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玉女深情懷舊友 金牌有命護同門
程林二人被何人點穴這個謎雖已解開,但另一個謎卻更加難解,馮琳為何要用紅教密宗
的點穴秘法將他們兩人變成白癡?雖說馮琳越老越「淘氣」.但如此「淘氣」,豈非太出情
理之外?
只聽得馮琳再次叮囑道:「要是翼仲牟瞧不出破綻,瞞得過就瞞他,非到迫不得已時,
不要把我說出來。」韓夫人笑道:「我知道。」當下馮琳留在室內,由得韓夫人獨自去見翼
仲牟。金世遺分身乏術,想了一想,抱著「看把戲」的心情,心道:「還是去瞧瞧翼仲牟如
何鬧事好些。」便捨了馮琳,悄悄的跟著韓夫人。
韓夫人收了拜帖,便在客聽會見翼仲年,寒暄既畢,韓夫人問道:「不知翼幫主深夜前
來,有何見教?」
翼仲牟道:「有兩件緊要的事情,非得請夫人賜示與幫忙不可,因此深夜求見,失禮之
處,尚望夫人海量包涵。」
韓夫人道:「翼幫主太客氣了。不知是哪兩件緊要的事情?」
翼仲年道:「第一件事是我受了痛禪上人的委託,要我找馮友俠火速回去。」
韓夫人聽說是痛禪上人要找馮琳,吃了一驚,問道:「可是少林寺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麼?」
翼仲年道:「正是。孟神通已約好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定期在下月十五,在少林寺比
武,這是敝幫在北京的弟子替唐掌門用飛鵑傳書,報告痛禪上人的。孟神通敢上少林寺挑,
定然是有備而來,所以痛禪上人也須早作準備,約齊各派高手,共謀應付。而且馮女俠的姐
姐馮瑛也已到了少林寺了,等待和它的妹妹見面。」
金世遺心道:「原來唐曉瀾和孟神通在北京果然沒有決戰,現在距離約戰之期只有十七
天,怪不得翼仲年如此心急,也幸虧丐幫消息靈通,又有飛鴿傳書,才能四方送信。」
翼仲年望著韓夫人,歇了一歇,按著說道:「聽說馮友俠是來了夫人這裡,不知可以讓
我見見她麼?」
韓夫人頗為詫異,心中想道:「馮琳曾說,她來我這兒事先並沒有告訴給少林寺諸老,
而且她也是為了找尋女兒,順道到我家的,翼仲年卻何以知道?」但這次翼仲牟是奉了痛禪
上人之命,韓夫人的身份也不容她說謊,翼仲年既然明白道出,韓夫人只有說道:「不錯,
馮友俠是在我這兒。你且稍待一會,待我叫個小丫環去請她出來。馮女俠素來喜歡熱鬧,知
道了這件事情,明天一定會和你們趕回少林寺的。還有第二件事呢,又是什麼緊要的事情
o.」翼仲牟道:「第二件事是我奉了掌門師姐之命,務必要找到谷師妹,並請她立即回
去,要是現在不回去的話,只怕以後不能再見面了。」
韓央人詫道:「這話怎說?令師姐尚未知道之華已失蹤了麼?」
翼仲牟道:「曹師姐最近方自京城脫險回來,正因為她聽到了谷師妹突然失蹤的消息,
所以特別著急,日夜盼望谷師妹能趕早和她見面。因為、因為她恐怕不能再等待多少日子
了。」"約一H皿低沉,憂慮之情,見於辭色。
韓夫人大吃一驚,急忙問道:「令師姐玉體欠安麼?」
翼仲牟道:「正是。敝師姐雖幸得唐大俠援手,脫險歸來,卻不料又得了重病。她已是
上.了年紀的人,這次在監獄裡受了許多折磨,出獄後叉面臨本源的難關,當真是心力交
疲,所以一得了病,便不能起床了。」
翼仲牟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曹師姐這次在京師被囚,深知朝廷以邙山源為大敵,
只怕縱然過了孟神通這一關,本沛的禍患什還興未艾呢?在本派的第三代弟子之中,谷師妹
乃是前任掌門呂師叔的衣缽傳人,久安薰陶,雖然年紀最輕,但她的見識、武功都走出類拔
萃之選,所以曹師姐早就有意命她繼任掌門,前次差遣程林二位師弟將金牌來招她,便是想
請她接任掌門的,]韓夫人點點頭道:「令師姐的用意我也早已明白,可惜之華那晚失蹤之
後,直到現在還是沒有半點消息。」
翼仲年不理會韓夫人的說話,竟似當作谷之華就在旁邊似的,自顧自的說道:「曹師姐
怕谷師妹為了以前曾將她逐出門牆之事,耿耿於心,一再向我表示悔恨,叮囑我盡力向谷師
妹解釋,谷師妹呀,你若然不肯回去,曹師姐定然以為你仍在怪她,只怕她死了也不能溟
目!」
「曹師姐還說:要是谷師妹不肯做掌門,也應該回去見她一面,彼此商量,應付本派的
內憂外患。曹師姐還說:呂姑姑(呂四娘)一以反清復明為職志,呂姑姑死後,她接任掌門,
自愧不能承前人遺志,谷師妹是呂姑姑的衣缽傳人,她只有寄望於谷師妹了。她說:[谷師
妹雖然怨我怪我,但著在她師父的份上,在此際木派面臨災禍之時,谷師妹似乎也該捐棄前
嫌,回來和一眾同門共謀應付。」她千叮萬囑,叫我一定要將她這番話轉告谷師妹。韓夫
人,你可以幫幫我的性找她,讓我兒見她嗎?」
話猶末了,忽聽有人哭道:「曹師姐,是我錯了。可是,我卻並沒有怪你啊!」哭聲中
只見一個少女揭而出,正是谷之華!
金世遺暗裡偷瞧,見谷之華出現,當真是又驚又喜,幾乎疑是夢中。要不是顧忌著有韓
夫人與翼仲牟在旁,他幾乎就要撲了進去。
只見谷之華顏容樵悻,好像是剛病了一場似的,別說是金世遺感到悲痛,翼仲牟也忍不
住心裡一酸,說道:「谷師妹,以往令你受了許多委屈,曹師姐也覺得難過得很,叫我向你
致歉。我剛才的話,你可都聽到了?」
谷之華以袖拭淚,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很感激師姐的好意。」
正在此時,馮琳走了進來,見谷之華淚痕滿面,只道她是受了師兄的責怪,登時沉了面
向翼仲牟發作道:「老叫化,這些事情都是我幹的,點了程浩林笙穴道的是我,呼之華不理
金牌宣召,抗曹錦兒之命的也是我,全不關你谷師妹的事,你要責怪儘管責怪我好了,我不
能讓你欺負她!」
原來馮琳是為了女兒的原故,才到襄陽谷家來的。李沁梅脫險之後,未曾回到少林寺,
便在路上碰到了出來找她的母親,李沁梅很掛念谷之華,她猜測谷之華那日在邙山失蹤,很
可能是已經脫險,回到襄陽看她的義母去了,因此有意往襄陽一行。馮琳知道了女兒的心
意,藉口怕孟神通的黨羽在途中將她傷害,便將她勸住,自己願意代替她上襄陽去尋訪谷之
華,並叫她不可將自己上襄陽的事告訴旁人知道。
馮琳早已疑心金世遺尚活在人間,也已疑心到了那晚在邙山玄妙觀上大鬧之時,那個神
出鬼沒、暗中助她,後來又將谷之華撓走的人就是金世遺,甚至她還猜度金世遺和谷之華也
許都在襄陽。
馮琳曾親眼見過金世遺和厲勝男、谷之華親熱的情景,對金世遺已是極為不滿,好在她
的女兒和鍾展日益親近,婚事可期,這時,在馮琳的心目之中,鍾展當然要比金世遺更為可
靠,她也願意女兒和他能夠成為夫婦了。
因此,她甚怕枝節橫生,若是給女兒知道了金世遺仍在世間,甚或在襄陽見到了金世
遺,那麼,她和鍾展的婚事定然告吹,而且還不知要鬧出什麼事來!所以她才極力勸阻女
兒,不惜親自代她去走一趟。她準備到了襄陽之後,若是見著金世遺,就把金世遺罵一頓,
警告他不可再招惹自己的女兒;若然見不著金世遺,只見著谷之華的話,她也要對谷之華勸
告一番。要知馮琳和它的姐姐馮瑛,當年與呂四娘台稱「江湖三女俠」,呂四娘居長,就等
於她們的姐姐一般,馮琳認為:為了愛惜呂四娘的唯一弟子,她應該對答之華揭穿金世遺的
「假情儼義」,勸告她不可再上金世遺的當。
果然,她到了襄陽,只見著谷之華。但她們還末來得及深談,第二天就來了程林路自等
人,令谷之華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
要知谷之華為了她父親的事情,尤其是那次在邙山調解失敗之後,她早已意冷心灰,這
才回轉襄陽,決心奉養義母終老的。然而,創傷尚未過去,她的掌門師姐已接連派人來催她
回去,最後甚至差遣了程浩、林笙兩位大師兄用金牌來宣召她!
當時,谷之華接了金牌,當真是左右為難,肝暢寸斷!雖然程浩林笙末曾說出曹錦兒要
她接任掌門的命令,但她已隱約搞到了曹錦兒有這個意思。雖然,她對孟神通早已斷了父女
之情,可是,他終究是自己的生身之父,要是接任了掌門,那即是要把生父變成死敵:谷之
華可以不理她父親的事情,甚至任何人將她的父親殺死,那也是他罪有應得,谷之華都可以
不聞不問。但若要她統率同門,與生身之父拚個你死我活,那卻是她不忍做的!
韓夫人沒有子女,對答之華是愛逾骨肉,當然也希望她伴著自己,但谷之華是邙山派的
弟子,現在邙山派的掌門用她師父所博下的金牌來召她,武林中人最講究尊師重道,韓夫人
也不敢自作主張,將她留住。
當晚兩母女商量再三,疇踐莫決。馮琳知道了這件事情,她是個最愛管閒事的人,一方
面為了她的女兒(在她女兒結婚之前,她不願意女兒和谷之華見面,免得漏了金世遺在生的
消息。)
一方面為了要替谷之華解決難題,竟然想出了一個「怪招」,把事情欖到自己的身上,
當晚就把程林二人點了穴道,又要谷之華佯作「失蹤」,谷之華別無他法,而且馮琳又是個
說了就做、不計後果的人,谷之華只好聽從她的擺佈。
馮琳替谷之華應付了這件事情,又用了一個晚上,勸谷之華從此不可再理會金世遺。其
實不須馮琳這樣過份的「熱心」,谷之華對於金世遺也早已心似寒灰了。在邙山玄妙觀之
夜,西門牧野派人偷襲,金世遣將她救到石窟,厲勝男突然出現,她親眼看到金世遺為了厲
勝男的緣固,停下了向她追蹤的腳步,而且把厲勝男攬在懷中!(她可不知厲勝男是用自斷
經脈的法子阻止了金世遺去追她的。)不過,由於馮琳這一番「熱心」相勸,不啻加重了金
世遺「寡情薄義」的罪惡,也加重了對谷之華的刺激,谷之華第二天便病倒了。
翼仲牟到來的時候,谷之華的痛雖然已有起色,但尚未完全恢復,她聽得丫環報道丐幫
幫土來到,張自支撐,悄悄出來偷聽,正聽得翼仲牟後半段的說話!
她聽到了曹錦兒重病垂危,渴望在臨死之前見她一面;她聽到了翼仲年用她師父的名
義,以大義相責,要求她回去共同應付本派的危難;她到底是受過呂四娘多年薰陶的人,聽
到這裡,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終於跑出來和師兄相見!
翼仲牟道:「谷師妹,我的話你既然都聽到了,那麼你意下如何?明天可以和我們同走
麼?」
谷之華道:「我聽師兄的吩咐,不過我得把話說在前頭,我非常感激曹師姐的厚意,但
掌門人我卻是不敢當的。請翼師兄先向曹師姐講個明白。」翼仲牟徵笑道:「你放心,曹師
姐決不會讓你難為。接不接任掌門,到時再慢慢商議吧。」
馮琳這才知道翼仲牟並非責怪師妹違抗金牌宣召,而是奉了曹錦兒之命,仍然要請谷之
華回去接任掌門。馮琳聽得谷之華一口答應隨師兄回去,有點不高興,淡淡說道:「原來你
們兩人早已讓妥了,這倒是我多事了。」頓了一頓,面向谷之華續道:「接任掌門倒不打
緊,只是件的精神尚未完全恢復,到時怎能應付那場大戰?」
谷之華怔了一怔,問道:「什麼大戰?」馮琳道:「你尚未知道嗎?孟神通已約好了日
期,下月十五,就要到少林寺去與咱們一決雌雄。你均曾師姐現在少林寺,你這一去。正巧
趕上。」
谷之華徒然一震,面色灰白,翼仲牟忙道:「這次有唐大俠主持,必操勝算。曹師姐她
在病中是決不會出場的。你要是不想參與,到時也可以避開。或者咱們早兩天趕到,你和曹
師姐會面之後,可以先回邙山。道磷他們在那裡著守你師祖、師父的墳墓,你去幫忙他們也
好。」
谷之華心頭一陣陣作痛,用力扶著几案,這才支持得住。金世遺藏身在樹上,居高臨
下,屋內各個人的神情都著得清清楚楚,也禁不住為谷之華傷心:暗罵馮琳多事。但轉念一
想,要是馮琳現在不說,待到谷之華趕到少林寺才知道,那她所受的刺激就更大了。現在谷
之華及早知道,去與不去,還可以由她決定。
谷之華的膽海裡出現了兩個場景,一個是曹錦兒躺在病榻上,嚥著最後一口氣,眼睛尚
未閉上,定要等待自己到來;另一個場景是孟神通在耀武揚威,各正派人物紛紛向他咒罵。
前一個場景令她感到心中何忍;後一個場景令她感到恥辱難堪:當真是去也難不去也難。就
在她柔腸寸斷,心亂如麻之際,她聽到翼仲牟提起她師父的名字,師父的音容笑貌登時如在
眼前,師父一生為國忘家,何曾有片刻只想到自己?思念及此,谷之華好似增加了勇氣,突
然抬起頭來,說道:
「本派既是面臨危難,曹師姐又在病中,於情於理,我都該隨師兄回去。好,到時如
何,我聽翼師兄的安排便是。」
翼仲牟呼了口氣,回過頭來,冷冷的望著馮琳。
馮琳道:「你瞪眼睛、吹鬍子作甚?敢情是要向我興問罪之師麼?」翼仲牟道:「不
敢,只是想請問程林二人何事冒犯了你馮女俠,請你說出來,好讓我處罰他們。」要知馮琳
與邙山派雖然淵源甚深,但地出手點了程林二人的穴道,等如掃了邙山派的面子,這是犯了
武林大忌之事,故此翼仲牟非要她陪罪不可。
翼仲牟不愧是一幫之主,說的話毒辣之極,並非直接向馮琳問罪,而是反過來問馮琳他
的這兩個師弟有什麼罪,要是馮琳答不出來,那就得自認理虧了。
馮琳想不到翼仲牟如此認真,頓然間給他問住,眼看就要翻臉,谷之華忽地跪倒地上,
向師兄磕了一個響頭,說道:「這都是我的過錯,我因為當時不想回去,所以了請馮姑姑用
這個法子替我暫時應付,我願意領受本門家法。」其實當時全是馮琳的自作主張,谷之華只
是聽她擺佈而已。
翼仲牟當然知道這是師妹為了替馮琳解圍,故意將過錯攬到自己身上。但然有本派的弟
子出頭認錯,便不能再遷怒外人,這樣一來,反而令他為難了。
韓夫人道:「好在程林兩位雖然穴道被封將近一月,身體卻是絲毫無損,穴道一解便可
恢復如初。他們是我的客人,要是翼幫主有所責怪的話,請責怪我吧。」
翼仲牟趁勢收科,將谷之華拉起,說道:「看在你義母的份上,事情已經過去了便算了
吧。馮友俠,現在可得麻煩你給我那兩個不中用的師弟解穴了。」
馮琳甚是尷尬,輕輕哼了一聲,就在這時,忽聽得屋子外面有輕微的聲響馮琳正在氣
頭,罵道:「又有小賊來找死了!」抓起一把棋子,使出天女散花手法,用力向外面一擲?
只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冷笑道:「韓夫人,你這樣待客,未免太過了吧!」馮琳吃了一
驚,與韓夫人走出來著,月光之下,只見三個老頭兒排在一起,左首的是孟神通的師弟陽赤
符,右首的是陵霄子,站在當中發話那人則是屠龍島主符離漸,夜風吹來一片粉末,馮琳那
一把棋子都被符離漸用降龍伏虎掌的掌力擊碎了。
韓夫人只認得屠龍島主符離漸,知道這符離漸和孟神通乃是好友。卅餘年前,武林第一
次圍襲孟神通的時候,谷正朋夫婦都有參加,曾與符離漸遭遇,谷正朋和他對了一掌,稍稍
吃了點虧,後來兩夫婦聯手,才把他打敗了。不過奇怪的是:待到廿年後孟神通再次震動武
林,卻並末見符離漸與孟神通為伍。
原來符離漸在中原失意之後,逃到東海一個小島,苦練武功,孟神通出海找尋喬北溟秘
笈之事,他本不知情,後來因為孟神通一去三年,毫無音訊,陽赤符知道符離漸的所在,使
到那個小島找他,請他派船去查訪孟神通的下落,孟神通困在火山島上,既不懂造船,又不
懂航海的技術,幸虧符離漸的船來到,方能脫困,重回中土。那時符離漸所練的一種奇門武
功,尚未大成,孟神通感他相救之恩,恰巧他所得的那半部秘笈,有關於符離漸所練的那種
功夫的秘訣,孟神通便傳了給他,並與他相約,待他練成之後,即來與孟神通會台。
孟神通的黨羽甚多,他也早已知道他的女兒在襄陽谷家,第一次他派了大弟子項鴻和四
弟子郝浩來,無功而返;因此這次特別請了符離漸來找尋它的女兒,並派師弟陽赤符、神偷
姬曉風、腔炯羽士陵霄子、惡商賈商浩等人協助他,孟神通也估計到它的女兒不肯依從,在
他們臨行的時候又交下錦囊妙計,呼他們綁架谷之華的義日韓夫人,這樣拿韓夫人為質,就
不怕谷之華不跟來了。
商浩、姬曉風等人是第一批,不料商浩遭遇馮琳,姬曉風遭遇金世遺,一敗塗地。商浩
被擒,姬曉風也險些廢在馮琳掌下。姬曉風逃脫之後,不敢再來,只把在谷家所見的情形,
告訴了師叔陽赤符,只瞞過了被金世遺制服的那一節。
陽赤符、符離漸、陵霄子跟著進來,正巧聽得馮琳、翼仲牟、谷之華等人說話的聲音。
不費吹灰之力,便尋到她們的所在了。
韓夫人見是符離漸,心內暗驚,只道他是來報當年的一箭之仇,當下依照江湖禮節,施
體問道:「符島主此來同意?」
符離漸笑道:「特來向你討一個人,你為什麼把人家的女兒收藏起來?」馮琳罵道:
「放屁,韓夫人自己的女兒,何用收藏?」符離漸道:「你才是放屁,誰不知道她的義女本
來是孟先生的親生女兒?好,現在我不和你說話,等下咱們再比劃比!]陽赤符道:「我師
兄看在你收養他女兒許多年的份上,不願意和你為難。你知趣的就快快叫她跟隨我們回
去!」
韓夫人怒道:「你想拿孟老怪來威嚇我嗎?哼,休說是你,就是你的師兄親自到來,我
也決不能讓他將我的女兒擄去!」
符離漸冷笑道:「你有膽說這樣的話,好,我就請你向孟先生當面說說吧!」話聲末
了,身形倏起,五指如鈞,同韓夫人樓頭抓下!當真是勢若旺飆,迅如閃電!
馮琳早已蓄勢待發,一見符離漸出手,她的長袖也立即一揮,兩人動作都是快到極點,
只聽得「啪」的一聲,馮琳使出「流雲鐵袖」的功夫,軟綿綿的衣袖,登時變得有如鐵棒,
正正拍中了他的虎口。
符離漸大喝一聲,身形一斜,向前衝出幾步,五根指頭插入了牆壁,這才煞住那急衝之
勢。
泥屑紛飛,牆壁上現出五個窟窪,符離漸一個轉身,大怒喝道:「好呀,我就先打發你
這個老虔婆!你亮劍吧,符某就馮這一雙肉掌,鬥一鬥你的天山劍法!」
馮琳冷笑道:「對待你這個老賊,何須用劍。」解下束腰的綢帶,迎風一抖,夭矯如
龍,竟然使出長劍的招數,同符離漸揮去。
馮琳用鐵袖的功夫拍中他的虎口,他的虎口竟然沒有破裂,本來就不該輕敵。但馮琳是
驕傲慣了的,雖然知道這人武功甚高,但剛才那一招總算是佔了一點上風,符離漸要用肉掌
鬥她的天山劍法,她怎肯輸口,所以寧可用綢帶迎敵。近十年來,她除了對待極強的對手之
外,已經甚少用劍,卻另外練成了一門功夫,可以把綢帶當作軟劍來使,又可以用來卷敵人
的兵器,她自信就馮這根綢帶,縱然勝不了符離漸,也決不會輸給他。
豈知符離漸剛才那一抓,是因為想生擒韓夫人,只用了七分力道,馮琳若然用劍,最多
也不過與他打個平手,如今改用綢帶,雖則它的內功已到了上乘境界,綢帶與寶劍棺比,威
力總是不如,千數招一周,漸漸便有點相形見絀。
但見符離漸一掌拍出,便是一股勁風,馮琳的綢帶在他的掌風激湯之下,東飄西湯,哪
裡能觸及它的身體,激戰中忽聽得「嗤」的一聲,符離漸五指一鈞,將它的綢帶撕去了一
片,符離慚得理不饒人,立即欺身進招,第二抓便向馮琳的胸口抓下!
馮琳也真了得。就在這剎那之間。她已用了一個「卸」字訣,綢帶脫出了敵人的掌握,
反捲回來,同時,突然使出紅教密宗的點穴手法,左手中食指一彈,彈中了符離漸的「曲池
穴」。
符離漸料不到她竟然懂得紅教中從不外傳的點穴手法,這一下反變成了他輕敵冒進,吃
了個虧。
幸而符離漸剛練成了「太行五玄陰氣功」,與金光大師的太清氣功,一正一邪,有異曲
同工之妙,他的「曲池穴」一給馮琳彈中,立刻生出反應,真氣逆運,把被封閉的穴道沖
開,但饒是如此,一倏手臂也登時麻屏,幾乎不能動彈。當下左手拍出一掌,慌忙退開三
步。可惜馮琳沒有抓緊時機,她見符離漸給她點中了穴,竟似若無其事,禁不住心頭一凜,
就這樣稍為緩慢,符離漸的真氣已經運了一轉,貫達四吱,恢復正常了。
符離漸試了這一招,知道馮琳的點穴功夫厲害,不敢再欺身進擊,當下把掌力催緊,一
掌猛過一掌,勁風呼呼,有如排山倒海而來,馮琳的內功雖然到了一流境界,也感到壓力沉
重,漸漸有點支持不住。但因為符離漸不敢冒險進招,雙方仍是個纏鬥的局面,一時之間,
尚難分出勝負。
陵霄子與陽赤符早已等得不耐煩,陵霄子道:「韓夫人。你說孟先生的掌珠不在這兒,
請恕貧道放肆,要進去搜一搜了!」韓夫人面似寒霜,冷冷說道:「谷正朋雖然去世,他的
家人豈能客人欺侮?刀來!」兩個丫環,各自拋出一口柳葉刀,韓夫人手持雙刃,守在門
口,沉聲說道:「你要進來,請先問我這兩口寶刀!」
陵霄千冷聲笑道:「正想請教夫人的峨嵋刀法!」拂塵一展,立即向韓夫人的刀柄纏去
口韓夫人是峨嵋派無相神尼的女弟子,少年時候,憑著一對柳葉刀,與丈夫在江湖行俠,所
向無敵,谷正朋贏得「兩湖大俠」的名頭,得他妻子的助力著實不小,如今雖已老了,雄風
猶在,雙刃霍霍展開,與陵霄子鬥在一起。
陵霄子自恃武功高強,第一招就想把韓夫人的雙刀奪出手去,哪知韓夫人的峨嵋刀法,
確有過人之處,刀光電掣,倏的貼著拂塵削去,凌霄子沒有纏上刀柄,忽覺冷氣沁肌,急忙
將拂塵一揚,但聽得「喋」的一聲,刀鋒過處,他的塵尾已有幾根給刀鋒削斷!韓夫人這一
對柳葉刀乃是百緬刀。要不是陵霄於縮手得快,手指也險些給她削斷。
陵霄子的這柄拂塵,也是一件寶物,塵尾乃是烏金支絲所,只因剛才散開,韓夫人的緬
刀才能夠削斷幾根。陵霄子一見不妙,招數立變,真力直透拂塵的末梢,千百根塵尾聚成一
束,狀如狼毫大筆,猛的一揮,鏗然有聲,竟如金屬相觸。在孟神通的黨羽中,陵霄子是有
數的高手,功力要勝韓夫人三分,韓夫人給他拂塵一揮,雙刃雖末脫手,卻也給他的猛力沖
開了幾步!
韓夫人離開了門口,陽赤符身形一晃,便即進入屋內,哈哈笑道:「老叫化,老朋友來
啦,你怎麼還躲在裡面不肯見人?好,你不見我,我只好來見你啦!」
翼仲牟因為谷之華病體初癒,精神未復,所以在屋內保護她。谷之華本來想不顧病體,
幫助義母抵禦強敵的,翼仲年以師兄的身份,堅決不許她動手,並要她退入廂房,廂房裡有
一道暗門,必要時可以從暗門逃走。
翼仲牟撐著鐵拐,兀立如山,大聲喝道:「陽赤符,你師兄已是自身難保,你還要與他
同惡相濟麼?趁早少作壞事,將來或者還可以對你網開一面!」原來陽赤符為人較為謹慎,
雖也曾協助師兄為要,但其惡不大,所以翼仲牟才肯苦口勸他。
豈知陽赤符自從師兄取得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之後,以為他們師兄弟二人從此即可稱霸天
下,已是死心塌地甘為師兄所用,哪裡還聽得進翼仲年的金玉良言。
陽赤符大笑道:「我給孟師兄找他的親生女兒回去。怎能說是同惡相濟?老叫化,你與
我的年紀也差不多,卻怎的這樣老糊塗了?我勸你少管閒事,我也可以對你網開一面!」
翼仲牟沉聲說道:「好,你既不聽良言,我只好與你一決雌雄了!」陽赤符笑道:「正
是呢,咱們五年前在孟家莊之戰,未決雌雄,正好看一看這幾年來彼此的進境如何?」笑聲
一收,立即一掌劈出!
陽赤符得他師兄傳授,不但會了許多奧妙的武功,修羅陰煞功亦已經到了第七重的境
界,滿以為這一掌打出,翼仲牟非死亦傷。
卻不料翼仲牟只是悶哼一聲,立即便拐仗一輪,向陽赤符迎頭痛擊曰原來翼仲牟在邙山
派的第三代弟子之中,功力最深,他的掌門師姐曹錦兒也不如他,加以他心性純正和平,所
以在曹錦兒挑選的幾個曾學過「少陽玄功」的師弟之中,以它的成績最好,現在他接了陽赤
符的一掌,雖然仍是覺得寒氣侵膚,甚不舒服,但卻還可以支撐得住。
陽赤符見他居然接下了自己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亦不禁有點詫異,但仍是傲然不
懼,一聲笑道:「老叫化,原來你也是今非昔比了。咱們可得好好較量一番了:」使出天羅
步法,避開了翼仲牟這一拐。緊接著使出陰陽抓的功夫,雙手揚空一抓,兩股力道互相牽
引,翼仲牟的鐵拐歪過一邊,說時遲,那時快,陽赤符立即欺身直進,第二招便向翼仲牟的
胸膛抓下,要是給他抓實,便是開胸破腹之災!
翼仲牟忽地打了一個盤旋,跌坐地上,拐端一翹,反指陽赤符胸膛的「愈氣穴」,這一
招用得精妙非常,辰辣無比,設若陽赤符仍然俯身插下,難免兩敗俱傷,陽赤符自信勝算可
操,焉肯與他硬拚,只得先用天羅步法避開,再圖反擊。
哪知翼仲牟的拐仗倫圓,就如一片杖林,在面前布起了一道銅牆鐵壁,陽赤符接連使出
幾種奇奧的武功,竟是攻之不入,摧之不毀!翼仲牟已是把師門絕學的伏魔杖法使出來了。
這一套伏魔杖法,乃是邙山派的祖師燭臂神尼所創,中間又經過了因和尚、甘鳳池、鐵拐仙
呂青等人的精研,演成一百零八路招數,每一枚打下都有千鈞之力,而且仗頭杖尾都可用以
點穴,其中環夾有刀劍的路數,端的是厲害無比!
陽赤符見他杖法兇猛,只好不求速勝,當下退開幾步,以劈空掌發出修羅陰煞功,翼仲
牟使伏魔杖法,已是耗力非常,又要運用「少陽玄功」來抵禦刺骨侵膚的陰煞之氣,時間稍
長,漸漸便感到力不從心,黃豆般粗大的汗珠一滴滴流下,同時卻又牙關打戰,全身顫抖。
兩人各施絕學,越鬥越烈,翼仲牟使到了伏魔仗法第二段約三十六招,用的全景買力,
每一招都似金剛猛撲,隱隱挾著風雷之聲,陽赤符每一掌發出,也是狂親卷地,有如排山倒
海而來。
這間屋子雖然是青磚建,極為牢固,但在這兩大高手激戰之下,也震得牆壁搖動,屋瓦
碎裂,泥屑紛飛!
谷之華躲在廂房之內,雖然師兄早有嚴命,禁止她出來動手,但到了這個時候,她好似
坐在風雨飄搖的小舟之內,怎忍讓師兄一人獨自抗禦風溟,她咬了咬牙,提起了霜華寶劍,
倏的拉開了房門。
翼仲牟大吃一驚,急忙叫道:「師妹,你快走!」就在這時,谷之華的耳邊忽然聽得一
個極熟悉的聲音說道:「之華,你別擔心,讓我替你將這老賊打發了吧!」谷之華怔了一
怔,登時呆若木雞。
翼仲牟本來已是勉力支撐,加上這一分神,伏魔杖法不覺遲緩下來,威力大減,陽赤符
一見有機可乘,立即施用天羅步法,欺到翼仲年身前,一掌向他劈下!
這一掌有若奔雷駭電,沉猛之極,翼仲年的鐵拐正使到一招「鐵鎖橫江」,橫掃出去,
萬萬料不到陽赤待會欺到他的身前,鐵拐來不及收回,掌風已是壓頂!
就在這生死俄頃之際,奇跡忽然發生,但聽得「蓬」的一聲,雙掌相交,陽赤符徒然一
震,竟似臣球般給拋了起來,飛出門外!翼仲年硬接了這一掌,雖然仍是感到寒意直透心
頭,但對方的掌力卻違不如料想的強勁,翼忡牟糊里糊塗的擊敗敵人,連自己也不禁呆了!
門外傳來了韓夫人的呼聲,翼仲牟走了一定心神,急忙追趕出去,他還以為是韓夫人受
到了凌霄子和陽赤符的夾擊,哪知出去一看,不但是陽赤符逃得無影無蹤,陵霄子也正在倒
捲拂塵,敗下陣來,一聲不響,急急忙忙,往外飛奔,狀若喪家之狗。韓夫人也像他剛才那
樣,呆在一旁,喃喃自語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凌霄子與韓夫人大戰了將近百招,韓夫人的刀法雖然精妙,氣力終是不及對方,凌
霄於的拂塵時散時聚,散時有如千針刺穴,聚時有如大筆橫揮,到一將近百招的時候,已是
把韓夫人的雙刀社住,陵霄子正要抓著時機。痛下殺手,耳邊忽聽得一個聲音說道:「牛鼻
子臭道士,你不快滾,難道要我再賞你一記耳光嗎?」
陵霄子與孟神通上次在御河邊大戰群雄的時候,陵霄子為了要捉拿厲勝男,被金世遺很
很的打了他一記耳光,及今思之,猶有餘怖,這時忽然聽得就是那個打了他耳光的人在他耳
邊說話,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高手比鬥,那容得失驚無神,就在他嚇得猛然一震的當
兒,韓夫人刀鋒劃過,立即在他的肩頭拉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其實,即算他不受傷,
聽到這個神出鬼沒的聲音,也要嚇得飛逃了!
這時只剩下了馮琳和符離漸這一對還在殺,符離漸見兩個同伴都敗走了,也禁不住心
慌,馮琳綢帶一揮,同他左足捲去,符離漸跳起避開,落地之時,無巧不巧,忽有一顆石子
向他滾來,剛好碰著他的腳趾,說也奇怪,符離漸的護體神功,也已差不多到了第一流境
界,但給這顆石子碰了一下,竟然痛徹心肺,立足不穩,馮琳尚未知是有人暗助,一見有機
可乘,立即一腳踢去,正正踢中符離漸的屁股,這一腳用盡全力,直把符離漸踢得滾出三丈
開外!
符離漸也真了得,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立即便越過牆頭,狠狠的扔下雨句話道:
「你偷施暗算,勝了也不光彩,有膽的到少林寺再決雌雄!」
馮琳哈哈大笑道:「輸了就是輸了,還說這些遮羞話兒作甚?誰施暗算來了?哈哈,真
好笑,好在你們都在旁邊看著,他給我一腳踢翻,敗得這樣狼狽,居然還不服氣呢!]馮琳
自得意,忽見韓夫人與翼仲年面面相覷,半句也沒有附和她,撿上更是一點笑意都沒有。馮
琳怔了一怔,笑聲登時止了,好半晌才聽得翼仲年喃喃說道:「我著今晚之事,甚是蹊
蹺!」馮琳本來是武學大行家,一時得意之後,仔細一想,也覺得這次獲勝,勝得太過意
外,她心裡正在想說話,已給翼仲牟先說了出來。馮琳猛地叫聲:「不好!」一把拖著韓夫
人,連聲說道:「快、快去看你的女兒去!」
金世遺暗助翼仲牟和韓夫人,打敗了陽赤符和符離漸,又嚇走了陵霄子之後,趁著屋內
無人,施展絕頂輕功,從樹上飛下,一閃閃進屋內,推開了廂房的房門,低聲叫道:「之
華,之華!怎的你不作聲,惱了我麼?」
房間裡的少女一聲不響抬起頭來,這剎那間,直把金世遺驚得呆了,這少女竟然不是谷
之華,而是厲勝男!
金世遺張自鎮定心神,調調問道:「你,你怎麼也來了這兒?」厲勝男「哼」了一聲,
淡淡說道:「你來得,我就來不得麼?D」金世遺道:「你,你那日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
你是失蹤了!」厲勝男道:「別人失蹤,你著急得不得了,趕忙老遠的趕到襄陽來,我失蹤
了有什麼打緊?」
金世遺無瑕與她門口,急忙一把抓著了她,問道:「谷姑娘呢?]勝男嘴角擒著冷笑,
慢聲說道:「谷姑娘麼?---」金世遺道:「她怎麼樣?」厲勝男道:「你自己找去!」
厲勝男臉上一股怨毒的神情,金世遺給她瞧得汗毛凜凜,猛地一驚,叫道:「你把她殺
了?」
抓住了厲勝男的手用力一捏。厲勝男忍著痛不作一聲,金世遺豎起朵一聽,屋子有隱隱
的硬咽喘氣之聲,金世遺把厲勝男一摔,猛的向牆上一撞,牆壁登時來開,發現了那遺這時
已顯不得行藏敗露,將厲勝男甩開,立即便飛奔出去。
那道暗門通向後園,在淡淡的月光之下,花樹叢中,有一個少女的影子踴踴獨行,金世
世遺稍稍寬心,腳尖一點。身形如箭,一掠涼到了那少女的面前,叫道.「之華,之華,
你,你沒事麼?」正日下。
無限傷心無限恨,哪堪情海起波瀾。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訣別魔頭留秘笈 重來浪子負芳心
金世遺剛要拉著她的衣袖,猛聽得「喇」一聲,谷之華抽出寶劍,一劍揮下,登時把被
金世遺拉著的那半截衣袖削了。金世遺吃了一驚,想要施展彈指神通的功夫,將她的寶劍彈
出手去,卻又怕更得罪了她,稍一遲疑,只見谷之華已倒轉劍鋒,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道:
「你敢碰一碰我,我立即死在你的面前。」
金世遺手足無措,急切間竟不知說什麼話好,只聽得谷之華按著說道:「從今之後你是
你,我是我,彼此各不相關,只當以前沒有相識一場!」語氣神情,都冷到極點!金世遺調
調說道: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聽我說,你聽我說……」谷之華道:「你說什麼話我都不能
信你!」金世遺急得額露青筋,叫道:「之華,你定然是有所誤會了!她,她……」他和厲
勝男的關係,豈是三言兩語所能解繹?連說了幾個「她」字,竟然不知從何說起。谷之華聽
了畿個「她」字,越發惱怒,冷冷說道:「她都說了,不必你再說了!你再不走,我可要喊
捉賊啦!」當真大聲喊道:「媽,這裡有賊,快來捉賊!」
韓夫人和馮琳等人,聽得屋內牆坍柱倒之聲,早已趕來,厲勝男披頭散髮,恰懊從裡面
衝出來,韓夫人見是個陌生的少女,「咦」了一聲,還未來得及問她是誰,厲勝男正在氣
頭,拔出「裁雲」寶劍,出手如電,「擋擋」雨聲,登時把韓夫人那兩口柳葉刀削斷,馮琳
大怒,綢帶一揮,向她雙足捲去,哪知厲勝男這柄寶劍乃是神物利器,比游龍劍還更鋒利,
當真是削鐵如泥,吹毛立斷,綢帶雖然全不受力,馮琳又用了粘、卸兩字訣,但給她的劍光
一圈一劃,便似化成十片蝴蝶,散了滿地,只謄下手中的半段。
翼仲年認得厲勝男是當年大鬧孟家莊的那個少女,急忙叫道:「這是熟人!」馮琳手心
扣了一把棋子,已經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出,馮琳的「飛花摘葉」功夫乃是武林一絕,
何況是份量遠比花朵樹葉沉重的棋子,厲勝男雖有寶劍護身,後心的「風府穴」、左肩的
「肩井穴」、右足的「驛馬穴」仍然給她的棋子打中,幸而她已練成了喬北溟武功秘笈裡
「挪移穴道」的功夫,雖然疼痛,還可以抵受得住,馮琳聽得翼仲牟的叫喊,還檳有五六粒
棋子沒有打出,厲勝男趁她未曾上,「搜」的聲,身形疾起,有如怪鳥穿林,早已飛上一株
大樹,跳出花園去了!
這時谷之華正在大呼捉賊,馮琳和韓夫人顧不得去追厲勝男,急急忙忙朝著聲音的方向
趕去,馮琳與金世遺打了一個照面,大吃一驚!
要知金世遺是戴了人皮面具的,谷之華因為先聽了他的聲音才認得他,馮琳和韓夫人見
了,卻不免驟然一驚。
谷之華跑到了她義母前,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她的懷中,全身發軟,韓夫人將她緊緊攬
住,又驚又急,低聲喚道:「之華,之華,你怎麼啦?」谷之華嘶啞著聲音說道:「媽,你
趕快和我離開這兒!」就在這時,遠遠傳來了厲勝男「嘿、嘿、嘿、哈、哈、哈……」的冷
笑聲。
馮琳同等聰明,一見谷之華這個模樣,立即明白,斷定這個人是金世遺,不由得怒從心
起,將謄下的六七粒棋子一齊撤出,厲聲喝道:「虧你還有臉來見我!」
金世遺一聲長歎,飛身疾起,越過牆頭,今晚之事,已是無法解繹,他也只好走了!那
幾枚棋子碰著他的身體,他也沒有防備,只是本身的護體神功自然生出反應,將那幾枚棋子
全部震落,由於不是著意施為,身體也感到一陣疼痛,但這一點痛楚比起他心上的創傷,那
就簡直不算什麼了。
厲勝男跑到了山邊的小路上,金世遺追上了她。厲勝男冷冷一笑,停下步來,說道:
「你老遠的趕來襄陽,怎麼不與你的心上人多相聚一會兒,卻來追我作甚?」
金世遺氣得大失常態,雙眼一睜,喘著氣問道:「你到底和她說了些什麼話?」
厲勝男淡淡說道:「沒什麼呀,你喜歡的人我巴結她還來不及呢,還敢去得罪她嗎?」
金世遺喝道:「你到底說了些什麼?」
厲勝男慢條斯理的說道:「你這樣著急,為什麼不親自去問她?」頤了一頓,忽地璞嗤
笑道:
「你放心,我對她是一番好意,對她說的話,全是為她著想的。」金世遺道:「到底怎
麼說?」厲勝男道:「我是向她討喜酒喝的,我說,我三年前在孤島上和你拜堂成親,沒辦
法請她來喝喜酒。
我還勸她,結婚的時候最好多請幾位武林名宿來作證婚,可靠一些!」
金世遺氣得七竅生煙,大罵道:「你、你、你、你真是……」厲勝男也雙眼一睜,喝問
道:
「真是什麼?」金世遺本來想說的是:「你真是不識羞恥!」被她一喝,話到口邊,卻
又忍住,說道:「你真是太過份了,和我開玩笑也不該這樣!那次我和你拜堂成親,是在你
叔叔的威迫之下,我和你不是早已說清楚只是做一對假夫妻,一回中土就應該以兄妹相處的
麼?」厲勝男扳起了臉孔道:「金世遺,你讓不講道理!」
金世遺面孔鐵青、忍住氣道:「好呀,你還有什麼道理?我倒要聽聽!」厲勝男道:
「儘管咱們在孤島上只是假夫妻,你總是和我拜過堂成過親的不是?我只是實話實說,可並
沒有向她扯謊說是真夫妻呀!誰叫她末聽我說完就跑開了,這怪得我嗎?」
金世遺給她一番歪理氣得死去活來,半晌說道:「好,我再問你,那日在茶店裡,我為
你到鎮上買衣服,叫你等我回來,你為什麼不等?你是故意自行失蹤的是不是?」厲勝男
道:「不錯!」金世遺怨道:「我有哪點對不住你?你、你、你……」他心中在罵厲勝男離
間他和谷之華,但不知太過氣憤還是另有顧忌,說了幾個「你」字,竟然接不下去。
厲勝男冷笑道:「你對得住我?你那日為什麼騙我?說是替我去買衣服,卻原來是去追
邙山那兩個小子,探問你的谷姑娘的消息,你當我不知道麼?」
原來厲勝男絕頂聰明,那日在茶居裡碰見路白二人之時,她已瞧出金世遺神色不對,後
來又在他的言語裡聽出破綻,早已起疑。因此金世遺一走之後,她也假作失蹤,探聽到了確
實的消息,便立即趕來襄陽,比金世遺還要早到半天,金世遺到谷家的時候她早已躲在韓夫
人的那間廂房裡了。
金世遺吃她問住。微感內疚,但立即又給怒火遮過,雙眼瞪著厲勝男道:「即算我這件
事瞞了你,你也用不著這樣呀。好,我再問你,茶店裡那對老夫妻是你殺的不是?」厲勝男
道:「不錯,是我殺了他們滅口的!反正他們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了,我不殺他們,他們也
活不了幾年!」
金世遺怒不可遏,不假思索,倏然間便跳了起來,一掌掃去,咄的一聲,玲瓏清脆,很
很的擔了厲勝男一巴!
厲勝男做夢也想不到金世遺竟會打她,翻身跳起,失聲叫道:「金世遺,你好,你
好……
好狠呀!我就是死了,也要教你一世不得安樂!」掩面疾奔,再也不看金世遺一眼!
金世遺這一掌打下,忽然感到心頭劇痛,頓然間全身乏力,一片茫然,自己反而呆了。
過了好一會,方始漸漸恢復知覺,喃喃自問:「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我怎麼可以打
她?我怎麼可以打她?」猛的一拳,自擊心胸,狂叫道:「勝男!勝男!」但厲勝男已去得
遠了,山谷裡只傳出他的回聲!
金世遺渾身戰慄,似乎剛才那一掌並不是打厲勝男而是打他自己,而且這樣的痛苦是他
有生以來從未曾感受過的曰突然間一幕可怖的景像在他面前浮現,那是邙山會戰之夕,他將
谷之華從玄妙觀中救出來,正想向她傾吐情淒之時,厲勝男突然出現,自斷經脈,阻止了他
去追谷之華,現在他不用閉上眼睛,厲勝男那滿面血污的形象就似在他面前搖蔽,他不由得
大呼一聲,猛地想道:「勝男,她、她會不會自尋短見呢?這一次我令她難堪、令她傷心,
比起上次可要更甚得多!」
想到此處,一股冷意直透心頭,金世遺有如瘋狂了一般,滿山亂跑,用天遁傳音之術招
喚,將「勝男」兩個字,叫了數十百遍,但空出寂寂,哪裡有厲勝男的回音?金世遺的手足
都給荊棘刺破了,饒是他武功絕頂,也抵受不了這恐怖的襲擊,終於弄到力竭精疲!
金世遺頹然坐下,身邊正有一股山泉流過,金世遺手採清泉,洗一把臉,又洗滌身上的
血污,滔筋稍稍清醒過來,突然間,他又想起了厲勝男剛才那怨毒的眼光,耳邊再一次響起
了厲撈男離開他的時候,那怨毒的咒罵:「金世遺,你好,你好……你好狠啊!我就是死
了,也要教你一世不得安樂……」
這眼光,這咒罵,固然令他心靈凜慄,但卻也令他感到一點安慰,因為他想起了厲勝男
的性格,她決不會讓自己得到谷之華,這咒罵正表示了她決意要向自己報復,除非她著到了
自己和谷之華的不幸,她絕不會自尋短見,死在前頭!
金世遺漸漸冷靜下來,但不久,忽地又百另一個令他害怕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他自己
問自己道:「我到底愛谷之華呢?還是愛厲勝男?」他一向以為自己是愛谷之華的,但經過
了今晚這一場事故,他打了厲勝男的耳光之後,所感到的悔恨與悲傷,如今冷靜想來,似乎
不僅是厲勝男單方面對他的癡情眷戀,而是他對厲勝男也產生了一種難以解釋的感情了!
金世遺越想越感到混亂,不知不覺,已是天明時分,朝陽照了山谷,晨風吹醒了野花,
金世遺的心胸也好像突然明朗起來,他想起了厲勝男的種種邪惡行徑,尤其是殺了茶店那對
慈祥的老夫妻,這件事更是令他不能容忍,頓然間他心意立決:「我所要的當然是谷之
華!」他咬緊牙根,好像用盡了全身的氣力似的,極力將厲勝男的影子從他心坎深處排擠出
去:於是他走下山來,前往嵩山,他知道谷之華是不願見他的了,但他已決意暗裡跟蹤她,
希望等到她感情平復的時候,能找到一個向她解繹的機會。
谷之華經過了感情的大震湯,心靈已是人受創傷,但卻也促使她下了決心:永遠與金世
遺相絕!這麼一來,心無雜念,反而顯得比從前安定了。第二天一早,她便和馮琳、翼仲
牟、程浩、林笙等四人同行,趕去少林寺見她們的掌門師姐。
馮翼二人顧慮她的病體初癒,馮琳給她服了兩位碧靈丹,另外由翼仲牟妄作安排,用飛
鵑傳書,通知每個站頭的丐幫弟子.每到一處,便有人來接,並給他們換馬。沿途有人照
顧,一路平安無事。
這一日到了堰師縣城,距離嵩山只有三十里路,依谷之華的意思,本來還想趕路,到少
林寺再歇宿的。但那時已是黃昏時分,翼仲牟顧念到她尚未完全恢復,山路難行,而且距離
孟神通的約會之期還有兩天,當下便勸告谷之華在堰師且住一晚,明早趕路不遲,並且為了
免使曹錦兒掛慮,一到堰師,使命丐幫弟子先用飛鴿傳書,向少林寺報告他們已經到達的消
息。谷之華見師兄已安排妥貼,也不便再持異議了。
這晚馮琳與谷之華同房,約莫三更時分,谷之華在蒙隴中忽聽得馮琳一聲大叫,緊接著
嘩喇喇一片響聲,谷之華猛然驚醒,就在這時,只覺有人來揭床帳,谷之華的電華寶劍正放
在枕邊,就在這人的手伸進來的時候,谷之華立即拔出寶劍,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一劍
向那隻大手斬去。
這人好生了得,百忙中抓起枕頭一檔,谷之華力透劍鋒,一劍把枕頭刺穿,但被他這麼
一阻,劍勢已緩,那人已拋開枕頭,退了三步,谷之華正好躍下床來,只見馮琳已與另一個
漢子相鬥,房中雜物散了滿地,桌上的茶壺茶杯、瓷器擺設等等都已碎裂了!
那人笑道:「你要打只有自己吃虧!」左臂一件,五指如鈞,便來扣她的脈門,谷之華
一招「橫雲斷峰」,閃電般橫削出去,那人似乎料不到她的劍法如此精妙,「哎喲」一聲,
急忙縮手,卻仍然笑道:「沒砍著!」谷之華聽得是個陌生的口音,緊接著又一劍剌出。
外面傳進來兵器碰擊的聲音,翼仲年也正在大聲呼喊,聽來他們已碰到了強敵。與馮琳
惡戰的那個漢子喝道:「到外面打去,舒展一些。」馮琳怒道:「我還怕你不成!」聽這口
氣,馮琳似乎並未佔到便宜,谷之華不由得心中一凜,那漢子一腳踢破房門,谷之華也跟了
出來,外面是一個庭院,只見翼仲年等人,已經在那裡捉對殺!
翼仲年的對手是個老頭,長髦飄拂,使一對虎抓,把翼仲年的鐵拐緊緊迫住,打得難解
難分,程浩和林望則雙戰一個手持銅鞭的中年軍官,那軍官揮動銅鞭,虎虎風生,以一敵
二,兀是攻多守少。
原來和馮琳對敵的那人乃是大內總管寇方皋,要捉拿谷之華這人乃是御林軍統領司空
化,惡鬥翼仲牟的那個老頭是御林軍的教頭南宮乙,獨戰程林二人那個軍官則是御林軍的高
手呼延旭。原來那次寇方皋代表皇帝主持的慶功宴,先是給孟神通前來尋事,跟著又給金世
遺搞得一塌糊塗,西門牧野被殺,眾俘虜盡皆越獄,這還不算,同一天晚上,又發生了唐曉
瀾父子闖進皇宮,擒了十五皇千顆瑛,威脅他帶路去向寇方皋問罪等等事情。事情過後,干
隆筆帝「龍顏震怒」,將寇方皋、司空化二人降了三級,責令他們戴罪圖功。第一件事就是
要他們將邙山派的首腦人物再俘虜回去,因此寇方皋、司空化只好與孟神通合作,他們已知
道孟神通約好了唐曉瀾在少林寺決戰,他們便也帶了一幫大內高手,先期來到,散佈在嵩山
附近的要道和市鎮,等待機會下手,他們打的算盤是:即算抓不到邙山脈的首腦人物,抓到
幾個前來赴會的邙山派弟子,也可以勉強交差。
馮琳這一行人所投宿的客店,有他們預先佈置的「眼線」,馮琳一進門消息便已傳了出
去,他們打聽得有四個邙山派的重要人物在內,而且其中還有一個呂四娘的衣缽傳人谷之
華,當真是喜出望外。要知呂四娘乃是刺殺乾隆父親雍正皇帝的兇手,若能捉到谷之華獻給
皇上,那是比單擄曹錦兒更能邀功領賞了!這消息司空化最先知道,便知會了寇方皋,並帶
了南宮乙、呼延旭這兩個御林軍高手,連夜趕來捉人,於是便爆發了這一傷激戰。
這四個人中,本來以寇方皋的本領最高,但因為這消息是司空化最先得到的,寇方皋只
好把「頭功」讓給他,由他去捉拿谷之華,自己則去對付馮琳,馮琳也是當年隨同呂四娘闖
宮的人物,身份的重要不在谷之華之下。
豈知他們這一安排卻是百密一疏,他們只知道馮琳武功最高,以為谷之華年紀輕輕,再
彈也強不到哪裡去,由司空化親自出手,定然手到擒來。哪知谷之華年紀雖輕,卻已盡得了
呂四娘的衣缽真傳,一手玄女劍法更是精妙無比,司空化和她動手,過了二十二招,兀是占
不到半點便宜,倘非谷之華精神尚未完全恢復,他早已落敗了。
但谷之華也正是吃虧在病體初癒,精神朱復,三十招過後,漸漸感到力不從心,司空化
大喜,掌法一變,使出七十二路大擒拿手的功夫,拍下按、抓、拿,掌劈指戳,一招緊似一
招,本來這擒拿手法算不得是什麼奇奧的武功,若在平時,以谷之華的輕功,盡可以應付裕
如,但現在她因為病體初癒,氣力不加,閃、展、騰、挪,已不似平時靈活,而司空化的大
擒拿手又蘊藏著極雄渾的內力,谷之華的劍點每每給他湯開,圈子越縮越小,漸漸她那精妙
非凡的玄女劍法,也感到有點施展不開了。
馮琳見狀大驚,要想過去援救,腳步剛剛移動,已給寇方皋察覺,大聲笑道:「你泥菩
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救人麼?給我安份點吧!」馮琳大怒,滴溜溜一個轉身,倏然間雙
袖揮出,但聽得「咄撻」一聲,寇方皋的小腹給她拍個正著,馮琳施展的是「鐵袖神功」,
這重重的兩記賽於銅鞭抽擊,若是換了另一個人,只怕當場就要腹破腸流,但這寇力皋身為
大內總管,武功上確有驚人的造諳,馮琳雙袖拍下,竟似拍在一堆棉花上一般。原來寇方皋
有意賣弄功夫,讓她打中,趁著馮琳招數用老,雙手又藏在袖中未能即時伸出之際,猛地大
喝一聲:「乖乖的給我躺下吧!]雙掌平推,掌力一發,有如排山倒海!
幸而馮琳也是個慣經陣仗的人,一覺不妙,立即便施展貓鷹撲擊的絕技,寇方皋雙掌推
出,陡覺眼睛一花,馮琳早已平空拔起,也是一聲喝道:「乖乖的給我躺下吧!」五指聚
攏,形如雞嘴,凌空撲下,向寇方皋的頂心便「琢」,寇力皋霍地一個「鳳點頭」,斜竄丈
許,結果當然是雙方都沒有躺下。
寇方皋斜竄的方向,恰恰是欄在馮琳與谷之華之間,這時雙方都取出了兵器,寇方皋以
一柄流星抵擋馮琳的天山劍法,他的流星鐵長達一丈三尺,施展開來,周圍三丈之內,風雨
不透。馮琳勝在劍法精鈔,而寇方皋則勝在功力深湛,馮琳已有將近十年未曾用劍與人對
敵,滿以為劍法一展,便可以穩操勝算,哪知仍是給寇方皋的流星攔住,不能通過。這客店
的院子並非寬敞,給寇方皋的流星佔去了二丈的空間,谷之華可以閃避的地方更為有限了。
馮琳衝不過去,兩另外兩處的殺,翼仲牟與南宮乙,剛好是勢均力敵;程林二人雙戰呼
延旭則兀自處在下風,無法相救,谷之華的處境更是越來越險了。
司空化冷笑道:「還不扔劍,更待何時!」聲到人到,猛地欺身急進,左掌一托劍柄,
右掌便向谷之華肩頭抓下!
這一抓使得狠毒無比,谷之華的劍柄給他托住,無法回劍攔削,眼著司空化五指如鈞,
堪堪抓到,指尖已沾著衣宴了,只要勁力一發,谷之華的琵琶骨就要給他捏碎!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猛聽得一聲喝道:「住手!」司空化一聽得這馨音,登時怔了一
怔,指甲雖然已經劃破了谷之華的衣裡,卻不敢用勁捏下。
說時運,那時快,但見一倏黑影。疾似離技之箭,倏的射到了司空化面前,「卜」的一
聲,那人雙指一彈,正彈中了司空化的虎口。司空化大叫一聲,跟跟槍跡倒退了六七步,大
叫道:「孟先生,孟先生!你這是幹嘛?」原來來的竟然是孟神通!
孟神通罵道:「你這小子,怎麼欺負、欺負一個女子?」司空化叫道:「孟先生,你有
所不知,這女子是邙山派呂四娘的弟子,是曹錦兒已經內定的邙山派繼任掌門!而且,她、
她也是皇上所要捉拿的欽犯呀!」
其實,司空化才是「有所不知」,孟神通怎容得做欺負自己的女兒,不待聽完,已是勃
然大怒,手掌一張,閃電般的便打了他一記耳光,喝道:「我不管你什麼欽犯不欽犯,你敢
動她一根毫髮,我就要你的命!」一巴播了,餘怒末息,又把司空化一把抓了起來,就像提
起一隻小雞似的,一摔便將他摔出了圍牆。
孟神通這一突如其來,打鬥的雙方盡都大吃一驚,谷之華更是呆了!
只聽得孟神通大喝道:「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南宮乙一見不妙,先跳出牆頭,寇方皋
心道:
「孟神通難道是瘋了不成?」稍一疇蹈,孟神通已是一記劈空掌向他掃去,饒是寇方皋
功力深湛,也不禁打了一個寒喋,渾身發抖,急急忙忙逃命。那呼延旭卻是個莽夫,尚想與
孟神通理論,孟神通哪有耐心聽他分辯,「騰」的一腳,將他踢得飛上半天,幸而寇方皋正
躍上牆頭,未曾跳下,呼延旭的身子又正向著他飛來,寇方皋急忙將他一把抓住,帶了他逃
走,可是呼延旭雖然逃得性命,捱了孟神通一腳,他所練的金鐘罩功夫已經廢了!
孟神通是聽得他的弟子姬曉風回來報告,知道了谷之華也要來少林寺的消息。他愛女心
切,一聽到了這消息便立即趕來,來得正是時候。
孟神通將這三個大內高手打發之後,雙眼一瞪,又同馮琳等人喝道:「你們的耳朵是聾
了的嗎?遠不快快給我滾開!」馮琳大怒,揮劍便向孟神通攻去,翼仲牟硬起頭皮,鐵拐一
揮,也把伏魔杖法施展出來!
孟神通眼露凶光,一聲嚀笑,雙掌一分,左擊翼仲牟,右擊馮琳。谷之華見他神色不
妙,心頭大震,急忙呼道:「你要是殺他們,我也決不再活!」
孟神通雙掌擊下,聽了這話,陡地一個轉身,硬生生把吐出去的掌力收回了五成,沉聲
說道.「好,看在你的面上,我不要他們的性命便是,但我也不能叫他們在我的面前得
眼!」
翼仲牟的鐵拐被他掌力一震,登時歪過一邊,馮琳的功力與他相差不遠,孟神通單掌發
出的五成內力卻擋不住她,馮琳的劍法是白髮魔女這一派嘀傳,與唐曉瀾這一派的正宗天山
劍法相反相成,又號稱「反天山劍法」,奇詭之處,各派劍法均所不及,孟神通未達足掌
力,馮琳的劍尖一顫,立即反彈削出,竟然從孟神通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削來。孟神通
「哼」了一聲,挺肩硬接,馮琳的長劍已搭著他的肩頭,但覺一股極為強勁的力道把它的長
劍托了起來,竟然削不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孟神通已發動了本身的護體神功,將馮琳撞
得倒退三步,幾乎碰著了翼仲牟打橫掃來的鐵拐。
谷之華只道她的父親已然施展殺手,一聲驚呼,撲了土來,孟神通剛好轉過身夾,手臂
一伸,立即將她抱起,笑道:「我答應了你的,決不食言,你別擔心,且著我怎樣打發他們
吧!」谷之華給他挾著,動彈不得,聽了他這番說話,才稍稍寬心。
馮琳罵道:「好不要臉,恃強搶人!」孟神通怒道:「豈有此理,我的女兒,辟你屁
事?你再多嘴,呼你也吃一記耳光!」馮琳當真怕他說到做到,果然不敢再罵。
孟神通將女兒抱在懷中,是怕她自殺,但如此一來,他只手應付馮、翼兩大高手的進
攻,卻也頗為吃力。
激戰中但聽得嗤嗤聲響,馮琳運劍如風,奇詭莫測,片刻之間,已在孟神通的身上,連
刺了七下,孟神通有證體神功,劍尖一觸及他的身體,立即給他卸開了刺來的勁力,但他的
身體雖然沒有受傷,衣裡已給刺穿了無數小孔!
程浩林笙二人武功相差太遠,插不進手去,只好在一旁觀戰,孟神通接連吃了馮琳好幾
次虧,叉有話在先,不好使出殺手絕招,取她性命,心中極為氣怒。眼光一瞥,猛見程林二
人站在旁邊,心念一動,立即得了一個主意,身形一晃,從劍拐交擊的縫中直衝出去,逕撲
程林!
翼仲牟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跟蹤急撲,揮拐來救。哪知孟神通正是要他如此,但聽得
咄咄雨聲,程林二人已經倒地!
翼仲牟只道師弟已遭毒手,急怒交加,大喝一聲:「孟老賊我與你拚了!」枴杖綸圓,
猛向孟神通的天靈蓋擊去!他使的這一招名為「雷電交轟」,乃是伏魔仗法中威力最大的一
招,渾身勁力,盡都用在這一擊之中!這一招使出了,不是敵死,便是我亡,倘非準備與強
敵同歸於盡,絕不輕易使用。
就在這時,馮琳也使出貓鷹撲擊之技,長劍一招「倒捲銀河」,凌空擊下,這一招也是
天山劍法中的殺手絕招,倘若兩招同時攻到,孟神通以只手對待,只怕還未必對付得了,但
現在他們各自忙著救人,腳步參差,心浮氣躁,卻給孟神通以可乘之機,就在這間不容髮之
際,但聽得孟神通.一聲長嘯,手掌輕輕一帶,翼仲年的鐵拐先到,給他一引,登時變了方
向,打橫掃出,正好碰上了馮琳凌空擊下的這一劍,但聽得轟的一聲,馮琳的長劍折為兩
段,身形仍向翼仲牟衝來,翼仲牟也站立不穩,向前傾倒。眼著兩人就要碰上,孟神通哈哈
一笑,雙指疾彈,瞬息之間,就點了兩人的穴道。翼仲牟臉朝地,馮琳臉朝天,同時跌落。
孟神通大獲全勝,卻也暗自叫了一聲:
「好險!」要知他答應女兒在先,不能傷害這兩人的性命,所以一手用的純是巧勁,讓
兩人的力量對消,他便可以從容制服強敵,這種以巧制勝,借刀打力的上乘武功,拿捏時
候,要恰到好處,若然差之毫,自己便要先送了性命。
谷之華看得心驚膽戰,一見兩人同時倒地,尖叫一聲,登時也暈了過去。孟神通在她背
心輕輕一拍,以本身的真力,助她血脈暢通,過了片刻,谷之華悠然醒轉,孟神通笑:「傻
孩子,爹答應你的話,豈有食言之理?你瞧他們死了沒有?」
谷之華這時才看清楚,但見馮、翼、程、林四人,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身上毫無血
跡,每個人的氣息都很沉重,他們面前的塵土,也隨著他們的呼吸捲起來。谷之華是呂四娘
的衣缽傳人,功力雖然稍差,在武學上的造諳已是到了第一流境界,一看便知道他們四人乃
是被父親用重手法點了隱穴,雖然失去知覺,性命卻可無妨。
孟神通將女兒放下,笑道:「好了,現在咱們兩父女可以好好地談一談了。你已經知道
了我與唐曉瀾約期比武的事了,是麼?」谷之華淡淡說道:「不錯。」孟神通道:「那麼,
你現在趕來,可是要幫他們與你的父親作對麼?」
谷之華道:「要是件不痛改前非,天下人都會與你為敵。」孟神通道:「你不要迴避我
的問話,我是問你!你呢?」谷之華吃她父親一迫,淚盈於睫,半晌說道:「我、我本來不
想見你,這次是為了曹師姐病重,我才趕來少林寺的。不幸、不幸……」孟神通道:「不幸
正巧碰上我這樁事情,是不是?」谷之華眼中突然發出希望的光芒,柔聲說道:「為禍為
福,繫於一念,要是、要是你臨崖勒馬,聽我的話,那麼我這次適逢其會,卻是不幸中的大
幸了!」
孟神通呼了口氣,沉鬱的臉孔,像暴風雨過後的天空,漸漸開朗,說道:「好,儘管天
下人都與我作對,只要你不與我作對,那就行了,我在邙出的時候已經問過你了,現在再問
你一次,這次也恐怕最後的一次了,你、你、你到底願不願意認我做父親?」
谷之華抬起了眼睛,凝望著它的父親,緩緩說道:「我的答覆仍和從前一樣,只要你依
我那三個條件,我願意侍奉你.讓你安享天年。」孟神通默不作聲,臉上現出一種非常古怪
的神色,谷之華湍湍不安的望著他,過了好一會,孟神通忽地說道:「那三個條件,你再說
一遍!」
谷之華再次燃起希望的火花,朗聲說道:「一、你交出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二、從今之
後,你永遠退出武林;三、給受過你傷害的各正派掌門人賠罪,求他們饒恕。你要是做得到
這三件事情,我願意替你說項。待到恩仇了結,咱們父女就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隱居,共享
天倫之樂!」
孟神通歎口氣道:「現在已經遲了,我已約了唐曉瀾後天比武,要是我答應了你做那三
樁事情,天下人只道是我怕了他!」谷之華道:「不,不!你若能播然悔悟,他們只會稱讚
你是大智大勇……」孟神通「哼」了一聲,不待她把話說完,便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行!
你簡直不懂我約為人,我只要有三寸氣在,絕不向人低頭!何況我費了一生心力,練成今日
的武功,為的就是要與武林公認的第一高手一試。我不要別人的口頭恭維,現在我已約好了
唐曉瀾,就非得與他一決雌雄不可!」
谷之華失望之極,便咽說道:「那麼咱們之間就沒有什麼好說了!」孟神通又歎了口
氣,面色沉重之極,忽地露出一片柔和的眼光,說道:「不過,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這
只是為了你的:」谷之華心頭抨然一跳,急忙問道:「哪一個條件?」孟神通道:「我要把
我所得的武功秘笈交給你!至於另外兩樁事情,那我可辦不到了,喂,你明白我的用意
麼?」
谷之華怔了一怔,一時間猜不到父親的用意。孟神通深沉的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
「你可知道朝廷要搜捕你們邙山派的人,特別是要捉拿你麼?」谷之華道:「知道:」孟神
通道:「剛才和你對敵那人就是御林軍統領司空化,和馮琳對敵那人就是大內總管寇方皋。
以你的武功,對付司空化還勉強可以,對付寇方皋麼,你再練五年,只怕也還不是他的對
手,同況大內高手不止他們二人,你說我怎能不為你擔心?」
谷之華亢聲說道:「我師父在日,時時教誨於我,做事月間當為與不當為,當為之事,
即便是以弱敵強,以寡敵眾,赴湯蹈火,亦所不辭。我師父當年,口"憑三尺青鋒,闖進皇
宮,刺殺暴君,又何曾顧到本身生死?」谷之華侃侃而談,不肯去接那半部武功秘笈,但她
感念父親的好意,卻是不覺的形之於外,目光稍轉柔和。
孟神通點點頭道:「儘管咱們行事不同,你有這番志氣,就不愧我的女兒!」頤了一
頓,聲調一轉,緩緩說道:「我這次約了唐曉瀾比武,勝敗難測。若然我僥倖得勝,我就是
武林至尊,自然可以庇護你。但我自問這場比武,只怕凶多吉少,要是我輸了的話,那就是
我軍命之期了!當年我與你倆母女失散,無力照顧你,讓你托庇他人,改姓他人之姓,我終
身引為遺憾。現在我將這半部武功秘笈傳給你,不過是想稍贖前衍,我生前不能照顧你,死
後也可以照顧你。你已得呂四娘的衣缽真傳,得了正宗的內功心法,若再能參透秘笈上的武
功秘奧,不難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好,不管你叫不叫我做父親,你也該讓我了卻這番心事
吧?」
孟神通的聲調蒼涼之極,簡直像是臨終的遺囑!谷之華這才明白她父親的用心之苦,想
到他是冒了性命危險,歷盡萬苦千辛,才取得這半部武功秘笈的,如今竟拿來送給與他敵對
的女兒,儘管她恨她的父親,卻也不禁大為感動,一時淚咽心酸,「爹爹」二字,幾乎就要
衝口而出,但終於還是忍住了。
孟神通見他女兒終於接過了他手上的殘書,心中如釋重負,眼淚卻不自執的掉下來,他
明明知道女兒是不願跟隨他了,但仍然不捨得離開,要多望她幾眼!
孟神通伸出手來,谷之華動也不動,孟神通淒然說道:[這次只怕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面
了,你就讓我再親你一下吧!」就在這時,忽聽得耳邊有個聲音叫道:「孟老賊,你只知欺
負弱小,可敢來與我一決雌雄麼?」孟神通心頭一震,谷之華聽不到這個聲音,仍然呆呆的
站在那兒!
孟神通聽了這個聲音,再望一望女兒,見谷之華仍是木然毫無表情,就在這時,那孰悉
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道:「孟老賊,你沒膽來與我一戰麼?」孟神通面色倏變,低聲說道:
[這本秘笈,你要善自保藏,不可落在他人手上!」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身形已然越過了圍
牆?
谷之華只道父親是因為自己不理他,故此心傷色變,絕望離開,頓時間,心裡頭似打翻
了五味架似的,也不知是什麼味兒,捧著那本武功秘笈,但覺一片茫然!
她哪裡知道孟神通是被金世遺用「天遁傳音]將他激走的。原來金世遺一直在暗中保護
她,他就住在相鄰的客店,聽得這邊有殺的聲音,便急忙趕來,不過他還是比孟神通慢了一
步。待到孟神通伸出手來,想拉他的女兒,金世還不知就裡,只道他是要把女兒劫走,因此
接連的發出「天遁傳音」。
孟神通滿肚皮鬱悶,正自無處發,身形一起,便循聲覓跡,向金世遺藏身的方向撲去。
這兩人展開了絕頂輕功,當真是有如追風逐電,片刻之間,已離開了市鎮。金世遺有意誘
敵,逕自向嵩山的方向飛奔。
孟神通喝道:「金世遺,你有膽向我挑戰,為何只顧逃走?」金世遺笑道:「我正想找
一處方便動手的地方呢!」孟神通冷笑道:「你我動手,也要揀擇地點麼?我著你是想找一
處好風水的墓地吧?好!這裡便很好,你便埋在這裡吧!」
金世遺的輕功不在孟神通之下,但論到內功的深厚,卻要稍遜一籌,兩人都開口說話的
時候,孟神通的速度絲毫不減,而金世遺卻要略受影響,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瞬間,
孟神通已是聲到人到,一掌向金世遺劈去!
這一掌挾著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掌力,自是非同小可,好在金世遺早已有了防備,身形
一晃,使出獨門的點穴手法,反手便彈!
金世遺的點穴手法,已得毒龍尊者的衣缽真傳,堪稱邪派中最厲害的點穴手法,與紅教
密宗的秘傳點穴法異曲同工。毒龍尊者是喬北溟死後一百多年才出生的人物,所以喬北溟的
武功秘笈,不可能有破解之法。
孟神通知道他的點穴法厲害,也有些忌憚,為免兩敗俱傷,便把實招變作虛招,用「天
羅步法」閃開。金世遺憑著本身的護體神功,只要不給他打中身體,這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
卻也傷他不了。
金世遺只想將他纏住,一意與他游鬥,那知孟神通見一掌無功,猛地大喝一聲,雙掌一
齊推出,左掌有拿,竟然都挾著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
金世遺大吃一驚,要知修羅隱煞功最為耗損真力,單掌發出,已是不易,而今孟神通竟
然能夠雙掌連環發出,威力陡然增強了一倍,登時把金世遺迫得透不過氣來日原來孟神通為
了對付唐曉瀾,這個月來,苦心鑽研,參透了武功秘笈上最後的一重秘奧,修羅陰煞功已可
以隨心所欲,收發自如,這時雙掌同時發出,就等如有兩個以前的孟神通與金世遺搏鬥了。
金世遺上次在御河邊與孟神通敵對,還要稍稍吃虧,如今孟神通運用修羅隱煞功的威力
已增加了一倍,金世遺如何抵擋得住?還幸在他上次吃虧之後,想到了用獨門點穴法與他游
門的法於,要不然只怕十招也抵擋不住。
孟神通催緊掌力,雙掌連環不斷的攻了十幾招,金世遺但覺氣血翻湧,五臟六俯幾乎像
是要翻轉過來,急中生智,突然「呼」的一聲,一口痰涎,同孟神通吐去。孟神通知道他有
口吐毒龍針的絕技,雖然他現在的功力,即算中了幾枚毒龍針,亦可無妨,但若給他唾涎濺
上了一點,也是一個恥辱,因此迫得運用內家真氣,一口氣將他吐過來的唾涎反吹回去。但
這樣一來,雖能避過唾臉之辱,掌力已經稍減。金世遺趁此時機,施展師門所授的古怪身
法,一個帥鬥,翻出數丈開外,脫出了孟神通掌力籠罩的範圍。
孟神通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要無賴麼?好呀,看你逃得到哪裡去?」腳尖一點,疾
如飛箭,緊緊跟著金世遺的腳步,似影隨形。
看看就要給他追上,忽見有三個人迎面而來,其中有一個少女的聲音嚷道:「大姨,這
個老傢伙就是孟神通!」
原來少林寺接到翼仲年的飛鴿傳書,知道馮琳、谷之華等人已到了堰師縣城,離嵩山不
到三十里路。李沁梅一來渴望見谷之華,二來也怕她發生意外,便央求馮瑛與她同來迎接,
馮瑛也想早與妹妹相聚,索性帶了鍾展與她一道,連夜趕來。
馮瑛並不知道給孟神通追趕的人乃金世遺,只道是哪一位正派的門下弟子,正要遭孟神
通的毒手,立即便拔出劍來,運人帶劍,化成一道銀虹,向孟神通疾刺!
馮瑛是天山派前輩女俠易蘭珠的弟子,武功遠比妹妹高強,與它的丈夫唐曉瀾也不相上
下,這一劍刺去,有如雷霆疾發,孟神通不由得心頭一栗,便生生的將去勢煞住,只聽得喇
的一聲,劍光掠過,孟神通的頭髮已被削去了一絡!
孟神通固然是心頭一凜,馮瑛也禁不住大吃一驚,她這一劍用的乃是天山劍法中最精妙
的「大須彌劍式」。滿以為最少可以在孟神通身上留下一道傷痕,哪知卻僅僅是削去它的一
絡頭髮,這還是孟神通正在急步追趕金世遺,身形一時難以煞住之故。
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得孟神通大吼一聲,雙掌已是胸推出,這掌力一發,登時有如寒
風怒號,卷地而來!馮瑛寶劍一展,化成了一道光幢,護著全身,孟神通攻不進去,馮瑛在
光幢籠罩之下,衣袂飄飄,竟然仍是神色自如,並未為孟神通的威勢震懾。李沁梅忽地駭呼
一聲,緊緊的拉著鍾展,原來金世遺戴著人皮面具,形狀十分可怖,李沁悔這時剛和他打個
照面,地做夢地想不到這個人就是她幾年來所要苦心尋覓的金世遺!
鍾展也嚇了一跳,但隨即便鎮定下來,說道:「別怕,別怕,這是咱們自己人。」他和
馮瑛一樣想法:這人既是被孟神通追趕,那定然是正派的門下弟子了。
鍾展情不自禁的將李沁梅擁住,忽見這個形狀可怖的「怪人」正向他走來,不覺面上一
紅,連忙放手,正想上前與金世遺打話,金世遺突然似一陣旋風從他們身旁掠過,李沁梅感
到有一隻手在她的頭髮上輕輕摸了一下,不禁又駭呼一聲,轉眼之間,金世遺已去得遠了。
谷之華獨自留在那客店的院子裡,過了好一會子,神智才漸漸清醒過來,周圍沒有半點
聲音,靜寂得令人心悸,原來這客店裡的住客和夥計,都已給孟神通點了穴道,而馮琳等人
更是給他用重手法封閉了穴道的,非過十二個時辰,不能自解。
谷之華試替馮琳解穴,毫無效果,正自焦慮,忽聽得一個聲音說道:「不用擔憂,我會
解救。」只見月光下人影一閃,金世遺已站在她的面前。
谷之華待要避開,雙腳卻不聽使喚,金世遺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你只聽我說兩句話
行不行?咳,你既知今日,何必當初?」谷之華不禁問道:「今日怎樣?當初怎樣?」金世
遺道:「當初你第一次昆我,那時人人罵我是個魔頭,你卻一見我便相信我;後來咱們都遭
遇過許多傷心的事情,彼此都能互相勸慰。想不到你現在反而相信外人的話!」谷之華怔了
一怔,問道:「什麼外人?」隨即省起金世遺所指的「外人」乃是厲勝男,心中忽地感到有
點甜意,但仍然繃緊著臉道:
「甚麼外人?你把自己的妻子也當作外人麼?我真想不到你是個無情無義之輩!「正
是:
本是知心同命鳥,緣何卻自起疑猜?
欲知後事如同?請轉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專使馳晝少林寺 正邪大會千幢坪
谷之華說到最後一句,禁不住眼圈一紅,她最後這句乃是責備金世遺「無情無義」的,
從語氣連接下來,似乎是幫厲勝男說話,其實卻是她自己不知不覺,將怨恨的心情流露了出
來!
金世遺急道:「誰說她是我的妻子?」谷之華道:「她自己說的,還有假的麼?我不相
信天下會有一個女人,肯不顧羞恥,冒認別人做自己的丈夫!她說,她和你是在荒島上成婚
的,主婚人就是他的哥哥,有這事麼?」金世遺神情尷尬.只好點點頭說:「不錯,是有這
事!」
谷之華面色大變,衣袖一甩,便要離開,但身子卻似麻木了一般,只覺地轉天旋,渾身
乏力,金世遺一把將她拉住,歎了口氣道:「你不知道這裡面還有內情,這只是當時的權宜
之計,這,這是假的,假的!假的夫妻!你明白嗎?呀,你還不明白?我對你實說了吧,你
知道她是誰?她便是喬北溟當年的大弟子厲抗天的後代!」
谷之華怔了一怔,道:「這和你們做夫妻之事又有什麼相干?」這時,她雖然仍是傷心
透頂,但見金世遺急成這個樣子,不覺心中有所不忍,辭色已是稍稍緩和。
金世遺從最初認識厲勝另起,一直說到在荒島上和地做的半個月的假夫妻止,說了半個
時辰,方始將前因後果,交待清楚,最後說道:「我是為了她曾對我有恩。因此才答允助她
報仇,與她兄妹相處的。你現在明白了我的心事麼?他一口氣說至此處,方始停下來,望了
谷之華一眼,但隨即又低下頭來,感到難以為情。要知厲勝男的仇人乃孟神通,金世遺答允
助她報仇,那即是要除掉谷之華的父親了,儘管谷之華也恨她的父親,那仍是會覺得尷尬
的。
谷之華呆若木雞,好久,好久,仍然說不出一句話來。在這靜默的時刻中,它的心頭卻
是波濤澎滔,想到了許許多多事情。從厲勝男的故事中,她更知道了父親的凶險毒辣,為了
喬北溟的武林秘笈,不惜殺害了厲勝男的全家。因此她雖然對金世遺的說話,最初有點難
堪,隨即也便諒解了。
可是,她對金世遺卻有非常不能諒解的地力,女兒家的心是最敏感的,她從金世遺的話
中,聽出了金世遺對厲勝男不僅只是憐惜而已,要是沒有絲毫愛意的話,以他的性格,又豈
肯甘受委屈,與厲勝男作假夫妻?又怎肯一直陪伴著她,對她小心呵護?也許這蘊藏在心中
的愛意,連金世遺自己也不知道,但谷之華那敏感的心靈,卻很容易的覺察出來!試想情人
的眼中,豈能容得下一顆砂粒?
另一方面,谷之華知道了厲勝男的身世之後,也感到內疚於心,雖然她不肯認孟神通是
她的父親,但孟神通究竟是她的生身之父,而殺害了厲勝男一家的,就正是孟神通啊!思念
及此,她覺得自己也好像欠了厲勝男一筆債似的,要是再奪了她心上的情郎,欠的「債」就
更加重了。
谷之華轉了無數念頭,過了好一會,方始歎了口氣,幽幽說道:「世遺,我已經知道你
的心事了!」金世遺似是一個待快的因徒,急忙問道:「你現在可以原諒我了麼?」
谷之華低聲說道:「這談不上什麼原諒,你愛交什麼朋友,我怎能阻礙你呢?你結過我
許多鼓勵與幫忙,我是感激得很。只是,只是」金世遺道:「只是什麼?」谷之華面暈紅
霞,終於說道:「只是這兒女之情,我今生是再也不想談了一.」金世遺叫道:「之華,你
還是不肯相信我麼?」谷之華道:「不,我相信你不會走上邪途,我師父對你期望很大,我
也盼望你在武學上有更大的成就,在武林中千古留名!」金世遺道:「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意思!」谷之華不答這話,逕自往下說道:「你對我的好意我全都知道,但我已經決定了的
事情,那是永不能更改的了。我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你的,這半部武林秘笈,你拿去吧!」
金世遺呆了一呆,谷之華已把那小冊塞到他的手中,她的神情堅決之極,似乎是在發出
一個命令,非要金世遺接受不可!
金世遺正要說話,一時之間,卻不知說些什麼才是,就在這時,忽聽得李沁梅在外面叫
道:
「谷姐姐,谷姐姐,想煞我啦!」原來孟神通見金世遺已走,無心戀戰,忙用金剛掌
力,衝開了馮瑛的劍光圈子,便逃跑了。馮瑛早就從翼仲牟的飛鵑傳書中叫得知他們住在這
間客店,打退孟神通之後,遂與鍾李二人尋來,李沁梅渴念良友,她不管會不會吵醒其他住
客,一到旅店外面,便用「傳音入密」的內功,把聲音先送了進去。
金世遺心頭一震,李沁梅與鍾展同來,他不願意讓她知道自己還活在世上,他望了望手
上的那半部武功秘笈,待想不要,忽地心頭一轉,終於藏在懷中,低聲說道:「你不要讓沁
梅知道是我,之華,以後我還可以見你嗎?」谷之華搖了搖頭,但見金世遺呆在那兒,不覺
叉點了點頭,這時馮瑛等人已進來了。
金世遺飛身從另一牆頭越過,隨手彈出幾個預先扣在掌心的小石子,給馮琳等人解開穴
道。
只聽得李沁梅嚷道:「咦,又是這個怪人!這,這是怎麼回事?媽、媽呀,你怎麼
啦?」
馮琳、翼仲牟等人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不但李沁梅見了大吃一驚,馮瑛也嚇了一跳,
她本來想去追問這個逃跑的「怪人」的,見了如此景象,只好留下來了。
馮琳功力深湛,穴道一解,最先醒轉,一睜眼睛,連忙問道:「那孟老賊呢?」李沁梅
道:
「那孟老賊給大姨打跑了。媽,你這是怎麼回事?」馮琳滿面通紅,調調說道:「不小
心,便受了那孟老賊的暗算,幸虧姐姐你來得及時。」她還以為是馮瑛趕了到來,才將孟神
通打跑的,正自要向姐姐道謝,馮瑛笑道:「沁梅說得不清楚,把這件功勞也算在我的頭上
了。我和孟神通交手是在離此十里之外和地方,給你們解開穴道的另有其人。」
這時翼仲牟等人相繼醒來,聞言問道:「是什麼人呢?」馮瑛道:「是一個戴著人皮面
具的怪人。我與孟神通遭遇的時候.他正被孟神通所追趕,想不到他的腳程竟也如此快疾,
已先回到這兒了。」
翼仲年「啊呀」一聲,連快問道:「這怪人呢?」馮瑛道:「他一見我和沁梅進來,便
立即跑了。你可知道他是誰麼?」馮琳聽了姐姐的叔述,已經知道了是金世遺,急忙咳了一
聲,說道:
「他呀?他,他是峨嵋派金光大師的第三個弟子,性情與我一樣,喜歡胡鬧,姐姐,你
也是見過他的,不過他帶上面具,你一時認不得他罷了。」金光大師有兩個弟子,都是非常
莊重的人,馮瑛怔了一怔,但她深知妹妹約為人,立即便猜想到一定是內有古怪,她不願意
將這個人的來歷當眾說破,所以了胡說一遍,當下便不再問。
李沁梅又嚷道:「谷姐姐,你怎麼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不想見我嗎?」馮琳悄悄拉了
谷之華的衣袖一下,谷之華微笑道:「我怎麼會不想見你呢?不過我掛念掌門師姐的痛,是
以心裡愁煩。」李沁梅方始釋然,點點頭說道:「你那曹師姐以前對你不好,現在可真是想
念你,每天都向我們問幾遍,問你到了沒有,等下天亮咱們就立刻動身吧。」
馮瑛在客店裡巡視一遍,將那些被孟神通點了穴道的住客和夥計,都解救過來。孟神通
點這些人的穴道,用的是最輕的一種點穴法,馮瑛悄悄的給他們解了穴道,他們一點不知
道,好像做了一場夢似的。
馮瑛留下了房錢飯錢,天剛蒙亮,便即離開,趕到了少林寺,還未過年。
孟神通和唐曉瀾的約戰之期便是明天中午,這時少林寺正是一片緊張,各派高手,差不
多都已來了。
谷之華本來準備探病之後,便即回轉邙山,給她的師祖、師傅守墳的,不料曹錦兒病得
十分沉重,由於谷之華的到來,她出現了「迴光反照」的現象,張振精神,與谷之華說了一
會話,便昏迷不省人事,陷入了彌留的狀態中。如此一來,谷之華當然不便離開,只好留在
病榻旁邊,服侍她的掌門師姐。幸而曹錦兒早就為她設想得很周到,預先指定了在她病重的
時候,由翼仲牟暫代掌門,死後再由谷之華繼任,因此谷之華可以無須出面與她的父親為
敵。
但雖然如此,谷之華還是忐忑不安,因為孟神通是說好了要上少林寺來向唐曉滿挑戰
的,「要是他來,見呢還是不見呢?」對谷之華來說,這總是一件難堪的事情。
這日一早,少林寺合弄人眾,都懷著緊張的心情,等待孟神通的到來。「十八羅漢」中
的大智大悲兩位禪師,在「外三堂」擔任警戒,忽聽得大門外一片喧囂的聲音,大悲吃了一
驚,說道:
「難道孟神通這樣早便來了?」
大智正想傳聲報警,只見三個陌生人已闖進了外三堂,在大門外守衛的弟子竟然阻攔不
住。
大智大悲認得一個姬曉風,其他兩個則是高鼻深目的西域僧人,上次邙山大會時沒有見
過的。
大智大悲同聲喝道:「來人止步!」姬曉風嘻嘻笑道:「我不耐煩等候你們通報:」一
側身,便從兩位禪師身邊溜過,大智大悲怒道:「少林寺豈容外人胡鬧!」兩人四掌,.一
齊劈下,賽如四面閘刀。那兩個番僧「哼」了一聲,道:「哪來的這些臭規矩!」肩頭一
撞,但聽得「蓬,蓬!」雨聲,如擊敗革,大智大悲給震得飛了起來,幸虧他們功力甚深,
在半空中一個雞於翻身,便即安然落地。他們乃是「十八羅漢」中內功最高的兩位,要是換
了他人,更要當場出醜,少林寺的弟子和在場的賓客,無不吃驚,紛紛傳聲報警。
來人不待他們合圍,已闖過了外三重。忽聽得一聲咳嗽,出來了兩個相貌清瘦的老僧,
乃是達摩院中和痛禪上人同一班輩的兩位長老唯識大師和唯真大師。
姬曉風剛要踏入內三重中的「達摩院」,唯識唯真合什說道:「請問施主,何事前
來?」姬曉風只覺得一股強勁的潛力推來,登時氣血翻湧,還幸他的身法奇快,一覺不妙,
立刻倒蹤出三丈開外,這才離開了少林二老的掌力範圍。
那兩個番僧卻大踏步向前走去,拱手問道:「你們兩位,哪一位是少林寺的主持方丈痛
禪上人?」
說話之間,雙方的內力已經碰上,少林寺兩位長老身上的僧袍鼓脹起來,好像被風吹過
的湖水一般,起了一圈圈的皺紋,那兩個西域僧人,上身也微微的晃了一晃。
唯真大師道:「原來你們三位乃是來找本寺方丈的,請稍待,讓我遣弟子前往通報。」
姬曉風道:「有勞你請天山唐大掌門也一併來吧。」他已見識過這兩位長老的本領,說
話就不敢再似剛才的輕佻了。
唯識大師在前引路,將客人帶進「結緣精舍」等候,那是少林寺接待外客的地方。坐下
不久,痛禪上人與唐曉瀾便聯袂而來。
痛禪上人是主人身份,見有佛門弟子在內,便口宣佛號,合什問道:「大德光臨,失迎
見罪。不知三位何事見教?」
姬曉風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說道:「奉家師之命,致書問候大方丈與唐掌門。」
那兩個西域僧人剛才與唯識唯真二長老暗較內力,不分高下,這時叉有意較量一下痛禪
上人與唐曉瀾,兩人同時合什,作勢向外一拱,同聲說道:「小僧竺法蘭、竺法休久仰貴手
盛名,承這次孟老先生之請,來觀盛會,急不及待,先來瞻仰!」
痛禪上人微微一笑。說道:「原來如此,瞻仰二字,實不敢當。」他有金剛不壤的護體
神功,身子紋絲不動,竟似毫無知覺一般。
痛禪上人慈悲為懷,且是主人身份,因此手下留情,接了他們的暗勁,卻並未反震回
去;唐曉瀾可沒有他那麼客氣了,護體神功用了五成的反震之力,那兩個西域僧人的內家真
力發了出去,竟似石子投入大海一般,毫無影響,方覺不妙,忽地心頭一震,有如被巨浪當
頭壓下,登時跟跟跡槍的倒退幾步,幾乎栽倒!唐曉瀾笑道:「兩位站穩了,不必客氣,請
坐下來馭話吧。」
那兩個僧人好生驚異,狂妄之態盡都收斂,重新向唐曉瀾施了一禮,說道:「久聞唐大
掌門的武功是中土一人,果然名下無虛,遠望恕罪。」這次是規規矩短的施體,唐曉瀾也真
真正正的還了他們一禮,不再運用神功反震。
唐曉瀾雖然懾服了他們,、?心裡也自有點嘀咕,要知這兩個西域憎人的功力,僅在痛
禪上人之下,比起許多正派的掌門人還要勝過一籌,看來孟神通這次又延攬了不少能人助
陣,唐曉瀾自己固然不懼,但要是發生了大混戰的話,各派弟子可就難免死傷了。
姬曉風將書信呈上。痛禪上人著了一遍,便遞給唐曉瀾道:「孟先生不來少林寺了,比
武時間不改,地點則擬改在千幢坪,唐掌門,你意下如何?」
唐曉瀾接過那封信一看,大意是說怕在少林寺中比武,萬一毀損古利佛像,於心難安,
因此擬請改在「千幢坪」會戰。唐曉瀾早也有此顯意,當下便向姬曉風說道:「令師之言,
正合吾意,就請你回去上覆尊師,唐某依時到達便是。」
那兩個西域僧人道:「久仰貴寺乃是中土的佛門勝地,古剎莊嚴,果然是氣象不凡,今
日有緣到此,甚願得以觀光瞻仰一番,不知方丈可肯俯允麼?」
痛禪上人唸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同是佛門弟子,兩位遠道而來,小寺理該招
待。唯識唯真,你們兩位和木空師弟就陪他們去看著吧。」本空是少林寺的監寺,武功僅次
於痛禪上人,痛禪上人知道姬曉風是妙手神偷,所以要加多一個本空來陪伴他們,這也是含
有監視的意思客人退出了「結緣精舍」之後,痛禪上人眉頭略皺,說道:「唐大俠,你瞧孟
神通真有這麼好心麼?當真是為了愛護少林寺才要另改地點?」
害曉欄道:「或者他是怕咱們佔著地利,所以不願到少林寺來。那千幢坪在什麼地
方?」
痛禪上人道:「就在嵩山北面,離本寺不過數里之遙。」唐曉瀾道:「那也很方便
呀。」痛禪上人迫:「不過干蟑坪的地形卻是一個絕地。」唐曉瀾道:「怎麼?」痛禪上人
道:「千幢坪是谷底的-十平地,在群山環抱之中,所以稱為千幢坪。地方倒很寬廣。」
唐曉瀾笑道:「即使他們在谷中藏有埋伏,咱們亦同懼哉?而且據我看來,孟神通雖然
無惡不作,但他平生自負,想不至於要用卑劣的手段勝我。」
痛禪上人道:「兩害相權取其輕,你說得好,即使他們在谷中藏有什麼埋伏,也好過在
少林寺動武。」
少林寺高手雲集,自從得知孟神通要來挑戰之後。日夜都有人在四面山頭巡值,負責調
派巡值的人是少林寺「十八羅漢」之首的大雄禪師。痛禪上人為了謹慎起見,喚大雄禪師來
問,大雄禪師說在千幢坪一帶,從未發現過什麼可疑的人物,痛禪上人方始放心。
過一十一個時辰,本空大師前來稟報師兄,說是已把客人送走。唐曉瀾笑道:「你可有
失掉什麼東西麼?」本空大師道:「我也知道這是妙手神偷,早加防備了。我只帶他們觀光
幾座大殿和一些不緊要的地方,藏經閣可不敢讓他們進去。姬曉風那對賊忑志的眼睛好不厲
害,到了每一處地方,都好像非常留意,哎呀,呀……」
痛禪上人道:「怎麼了?」本空大師歎口氣道:「想不到我那麼小心防備,還是著了他
的道兒!」痛禪上人道:「失了什麼東西,可關緊要麼?」本空大師道:「是一枚古玉戒
指,雖然無關重要,卻是我心愛之物。我戴在右手的中指上,這臨走之時,回頭向我一揖到
地,我為了還禮,扶了他一下,想不到我給他偷去了,現在才發覺。」言下悶悶不樂。原來
本空大師是喪妻之後,才半路出家的,這枚古玉戒指,乃是他妻子的遺物。
唯識禪師道:「出家人四大皆空,身外之物,失去了也就算了。倒是今日之事,孟神通
既然易地約戰,卻要請兩位師兄,多費心思,另作一番佈置呢。」
要知孟神通這次,雖然只是向唐曉瀾單獨挑戰,但與兩方面有關係的人,以及聞風而來
的正邪各派高手,為數極多,到時難保沒有意外的事情發生,故此在事前必須有周密的布
置。
痛禪上人沉吟半晌,說道:「本空師弟,你和達摩院的四位長老以及大雄大智大通等一
乾弟子留在本寺。內三堂僧眾,也留下一半在本寺內外戒備,餘下的隨我到千幢坪去。至於
各派弟子,則由他們的掌門人自行分派。」
計議既定,當即傳下方丈法論,半個時辰之內,諸事已經佈置停妥,少林寺弟子將近千
人,雖有一半人去了千嶂坪,仍然足夠防衛本寺。至於各派弟子,差不多人人都想著這一場
百年罕見的比武,只有青城派畿個女俠,邙山沛的程、林、路、白四大弟子,和天山派的李
沁梅願意留下來,陪伴曹錦兒和谷之華。馮琳本來想與女兒一同留下來的,但捨不得不著這
場熱鬧,終於還是去了。鍾展是唐曉欄的弟子,不能不去,也只好與李沁梅暫時分手。曹錦
兒在彌留的狀態中,隨時都可能死去,邙山派的眾弟子本來不忍離開她,可是孟神通乃是他
們的一派的公敵,因此商議再三,最後仍然決定了只留下谷之華和四大弟子,其他的人都由
翼仲牟率領,到千嶂坪給唐曉瀾押陣。
一行人等,浩浩蕩蕩的開到千嶂坪。正是中午時分。孟神通的人早已在那裡等候了,他
的左右,除了陽赤符、姬曉風、符離漸、陵霄子和剛才到過少林寺的那兩個番僧之外,還有
好幾個陌生的人,各派掌門都不知道他們的來歷。痛禪上人再問過預先留在干嶂坪巡視的少
林弟子,知道孟神通這班人也是剛來了一會兒,並無什麼特別的佈置。當下各擄一方,兩陣
對圓,孟神通與唐曉瀾、痛禪上人三人,緩步走出場心。
痛禪上人是主人身份,與孟神通先見過禮,說道:「兩位都是當世的武學大師.,今日
駕臨嵩山,本寺恭為地主,同感榮寵。但老吶亦心有所危,有幾句話不得不說。」孟神通
道:「但說無訪。」痛禪上人道:「以兩位的造諧,今日之會,足令武學大放光芒,可無疑
義。但望兩位止於以武會友,免至名山罹劫,同道遭殃。」痛禪上人的意思,明白的說,就
是希望這場比武,僅僅是他們兩個人的較量,最好不要發生大混戰的事情;同時也希望他們
在武學上一決雌雄便了,不必傷及性命。
唐曉瀾道:「孟先生是客,我願聽從孟先生的意思。」
孟神通道:「方丈慈悲為懷,孟某佩服得很。但只怕不能盡如方丈所願。一來,今日捧
場的朋友極多,這些人不是我的部屬,我可不能約束他們:二來,我今日向唐掌門請教,當
然是希望他毫不藏私,令我得窺天山絕技,一開眼界;而我當然也不敢藏拙,縱然相差甚
遠,也必然要盡獻所能,如此一來,殊難「點到即止」。著來只有各安天命,要是我要在唐
掌門劍下,死而無怨,萬一我勝了一招半招失手傷及唐掌門,也得請老禪師饒恕。不過,我
的原意卻是和老禪師相同,今日只是想向唐掌門請教而已,與他人無關。要是我輸了而又未
喪生的話,我一定從此永遠退出武林,事後決不尋仇,即使有其他人向我尋仇,我也僅限於
與尋仇者周旋,決不多事。」
孟神通雖然不能依照痛禪上人的意思,但他已矢誓敗即認輸,亦即是這場比武,只是他
和唐曉瀾兩人之間的事情,即算中途演成混戰,他也只是對付唐曉瀾一人,而不會亂打胡
來,傷及其他人的了。痛禪上人預料唐曉瀾大半可操勝算,只要孟神通不亂打胡來,也就可
以放心了,當下說道:「既然尊意如此,老納不再多言。如何比武,就請兩位自行定奪吧。
吉日罷徐徐退下。
唐曉瀾道:「孟先生,你是客人,請你劃出道,我奉陪便是。」
孟神通早有成竹在胸,故意作態想了一會,然後說道:「我想武學之道,精深奧妙,方
面甚廣,並不僅限於「武學」一樣,而且以我二人的修為,豈能一上場便即抬拳動腿,論刀
鋒劍,效那魯莽匹夫所為?」
唐曉瀾道:「孟先生說得是,那麼以你的意思可是要文比麼?」心內暗暗納罕:孟神通
剛才還說要與他生死相搏,各安天命,怎麼一下子又改了口風了?
孟神通淡淡說道:「不僅是文比,也不僅是武比,今日難得有此機緣,要比嘛,就得咱
們的平生所學,盡都較量一番,判個孰優孰劣!」
唐曉瀾道:「武學之道,有如大海,茫無涯際,若要全面較量,不知當如何比法,還請
孟先生指示。」
孟神通道:「武學之道雖然包羅甚廣,但依我愚見,不出這三個方面,一是對武學的識
見,二是習武者的勇氣和膽量,第三才是本身的武技。我想就這三方面各出一個題目來比
試,不知唐大掌門以為合否?」
唐曉瀾心中想道:「識見和本身的武技都是同等重要的,這個他說得不錯。但對於勇氣
和膽量,他卻說得有點含混不清,武學的最高境界不是匹夫之勇,也不是絕不畏死的那種膽
量,而是沛然莫之能御的一股浩然正氣。但這卻不足為孟神通道了。」
不過,唐曉瀾雖然不盡同意孟神通的見解,但以有言在先,而且他所說的大部份也還合
理,因此便只好點點頭道:「那麼就請孟先生出題吧。」
孟神通道:「唐大掌門學究天人,本來孟某不該偕越出題,但既承推讓,恭敬不如從
命,我也只好不怕見笑了。」頓了一頓,接道:「三項比試,誰勝了兩項,便算得勝。我知
道曹大掌門胸襟曠達,勝負未必放在心上,但也得言明在先,免得旁人議論。」唐曉瀾拈鬚
徵笑道:「孟先生說得是,誰勝誰負,不必介懷,要是我先輸了兩場,那第三項當然不必比
試了。」
唐曉瀾同意了他這三項比試,各正派的掌門人盡皆震動,心內暗暗嘀咕,要知若是比試
武功本領,大家都認為唐曉瀾贏面較大,但若要比試什麼「識見」和膽量,卻不知孟神通要
出些什麼刁鑽的題目,勝負就難以預測了。
孟神通道:「好,那麼我現在就出第一個題,請唐掌門派一個最得意的弟子出來,與小
徒一較武功!」
唐曉瀾詫道:「不是說第一項是比對武學的識見麼?」孟神通道:「不錯,但正如唐掌
門所說,武學浩瀚無邊,若是你我二人,就武學的精義,互相詰難,三天三夜也未必談得
完,旁人也未必歡喜咱們的高談闊論。不如讓你我的弟子,各以本門武功較量一樣,然後咱
們就他們所演出的武功,指出其優劣的地方,你說一項,我就跟著說一項,這樣也就等如你
來評論我這門的武功,我來評論你那門的武功了。看誰說得中肯,指出的優點缺點更多,便
算得勝。這不是比空談奧義更有實際的根據麼?」
唐曉瀾點點頭道:「這辦法是效古人論劍之舉,卻又不盡相同,倒也別開生面。」孟神
通道:
「唐掌門既然同意,就請派一位高足出來吧。這位是小徒姬曉風,唐掌門和痛禪方丈都
是見過的了。」
唐曉瀾見孟神通派出的人是姬曉風,眉頭一皺,心中想道:「此人輕功超妙,只怕鍾展
應付不了。」要知道這一場實在是「雙重的比武」,雖然勝負取決於唐曉欄與孟神通對對方
武學的識見,但要是代表本門的弟子輸給人家,那到底是不光采的事。
唐曉瀾的大弟子是鍾展,雖說劍法已得真傳,火候究嫌末夠,唐曉瀾正在禱曙,唐經天
走過來道:「爹爹,就讓我向孟先生的高足領教領教吧。」
孟神通哈哈笑道:「得少掌門親自出場,那真是太過抬舉小徒了。你就小心向少掌門請
益吧!」唐經天是天山派少掌門身份,且又成名已久,威望比之許多正大門派的掌門人還
高,與姬曉風比武,實是勝之不武,不勝為笑。剛才唐曉瀾未曾想到要地出場,就是為此,
但現在事已加斯,也只好讓他出馬了。
姬曉風笑嘻嘻的道:「請唐少掌門亮劍!」唐經天面色一沉,道:「你用掌我也用
掌!」孟神通笑道:「唐少掌門,你有所誤會了,這一場是我與令尊比試對武學的識見,用
這個辦法比試,正是要見識對力的武學精華,然後才能據以評論。實派以劍法馳譽武林數百
年,少掌門若然捨劍不用,等下我從何論起?」
唐曉瀾道:「經兒,你就用劍吧!」唐經天無奈,只得將游龍寶劍拔了出來,姬曉風一
聲笑道:「這把劍光華焰焰,倒是好玩得很!」一伸手,猛地就向唐經天的手腕抓來。
唐經天大怒,一招「橫雲斷峰」,反製出去,他的劍法已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倏然間
一劍製出,恍如驚雷掣電,姬曉風叫聲:「吸喲,不好!」一飄一閃,轉過頭又笑道:「還
好,沒給剔著!」使出天羅步法,配合絕頂輕功,話聲末了,早已繞到唐經天背後,一伸
手,仍然要搶它的寶劍。
姬曉風情知自己的真實本領還不及唐經天,因此有意將他激怒,好乘隙下手,唐經天果
然中計,開首幾招,由於心浮氣躁,有一次竟給姬曉風的手指觸及劍把,幸而害經天的根基
極好,一覺不妙,內家真力立即隨念而發,姬曉風的手指有如觸電,給反震得倒退三步。
唐經天定了定神,收斂了浮躁的意念,一聲長嘯,展開了天山劍法的「追風十八式」,
一招緊接一招,瞬息萬變,端的有如大海潮生,一渡末平,一波又起!
姬曉風的身法也端的是快到了極點,他以天羅步法配合絕頂輕功,居然在唐經天的劍光
穿插縫中,鑽來鑽去。但見劍光人影,重重疊疊,在場邊觀戰的人,也覺得眼花撩亂,頭昏
目眩,好像要跟著姬曉風旋轉起來。
唐經天一聲叱哇,劍招越展越快,劍光的圈子越擴越大,竟似織成了一片光網,將姬曉
風罩在當中,姬曉風雖然還勉強可以應什得來,但這「追風十八式」奇幻無比,若然稍有不
慎,便要血濺塵埃,而且他的內力也不似唐經天能夠持久,這樣下去,只有捱打的份兒,姬
曉風何等機靈,瞧出不妙,忽然冒險進招,欺到唐經天身前,雙指一彈,一縷寒風,竟似無
形的冷箭一般,逕射唐經天的雙目。
姬曉風使的是「玄陰指」功夫。這門功夫是喬北溟當年從修羅陰煞功演變出來的,不過
修羅陰煞功用的是掌力,威力當然比指方大得多,可是修羅隱煞功難練,.而玄陰指易練,
孟神通為了使他速成,取得秘笈回到了中土之後,立即便教姬曉風先練這門功共。
姬曉風此際的玄陰指力,約相當於第三重的修羅陰煞掌功力,木來是不可能傷得了唐經
天的,但他現在仗著輕靈的身法,用險招來襲擊唐徑天的眼睛,唐經天雖然內功深厚,這眼
睛卻是內功練不到的地方,幸而他也機警,一覺不妙,急忙閉了雙目,一個盤龍繞步,轉過
身去,饒是如此,額角也給姬曉風彈了一下,再張開眼睛時雙眼已是又紅又腫,迎風流淚。
姬曉風笑道:「少掌門,我不過輕輕打了你一下,想來不會怎樣疼痛,可用不著哭
呀!」唐經天大怒,使出殺手,一招「大漠風砂」,劍光橫捲過去,一口劍登時好似化成了
數十百口,從四面八方向姬曉風攻來,但聽得嗤、嗤、嗤一片聲響,姬曉風身上的衣衫被劍
尖撕破了五六處,但仍然沒有傷及他的身體。
姬曉風也真大膽大,在漫天劍影之下,居然又再欺到唐經天身前,重施故技,發出玄陰
指力,這回唐經天已有防備,一口內家真氣吹將出去,有如春風解凍,把它的玄陰指力盡都
消解。
可是如此一來,唐經天以內家真氣來抵禦玄陰指力,也免不了影響到他劍招的速度,姬
曉風又漸漸可以穩住陣腳了。
剛才雙方都受到驚險,一個雙目紅腫,一個衣衫破碎,算是扯了個直,但以唐經天的身
份,卻感到羞愧難當,心中想道:「我若容他逃出百招之外,尚有何面目封在場的眾多前
輩?」他在武學上的造諳遠比姬曉風高明,想了片刻,立即有了一個主意。
唐經天的武學造諳甚高,深知要克敵致勝,必須以己之長,攻敵之短,當下劍法一變,
從極快而變為極慢,劍尖上墜了千斤重物似的,慢騰騰的東刺一劍,西刺一劍。姬曉風心頭
一震,只感到重重壓力,從四面八方向他擠來,饒他步法輕靈,身手矯捷,竟是再也不能近
得了唐經天。
在唐經天的周圍八尺之內,便似布起了一道鐵壁銅牆一般,而且這一道鐵壁銅牆還不斷
的向外擴張,將姬曉風也包圍起來了。
原來唐經天已是使出了天山劍法中最奧妙的「大須彌劍式」,全身內力貫注劍尖,表面
著來,還不及「追風劍式」的凌厲田!是,但卻是勁力深藏,有若暗流泛湧。姬曉風的輕功
比唐經天高明,內功的造諸則還相差甚遠,這一來被「大須彌劍式」困住,儼如在急流激湍
之中掙扎,縱然善泳,也難以脫身,稍一不慎,便有滅頂之禍!
姬曉風暗呼不妙,心想:「我輸了不打緊,但束手待擒,師父的面子上須過不去,我輸
也要輸得光採一些。」
唐經天正在步步迫緊,姬曉風忽地向他劍衝來,竟似豁出了性命不要似的。唐經天怔了
一怔,要知雙方有言在先,這一場比試,只是各自代表本門,與對方印證武功,雖說兵刃無
情,死生由命,但姬曉風罪不至死,要是不慎將他殺了,總有點說不過去。
唐經天的劍術已到了收發自如的境界,心念一動,劍尖立即往旁一滑,那知姬曉風正是
要他如此,趁此時機,所受的壓力稍輕,立即施展「一雞沖天」的絕頂輕功,騰身飛起,同
時使出了「陰陽抓」的功夫。
這「陰陽抓」的功夫,雙掌發出的真力一剛一柔,兩股力道,互相激湯,也捲起了一個
漩渦,正足以抵消大須彌劍式所發出的潛力,要是姬曉風的功力能達到師父約五成,那就不
但可以消解所受的壓力,而且可以將敵人的力道借為己用,將唐經天置於死地了。
唐經天立即知道上當,左掌一按,往下一引,使出七分真力,好個姬曉風,一面展出絕
頂輕功向上衝去,同時就在這剎那之間,同唐經天攻出了三招,這三招都是喬北溟秘笈上的
邪派武功,一是陰陽指,一是摧心掌,一是玄陰指,唐經天以寶劍護身,本身的功力又遠勝
於他,不至於遭受暗算,但卻也有點應付不暇,轉眼之間,已給姬曉風逸去。
姬曉風正自憂幸,剛要回頭說幾句嘲諷的話,哪知身形尚未落地,忽聽得極強勁的暗器
破空之聲,姬曉風在半空中陡地一個翻身,饒是他閃避得快,也中了唐經天的一枝天山神
芒,登時跌落塵埃。正是:
非為除魔施辣手,師門榮辱最關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唐曉瀾巧使天山劍 孟神通大展陰煞功
這天山神芒乃是威力最強的暗器,幸而唐經天手下留情,而姬曉風又是掠出了七八女外
才給他射中的,因此小腿雖給神芒刺入,卻還沒有傷及骨頭。
這場比試,唐經天勝是勝了,卻也勝得甚為吃力,心中暗叫:「慚愧。」
唐曉瀾道:「經兒,把一顆碧靈丹給他。」姬曉風一躍而起,說道:「不用你給,我已
經自取了。」說罷,拿出了一個小玉瓶,裡面有十多顆丹丸,他取出了兩顆,便將瓶子向唐
經天擲去,笑道:「多謝你手下留情,我不敢多要,剩下的還給你吧。」原來他剛才與唐經
天貼身換掌之時,已將他的玉瓶掏去。當時,唐經天全神貫莊,應付他的怪異武功,卻不料
已著了道兒。當下接過玉瓶,做聲不得。
孟神通淡淡說道:「你們兩人都已各盡所能了,現在輪到我向唐大掌門請教武學的精義
了。」
唐曉瀾道:「孟先生不必客氣,便請你對小兒的武功,先予指教吧。」
孟神通道:「也好,我先來拋磚引玉。先說令郎的內功,依我看來,他已練成了神與氣
合,卻還末至三象歸元的境界。」唐曉瀾吃了一驚,想不到他對本門的正宗內功心法,竟然
也瞭如指掌。
原來喬北溟當年曾與天山派的祖師霍天都辯論內功奧義,這一番談話,喬北溟曾錄在武
功秘笈之中。不過正宗的內功,必須從根基紮起,要練成最高境界,最少也得三十年功夫,
還不及邪派內功的易於速成,故此孟神通雖從秘笈上知道正宗的內功心法,但僅僅三年,休
說他沒有耐心,即算肯練,也難以精純,不過他用來談論,卻是可以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唐曉瀾點點頭道:「孟先生所指出的,正是小兒不足的地方,唐某佩服。」孟神通道:
「請唐掌門也不必客氣。」唐曉瀾道:「依我看來,令徒的內功,似乎是過份注重洗毛伐髓
的功夫,霸道有餘,王道不足。」唐曉瀾只是憑著本身的武學修養來評論對方的武功,不及
孟神通說得精到,但也算得抓著了癢處,孟神通心裡也暗暗佩服,點了點頭。
按著孟神通便談論唐經天的天山劍法,要知喬北溟當年敗在張丹楓劍下,後來他在荒島
上潛心苦學了幾十年,假想敵便是張丹楓,天山劍法是霍天都得張丹楓的指點而創,雖然不
盡相同,而且經過了兩百多年天山派傑出人物的增益,內容已豐富得多,但到底與張丹楓的
劍法,還是屬於同一流派。
但聽得孟神通滔滔不絕,竟似不假思索般的信口道來,一口氣就把唐經天劍法中的破綻
說了十三處之多,跟著又把他劍法中的精妙之處說了十一項,聽得唐經天也不禁目瞪口呆,
暗暗佩服。孟神通頓了一頓,徵微一笑,然後再道:「令郎的劍法雖然有十三處破綻,但其
中有九個破綻是自己還末練得到家的原故,真正屬於貴派劍法的缺點,卻僅是四個而已,在
天下咎家各派的劍法之中,還應數貴派第一!」
唐曉瀾聽了他的稱讚。心裡更是愁煩,姬曉風所用的那幾種功夫,都是他從末見過的,
憑著他本身的武學修養,將優點缺點勉強湊上,最多也只不過能說得出十項,與孟神通所說
約二十四項比來,那是相差一倍有多了。
孟神通笑道:「小徒僅僅在我門下三年,武學尚未窺藩籬,破綻定必更多,遠望唐大掌
門不吝指教,使孟某亦得聆高論。嗯,唐大掌門何故疇曙?喏,對啦,咱們這場比試,還缺
少評判,是否要請幾位武學大師出來,對咱們的評論也評論一番?」
唐曉瀾沉聲說道:「不必了。孟先生武學淵博,識見過人,唐某遠遠不如,這場比試,
我認輸便是。」
此言一出,全場失色,許多人為他暗暗不平,真正的比武,是他兒子贏了,口頭上的比
武,卻是他輸了,這豈不是孟神通大佔便宜?但他們有言在先,講好了是如此比法,眾人雖
然心有不忿,卻也無可如何。
孟神通道:「唐大掌門謙抑自下,孟某惶恐,謬承讚譽,愧不敢當,只好在此多謝你讓
了這一場了。好吧,現在可以開始第二場的比試了吧?」
唐曉瀾道:「請孟先生出題。」心裡暗暗嘀咕,.不知他又要出生什麼刁鑽古怪的題
目。
孟神通呼道:「陽師弟,你準備好了麼?」
陽赤符應道:「好了!」只見他捧著一個托盤,越眾而出,盤中有一個大汗,兩個小
杯,大杯裡盛滿了水,小杯則是空的。眾人都覺古怪,不知這些道具是要來做什麼的。
孟神通掏出一個小紙包,當眾撕開,將裡面所包的曲色藥粉煩人大林之中,搖勻之後,
再注入兩個杯中,那兩個小杯的容量剛好等於一個大杯。孟神通做好了這些事情,然後緩緩
說道:
「這包藥粉,乃是最厲害的七種毒藥合成的,服下之後,立即七竅流血而亡!這一傷比
的是勇氣和膽量,不知唐大掌門可有此膽量,暗我同盡一杯麼?」
孟神通提出這樣的比試辦法,當真是誰也料想不到,登時以煮開了一鍋水,沸沸揚揚,
全場喧鬧,「好不要臉,分明是想暗害唐大俠!」「不要上當,他定有解藥!」「他是知道
死期將至,難逃公道,所以要拉唐大俠陪他同死!哼,哼,真是異想天開!士哪有這樣比試
的道理。要快生死,何不乾脆在武功上判個強存弱亡!」有罵孟神通的,有勸告唐曉欄的,
罵聲勸告聲雜成一片。
孟神通冷冷說道:「諸位別鬧,請先聽我一言。」他說話的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都似
金屬敲擊一般,送進耳鼓,登時把全場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孟神通嘿嘿冷笑道:「要說到解毒的藥物麼,天下沒有哪一樣能賽得過天山雪蓮了,唐
大掌門身上便有用天山雪蓮泡製的碧靈丹,若說要愉服解藥取巧,我豈能帖得了唐大掌門的
便宜!」
按著又道:「這一場是比試膽量,並非比試解毒的本領,唐大掌門固然是望重武林,孟
某也非無名之輩,試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誰敢在飲了毒酒之後,眼望對方死去,而自己卻愉
服解藥求生,不怕天下英雄恥笑麼?」
這幾句話說得厲害之極,將唐曉瀾可能求生的後路也切斷了,眾人面面相覷,做聲不
得。只聽得孟神通又哈哈大笑道:「其實諸位的多疑都是杞憂,我更明白的對各位說了吧,
我這包藥粉,乃是孔雀膽、鶴頂缸、金蠶蟲、蝦蛇涎、斷腸花、腐骨草、黑心蓮七樣至毒的
東西合成,倘只是其中一樣,有天山雪蓮之類的解毒靈藥,立即服下,或者還可以保得一
時;七樣合成,再溶化在鴉酒之中,那天下是無藥可解的了!所以這是一場最公平的比試,
我與唐大掌門同飲毒酒,同時死亡,誰也佔不了誰的便宜!」
唐曉瀾與他有言在先,由他出題,而他提出的辦法,雖然荒唐得難以想像,但聽起來卻
又是公平得很,唐曉瀾這一邊的人,心中都似十五個吊桶一般,七上八落,人人都現出驚惶
的神情望著唐曉瀾,心中暗呼:「糟了,糟了!」試想唐曉欄是何等身份,有言在先,豈能
反口?
陽赤符將盤子托到他們的面前,孟神通道:「唐大掌門要是無此膽量,現在認輸也行。
那麼,以後孟某的事情,就不必再勞唐大掌門多管了!」唐曉瀾已經輸了一場,若再認輸這
場,第三場根本就不用再比了,按照武林規矩,他就該立即回轉天山,故此孟神通有此言
語。
唐曉瀾一直默不作聲,這時方始說道:「不必多言,我奉陪便是!」聲音鎮定如常,神
態莊嚴之極!
痛禪上人口宣佛號,低聲讚道:「唐大俠當真是人慈大悲,大仁大勇。雖然未經剃度,
卻已是菩薩心腸!」
唐曉瀾的心情正是這樣,他深知自己若然認輸,孟神通將無人能制,是以甘願與這大魔
頭同歸於盡,挽救武林的浩劫。
唐曉瀾毫不疇蹈的應允了同飲毒酒,孟神通似乎頓感意外,面色徵微一變,但隨即便恢
復正常,沉聲說道:「既然如此,咱們便開始吧。唐大掌門,這兩杯毒酒都是一樣,但為了
避免別人多疑,還是請你先揀一杯吧。」
唐曉瀾道:「我當然信得過孟先生。」隨手便拈起了面前的一杯。
孟神通跟著拿了那另一杯,兩人對面而立,孟神通道:「唐大掌門,現在請你指定一個
人發號,數到「一」字,咱們一同舉杯;數到「二字,將杯貼到唇邊;數到「三」字,咱們
便同時將毒酒傾入口中,你看這可公平了吧?」
唐曉瀾道:「令師弟現在場中,由他發號便了。」心想:「要是讓我的朋友發號,只怕
他們未必叫得出聲。」
陽赤符雖然早就知道師兄所定的這項比試辦法,但卻想不到唐曉瀾竟會同意,這時也嚇
得面青唇白,他返到場邊,深深吸了口氣,半晌方始顫聲叫道:「一!」
兩人同時舉杯,唐曉瀾這邊的各正派弟子,有人以手掩面,不敢再看,有人在低聲哭
泣。
陽赤符再叫道「二」!唐孟兩人都把毒酒貼到了唇邊,唐經天心頭大震,幾乎就想取出
天山神芒,將那盛滿毒酒的酒杯射碎,心念力動,忽見他的父親雙眼炯炯,眼光如電,正向
自己射來!
唐經天不覺心中一凜,無可奈何的低下頭去。
在四面山坡上作壁上觀的不下千人,這時卻靜寂得有如死谷,簡直是一根針跌在地下都
會聽得見響!
「萬木無聲待而來!」終於來了,陽赤符用低沉的聲音叫出了一個「三」字!
就在這剎那間,忽見孟神通抬起左手,雙指一彈,「嗆哪」聲響,唐曉瀾手中的酒杯跌
落地上,碎成片片,毒酒四濺,發出藍色的火焰,沾著毒酒的野花野草,登時枯萎。
唐曉瀾喝道:「這是怎麼?」話猶未了,孟神通已把自己手中那一杯毒酒也遠遠的摔了
出去,苦笑說道:「唐大掌門果然好膽量,這一場算我輸了!」
孟神通本來是博唐曉瀾不敢服毒酒的,到了這生死關頭,他想到自己已先贏了一場,終
於軟了下來,寧可與唐曉瀾決個最後勝負,卻不敢以性命再睹下去了!
這場比試,孟神通一直來勢泛洩,極盡虛聲恫嚇之能事,旁觀人眾,人人心上都似壓了
一塊千斤大石,直到此刻,聽清楚了孟神通親口說出認輸的說話,方始呼了口氣,放下了心
上的石頭。
唐曉瀾道:「我以為不用比第三傷了,想不到孟先生讓回一場,唐某只好再向孟先生討
教了。」
孟神通強笑道:「孟某正是為了想見識唐大掌門的絕世武功,方可死也無憾;要是剛才
咱們二人同死,就沒有這個眼福了。」這話固然是替自己解嘲,卻也顯露了他飲與唐曉瀾一
拚的
唐經天道:「爹爹,游龍劍給你。」唐曉瀾笑道:「也好,我已有將近二十年不用劍
了,今天就為孟先生破例一用吧!」
孟神通道:「多承青眼,便請賜招。」唐曉瀾道:「孟先生是客,唐某不敢潛越。」孟
神通道:
「如此,有偕了!請---指---教---」這三個字拖長了聲音,十分刺耳,竟似一柄利
錐,一下又一下的刺進耳膜一般,這是邪派中的一種怪異功夫,名為「厲聲奪魄」,雖然比
不上佛門的「獅子吼功」,但卻最能擾亂對方的心神。作壁上觀的各派弟子,其中功力稍低
的已是禁受不起,連忙用手指塞著耳朵。
唐曉瀾的內功、定力,都是當世一人,這種旁門左道的伎倆,當然不能令他心神分散,
可是他卻也要凝神應付,孟神通說到最後的那個「教」字,突然合掌一揖,緊接著平推出
去,表面著來,是他禮儀周全,在動手之前,還末忘記要向唐曉瀾施體,實則已是暗中用上
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而且是雙掌齊發,比起上次,威力強了一倍有多,端的有如暗
流泛湧,突然間田,酌無息的捲來!
唐曉瀾心頭微感寒意,但仍然神色自如,撫劍還揖,身形不變,向後退了三步,這一瞬
間只見他長鬚飄拂,目閃精光,冷冷說道:「孟先生不必多禮,唐某還招!」游龍劍嗓的出
銷,緩緩刺出。
這一劍來勢雖緩,其中卻藏著極為複雜微妙的變化,孟神通知道只要自己的身形一動,
對方的利劍便會如影隨形的跟著刺來,索性兀立不動,橫掌當胸,含笑說道:「孟某已先獻
拙,請唐大掌門不必客氣,儘管賜招便是。」舉止似是傲慢,其實卻是探得武學的訣要,以
不變應萬變。
要對付唐曉瀾這種最上乘的劍法,捨此之外,也實在別無他法了。
除了痛禪上人、金光大師這兩位武林泰斗之外,其他的人都著得莫名其妙:四暗納罕,
多嘴的江南已忍不住的嘀嘀咕咕的說了出來:「這樣的打法倒真是稀奇古怪,嘴裡說得客客
氣氣,眼睛睜得燈籠一般,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好像鬥雞似的,卻又不肯爽爽快快的動
手,老是你推我讓的,這算是什麼門道呀?」旁邊幾個峨嵋派的女弟子給他逗得笑出聲來,
陳天宇橫了他一眼道:「你懂得什麼,快別胡說!」其實陳天字也瞧不出什麼門道,他是怕
江南越說越不像話,容易給別人誤會是對唐大俠不敬。
場中唐孟二人卻是聚精會神,對旁人的議論恍如不聞,唐曉欄紋絲不動,寶劍停在孟神
通胸前三尺之處,劍尖微顫;孟神通也仍然橫掌當胸:神色沉重之極。約過了一盞茶的時
分,唐曉瀾瞧出孟神通眼光中已徵露快意,陡然間一劍便剌出去!
要知他們攻守雙方,都是用上了最深湛的武學,先動手攻擊的這一方若非算得非常準
確,一開首就取得壓倒的優勢,那麼攻勢一發,己方約守勢他定然相因而削弱,對方就可以
乘虛而入了。
唐曉欄的劍術當真靜如處子,動如脫免,但見他的游龍釗揚空一閃,登時幻出漫天劍
影,在這一招之內,他已通龔了孟神通約三十六處大穴。但聽得嗤嗤嗤一件聲響,緊接著極
為清脆的「叮」的一聲,這回竟是連痛禪上人和金光大師也未曾完全著得清楚,只見孟神通
已是一個觔斗倒翻出去。唐曉瀾跟蹤急上,白光如練,緊緊貼著孟神通的背心,地上塵砂滾
滾,似是給陡風捲了起來。登時把兩人都罩在風砂之內!
痛禪上人定了定神,呼了口氣,對金光大師道:「好險,好險,不過,畢竟還是唐大俠
佔了上風了!」
原來孟神通所得的那半部武林秘笈,最主要的部份便是用來對付天山劍法的,好在唐曉
瀾使的這招是他師祖凌未風所自創的新招,那已是喬北溟死後多年的事了,唐曉瀾再加以變
化,趁孟神通稍露快意的時候,突然使出。果然殺得他措手不及,這一劍便削去了他領下的
長鬚,又在他的長衫上刺破了七處之多。不過孟神通也真了得,他雖然不識此招,卻懂得天
山派劍學的原理,就在那性命擬於一發的俄頃之間,竟給他用「天羅步」的身法配台上「登
雲蹤」的輕功脫出身去,而且在避招之際,還能夠使出「玄陰指」的功夫,在唐曉欄的劍背
上彈了一下。這一彈雖然奈何唐曉瀾不得,但他那柄游龍寶劍已是凍得有如堅冰!
唐曉瀾也禁不住心頭微顫,原來孟神已練成了邪派中最厲害的「隔物傳功」的本領,他
以玄陰指發出修羅陰煞功,彈中了游龍劍,登時便似有一股寒流,從劍上傳來,衝擊唐曉瀾
握著劍的右手的寸關尺脈。
脈門是人身要害之處,僅次於心臟,唐曉瀾的內功雖然精純之極,也不能不運氣防禦。
這一戰在孟神通來說,乃是死裡求生,因此雖然在游龍劍的極大威力的鎮壓之下,仍然
拚命搶攻,各種古怪刁毒的邪派武功,層出不窮,當真似是駭浪枉濤,一個浪頭緊接著一個
浪頭的卷撲過來,痛禪上人已是得道高僧,且又明知唐曉瀾可以穩佔上風,但看了這一場從
未有的惡戰,也不禁有點心弦顫抖。
唐曉瀾這時卻採取了孟神通剛才的戰略,以不變而應萬變,展開了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
劍式,將敵我雙方都籠罩在劍光之內,任孟神通如何旺攻猛撲,他腳步也未曾移動半分。孟
神通的各種奇招怪著雖是層出不窮,卻無法突破他的護身劍光。而且唐曉瀾的內功之深,當
世無二,孟神通在劍光外層施展的邪派神功,潛力觸及他的身體,便即給他化解,有如投石
人海,縱能湯起確漪,不足造成災害,神通狂攻不逞,心裡暗暗膽寒。本來,他這次安排的
三個比試辦法,已是用盡心機,第一場由姬曉風來斗唐徑天。便是一個雙管齊下的妙策,一
力面可以在武功的評論上勝過唐曉瀾,另一力面又可以從旁細心窺察天山劍法,所以這第一
傷他實即是為第三場的真正較量作準備的。哪知他雖然從喬北溟的秘笈中,獲得了對付天山
劍法的秘方,臨時又作了實地的觀察,但一動起手來,仍是感到難以應付。這不但是由於天
山劍法已有增益變化,而且由淤唐曉瀾以精純的內功來運朋這千變萬化的劍術,每每一招尋
常的劍招,威力也大得出奇,孟神通準備好的那一套,只能勉強招架,焉能談到破解。
激戰中但聽得嗤嗤聾響,孟神通的長衫又穿了幾處,按著肩頭又中了一劍,幸而他早有
準備,知所趨避,天羅步法,也用得出神入化,僅僅是皮肉受了一點輕傷,便即閃過了。孟
神通又驚又急,心裡想道:「如此纏鬥下去,我只有招架的功夫,終須喪在他的劍鋒之
下。」惡念旋生,以排山掌力,稍稍湯開唐曉欄的寶劍,疾如電閃的欺近身前,錚、錚、
錚:又在他的劍柄上彈了三下!
這一招用得險極,但見劍光掠過,孟神通的頭髮給削去了一大片,幾乎變成了禿子!陽
赤符和姬曉風都不禁失聲駭呼,剛才雙方激戰的時倏,唐曉欄的寶劍已曾經給孟神通彈中了
四五次,但每次的間隔都有些少時候,脈門雖然受到陰寒邪氣的襲擊,以唐曉瀾的內力,尚
還不覺什麼,這回是接續的運彈三下,饒是唐曉瀾的內功並世無雙,也禁不住心頭一震,手
腕徵微感到麻木失靈。
說時運,那時快,孟神通雙臂箕張,和易使撲土來,唐曉瀾喝聲:「來得好!我便試試
你的修羅隱煞功吧!游龍劍脫手撤出,一道銀光,直上達至,眾人方自驚駭,但聽得「蓬,
蓬!」雨聲,他們已是四掌相交,粘在一起。
各正派弟子見唐曉瀾寶劍脫手,無不相顧失色。殊不知唐曉瀾乃是自行葉劍,有意和他
比拚內功的。要知他的脈門不斷受到陰寒邪氣的襲擊,手腕已感到有些徵麻木,要是仍然使
用天山劍法,不能靈活如初,便有可能給孟神通所乘,故此不如以精純的內功與他硬拚,更
能穩操勝算。
孟神通也正是有意要他如此。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內功不及唐曉瀾,可是它的修羅陰煞功
卻最能耗損對力的真氣,在此消彼長的情況下,或者還可以徹幸圖勝;而且即算不敵,到了
最後,他還可以施展最厲害的邪派神功,與敵人同歸於盡。
過了片刻,只見唐曉瀾的頭頂,好像蒸籠一般,發散出熱騰騰的白氣,在場的幾個武學
大師知道他正在以絕頂內功,把孟神通玫進體內的邪氣驅出,不禁又佩服,又是擔憂。
孟神通已練成丁正邪合一的內功,雖然不若唐曉欄的精純深厚,但卻霸道得多,這時已
是雙方快生死、定存亡的時候。孟神通加緊施為,內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的從掌心發出,直攻
過去!唐曉瀾長鬚飄拂,頭頂上白氣越來越濃,可是唐曉瀾發出的內力雖然是柔和之極,卻
堅韌非常,任孟神通如何衝擊,他總是防禦得了,腳步依然未曾移動分毫。不但如此,孟神
通旺攻過去的內力,還竟似給他化解於無形。這兩人一正一邪,各以絕頂神功相拚,一個有
如嚴冬肅殺,一個有如春日和熙,肅殺的寒氣終於在春風中溶解。
可是這等微妙的變化,連在場的幾位武學大師也未能看得出來,他們只著得出是一攻一
宇,而且是唐曉瀾主守,孟神通主政。
連痛禪、金光這兩位武學大師都著不出其中的微妙變化,其他人等,自是更不用說。他
們起初都看好唐曉瀾,以為只要一比真實的功夫,唐曉瀾便能穩操勝算,現在著到兩人較量
內功,竟是相持不下,唐曉瀾還似乎略處下風,不由得大感意外,甚是擔憂。要知比試別
的,敗的一方,或許還能逃命,只有比試內功,卻絕難繳悻,勝負一分,亦即是生死立判
了!若然勢均力敵,更可能兩敗俱!而且這兩大高手,都挾著絕世神功,一交上了,天下無
人能夠化解!
眾人都在凝目注視,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在這緊張之極的氣氛中,痛禪上人溟目細
聽,忽似聽得地下有「滋滋」的聲響.痛禪上人吃了一驚,急忙問道:「道兄,你聽,這是
什麼聲音?」
金光大師凝神一聽,道:「奇怪,地底下似是有什麼東西向這邊鑽過來。」痛禪上人
道:「不像是人?」金光大師道:「不像。聽那滋滋聲響,倒像是燒著了紙媒似的。」
這聲音極為微細,除了這兩位大宗師,誰都沒有發現,痛禪上人越聽越疑,正想出聲示
警,忽聽得孟神通那邊的人嘩然驚呼,但見一倏人影,疾如鷹集,突然竄入人叢,挾起了一
個人便跑,凌霄子、陽赤符、金日禪、符離漸等眾多高手,竟然都攔阻不住!
馮瑛叫道:「咦,妹妹,你著,這人就是那日惡鬥孟神通的那個人!」馮琳睜大了眼
睛,卻不作聲,心裡想道:「幸而沁兒今日留在寺中。」
這人戴著一張人皮面具,動作快得出奇,竟似在白日青天之下,突然有個鬼魅出沒一
般,除了馮琳之外,別人都不知道是誰,但卻認出了他所挾著的那個人,正是御林軍的統領
司空化日司空比的本領是大家都知道的,雖然算不得頂兒尖兒的人物,也差不多可以躋身第
一流之列了,如今竟被那人手到擒來,而且來去自如,加入無人之境,這等怪事,當真是誰
也料想不到,連痛禪上人在內,個個皆驚!
就在眾人嘩然大呼的嗜雜聲中,那人已從山坡上疾馳而下,少林派畿個大弟子急忙上前
攔阻,那人忽地沉聲說道:「你這件傢伙正合我用!」一伸手已把「十八羅漢」之首的大悲
禪師的方便鏟搶到手中。他挾著一個司空化,身手仍是非常矯捷,少林源的眾弟子列陣阻
攔,一竟是連他的衣角都沾不著!
這時唐經天也認出了這人就那口救走厲勝男的那個人,生怕他對父親不利,一揚手便連
發了三支天山神芒!
那人一手挾著司空化,一手提著方便鐘,正從半山腰跳下,天山神芒來得有如閃電,他
腳尖尚未沾地,神芒已射到了他的背心。
石一般俯衝下來,正跌落在下面流泉飛瀑所淮成的水潭!
登時喝采聲與嘩叫聲亂成一片,有些人是為了他剛才那美妙的身法,現在才喝出尖聲,
有些人則是為了他跌落水潭而驚呼!
痛禪上人大感意外,心道:「這人武功卓絕,和唐曉瀾只怕也差不了多少,按理說他可
以把這枝天山神芒也一舉打落,同至於弄得如此狠狠?」
就在眾人的驚叫聲中,那人已從潭中跳起,全身水淋淋的,仍然一手挾著司空化,一手
提著方便撞,如飛下山!
江南見這人沒有受傷,方始呼了口氣,抹了一額冷汗,陳天宇道:「江南,你怎麼啦?
剛才為何叫唐少掌門不可出手?」江南調調說道:「我看這人九成是、是---」陳天宇道:
「是誰?」江南道:「是金大俠!」陳天宇道:「你又來胡說八道了,金世遺已被海中的鯊
魚吞了,天山馮女俠親自到過蛇島,拾回了他的遺物,還有假麼?他豈能還活在人間?」江
南道:「你不信,你再仔細瞧瞧,他雖然戴了面具,身材和步法卻是不會變的,你看不出
麼?」金世遺剛才只是沉聲說一句,陳天宇沒有怎麼留意,現在睜眼仔細打量,這人的身材
果然極似金世遺,不禁也自起了疑心。這時,采聲叫聲,仍然末絕,他們兩人的談話,被淹
沒在聲音的海洋中,誰也沒有注意他們說些什麼,好一會兒才靜止下來。
這時金世遺挾著司空化已到了谷底,金世遺在他耳邊喝道:「快說,火藥埋在什麼地
方?」餅指在他脅下一戳,這是金世遺的拿手好戲,一戳之下,司空化登時感到好像有千萬
條毒蛇在體內亂喃,當真是慘過受世上的任何毒刑!金世遺放開了他,在眉膊上再輕輕一
拍,稍稍減輕他的痛苦,喝道:「你快帶我去,將那藥引熄掉,否則還有更好受的滋味讓你
嘗!」
地底下「滋,滋」的聲響,已然越來越近,原來這是寇方皋和司空化所定下的毒計,預
先在谷底埋了大量的火藥,在地下鑽開了一條只有三寸來寬的窄槽,安放信管,藥引則接到
谷外一個秘密處所。待谷中激戰正酣之時,谷外所埋伏的人便點燃藥引。這「千蟑坪」乃是
群峰環抱下的一塊盆地,約有里許方圓,乃是一個沒有逃生之路的「死谷」,若然火藥爆
炸,可以把整個千幢坪炸得翻轉過來,在谷底的人,甚至在山坡上較低處的觀戰者,都要被
炸得骨無存!
他們勸孟神通改換地點,到千幢坪來與唐曉欄決戰,所持的理由是:少林寺乃是敵人的
大本營,在少林寺決戰,於己不利。孟神通聽他們說得有理,再想到女兒在少林寺中,他也
怕在決戰之時見到女兒會影響心情,而千幢坪又的確是一個良好的比武場所,便接受了他們
的建議:不過他們另一個建議,建議孟神通率領黨羽,和少林寺這邊的人,在谷中來一場大
混戰,孟神通卻沒有接納:孟神通已經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大魔頭,想不到他們還更很毒,竟
然要把連孟神通在內的武林人物都一網打盡,金世遺一直在暗中窺伺司空化和寇方皋的行
動,探聽到了這個秘密,卻不知藥線埋在何處,因此只好現出身形,在現場將司空化捉來,
威迫他去發掘火藥。
其實這時無須金世遺再用毒刑,司空化也要趕快去弄熄藥引了,要知這時他己身在「絕
地」,火藥認不得人,一旦爆炸了,豈非連他也要炸得粉身碎骨。
司空化跑到一塊大石旁邊,用力撇開石頭,金世遺立即揮鏟鏟土,只見下面果然了一層
厚厚的炸藥,再鏟開去,只見一倏燃燒著的火線,似小蛇般蜿蜒而來,金世遺急忙一腳踏
熄,呼了一聲:「好險!」藥線距離火藥,已是不到一丈的距離!
驚魂未定,忽聽得「蓬」的一聲,一枝火箭在半空中爆炸開來,挾著一溜火光,軌向他
們的面前落下,金世遺一記劈空掌打去,將那團火光打了回頭,說時運,那時快,第二枝,
第三枝火箭相繼射來,金世遺脫下了濕淋淋的上衣,往那層火藥上一蓋,按著就點了司空化
的穴道,將他也擲到火藥的上面。
抬頭一看,只見寇方皋那班人在山坡高處,將火箭密集射來,好在他們為了避免波及,
據在山坡上較高的所在,除了寇力皋和幾個大內高手所發的之外,其餘的火箭未到谷底,便
在半山腰處落下了。登時驚叫之聲四起,正邪各派,都有許多人被火箭燒傷!這一個突然發
生的意外事件,登時令到全場大亂。正邪各派高手,都是又驚又怒,紛紛向寇力皋那班人攻
去!
寇方皋率領有四十個大內衛士和御林軍將領,盤踞在一個山頭,位置在眾人之上,居高
臨下,仍然不停放箭!
這時,唐曉瀾和孟神通正到了緊要的關頭,雙方都在全神貫注,應付對方的進攻,誰若
稍一鬆懈,便要給對方的內力震斃!周圍儘管鬧得天翻地覆,他們兩人竟似視而不見,聽而
不聞。
有幾枝火箭落他們的身邊,已把野草燃燒起來,差幸還未燒到他們的身上。那火藥堆也
是火箭的目標,金世遺沒法分身,眼見唐曉瀾就要給火箭射中,地下熔熔的火光也正向著他
們捲來,再不過去救援,便將是玉石俱焚,唐曉欄與孟神通都要喪身火海!金世遺當機立
斷,馬上離開火藥堆,滾進了火光之中,滾到了他們的旁邊,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連
了全身功力,雙掌當中一插,左右一分,就在這時,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震耳欲聾,那火
藥堆已給寇方皋的火箭射中,登時爆炸!正是:
為邀功才上賞,傷殘同黨又何妨?
欲知唐曉欄與孟神通性命如何?請轉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