍墜地,但覺胸口如中巨錘,背脊如受山壓,兩股極剛猛的力道前後夾攻,雅德星那

裡還禁受得住。登時暈死過去。

  桂華生一躍下馬,拔出騰蛟寶劍,一步一步向提摩達多迫近,提摩達多卻是哈哈大笑,

道:「就是你一個人嗎?用冰塊神彈助你之人那裡去了?」

  桂華生心頭一震,昨晚他本來就懷疑那突如其來的冷氣乃是冰窟玄冰,而今經提摩達多

證實,果然便是冰魄神彈。要知提摩達多乃是一代的武學大師,見多識廣,他既然說是冰魄

裨彈,那自是無可懷疑的了,那麼,難道那白衣少女當真便是尼泊爾公主?如其不然,世間

還那來的冰塊神彈。

  桂華生迷迷憫憫,陡然間一股大力推來,提摩達多的雙掌已然攻出,桂華生翟然一驚,

急忙凌空一躍,在間不容髮之際,險險避過。隨即一招「天坤倒掛」,騰蛟寶劍化成了一道

長虹,凌空倒捲。

  饒是桂華生應付得宜,亦已落了下風。提摩達多搶了先手,攻勢發動,有如長江大河,

滾滾而上,五十招一過,桂華生便漸漸感到呼吸迫促,頭暈目眩,但覺比昨夜古堡之戰,還

要吃力得多。原來提摩達多昨晚之戰,雖然榮辱有關,到底他與桂華生之間沒有深仇大恨,

許多極厲害極深奧足以致人死命的武功還沒有盡量發揮,而今他一來要報昨晚一劍之仇,二

來急著要護送摩蘭法師脫險,手下絕不留情,故此昨晚桂華生到百招之外,才稍感不支,而

今只不過到了五十招,便漸漸感到難以應付。

  桂華生杖著身法比較輕靈,一見不妙,又採用昨晚的戰略,和他游身纏鬥,但見他滴溜

溜一個轉身,登時銀光遍體,紫電飛空,劍光練繞中,但見四方八面都是桂華生的身影,端

的是翩若驚鴻,矯若游龍,在提摩達多雙堂翻飛之下,打得難分難解。

  那料提摩達多經過昨夜一戰,早已胸有成竹,暗用陰柔的掌力,消磨桂華生的力氣,而

且將他吸住,今他擺脫不開,戰到分際,忽地一聲大喝,雙掌一堆,以畢生功力之所聚,發

出了極剛猛的一掌,條然間但見劍九四散,有如水銀瀉地,化雨繽紛。提摩達多一掌擊散了

桂華生的護身劍光,得意狂笑,立即乘虛而入,陰陽掌力,互為牽引,桂華生登時有如一葉

輕舟,在驚濤駭浪之中,飄搖不定,看看就要遭滅頂之災!

  就在這極度緊張之際,忽然間有一股極柔和的笛聲隨著石風吹下,正是桂華生在魔鬼城

之夜聽到的那個笛聲,桂華生精神一振,刷,刷,刷,發出追風三劍,劍風指處,楓楓作

響,這一陣急攻,竟然把提摩達多的掌力卸去七成,身上所受的重壓登時大減。

  提摩達多聽了笛聲,心頭亦自微微一凜,抽眼看時,但見摩蘭法師忽地躍下馬車,縱身

一跳,跳上雅德星王子所留下的那匹駿馬,揚聲叫道:「恕我先走,麥加再見。」狂鞭名

馬,疾馳如飛,霎時出了峽谷。提摩達多甚感不快,正自奇怪摩蘭法師怕些什麼,在自己保

護之下,竟是這樣亡魂失魄的趕忙逃命。心念末已,笛聲一歇,但見一個白衣少女,衣袂飄

飄,已知仙子凌風,從山頂飄落!只聽得桂華生大喜如狂,高叫「妹妹!」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不惜冒險,追捕摩蘭,我是感激得很。」忽地聲調一變,

轉過頭來,對提摩達多冷冷說道:「尼泊爾人素來好客,但像你這樣胡作非為,卻是不受歡

迎。你快走吧!」提摩達多周遊列國,所到之處,王公貴族,只要是知道的,無不隆重迎

接,幾曾受過這般冷淡?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你這個小丫頭竟敢對我無禮,你知不知

我是你們王子請來的上賓?」白衣少女道:「識得尊重自己的人才能受人尊重,你們阿刺伯

不是也有這句諺語麼?請來的客人更應該守禮,國王捉拿摩蘭,你憑什麼阻擋?請來的客人

有這樣無禮的麼?」

  桂華生忽地叫道:「妹妹,小心!」原來提摩達多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不待她把話說

完,驟然間便是雙掌推出。桂華生急忙一劍剌出,卻是那少女已隨著掌風凌空飛起,姿態美

好,神色從容,百忙中還向桂華生報以甜甜一笑,嬌聲說道:「多謝關心!」

  提摩達多見她這等輕霧的身法,也不禁暗吃一驚,他一掌盪開桂華生的寶劍,按著向上

一招,發出一股陰力,想把白衣少女強扯下來,重重的摔她一個肋鬥!

  就在此時,一顆顆好似珍珠大小、亮晶晶的東西從空中酒下來,被掌風震盪,登時碎裂

成粉,散出寒光冷氣,提摩達多也不禁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退後三步,大聲喝道:「原

來昨晚用冰魄神彈暗算我的,就是你這個丫頭!」

  桂華生一見白衣少女來到,早就調勻真氣準備抵受奇寒:他學的是達摩租師傅下的佛門

純正內功,而且在冰窟之時,又有過經驗,冰魄神彈的寒氣,自然傷不了他。可是提摩達多

驟然受襲,也不過僅僅打了一個冷戰,桂華生和白衣少女都不禁暗暗佩服:「阿刺伯第一高

手,果然名不虛傳!」

  昨晚提摩達多因為是一手攀著馬車,身子懸空作戰,忽然破冰塊裨彈打中穴道,這才給

桂華生乘機刺了一劍,而今在平地上搏鬥,他又應付得宜,桂華生雖然趁勢反攻,他的掌力

綿密之極,讓著全身,那裡施得進去?

  白衣少女輕飄飄的落下地來,對桂華生笑道:「你瞧我的冰魄寒光劍已成了!」陡然間

亮出一把寒光閃閃,通體晶瑩,非金非鐵,酷似一段寒冰的長劍,當真是人間獨一、世上無

雙的異寶奇珍!

  冰魄寒光劍略一揮動,冷氣寒光,果然立刻向四面發射,提摩達多咬實牙關,雙掌連環

疾掃,呼呼風響,把寒光震散,冷氣盪開,居然又接了一百多招,白衣少女使出冰川劍法,

攻如雷霆震怒,靜如江海凝光,每發一劍,便是一股刺骨的寒風,更加上桂華生的騰蛟寶劍

也是人間罕見的神物利器,兩人聯劍而攻,世間的高手誰可與之抵敵?

  再過一百餘招,寒氣激湯,愈來愈濃,那億萬年寒玉所發出的陰冷之氣,幾似就要凝結

成實物一般,提摩達多的掌風雖然強勁,卻也難以驅散。提摩達多額角漸漸沁出汗珠,卻又

全身顫抖。

  提摩達多是武學的大行家,心中想道:「我若再運真氣與之相抗,縱然還可以支持一兩

個時辰,勝敗也還難料,但卻必然要得一場大病。摩蘭法師已先逃了,我何苦為他賣命?」

  打定主意,將真力凝聚掌上,猛發一掌,將雙劍交織的光網衝開了一個缺口,立刻飛身

使走,桂華生見他在寒光冷氣包圍之下,苦戰了半個時辰,居然還有如此功力,也不禁駭

然。

  這時朝陽初上,從白雪皓皓的山峰上射下來,麗彩霞輝,耀目生擷,陰寒之氣在陽光

下。

  漸漸消散,桂華生心上的陰霧也像被春風一拂,消失得乾乾淨淨了。

  桂華生道:「這不是夢麼?」公主笑道:「當然不是!」桂華生道:「我真想不到你就

是公主?」公主道:「怪不得你昨晚還向那個印度王子道賀,呀,大哥哥,你真傻,你早就

應該猜到了。」粉臉上突然飛起兩片嬌紅,令桂華生看得如癡似醉。

  過了半響,桂華生幽幽說道:「你是一國的公主,而且還將是未來的女王,我還怎敢高

攀,叫你做妹妹?」公主笑道:「你怎的也有世俗之見?我不過偶然生在帝王之家,這又何

損於你我的交誼?呀,你實在不知道我的心意,我那裡想做什麼撈什子的女王?我把榮華富

貴,都當成過眼雲煙,但願,但願……」桂華生心頭甜絲絲的,衝口說道:「但願人長久,

千里共蟬娟!」公主輕弄雲鬢,久久不語。過了好一會,忽地說道:「我瞞著父王偷出深

宮,他病體初癒,煩人服侍,我現在該回去啦。謝謝你的天山雪蓮。」

  桂華生想起昨晚的許多離奇情事,說道:「公主,你得當心你的堂兄!」公主道:「我

早就知道他野心勃勃,其實我並不想與他爭奪王位。所以他在魔鬼城所幹的事情,我也沒有

告訴父王。我在暗中設法消弭他的野心,也便算了。」桂華生歎口氣道:「你為人真好,只

怕,只怕他的野心還不止此?」公主道:「怎麼,極其量他也是想做國王而已!」桂華生久

歷江湖,比起華玉公主,自然是較為懂得人情世故,想道:「你不想做女王,這心意他可未

曾知道!」本來從昨晚的一些跡象,桂華生對那尼泊爾王子已有點疑心,疑心他與下毒的事

情也有點關係,但究竟還末敢肯定,而且自己初到尼泊爾來,一來是疏不問親,二來也不願

干預他們的國事,故此雖有一點疑心,話到口邊,終於又吞了回去,未曾對公主明說。

  公主抬頭一看,道:「峽口那邊的山也燃起了烽火,大約是他們已知道你們在這裡追捕

摩蘭法師的事情了。看來他們再過片刻,就會趕來啦,我真的應該走了。」

  桂華生邁上一步,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再見?」公主微笑道:「你多讀些尼泊爾的經

典文學吧。」桂華生怔了一怔,忽地恍然大悟,叫道:「呵,原來你是教我去應試,那麼咱

們將來要在擂台上再見了。你可得手下留情呵!」這幾句話說完,但見公主已飄然而去。桂

華生爽然若失,正自癡癡望她的背影,忽聽得身畔有呻吟之聲。

  桂華生心頭一凜,想道:「麥士迦南和雅德星都受了重傷,我怎的將他們忘了。」先去

看麥士迦南,這時麥士迦南已經醒轉,那呻吟之聲便是他發出的。桂華生將壓在他身上的那

匹馬移開,但見他肋骨雖然斷了兩條,那卻是跌傷的,並不嚴重。原來提摩達多掌斃它的生

騎之後,掌力已是強弩之末,雖然觸及他的身體,卻沒有傷及內臟。桂華生給他推血過宮,

助他呼吸,過了一會,麥士迦南已經能夠起立走動了。

  麥士迦南舒展了一下筋骨,咋舌說道:「好厲害的傢伙!」兩人同去看雅德星王子,不

禁都大吃一駕,只見雅德星面如金紙,皮膚灰暗,毫無光澤,一探他的鼻息,氣若游絲,麥

士迦南稍懂醫術,再給他把一把脈把,搖搖頭道:「糟啦!他的三六經脈已給震動,五臟亦

已易位,神仙難救!再多可以活半個時辰。」

  桂華生凝硯片刻,說道:「那也未必!」取出了一朵天山雪蓮,將雅德星扶到山泉旁

邊,掏了一鞠清泉,揉碎雪蓮花瓣,撬開他的牙關,將整朵雪達和一鞠清泉都灌入他的口

中。原來天山雪蓮不但能治百毒,而且還可以化開體內的瘀血,瘀血一化,鮮血的循環恢復

正常,便不致於暴斃,只是受傷太重,一時之間,還不能甦醒。麥士迦南歎道:「你白白糟

塌了一朵天山雪蓮,最多不過能今他的生命延長數日。」桂華生雙暉炯炯,深深的吸了口

氣,忽道:「麥士迦南,我求你一樁事情。」麥士迦南道:「若有所需,赴湯蹈火,亦所不

辭。」桂華生道:「好,咱們各以本身功力,給他療傷。我教你推血過宮之法。但給他醫治

好了,咱們真氣消耗過甚,恐怕要臨床靜養幾天。麥士迦南慨然說道:「你的內功比我深厚

百倍,你不怕耗損功力,我亦自當稍參綿力。」

  其實以桂華生本身的功力,已可以替雅德星打通十二重關,加上了麥士迦南,自是更易

見效,不過一盞茶的時刻,雅德星的面色便漸漸紅潤起來。桂華生鬆了口氣,忽聽得麥士迦

南問道:「剛才那位美貌的女子是誰?」原來公主臨走之時,麥士迦南剛剛甦醒,驚鴻一

瞥,已震驚於她的國色天姿,是以有此一問。微微笑道:「她嗎?她是公主!也就是咱們在

魔鬼城中所聽到的那位吹笛的仙女!」麥士迦南「阿呀」一聲叫了起來,忽地停了下來。桂

華生道:「怎麼?」麥士迦南道:「那你為何要費盡心血來救此人?」桂華生一聽便如其

意,心道:「我若是個小人,撒手不管,在公主的求婚者中,便減少了一個大大的勁敵,但

我豈肯這麼去做?」便對麥士迦南笑道:「我雖然不敢以俠義自命,但若是見死不救,於心

何安?」麥士迦南道:「我並不是不想救他,不過我吏佩服你的大量。如果換我是你……」

  桂華生道:「你便樣麼?」麥士迦南想了一想,一笑說道:「還是救他!」

  說話之間,雅德星王子悠悠醒轉,這一番話他剛好聽到,可是桂華生卻不知道。

  桂華生將他扶了起來,掌心緊貼他背脊的「天樞穴」,一股陽和之氣,傳進了他的體

內。雅德星王子喉頭咕咕作響,忽地一大口一大口的瘀血吐了出來,桂華生待他呼乾淨後,

掏清泉給他漱口,笑道:「瘀血吐盡,再用人參鹿茸等上品補藥醫治,服食半月,定可康

復。這些藥品雖然貴重,尼泊爾的宮中要多少都有,王子,你可以放心!」雅德星王子眼中

蘊淚,怔怔的望著桂華生,好久好久,說不出半句話。

  就在此時,一騎馬闖進峽谷,原來是尼泊爾王子到了。他一進來便揚聲問道:「你們怎

麼啦?」桂華生道:「沒什麼,雅德星王子受了一點點傷。尼泊爾王子道:「那個,那

個……」麥士迦南道:「那個提摩達多麼?他早已給我們的桂大哥打跑啦!」其實麥士迦南

並沒有瞧見桂華生和華玉公主聯劍殺敗提摩達多,那時他還在昏迷狀態之中,這說話不過想

當然耳。桂華生本想說明真相,想了一想,決定還是瞞著王子為妙,於是微微一笑,說道:

「雖然趕跑了提摩達多,摩爾法師卻走脫了。」

  尼泊爾王於聽說桂華生打跑了提摩達多,心中大吃一驚,但他素性深沉,並不形於神

色,哈哈大笑,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將手中的九環錫杖往地上重重一頓,向麥士迦南道:

「這是不是你們法王的傳教法杖?」麥士迦南大喜道:「正是,多謝王於,你替咱們奪回來

了?」尼泊爾王子道:「不止奪回法杖,摩蘭法師也給我殺了。」原來王子抄小路到那邊谷

口攔截,那是山谷中一處隱秘的出口,他料定摩蘭看見烽火,必然不敢從正面的谷口衝出,

心中早已算好,若是摩蘭和提摩達多同來,他索回法杖之後,便叫他們趕快逃走,誰知卻只

是摩蘭一個人來,因此他一見面,不待他開聲便把他殺了。他和摩蘭是同謀毒害國王的伙

伴,摩蘭絕料不到王子竟會殺他,要不然以摩蘭的武功,王子最多不過與他打個平手。

  麥士迦南接過法杖,尼泊爾王子說道:「咱們該回宮去見國王報喜啦!法杖雖然是我奪

回來的,但你們都有一份功勞。」雅德星王子雖然醒轉,身體還是虛弱之極,桂華生將他抱

上馬背,和他同乘一匹駿馬,馳回京城。

  走了一里,雅德星忽地微微呻吟,呼吸緊促,桂華生急忙勒住駿馬,讓他緩緩而行,低

聲問道:「你覺得怎麼?」雅德星斷斷續續說道:「我……我只怕不行啦!」桂華生道:

「沒有的事,但請安心!」雅德星顫聲說道:「靈鴛山、王捨城、龍葉恩師、恆河風光,從

今永別了!」桂華生叫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死不了!」將手掌貼在他的太陽穴上一

試,只覺他發著高熱,桂華生也不禁吃了一驚,想道:「難道我替他打通十二重關,還不能

救他性命?不,不,他本身的瑜伽功夫也已有了相當造謂,只要他心中安定,絕對死不

了。」正要指導他自己用吐納的方法鎮定精神,只見他還是斷斷續的續發著續語,好像已在

迷糊的狀態之中,桂華生甚是著急,忽見雅德星睜大了眼,顫聲說道:「我求你一件事

情!」

  桂華生道:「請說。」雅德星道:「我要一朵天山雪蓮。」桂華生怔了一怔,笑道:

「你體內的瘀血都已化開了,不需要再用雪蓮啦。」雅德星雙眼火紅,只是斷斷續續的說

道:「雪蓮,雪蓮,天山雪蓮,我要天山雪蓮!」那神情就像小孩子向大人撒潑,索取玩物

一樣。桂華生給他輕輕推揉,說道:「王子你醒醒,咱們就要到王宮啦。」但雅德星還是沒

有清醒,好像高熱的病人一樣發著諧語,不斷的叫:「雪蓮,雪蓮,天山雪蓮!」桂華生心

有不忍,將僅有一朵天山雪蓮拿出來,雅德星雙眼放光,喃喃說道:「我費盡無窮心力,求

取雪蓮,若得一朵雪蓮陪葬,死了方可瞑目。嗯,給我,給我!」桂華生心道:「原來他是

這個想法。」有些人(尤其是帝王)在臨死之時,總想把最心愛的東西殉喪,但桂華生卻想

不到雅德星也有這樣的心理。

  桂華生一陣躊躇,他從天山所帶來的三朵雪蓮,一朵救了尼泊爾國王,一朵救了雅德星

王子,現在就謄下一朵了,他明明知道雅德星王子不再需要天山雪蓮了,可是看他眼色中充

滿祈求,心中想道:「巴勒老先生說過,給病人治病,最緊要的是今病人心安。我若吝嗇不

與,只怕他的病情又會惡化。不如先給了他再說。」於是微微一笑,將僅有的一朵天山雪蓮

交給了雅德星。

  雅德星接過雪蓮,臉上泛出笑容,靠著桂華生寬的肩膊,閉著眼睛養神,現出心滿意足

的樣子。桂華生大為欣慰,策馬緩緩而行,到了宮門,早已有人候馳,原來尼泊爾王子和麥

士迦南先他進宮,早已把雅德星受傷的事情報告給國王知道了。

  宮中侍衛將雅德星放在一張有錦褥的擔架上,抬到國王面前,國王親下御座迎接,一面

向桂華生致謝,一面慰問雅德星的受傷。雅德星忽地一笑而起,躍下擔架,向國王施體說

道:「公主所要的天山雪蓮,我已經帶來啦!」

  桂華生吃了一驚,這才知道雅德星剛才是假裝的。這霎那間桂華生心頭一片混亂,只聽

得國王喜道:「好,我立即叫宮女拿你的磚物交給小女。這是她自己要的,應該沒有話說

啦!」後面兩句是國王向王子說的。

  桂華生喉頭硬塞,一急之下,滿面通紅,不知說什麼好。忽聽得雅德星王子朗聲說道:

「不,陛下你誤會了,這不是我的聘物。這朵天山雪蓮是桂先生的,桂先生的武功人品勝我

百倍,與公主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此話一出,大出桂華生意外,呼了口氣,心中想道:「我幾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

腹!」只見雅德星說完這番話之後,搖搖欲墜,他損耗過甚,如今強振精神,畢竟是支持不

住了。

  國王面色一變,望了桂華生一眼,緩緩說道:「雅德星王子神智昏迷,真是今人難過。

桂先生你今次立了大功,我必定不會負你,宮中珠寶,任你索取,若欲為官,跌便任你做御

林軍總管。」

  國王只提封賞,絕口不談婚事,桂華生自是聽得懂他的意思,心中想道:「只要公主真

心愛我,我不會報名參加求婚者的選拔考試嗎?何必要自恃功勞,向國王提出婚事?」當下

向國王謝道:「我早已說過,不望酬報。珠寶於我無用,高官更不願為。」國王道:「那麼

就請先生多住生時,也好讓寡人得以常聆教益。」桂華生道:「不敢麻煩陛下,我住巴勒家

中,陛下若有宣召,我自當隨時晉謁。」

  國王心中雖有歉意,但轉念一想,女兒對他頗似有意,還是不要讓他在宮中為妙。原來

國王仍是想把公主許配給雅德星,在國王眼中,桂華生的才學武功人品,雖然不輸給雅德

星,但桂華生到底不是王子的身份。

  當下國王重重的賞賜了巴勒醫生,便送他們出宮。雅德星王子則留在宮中養病。

  兩人走出深宮,恍如一夢。巴勒笑道:「我正想譯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和《奇經八脈

考》,中國文字深奧,正好請你幫助。他年你做了駒馬之後,還要借重你的大力,將這些醫

書,大量刊印。桂華生道:「我那裡有這個福份。」巴勒笑道:「我們這裡有句諺語,只要

姑娘對你有了情意,那就似蜜蜂去採花蜜,趕也趕不去的。」

  談笑之間,不知不覺已回到家門,巴勒打開大門,便嗅到一股幽香,走上廳堂一看,只

見茶几土放著一疊書籍,壓著一紙花簍,巴勒笑道:「你瞧,有了你在這裡,花香自己便會

飄進來了。」

  桂華生抽出花簍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一首小詞,調寄,詞道:「萍水相逢,便已是琴心

先許。一家寰宇,海內存知己。縱有珠峰,難隔天台路。書此意,意憑風絮,吹向郎邊

去。」不必署名,桂華生已知道是公主手寫的詞簍,詞中充滿「四海一家」之意,縱有天下

策一高峰,也隔不斷兩國的友誼,當然更阻不了兩人之間的情意。桂華生讀後,如醉如癡,

而又豁然開朗。

  再檢閱那一疊書,卻都是尼泊爾的古典文學,桂華生當晚就讀了一晚,這一些古典文

學,大半都與中國有關的,例如慧超法師所著的《往五天竺國記》,慧超是唐朝高僧,稍後

於玄裝法師,他曾繼玄裝之後到過印度,書中的《迦維羅衛一詞》,所敘述的便是尼泊爾之

行,此書已譯成尼泊爾文;另外還有尼泊爾本國高僧所寫的經「變文」,那是一種有韻腳的

佛教文學,例如阿尼哥的等等。要知尼泊爾乃是是佛國,所以它的古典文學,多與佛教有

關。桂華生雖然不是佛教徒,但一來這些經典文學比喻豐富,妙語如珠;二來心知這些書是

公主要他看的,故此也讀得津津有味。他還把所有不懂的地方記下了記號,準備第二天去請

教巴勒。

  第二天一旱,他還沒有起床,巴勒已先來看他了,一見面就道:「你是不是今天準備去

報名向公主求婚?」桂華生道:「怎麼?」巴勒道:「你不用去了。」桂華生吃了一驚,急

間其故。

  巴勒道:「國王有命,選拔駒馬之事,暫時停頓,要待百日之後,方再舉行。聽說一來

是因為明年的佛租誕辰要舉行無遮大會,各國的高僧異士在今後這幾個月之內,將會陸續到

來,其中或有求婚之人,故此稍待;二來是國王病體初癒,要公主陪伴,無暇選拔。」其實

還有第三個真正的原因,巴勒知而不說,那是因為國王想把公主許配給雅德星王子,雅德星

正在宮中養病,國王希望在百日之內,能使他們兩人回心轉意。

  桂華生笑道:「那有什麼緊要?我便等待百日,又有何妨?我正想得多一些時間,好熟

悉貴國的風俗習慣。或者到各處看看。」

  自此桂華生便在巴勒家中住下,白天讀書,晚上幫助巴勒譯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和

《奇經八詠考》。偶而抽空也到街上走走。巴勒學問淵博,兩人切磋,得益不少。不知不覺

過了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之中,只有麥士迦南回國之日,國王舉行宴刷,曾召桂華生進

宮,但就是在那次送別的宴會上,也沒見著公主和雅德星。聽御醫說王子受傷太重,雖得雪

蓮化開瘀血,仍然未曾康復。

  那次之後,王國就沒有再招過桂華生。桂華生雖然察覺國王對他冷淡,卻也不以為意。

  一日,桂華生到瑞揚布山參觀蓮花寶塔回來,見巴勒略帶愁容,正在收拾行李。桂華生

問他何事,巴勒說:「勃提崗城瑪清勒寺的主持請我去醫病,我不能不去,看來咱們大約要

分手一個月了。」

  原來尼泊爾以佛教立國,除了國都的神廟之外,便以勃城的瑪清勒寺最大,主持的地位

極高。關於瑪清勒寺也有一段著名的神話,據傳古印度有一位聖人叫瑪清勒,其徒哥拉拿有

一次到尼泊爾訪問,沒有得到尼泊爾人的歡迎,一怒之下,就跑到一座山上,臥著不動,這

一來天就不下雨了。國王只好到印度請求瑪清勒,勸動了歌拉拿站起來,他腳一著地,天就

下起大雨來了,使尼泊爾得免旱災。國王於是下令全國,每年舉行節日,表示對瑪清勒的感

謝,這個節日便叫做「瑪清勒遮拉節」,這個節日直到現在,每年還有舉行,成為尼泊爾兩

大節日之一。(另一個大節日是「燃燈節」,相當於中國的元宵。每逢此日家家戶戶張燈結

彩,準備豐富的食物,款待親友,寺廟裡整夜歌唱,青年男女盡情歌舞,互相拜訪,熱鬧非

常。)國王除了走了「瑪清勒遮拉節」之外,並在勒提崗城(Bhatguon)哥拉拿所臥的山上,

建立了一座宏偉的「瑪清勒寺」,作為紀念。

  桂華生笑而問道:「你一個月之後,準能回來嗎?」巴勒道:「來回各十天,經我醫的

痛,從沒有十天還末見好的。大約一個月總差不多了。」桂華生一算距離選拔駒馬之期,整

整還有五十天,便道:「我聽說勃城附近一帶,風景極佳,我隨老丈走一趟吧。」巴勒得他

同行,自是歡喜,於是第二日兩人便一同往勃提崗城。桂華生怎樣也料想不到,這一去也,

他幾乎不能回來。

第十章 幽谷寒泉困豪傑

  從加德滿都到勃提崗城大約有五百多里,以十日為期,每日不過行五六十里,但因為是

高原地帶,巴勒雖然精神健鍥,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走一程歇一里的,每天走五六十里,

也要從日出走至日落,桂華生正好趁此欣賞沿途風景。

  走到了第七天,忽見前面無路可通,只在兩峰之間橫架著一道鐵索橋,風吹鐵索,搖晃

作響,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幽谷,還有一道大瀑布從山峰上衝下來,飛珠濺玉,水氣經過陽光

蒸發,山谷中好像布了一層霧幕,風景奇美,但看看卻不由得心頭微顫。

  桂華生道:「老丈,我背你過去吧。」巴勒道:「不必,我們國中,像這種鐵索橋到處

都有,比這條長十幾廿倍的都有呢。我們都習慣了,你不必為我擔心。你先過去吧,我歇歇

就來。」

  桂華生聽他這樣說,一個便先上了鐵索橋,他輕功絕頂,履險如夷,不料走至中途,鐵

索忽然大大的震動,桂華生發覺有異,定睛一看,只見在橋的那邊,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臉僧

人,正在手執鐵索,用力猛搖。桂華生喝道:「大和尚,你幹什麼?」那黑臉僧人不理不

睬,用力一按,鐵索下沈,隨即放手,鐵索蹦的彈起,桂華生大怒,喝道:「我與你素不相

識,你卻來謀害我!」腳尖一點,飛身掠起,落下之時,覷準鐵索,輕輕一點,復又騰身飛

起,這是上乘輕功中的「靖蜒點水」之技,桂華生起落幾次,看看就要飛揀到對面山峰,那

黑面怪僧忽地哈哈大笑,凌空飛起,向桂華生撞來,桂華生身子懸空,急忙用左腳在右腳的

腳背上一踩,借勢轉身,雙掌奮力一推,大喝一聲:「下去」那知這黑臉怪僧的掌力雄渾非

常,絕不在他之下,四掌相交,蓮蓬雨聲,桂華生的身子竟似流星殯石一般墜下深谷,耳邊

聽得轟如雷鳴的瀑布聲音,桂華生暗叫:「不妙!」危急中一個觔斗倒翻,頭下腳上,正想

找尋落足之點,雲氣瀰漫,那裡看得清楚?陡然間又覺一股大力推來,桂華生身不由己的落

在瀑布之中,縱是絕世英雄,亦難抵擋那急流衝擊之力。桂華生急忙開了呼吸,過了片刻,

暈眩之中忽覺壓力一輕,好像身已到了實地。

  桂華生運氣一轉,呼出了一口氣,飛躍而起,睜眼一瞧,但見眼前另有洞穴,綠草如

茵,雜花生樹,回頭一看,那瀑布好像一幅碩大無朋的水掛在面前,原來桂華生竟被瀑布沖

到一處無路可通的幽谷!

  桂華生全身濕透,正在盤算如何出去,忽聽得側面有人哈哈大笑,桂華生一望,可不正

是那個黑面怪憎,但見他也像落湯雞一樣,想必也是被瀑布衝進來的。桂華生怒道:「你是

何人,為何加害於我?」那黑面怪僧好像聽不懂他說的尼泊爾話。發聲怪笑,磯璣咕咕的罵

了一頓,桂華生和雅德星王子相處多時,對印度話略懂幾旬,卻也聽不懂他罵些什麼,只是

聽他說話中不時發出「雅德星」這三個字的聲音,桂華生心中一動,伸出兩隻指頭,指指自

己,問道:「你說雅德星什麼?」

  桂華生這一手勢的意思,表示他和雅德星乃是朋友,那黑臉怪僧「哼」的一聲,搖了搖

頭,意殊不信,桂華生作了一個從地上將人扶起之勢,叫道:「雅德星是我救的,你知不知

道?」那黑面怪僧聽不懂它的尼泊爾話,但「雅德星」這三個字音桂華生是用印度音念的,

他觀秤察色,再看手勢,猜出了話中的含意,怔了一怔,忽地面色一變,作了一個推開之

勢,咕咕嚕嚕約叉罵了幾句,桂華生只聽得出「騙人」、「不許你出去」等三兩句斷斷續續

的字句。

  桂華生疑雲大起,小道:「莫非是雅德星遭了不測之禍,卻怎的賴到我的頭上?」看神

情似乎這黑面怪僧是指他害了雅德星,雙方言語不通,桂華生無法分辯,小道:「我只有脫

此險境,幫他到王宮去,這才能說得清楚。」主意打定,往洞口便沖,那黑面怪僧忽地大喝

一聲:「不准出去!」雙掌一堆,桂華生蹈蹈跟跟的倒退幾步,險些跌倒。本來若論功力,

他與這黑臉怪僧乃是伯仲之間,不過他在跌下之時,先被掌力一震,再被瀑布一衝,尚未恢

復過來,是以相形見絀。

  桂華生怒道:「我非出去不可!」一摸腰間,他的騰蛟寶劍既是百鋼,又可化作繞指

柔,平時不用之時,便圍在腰間,當作腰帶,幸而沒有被瀑布沖走,桂華生解下寶劍,迎風

一抖,同那黑面怪憎一指,喝道:「閃開!」

  那黑面怪人兀立不動,說的仍然是桂華生聽得懂的那一句話:「不許出去!」佳華生沒

法,寶劍盤空一舞,劍光暴長,小道:「看你讓不讓開?」那知他剛剛舞起一朵劍花,只見

那黑面僧人也拔出一把怪刀,黑黜黜的並無刀鋒,刀身微彎,刀柄上卻綴以寶石,閃閃發

光,桂華生那一招「雪花蓋頂」,本是護身的劍法,只圖外闖,無意傷人,這僧人卻那裡知

道,見他劍光一起,立即一刀砍下。

  只聽得「噹」的一聲,火花飛濺,桂華生但覺虎口疼痛,寶劍也幾乎把握不住,大吃一

驚,這把刀毫不搶眼,想不到竟是沉重如斯!但見那黑面僧人已是失聲驚呼,連返幾步,原

來他這把刀是用上好的鑽鐵,加進了十幾種稀有金屬所成的寶刀,足有七十二斤之重,卻被

桂華生的騰蛟寶劍削了一個缺口,亦呈出他意料之外。

  桂華生見狀大喜,心知他的寶刀雖怪,自己的寶劍還可以克制得住,立即一個箭步跳

上,一招「猛虎奪路」,寶劍平推,又往外闖。那黑面僧人勃然大怒,身形一偏,又拔出一

柄拂塵,左手持刀,右手持拂塵,呼的一聲,拂塵先落,迎面掃來!

  桂華生是武學的大行家,見他輕輕一拂,塵尾竟是聚而不散,形如鐵筆,呼呼挾風,便

知這一拂之下,實是藏有極強的潛力,然而持有寶劍,也並不怎樣在意,騰蛟寶劍揚空一

展,化成了一道銀虹,便要硬把它的鐵拂塵削斷,那知就在即將接觸之際,塵尾忽地散開,

根根如刺、萬縷千絲的塵尾,好像變成了無數利針,齋刺桂華生的渾身穴道口桂華生突然碰

到這一怪招,吃驚非小,幸而他功力深厚,機警過人,一見不妙,瞬息之間,已是運氣對了

全身的大穴,立即用「風台落花」之式,一飄一閃,脫出了那拂塵籠罩範圍,反手一劍,又

擋開了那把怪刀的一擊。這幾招過如電光石火,但見劍光過處,塵尾被削了一撮,那黑面僧

人連聲怒吼,又追上來!

  桂華生雖然削斷了他一撮拂塵,身上也有七處穴道給他刺中,雖然封有穴道,亦已皮破

血流,心中頗為驚駭,想道:這黑面僧人不知是什麼路道,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兵器之怪,

層出不窮,看來並不見得出提摩達多差了多少。

  只見那印度異憎揮刀舞拂,怒吼追來,桂華生摸不透他的路數,好守而不攻,兩人功力

在伯仲之間,所用的兵器,亦都是世上罕見的寶物,當真是旗鼓相當,那僧人攻不進來,桂

華生也闖不出去,直打到雙方都精疲力竭,谷底不見日影,暮色沉沉之際,才各自罷手。

  那印度異僧就盤膝坐在水洞口,仍然是那句桂華生聽得懂的印度話:「不許出去!」

  桂華生不理會他,自向幽谷深處走去,在暮藹蒼茫之中,但見到處都是奇花異草,行不

多遠,還發現了一處清泉,泉水碧綠,涼氣沁人,桂華生暗自笑道:「這地方倒是不錯,要

不是今日有此奇遇,我怎知幽谷之內竟是別有洞天。」他隨身還帶有一些乾糧,吃飽了之

後,再軟了幾日泉水,泉水清例微甘,飲了之後,精神為之一爽。

  這一晚桂華生盤膝靜坐,閉目養神,不敢熟睡,那黑面僧人也不來騷擾他,一夜無事,

第二日一早桂華生走近水洞口,只見那黑面僧人也正在盤膝靜坐,一聽到桂華生的腳步聲,

便立即跳起來,仍然是那一句話:「不許出去!」

  桂華生大為奇怪,心說:「為什麼他不准我出去?若說他懷疑我害了雅德星,也應該與

我拚命才是。難道將我幽禁在這谷中,就是他的報復之道嗎?」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桂華

生來回漫步,見他並無傷害之意,遂又回到清泉的旁邊,將最後所剩下的乾糧吃了,又喝了

幾日泉水,想道:「巴勒在外面不知如何著急呢?這印度和尚不准我出去,我卻是非出去不

可。」他昨天和這黑面僧人打了半天,對它的武功路數已摸到了幾成,經過一夜籌思,想試

用達摩劍法中的七十二式伏魔劍破他。於是又出去和他惡鬥。

  這七十二式伏魔劍威猛無倫,桂華生與他惡鬥,最初半個時辰果然佔了上風,殺得他連

連後退,快要將他追到水洞口,卻又給他穩住,打了半天,仍是難分勝負。桂華生心中有點

奇怪,想道:「我與他的功力,昨天早已試山乃是半斤八兩,今天我在劍法上已佔了上風,

他居然到了後來能夠守住,而我反覺有點精神不繼的樣子,難道在這一夜之間,他的功力加

深,而我的功力卻消退了?」

  打到日影西斜,桂華生又饑又渴,反而給那黑面僧人一步步的迫退回來,只好罷手不

鬥,又回到昨日之處,它的乾糧已竭,幸而泉中有魚,桂華生便捉了幾尾小魚,燒熟來吃。

  這清泉中小魚甚多,燒熟來吃,味甚甘美,桂華生心道:「我即算被困在此一年半載,

也不致於餓死了。」經過了這兩日的觀察,那黑臉怪僧似乎只是不許他出去,倒並無加害之

意。桂華生放心睡了一覺,第三日一早起來,覺得精神甚好,心中想道:「昨日我本來可以

打勝,卻終於被他守住,想是前晚睡得不好之故。」於是又出去向那黑臉怪僧挑戰,最初一

鼓作氣,將他迫得連連後退,但還沒有迫至洞口,卻又被他守穩,這一戰只打三個時辰,桂

華生便漸漸感到氣力不支,只好罷戰。回來之後,越想越覺奇怪:「今日的成績遠比不上昨

日,昨日一直將他迫至洞口,他才扭轉劣勢,而且是惡鬥半天,雙方力竭這才罷戰的。今天

卻不過打了三個時辰,而且看來對方似乎比自己更能持久。」

  自此每日桂華生都與那黑面怪僧大戰一場,桂華生對武功的「悟性」極高,連日苦鬥,

對那僧人所用的,印度佛門的上乘內功參透了不少,對他那些古怪的招數更是熟極如流,視

作等閒,可以隨便應付了。他自己也覺得獲益不淺,論理在功力上雖然不能速進,但最少也

不會減弱,而在招數上更應該佔得絕對上風,但說也奇怪,他的成績竟是一天不如一天,到

了第十天,他與那黑面僧人只打了一個時辰,便已感到倦意,那時,他用達摩劍法中的「大

須彌十七式」已是完全將對方的退路封住,只是出劍無力,眼看對方隨意出手,便輕描淡寫

的將自己精奇奧妙的劍招化解於無形,心中無限著急,卻是毫無辦法,打到後來,桂華生漸

知不妙,覷準對方破綻,不敢冒險求逞,用盡渾身之力,一招「摩擊長空」,驟下殺手,若

在往時,這一劍非把對方刺個透明窟薩不可,那知這一次卻是力不從心,劍勢欲速反緩,劍

尖眼看就要刺到那黑面僧人的胸口,卻被他倒轉拂塵,輕輕一卷,「當嘟」一聲,登時將桂

華生的騰蛟寶劍奪出手去,甩在地上,那黑面僧人哈哈大笑,仍然回到湖邊盤膝靜坐,根本

就不再理睬他了。

  桂華生拾回寶劍,一片茫然,多日來的懷疑,這時已得到了證實,並不是那黑面憎人的

功力高了,而且自己的功力減了,而且是在不知不覺之中,一天一天的減退,自己正當年富

力強,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現象?

  遭受了這次敗績,桂華生一連數日不敢出戰,每日只是苦練內功,自覺在武學的原理

上,比起以前,已參透了不少訣竅,但奇怪的是:真氣運轉,卻反而不似以前的流暢自如。

  到了一天早晨,他伸手到泉水裡捕魚,但覺泉水寒冷之極,幾乎不能忍耐,這又是前所

未見的現象,這現象能有一個解釋,它的功力已減弱到不能抵抗寒泉的地步!回憶以前在奇

寒的冰窟之中尚可忍受,如今竟連魚兒可以生存的泉水,自己亦覺觸手生寒,不覺心灰意冷

日再過了若干日子,桂華生連初來之時,經常可以搬的大石也搬不動了,雖然他自己並沒有

感覺生病,但體力比之一般的壯漢,卻也強不了多少了!桂華生試出了自己的體力,當真是

萬念皆灰,傷心欲絕!

  舉頭一看,日影西移,晚霞如血,桂華生喂然歎道:「又是一個白天將過去了。」他自

從發覺自己的功力消減之後,無心再算日子,自己也不知道在洞中已過了多少時光?眼看可

落花殘,胸中百感交集,想道:「難道我竟含在這幽谷之中,漸漸的衰老死亡,就像這谷中

的殘花一樣,自生自滅,無人知曉?」想至此處,手摸劍柄,便想拔劍自戕。

  腦海中忽地浮出公主的倩影,桂華生歎了口氣,輕輕的將寶劍又插入銷中,想道:「我

不能死,我不能死!」晚風吹來,隱隱聽那印度僧人的笑聲,桂華生已有許多日子未曾和他

交手了,聽到他的笑聲,痛恨之極,跳上一塊岩石,遠遠望去,但見那個印度僧人揮刀狂

舞,桂華生功力雖失,但仍然是一個武學的大行家,看一會,心道:「原來他從我的達摩劍

法之中也領悟不少新招,看來我與他惡鬥十天,彼此都是得益不淺。」想起自己的雄心大

志,要尋求絕世的武功,這一年多來,似有了不少收穫,心中稍稍安慰,對那僧人的恨意也

減了幾分。只是體力日衰,身囚幽谷,縱然參透了上乘武學,又百什麼用處?

  只見那僧人揮刀疾舞,隨意劈下,刀鋒所觸,岩石應手而裂,桂華生心起疑云:「為什

麼我的體力日衰,而他的功力卻是絲毫不減?」又想道:「若是他如今要取我的性命,真是

不費吹灰之力。」如此一想,更覺得那笑聲刺耳鑽心,黯然跳下,不敢再看。

  又過了好多天,桂華生身體更衰弱了,他初來之時,是用手捕魚,後來感到泉水太冷,

便做了一個木叉叉魚,這一日他手舉木叉也覺吃力了,好久,好久,都沒有又到一條魚,想

起身懷絕技,竟然困頓加斯,不覺悲從中來,難以斷絕,趴在果邊,暗暗歎氣。

  忽聽得有悉悉索素的聲音,似是有人向自己行來,桂華生心道:「莫非是那個印度僧人

來了?」睜眼一瞧,幾疑是夢,你道是誰?原來竟是巴勒,但見他衣衫破爛,手上腳士都有

一條條的傷痕,但雙昨炯炯,精神卻似非常興奮。

  桂華生又驚又喜,急忙問道:「這不是夢麼?你是怎麼來的?」巴勒道:「我是從後面

的山路來的。」幽谷後面,峭壁千丈,荊棘滿途,桂華生功力未減之前,也不敢起過從這條

路逃走的念頭,聽巴勒說是從這條路來的不禁睜大眼睛。巴勒笑道:「我本來也是不知道山

後有路可通的,瑪清勒寺有個行腳僧人,曾經到過這幽谷採藥,他告訴我,後面一座山有一

個很深的山洞,幽谷外面有條山溪,水流湍急,可以乘木筏人到洞中,出了山洞之後,有一

條很狹窄的山路,可以通到這裡,不過難走得很,我爬了兩天兩夜,才走到這裡來。衣裘都

被勾破了。」

  桂華生有許多疑問,暫時且都擱在一邊,先問道:「請你看看我是什麼病?」巴勒笑

道:「不必診治,你沒有病!」

  桂華生精神勃振,一躍而起,叫道:「我怎的沒有病嗎?」揮了一下手臂,忽又頹然說

道:「我不相信,我怎的會沒有病?」巴勒將他按下,說道:「你覺得身體虛軟,四肢乏

力,是也不是?」桂華生道:「這不是病麼?」巴勒道:「這不是病,這是因為你多飲了寒

泉之故。這泉水清倒可愛,但那陰冷之氣卻最為損耗人體。以前我國有一個藥物學家,曾到

過這裡作試驗,據說這裡地質特別,泉水中缺乏某些礦物質,他把一批魚苗放下去,魚兒長

大了都是沒有骨的。」桂華生道:「怪不得泉中之魚,如此甘美,我還把這些無骨魚當成佳

品呢。原來是那個藥物學家所養的,一直繁殖至今。」巴勒道:「所以要你出了這個幽谷,

根本不必用藥,過了一年半載,身體便會如初,功力也自然恢復原狀。」桂華生道:「那印

度僧人只怕不會讓我出去,他的功力,倒沒有減退呢。」巴勒道:「那個印度僧人?

  就是那天將你撞下幽谷的那人嗎?」桂華生道:「正是。」將困在幽谷的經過情形,詳

細對巴勒說了一遍。

  巴勒道:「他飲的大約是取自瀑布中的山水,那是從上面高山流下來的,對身體沒有影

響。不過,聽你這麼說,我倒糊塗了,他為什麼不許你出去?」桂華生道:「我還以為你在

外面探聽到了個中原委。」巴勒道:「我以為是王子派人害你的,卻怎的弄出一個武功極為

高明的印度僧人出來?」桂華生道:「那個王子?」巴勒道:「當然是敝國的那個王子。」

  原來那天巴勒見桂華生墜下幽谷,心中當然是驚駭非常,可是他不懂武功,欲救無從,

只好先到那勃提崗城,為瑪清勒寺的主持看病,到了瑪清勒寺之後,才知道原來是王子勸他

來給主持治病的,王子還有信給主持說,說是等巴勃醫好了他的病之後,準備隆重的迎接巴

勒回去,封他做太醫,巴勒本來是國中第一名醫,封他做太醫正是實至名歸。因為王子有話

交待,所以巴勒醫好主持之後,屢次辭行,主持都留住不放,要待王子來接,王子卻又遲遲

不來。巴勒看出其中蹺蹊,又知道主持左右也有王子的親信,遂不敢請求主持派人去營救桂

華生。幸而瑪清勒寺有一個行腳僧人,與他甚為知己,告訴他谷中通路的秘密,巴勒是得了

他的幫助,悄悄的逃出瑪清勒寺的。

  桂華生吃了一驚,道:「這麼說,我困在谷中豈不是有個多月了?」巴勒屈指一算,如

有所感,喂然歎道:「距離考選駒馬之期有三天了,你恐要趕不上啦!」

  桂華生心中一陣難過,勉強笑道:「我但求能逃出生天,已是萬幸,那還敢有此奢望,

尚婚公主?」巴勒道:「以你的體力,要爬過那段山路。確是可慮。好在我帶有一根從貴國

來的人參,那是給主持醫病用膳的,你趕快服下,振奮精神,支持兩三天大約沒有問題。」

  桂華生將那人參嚼了一段,道:「好吧,趁那個印度僧人沒有發見,趕快走吧!」兩人

放經腳步,靠著樹木花草的掩蔽,走到谷後的那座山腳,桂華生正自歡喜,忽聽得有礫礫的

怪笑之聲,回頭一看,只見那個印度僧人,已是如飛趕至!

  只聽得那黑面僧人冷冷說道:「不許出去!」巴勒懂得幾句印度話,急忙說道:「你們

的王子現在正在宮中,他和桂先生是好朋友,你若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他。」那黑面僧人

說道:「不行,出到外面我就沒法制住他了。除非你將王子帶來見我。」

  桂華生看他們的神色,知道這黑面僧人絕對不會放他,剛剛燃起一點希望之火又告熄

滅,不禁長歎一聲,說道:「好吧,看來我是命中注定,要困死幽谷了!」縱身一躍,撞向

岩石,卻被那僧人一把提了回來,桂華生怒道:「你不許我出去,我要死都不行麼?」那黑

面人不知道他說些什麼?仍然是那旬桂華生聽得懂的印度話:「不許出去!」

  就在這時,忽聽得一聲佛號,巴勒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用印度話斥道:「阿迦羅休得

無禮。」桂華生卻聽得雅德星用尼泊爾話說道:「桂兄好嗎?小弟來了!」

  那僧人放開了桂華生,垂手低頭,滿面惶恐之色。桂華生抬頭一看,只見雅德星和一個

鬚眉俱白的印度老僧人,已站在自己的面前,桂華生幾乎疑心是在夢中,想不到竟有那麼湊

巧的事,那黑面僧人剛剛說到雅德星王子,雅德星王子就來了。

  雅德星道:「這位是家師龍葉上人。」桂華生又驚又喜,急忙行禮,龍葉上人離他有丈

許之違,雙手作勢一扶,桂華生但覺有一股極柔和的力道,將自己輕輕托起,力道雖是柔

和,卻是今人抗拒不得,桂華生不禁駭然,小道:「龍葉上人果然名不虛傳,這股真力比金

剛掌的猛力要精純得多,中國的天山七劍,已先後凋謝,環顧宇內,如今具有這等上乘內功

的,只怕有他一人了。」

  忽聽得龍葉上人用中國話說道:「敝師弟無禮,老納替他陪罪了。」桂華生這才知道這

個黑面僧人乃是龍葉的師弟,頗為奇怪他們兩師兄弟的功力竟是差得如此之遠。桂華生有所

不知,龍葉和它的師弟阿迦羅年紀相差了三十歲,而且阿迦羅是婆羅門外道。雖然得師父傳

授了上乘武功,卻怎比得上龍葉大師妙悟了上乘佛法後,以超人的定力和智慧,所參透的武

功?

  桂華生道:「阿迦羅大師一時誤會,晚輩怎麼見怪?」龍葉大師道:「你胸懷豁達,頗

有佛根,我這個師弟可不行,修行了幾十年,貪填癡念,尚是無一能免!」說罷轉過了身,

用印度話和它的師弟詳說因果。

  這邊廂雅德星王子則和桂華生說這件事的經過。原來他的國王有事,阿迦羅奉王命來招

他回去,卻正碰到他在病中,昏迷未醒。尼泊爾王子騙他說是桂華生打傷他的,還把桂華生

的相貌畫給他看,阿迦羅大怒,就要將桂華生捉來報仇!

  尼泊爾王子對阿迦羅說,這個中國少年武功極高,不可輕敵。尼泊爾王子算準了桂華生

和巴勃在前往勃提樹城的路上,必定要經過鐵索橋,教阿迦羅趁那時機偷襲,又告訴他幽谷

寒泉的秘密,若是偷襲不成,只要將桂華生迫下幽谷,便可不費氣力將他困斃。

  阿迦羅放心不下,臨走之前,又入宮看了雅德星一次,這次恰好尼泊爾不在,雅德星又

剛剛清醒過來,一聽阿迦羅說出尼泊爾王子的毒計,又驚又急,厲聲說道:「你若傷了那中

國少年的性命,我非但不認你做師叔,從此也永遠不回故鄉。」雅德星受了提摩達多的重創

之後,身體極弱,一急之下,說完了這幾句話便又昏迷了。阿迦羅大惑不解,也曾懷疑過尼

泊爾王子說的不是實情,但一想以尼泊爾王子的身份,縱算他與桂華生有私仇,也不必假手

自己,轉念一想,莫非是雅德星王子要親自與桂華生算賬,或者是還要問他口供?阿迦羅因

為要趕著上路,同時御醫見雅德星昏倒,他們聽不懂印度話,雖然不知阿迦羅與雅德星說些

什麼,但卻埋怨他不該刺激病人,並立即將雅德星移入靜室,在今後數日之內,嚴禁外人探

訪。因此阿迦羅只好留下一封信給雅德星,便匆匆走了。

  阿迦羅沙小路趕過了桂華生的前頭,在鐵索橋邊守候,依照尼泊爾王子的說話實行突

襲,那知桂華生的功力與他半斤八兩,凌空互搏,雙方都給震下深谷,幸而雅德星有話吩咐

在前,故此阿迦羅只是不許桂華生出去,並沒有傷他性命。

  雅德星王子將這一段經過詳由說完之後,微微一笑,又道:「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公主考選射之期,距今只有三天了。聽尼泊爾國王說,這一次無論如何要選出駒馬,即算所

有的人都不合公主研定的標準,也要擇優而取。桂兄,這一個機會,你萬萬不能錯過。我現

在也知道得非常清楚了,公主深心所愛的你一人!」

  桂華生苦笑道:「小弟得以逃出生天,實已萬幸。對婚事不敢再在妄想。」雅德星道:

「這卻為何?兄台若把小弟當做朋友,請把疑難直說。」桂華生道:「一來我沒有報名,二

來只有三天,小弟也趕不回去。」

  雅德星哈哈笑道:「小弟早已替你報名,那朵雪蓮當做你的禮物公主也收下了。現在在

國王的心目之中,也早已把你當作未來的乘龍佳婿了呢!」原來雅德星病癒之後,在國王面

前極力為桂華生愉揚,國王知道雅德星回國在即,公主又癡戀桂華生,便只得由他去了。

  雅德星又笑道:「至於你怕在三天之內,趕不回加德滿都,這個你不用擔心,只要你功

力恢復,這幾百里的路程算得了什麼?你這次因小弟得禍,便著落在小弟身上,管教你因禍

得福便是!」

  龍葉大師接道:「我的師弟將你困在幽谷,致今你功力消失,現在老袖便即替你恢復功

力,作為賠罪!」說罷將手掌貼在桂華生的背心,桂華生立刻感到有一股熱流,通過全身。

  龍葉大師道:「我現在用佛家的毗羅通關大法為你充實內力,這比你們中國武學中的推

血過宮,功效更大。中印的上乘內功雖稍有差異,但原理卻是一樣,你如不懂瑜伽功夫,就

用你們中國的吐納法運氣與我配合,也一樣可以。」桂華生道:「弟子經過阿迦羅半月來的

指教,對印度的上乘內功,不敢說已經參透,但自信也稍窺門徑。」龍葉大師笑道:「你對

於武學還真有慧根,瑜伽氣功中的托玉泉一式,你懂得嗎?」桂華生道:「略解皮毛。」龍

葉大師道了一個「好」字,將桂華生倒提起來,頭下腳上,雙掌貼著它的足心,以極精純的

內功,替他恢復真力。原來足跟的穴道稱為「湧泉穴」,亦稱「玉泉穴」,頭下腳上,故此

稱為「托玉泉」。

  龍葉大師一面替他恢復真力,一面指點他瑜伽氣功的訣竅,桂華生心領神會,依法運

功,但覺一股極柔和的力道,從「湧泉穴」慢慢上升,所至之處,舒服非常,大約經過了一

頓飯的功夫,已是功行百穴,氣透重關,龍葉大師微微一笑,道:「居士試看功力如何?」

  雙掌一枚,桂華生手心接地,躍起身來,隨手一捏,將一塊石頭捏碎,功力非但沒有減

退,而且勝似從前,更值得慶幸的是,桂華生經過了與阿迦羅的十餘日惡戰,又得了龍葉大

師的指點,從此對中印兩大流派的上乘內功,均曹參透,以後融合貫通,終於成為一代的武

學大家,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第十一章

  且說,桂華生因禍得福,對龍葉大師衷心拜謝。龍葉大師道:「不必多禮,你應該趕路

啦。從谷後面那條山路走,路既難行,又耗費時日,還是從水洞穿出去的好。」桂華生看了

巴勒一眼,心中想道:「以我和阿迦羅等的武功,拚個全身濕透,穿過瀑布還不算難,但巴

勒年邁力衰,縱然有人背他出去,他也經受不起這瀑布的衝擊之力。」龍葉大師似乎看破桂

華生的心意,微微笑道:「都請放心,但隨我來!」桂華生這才想起龍葉大師和雅德星乃是

從前面來的,看他們的衣履,只是鞋面略濕,心中甚覺奇怪。

  龍葉大師領隊先行,到了瀑布前面,雙掌合什,忽地一分,但見那股瀑布也隨著他的掌

勢左右分開,佳華生咋舌難下。心中想道:「如此絕世神功,即凌未風大俠復生,恐怕亦不

過如是。」一行五眾,就在雷鳴般的瀑布之下,穿出了谷口,龍葉大師背起了巴勒,攀登那

百丈的峭壁,桂華生等人各自施展上乘輕功,跟在後面。結果還是龍葉大師先到,等了許

久,桂華生、阿迦羅和雅德星才相繼而來。

  桂華生被困幽谷,經已月餘,這時重見天日,恍如隔世,雅德星道:「小弟這次得以結

識桂兄,深情厚誼,終身不忘!」與桂華生依依不捨的道別,桂華生對這位異國友人,也是

同樣的難捨。臨別時雅德星說道:「據小弟所知,公主的求婚昔離多,其中只有波斯的武士

鄧南遮,兄台應該稍加注意。」

  桂華生拜別了龍葉大師和雅德星,趕到加德滿都,正好是考選駒馬的前夕。

  十一華堂武士拚生死桂華生仍住在巴勒家中,第二天便參加初試,應試者共有一百廿四

人,初試共有三道題目,一是馳馬射箭,二是舉千斤石擔,三是斗御園獅虎。試弓箭,桂華

生連發十節都中紅心。舉千斤石擔,桂華生只用了單臂之力,便將石擔舉起,繞場三匝。最

後斗御園猛獅,桂華生僅僅用了一支香的時刻,便把獅子降伏,將它當做馬騎;初試三關,

不費吹灰之力,全都通過。其餘的一百二十三人,卻被淘汰過半,剩下來能夠參加複試的只

有四十七人。

  桂華生初試合格之後,尼泊爾王子便親自到巴勃家來向他道喜,並送了許多禮物給他。

  桂華生明明知道他是故意拉攏,也明明知道這次困幽谷,乃是他從中挑撥阿迦羅,但礙

於國王情面,自己又是外國客人,這一切都只好放在心中,不予說破,對王子也虛與委蛇。

一到王子走後,便托巴勒將那些禮物都分與窮人,酒肉等食物則防它有毒,全部扔下溝渠。

  初試過後,第三天舉行複試,複試只有一個題目,由公主派出四個宮女,輪流與各人比

劍,能勝得過宮女的便有資格參加最後選拔,題目似易實難,這四個宮女的劍術都是公主親

授,而且也都會用冰塊神彈,參加覆試的四十七人,有二十七斗劍失敗,有十三人被冰魄神

彈打下擂台。桂華生碰到的那個宮女,正是那晚從御林軍總管別墅接他進宮的那個宛蘭星,

佳華生以金剛指的功夫彈開了四顆冰魄神彈,到第十二招便將她打敗。宛蘭星下台之時,向

他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公主明你背熟她迭你的那幾本書。」

  除了桂華生外,還有六個求婚者也都通過了複試。第一個是波斯武士鄧南遮,第二個是

希臘一個小部的王子克雷斯,第三個是尼泊爾的本國武士拉汗圖,第四個是印度武士摩農,

第五個是阿富汗的一個牧場場主朗納,第六個是中亞細亞撒馬爾罕王國的一個青年公爵哈巴

德。連桂華生其是士人。國王將他們七人安頓在貴賓館裡,賓館建在瑞揚布山山麓,下臨夏

何德河,風景甚是幽美。

  住進賓館的這一晚,國王特賜美酒,讓他們在大廳歡宴,以前這七個人各住一方,初試

複試時各自舉行,今晚方是第一次正式會面。桂華生踏入大廳,那六個人都已先到了。桂華

生和他們一一招呼,只覺得每一個人的眼光中,都好似含有敵意。只有希臘王子克雷斯比較

酒脫,但神情冷傲,和那幫人也似是落落難合。輪到鄧南遮時,桂華生暗暗留心,但見他也

狠狠的盯著自己,桂華生心中苦笑,想道:「何以他對我特別仇視?難道他知道了公主屬意

於我麼?」留心觀察,不但是鄧南遮,其餘各人,除了希臘王子克雷斯之外,也都是互相仇

規。不過鄧南遮對他,特別表現得顯著。桂華生大大方方的和鄧南遮握手招呼,雙掌一接,

桂華生忽覺鄧南遮用一股極大的暗勁,意圖震傷他的經脈。

  桂華生佯作不知,暗中以極上乘的內功消解對方猛勁,鄧南遮用力一握,只覺桂華生手

掌綿軟,臉上絲毫沒有痛苦的秤色,鄧南遮試不出桂華生的深淺,心中詫異非常。希臘王子

克雷斯在一旁暗暗發笑。鄧南遮只得放開了手,同桂華生敬酒。

  這幾個人因為早已蓄意向公主求婚,都學會了講尼泊爾話,彼此之間,可以自由交談,

然而他們彼此之間,卻又互相敵視,場面顯得甚是尷尬。鄧南遮向桂華生微微一笑,說道:

「看來這駒馬非君莫屬,我們都是來陪考的了。」桂華生道:「那兒的話,公主武功絕世,

只怕明天我一上台就會給他打下來。」尼泊爾武士拉汗圖說道:「桂先生或不至於,小弟卻

自問絕不是公主的對手。昨日我贏那宮女,也贏得極是艱難。」克雷斯微笑道:「我僥倖得

以參加決賽,但求一見公主的姿容,於願已足。我們希臘的哲學家柏拉圖有一句話:最美的

東西就是你不能佔有的東西。佔有之後,美感可能反而減弱了。公主之美,舉世聞名,我希

望見她一面之後,有遠留下美好的記憶,至於說到要娶公主為妻,我連想也不敢想,只覺得

如一涉想,便是對它的褻瀆。」鄧南遮哼了一聲,道:「好一個超世絕俗的詩人!」桂華生

心中卻道:「對他美的看法,他也不敢贊同。只要兩心如一,你會覺得她一天比一天美,現

在美,將來也美。華玉妹妹縱然到了白髮蒼蒼的時候,在我的心目之中,也必定仍然是一個

絕世的美人!不過他這番話卻確實是對公主虔誠的頌讚,他們希臘的哲理也確是耐人尋

味。」不知不覺,對克雷斯有了好感。

  國王的使者說道:「多謝諸位對我國公主的讚美,現在我代表國王向諸位各敬一杯。」

  第一杯便是先敬桂華生,桂華生毫不在意的一杯喝盡,見他敬到鄧南遮時,鄧南遮的臉

上忽露出詫異的笑容,桂華生心中一動,試一運氣,竟似略有阻滯。

  酒筵將散,公主貼身的侍女宛蘭星忽然到來,也向各人說道,是奉了公主之命,甫來敬

酒,眾人大喜,紛紛乾杯,輪到桂華生時,從宛蘭星手上接過酒杯時,宛蘭星悄悄的塞給他

一個小紙團。

  桂華生喝完了酒,急忙推說不勝酒力,有點頭痛,先回房間歇息。打開那小紙團一看,

裡面有一瓣天山雪蓮,紙上有幾行字寫道:「父王送來的酒,是經過我堂兄之手的,我怕他

有所不利於你,特送來雪蓮一瓣,並請你以後事事當心。」桂華生大吃一驚,果然覺得有點

神魂睏倦,急忙將雪蓮嚼下,並以瑜伽氣功運轉真氣,過了半個時辰,才覺精神清爽。原來

那個使者也是與王子串通的,酒倒不是毒酒,這並非王子不敢下毒,而是怕鬧出事來,各國

的求婚者都還在此,有損尼泊爾威譽。但酒壺卻是內藏機關,斟給桂華生的那杯酒,乃是

「百日醉」,縱然內功多好,飲了之後,不至即行醉倒,但精神卻必定不支,非過數日不能

復原。

  桂華生暗叫「好險」,踐出房門,只聽得廳中還在鬧酒。克雷斯正在彈他的七絃琴。

  琴聲悠揚,開始時柔和之極,像是情人的讚美詩;繼而高亢激動,又似是出征前夕的誓

辭。克雷斯抱著七絃琴跳舞,忽而放聲高歌,蒼涼淒惋,唱得人人心弦顫動,尼泊爾武士拉

汗圖道:「你唱的是什麼歌?」克雷斯見有人欣賞,彈得更加起勁,答道:「是我們希臘一

個無名詩人的話,這首詩是讚美古代的艷後海倫的,希臘諸邦曾為她打過一次十年戰爭。」

  拉汗圖甚感興趣,說道:「你唱得很好轉,可惜我聽不懂。你用尼泊爾話再唱一遍,讓

大家聽聽。」克雷斯本來是一個詩人,不暇思索,立刻將這首讚美詩用尼泊爾話唱出來,這

首詩美麗之極,桂華生聽得出了神,在心中暗暗將它譯成中國的文字。歌詞的大意是:

  「你是米蘭的香花,高盧的玉桂:

  你是南非的瑪璣,印度的菩提:

  大地上所有的東西都不足與你比擬

  天上的女神也為你失去了光輝!

  你頰上的笑容像初開的玫瑰,

  雄師十萬願為你視死如歸!」

  一曲未終,忽聽得「碎」的一聲,鄧南遮將一個酒杯用力擲去,玻璃杯碎成片片,將克

雷斯的琴弦都割得寸寸斷了,桂華生在樓梯口望下來,見狀也不禁吃了一驚,鄧南遮的這手

絕技確是驚人,用力的均勻,妙到毫嶺,玻璃杯剛剛碎成七片,而每一片玻璃又恰恰將一根

琴弦從中間割斷,這比起中國武術中「滿天化雨」的暗器手法,要難得多多!

  七絃琴啞然無聲,克雷斯怔了一怔,只聽得鄧南遮大罵道:「鬼叫什麼?你要死便死,

老子可不陪你?」克雷斯大怒道:「你不變聽便開了耳朵!怎麼打壞了我的七絃琴?」鄧南

遮喝道:「你再多說一句,我便將你也像七絃琴一樣打個稀爛!」克雷斯抱起七絃琴喝道:

「你敢?」鄧南遮叫道:「我有什麼不敢?」手一揚,兩枚大紅蘋果又脫手飛出,將克雷斯

的七絃琴打落地上。印度武士摩農同情克雷斯,順手拿起餐桌上的魚叉便向鄧南遮飛擲,阿

富汗的求婚者朗納也幫著克雷斯罵道:「豈有此理,世上竟有你這樣蠻不講理的東西!」鄧

南遮哈哈大笑,說道:「我也彈給你們聽聽!」十指疾彈,將摩農擲來的刀叉都彈得知箭飛

回,朗納冷不及防,竟給一把餐刀削掉了半邊耳朵。鄧南遮大叫道:「好極,好極!今晚咱

們就先來一場決鬥。哈巴德,你有膽麼?」撒馬爾罕的公爵哈巴德叫道:「鄧南遮,我來幫

你!」大廳內幾個求婚者登時打成一團,只有尼泊爾的武士拉汗圖因為份屬主人,不敢參

加,跑出廳去大聲呼喚。

  桂華生心道:「呀,他們怎的喝得醉成這樣?」跑下樓梯一看,只見鄧南遮目露凶光,

拳勢剛猛之極,激戰中朗納中了一拳,搖搖欲倒,摩農反掌一劈,打不中鄧南遮,卻把哈巴

德的臉打得開了花,鄧南遮趁勢一拳向摩農打去,摩農會瑜伽功夫,鄧南遮拳頭從他肩上滑

過,將一個大花瓶打得粉碎!

  撒馬爾罕的求婚者哈巴德幫助鄧南遮,拳風虎虎,凶擴異常,他見鄧南遮被摩農纏住,

便來攻擊克雷斯,克雷斯溫文爾雅,拳術卻是超妙非常,哈巴德運拳如風,一連打了七八拳

都沒有打中他,最後一拳哈巴德和身撲上,卻被克雷斯一記分手勾拳,哈巴德的雙拳都破格

開,克雷斯趁勢拿著他的手腕,向後一物,喝道:「還要打嗎?」桂華生暗暗喝采,心中想

道:「克雷斯這一記分手勾拳,足可與中國鷹爪門的大擒拿手比美!」

  看著哈巴德就要被克雷斯制服,那知此人精於摔蛟之技,腳尖一句,克雷斯立足不穩,

反而跌倒,哈巴德左手一穿,從克斯肘下穿過,反扭它的手腕,兩人在地上滾了幾滾,只聽

得「吧撻」雨聲,哈巴德著了一記耳光,克雷斯的脅下也被他重重的打了一拳,兩人跳了起

來,哈巴德嘴吧一張,噴出一口鮮血,原來他已被克雷斯行落了兩顆門牙。哈巴德大聲怒

罵,兩人又狠狠約互相撲擊。

  那邊廂鄧南遮與摩農惡戰,也是凶險非常,摩農的瑜伽氣功已練到八成火候,但鄧南遮

的拳勢有如排山倒海而來,片刻之間,摩農已連中了七八拳,雖然每一拳都被他以上乘的印

度內功卸開勁力,終於禁受不住,中了第八掌之後,已是大汗淋漓,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

氣!桂華生乃是武術的大行家,最近又參透了印度內功的秘奧,見此情形,知道摩農的真力

消耗太甚,再戰下去,必然不是鄧南遮的對手,果然接著一拳,鄧南遮便把摩農打得搖搖晃

晃,鄧南遮打得性起,摩農已經敗退,他居然撲上去又是一拳!

  桂華生心道:「我再不出去,只怕要鬧出人命來了!」眼見鄧南遮拳頭正向摩農的天靈

蓋落下,桂華生自樓梯上凌空一躍,捷如飛鳥,人未落地,右手一勾,已勾著了鄧南遮的拳

頭,左掌輕輕一推,以絕妙的巧勁將摩農推開。

  鄧南遮大怒喝道:「好呀,你們以多為勝嗎?」左拳連環攻出,右拳也運動前推。桂華

生以單掌之力,竟然接不住他的猛力,只得放開了它的拳頭,正想說話,突然間哈巴德和朗

納都同時向他襲來,桂華生因為早知道哈巴德是鄧南遮的夥伴,躍下之時,便已預防他的襲

擊,但那個郎納剛才卻是幫克雷斯的,而且還曾被鄧南遮擊中一拳,他突然倒戈反向,桂華

生卻是意料不及,冷不及防,背心竟然結結實實的被他打了一拳。

  克雷斯怒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卑鄙!」一個轉身,出手如風,也結結實實的打了朗

納一拳,正想再打哈巴德,桂華生叫道:「都請住手,咱們在此作客,這樣胡鬧,豈不是人

笑話嗎?」

  鄧南遮冷笑道:「你懂不懂武士的規矩,為美人決戰,乃是我們武士光榮的傳統,有什

麼笑話?哼,你自己膽怯,還敢笑話我們?你們中國人都是膽小鬼!」話未說完,趁著桂華

生未曾留意,冷不防照著桂華生的胸口又是一拳。

  桂華生有心試他氣力,揮臂一格,但聽得「蓬」的一聲,鄧南遮倒退三步,桂華生上身

也微微一晃,心頭一凜,想道:「這惡鬥了半天,居然還有如此氣力,確是不容小視。」

  鄧南遮更是吃驚,原來這一場決鬥,乃是他和尼泊爾王子安排好了,要等桂華生上釣

的。其中還有兩個同謀者乃是撒馬爾罕的哈巴德和阿富汗的朗納。他們本早就想向桂華生挑

食的,只因桂華生未待席散,便先回房歇息,故此他們改向克雷斯挑,有意將桂華生引出

來。並有意叫朗納幫克雷斯,使得桂華生對他不如防備。至於摩農則是對他們的陰謀毫不知

情,激於義憤去幫克雷斯的。鄧南遮他們也便趁此時機,一石兩鳥,順手將摩農和克雷斯打

得重傷。

  鄧南遮自恃是波斯的第一名武士,又知道桂華生已飲了王子的「百日醉」藥酒,更兼有

朗納偷襲成功,滿以為桂華生不堪一擊,那知雙臂一支,自己的神力竟然給他比了下去,焉

得不驚。但見桂華生踏上一步,冷笑說道:「鄧南遮我接受你的挑戰,咱們一對一出個輸

贏。」鄧南遮凶性大減,眼珠一轉,說道:「很好,咱們就以一支紅燭為限,若是一支紅燭

燒完,我還打你不倒,那麼我願意誠心的和你交個朋友。」桂華生想起提摩達多那晚和他比

武的情形,心中暗笑:「你這廝怎比得上提摩達多,卻居然也用他的辦法。」其實辦法雖然

相同,心情卻完全兩樣。提摩達多是自量在蠟燭完之前,必定能把桂華生擊倒:而鄧南遮卻

是怕輸給桂華生,不過自量在燒完一支臘燭的時間之內,大約還可以支持得住而已。

  桂華生道:「好,我接受你的條件,在紅燭燒完之後,咱們若是不分勝負,我也願和你

交個朋友。」鄧南遮高聲叫道:「哈巴德,朗納,請你們來作公證,我和桂先生比拳,誰若

是動用兵器或其他暗器,就是不尊重自己武士的身份,並應該立即判輸。」原來他已從尼泊

爾王子之處,打聽到桂華生有一把寶劍,同時他從武學的典籍中,知道中國劍客暗器的花樣

最多,他雖然也懂得使用暗器,卻是不敢和中國來的劍客較量,故此只提出較量拳腳上的功

夫。

  哈巴德應了一聲,聲音含糊不清,而且顫抖得非常厲害,原來他已被克雷斯打得重傷,

連兩顆門牙也打折了。不過他還是掙扎著走出來。至於朗納,卻不見了蹤跡,克雷斯搖搖晃

晃的走出來道:「我來作證人。哈巴德啊,鄧南遮是你的朋友,桂先生是我的朋友,咱們大

家可都不許偏袒啊!」他在剛才混戰之時,臉上被抓了幾道傷痕,小腹又中了哈巴德的一記

重拳,受傷之重,實不在哈巴德之下。

  兩人擺好陣勢,如箭在弦,正待公證發出口令。克雷斯微微一笑,拿起一個銀盤,一柄

餐刀,向桂華生說道:「桂先生,我在作公證之前,先以朋友的身份預祝你的勝利。我準備

為你奏樂。」「噹」的一聲,敲了銀盤一下,高聲叫道:「為了中國和希臘的光榮,我的朋

友,請你奮勇作戰!」

  鄧南遮圓睜雙眼,喝道:「你等著奏喪樂吧!」克雷斯笑道:「你不必如此恐懼,我的

朋友不會將你打死的。」當、當、當,敲了三下銀盤,數到「三」字,鄧南遮雙臂箕張,蕎

然一壓,便要擒拿桂華生的雙腕,桂華生身法何等輕靈,連衣袖也沒有給他觸著,一個轉

身,疾用「斜掛單鞭」一式,切他脈門,鄧南遮雙手虛抱,倏地交叉一剪,橫肢一撞,便攻

之中又含有化勢,桂華生心道:「波斯與中國印度一樣,同是文明古國,在武術上果然也足

以自成流派,這一招就是中國武學中所沒有的。」

  鄧南遮解開了桂華生的攻勢,立即反攻,拳勢粗擴,手腳起處,全帶勁風,功力竟似不

在中國一流的大力金剛手之下,桂華生有意將他戲弄,仗著輕功比他高明得多,展開了「八

卦游身掌法」與他游鬥,但見人影翻騰,拳風虎虎,桂華生以絕頂經靈的身法,左邊一兜,

右面一繞,進如猿猴竄枝,退若龍蛇疾走,起如鷹集飛天,落若猛虎伏地,但見四面八方都

是桂華生的身影,鄧南遮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那極剛猛的掌法本來是主攻的,這時卻不得不

縮小圈子,護身防守,饒是拳勢綿密,遮攔得風雨不透,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之內,還是中

了桂華生幾掌。但因為桂華生使的是游身掌法,講究輕靈翻動,一沾即走,掌力不夠道勁,

鄧南遮有一身橫練的功夫,銅皮鐵骨,摧了幾掌,雖然也覺得疼痛,卻也還挺得住。

  激戰中桂華生眼光偶然一瞥,忽見克雷斯臉上現出焦急的神情,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

那根紅燭已燒了過半了。桂華生心道:「克雷斯王子盼望我得勝,我可不能辜負他的心

意。」掌法一變,疾搶攻勢,掌劈揩戳全都是《達摩秘笈》中的上乘武功,鄧南遮漸漸有點

招架不住,桂華生覷準一個破綻,喝一聲「著!」霎眼之間,連點了他「天樞」、「地

闕」、「歸藏」、「風府」、「玉枕」五處大穴,尋常之士,被點中一處,就必將暈倒無

疑,縱有一等一的武功,被一連點中這五處大穴,也難禁受。卻不料鄧南遮停了一聲,好像

醉漢一般蹈蹈跟跟的倒退幾步,雖然是面色慘白,搖搖晃晃,卻並沒有跌倒。

  原來在波斯和歐洲,有一種武功,叫做「子午流閉血法」,相當於中國點穴的功夫,不

過要對準時刻,在相應的時刻點中了敵人相應的部位,亦足以致人於死。鄧南遮精研過「子

午流閉血法」,也學過防禦的方法,他本來也想過用這方法制勝,只因佳華生身法太快,他

根本觸不到桂華生的身體,這方法自是應用不上。但桂華生用點穴法制他,他的防禦方法卻

剛好用上了,就在桂華生指尖將觸未觸的一霎那,他的身體便立起反應,將全身血液在那幾

秒鐘的時間內,暫時停止流動,中西武學原理,本就相通,這一來居然被他避過凶險。但他

這種方法卻也不是最適當的應付之法。(最適當的方法是中國上乘武功中的閉穴功夫。)故

此被點中之後,還是感到一陣陣的酸麻!

  鄧南遮心中大震,想道:「中國的點穴法果然是神奇莫測,比起我們的於午流閉血法

來,可要厲害得多!」他本來是準備捱過這一支燭光的,但被桂華生點了他五處大穴之後,

他仔細一想,自己只有捱打的份兒,若再被他接連點了幾次穴道,精疲力竭,那就未必捱得

住桂華生的重拳了。如此一想,他登時改變了計劃,作勢佯攻,桂華生正自使到一招「分牛

掌」拍來,鄧南遮拼著握他一掌,蕎然大喝一聲,化拳為掌,一下子將桂華生的雙掌接住。

  桂華生微微一晃,立刻猜到了他的用意,心道:「原來他是想與我較量力力,希望能搪

得過這一支燭光。」鄧南遮內力一發,勢如排山倒海,剛猛非常,桂華生不敢輕敵,當下暗

凝真氣,士透掌心,一面以極上乘的內功,消解敵人的憨勁,一面將其真力百迫過去。在最

初的一刻鐘,兩人都是兀立如山,動也不動。

  再過一會,但見鄧南遮汗淋如雨,氣喘呼呼,一步一步的向後挪動,每退一步,那花崗

石的階磚上便是一道深深的足印,克雷斯諸人看了,也自不禁暗暗駭然,心中都在想道:

「鄧南遮的內勁如此驚人,卻仍然被桂華生迫得步步後退,狼狼不堪。看來中國的武術,當

真是世界第一的了!」

  這時那支紅燭已燒到只謄半寸,但鄧南遮亦已是氣力枯竭,敗象畢露,旁觀諸人,誰都

看得出來,他絕對支持不到蠟燭燒完。克雷斯拿起銀叉,作勢慾望,忽聽得紛亂的腳步聲如

飛而至,原來是尼泊爾的武士拉汗圖將他們的王子請來了。

  尼泊爾王子搓著雙手叫道:「哎呀,你們在這裡做什麼?瞧在主人的份上,不要傷了和

氣吧。」克雷斯道:「沒什麼,桂先生和鄧南遮依照武士的規矩為美人決鬥。」尼泊爾王子

道:「留些氣力明天去比武吧。」桂華生雙掌一鬆,壓力驟然消失,鄧南遮重心不穩,一跋

跌倒,克雷斯叮叮噹噹的敲了幾下銀盤唱道:「波斯之虎,不敵中國之獅,我的朋友啊,奧

林匹斯山的金蘋果將賜給你,你是維納斯的寵兒!」奧林匹斯(OlympUs)山是希臘神話中

諸神所住的山,維納斯(Venus)則是希臘神話中的愛神。這詩的意思是桂華生今晚比武勝

了,明天也必定能贏得公主的芳心。

  鄧南遮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他漲紅了臉,但心中卻也不能不有點感激桂華生,要是

桂華生剛才再加上一把勁,他縱不死也得重傷,而今雖然摔了一跋,失了面子,對於身體,

卻無大礙。

  桂華生向尼泊爾王子施禮說道:「多謝你今晚所賜的美酒,我們都喝醉了,胡鬧一場,

真是失禮!尼泊爾王子臉上一紅,搭訕說道:「武士比武,那也不是什麼失禮的事情。好

吧,既然彼此沒有損傷,那就不必再比下去了。大家早點安睡吧。」他猜疑桂華生已識破他

的詭計,心中想道:「不管我願不願意,看來他都將是駒馬的了。我現在不必惹他,將來的

日子長著呢。」於是和桂華生道過晚安,匆匆忙忙便走。

  尼泊爾王子方走,忽聽得「撲通」一聲,有一個人跌倒地上。

  那倒下去的人是哈巴德,原來他受傷甚重,適才做公證仍是勉強支持的。桂華生將他扶

起,鄧南遮道:「我的朋友不必你來費心,你照顧你的朋友去吧。」桂華生一看,只見摩農

正盤膝坐在地上,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面色已經漸轉紅潤,桂華生知道他正以瑜伽氣

功,療治內傷,看這情形,以他的內功,不須別人幫助。再看克雷斯,只見他頭上青筋畢

露,狂歌之後,精神顯得萎靡不堪,受傷亦呈不淺。佳華生向鄧南遮道:「好吧,咱們各自

照料自己的朋友,你的朋友,傷在脾臟,你要替他打通三陽經脈,推血過宮。」鄧南遮道:

「不必你教,我們波斯武士也懂得內功治療。」桂華生見他如此驕傲,本想詳細指點他的,

只好罷了。

  桂華生請克雷斯仰臥地上,正待運功替他療傷,克雷斯道:「且慢,有一個人比我傷得

更重呢!」桂華生這時也聽到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原來這人乃是阿富汗的武士朗納,他是

因為打了桂華生一拳,被桂華生的內力反擊致傷的。初時不覺怎樣,越來越覺疼痛,終於忍

受不住了。桂華生將一粒藥丸擲給他道:「我沒有震傷你的內臟,絕無性命之憂,你不必害

怕。吞下這顆藥丸,到床上去靜養三天吧。」原來桂華生恨他行為卑鄙,偷施暗算,故此要

他在三天之內動彈不得,連公主也見不著。朗納意欲不接,但痛得實在厲害,只好不顧顏

面,將那顆藥丸吞下。這藥丸的秘方乃是天山派租師晦朋憚師所傳,出七種珍貴的藥料配

成,天山雪蓮也是其中之一,名為「碧靈丹」。桂華生亦不過僅存五粒而已。朗納吞下了這

粒「碧靈丹」之後,痛苦果然減了一大半,但肌肉僵硬,手足還是不能轉動,只好聽桂華生

的話,乖乖的請別人扶他上床靜養。

  桂華生於是專心一意,替克雷斯治傷,他得了龍葉大師的指點之後,內功猛進,更非昔

比,不過一盞茶的時刻,便替克雷斯打通了十二重關,再讓他吞下了一粒碧靈丹。克雷斯笑

道:「我現在比末受傷之時更要精神,中國的武功和醫術真是神妙,我也服了你了!」

  再看摩農,摩農這時已經站起,但卻是愁眉不展,似有重憂。桂華生道:「吾兄不必擔

憂。」突然將他倒提起來,頭下腳上,將手掌貼在他腳跟的「玉泉穴」上,克雷斯奇道:

  「咦,你這是做什麼?」桂華生專心運功,笑而不答。過了片刻,桂華生將手掌移開,

摩農一躍而起,恭恭敬敬的說道:「你真是了不起,竟然深通我們印度瑜佩氣功的奧妙。」

原來桂華生剛才替他治療的方法,正是龍葉大師當日替桂華生恢復功力的「托玉泉」一式。

  桂華生道:「我兄功力盡復,不必擔心明天的武功考試了。其實以吾兄的功力,即無小

弟之助,最多也不過再過兩天,便可恢復如初。」摩農面有愧色,說道:「我本來擔心明天

的考試呢,現在我功力雖復,卻決定明天不參加了!」

  桂華生道:「這卻為何?」摩農道:「我初到加德滿都之時,曾見過雅德星王子,王子

就提起你的名字,大大稱讚。如今一見,果然名下無虛,不但武功超妙,而且人品卓絕,除

了你還有誰堪匹配公主?我交得你這樣一位朋友已經心滿意足,再也不想去當選什麼駒馬

啦。明天一早,我就將動身回國,但願咱們後會有期。」桂華生見他去意堅決,只好與他握

別。

  桂華生回到樓上,心中殊有感觸,倚欄看月,想道:「他們最初見我之時,都含有敵

意。如今,則最少克雷斯與摩農已和我交上朋友了。可見只要你誠心待人,敵人也可以化成

朋友。」

  忽聽得背後聲響,一回頭只見克雷斯抱著七絃琴走來,笑道:「我已經把斷了的琴弦續

好了,準備明天為你奏勝利之歌!」桂華生道:「可惜我沒有你這樣的詩才,要不然,焉知

不是我為你獻詩呢?」克雷斯道:「不,不,明天我只將是一個看客。」桂華生道:「你也

不參加嗎?」克雷斯道:「我們希臘人最愛欣賞喜劇,與其辛辛苦苦的扮演劇中人,不如安

閒的在台下做個觀眾。我們希臘押話中有一個日紳阿波羅(Apolo),他常常駕著日車,去

欣賞宇宙間美好的事物。我願意學阿波羅。你是我見過的男子中最美的男子,不論外貌與內

心。尼泊爾公主則是世間的第一美人。你們結合,那正是人間至美的結合,我得以欣賞你們

的結合,那便是我最大的幸福了。再說,我一見你的面,我就曾經對你說過,我是柏拉圖的

信徒,對待愛情,我自有我的意念。」克雷斯濃厚的詩人氣質,今桂華生大為感動,當下與

克雷斯誠懇的握手,謝謝他的友誼。

  克雷斯道:「不過我有一句話勸你,對美好的東西應該珍惜愛護。你準備怎麼去愛護你

的公主呢?」桂華生微微一笑,心道:「這話我只能向公主去說。」克雷斯不待它的回答,

便自行往下說道:「美人好比名花,千萬不可讓她墜溜沾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你如讓她

將來做什麼女王,那就是大煞風景了。做皇帝這樣的蠢事,連我這樣的俗人想起來也覺頭

痛。不過為你,我將來也許會嘗試做做皇帝,準備將來你們到希臘來玩,我可以撥出最華麗

的遊艇,與你們同賞愛琴海上的風光!」桂華生失笑道:「好,那麼我預先多謝你了,可愛

的詩人王子!但願這不是詩人的幻想。」兩人在笑聲中各自道了晚安。

  第二天便是最後考選駒馬的決賽,先考武功,由公主親自與求婚者比劍,地點便在御花

園中。摩農一早離去,克雷斯自動退出,朗納臥床不起,哈巴德因為昨晚受了傷,雖得鄧南

遮替他運功治療,傷勢無礙,功力卻還未復,身體虛軟,也不敢參加。所以最後參加的有中

國的桂華生,波斯的鄧南遮,和尼泊爾本國的武士拉汗圖。抽籤結果,由拉汗圖先試,其次

是鄧南遮,最後才是桂華生。桂華生望著園中搭起的高台,心中上下的跳。

第十二章 洞房紅燭結鴛鴦

  比武的時刻開始了,台下擠滿了各國來的武士,他們也是初試複試中落選的人,這時都

懷著既羨且妒的心情,看著坐在候選席上的三個幸運兒桂華生、鄧南遮和拉汗圖。

  奏樂聲中,高台上的慢幕緩緩拉開,尼泊爾公主從台後輕輕走出,這霎那間全場寂靜無

聲,遺憾的是公主披著面紗,可是從她露出來的那對明知秋水的眼睛;從蟬翼般面紗中所露

出來的容光,已是教人不敢迫規。「霧裡看花」另有一種美感,千百道武士的眼光都注到公

主的面紗,雖然看不真切,卻也「感到」了她那絕世風姿!克雷斯想道:「拉丁語學家說,

「美」不但是用眼睛來看到的,而且是用「心」來「感」到的,這話說得真真不錯!」

  樂聲一停,司僕高叫道:「第一位候選人尼泊爾武士拉汗圖,請來接受公主的考試。考

的是劍術。」拉汗圖走上高台,向公主屈膝衍了一禮,身軀顫抖得非常厲害,公主微微一

笑,低聲說道:「一個武士在競技場上,應該勇敢鎮定,勝負還在其次,最緊要的是要表現

出你最高的水平。」拉汗圖得了公主的鼓勵,稍稍鎮定,拔出劍來,道:「我當盡力而為,

請公主指點!」他心情激動,聲音也顯得顫抖不安。要知公主在國人眼中,規若女坤,拉汗

圖現在接近公主,心中既是喜悅,又是恐懼。

  公主微微一笑,拿出了一根玉笛,說道:「我就用這支笛當作劍使,你用心接招吧?」

  玉笛輕輕劃了半道圓弧,同拉汗圖虎口一點,台下都是各國使劍好手,一見公主這一招

正是劍術中一個極美好的姿式,不禁喝起彩來。拉汗圖橫劍一封,劍尖顫動,只聽得「嗤」

的一聲,玉笛輕輕劃過,將他的衣袖劃穿了,公主道:「再鎮定些!」拉汗圖面上一紅,發

了個狠,避開公主的眼光,只當面前的不是公主,而是與他決戰的敵人,這樣一來,劍術使

出,方始中規中矩。

  拉汗圖武功其實不弱,長劍展開,隱隱帶著風雷之聲,沉雄迅速,兼而有之,但公主卻

是從容應付,玉笛盤旋飛舞,招招藏著無窮變化,台下武士都在心中想道:「若然是我,只

怕這時早已敗了!」大約過了一支香的時刻,拉汗圖已接連被玉笛點中三下,幸而公主不是

用劍,要不然運中三下,怕不破刺三處透明的窟薩,拉汗圖將劍一拋,屈膝說道:「公主,

我實在不成,慚愧得很。」公主道:「不,你已盡了你的力了。在咱們的武士中,沒有誰的

劍術可以比得上了,你應該填補御林軍總管之職。」拉汗圖的失敗乃在意料之中,得任御林

軍總管卻在意料之外,於是歡天喜地的下台。

  第二個輪到了鄧南遮,他有意賣弄武功,司儀官一叫出他的名字,他就躍上高台,台高

三丈,也不見他怎樣縱身作勢,只是腳尖輕輕點地便躍上去了。他向公主衍了禮後,卻並不

拔劍,只是揪著公主手中的那管玉笛。

  公主淡淡的說道:「我還是用這支笛,請你拔劍。」鄧南遮極為自負,幾曾受過如此輕

視,心中生氣,本待不依,但轉念一想:「她用這支玉笛,必然給我打敗無疑。但能中選,

我又何必爭這口問氣?」思念及此,不怒反喜,於是「搜」的一聲拔出一把弧形的長劍,朗

聲說道:「既然如此,謹依公主之命,請恕我放肆。」踏前一步,別的一劍,便向公主玉臂

削下。

  這一劍招式奇幻,公主心頭一凜,移步閃開,反手點他的「肩井穴」,鄧南遮這把劍式

樣特別,劍身略作弧形,既可刺削,又可勾拿,兼有中國兵器中虎頭釣與五行劍之利,它的

劍術配合了這把形式特別的長劍,果然與眾不同,每一招式都是出人意表。

  公主凝神應付,把她新創的冰川劍法施展出來,烈日之下,玉笛飛舞竟是帶著森森寒

意。戰到酣處,但見玉笛生輝,劍光閃閃,盤旋進退,起落變化,不可名狀,不可捉摸。打

了半個時辰,仍是難分難解!台下的各國武士,看得驚心動魄,手上都捏著一把汗。

  公主這套「冰川劍法」,這次還是第二次拿來應用,起初不大純熟,戰了半個時辰,漸

漸熟能生巧,當真是像冰川一樣,表面靜止,內裡暗流洶湧,威力之大,難以想像,鄧南遮

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才知道厲害!

  再過一盞茶的時刻,公主劍招一變,玉笛東指西劃,表面看來,好像漫不經心,軟綿綿

的毫不著力,其實正是柔如柳絮,翩若驚鴻,靜如處子,勃如脫兔,招招都藏著精奇的變

化。鄧南遮那套古怪的劍術,竟是漸漸為她克制,力不從心。鄧南遮心中焦急,惡念突生,

把全身真力凝聚劍尖,大喝一聲,陡然一劍劈下,他心中早打了如意算盤,公主即算擋得住

這一劍,她手中那根玉笛也必定要給劈斷;若是擋不住呢,那麼公主可能玉殯香消,雖然可

惜,但也總勝於落在別人之手。

  台下不乏各國的劍術名家,鄧南遮一出此招,不少人看出了他歹毒的用意,紛紛喝罵,

就在喝罵聲中,只見公主玉笛一揮,陡然間只聽得鄧南遮一聲厲叫,立即從三丈的高台跌

下,打了幾個滾,才勉強掙扎起來,面青唇白,渾身上下,仍是抖個不停。

  原來公主在他那一劍劈下之際,突然從玉笛之中,吹出三顆冰塊神彈,本來以鄧南遮的

功力,還可以承受得起。但他一來是因為昨晚和桂華生惡鬥了一場,真力消耗不少;二來他

絕對想不到公主的冰魄神彈竟然會從笛中吹出。這三顆冰彈,都打中了它的穴道,奇冷攻

心,總算鄧南遮功力深湛,沒有當場冷斃,但亦少不了大病一場。

  就在眾武士驚愕之中,司儀官出聲叫道:「最後一位候選人,中國武士桂華生請上台與

公主比劍!」

  桂華生從側面的長梯,緩緩走上高台,本來他也可以一躍而上,但他卻不願在公主面

前,故意賣弄武功。上到台來,但見公主的眼中,含有萬種柔情,千般蜜意,桂華生心頭一

湯,登時癡了。

  只聽得公主微微笑道:「請拔劍吧!」桂華生這才記起是要和公主比劍,於是向公主施

了一禮,說道:「客不懵主,請公主賜招。」

  公主道了一聲:「也好。」把玉笛一拋,叫道:「宛蘭星,將我的冰魄寒光劍拿來!」

  那個宮女早已在台後準備,立即應聲而出,將寒玉劍匣捧上,公主微微一笑,拔劍出

銷,登時一道寒光疾射而出,台前那幾排武士,但覺冷氣森森,皮膚起粟,都不禁吃了一

驚,人人詫異,天下竟有這樣的寶劍。

  桂華生跟著也拔出劍來,他的劍也是稀世奇珍,微一揮動,劍尖竟帶著隱隱的嘯聲,有

若龍吟,若是桂華生先行亮劍,眾武士準會吃驚,但如今在冰塊寒光劍的對比之下,卻不免

黯然失色!眾武士都在想道:「若是我在台上,休說比劍,只怕這奇寒之氣,先就難擋!」

桂華生道了一個「請」字,只見公主香肩一晃.冰塊寒光劍橫空一掠,疾如電掣,向桂華生

頸項削來,桂華生心中充滿柔情,忽見公主一出手就是這樣神奇的招數,心中一凜,百忙中

用了一招「雲橫秦嶺」,接著一招「雪擁藍關」,好不容易才將公主的攻勢解開,公主絲毫

不緩,一劍緊似一劍,把桂華生迫得運返幾步,低聲說道:「小心接招!」桂華生發覺她眼

中有責備之意,心頭一醒,想道:「是了,我若不顯出本領,縱然地故意讓我,當著各國武

士,這樣贏了,也不光彩!」

  當下精神凝聚,劍訣一頓,一招「星海洋搓」,劍光如虹,還攻過去。公主微露笑容,

避招進招,兩人旗鼓相當,殺得個難分難解。

  激戰了半個時辰,公主絲毫不讓,迫得桂華生將渾身本領都施展出來,兩柄寶劍,盤旋

飛舞,鬥到疾處,但見寒光一片,劍氣千條,直把眾武士看得眼花鐐亂,竟然分不出誰是公

主,誰是華生!

  桂華生心中想道:「要不是我熟識她的冰川劍法,今番必定落敗無疑!」原來公主在念

青唐古拉山的冰川,創出這套「冰川劍法」時,曾和桂華生共同研究,要知任何一套新創的

的劍法,雖然威力奇大,但總有未曾完備的地方,桂華生既熟知「冰川劍法」的優劣所在,

不須公主饒讓,漸漸便佔了上風。各國劍術的名家,也自有人看得出來。

  再過一會,桂華生著著反攻,將公主迫得連連後退,公主玉手一揚,以「滿天花雨」的

手法,飛出十幾顆冰魄神彈,桂華生早有所備,五指疾彈將冰魄神彈都在台上彈裂,冷氣寒

光,凝聚如網,台上白茫茫一片,台下前幾排的武士紛紛向後移動。就在這一霎那,桂華生

乘著公主發出冰彈,劍勢略緩之際,突然一躍而上,劍峰一挑,恰恰將公主的面紗挑開,登

時鴉雀無聲,端的是一根針跌在地下都聽得見響!

  桂華生這一劍真是絕頂神奇的一劍,鋒利的劍尖恰恰將公主的面紗挑開,卻沒有傷及公

主的一絲毫發,在這霎動人心的一霎那間,台下靜寂知死,待到眾人看清楚了公主沒有受

傷,接著便爆出驚天動地的歡呼,為公主絕世的容顏。為桂華生超凡的劍術,歡呼,歡呼,

歡呼!

  希臘王子克雷斯一足蹈在椅上,彈起了他的七絃琴,高聲唱出了他的「即興詩」。

  「你跨過了世界第一高峰,

  帶來了愛情的夢想;

  你一劍挑開了公主的面紗,

  將愛情的種子播在她心上。

  啊,你這神奇的一劍啊!

  勝過了丘比特的弓劍。」

  克雷斯的歌聲被淹沒在歡樂的聲音的海洋,然而桂華生還是在人叢中發現了他,向他投

以感謝的眼光,克雷斯真的像他所說的哲學家,一樣欣賞著別人的幸福,自己也就感到非常

滿足了!

  公主向桂華生微微一笑,低聲道:「你贏了我啦!」語帶雙關,桂華生向她一望,公主

羞紅了臉,曳地長裙,向台下盈盈一禮,便翩然的返到幕後。接著司儀官走出來宣佈,佳華

生已通過了武功的考試,只待明日公主考他的文學,便可以決定他是否當選駒馬了。

  桂華生在各國武士的簇擁下回到賓館,克雷斯也再一次的向他道賀。為了不妨礙他明夭

的應試,大家鬧了一陣,便向他道過「晚安」,各自散了。

  但桂華生卻那裡睡得著覺,這一晚他徹夜無眠,想起了即將得到公主,也想起了自己出

國之時所立的志願:要博采各國的武功,獨創一家的劍術,這志願看來也可以完成了。他已

參透了印度的上乘內功,又觀摩了尼泊爾、波斯、希臘、阿拉伯諸國的劍術,他準備擷取這

幾個文明古國的劍術精華,將來都采含在他和公主合創的「冰川劍法」之內。

  第二日公主在國王面前親自考它的文學,他對答如流,對尼泊爾的古詩經典,隨意引

用,如數家珍,今到國王也大大驚奇。不過,這裡面卻有一個國王不知道的秘密,公主所考

的十之七八都是在公主要他熟讀的那十幾部書之內,還有十之二三則是以前公主和他談過

的。不過在考他中國的文學時,桂華生卻的確顯示出他的淵博,公主准宮中的漢學大師參加

發問,他解釋的經史奧義,連大師們也聞所未聞。國王到了這個時候,對桂華生的文武全

才,亦自深深佩服。覺得這位中國青年,雖然不是什麼貴族,但卻實在勝過各國王子。

  不過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是,公主最後還考他兩道題目,試它的急才,一個題目是要他

猜一個歐洲著名的故事中的謎,另一個題目則要他以公主的名字做一寸無名聯,(這兩題目

及考試的經過情形,詳見拙著「冰川天女傳」第三冊,這裡不贅。一幸而桂華生也有點急

才,終於也通過了。當國王親口宣佈他當選駒馬時,他喜歡得幾乎暈倒!

  婚事已定,國王將桂華生安頓在瑞揚布出的夏宮,婚期定在三日之後舉行,那正是尼泊

爾一年一度的狂歡節日——燃燈佳節。這三日就好像有三年這麼長久,桂華生好不容易等到

佳期,照尼泊爾王室的大婚之禮,日間在瑞揚布出的佛寺接受了高僧的祝福,簽下了婚書,

桂華生仍回夏宮,等到晚上,國王再派人接他人王宮完成婚禮。

  桂華生這一天就好像在夢境裡飄浮似的,當真是連做夢也想不到含在尼泊爾締結奇緣,

到了黃昏,從夏宮中的涼台望下去,但見園中掛滿許多水晶玻璃的各色風燈,綠樹枝頭,又

遍綴水晶葡萄,作為裝飾,一眼望夫,儼如銀花雪浪,珠寶乾坤。冉向遠望,加德滿都城內

的燈火,密若繁星,笙歌隱隱可聞。原來尼泊爾的「燃燈節」乃是一個愛情的節日,到了此

日,家家戶戶,結綵張燈,綠女紅男,盡情歌舞,連寺廟裡也是整夜歌唱不休。今年他們的

公主恰好在這個佳節結婚,因之更是舉國如狂,比往年要熱鬧土十倍百倍。

  黃昏過後不久,一輛馬車來到,正是以前接桂華生過的那輛馬車,曳車的也仍然是那四

匹押駿的白馬,不過,上一次是接桂華生人宮替國王治病,這一次卻是按他人宮與公主成

親,心情自是大大不同的了。

  奉命前來接桂華生的御林軍的一位少年軍官,馬車經過山谷,忽聽得鐵騎馳驟,刀槍鏗

嗚之聲,桂華生問道:「什麼事?」馬車條的停下,只見一彪黑衣騎隊,疾而衝來,呼喝之

聲此起彼落:「咱們不能讓外國人娶咱們的公主!」「公主嫁了他,咱們的國家就要給併吞

了!」「不行,不行,一定要趕他回去!」「難道本國就沒有好男子麼?不歡迎這個中國新

郎!」那軍官驚惶失色,道:「不好了,他們不歡迎你,舉行兵變啦!你快快逃走了吧。

  桂華生道:「我不逃!」那軍官道:「你不逃不打緊,我可不能陪你送命!」雙手一

掀,要把桂華生掀下車去,桂華生不暇思索,反手一點,便點了他的暈穴。這時,那彪車

馬,已將馬車圍著,桂華生站出來要與他們說話,但他們鼓噪如雷,那裡說得清楚。

  佳華生吸了口氣,以極上乘的內功吐出聲音,朗朗說道:「若然我不受貴國國人歡迎,

我一定回去。但最少你們也得讓我到京城一看!」這幾句話將那一大片噪聲都壓下去,有一

個軍官叫道:「不要中他的計,他是想去求公主庇護他!」提起長槍,刪的一檜便刺,桂華

生一手抓住槍尖,叫道:「我對你們的王位絕無覬覦之心,你們為什麼不許我去見我的妻

子!」那軍官被他抓著槍尖,力掙不脫,大怒叫道:「你們聽,他還要把公主帶走呢,咱們

國中的寶貝東西,可不容外國人帶走!」登時有數十支長矛短劍等各式兵器,向桂華生溯

來!

  桂華生手指一鬆,將那軍官摔了一個幼鬥,立即拔出騰蛟寶劍,圍身一繞,劍光過處,

但聽得一片斷金夏玉之聲,十幾條兵器全都給他削斷了,可是那一幫黑衣武士還是蜂擁而

來,佳華生一來因為是喜日,二來更不願傷及尼泊爾人的感情,雖有寶劍,可絕不敢將任何

一人傷害,只是把兵器削斷便算,可是這樣一來,施展劍術等於受了一層束縛,端的要非常

小心,弄得桂華生十分狼狙。若不是他閃避得宜,好幾次就要險些受傷。

  正在應付為難,忽聽得馬蹄之聲有如暴風驟雨,又是一彪車馬衝來,桂華生暗叫一聲:

「苦也!」就在這時,只聽得那彪車馬同聲喊道:「恭迎駒馬入宮!」「叛軍快快束手就

縛!」大出桂華生意外,原來這彪車馬乃是救駕來的。

  這一彪車馬比那隊黑衣騎兵的人數多了幾倍,登時把黑夜騎兵截成了好幾處,拋出了絆

馬索,不消一會,就把那隊叛亂的騎兵盡都捉了。這彪車馬領隊的軍官過來向桂華生恭敬施

禮,卻原來是新任的御林軍總管拉汗圖。

  拉汗圖親駕馬車,將桂華生護送入宮,桂華生向他致謝,拉汗圖道:「我蒙公主賞識,

升以重任,粉身碎骨,不足圖報。這次來遲,累駒馬受了虛驚,駒馬不責罰我,我已感激不

盡。」桂華生歎口氣道:「我德溥才疏,得配公主,自知非份,怪不得他們反對我,我也無

顏再在貴國住下去了。」拉汗圖低聲訊:「駒馬你武功絕世,才德兼優,不但各國武士心

服,我們國中,一百個便最少有九十九個為公主欣慶。這次叛亂是王子搞出來的,只有他不

服你,怕你奪他王位。他本來要我參加叛變的,我假作答應,暗中已報告公主了。」桂華生

道:「原來如此。」心情頓然開朗。拉汗圖道:「我要還請教駒馬,這幫叛軍,你看如何處

置?這件事情,要不要報告皇上?」桂華生一想,若是此舉揭穿,只怕尼泊爾國會有內亂,

便道:「事情已經過去,還是算了吧。叛軍由你處置好了,但我希望你不要懲罰他們。」

  說話之間,忽見尼泊爾王子率領了幾騎馬疾馳而來,一見桂華生就道:「聽說路上出了

事情,馳馬受驚了吧?」桂華生道:「沒什麼,有幾個軍士胡鬧,早已給總管大人捉去了,

多謝你的關心。」尼泊爾王子見桂華生面無異色,猜不透他知是不知,轉過頭對拉汗圖道:

「你這次立了大功,國王定然又要升賞你了。」拉汗圖道:「我不望升賞,只盼大家能夠同

心合力,國家永保太平,那便好了。」王子冷冷一笑,對桂華生道:「我希望你受到我們國

人的歡迎,住得稱心如意。」桂華生道:「謝謝你的祝福,我的願望和總管大人的願望一

樣。」

  不一會來到京城,但見人山人海,酣舞高歌,一見駒馬的車駕來到,登時鼓掌如雷,自

行讓道。桂華生心中大慰,想道:「拉汗圖所言非假,他們果然是歡迎我的。」

  馬車緩緩而行,將近皇宮,只見一大隊民間歌手,自動集合起來,拉起琴弦,吹起喇

叭,打起鑼鼓,高聲唱道:

  「今晚的晚風特別芳馨,

  在愛情的節日裡誰不歡欣?

  歡迎你啊,跨過珠峰的貴客,

  從今之後,你和我們是一家人。

  公主和駒馬締結鴛盟,

  喜馬拉雅山穿過了紅繩,

  加德滿都——北京!

  中國和尼泊爾永遠相親!」

  桂華生流下了感激的珠淚,對尼泊爾王子微笑道:「你所祝福的全都實現了,多謝你和

你的百姓,中國和尼泊爾永遠相親?」尼泊爾王子面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本意是

要拿叛軍的事想來打擊桂華生,使得桂華生心灰意冷的,那知國人擁戴公主,對公主所選中

的人也表示了熱烈的歡迎。

  進了王宮,接受國王的祝福之後,公主貼身的宮女宛蘭星提起一盞紗燈,便引桂華生進

入洞房。

  宿願終償,鴛盟締結。洞房紅燭高燒,幽香淡雅,桂華生疑幻疑夢,對著公主,癡癡注

目,好久,好久,兩人都說不出一句話。門外忽聽得「璞嗤」的笑聲,那是宮女宛蘭星在偷

笑。

  桂華生面上一紅,抬起頭來,只見洞房的佈置完全依照中國的式樣,當中貼著一副紅紙

對聯,寫的是:

  「華嚴妙境偕誰游?看龍葉拈花,釋迦微笑;玉笛仙音邀客和,聽相如鼓瑟,千晉吹

蕭。」

  這付對聯,正是考試文學之時,桂華生為公主做的嵌名聯,在職首嵌上公主的芳名「華

玉」二字,因為尼泊爾是佛教國家,所以聯上全用佛典,表示愛慕之情。桂華生最初在冰峰

上見公主時,是先聞玉笛,後見仙姿的,所以下聯就以當時情景,並用兩個中國的典故來表

示求偶之語。公主今晚就將這付對聯在洞房之中,當真是妙到不能再妙。

  兩邊聯語的中間,嵌有一塊碧玉屏風,屏風上離出了一首小詞,調寄《點緯唇》,詞

道:

  「玉劍冰彈,端的是奇緣奇遇。雪蓮鴛譜,冷香飛人詩句。縱有珠峰,難隔劉郎路。雲

深處,願同偕隱,皆屋冰川住。」

  桂華生輕輕念了一遍,如醉如癡,低聲說道:「原來你的心意完全和我一樣。」兩人並

肩立在窗前,遙望喜馬拉雅山的膛瞪雪峰,兩顆心溶成了一顆。

  其後五年,國王年老體衰,王子謀他日急,國中為了王位的承繼問題,潛伏著內亂的危

機。一天晚上,華玉公主終於和桂華生悄悄出走,在念青唐古拉山的天湖之上達起冰宮。

  讀者欲知詳情請續看拙著《冰川天女傳》。

  這裡不再寫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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