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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玉弓綠》第9章
第三十七回 暗系赤繩為月老 徒教殘淚濕紅

  厲勝男經過了一晚的酣睡,第二天一早醒來,不但臉色恢復了紅潤,而且精神飽滿,功

力也恢復了七八成。她醒來之後,看見金世遺和衣睡在她的身旁,便格格的笑起來,喚金世

遺起身,笑金世遺貪睡,她似乎並不知道,金世遺根本就沒有睡過,一夜之間,不知起了多

少念頭,而且有一度幾乎要離開她。

  兩人巡視了一遍昨日的戰場,但見伏遍野,慘酷之極,厲勝男道:「這個機會錯過,只

好再找第二個機會了。你說,咱們該先去找孟神通還是找西門牧野?」

  金世遺道:「這兩個人都不是在短期間內可以找到的。你報仇的事情著急不來。我倒有

一件事情,須得趕緊去辦。」

  厲勝男笑道:「我知道,你是要去救你的李家妹妹,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已到了玄女觀

中,還讓她給敵人擒去?」

  金世遺道:「咦,你怎麼知道?」

  厲勝男道:「我瞧見白良驥用戰袍包裡著一個人.本來我不知道是誰的,但他的戰袍不

夠用,雖然捲著了她的身體,卻露出了滿頭秀髮,這樣,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李家妹妹

了。」

  金世遺道:「你怎知道準是她呢?」

  厲勝男道:「這還不容易猜嗎?玄女觀中只有三個女子,馮琳不會被他所擒,既然不是

谷之華,那當然是李沁梅了。」

  金世遺一算時間,敢情昨日他將谷之華抱到這個山洞的時候,厲勝男早已回到了玄女觀

的附近,他和谷之華所講的說話,想來厲勝男也全都聽到了。如此看來,自己的一舉一動,

竟是都在它的意料之中。

  厲勝男問道:「好,輪到你答我了,你何以當時故意讓她被敵人擒去,現在卻要趕去救

她。」

  金世遺道:「你昨日除了瞧見白良驥之外還瞧見誰?」

  厲勝男道:「還瞧見一個黃衣人,也像白良驥一般,用戰袍裡著一個俘虜,我瞧出這個

俘虜是個男子,卻不知道是誰。」

  金世遺道:「是唐曉欄的弟子鍾展。」

  厲勝男怔了一怔,隨即笑起來道:「好,你不必說了,我知道你的用意了。」

  原來金世遺偷聽李沁梅和鍾展的談話,已知道李沁梅對鍾展的感情不錯,只是尚未至水

到渠成的時候,他又知道白良驥擒了鍾展、李沁梅之後,一定會留作人質,準備將來要脅唐

曉瀾,因此放心讓白良驥和那個黃衣人將他們擒去,然後自己暗中安排妙計,促成他們的好

事。

  金世遺安排的計劃,乃是讓鍾展和李沁梅被擒之後,自己再去解救,先令鍾展清醒,恢

復武功,再暗助他打敗敵人,憑著自己的本領遠勝他們,幹這幾件事情,可以不費吹灰之

力.而且完全不須露面,便可辦到。

  這樣一來,表面上即等如是鍾展放了李沁梅,他們兩人經過此場患難,感情自會增進一

層。

  而且這樣一來,又可令他們單獨相處,當然更容易親近了。

  厲勝男七竅玲瓏,金世遺的用心立即便給她猜著,她只知道金世遺是為了她才這樣安

排,暗暗高興,心裡想道:「讓李沁梅先有了個歸宿,我也就減少了一個情敵,還謄下一個

谷之華,那就比較容易對付了。」

  白良驥的身份是御林軍副統領。金世遺料想他擒獲了李沁梅之後.一定是解往京師,因

此他和厲勝男下了邙山之後,便即兼程北上。

  一路上厲勝男只是向金世遺請教一些練上乘武功的奧義,沒有再提及她日後要如何如

何,因為在她的心目中,金世遺已是逃不過如來掌心的孫行者,不怕他不聽自己的話了。金

世遺也想等待助他報仇之後,才打消她要降服各派的野心,厲勝男既然不再續談這個話題,

他也樂得暫時不談,免得吵嘴。

  他們二人的腳程當然比常人快得多,每天只歇息幾個時辰,連晚上也兼程趕路,三天之

後,追到了一個名叫隆堯的小鎮,便發現了白頁驥的蹤跡。白良驥和那個黃衣人同乘一輛馬

車。另外還有一個車伕。金世遺暗暗跟蹤,看清楚了這輛馬車到那家客店,然後他們二人才

到另一家客店投宿。

  三更過後,金世遺與厲勝男換上了夜行衣,使到那家客店救人。他們找到了白頁驥所住

的那間房間,只聽得他正在和那個黃衣人悄悄談話。

  金世遺的目力已練到可以在黑暗中視物,他貼著門縫,張眼一瞧,只見白良驥和黃衣人

都睡在床上,卻不見鍾展和李沁梅,也不見有像厲勝男所說的那兩個大包裡。

  金世遺怔了一怔,他到底是江湖經驗豐富的人,立即便猜想到白良驥的詭計,他一定是

怕給人瞧破,不敢將昏迷中的鍾展與李沁梅帶入客店,而是將他們藏在馬車內,交給那個車

夫著守。

  那個車伕當然也是御林軍頭目假扮的。反正鍾、李二人都被點了穴道,不怕會逃。

  金世遺心想:「且先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只聽得白良驥說道:「韓大哥,這事情真是人奇怪了,今天已是第四天啦,他們這班人

卻還是連鬼影也不見一個,韓大哥,你見多識廣,給我琢磨琢磨,會不會有什麼意外?」那

「韓大哥」

  沉吟半晌,說道:「論理繹道安和龜靈子二人總可以對付得了馮琳,而且即算他們有甚

麼意外,西門牧野他們一共有十三人之多,任何一個人的武功,都足以與那些所謂武學大師

抗衡,難道他們也都遭逢不測?他們講得清清楚楚的,叫咱們得手之後,立即便走,在這條

路上自然會見著他們。但現在還沒有見著.這種事太過出乎情理,小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此去京師,也不過還有三四天路程,到了京師,總會得個分曉。」

  白良驥道:「我倒有點擔心……」那「韓大哥」道:「擔心他們給孟神通都殺了麼?」

白良驥笑道:「孟神通再神通廣大,也不能把他們盡都殺了,同況西門這老頭子早就在比武

場的附近種下了阿修羅花,我看孟神通這次若能逃得性命,已是邀天之倖。」

  那「韓大哥」陰聲怪氣的問道:「那你擔心什麼?」白良驥道:「我擔心他們是有意甩

開咱們,也許在西門牧野的心裡,正巴不得你我遭逢意外呢。最少我也擔心他們會抹煞咱們

的功勞。你想,西門牧野這種人還能有什麼好心?他野心勃勃,要誅盡天下武林人物來換得

皇上的封賞,將來他不但要做御封的武林至尊,大內衛士和御林軍統領也盡都要歸他統屬,

他還不要安插自己的人嗎?你我二人和他的關係到底較疏,只怕將來總難免受他排擠。」

  那「韓大哥」道:「你的所慮甚有見地。怪不得他拒絕了秦岱耿純二人之請,.連孟神

通也要一併誅掉.我著,這不但是公報私仇,更關重要的是他妒忌孟通神的本領,怕聯合了

孟神通之後,孟神通更得皇上重用。」

  白良驥道:「西門牧野當然是這個心思,不過秦岱耿純二人,想令孟神通為皇上所用,

那也是白浪費心思,孟神通此人實在是天下最驕傲自大的人,他雖然一心想稱霸武林,卻也

不會借助朝廷之力。只怕在他的心目中,還未必看得起皇上的封賞呢。要是他那麼容易入殼

的話,我早已替皇上禮聘他了。」

  那「韓大哥」道:「不管如何,咱們這次的差事,總算是辦得順順利利,手到擒來,西

門牧野還能說咱們什麼?要抹煞咱們的功勞也抹煞不了!除非他敢暗殺咱們。」

  白良驥道:「那他還沒有這麼大膽。不過此去京師,還有四天。天山派的交遊最廣,咱

們還是得處處小心。」那「韓大哥」笑道:「你放心,馬車就停在外面的院子,我又早已有

了安排,即許有甚風吹草動,也瞞不過咱們耳目。」

  金世遺偷聽了他們這番談話,對這班人的來龍去脈,已摸得清清楚楚,暗暗吃驚,心中

想道:「原來西門牧野的背後,還另外有人,這人竟是當今皇帝。看來乾隆這小子比它的父

親雍正還要厲害得多!雍正只做到火燒嵩山的少林寺,他卻想把天下武林人物盡數誅鋤!」

金世遺並非害怕皇帝的威權,但卻不能不為正派的武林人物擔心,尤其谷之華是呂四娘的唯

一弟子,而呂四娘則是滿清皇室最大的仇人,只怕谷之華縱想遁跡荒山,西門牧野這班人也

敬她不過。

  厲勝男搔了他一下手心,悄悄說道:「我雖然給你又招惹一班強敵,但你為我報仇,也

就是幫忙了你的谷姐姐呢,你總該沒有怨言了吧!」她用的是「天遁傳言」,功力雖還不及

孟神通、金世遺之深,但在三五丈之內,縱使是當今最負盛名的幾個武學大師,也聽不到她

說些什麼。

  金世遺面上一紅,想不到自己心裡想些什麼,厲勝男立刻便能猜到。其實厲勝男也只是

倩到了一半,金世遺並不單單是為了谷之華。

  房間裡說話的聲言愈來愈小,這兩個人談到了西門牧野的野心,都帶著恐懼,似乎是在

咬著耳朵說話。金世遺屏息雜念,凝神靜聽,忽聽得外間有極輕微的聲息,金世遺不覺心中

一凜,他聽出了是有兩個武功極高的人物正在進入這間客店,心道:「難道是馮琳來了?」

  隨即聽到比較沉重的腳步聲,金世遺暗叫不妙!他聽出了是這兩個人負著重物越牆而

去,他當然立刻便想到了藏在馬車內的鍾展與李沁悔,心道:「若是馮琳也還罷了,要是別

人,那可糟糕:」當下與厲勝男打了一個招呼,也用「天道傳言」之術向厲勝男說道:「你

在這裡再聽他們說些什麼,我出去看著。」厲勝男道:「我理會得,你出去救人便是。」

  那兩個午夜來客腳步聲雖然較前沉重,但仍然比一般的夜行人輕得多,只有落在金世遺

屬撈男這等行家耳內,才能區別出前後的差異,房間內的白良驥與那個「韓大哥」似乎尚還

末覺。

  金世遺走出院子,院子裡停有幾輛馬車,不過白良驥所乘的那輛,他早已在日間留言在

心,所以毫不費力的便找到了。不料揭開那車達一著,卻令他大吃一驚!只見那個車伕斜斜

的靠著車墊,面色青紫,嘴巴張開,似是碰到突如其來的偷襲,要喊還未曾喊得出聲似的。

金世遺一把將他拖開,但覺他全身僵硬,但身上並無傷痕,而脈息又比常人快得多。饒是金

世遺見多識廣,急切之間,也瞧不出他受的是什麼傷,金世遺禁不住心中一凜:暗自想道:

「此人身體已經僵硬,而脈息尚粗,顯見內功相當深厚,最少不在白良驥之下,而著這情

形,又不似是被人封閉了穴道。咦,這是那裡來的高手,能在瞬息之間,便令他受了這等莫

名其妙的傷?」

  金世遺醉心武學,若在平時,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從這人的受傷情狀,推究那個傷他

的人的武功。但此時此際,他還哪有心情及此?當下跳上馬車,只見一個五尺來高的鐵箱,

箱蓋四邊有蜂巢也似的許多小孔,金世遺輕輕一揭,便揭開了,裡面卻是空空洞洞的什麼也

沒有,只是聞到一陣徵帶腥味的魔鬼花香,金世遺翻遍了馬車,也不見鍾展和李沁梅的影

子。

  金世遺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見此情形,便知:「白良驥定是把他們放在這箱千里面,

那兩個人開不了這個箱子。不知用什麼手法,在箱蓋周圍弄了許多窟窪,這才把它打開。看

這些蜂巢也似的小孔,似是金銅指的功夫,但天下哪有這等深厚功力的人,一指便可洞穿鐵

扳?」

  金世遺疑惑不定,伏地一聽.那兩個人的腳步聲大約已到了一甩開外,金世遺心道:

「不管他們是誰,我且追上去看看再說。」立即施展了絕頂輕功,不過一盞茶的時刻,便在

郊外的一個荒崗追上了那兩個人,一望見這兩個人,金世遺不覺啞然失笑。他起初胡亂猜

疑,不知是何方高手,卻原來是他的老朋友|-冰川天女和她的丈夫唐經天。剛才的疑團,

也就一一有了答案.想來定是那「車伕」察覺有人來到,正想張口大叫之時,便給冰川天女

的冰魄神彈打人他的口中,令他全身僵硬,至於那鐵箱的許多小孔,當然是唐經天用天山神

芒所弄穿的了。

  只見唐經天背著鍾展,冰川天女背著李沁梅,向前疾奔,金世遺心道:「他們雖不如我

剛才所想像那般的具有絕頂神功,但比之三年之前,卻的確是高出了不少!」

  按說金世遺發現了是他們二人,便當罷手,但他一心一意要促成鍾展與李沁梅的好事,

若然罷手,卻又與他原定的計劃不符,他疇曙了片刻,決定和唐經天夫妻開個玩笑,抓起了

一片泥土,捏成碎粉,運氣一吹,那撮碎泥土在唐經天夫妻的頭上粉落如雨!唐經天本就准

備有敵人追來,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金世遺撤出那把碎泥雖然份量極輕,也帶著喲喲聲

響,唐經天一覺有異,立即一記劈空掌打將出去,泥屑紛飛,但有一顆黃豆大的砂粒,卻在

唐經天的手背擦過,雖末皮破血流,卻也令他感到隱隱作痛。

  唐經天大吃一驚,放下了鍾展,遊目四顧,搜索敵蹤,金世遺的輕功遠比他高明,又早

已躲進樹林裡面,唐經天瞧不見敵人,更是吃驚,心道:「難道是孟神通追來了?」

  這時冰川天女也放下了李沁梅,夫妻倆仗劍而立,準備應付勁敵,金世遺若然只想奪走

鍾李二人,那是易如反掌,難就難在要不讓他們發現自己的真面目,毫無聲息的將入劫去。

  唐經天朗聲笑道:「這兩人是我的師弟師妹,閣下將他們擒去,我不能坐視不放,瞧閣

下身手,當非鼠竊狗摸之輩,若是與我天山派有甚梁子,唐某夫妻願接下來!閣下何苦與小

輩為難,更何須弄這等鬼鬼祟祟的伎倆?」在唐經天的心目中,以為這個戲弄他的人必定是

將他師弟師妹捕去時人,所以有這番說話。

  唐經天這番話說得不亢不卑,甚為得體,金世遺聽了,掩著嘴幾乎忍不住笑。忽聽得

「璞嗤」

  一聲,有人卻先笑了出來。

  只見樹林邊人影一閃,厲勝男現出身來。她手中拿著一把寶劍,在蒙隴的月色下,吐出

碧瑩瑩的寒光,正是唐經天那把游龍寶劍。

  厲勝男嘻嘻笑道:「不敢,不敢!唐少掌門你怎麼向我自稱小輩呢?」

  唐經天這一氣,非同小可,「搜」的一聲,一枝天山神芒立即電射而出,厲勝男橫劍一

削,將那枝天山神芒削為兩段,又嘻嘻笑道:「果然是把寶劍!久聞天山三寶,神芒堅逾金

鐵,寶劍利可斷金,如今看來,確是寶劍更勝一籌!」

  在她說話的時候,冰川天女也已接連發出了三顆冰魄神彈,厲勝男身形飄忽,忽東忽

西,三顆冰彈都從她身邊掠過,轉眼間她已撲到了唐經天跟前,相距不到一丈之地。

  冰川天女怕丈夫吃虧,拔出冰魄寒光劍,立即便是一招「冰河解凍」,劍尖抖動,寒光

點點,恰似冰雹亂落,千點萬點,將下來!唐經天持的是一柄普通的青銅劍,但他發出追風

八式,一式按著一式,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威力也是人得驚人,厲勝另在他們夫妻聯

劍急攻之下,也不敢硬接他們的劍招,只靠著輕靈的身法,在雙劍縫中,鑽來鑽去!唐經天

生怕厲勝男劫走鍾李二人,施展追風劍法,緊緊將她迫住,不讓她近得他們。金世遺立即抓

住機會,施展絕頂輕功,從樹林裡飛身掠出,左手抓起李沁悔,右手抓起鍾展,晃眼間叉已

退入樹林裡面,同時用「天遁傳音」之術,同厲勝另說道:「你切不可胡作非為,只將他們

引開便行。等下在十里之外那座山頭見面。」厲勝男道:「我理會得,你放心!」

  金世遺的說話,只有厲勝男聽見,可是厲勝男的嘴唇徵微開,唐經天在她對面,卻留意

到了,心念一動,急忙回顧,已不見了鍾李二人,唐經天這一驚非同小可,失聲叫道:「哎

呀,中了她調虎離山之計了,這小妖女還有幫手同來!」

  厲勝男格格一笑,道:「唐少掌門,你今天可算栽到了家啦!」游龍劍揚空一閃,一招

「玉女穿針」,快如閃電,唐經天稍一分神,只聽得「刷」的一聲,衣襟已被她一劍穿過!

唐經天大怒,喝道:「好,我只問你這妖女討人!」追風八式疾發如風,冰川天女的冰魄寒

光劍更其厲害,盤旋一舞,化成了一團寒光,也立即向厲勝男罩下。

  厲勝男笑道:「你們要打,我可要失陪啦!」笑聲末停,一個「細胸巧翻雲」,已倒翻

出三丈開外,饒是她輕功卓絕,唐經天出劍如電,「刷」的一聲,也還敬了她一下,劃破了

她的墊肩,幸而地裡面穿著玉甲,要不然這一劍已足令她重傷。

  厲勝男若然以一對二,自不是唐經天夫婦的對手,但她的輕功卻比他們稍勝一籌,一脫

出劍光籠罩的範圍,轉眼便翻過了山崗。

  唐經天一來為了救人,二來為了要奪回寶劍,當然緊追不捨,不消片刻,三個人都已去

得遠了o金世遺在樹林裡找到一個空曠的地力,將鍾李二人放在草地上,只見他們二人似是

在熟睡之中一般,氣息均勻,吐出來的氣息有淡淡的雪蓮花香,金世遺知道唐經天已經把碧

靈丹納進他們的口中,魔鬼花的迷香早已解了,可是他們仍然昏迷末醒,顯然是被對了穴

道。金世遺小道:

  「這是哪一家的點穴,為什麼唐經天也不能解開?」

  金世遺仔細察著,猛地心念一動,撕破他們二人背後的一塊衣裡,只見在他們大錐穴之

下,有一個金錢般大小的紅印。金世遺心中一凜,道:「原來那個什麼韓大哥乃是鄭都韓家

的人。」

  韓家的點穴手法與眾不同,稱為「按穴」,是用「紅砂手」的功夫,按在敵人的穴道要

害上,只有他們這一家才能解救。

  而且因為這種「按穴」是用了「紅砂手」的掌力,時間久了,即算穴道解開,內力也不

能即時恢復。

  金世遺小道:「這的手段也真狠毒,幸虧是遇到了我。」原來喬北溟那本武功秘笈,融

會了正邪各派之長,金世遺所得的上半部,正巧有一篇是專講破解各種陰毒的點穴手法的。

要是沒有碰到金世遺,唐經天無法可施,只有將他們帶回嵩山少林寺,求痛禪上人以絕頂神

功替他們打通經脈,那樣一來,勢必耽擱幾天,痛禪上人雖然能夠解救,只怕最少也要耗掉

三年的功力了。

  金世遺最關心的是李沁梅,他細察了李沁梅的脈象,知道她並沒有再受別的傷,放下了

心,但這時他卻忽地有幾分傷感,想起以前與李沁梅相處的日子,想起她對自己真摯的情

誼,雖然自己不願將這種情感變為夫婦之情,但這樣純潔無瑕的少女的情誼,已足令他一世

難忘,永鎢心版。

  金世遺彎下腰來,只見李沁梅似是在熟睡之中,神情寧靜,金世遺小道:「地做夢也不

會想到我此刻便在她的身旁!」想起自己要騙她一世,不讓她知道自己還在人間,忽地感到

內疚於心,不自覺的輕輕歎息。

  寂靜中金世遺聽到了遠處的腳步聲,金世遺崔然一驚,心道:「我得趕緊將他們救醒

了,要不然那兩個傢伙追到,我替他們打發,那還有什麼意思?」金世遺按照原定的計劃,

先給鍾展施術,只見鍾展也是一副純潔無邪的孩子臉孔,金世遺呼了一口氣,小道:「他們

兩人才是天生的佳偶,我做了這個月老,還有什麼遺憾?沁妹這一生定然比我美滿得多,只

要她過得好,我又何須傷感?」

  當下金世遺立即施展玄功,替鍾展打開穴道,他故意少用半分內力,讓他過半刻方能醒

來,但醒來之後,功力便可以立刻恢復。

  按著再替李沁梅解穴,卻少用一分內力,讓李沁梅更比鍾展遲片刻方能醒來。施術之

後,他見李沁梅的頭髮有些散亂,又輕輕替她撥好,金世遺雖然在心裡對自己說:「不要再

傷感了,不要再傷感了!」但不知怎的,卻忽地掉下了兩顆淚來,滴在李沁梅的臉上。

  金世遺躲上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只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金世遺一看,果然是白良驥

和那個「韓大哥」,這時鍾展正好醒來,四下一望。奇怪之極,失聲叫道:「沁妹,你快起

來看看,咱們在什麼地方?」

  他這麼一嚷,李沁梅沒有回答,白良驥卻大聲叫道:「哈,原來你這小子躲在這兒!」

  鍾展霍地跳起,拔出劍來,這時,他已發現了李沁梅就躺在他的身旁,尚還末醒。鍾展

又鋼又怒,心中想道:「無論如何,拚了性命,也不能讓他們傷害沁妹!」長劍一揮,不待

他們來到,便先迎上。

  金世遺暗暗讚道:「這小子不壞,不枉我將沁梅交付給他!」要知鍾展雖然得了天山劍

法的真傳,但功力尚淺,以一敵一還差不多,以一敵二,他絕不是白良驥和那個姓韓的對

手,這點,金世遺知道,鍾展自己也知道,金世遺躲在樹上,冷眼旁觀,要是鍾展怯敵私逃

的話,他就會把李沁梅單獨救走,至於鍾展是否會落在敵人手中,他就根本不管了。白良驥

還差十來丈遠,就要和鍾展接觸,忽地「哇」的一聲,連隔夜的酒飯都嘔了出來,那姓韓的

大吃一驚,急忙問道:「你,你怎麼啦……」話末說完,忽覺腹中作痛,肚內咕咕的窖,跟

在白良驥之後,也是「哇」的一聲,嘔得他連淚水鼻涕都擠了出來,比白良驥更加狼狽。

  金世遺指間挾著兩枝毒龍針,只待鍾展一遇危險,便發針傷敵。如今見他們尚未交手,

白良驥和那個黃衣人忽然大嘔特嘔,先是一怔,隨即省悟,心中笑道:「勝男古怪精靈,不

知她暗中弄了什麼手腳?這樣更好,比使用毒龍針更無破綻。」

  說時運,那時快,鍾展已是一劍刺來。白良驥還未能挺直腰板,急忙用了個「大彎腰斜

插柳」

  的身法,腳跟一旋,滴溜溜的閃開,他使的是一根軋龍鞭,長達一丈有多,長鞭也跟著

他的旋轉打了個圈,這一招敗中求勝,確是有真才實學,非同小可。

  但他這一鞭發出,卻是力不從心,只聽得刪的一聲,他的鞭梢已被削短了三寸。那姓韓

的更慘,他施展紅砂手的功夫,一掌劈去,以他的功力而論,這一掌最少可以把鍾展的劍尖

湯歪,若然鍾展的劍給白良驥的長鞭纏上,他這一掌按實,更還可以令鍾展立即暈倒!可是

他料不到白良驥的長鞭一下子就給鍾展削斷,更料不到他這一掌發出,竟是毫無勁井,但見

劍光一閃,血淋淋約兩隻手指已削了下來,這還是他縮手得快,要不然整個手掌都可能給鍾

展切下。

  原來厲勝男暗中下毒,將一種無色無味的藥物放入他們的茶壺,他們躺在床上談話,茶

壺恰恰放近窗口,厲勝男朋一支銀針大小約吹管,對著壺嘴將藥粉吹進去,他們絲毫也沒有

察覺。他們談了半夜的話,當然感到有些口渴,兩人都喝了滿滿的一杯。

  白韓二人在喝了那杯茶之後,不久便聽得外間似有異聲,他們出來察著,發覺同伴僵死

(其實是並沒有死,不過當時他們已無瑕細察脈象了。)俘虜失蹤,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

追出來搜查,待到他們發現了只有鍾展上來迎敵,別無高手在旁,這才放下了心。他們雖然

不知道鍾展如何解開穴道,但心想他縱能解開穴道,功力卻怎也不能恢復,還不是手到擒

來?

  哪知厲勝男所下的藥物,恰好在這個時候發作,這種藥物,未發作時,一點也不覺得,

一旦發作,立即五臟翻騰,十分辛苦,哪裡還能發得出內家勁力?如此一來,恰恰與他們預

料的相反,功力大減的不是鍾展,而是他們。

  幸而白韓兩人的內功修養也有了相當的火候,運氣忍著,暫時不再嘔吐了,可是鍾展本

來就準備豁出性命的,一上來便施展天山劍法中追風八式,劍劍都是拚命的招數,不過數

招,白韓兩人已是窘態畢露,險象環生。

  白良驥叫道:「這情形不對,敢情咱們是中了毒啦?」

  話聲末了,忽見李沁梅也跑土來,高聲叫道:「展哥,這是怎麼回事?哈,原來你是和

這兩惡賊打架,別慌,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其實,這時鍾展正是得心應手.哪會心慌?心慌的是白良驥和那個「韓大哥」,李沁梅

還未來得及加入戰團,只聽得刷刷雨聲,白良驥的長鞭斷了半截,肩頭又被棚了個透明的窟

窪!白良驥再也沉不住氣,「哇」的一聲,又是一大口穢物嘔了出來,而且咯出了一口鮮

血,白良驥扭頭便跑,那姓韓的也不落後,和衣一滾,便滾下了山坡,比白良驥逃得更快!

李沁梅怕給穢物濺著,一躍躍開,鍾展走了過來,笑道:「你也醒來啦?可覺得什麼嗎?這

兩個惡賊都受了傷,總算出了口氣,不必再去追啦!」

  李沁梅睜大了兩隻眼睛,周圍一看,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氣,說道:「真似做了個夢一

般,咱們怎的會到了這兒?你又是怎麼脫身的?我倒是沒事,你呢?」

  鍾展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一醒來,就在這兒了。不過,我感到嘴裡有碧靈

丹的氣味,敢情景唐師兄來了。」

  李沁梅道:「我也是這樣想,但若然是唐師兄,卻為什麼不見他?」

  金世遺聽得暗暗好笑,心道:「也算得是猜對了一半。待他們見著唐經天,更不會疑心

我了。」

  鍾展道:「我剛才醒來的時候,似乎聽得西南方向,有非常強勁的暗器破空之聲,很可

能就是唐師兄研發的天山神芒,等下,咱們且去瞧瞧。」歇了一歇,又道:「我醒來的時

候,就是在外面的山坡上,除你之外,什麼人也沒有。過了不久,白良驥這兩個傢伙就來

了。著此情形,大約是唐師兄解開了咱們的穴道之後,就碰到了另外的強敵,現在正在追趕

敵人。至於白良驥這兩個傢伙,則是隨後來的,因為他們的腳程趕不上唐師兄。」

  這番解釋合情合理,金世遺暗暗點頭,小道:「這小子雖是個初出道的雛兒,倒也有幾

分閱歷。瞧料事情,猶如眼見一般。所差的就是他不知道我在暗中作弄,要不然就可以全猜

對了。」

  李沁梅笑道:「你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卻要獨自逞能去斗這兩個惡賊,瞧,你累得這

般模樣!」她還以為自己是被打鬥的聲音驚醒的,並不知道鍾展根本就不可以喚醒她。

  這幾句話貌似責備,實是憐惜,鍾展心中甜絲絲的,傻笑道:「我不累,嗯,真的不

累,師妹,我倒是擔心你呢,呀,你的頭髮亂成這個樣子,我替你理理!」

  鍾展大著膽子靠近師妹,李沁梅滿臉紅霞,低下了頭,並不抗拒,讓鍾展替她理好頭

發。

  金世遺暗暗為他們歡喜,但不知怎的。在歡喜之中又似有一點辛酸,忽地心中想道:

「我所要做的事情已經做了,咳,我還在這裡偷看地做什麼?」

  金世遺硬了心腸,立即施展「踏雪無痕」的絕頂輕功,從一棵大樹躍到另一棵大樹,片

刻之間,使出了林子,鍾展和李沁梅都正在陶醉之中,哪裡聽得出絲毫聲息?

  金世遺一口氣趕到了與厲勝男約會的那個山頭,抬頭一著,竟然不見厲勝男的影子,金

世遺吃了一驚,急忙施用「伏地聽聲」的功夫,凝神細聽,過了片刻,隱隱聽出西南角似有

斯殺之聲,大約是在六七里外。金世還不禁疑雲大起,心中想道:「勝男的輕功要比地們夫

婦高出一籌。怎的直到現在還沒有將他們擺脫?」

  原來厲勝男將唐經天夫婦引開之後,冰川天女不斷的用冰魄神彈困擾她,厲勝男雖然不

懼,腳程卻不免稍稍受阻,本來她還可以用姻霧彈遮蔽冰川天女的眼目,然後立即施展絕頂

輕功逃去,但她被冰川天女的連發冰彈,冷得她皮膚起粟,一時惱怒,竟然想把冰川天女那

把冰魄寒光劍也奪了過來!

  正是:不識天高和地厚,欲將雙劍一齊收。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柔腸寸寸情難斷 劍氣森森禍末消

  在風馳電掣之中,厲勝男突然止步,反手一招,施展出「拂雲手」的功夫,便來硬搶冰

川天女的寶劍。

  他們三人都是一等一的輕功,腳步放開,有如離弦之箭,要跑得像她們這樣快固然很

難,但更難的是收發隨心,在剎那之間便立即將去勢「煞住」,唐經天夫婦就還沒有達到這

樣「靜如處子,勃若脫免」的境界。

  冰川天女沒料到她突然收勢,直衝過去,厲勝男拿捏時候,恰到好處,反手一招,手指

已搭上了她的劍柄,冰川天女但覺一股強勁的黏力,加上她這一衡之動,重心登時不穩,身

向前煩,險險跌倒!

  厲勝男的「拂雲手」美中帶剛,乃是最厲害的空手入白刃功夫,即算同等武功的人,給

她的手指搭上,兵器也非得立時脫手不可!

  可是冰川天女的寶劍卻與任何兵器都不相同,乃是冰窟之中的萬年寒玉所製成的,劍身

劍柄,渾成一體,根本就不像普通的寶劍以鋒利見長,她的劍柄和劍刃一般,都是奇冷徹骨

的萬年寒玉!

  厲勝男的「修羅陰煞功」已有了第八重的火候,這股奇寒之氣她還能忍受得起,但是她

現在用的是「拂雲手」而不是用「修羅陰煞功」,陰寒之氣不能對消,她突然觸及萬年寒

玉,雖然忍受得起,但血液的流通突然因冷受阻,功力卻不免減了三分。

  而且萬年寒玉滑不留手,幾乎是有形無質的東西,冰川天女用慣了當然可以揮自如,厲

勝男卻把握不住。冰川天女的武功又只是僅僅比她稍遜一籌,一吃了虧,立即便用重身法穩

住身形,隨即劍柄一翻,反削出去!

  厲勝男出其不意的施展「拂雲手」功夫,一擊成功,但卻仍然不能把冰川天女的寶劍奪

出手去,不由得大吃一驚,說時運,那時快,唐經天的青銅劍亦已殺到,一招「亂披風」,

一口劍登時化成了數十口劍,四面八方向她刺來!

  幸而厲勝男武功駁雜,隨機應變,就在這性命攸關之際,突然使出「天羅步」的步法,

一飄一閃,竟然從交叉穿插的劍光之中,避了開去。

  但這樣一來,她弄巧反拙,退路已給唐經天封住,冰川天女的冰川劍法也已似閃電一般

的展開,左一招「萬里飛霜」,右一招「千山落葉」:重重劍氣,儼如冷電寒斑,將厲勝男

圍得個風雨不透!

  厲勝男大怒,心中想道:「好呀,我看在世遺哥的面上,不過與你們戲耍一番,你們卻

當真要拚起命來了!」激戰中只聽得「錚」的一聲,厲勝男將喬北溟所留下的那把寶劍也拔

了出來,這把劍是喬北溟采深海的稀有金屬所煉,輕如蟬翼,取名「裁雲」,比游龍劍更為

鋒利!

  裁雲劍和冰魄寒光劍碰個正著,兩柄劍都是稀世奇珍,「錚」的一聲響過,冰魄寒光劍

湯起一圈青濛濛的光氣,厲勝男只覺一股冷言從劍上傳來,直刺掌心,兩人都不禁心中一

凜,幸喜這兩柄寶劍都沒有損傷。

  厲勝男將兩柄寶劍霍霍展開,左手游龍,右手裁雲,威力之大,無與倫比,冰川天女持

有寶劍,還可以抵敵,唐經天卻不由得連連後退。

  厲勝男大喜,正要殺出重圍,唐經天忽地長劍一指,劃了一道圓弧,厲勝男的寶劍,依

著劍勢,分明可以將它截斷,卻不知怎的,竟然沒有碰著,說時運,那時快,冰川天女這寶

劍也圈了到來,她便的招數與丈夫一模一樣,不過一正一反,兩道劍光一台,登時把厲勝男

圍在當中。

  原來唐經天使出了天山劍法中最精妙的「大須彌劍式」,這套劍式,攻守兼備,尤其用

來防身,更是無懈可擊,即算碰到武功比自己高出一籌的人,也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厲勝男

的武功比唐經天稍勝一籌,又持有兩柄寶劍,若然單打獨鬥的話,大約在十招之內可以脫

困,在三十招之內可以將大須彌劍式破去,在五十招之內,可以令唐經天受傷。但現在多了

一個冰川天女,兩夫妻同時使用大須彌劍式,配合得妙到毫顛,這樣一來,厲勝男雖有兩柄

寶劍,竟然不能脫困。

  唐經天夫婦雙劍合璧,越迫越緊,厲勝男暗暗叫苦,心中想道:「世遺等我一定等得心

焦了。當然他會找到這兒,但我既不聽他的話,又要他替我解圍,那還有什麼面子。」

  危急之際,妙計忽生,激戰中厲勝男忽地賣了一個破綻,唐經天心中暗笑:「你這誘敵

之計,如何瞞得我過?」將計就計,青銅劍挽了一個劍花,似左反右,唰的一聲,直刺厲勝

男脅下的「玉衡穴」,與此同時,冰川天女的寶劍也橫削過來,雙劍合璧的殺勢已成,兩夫

妻均是心中想道:「縱然你這妖女武功再強十倍,這一招也是萬難逃過!」

  哪知厲勝男身上穿有寶甲,只聽得「嗤」約一聲,唐經天一劍刺中了她,陡然間便覺手

七一輕,厲勝男趁他來不及收劍變招的當兒,左手游龍劍將冰川天女的寶劍架開,右手的裁

雲劍已把唐經天的青銅劍削斷。

  厲勝男脫出圍困,嬌聲笑道:「唐少掌門,恕我無瑕奉陪啦!」哪知笑聲未了,忽聽得

一個冷峭的聲音喝道:「給我站住!」

  緊接著便聽得唐經天朗聲叫道:「爹爹!」厲勝男大吃一驚,抬頭望時,月光下著得分

明,只見山坡士站著一男一女,女的似是馮琳,男的三縱長鬚,相貌威嚴,約有五六十歲年

紀.雙方距離最少有半里之遙,但他那聲大喝,卻是聲若洪鐘,震得厲勝男耳鼓嶗嶗作窖。

唐經天叫他做「爹爹」,這個男子當然是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了。

  原來唐曉瀾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雖然不願參加邙山大會,與各派宗師圍攻孟神通,

但他卻極是擔心,因此不待痛禪上人派人來邀,使與妻子下山,重到中原,準備萬一邙山之

會各派宗師都遭敗績的話,他就要與孟神通約戰,單打獨鬥一場。

  無功不巧,唐曉瀾夫妻這一晚在這座山上的一間寺院借宿,半夜裡聽得天山神芒的破空

之聲,急忙趕出來看,恰恰碰著唐經天戰敗,又瞧見游龍寶劍在厲勝男的手中,饒是唐曉欄

的涵養功夫再好,也禁不住勃然大怒!

  厲勝男只練過高北溟的半部武功秘笈,而且這半部也還沒有練至大成,一知道是唐曉

瀾,如何還敢抵敵?她自恃輕功超卓,唐曉瀾喝她「站住」,她卻跑得更快了。

  唐曉瀾眉頭一皺,說道:「瑛妹,你把這妖女拿來,問問她為什麼要奪咱們的縝山寶

劍。與天山派有什麼大恨深仇?」要知唐曉瀾雖然怒極,但以他的身份,而且又是一個男

子,到底不便親手捉拿一個少女,所以只得請妻子出手。

  馮瑛心地純厚,微笑說道:「大哥不必動怒,此女能夠在經天手中奪過寶劍,武功也算

得是很難得的了,我將她拿來,你好好問她,不可將她嚇壞了。」

  厲勝男正在如飛疾跑,忽聽得衣襟帶風之聲,條然間一團白影在自己身旁掠過,看清楚

時,馮瑛已越過了她的前頭,攔著了她的去路。

  厲勝男不寒而慄,心道:「要是她在背後驟然給我一劍,我還能活命麼?」但她把馮瑛

錯認作馮琳,隨即又想道:「馮琳的輕功雖然在我之上,真實的本領,未必便能勝我多少,

我有兩把寶劍在手,好壞也要試一試,總勝於落在他們的手中!」

  馮瑛笑道:「小泵娘,不要跑了,將游龍劍交給我,回去和我們敘敘話吧,只要你說得

出個道理,我們不會難為你的。」

  厲勝男道:「好,寶劍交回給你!」忽地一招「白虹貫日」,游龍劍的劍鋒逕向馮瑛的

心房刺去,她還怕對方的輕功太好,一劍難以成功,右手的裁雲劍也來一招「風捲落花」,

千斬馮瑛的雙足口這兩劍一上一下,狠毒之極,馮瑛若然施展空手入白刀的功夫,身子定必

前傾,心房就要給游龍寶劍一劍穿過;若是施展輕功,向上跳躍,那麼雙足自膝蓋以下,軌

等於送上給厲勝男的裁雲寶劍所制了。

  厲勝男出劍如電,驟下殺手,滿以為馮瑛縱使逃得性命,至少也要受傷,那料心念末

已,眼前忽然現出一團白影,兩柄寶劍竟然不知給什麼東西裡住,一股柔中帶剛的力道好似

扯著她的手腕一般,勒得她的虎口隱隱作痛。厲勝男這一驚非同小可,雙劍奮力一揮,連忙

一個「雞子翻身」,倒縱出三丈開外,只聽得嗤嗤雨聲響過,兩片白布在空中飄下,厲勝男

這才知道馮瑛剛才是用衣袖裡住她的寶劍。

  馮瑛皺了皺眉,道:「小小的年紀,怎的如此詭詐,若不是我,怕不給你搠兩個透明的

窟窿!」

  唐經天叫道:「媽,這妖女歹毒得很,你不要和她客氣。」

  馮瑛雖然沒有受傷,但以她數十年的內家功力,施展流雲飛袖的絕頂功夫,竟末能夠把

厲勝男的寶劍奪出手去,也是大出意外。心中想道:「我上次回山之後,還未滿十年,江湖

上就出了這麼些厲害的人物,當真是後生可畏:」不敢輕敵,隨手折了一枝帶葉的柳枝,唰

的一下,就向厲勝男手腕打去!

  厲勝男這時已經知道了她是唐曉欄的妻子馮瑛,心中雖然畏懼,但仍然恃著自己有兩把

寶劍,暗自想道:「他們夫妻倆並駕齊名。唐曉瀾要顧著身份,斷不會與妻子聯手攻我,我

有這兩把寶劍,不信就敵不過她的一根柳枝。」

  哪知馮瑛自幼得天山女俠易蘭殊的真傳,如今年近六十,武功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還

非它的妹子可比,一根柳枝,在她的手中已勝過任何厲害的兵器。

  厲勝男覷個正著,左手橫劍防身,右手的裁雲劍揚空一閃,迎著柳枝便削,但聽得唰的

一聲,厲勝男的手背已著了一下,而她那一劍,不過僅僅創下了柳枝上的兩片樹葉。

  馮瑛亦不禁心中一凜,她這一招,本來要打中厲勝男的虎口,將她的寶劍震飛的,但卻

中了手背,而且連著的三招,不知怎的,竟都給厲勝男避過了。

  原來厲勝男一覺不妙,就立即用出了「天羅步」的步法來,這種閃避強敵的步法,源出

青城,但經過喬北溟的苦心鑽研,又加以新的創造,比青城派本來所博的更為神妙,所以連

馮瑛在急切之間,也奈她不何。

  馮瑛心道:「怪不得經兒的寶劍會給她奪去,武功果然是有些怪異,連我也瞧不出它的

路數。看來非得三十招以上不行了。」

  厲勝男一劍製出,忽覺劍尖似乎有一股相反的力道,向外牽引,游龍寶劍幾乎脫手飛

去,厲勝男大吃一驚,急忙揮動裁雲劍來削柳枝,化解了游龍劍所受的困險。

  只見馮瑛那根柳枝,儼若靈蛇亂掣,東一指西一拂的,飄忽無定,把厲勝男弄得眼花撩

亂,竟不知她是從哪裡攻來,寶劍一給柳枝粘上,厲勝男便不由得心頭一顫!

  原來馮瑛正在施展最奧妙的內功心法,使一個「粘」字訣,來強奪厲勝男的寶劍,它的

柳枝輕若無物,隨著厲勝男的劍尖飄晃,無聲無息,一有機會,便在劍背上一拂一引,幸虧

厲勝另有兩把寶劍,左劍受危,右劍來救,右劍受危,左劍來救,要是只有一把寶劍的話,

早就給她奪去了口饒是如此,千來招一周,厲勝男亦已香汗淋漓,只有招架之功,毫無反攻

之力。馮瑛柳枝不斷打著圈子,圈子越縮越小,不消片時,厲勝男的雙劍已感到舒展不開,

全身都在柳枝的籠罩之金世遺循聲覓跡,來到附近,第一眼便看到了厲勝男苦鬥馮瑛,再一

眼又看到了唐曉瀾站在山坡上,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幸而他的輕功極高,和唐曉瀾夫婦

相比,亦是在伯仲之間,他一見是這兩個人,立即將身形掩蔽起來;而唐曉瀾也正在全神貫

注,看妻子和厲勝男比劍,所以還未曾發覺金世遺的蹤跡。

  金世遺暗暗叫苦,小道:「我要救她脫險,盡力而為,大約還可做到,只是這麼一來,

決難逃得過他們兩夫妻的耳目;要想在暗中相助,那是絕對不行的了,這封如何是好?」

  心念方動,忽聽得離身數丈之地,似有悉悉索素的聲響,金世遺定睛一著,只見有兩個

人匿身在茅草叢中,只露出半邊屁股,金世遺仔細辨認,因為這兩個人的身材特別,終於給

他認出了是龜靈子和繹道安。

  這兩個人匿藏在附近山洞裡療傷,傷已好了大半,他們給這裡的斯殺聲音引來,以為是

鍾李二人被圍,不料卻發現是唐曉瀾夫婦。這兩人以前是幾乎在唐曉瀾劍底送了性命的,一

見是他們夫婦,嚇得魂不附體,故此躲在草中,連大氣也不敢出!

  金世遺正在籌劃替厲勝男解困之策,猛聽得唐曉瀾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那

裡?」金世遺大吃一驚,只見唐經天夫婦已是疾奔而來,正朝著龜靈子與繹道安所藏匿的方

向,原來這兩個人雖然屏息呼吸,但一想到當年在唐曉瀾劍底所受的苦頭,卻禁不住?身顫

戰,弄得茅草獵獵與此同時,只聽見馮瑛也是一聲喝道:「還不撤劍,更待何時?」柳枝一

圈,套著了游龍劍的劍柄。厲勝男如何禁安得起,陡然間只覺劇痛攻心,虎口欲裂,左手的

游龍劍已給馮瑛扯去。

  眼著唐經天就要來到,金世遺心念一動,忽地飛身躍出,他與那兩人相距不過數丈,一

躍即到,閃電般的將釋道安提了起來,一手抓著了他的琵琶骨,一手剝下他的面具,迅即戴

上,隨著又抓著龜靈子,兩隻手的拇指分別按著兩人頸項的大椎穴。

  金世遺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唐經天猛見一條黑影竄出來,方自一呆,只聽得呼的一

聲,金世遺左手捉著釋道安,右手提著龜靈子,已從他的頭頂掠過。

  這時正是午夜時分.雖有月光,到底遠遠不如白晝明亮,金世遺又戴上了面具,唐經天

只見一團黑影,做夢也想不到是金世遺。

  馮瑛一招得手,柳枝一揮,將游龍劍批出十餘丈遠,接著又把劍鞘奪去,厲勝男嚇得魂

不附體,身形方起,馮瑛的柳枝一抖,刪的一聲,已打中了她背心的志堂穴。

  厲勝男穿著護身寶甲,一聽到背後柳枝湯風之聲,又迅即施展邪派中最上乘的顛倒穴道

的功夫,但饒是如此,馮瑛用上了內家真力,一枝柔枝在她手中,已勝過精鋼所行的判官

筆,厲勝男給她打個正著,痛得雙眼發昏,跟踉蹌蹌的運奔幾步。

  馮瑛道:「你要跑也跑不了,快點跟我走吧,免得多吃苦頭。」她的柳枝已對準厲勝男

耳後的「招魂穴」,只須輕輕一點,厲勝男就要立時暈厥,只因她一念慈悲,愛惜勝男的武

功,柳枝對著了穴道,卻還沒有點下。

  就在這一瞬之間,只聽得呼呼雨聲,來勢十分猛烈,原來金世遣將手中的兩個俘虜當作

武器,同馮瑛擲來。馮瑛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金世遺從茅草叢中一竄出來,她便聽出了聲

息,但卻沒想到金世遺竟是來得如此之快,饒她早已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亦禁不住心

頭一凜:

  「莫非來的是孟神通?」

  金世遣將釋道安與龜靈子擲出之時,便即解開了他們的穴道,這兩人在生死關頭,一日

一感到手足可以活動,不約而同的都使出了平生絕技,釋道安人在半空,一掌劈下,馮瑛的

柳枝本來是對準了厲勝男耳後的暈眩穴的,給他的掌風一湯,歪過一邊,馮瑛的武功早已到

了爐火純青之境,心念一動,柳枝一抖,立即點中了釋道安的脈門,只聽得「卡喇」一聲,

馮瑛的柳枝斷為兩段,釋道安突然似斷了線的風箏,「卜通」一聲,跌在地上。原來他雖被

點中了穴道,卻也抓著了柳枝,就在內力將消失而尚未消失的那一剎那,將馮瑛的柳枝折

斷。

  說時遲,那時快,龜靈子的拂塵一展,緊接釋道安之後,拂塵纏上了馮瑛那半截柳枝;

馮瑛掌力往外一吐,柳枝猶如勁弩,「卜」地射出去。龜靈子如何禁安得起,虎口一震,拂

座墜地。柳枝將他的肩押骨穿了一個洞,龜靈子也跟著倒下,再也不能動彈。

  這幾招雖是快如閃電,但就在這瞬息之間,金世遺已把厲勝男救出險境,落荒而逃。唐

曉瀾在山坡上觀戰,大吃一驚,他起初也懷疑是孟神通,但一瞧來人形貌,不像是個六十開

外的老頭,心想:「哪裡來的這個醜八怪,武功如此之高,想不到在孟神通之外,又出現了

這樣厲害的人物:」當下朗聲叫道:「天山唐曉瀾甚願以武會友,閣下既然到此,何妨暫留

大駕,彼此切磋?」金世遺哪裡敢答,拖著厲勝男跑得更快了。

  唐曉瀾劍眉一豎,喝道:「閣下不肯留步,請恕唐某無禮了!」把手一揚,三枝天山神

芒,破空飛出!要知唐曉瀾乃是武林泰斗,所到之處,任何人都對他尊敬非常,現在他以體

相邀,金世遺竟然不吭一聲,他哪知道金世遺是不敢答他的話,只當金世遺意存藐視,故此

天山神芒一發竟是三枝!

  天山神芒是天下最厲害的暗器,加上在天下第一高手的手中發出,金世遺聽那疾勁的破

荃之聲,亦禁不住心慌,當下施展在喬北溟武功秘笈中所學來的「彈指神通」,「卜、卜」

雨聲,將兩支神芒彈開。但也只能彈開兩枝,第三枝卻射到了厲勝男的背心!

  但聽得「膨」的一聲,厲勝男像皮球一般拋了起來,直摔出五六丈外。原來立足之處,

卻有兩段烏黑發亮、箭也似的東西。金世遺心中一寬,急忙施展「燕子三抄水」的絕頂輕

巧,將厲勝男拉起,拖著她的左手,助她一臂之力,三起三伏,霎眼之間,已掠出半里之

遙,轉過了山坡。

  原來厲勝男本身的功力,絕對抵禦不了唐曉瀾那枝天山神芒,幸而地持有天下最鋒利的

裁雲寶劍,唐曉欄與它的距離又遠,天山神芒射到之時,已是強弩之末,在那生死俄頃的關

頭,她奮力「揮。居然壯那枝天山神芒削為兩段。但,饒是如此,她還是給那股剛猛無倫的

力道震得飛了起來,接連在空中翻了兩個肋鬥,這才消去了身上所受的震湯之勢。

  厲勝男固然嚇得魂飛魄散,唐曉瀾也自暗暗驚疑,厲勝男仗著寶劍之力,削斷他的天山

神芒,也還罷了;金世遺以「彈指神通」的本領彈開了他的兩枝神芒,這卻是非同小可!要

知金世遺為了避免給唐曉瀾識破,現出身形之後,所用的武功,都是從喬北溟秘笈上學來

的,他本門的功夫,一點也沒有透露,唐曉瀾饒是貝多識廣,在那片刻之間,便想起了正邪

各派中十幾個最厲害的人物。以及他們所用的觸門武功,但卻沒有一個與眼一是這個「敵

人」相似,想來想去,竟然猜不到金世遺的來歷!

  馮瑛這時已把龜靈子與釋道安制服,正想去追趕厲勝男,唐曉瀾已到了它的跟前,說

道:

  「原來是這兩個傢伙。逃得了神,逃不了廓,咱們就著落在這個傢伙的身上,總會查究

得出是何方神聖。那醜八怪的武功實不在你我之下,此時去追,只怕未必追得上了。」在唐

曉瀾的心目中,以為釋道安、龜靈子這兩個傢伙定然是一路的,哪知卻是完全猜錯了。

  就在這時,只聽得又百腳步聲遠遠傳來,唐經天取?了游龍寶劍,便待上前迎敵,唐曉

瀾道:「且慢,聽這兩人所用的輕功,腳步聲既沉穩又輕靈,似乎來的是本派中人!」隨即

用本門「傳音入密」的功夫,發了一聲清嘯,片刻之後。果然聽得鍾展和李沁梅的聲音叫

道:「師父!」

  「姨父!」原來這兩個人也是給天山神芒的破空之聲引來的。

  馮瑛心性和平,丈夫既然不主張再去追趕敵人,何況徒弟和姨甥又在這時來到,她自然

不願再去多事。

  金世遺拖著厲勝男,奔出了數里之外,聽不到後面有人追來,厲勝男這才放下心,緩下

腳步。然而就在此時,忽聽得金世遺「璞嗤」一笑!

  厲勝男惱道:「我吃了大戲,游龍劍給人家拿回去了,你倒反而好笑麼?」金世遺道:

  「你瞧瞧你的好模樣。」這時已是清晨時分,路旁有道小溪,厲勝男臨流照影,「哎

唷」一聲叫了起來,用手摸摸頭髮,恨恨說道:「好呀,總有一天,我也要照樣削去你唐曉

瀾的頭髮!」

  原來厲勝另在用裁雲寶劍抵擋天山神芒的時候,因為用力過猛,雖然把天山神芒削斷,

幸得保全性命,但劍鋒回掠,卻把它的頭髮削去了一大半,變得男不像男,女不像女,不倫

不類。剛才急於逃命,她和金世遺都沒有發覺。

  金世遺笑道:「是你自己的寶劍削掉的,你惱恨唐曉瀾做什麼?依我看來,游龍劍給唐

經天拿回去,正是一件好事,要不然他的父母豈肯干休,他們出頭,你逃得了麼?」

  厲勝男道:「你就這樣怕唐曉瀾夫婦?哼,我看你是為了李沁梅的原故,唐曉瀾要把我

殺掉,大約你也不會替我出頭?」

  金世遺淡淡一笑,說道:「你當真是這樣想我的麼?」厲勝男一時之氣,出言之後,立

即便後悔了。要知她剛才已被馮瑛制得不能動彈,若非金世遺出手,她焉能逃得出馮瑛的手

心。

  金世遺正色說道:「你要是再胡鬧下去,我當真就不再管了。一來,我不願意你和天山

派作對;二來嘛,就是我要替你出頭,我也不是唐曉欄的對手。」他伸出右手的中食二指給

厲勝男瞧,兩根指頭全部瘀黑,那是剛才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彈開了那兩枝天山神芒的

時候,所受的傷。

  萬勝男道:「好,天山派的事情擱到殺掉孟神通之後再說,就是我將來要和唐曉瀾作

對,也不必你幫忙便是,你總可以放心了吧?嗯,你的手指疼不疼?」她一面說,一面給金

世遺搽上化瘀消腫的藥散,又在他受傷的手指上輕輕吹了口氣,柔情脈脈,教金世遺縱然還

想說她,也不忍再說了。

  厲勝男用一塊絲巾,包著了頭髮,笑道:「這麼打扮,像不像個賣解的姑娘?」金世遺

道:

  「像個小鎮上賣俏的尼姑。」厲勝男打了他一下,嬌嘖道:「你這醜八怪,胡說八道,

要死啦!」金世遺一笑除下面具,說道:「幸虧有這個面具,要不然就要給唐曉瀾識破了,

不過,現在還是除下的好,免得給你罵我做醜八怪。」

  兩人繼續趕路,傍晚的時分,望見一座城市,厲勝男道:「這是什麼地方?」金世遺

道:

  「這是定興縣城,距離北京,只有三天路程了。」說話之間,忽聽得蹄聲得得,有兩騎

馬從後面趕上來。

  馬背上的騎客是個老頭,騎術卻是甚為佳妙,只聽得馬鞭一響,兩匹馬一左一右,已從

金世遺身邊掠過!金世遺突然怔了一怔,停下了腳步。厲勝男道:「世遺,這兩個人你認得

的嗎?」金世遺道:「別作聲,聽他們說話!」

  這兩騎馬已馳出數十女外,但金厲二人都是聽風辨器的高手,耳朵極為靈敏,只聽得他

們的話聲,斷斷續續的飄來,一個說道:「今晚正好趕得到定興住宿。」一個說道:「你忘

了雲二哥就住在東城外嗎?今晚還是多趕一程,去探望他吧。」那一個哈哈笑道:「對,

對!也許,也許,雲二哥也像咱們一般,也接到了……」兩騎馬絕塵而去,他們說話的聲音

也越來越輕,聽到這裡,以後的說話就不清楚了。

  厲勝男道:「這幾句話有什麼意思?敢情定兩個窮老頭兒,捨不得掏腰包住客店,記起

了有一個朋友在這兒,想到他的家裡揩揩油。」

  金世遺笑道:「你也忑看輕人了,你知道這兩個老兒是什麼人?」

  厲勝男道:「我知道了還用問你嗎?」她本是有心說笑,引金世遺的話出來的。

  金世遺果然笑道:「我告訴你,這兩個老頭兒,你別瞧他們都是士布衣裡,可比你闊氣

多呢。一個走山東三柳莊的柳莊主,有百萬家財,但卻極少人知道他是個武林高手。」厲勝

男道:

  「呀,你說的敢情是柳三春?也不見有什麼了不起吧?」

  金世遺道:「三年之前,大約你還不是他的對手。」厲勝男道:「你怎麼知道?」金世

遺道:

  「我以前剛從蛇島來到中原的時候,專門喜歡找武林中有本領或有名聲的開玩笑,將他

們打倒,.博個哈哈一笑。所以別人不知道的武林人物,我差不多都知道。」

  厲勝男笑道:「你不用自報行狀了,你以前的胡鬧,已經是天下聞名。那時你喜歡扮成

一個瘋瘋癩癩的乞丐,甚至還扮成一個人見人厭的大麻瘋,專門和武林的成名人物過不去,

所以博得了一個「毒手瘋丐」的惡號,是不是?」

  金世遺道:「我去找過那個柳三春,他不敢和我比試,晚上我就去偷他的銀子,他是個

愛財如命的人,迫得和我動手,我到了第七招,才找到破綻打了他一記耳光,吐了他一口唾

涎。

  我看在他能抵擋我七招的份上,本要偷走他價值十萬的珠寶的,結果只拿了他幾個金元

寶就算了。」

  厲勝男笑道:「這麼說,他捱你這記耳光與一口唾涎還算值得。那另一個老頭呢?又是

個什麼奢攔人物?」

  金世遺道:「那另一個老頭叫萬應當,因為他生來一副陰陰沉沉的馬臉,別人把他叫成

了萬無常。」厲勝男笑道:「這個無常鬼可曾勾你的魂麼?」金世遺笑道:「不是他勾我的

魂,是我幾乎勾了他的魂。他是黑虎拳的掌門人,有一天我上門挑,這的武功比柳三春更

好,我打到了第二十三招才贏了他一掌。」

  厲勝男道:「怪不得他剛才在你身邊馳過的時候似乎曾經望了你一眼。」金世遺道:

「他大約覺得我這個人似曾相識,但科他絕對不會想到,我就是當年打了他一頓的那個瘋

丐。」

  厲勝男道:「據你說來,這兩個人也算得是武林中的高手了。不過,卻也不是什麼奢攔

人物,現在你假若再要去打他們一頓,大約用不了三招,就可以打得他們叫救命了。」

  金世遺笑道:「我真的想去再打他們一頓呢!」厲勝男道:「你說我邪,我著你也是邪

氣未改,既沒深仇大恨,為何還要再打他們?你以前打得末過癮麼?同況咱們叉有事在

身?」

  金世遺正色說道:「說打是開玩笑的。不過,我卻想從他們身上探聽一些消息。你知道

這兩個人都是從不肯在江湖露面的人物。尤其是那個柳三春,擁有百萬家財,更是不肯輕易

在外走動。」

  厲勝男道:「你越說我越糊塗了,既然他們和江湖上的人物極少來往,你還要從他們身

上打聽什麼消息?」

  金世遺道:「正因為如此。才值得注意。你著他們馬不停蹄,匆匆趕路,這條路是通向

京城的官道,他們定是有事前往北京。西門牧野所料集的不正是各正派之外的人材麼,說不

定他們和西門牧野有些關係。縱使不然,或者也能夠得到一些消息。」

  厲勝男道:「你說的也有點道理。但據我著來,西門牧野那一群黃衣武士,個個都比他

們武功高強,他們要依附西門牧野,只怕還末夠格呢。不過,反正咱們也不遲在這一天半

天,跟去看著也好。」

  金世遺道:「他們所說的那個雲二哥,多半就是在定興東門外住的那個雲中現,此人是

游龍刀的掌門人,我知道他的地址,但當年匆匆從定興經過,卻沒有會過他。這個人也擁有

百萬家財,但卻與柳二春不同,頗有疏財仗義之名。不過有身家的人總是不肯多惹事的,所

以也只是附近的人知道他,在江湖上的名頭就並不響亮了。」

  厲勝男笑道:「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今晚我和你到雲家去探聽,若是要動手的

話,我對雲中現手下稍稍留情為是。」

  金厲二人在城裡找到了一間客店,吃過晚飯,各自盤膝靜坐,做了一回吐納功夫,練功

完畢,已是二更時分,厲勝男精神抖擲,笑道:「你所傳授的天山派正宗內功心法,果然奇

妙,與咱們從喬祖師武功秘笈上所學到的正好是一正一反,各有千秋。我昨晚一晚沒睡,現

在只做了一回吐納功夫,精神便完全恢復了。」金世遺道:「咱們現在趕去,正是時候。」

厲勝男打開窗子,兩人便從窗口竄出,金世遺忽道:「咬呀,我幾乎忘了付房錢了。」掏出

一錠銀子,從窗口丟進去,這才與厲勝男飛身上屋。厲勝男笑道:「我還以為你邪氣未改,

卻不料你越來越像個正派中人了,居然還記得要付房錢。」

  雲家在定興城東,離城不過數里,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兩人便即到達。可是雲家的房屋

甚多,急切之間。卻不知道雲中現在哪所房子。金世遺正想找有燈火的所在,一處一處窺

探,忽聽得有哭泣聲和鞭打聲傳來,金世遺小道:「雲中現頗有善名,難道他也像其他財主

一樣,設有私刑拷打的刑堂麼?」

  兩人過去一看,只見一間小房子內,有一個面肉橫生的胖婦,正在揮著皮鞭,斥罵一個

滿險淚珠的少女:「老爺可憐你媽媽死了沒有棺材,這才把白花花的十兩銀子給你父親,要

不是他為了行善,他才不要你呢。他對你大恩大德,要你今晚去服侍他,你反而哭哭啼

啼。」那少女跪下來道:「老媽媽,求你向老爺討個情,免了我吧,我是自幼許有人家的

了。」那惡婦啦的一鞭打下,罵道:「你真是不識天高地厚,老爺買了你,你就是老爺的人

了,護理你有沒有人家?」

  金世遺看得怒火中燒,心道:「原來雲中現是這等行善!十兩銀子便要買個黃花閨女供

他淫辱。」忽聽得「啊呀」一聲,那惡婦的舌頭吐出丁幾十長,像一根木頭。「卜通」的便

倒下去了,原來是厲勝男悄沒聲的出手,一枚透骨釘穿過了她的咽喉。

  金厲二人推門進去,那少女嚇得渾身顫戰,說不出話來,厲勝男道:「別怕,別怕,你

家住何處,等下我送你回去。」那少女叩了好幾個頭,這才驚魂稍定,說得出她所住的那個

村子。

  厲勝男回頭笑道:「今晚我也充當一回俠義道了。」金世遺道:「喋聲,有人來了。」

外面有人叫道:「魏媽媽,魏媽媽!」厲勝男捏著鼻子學那惡婦的聲音道:「什麼事呀?」

那人道:

  「老爺今晚有客,不必喜蓮服侍了。你也可以省點氣力,不必鞭打她了。」厲勝男待他

腳步跨入,一把就將他抓住,笑道:「你的心暢倒還不壞。」

  那個家丁傍她一抓,痛徹骨髓,連忙叫道:「女大王饒命。」厲勝男笑道:「要饒你也

不難,你家主人在哪裡?」那家丁抖抖索素的說道:「在沉香閣。」厲勝男喝道:「糊塗,

誰知道你的沉香閣在哪裡?」那家丁道:「在、在……這裡向西走,有一個池塘,池塘旁邊

有一個閣子,那、那就是……」話末說完,只聽得「咕咚」一聲,那家丁倒在地上,原來厲

勝男急不及待,一聽他說到此處,便即點了他的穴道。厲勝男念在他剛才替那女子求情,用

輕手法的「對暗點穴」,過了一個時辰,穴道便可自解。

  厲勝男道:「你在這裡不要作聲,待我收拾了那雲老賊,便來送你回去。」安頓了那女

子之後,便和金世遺去探那「沉香閣」。

  金世遺笑道:「我本意只是來打聽消息的,現在卻又要和你權充俠客了。勝男,再麻煩

你一下,你可帶有雞鳴五鼓返魂香麼?」厲勝男笑道:「對,雲家人口眾多,咱們雖然不

怕,但一動起手,那些人難免驚擾,亂跑亂叫,我用迷香將他家裡的人都昏迷了,你捉住那

三個老傢伙,可以安安靜靜的審問他們。」

  兩人分頭辦事,不消片刻,金世遺便找到了那沉香閣,蹤上瓦背,貼著屋簷,向內窺

探。

  那三個人雖是武林高手,但金世遺輕功卓越,哪能讓他們聽出絲毫聲息。

  只見閣子裡共有四個人,那三個老傢伙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對著荷塘,面前各泡了一

盟好茶,荷塘月色,白蓮飄香,景物清麗。金世遺暗笑道:「這姓雲的老傢伙還真懂得享

受,頗為風雅呢。」

  在雲中現旁邊侍立的那個漢子,似乎是他的管家,剛進來不久,稟道:「這次多得縣太

爺派差役幫忙,賬都已收齊了,縣裡的同善堂請師父捐一點錢。」這個管家也是他的徒弟,

理好賬目,連夜向他報告。

  雲中現呻了口茶,淡淡說道:「這是應該的,就捐五百兩吧。你明天拿去,要他們用我

的名義,發放到窮人手中,你給我監視,不要讓他們中飽了。」

  柳二春哈哈笑道:「雲二哥真是個善長仁翁。一出手便是五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大手

筆,大手筆!」

  萬應當道:「我說雲二哥會做人是真。縣太爺給他催賬,貧戶不能怨他。他這麼拔出一

根毫毛來,就有許多人要感激他了。柳大哥,我看你也該向他學學。」

  雲中現哈哈笑道:「給你這麼一說,我倒像是沽名釣譽、假冒為善了。」

  萬應當忙道:「吾兄不要多心,我正是欽佩老兄這種做法,聽說有好些自命俠義人物,

也把吾兄認為同道呢,哈,哈!」

  雲中現燃須笑道:「彼此相知,說笑何妨?老實說,若非我和他們那幫人有些來往,大

約司空大人也不會邀請我了。」

  柳二春道:「原來雲兄已收到了請帖,何以尚未成行?」

  雲中現道:「我正要請教二位,你們說去好還是不去好?」

  柳二春道:「怎麼不去?」

  雲中現道:「你我都是有點身家的人,要是去呢,得罪了那些江湖豪傑、英雄俠客,這

可不是好要的!若是不去呢,得罪了司空大人,只怕也要招禍。進退兩難,如何是好?」

  萬應當哈哈笑道:「雲兄一生持重,但這回若是太過謹慎,那就要後悔莫及了!」

  雲中現道:「請萬兄指教。」

  萬應常通:「皇上這次正是下了決心,要把那些膽敢違抗朝廷的所謂江湖豪傑、英雄俠

客都一網打盡!司空大人請咱們進京,不外要咱們替他效力……」

  雲中現不待他說完,就苦著臉道:「不滿兩位老哥,我的武功已去荒了多年啦!」

  萬應當笑道:「雲二哥何須故作謙遜,誰不知道你的游龍刀乃是武林一絕。再說。大內

高手如雲,也未必便要咱們這幾個老頭子拚命。大約如你所說,司空大人是因為咱們多少也

認識所謂正派人物,要咱們以備諮詢,免使有人漏網。咱們要是不去,這倒要教司空大人起

疑了。」

  雲中現道:「兩位消息靈通,依你們看,西門牧野這次出山,要把各大派一網打盡,可

有點把握麼?」

  萬應當道:「西門牧野出山,此事甚為秘密,雲兄早已知道,可見消息靈通。只是有一

件事雲兄怕尚未知道,就在半月之前,西門牧野趁著各派齊集邙山,與孟神通比武的時候,

乘機偷襲,將正邪各派,都打得一敗塗地,死傷俘獲,不可勝計,我和柳大哥正是得知了這

個消息,才匆忙趕上京都的。」柳三春道:「想來司空大人邀請咱們,就是怕功勞都給西門

牧野一人佔盡。西門牧野此人有名的狠毒,咱們依附司空大人比依附他好得多。」

  萬應常按著說道:「所以雲三哥若還守著明哲保身的古訓,只怕在末受到正派中人報復

之前,就要遭到西門牧野的毒手!」

  金世遺聽到此處,已明白了七八分,就在此時,忽聽得雲中現「咦」的一聲,站了起

來,正是趨炎附勢難成事,禍福無門各自招。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暗室除奸驚辣手 冒名求祿顯神功

  那管家弟於忙問道:「師父,怎麼?」雲中現道:「這個時候,她們應該將冰糖燕窩端

來了,卻怎的不見人來?待我親自看去。」管家弟子大為奇怪,說道:「這點小事,何須勞

動你老人家,待弟子去叫她們端來便是。」雲中現道:「這些了環大都好吃懶做,這次我要

親自教訓她們!」

  那弟子正在心裡疑惑:師父不陪貴客,卻去教訓丫環,這豈非太過不近人情?心念末

已,忽聽得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笑道:「燕窩端來啦!」與此同時,嫂嫂連聲,雲中現約兩枚

透骨釘也發了出去口這個自稱是來送燕窩的丫環當然是厲勝男了。

  那兩枚透骨釘射出,立即便聽得「哎喲」一聲,有一個人倒在地上,正是那個三柳莊的

莊主柳三春。

  這一手卻是金世遺和他們開的玩笑,金世遺施展「四兩撥千斤」的借刀功夫,只發出了

兩枚梅花針,便把雲中現的透骨釘撥轉了方向,分打柳二春和萬應常二人,萬應常武功較

好,只被透骨釘擦破了頭皮,柳二春則被透骨釘打中了腿彎的「環跳穴」。

  厲勝男笑道:「這個燕窩的滋味不好嘗啊!」反手一掌,「咄」的一聲,打了雲中現一

記耳光。

  跟著施展小擒拿手法,抓他的琵琶骨。不料這一抓卻竟然落空,原來雲中現的本領雖然

還不及厲勝男,但亦非易與之輩,他被厲勝男出其不意的打了一記耳光,心中大憤,趁著厲

勝男變換擒拿手法的這一剎那,立即拔出刀來,展開了一派拚命的刀法。

  金世遺笑道:「老朋友。還認得我麼?」萬應常一聽這個聲音,嚇得魂飛魄散,叫道:

  「你,你,你……哎呀,毒手瘋丐!」金世遺道:「不錯,我就是往日的毒手瘋丐金世

遺。你想要饒命,乖乖的給我站住!」萬應常如奉聖旨,果然動也不敢一動。那個管家未知

厲害,還想奪門逃裡,腳步剛動,便給金世遺一把抓了回來。

  金世遺大馬金刀的坐下來,笑道:「待我看看雲莊主的游龍刀法。一、二、三、

四……」

  數到第十七招,只聽得「噹」的一聲,雲中現的單刀墜地,厲勝男信手點了他的麻穴。

本來以雲中現的武功,還可以應付十來招的,只因聽到了金世遺的名字,也嚇得軟了。

  厲勝男笑道:「若然依照你的規矩,他龍抵敵到第十七招,我也應該饒他的了。可是我

平生最恨假冒為善之輩,我偏偏就不饒他!」

  柳三春爬了起來,直打移咦,同金世遺哀求道:「金、金大俠,你、你老人家以前答應

過,不、不殺我的。」金世遺點點頭道:「不錯,那年我本就只是存心試試你的功夫,並非

要取你的性命。」萬應常也急忙說道:「金大俠,你也答應過我的。」

  金世遺哈哈笑道:「難得你們都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可是,有一點你們卻記不得

了,那時你們的惡跡未曾昭彰,我是把你們看作武林同道,才找你們切磋的,當然不會殺了

你們。

  是這樣護的嗎?」萬應常忙道:「不錯,在下場子的時候,你老人家是這樣講的,要不

然我也不敢跟你老過招了。」

  金世遺笑容一斂,冷冷說道:「現在你們要助約為虐,誅絕武林同道,天理難容,我金

某可要替天行道了!」

  雲中現連忙嚷道:「我本來就不想去,都是他們悠惠我的,你老人家剛才一定聽到

了……你饒我一命,我願意盡散家財!」最後這一句話,大約是因為厲勝男罵他「假冒為

善」,他才這樣說來。

  自柳萬二人登時也叫嚷起來,一面互相推諉,一面發誓痛改前非,但求金世遺饒恕,他

們便從此退出武林,不敢再惹閒事。

  金世遺笑道:「都不要吵了,你們要我饒命,可得依我一件事情。」這三個人如奉皇

恩,立即同聲叫道:「依得,依得!」

  金世遺道:「你們所說的那司空大人是誰?」雲中現道:「是御林軍統領司空化。」金

世遺道:

  「好,這裡有現成的筆墨,你們每人都給我寫、寫……

  厲勝男忽然搶著說道:「給我寫一首唐詩!」

  金世遺怔了一怔,厲勝男眉毛一揚,通:「你交給我管,管保你錯不了。」金世遺和她

相處已久,見她這眉目神情,已知道她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他對於厲勝男何以要啡這

三個人寫唐詩,卻還沒有明白。

  雲中現道:「寫哪一首?」

  厲勝男作狀想了一想,道:「寫一首不太短也不太長的。好,就寫老仕的「觀公孫大娘

弟子舞劍器行」吧。」

  柳二春與萬應當神色尷尬,攝儒說道:「我、我、我沒有讀過。」雲中現卻得意洋洋的

說追:

  「成,我馬上就寫,書法不好,遠望姑娘包涵。」原來柳、萬二人乃是草包,這雲中現

卻是個附庸風雅的繕紳,熟讀唐詩,杜甫這首名詩,他前兩天還寫過一幅中堂,送給一個得

意的弟子。

  厲勝男道:「好,你們兩個沒有念過這首詩,跟他一個字一個字寫,我不管什麼書法,

給我好好的用心寫吧:」雲中現鋪平了紙,提筆便寫:「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

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曜如翠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駿龍翔。來如雷霆收震

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金世遺跟著朗聲吟誦,擊節讚道:「好詩,好詩!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這樣神妙約劍術,當真是千載之後,讀之尚使人嚮往!勝男,你選這首詩真有意思,待你學

成了劍法之後,當可以和公孫大娘的弟子比美了。」

  柳三春與萬應常滿頭大汗,一個字一個字的跟著雲中現寫,不敢落後,待到雲中現收

筆,不過片刻,他們也跟著寫完了。

  雲中現著他們所寫的字體,歪歪斜斜,有如孩子描紅,大為得意,爭著把自己所寫的呈

上給厲勝男,恭恭敬敬的說道:「姑娘,你是會家,請你評閱。」

  厲勝男笑道:「好,好,寫得很好!」第三個「好」字剛剛出口,雲中現正在笑容滿

面,厲勝男撬地伸指一點,對準他的喉頭狠狠一戳,雲中現做夢也想不到厲勝男突然施展殺

手,悶哼一聲,喉頭被戳穿一孔,血如泉湧,登時倒斃。

  萬柳二人嚇得呆了,「饒命」二字尚在舌尖打滾,末曾說得出來,說時運,那時快,厲

勝男又已依法泡製,用重手法點了他們的死穴。

  厲勝男出手如電,即使金世遺也沒料到她要殺人,待要阻止,已來不及。金世遺怒道:

  「勝男,你怎的如此狠毒,我答應饒了他們的性命的!」

  厲勝男笑道:「是你答應的,我可沒有答應啊!」雲中現那弟子想要逃走,雙倒卻不聽

使喚,嚇得軟了。厲勝男道:「我已殺了三人,不能再留這個活口!」揚手一柄飛錐,又取

了那管家弟子的性命!

  金世遺一把抓著厲勝男的手腕,喝道:「你再胡亂殺人,我把你的武功廢了!」

  厲勝男笑道:「大英雄大俠客,你捏得我這樣痛,你放不放手?你不放手,以後我再也

不理你!這四個人我是不得不殺,你當我是歡喜殺人的麼?」

  金世遺不由自已的放鬆手指,說道:「這幾個人雖然行事卑劣,但究竟罪不至死,你為

何要殺他們?有甚道理?」

  厲勝男淡淡說道:「枉你在江湖上混了這許多年,還有人把你當作大魔頭呢。哼,哼,

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得。你給我好好的坐下來,待我說給你聽。」

  在厲勝男的嬌嘖之下,金世遺的怒火再也發不起來,只好依言坐下,聽她說話。

  厲勝男璞啼一笑,說道:「可惜沒有鏡子,讓你看看你剛才那副凶霸霸的樣子,真像可

以把人吃掉似的。」

  金世遺道:「你趕快說,要是說不出道理,我還會把你吃掉的。」說到「吃掉」這兩個

字,他也禁不住笑了。心想:「你才真是想「吃掉」我呢!」

  厲勝男道:「你本來想要那三個老傢伙給你寫信給司空化的,是不是?」

  金世遺道:「不錯,我是想叫他們寫封引薦書,咱們可以冒充是他們的門人弟子,拿了

引薦書去見御林軍統領司空化。」

  厲勝男笑道:「難為你想得出這樣的妙計,但你敢擔保他們就能守口如瓶嗎?」

  金世遺道:「我可以點了他們的啞穴,讓他們過了七天之後,才能說話。」

  厲勝男道:「他們能夠給你寫信,難道就不能寫在紙上,將這秘密傳出去嗎?」

  金世遺道:「他們已給我嚇破了膽子,料想不敢漏。」

  厲勝男道:「這幾個傢伙都是老奸巨猾,常言道得好: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還是

把他們殺了,最為安全可靠:」厲勝男的顧慮,金世遺不是沒有想到,要是在早幾年,他也

會將他們殺掉:但自從他結識了冰川天女、李沁梅、谷之華這些人之後,性情已在逐漸轉

變,所以才寧願冒一些危險,保留那三個傢伙的性命。

  但現在厲勝男這番說話,卻教他無法反駁,雖然他仍是覺得厲勝男行事太邪,但也只好

默不作聲了。

  厲勝男又笑道:「人人都認為你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在我看來,卻還欠老練。你想叫他

們給你寫引薦書,這事就大大欠妥,好在我靈機一動,臨時改過來,叫他們改寫一首唐

詩。」

  金世遺恍然大悟,說道:「敢情你是怕他們故意不用平日的筆跡,或者是在辭句中弄鬼

麼?」

  厲勝男道:「不錯,你還算聰明,馬上就猜到我的用意了。現在我可以照他們的筆跡,

喜歡寫什麼就寫什麼。嗯,雲中現這老傢伙雖然武功最好,但住處卻也是距京城最近,只怕

京城裡有不少熟人。咱們還是冒充柳、萬二人的弟子吧。」

  她提起筆來,模仿那兩人的筆跡,各寫一封,果然十分相似。金世遺看了,既是歡喜,

又是害怕。心中想到:「以她的聰明,假如誤入邪途,只怕比孟神通為害更大!」

  萬勝男將兩對假薦書摺?,遞一封給金世遺道:「我最討厭那個柳三春,由你去冒充他

的弟子。」金世遺笑道:「那馬臉無常卻是從來不收女弟子的,你要冒充他的弟子,準得露

出馬腳。」

  厲勝男道:「我早就想好了,你看我這頭髮,不是正好改裝嗎?」

  雲家的人,都尚在昏迷末醒,厲勝男進入室內,從容搜索,找到了一套合身的男子衣

裡,她的頭髮,早已給馮瑛削去一半,索性找了一把剪刀,對著鏡子,將頭髮剪短修平,戴

上帽子,問金世遺道:「你看冒充得過去嗎?」

  金世遺笑道:「太俊俏了,馬臉無常的門下,不應有這樣的美男子。待我再給你改容

吧,」改裝易容是金世遺的拿手好戲,他秘製的易容丹與甘鳳池這一派所傳的有異曲同工之

妙,當下將厲勝男打扮一番,在她面上又添了兩顆粗大的黑疤,看起來除了身材較矮之外,

已有了幾分似江湖上的粗豪人物。厲勝男對鏡笑道:「好,雖然是醜了一些,但即算與西門

牧野對面,他也末必認得我了。」

  金世遺自己也改容易貌,黏上了兩撇小?子,扮得像一個老成持重的掌門弟子模樣。厲

勝男笑道:「想不到咱們要做那兩個老傢伙的弟子,我取了他們的性命,也總算對得起他們

了!」

  厲勝男將那個被雲中現買來的村女送了回去,送了她十兩紋銀,叫她和父親逃到他處謀

生,處理完畢,剛好天亮。兩人便即上路,趕往京都。

  厲勝男笑道:「這還是我平生做的第一件好事,心裡暢快得很。」金世遺道:「所以

說,俠義心暢,本來是人人皆有的,只要不迷失本性,誰都可以做個好人。」厲勝男笑道:

「你真是變得越來越迂腐了,我看你簡直可以改行做教書先生了。不過,你也許料想下到,

你猜猜我為什麼要做這件好事?」金世遺道:「怎麼?」厲勝男格格笑道:「那是為了要討

你的歡喜啊!」金世遺心頭一沉,厲勝男的動機他確是料想不到,但隨即想道:「她能為我

做好事,那也是好的。何況她並不掩飾,可見還並非無可救藥。只是,我今後只怕更不能離

開她了。」

  三天之後,兩人到了北京,司空化是御林軍統領,住處自然容易打聽,兩人便持了假薦

書,冒充柳三春與萬應常的弟子,前往求見。

  司空化正在演武揚上,督促他的手下軍官練武,一見只是柳三春和萬應當的弟子前來,

心裡極不高興,看了書信,淡淡說道:「你們的師父都有了身家,要在家中享福,怪不得連

我也請不到他們。哈,他們享福,卻累你們辛苦了。先下去歇歇吧。要是你們願意在這裡當

差的話,明天你們去見王副將,看看還有什麼空缺,可以給你們補上兩個名額。」指一指帶

他們進來的那個管家道:「你好好招呼他們,明天再帶他們去見王副將。」

  聽這語氣,司空化對他們簡直是毫不重視,非但不親自招呼,連分配差事也只是叫管家

帶他們去見御林軍的一個副將,想來最多也不過是讓他們當值下級官佐罷了。

  金世遺和厲勝男都不轉身,厲勝男笑了一笑,說道:「我們並不是為了求差事來的。」

  司空化越發不悅,冷冷說道:「對啦,你們的師父都是富豪,想來你們也是富家子弟,

當然不會在乎差事。好吧,你們要是不願當差,馬上回去也行。」

  厲勝男道:「不是這個意思,大人錯怪了我的師父了。」司空化道:「怎麼?莫非他不

肯來京,裡面還另有原因麼?」

  厲勝男道:「師父差遣我來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道:「司空大人看得起我,我本來應該

親自上京,為他效力。只是我現在已有了年紀,對付一般的江湖宵小,司空大人用不著我,

若是對付一流高手,唉,又只怕我已力不從心。看來還是你給我去一趟更好。你已盡得我的

功夫,又正當年少,你去呢,比我勝得多了。」哎,這是我師父關上了門,稱讚自己徒弟的

說話,本不應該對外人說的。但大人既然對我的師父有所誤會,我也只好厚著顏面向大人說

了。師父他老人家實在不是為了愛惜身家性命才差遣我來代替他的。」

  司空化道:「哦,原來你的師父是這樣說的。那麼你的師父又說些什麼?」後面這句話

是面向金世遺問的。

  金世遺道:「家師吩咐我道:你此去為司空大人效力,也就是為皇上勃力,須得忠心耿

耿,不可計較職位。皇上現在下了決心,要剪除所有正邪各派中不肯歸順朝廷的武林人物,

你此去勢必要碰到許多強敵,必須摸清楚江湖中成名人物的底子,方能知所趨避。當時我就

問,碰到哪些人是我應當避忌的,我師父屈指一數,說道:若是碰到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

少林寺的主持痛禪上人、峨嵋派的金光大師和現在最負盛名的大魔頭孟神通這四個人,你就

不可貪功。對付其他的人嘛,想來你還不會墜了師門的面子。」

  金世遺是個老江湖,這番說話比厲勝男說得更為巧妙,他一點也沒有講師父怎樣稱讚

他,但口氣卻大到了極點。意思就是說除了唐曉瀾、痛禪上人、金光大師和孟神通這四個人

之外,其他的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了。

  司空化大吃一驚,心中想道:「柳三春和萬應當我未曾見過他們的功夫,但多少也知道

一點底細,怎的敢如此自負不凡?竟似乎認為自己的門下弟子,都可以勝過各派宗師?莫非

是兩個少年故件大言,虛造說話,想騙得我的重用。」他哪裡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當年

武林人物聞名膽喪的「毒手瘋丐」金世遺?而以金世遺現在的武功而論,他說這番話還算是

謙虛了的。

  厲勝男道:「話已稟明,晚輩告退。」司空化道:「且慢,且慢!」金世遺道:「大人

有何吩咐?」司空化道:「失敬,失敬:原來兩位是這樣了得的年少英雄!剛才多有怠慢,

請兩位不要見怪。」伸出手來,便與金世遺一握,表示親熱。

  金世遺卻也不知道司空化的來歷,心中想道:「我當年打遍大江南北,從未曾聽人說過

同化這個名字,不知他憑什麼當上了御林軍統領?」兩人都存心試對力的功夫,司空化暗運

先天太乙神功,一股美中常剛的內勁,從掌心吐出,金世遺心道:「瞧他不出,原來是道家

全真派的正宗內功。奇怪,全真派對俗家弟子,從不肯付以真傳,難道他本是道士,後來還

了俗的?以他的功力而論,雖還不及當世的幾位武學大師,大約也不在全真派第一高手陵霄

子之下了。」

  司空化將先天太乙神功漸漸從三分加到九分,奇怪得很,在用三分神功的時候,對方毫

無反應,如到了九分,對方仍是毫無反應,神功發出,竟似將重物投入大海之中一般,迅即

消失得無影無蹤,仍然測不出大海的深淺。司空化驚疑不定,不敢使滿十分,急忙鬆手。其

實這還是金世遺不敢太過炫露,故意適應對方所用的功力,敵強則強,敵弱則弱,要不然司

空化已經要大吃苦頭。

  跟著司空化又與厲勝男握手,這一次司空化有了戒心,一下子就用到了八九成的功力,

厲勝男還沒有練到金世遺那等上乘內功,只好與他硬拚,兩人的功力在伯仲之間,厲勝男眉

頭一皺,暗運修羅陰煞功,將勁力從中指上透出去,司空化忽覺虎口好似被人用繡花針刺了

一下似的,雖然不痛,但卻感到一絲極為陰冷之氣,勁力登時鬆散,連忙縮手,讚道:「這

位兄弟真好功夫!」

  司空化好生疑惑,心裡想道:「萬應常是黑虎拳的掌門人,練的是件家功夫,這人的內

力卻怎的如此深沉,用來破解我太乙神功的手法又如此怪異,分明是一種邪門的陰柔內功,

難道萬應常藏了這手絕招,一直秘不外傳?或者是這個人冒稱他的弟子?」要知司空化雖然

貝多識廣,也知道孟神通有一種「修羅隱煞功」,但他卻從未碰過孟神通,並不知道「修羅

陰煞功」到底如何,而萬勝男又聰明得很,她以「修羅陰煞功」從中指發出,變成了一種陰

毒的點穴功夫,並不像以掌發出那樣會捲起一股寒馭,威力也不驚人,所以司空化怎樣也猜

想不到。而金世這所用的最上乘內功,他更是絲毫不懂了。只覺得這兩個人滿透著怪異。

  司空化心有所疑,連忙將金厲二人留住,卻對旁邊一個老武師問道:「南宮老師,你以

前不是和萬應當切磋過武功的麼?」

  那老武師名叫南宮乙,和司空化的師父同一班輩,武功極高,司空化請他來做御林軍的

教頭,他剛才聽得厲勝男誇誇其談,早已心有不滿,當下便即答道:「不錯,那是二十年前

的事情了,萬老大將它的黑虎拳演給我著,我說這套黑虎拳雖然剛勁非凡,但內中卻頗有破

綻,他不相信,遂和我拆招,拆到了第三十三招,他使出最剛猛的一招「黑虎偷心」,被我

用陰手陽掌制住了它的橋手,他這才服了。經過了二十年,不知他這套拳法的破綻已經彌補

了沒有?」

  厲勝男道:「家師也曾提過這件事情,他說並不是本門的拳法有破綻,而是他那時侯,

臨敵的經驗尚未豐富之故,當南宮老師用陰手陽拿來制他的橋手的時候,他應該用另外一

招,那麼吃虧的恐怕是南宮老師了。」

  南宮乙勃然色變,道:「尊師是這樣說嗎?這倒要請教了!李兄已盡得令師真傳,不如

咱們就下場一試如何?看看是黑虎掌中哪一招可以令我吃虧?」厲勝男和金世遺都化了一個

假名,將本來的姓名去了一字,其他兩字用諧音,厲勝男改名李勝,金世遺改名甘惠,所以

南宮乙稱厲勝男為「李兄」。

  厲勝男故意說道:「南宮老師是我長輩,弟子怎敢冒犯?」故作謙虛,實是藐視,南宮

乙黑起了臉,冷冷說道:「學無前後,連者為師,李兄既已青出於藍,那又何須客氣?切磋

武功,縱有誤傷,我也決不能怪責李兄,李兄盡可拋開顧慮,施展絕招!」

  演武揚中的軍官連忙讓出場子,心中均在想道:「這個小子真是狂妄得可以,大言不

慚,居然要與南宮乙比武,連自己的師傅都不是人家的對手,這豈不是以卵擊石麼?」

  按說厲勝男是以卑抗尊,以弱敵強,必須謹慎從事,最少也得立好門戶,她卻只是那麼

隨隨便便的一站,便即笑道:「家師雖然指點了我的訣竅,只怕我還不善於運用,若有不到

之處,遠望南宮老前輩和各位行家指教。」南宮乙「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你師父當日

第一招用的是黑虎拳的「請手式」,你不進招,難道是要我老頭子先出手麼?」

  厲勝男笑道:「第一招只是普通的起手式,我不必更改了。」左掌撫拳,似揖非揖,將

到南宮己身前,身形一長,恰似伸了一個懶腰。

  她那幾句話明顯表示出她不甘心以晚輩之禮相見,意思是說:你既然要迫我進招,反正

第一招只是普通的手式,不算佔你的便宜,那我就稍為給你一點面子吧。但她這樣隨隨便便

的出拳,動作態度,甚不恭敬,其實便已是毫無晚輩的禮貌。

  南宮乙大怒,小道:「你說第一招走普通的起手式,且待我第一招便令你當場出醜。」

登時一個穿掌撲了土來,千指如鉤,交叉剪到,這正是三十六招大擒拿中最厲害的一招「敬

德奪鞭」。厲勝男這裡身形一長,雙臂剛好湊上,眼看就要給他拿著,雙臂縱使不斷,也要

給他扭彎。

  南宮乙功力非凡,擒拿手使得又老練、又狠辣,手腳起處,全帶勁風,厲勝男心中一

凜,想道:「果然是有幾分本領,倒不可過於輕敵了。」

  南宮乙的指頭眼著就要相上對方的手腕關節,厲勝男突然使出「天羅步」的神奇步法,

只是那麼輕輕的一飄一閃,恰?便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滑開,手腕趁勢一擺,拳頭反朝著南宮

乙的臂彎擊下,南宮乙大驚,一縮手,只聽得「上」的一聲,拳掌相交,雙方都退了三步,

要不是南宮乙縮手得快,他的手臂可能就要先給厲勝男擊斷了。

  南宮乙「哼」了一聲,道:「你這是什麼拳?」厲勝男身形一晃,搜、搜、搜連打三

拳,念道:

  「黑虎跳澗,黑虎登山,黑虎奪食。」待到南宮乙拆了她這三招,她頤了一頓,才繼續

說道:「這三招都是從剛才那黑虎出洞,演化出來的,可是使得不對麼?」

  這三招都是黑虎拳中的普通招式,南宮乙自然知道,但他卻不認得厲勝男最初所使的那

招,心中想道:「或許這是黑虎拳中的秘招,當年萬應當對我都未曾使過的。照這小子所說

的名稱聽來,黑虎出洞之後,跟著就是跳澗、登山和覓食,這也合理。」

  轉眼間兩人已拆了二十多招,南宮乙暗暗納罕,心裡想道:「這小子的拳法並不純熟,

但功力卻一竟似勝過他們的師父盛年,這是什麼道理?」

  卻原來厲勝男的黑虎拳還是從金世遺那兒學來的,金世遺以前曾經和萬應當打過一場,

在第二十三招把他擊敗,所以金世這懂得二十三招黑虎拳,厲勝男雖然聰明之極,但只短短

幾天,當然未能純熟。而且第一招根本就不是黑虎拳。

  南宮乙的大擒拿手甚為厲害,厲勝男使到了第二十二招,兀自不能取勝,心中一急,忽

地叫道:「留神,黑虎偷心來啦!」當胸一拳搗出,南宮乙一招「覆雨翻雲」,仍然用當年

對付萬應常的手法,以陰手陽掌來制厲勝男的橋手,厲勝男不待他的雙掌截下,忽地以掌撫

拳,欺身直進,「蓬」的一聲,擊中了南宮乙的胸膛,南宮乙跟跟搶槍的倒退幾步,一連打

了幾個盤旋,這才站穩腳步。厲勝男笑道:「師父說要破你的陰手陽掌,就用起手第一招的

「請手式」便衍了,果然不錯。南宮老師,你沒有受傷吧?」

  眾軍官見南宮已被她擊敗,無不駭然。哪知厲勝男表面用的是黑虎拳請手式,實際卻是

喬北溟秘笈上的功夫,她以天羅步法閃開,黑虎拳中內蘊十天星掌力,卸開南宮乙的內勁,

這才能把南宮乙擊敗的。

  南宮乙雖然有點懷疑,但對方卻的的確確是用黑虎拳將他擊敗,以他的身份,自是不能

抵賴,又羞又憤,大聲說道:「好,果然是青出於藍,司空大人,你有了這位年少英雄,不

必再用我這個不中用的老頭子了!」立即走出大門,司空化要想挽留,已是留他不住。

  司空化未曾較量過萬應常的功力,心裡想道:「這少年使的既然是黑虎拳法,大約不會

是冒充萬應當的弟子吧。武功半由勤學,半由天賦,弟子勝過師父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再說

萬應常的名頭並非響亮,這少年有如此武功,他即使要冒認別人為師,也不必冒認萬應

常。」

  這時司空化對金世遺還有點懷疑,他剛才用了九分功力,都未能試出他的深淺,不敢再

試,想了一想,忽地將一個御林軍軍官叫土來。

  這軍官複姓呼延,單名一個旭字,是御林軍中有數的高手,外家功夫,登峰造極,所練

的金剛掌力有開碑裂石之能,司空化將他喚來,問道:「聽說你曾經到過例家莊拜見過柳莊

王,你們兩位應該是認識的了?」呼延旭望了金世遺一眼,金世遺笑道:「呼延將軍和令師

冀北人魔屠剛前輩同來,那時我入門未久,還夠不上陪客的身份,只配在階下伺候,我倒是

認識呼延將軍,只怕呼延將軍不認得我吧?」

  金世遺早年走南闖北,會通天下名家,熟知武林派系,所記得的武林掌故也最多,所以

一聽得呼延膽這個名字,便知道他的師門來歷,屠剛與柳三春年紀相當,交情頗好,金世遺

聽司空化用「拜見」兩字,便猜想到呼延旭一定是和師父同往的,而且定然沒有試過柳三春

的功夫。

  這一猜果然猜個正著。

  呼延旭最喜奉承,說道:「不錯,我記起來了,倒茶的那個少年弟子,不正是你嗎?

哈,一晃十年,你也長得這麼高大了。」金世遺心裡暗笑,說道:「你真好記性。你走了之

後,我師父很誇讚你的功夫了得。」

  呼延旭道:「是麼?我在他跟前練過一手鐵掌碎石的功夫,可惜彼此家數不同,末得蒙

地老人家指點。」

  金世遺道:「我師父說屠家的金剛掌是天下最剛猛的掌力,練外家功夫的,當今就要數

到他們兩師徒了.即算是兩家中的好手,也要讓他們幾分……」呼延旭眉開眼笑,插口說

道:

  「過獎,過獎!」哪知金世遺接下去道:「我師父又說,只怕只有咱們的綿掌,才可以

克制他的金剛掌力。」呼延旭勃然色變,道:「令師的綿掌功力,想必都傳給閣下了。」金

世遺道:「逼我不敢說,可惜彼此家數不同,要不然倒想請呼延將軍指教指教。家師常說,

柔能克剛,大家都練到登峰造極的時候,外家功夫總要稍遜一籌,小弟至今尚未碰過外家的

第一流高手,也不知是真是假?」

  原來武林中有個規矩,善意的切磋武功,只限於家數相同的一即內家對內家,外家對外

家一,那才能截長補短,彼此有所增益,要是家數不同,那就是「比武」,而非「切磋」

了。當年呼延旭只在柳三春面前自己演技,現在金世遺這樣說,就是因為這個原故。

  呼延旭氣呼呼的道:「甘兄既來投勃,咱們就是同僚,同僚之間,不必拘泥於武林中的

規矩,彼此試試何妨?」

  司空化正是要他們二人比試,好從旁窺測金世遺的功力到底如何,金世遺尚在故意推

辭,司空化道:「呼延將軍說得是,將來你們都要到外面應付敵人,家數不同的自己人先練

練,到對付外敵之時,都有好處。」

  司空化又道:「同僚切磋武藝與江湖上的比武不同,誰勝誰敗,都不可認真。」他有鑒

於剛才南宮乙的負氣出走,雖然知道呼延旭性情直爽,且又是自己的下屬,敗了也不至於像

南宮乙那樣,但仍然先把說話交代好了。

  金世遺道:「不錯,咱們家數不同,本來就不必在招式上觀摩。」呼延膽道:「文比也

行,你說如何比法?」金世遺道:「你比我見多識廣,而且小弟又是新來乍到,豈敢潛越,

還是由你劃出道兒,小弟總之奉陪便是。」

  呼延旭受他一捧,怒氣大減,忙道:「好說,好說,咱們就來玩一套借三還五如何?我

讓你先打三拳,然後你再讓我打回五拳。」他自恃外家功夫登峰造極,諒金世遺打不傷他,

輪到他打時,一連五拳,還怕金世遺不求饒的?所以表面上是讓人家,其實卻是想佔便宜。

  金世遺笑道:「這個法子很好,不過我想顛倒過來,而且不是「借三還五」,而是「借

五還三,即是說出你先打我五拳,然後我還敬你三拳。我自願做蝕本的生意。」

  呼延旭心想:「哼,你竟敢這樣小覷我的金剛掌力,這是你自討苦吃,可怪不得我。」

便道:

  「甘兄藝高瞻大,既然自願做蝕本生意,小弟要是推辭,那反而是著不起金兄了。」金

世遺道:

  「一點不錯,你所說的正是我要說的話。」邊說,邊以左腳為軸,在地上劃了一個圈

圈,站在當中,道:「請發招吧!」呼延旭道:「這是什麼意思?」金世遺道:「你的金剛

掌力以剛猛見稱,只要能將我打出這個圈子,就算你贏吧!」這個圈子只比碗口大些,剛容

得一個人站在當中。

  呼延旭心頭火起,道:「好,金剛拿來了,你就用綿掌化解吧!」所謂「借三還五」實

際指的是攻擊和還擊的次數,用拳用掌,盡皆可以,最嚴格的一種是不許招架的,現在呼延

旭許他用綿掌化解,總還算有一點良心,不想太過佔盡便宜。

  呼廷旭雙掌一發,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的直攻過去,只聽得「咦嗓」一聲,好像有個人

被腰斬了似的,眾人吃了一驚,看清楚時,卻不是人,而是一段木頭,原來金世遣將衣袖輕

輕一引,呼延旭收勢不住,雙掌打到插在演武揚中的一根木樁上,把那根極其堅實的柏木樁

祈成兩段。

  呼延膽大怒,立穩了腳步,一轉身,掌持風雷,再朝著金世遺的背心打去,金世遺徵一

躬腰,呼延旭又被他用借方打力的功夫拋了起來,這一次雙掌卻是擊中了一尊石鼓,竟然把

那石鼓製成四塊!

  司空化搖了搖頭,正想叫那呼延旭住手。呼延旭一掌擊裂石鼓,手腕也給震得疼痛非

常,又驚又怒,猛吼一聲,蠻牛般的叉同金世遺撞來,雙掌平推,將平生功力付之一擊。

  只聽得「蓬」的一聲,呼延旭的雙掌正正擊中金世遺的背心,金世遺的外衣製成片片,

上身微微一晃,但雙足仍然踏在圈子當中,未曾移動半步。

  只見呼延旭雙手下垂,呆若木雞,原來他被金世遺以最上乘的內功吸去了他的掌力,現

在已是便不出半點動了。

  金世遺道:「你還有兩拳,可要再打麼?」呼延膽道:「我認輸了,你把我打死吧!反

正我也不想活了。」他知道武功已廢,他也是個硬漢,武功既廢,便自願死去,決不求澆。

  金世遺一笑,拉著他的手道:「呼延將軍過謙了,咱們最多是打成平手,怎能說你輸

呢?」呼延旭只覺一股熱力從金世遺的掌心傳來,精神氣力登時恢復,這才知道武功仍在。

  呼延膽道:「即算依你之約,借五還三,我也應該受你三拳,大丈夫一言既出:永無反

悔,斃在你的手下,我也死而無怨。」

  金世遺小道:「這人倒是個可以交一支的朋友。」便笑道:「對啊,依約是借五還三,

你只打了三拳,還有兩拳,你既不願再打,我還打做什麼?說實話,你的金剛掌力確是武林

罕見,再打兩拳,我也未必安得起呢!咱們既是同僚,也就不必計較誰輸誰贏了。」

  這一戰不但呼延旭心服口服,在場的御林軍軍官,連司空化在內,也無不駭然。司空化

心想:「我本是要柳三春和萬應當來做我的眼線的。如今他們不來,但他們這兩個徒弟卻可

以大大助我一臂之力,這倒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也不必苛求了。」

  經過這兩場比試,眾軍官對金厲二人刮目相著,司空化更看重他們,一下子就讓他們充

任御林軍教頭之職。

  轉瞬過了七天,黃昏時分,金厲二人忽然接到司空化的通知,要和他們同社一個宴會。

  赴會的除了司空化、金世遺、厲勝男之外,還有十八個軍官,呼廷旭、白良驥和那個姓

韓的都在其內。白韓二人面色焦黃,精神頹喪。金世遺到京之後,還是第一次著見他們,從

旁人的談話中知道他們已回來了三天,想必是那晚飲了厲勝男的一杯毒茶,元氣大傷,至今

始漸恢復。他們雖曾屢次遭受金世遺的捉弄,但卻始終末有見過金世遺的廬山真面,當然不

認得他。

  白韓二人受了這次挫折,既是羞慚,又是氣憤,在路上恨恨說道:「我們本來已捉到天

山派的兩個弟子,可恨西門牧野不來接應,只差兩天的路程就要到京,想不到竟被他們的掌

門人唐曉瀾親自救去了。」司空化安慰他道:「是唐曉瀾前來,即算換了是我,也只得眼睜

睜的看他將入奪走。你們能夠從他的劍下逃出來,這已是十分難得了。你們這次已盡了力

量,不能以成敗論英雄,功勞簿上,我仍然給你們記上一筆便是。」

  金世遺暗暗好笑,心道:「白頁驥將我的賬算在唐曉瀾頭上,居然也有人相信,給他騙

了一筆功勞。」其實,司空化何嘗相信,只因他世故甚深,為了籠絡部下,不便戳穿而已。

  那姓韓的道:「我們吃點虧算不了什麼,可恨的是功勞都給西門牧野這一班人佔去了。

今天晚上,咱們還要給他慶功。這豈不是誠心削咱們的面子麼?」司空化道:「正因為皇上

要寇總管給他們開慶功宴,你們兩位非去不可,有你們兩位在場,他就沒有辦法將功勞誇

大。」

  金世遺從他們的談話中,這才知道今晚是大內總管寇方皋為西門牧野而開的慶功宴。朝

廷的武士一向分屬兩個集團,一個是大內總管寇方皋所率領的宮中侍衛,一個是御林軍統領

司空化所統車的御林軍軍官,如今又添上了西門牧野這一班人,三個集團,彼此爭功邀寵。

裔方皋為西門牧野開宴慶功。實非心願,只是迫於皇命而已。

  從他們的談話中,金世遺又知道西門牧野這班人,直延擱到昨天才回至京城,金世遺不

禁起了懷疑,心中想道:「他們若是在邙山大會之後,便即回京,應該比我們先到才是。這

中間的十多天,他們到哪裡去了?」

  宴會設在團城離宮內的大橫聽,「團城」緊連著皇宮,是紫禁城的外城,金代在皇宮外

修建北海御苑之時,將挖海的泥土堆成一座小山,稱為團城,至清代修成了一座離宮。因為

地勢較高,可以拱衛宮廷,乾隆?帝遂將這座離宮作為大內衛士的住處,好與內廷隔開,而

進出亦很方便。

  寇總管的「官邸」也在團城之內。

  金厲等人隨司空化進入宴會大廳,只見聽中已是武士如雲,十分熱鬧,裡面點起幾百盞

宮燈,照耀得如同白晝。

  西門牧野和寇方皋上前迎接,看見了厲勝男,西門牧野不禁怔了一怔,心想:「這人好

生眼熟!」但厲勝男既改裝束,且又變容易貌,西門牧野怎也想不到她就是仇人的女兒。

  寒暄既畢,安排席位,司空化當然是陪著寇方皋、西門牧野等人坐在首席,金厲二人則

坐在他們的鄰席,這是司空化特別著重他們,才請寇方皋這樣安排的。

  坐定之後,司空化舉起酒杯,向西門牧野祝賀道:「西門先生這番的功勞,真是驚天動

地,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想必都已被你捉來了吧?」邙山之戰的詳情,司空化早已從白良驥口

中知道,休說是掌門人,即夠份量的武林人物也並無一人受擒,他是因為西門牧野曾在皇帝

面前誇下海口,說是要把武林人物一網打盡,才故意這樣問他的。

  西門牧野面上一紅,說道:「我這次帶去的人少了一些,給那幾個老傢伙跑了。不過也

殺了幾十個人,另外捉來了十多值比較重要的人。」

  寇方皋笑道:「這次雖然末竟全功,也已令得那些所謂武林英雄、江湖豪傑。心寒膽顫

了。

  皇上吩咐說,這次權且由我代皇上搞勞,待了西門先生當真把所有武林人物一網打盡之

時,皇上再親自為西門先生開一個更盛大的養功宴,封西門先生做國師,那時我們都要明光

的了,」寇方皋此話似贊實嘲,西門牧野心道:「待我大功告成之日,就是你的大內總管和

他的御林軍統領這兩個位置易位之時,哼,哼,那時的慶功宴只怕沒有你們的坐位了。」

  司空化道:「西門先生捉來了些什麼奢攔人物,可以說來聽聽麼?」西門牧野道:「我

正要將這班俘虜移交給寇總管看管,讓他奏明皇上,看看如何處置。人來,獻俘!」

  「獻俘」本來是大將征戰歸來,將首腦的俘虜獻給皇帝的一個典禮。現在西門牧野不過

是捕獲了十多值武林人物,皇帝又不在場,本來用不上「獻虜」這套,但他為了在寇力皋與

司空化面前擺擺威風,當真便似一個得勝回朝的大將軍模樣。正是:

  驕矜得意誇功日,正是災星入戶時。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慶功宴上災星至 比武場中敵膽寒

  寇方皋笑道:「我雖是代表皇上搞勞,你向我獻俘,我卻是不敢當的。不過,我也想看

看是些什麼人物,讓我接管便行,可不必再舉行什麼獻俘的儀式了。」

  金世遺也想知道是些什麼人物,定睛看時,只見四個黃衣人押解著一群囚犯從走廊走

過,寇方皋指揮幾個衛士,將囚犯們驗明年貌,登上名冊,然後押入內牢。對著走廊的門口

擺了一張公案,寇方皋坐在當中,西門牧野與司空化一左一右,監視交接,寇方皋算是以大

內總管的身份接管俘虜,而非以欽差大臣的身份接受「獻俘」。西門牧野在旁口講指劃,指

著一個個俘虜,說他們是些什麼人,什麼人。

  大聽裡幾百個武士都站了起來,目光齊集到從走廊走過的俘虜身上,金世遺鬆了口氣,

心中想道:「幸喜都是些二三流的角色。」其中比較重要的幾個乃是華山派的社子祥、控恫

派的方桐和少林派的僧人懷真。

  寇方皋哈哈笑道:「西門先生久不涉足江湖,大約認不得各派的主腦人物吧?這些人在

他們的本派中至多不過是第二代的大弟子。」司空化笑道:「西門先生不是不認得,但各正

門大派的掌門人豈是這樣容易就擒的?能捉到他們幾個有頭面的弟子,也已經是很難得了。

來!來!來!獻俘事畢,咱們還是回到席上,吃西門先生的慶功酒吧!」

  西門牧野面色鐵青,冷冷說道:「還有一位,司空大人大約會認得她是什麼人!」

  只見兩個黃衣人押解著一個單燭的俘虜土來,卻是個上了年紀的婆婆,金世遺大吃一

驚,只聽得司空化失聲叫道:「邙山派的掌門曹錦兒!」

  西門牧野淡淡道:「司空大人果然認得,我的本領雖然遠遠不及大人,但要捉拿個把掌

門人,卻還不至於像大人所說的那樣艱難!」

  原來西門牧野之所以遲遲末返,就是為了要捉拿曹錦兒。他探聽得曹錦兒的老家在河北

琢縣,曹錦兒赴邙山主持盛會,留下了兒子媳婦看家。

  邙山之戰,各大門派吃了敗仗之後,齊集嵩山少林寺商量對策,過了幾天,毫無動靜,

有好些人便猜想西門牧野這班人或者已回京報功去了。曹錦兒懸掛家人,怕他們遭受毒手,

便和幾個師弟回琢縣家去接兒子媳婦,痛禪上人勸阻不聽,只好加派了四個武功最高的大弟

子大智、大悲、懷仁、懷真與地一道同去,想不到她的兒子媳婦早已先得了風聲逃了,反而

是西門牧野這班人埋伏在它的家中,曹錦兒一來,無異自投羅網,當下展開了一場惡戰,曹

錦兒和少林弟子懷真被擒,西門牧野怕她有後援來到,既然擒獲了最重要的人物曹錦兒,便

捨棄了其他的人,連夜趕回京都。

  那黃衣人洋洋得意的大聲報道:「解到人犯一名,邙山派掌門曹錦兒!」大廳裡登時圜

動起來,「哈,果然是曹錦兒!」「讓開,讓開,待我著著名震江南的邙山派掌門人是什麼

樣子?」

  「哈,哈,原來是個糟老婆子!」「呂四娘在生之日,邙山派何等聲威,想不到它的後

任如此膿包!」呂四娘若還在生,也得活活給她氣死!」冷嘲熱諷,議論紛紛。

  金世遺把眼望去,只見曹錦兒鶴發雞皮,形容枯搞,她本來是養尊處優,保養得很好

的,雖然年過五旬,仍末顯露老態:但現在相隔不及一月,她已似是老了十年。連金世遺都

幾乎認不得她了。但是她雖然樵悻不堪,臉上仍然保有那一股雇強的神色。

  金世遺心中想道:「這老婆子雖然令人討厭,到底是之華的掌門師姐。」心念末已,忽

聽得曹錦兒「呸」的一聲,喝道:「鼠子焉敢辱我!」突然摔脫出來,一頭向柱土撞去。

  金世遺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出手,厲勝男笑道:「這老婆子死不了,你急什麼?」那

兩個黃衣人哈哈笑道:「你要死麼,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原來西門牧野將她擒獲之後,早

已用阿修羅花配製的藥末,用金針挑破她的皮膚,滲入她的血管中了。阿修羅花能令筋酥骨

軟;所以此刻的曹錦兒,實是比一個普通人還不如。內力便不出來,撞到柱上,額角踵起了

好大一個包包,徒然疼痛而已。那兩個押解她的黃衣人早已知道地無力自殺,有意令她出乖

露醜,要不然焉能讓她掙脫。

  衛士將曹錦兒扶起,押入內牢。寇方皋等人重行入席。司空化道:「曹錦兒雖是邙山派

掌門,但卻並非首犯。」西門牧野道:「怎麼,邙山派不是朝廷的死對頭嗎?皇上就曾親口

對我說過,其他各派也還罷了,邙山派的人一個也不能饒。」寇方皋道:「西門兄有所不

知,這曹錦兒雖然位居掌門,但在邙山派中的地位,卻尚不及他的師弟翼仲牟。」西門牧野

道:「這是何故?」寇方皋道:「曹錦兒的去家是琢縣的大糧紳,曹錦兒雖不依附朝廷,卻

也不怎樣與朝廷作對,她的師弟翼仲牟兼任丐幫幫主,卻是屢屢與朝廷作對之人。所以你拿

了曹錦兒,固然算得功勞一件,卻還不如拿了翼仲牟的功勞之大。」司空化又道:「還有天

山派的唐曉瀾夫婦,那更是皇上所做得而甘心的人。皇上沒有對你說過嗎?」他們兩人你一

言我一語的故意將西門牧野的功勞貶低,西門牧野正在得意上頭,被他們潑了一盆冷水,憤

然說道:「在旁邊說說風涼話倒容易,可惜真要動起手來,可用的人就少了。」

  話意明顯之極,即是說司空化對這次邙山之戰袖手旁觀,而所派去的御林軍軍官又毫不

中用。白良驟面色鐵青,司空化也勃然變色。寇方皋急忙調解道:「現在大功尚未告成,咱

們必須同心戮力,不可作意氣之爭。這次邙山之戰,我們因為聽得西門先生說得極有把握,

所以派去相助的人少了一些,這也是司空大人不願與西門先生爭功的好意,西門先生不可錯

怪他了。」

  連接打了幾個哈哈,做好做壞的將兩人按了下來,話是調停,其實仍是有些偏袒司空化

的。西門牧野磚於他的身份,而且又確實是自己事前在皇帝跟前的話說得太滿,要發作也發

作不起來。

  寇方皋給他們斟滿了酒,打個哈哈說道:「咱們都乾一杯,再商量破敵之計。」飲過了

酒,寇方皋續道:「聽說現在各大門派的弟子,都聚集在嵩山少林寺之中。咱們若是有足夠

的人,便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朝廷為了免招物議,此事不能調動大隊軍官,只可暗中去

做;仍請西門先生主持,多選拔一些好手前往如何?司空兄的手下和我的衛士都可任由西門

先生差遣。」

  西門牧野冷冷說道:「敵方高手如雲,非同小可,我請來的這十三位兄弟,他們的本領

我素所深知,他們尚可以與敵方的高手一較短長,若是本領稍差的去了反而白賠性命。」言

下之意,實是對司空化、寇方皋的手下的本領沒有信心。寇方皋比較持重,忍住了氣,強笑

問道:

  「聽西門先生的話,若是我們所選派的好手,西門先生大約尚未能放心,那就請西門先

生親自選拔如何?」

  西門牧野道:「論理我不該偕越,但我既負了皇上的重托,自該謹慎從事,嚴格選拔,

亦是理所該當。就這樣吧,請司空大人先把御林軍的好手挑選一批送來,讓我的弟兄和他們

比試,要是誰能夠在三十招之內不敗,這個人大約也可以去得少林寺了。先挑選了御林軍

的,然後再挑選宮中侍衛。」

  西門牧野此等氣焰,司空化先忍受不住了,立即冷冷說道:「我不自量力,也想向西門

先生領教幾招,看是能不能去得少林寺?」

  西門牧野怔了一怔,忙道:「司空大人與兄弟說笑話了,大人武功超卓,兄弟素來是佩

服的,焉用再試?哈哈,莫非大人是有心要我獻醜,較考我的功夫麼?」西門牧野這時已自

知說話招忌。想說笑幾句,平息司空化的怒氣,哪知司空化卻板起臉孔,不聲不響,來個默

認。

  西門牧野下不了台,寇方皋正想勸解,忽見一個軍官走了過來,同司空化施了一禮,說

道:

  「統領大人,何須親自下場,有失身份?卑職不才,願受任何較考,也省得給人譏剌:

說咱們御林軍中除了統領之外,就再也沒有人了。」說罷,直挺挺的站在席前,眼睛卻盯著

西門牧野。

  司空化聽他一說,正中下懷,心裡想道:「聽說西門牧野武功甚為詭異,我也未必有把

握勝他,不如就讓此人試試。」便即笑道:「這位甘兄是新來的教頭,柳三春的得意高足,

內外功夫都已有了幾成火候,西門先生可願意賜他幾招麼?」這軍官不是別人,正是金世

遺。

  西門牧野「哼」了一聲,小道:「柳三春是什麼東西?他的弟子怎配與我比試!」但司

空化極力推薦,他多少有點得於司空化的面子,「哼」了一聲之後,見司空化面色越發難

著,只得提高了嗓子嚷道:「無非大師,請來幫忙我選拔赴少林寺的人才。」

  一個披著黃架裝的藏僧應聲而起,此人是西藏黃教的高手,西門牧野叫他與金世遺試

招,已經覺得有點委屈了他。不過,另一方面,他也是有心想顯自己這邊的威風,所以了把

無非大師叫來。心裡想道:「你司空化將此人鄭重推薦,我且先掃了你的面子。」他估計無

非大師用不了十招,準可以擊便這個不知天高堆厚的少年軍官.金世遺道:「好,我就先領

教這位大師的武功,等下再請西門先生指點。」言下之意,竟是毫不把無非大師放在眼內。

西門牧野冷冷說道:「你比試之後再說吧!」

  無非大師身材魁偉,足足比金世遺高出一個頭,走下場中,以居高臨下之勢,俯視著金

世遺說道:「你用什麼兵器,亮出來吧!」

  金世遺笑道:「我的武功不拘一格,你用什麼兵器我就用什麼兵器。」無非大師心道:

  「好個狂妄的小子,這可是你自討苦吃!」當下看了金世遺一眼,淡淡說道:「貧僧從

來不用兵器,用的只是這一雙肉掌!」

  金世遺道:「很好,那麼我便使用一隻肉掌奉陪。」無非大師練的是大藏掌血手印的紅

教秘傳功夫,比金剛手鐵砂掌等中原同類武功厲害得多,手掌一抬,立即有一股血腥味道沖

來。金世遺紋風不動,望著無非大師那血一般通紅的手掌笑道:「你的大藏掌功夫也算不錯

了。可惜還差一點火侯。」

  無非大師怔了一怔,心道:「這小子怎的識得我的功夫?」要知大藏掌血手印乃是黃教

的秘傳絕學,休說外人,即算黃教的高級喇嘛,也沒有幾個人知道,而金世遺竟敢說他火候

末夠,焉能不令無非大師吃驚。

  金世遺續道:「大職掌若是揀到最高境界,外表即與常人無異,現在你的掌心鮮紅如

血,抬掌便發出腥風,即是未能返歸真,最多只有七成火候。」

  無非大師驚疑不定,說道:「不錯,我只有七成火候,但你敢不敢擋我一掌。」金世遺

笑道:

  「即算你爐火純青,我亦不懼,何況七成?」

  無非大師手掌劃了一道圓弧,喝聲:「接掌!」居高臨下,一掌便向金世遺頭頂拍來,

這大藏掌血手印若是給他印上了,立即筋酥骨散,血液中毒。不出三日,必定死亡。

  金世遺有意賣弄神通,竟不出掌相抗。只聽得「蓬」的一聲,無非大師掌挾腥風,摟頭

拍下,金世遺一個躬身,這一掌正好拍中它的背心,背心上登時現出一個大紅手印。

  說時運,那時快,金世遺早已轉過身來,喝道:「你也接我一掌!」無非大師這一掌被

對方硬接下來,早已嚇得呆了。金世遺喝道:「快快出掌,以你的本領,絕不能硬接我的大

藏掌!」無韭大師這才發覺金世遺的掌心已堪堪就要接到胸前,翟然一驚,急忙出掌抵禦,

只聽得「卜」的一聲,雙掌相交,如裂敗革,無非大師的掌心破裂,紫黑色的血液泊泊而

出,血手印的功夫已給金世遺破了,若要重練到目前境界,就得再下十年苦功。

  無非大師面色灰白,驚惶的神情簡直不是言語所能形容,嘶聲叫道:「你,你,你……

你怎麼使的也是大藏掌功夫?」金世遺笑道:「我不是說過,你用什麼兵器,我就用什麼兵

器,你使什麼功夫,我就使什麼功夫嗎?不過,你也不必驚慌,我雖然用的是大藏掌功夫,

但卻是純正和平,不會令你中毒,你回去好生調養,性命可以保全。」

  原來金世遺融會正邪各派,又精研了喬北溟武功秘笈的上半部,上半部護的都是武學精

義。

  金世遺一理通,百理融,除了最上乘的幾種神功之外,其他的功夫只要一.見便會。不

過,他也只是能發出大藏掌的掌力,卻不能令受者中毒,即還未曾把大藏掌血手印學到十

足。可是,無非大師也不知道練到爐火純青之後究竟如何,還以為是金世遺掌下留情,只用

掌力破了他的功夫而保留他的性命。當下哪敢多說,急忙就走去找一間靜室療傷。

  無非大師僅僅與金世遺對了一掌,立即便受重傷,在傷邊觀戰的幾百武士都嚇得目定口

呆,要不是他們親眼看見,簡直就不敢相信這個貌不驚人,僅是武林中第二流人物柳三春的

弟子,竟然有這等功夫。

  司空化驚疑不定,別人不知道柳三春的底細也還罷了,他是早就從南宮乙口中知道柳三

春不過是擅長綿掌而已,綿掌與大藏掌這兩種功夫其中毫無共通之處,而金世遺卻竟然用大

職掌的功夫打敗了無非大師,實是難以解釋。司空化這時對金世遺的來歷不禁大大起疑,但

他這時正要金世遺替他的御林軍掙面子,自是不便立即盤問。

  西門牧野「哼」了一聲,道:「這姓甘約有點邪門!連家兄弟,你們鬥一鬥他!」鄰座

上站起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漢子,一看就知是一對變生兄弟。

  御林軍軍官把金世遺當作「自己人」,正自為他均得勝興高采烈,這時見連家兄弟一齊

下傷,有些人便禁不住竊竊私議:「西門牧野剛才好大的威風,要他的手下較考咱們的功

夫,輸了一場,如今卻要以二敵一,哈,哈,兩個自命是「考官」身份的武學名家,聯手較

考一個在他們心目中的後生晚輩,這可真是新聞。」旁邊有個識得連家兄弟來歷家數的軍官

笑道:「老兄,你這話可外行了。我也盼望咱們的人得勝,但卻也不能這樣非議人家。」先

前說話的那人道:「怎麼?

  以二敵一,恃眾凌寡,這也是合乎道理的麼?」那軍官笑道:「別的人就不合理,連城

寶、連城玉兩兄弟卻是素來一同上陣的,他們的點穴功夫自成一家,兩兄弟四枝判官筆專點

奇經八脈,配合得妙到毫饋,四管齊下,任何高手,亦難避開。所以他們的四筆相聯,就等

如別家的雙劍合璧一般,對單身敵人是匹筆齊上,對十個百個敵人也是四筆齊上。」

  這幾個軍官聚在一角,離傷甚遠,說話又很小聲,但傷中的金世遺已似是聽得清清楚

楚.故意扮了一個鬼臉,衝著連家兄弟毗牙例齒的笑道:「你們四筆點八脈的功夫可有點令

我老甘為難了,待我想想,怎麼辦呢?」連城寶一時不解其意,冷冷說道:「有什麼為難,

你役法對付,認輸便是。」金世遺哈哈笑道:「誰說我認輸,我是在想,我一人只有二手,

怎生來使用四枝判官筆?」

  連家兄弟怔了一怔,只聽得金世遺又似是在自問自答的說道:「有了,有了,這也難不

倒我,我就一個人唱兩個人的戲給你們看!」

  連城玉瞪圓了眼睛道:「什麼?你也要用四筆點八脈的功夫?」金世遺道:「不錯呀,

不錯!

  找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你們用什麼兵器我就用什麼兵器,你們用什麼功夫我就用什麼功

夫?」

  金世遺此言一出,數百個在場邊觀戰的武士盡都怔住了,第一,金世遺現在雙手空空,

根本就沒有兵器;第二,即算給他取了判官筆來,他一人雙手,又怎得同時用上四枝;第

三,更其重要的是,連家的點穴法,傳子不傳女,尤其是「四筆相連點八脈」的功夫,因為

連城寶連城玉是變生兄弟,心意相通,才能夠配合得妙到毫顛,而這種功夫也是他們兩兄弟

合創的,亦即是說,天下雖大,卻只有他們兩兄弟才能使這套點穴功夫,金世遺的武功縱然

再精深博大,卻從哪裡知曉?他這樣說法豈非太過怪誕不堪,令人難以置信?

  連家兄弟對望一眼,心中均想:「這人莫非是有神經病的?」司空化也給金世遺弄糊塗

了,當下只好吩咐一個武士道:「你給甘教頭取四支判官筆來。」

  哪知金世遺卻連連搖手,說道:「我說過他們用什麼兵器,我就用什麼兵器,這些判官

筆不合用!」

  原來連家兄弟的判官筆是特製的,一般判官筆是二尺八寸,只有一個筆尖,兩他們兩兄

弟的判官筆則有三尺六寸,筆尖開岔,一管筆等於兩個筆尖,四管筆共有八個筆尖,所以才

能夠在一招之內,同時點敵人的奇經八脈。武林中有四句話關於判官筆點穴的是:「一寸

短,一寸險,一寸長,一寸強。」判官筆越短則招數越凶險,判官筆越長,則威力越大,路

數不同,各有優劣。

  但也必須使的人有了那等功力,不可強為。長的比短的更為難用。武林中加點穴名家公

孫狄用的判官筆長一尺八寸,那是最短的了,而連家兄弟用的長三尺六寸,那是最長的了。

何況又是特製的「開岔筆」,因此即算是在大內總管的家裡,武庫中也沒有這種兵器。

  連城寶冷冷說道:「甘教頭,我們的判官筆可沒有多備一套,沒法借給你用。」金世遺

笑道:

  「這個不必你費神多管,我說過的話,總之做到便是。你焉知我沒有你這種判官筆?」

連城玉氣上心頭,說道:「好,那麼閒話少說,你就亮出你的判官筆來吧!要是你現在立刻

取出這樣的四支判官筆,我兩兄弟就立刻認輸:」金世遺笑道:「朱經交手,你們縱然認

輸,我也沒有面子。好,你這樣說法,我反而不願立刻將判官筆取出來了,先讓你們兩兄弟

十招,我再出手,而且也必然用四筆點八脈的功夫,要是我用第二種功夫就算我輸!」

  呼延旭上次給金世遺打敗之後,對他極為佩服,兩人反而交成了朋友。他是個心直口快

的人,聽金世遺這等說法,大大為他擔憂,忙在傷邊喊道:「甘兄,這不是當要的,你難道

會變戲法變出這樣的四枝判官筆來嗎?」

  金世遺笑道:「呼延兄弟,你說對了,我正是跑江湖變戲法出身的,你等看瞧好戲吧!

  咄,你們兩兄弟還不進招,更待何時?」

  連家兄弟給他一再戲弄,勃然大怒,兩兄弟心念如一:「看你如何招架?」四枝筆同時

出手,鐵筆湯風,嘶嘶聲響,儼如四條毒蛇,突然竄出,盤空匝地,擇人而喃,四枝判官筆

閃電般的橫施過去,金世遺全身的奇經八脈,三十六道大穴,全都在他們的筆尖籠罩之下!

  筆影縱橫,眼花撩亂,旁觀的幾百武士竟然沒有一個人能看得清清楚楚,但聽得金世遺

大叫一聲:「果然不俗!」聲音一停,他的身形已在三丈開外,眾人這才看得分明,只見他

背心的衣裡,已撕開了幾片!

  連家兄弟大為驚駭,能夠在他們四枝判官筆下閃開去的,金世遺還是第一個人:兩兄弟

對望一眼,登時施展出四筆點八脈的第二手絕招,連城寶飛身躍起,雙筆凌空點下,疾點

任、督、沖、帶四脈的奇經大穴,連城玉卻伏地一滾,雙筆一個盤旋,台成了兩道圓弧,襲

擊陰維、陽維、陰矯、陽矯四脈。金世遺大叫道:「乖乖,不得了!」就在這間不容髮之

際,身子平飛出去,就似一枝弩箭一般!

  但聽得錚、錚、錚、錚四聲疾響,連城寶約兩枝筆向下,連城玉約兩文筆向上,四枝筆

剛好碰個正著,呼延旭叮了一口氣,不由得大聲叫道:「妙啊!妙啊!」

  哪知金世遺閃避得妙,他們兩兄弟的點穴手法更妙,四筆一碰,登時脫手飛出,金世遺

立足末穩,那四枝判官筆已然追了到來,竟似有人指揮一般,四筆交叉穿插,仍然是四筆點

八脈的功夫,金世遺叫聲:「好厲害!」但聽得嗤嗤雨聲筆尖劃過之聲,厲勝男眼利,已看

見金世遺背脊上現有兩道血痕,她本來是毫不在意的,這時也不禁吃了一驚,心想:「要是

他穿上我的寶甲就好了。」

  金世遺一個轉身,食指一彈,將後面的那兩枝判官筆彈開,叫道:「取?你們的兵器

吧,還有七招!」

  連家兄弟剛才甩手這一招名叫「飛管驚神」,飛出之後,中者立死,那知金世遺僅只受

點輕傷,而且還把連城玉約兩枝判官筆反彈回來,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連城寶飛身急上,

接了兩枝正向下墜的判官筆;連城玉卻雙足一頓,坐馬立樁,接過了金世遺彈回來約兩枝

筆,饒是他用了千斤墜的功夫,金世遺那一彈之力,令他在接筆之時,仍是禁不住心頭一

震,虎口幾乎裂開口這幾招快如電光石火,驚險絕倫,連司空化、西門牧野、寇方皋等人亦

自著得驚心動魄,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金世遺應什他們兩兄弟這三招點穴,已用了四種最深奧的武功。最初兩招,他有意試探

對方的強弱,窺察對方的手法,因此用「天羅步」的步法閃避,用「金鐘罩」的功夫護身,

不料到了第三招,連家兄弟使出了「飛管驚神」的運家點穴絕技,連「天羅步」也閃避不

了,「金鐘罩」也被戳穿,逼得金世遺再用上了毒龍尊者秘傳的閉穴法,督脈才不至於受到

損傷,而且最後還迫得他施展「彈指神通」的功夫,彈開了連城玉那兩枝判官筆。要不然八

脈一齊被點,「金鐘罩」加上「閉六法」也末必應付得來!

  金世遺用的這四種功夫,寇方皋看出了三種,司空化和西門牧野看出了兩種,場中能夠

完全知曉他所用的四種功夫的,有厲勝男一人。心中想道:「這四筆點八脈當真是天下最奇

妙的點穴功夫,金世遺竟要空手讓他們十招,未免過於輕敵了。」

  連厲勝男這樣深知金世遺本領的人,此時看了三招,亦已為他暗暗擔心,其他的人更不

必說了。呼延旭在場邊叫道:「甘兄,照武林規矩,即算是長輩和晚輩過招,最多也讓三

招,你讓了三招已盡被了,何須定要讓足十招!」

  金世遺笑道:「你不知道。我這兩天沒有洗澡,身上痕癢,這幾管破筆,戳在身上,等

於替我抓癢,正是舒服得很呢!」「來,來,來!還有七招,快快動手!我等得不耐煩

啦!」

  連家兄弟面色鐵青,雖然他們劃破了金世遺的一點皮肉,但連城玉的雙簧被他彈開,若

然真個按照名家較技的規矩,則他們早已應該磕頭認輸了。

  這兩兄弟本來也已想認輸,但一來他們若然就此認輸,連家天下第一的點穴威名就將盡

喪,二來金世遺與呼延旭一唱一和,說話刻薄之極,簡直是毫不把他們放在眼內,這兩兄弟

素來驕傲慣了,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口氣如何嚥得下去?二來,他們也實在想看一看金世遺

是否也懂得「四筆點八脈」的功夫,看看金世遺怎能「無中生有」的變出四枝筆來?這好奇

的念頭,甚至蓋過了羞恥。

  兩兄弟心意相通,這時他們各自站在金世遺的一邊,忽地同聲喝道:「姓甘的,你看不

起這四管破筆,我們就再替你抓癢來啦!」四管筆同時出手,登時幻起了千重筆影,瞬息之

間,一招之內,遍襲金世遺的奇經八脈!

  金世遺雖然口齒輕薄,故意令連家兄弟難堪,其實對他們卻是不敢輕敵,幸而他在三招

過後,對這「四筆點八脈」的手法已略窺藩籬,只見他在千重筆影之中,長嘯一聲,身形一

晃,用天羅步法,走離方、奔坎位,恰恰在四管判官筆的交叉縫中穿出,在傷者除了厲勝

男、寇方皋、司空化等有限幾人之外,其他的人,休說看不清楚他們的招數,簡直連人影地

分辨不出是誰。

  連家兄弟四筆走空,第五招跟蹤又到,這一招名為「天羅地網」,兩兄弟踏著九宮八卦

方位,一先一後,繞著金世遺如飛遊走,四枝判官筆合成了一道圓圈,將金世遺四面八方的

退路全都封住,這一招金世遺用天羅步法也閃避不開,但聽得嗤嗤聲響,四管筆尖,都點在

金世這身上。

  觀戰的御林軍軍官都心驚膽戰,哪知連家兄弟比他們吃驚更甚,他們的筆尖觸及了金世

遺的身子,竟似在油脂上劃過一般,滑不留手,他們陡然間失了重心,險險跌倒,金世遺哈

哈一笑,候的從連城寶身邊掠過,將他們的第六招也避開了。

  原來金世遺應付第五招用的卻是「沾衣十八跌」的功夫,這是一種上乘內功,功力越

深,連肝越妙,以金世遺現在的功力,已勝過當年最擅長這種功夫的江南大俠甘鳳池。但連

家兄弟卻也沒有跌倒,足見他們不但點穴的手法精奇,本身的功力也已經到了第一流的境

界。

  金世遺按著用「流雲飛袖」的功夫拂開了連城玉的雙筆,破了他們的第七招;跟著用彈

指神通的功夫應付了第八招:連家兄弟忽地交叉易位,連城寶指東點西,連城玉指南點北,

四枝筆到了中途,才突然逆轉,一齊換了方向,使出了「四筆點八脈」中威力最大的一招

「泣鬼驚神」,隱隱挾著風雪之聲。但見連城寶的筆尖過處,點點血花隨著它的筆尖飛濺,

原來這一招連城寶運足了功力,乃貫筆尖,金世遺「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再加上金鐘罩也防

守不住,給他戳中了陰維脈的中陵穴。連城玉的功力稍低,雙筆卻滑開了,只撕破了金世遺

的一片衣棠。

  金世遺「哼」了一聲,叫道:「還有一招,你們就要看我的了!」連家兄弟已施展了威

力最大的一招,而且分明點中了他的「中陵穴」,但仍然未能令他倒地,不由得心膽皆寒,

兩兄弟不約而同的使出了最後一招「筆陣縱橫」,這是一招寓攻於守的招數,縮小圈子,先

把本身防禦得風雨不透,只要敵人欺身進逼,兩兄弟就準備與他兩敗俱亡!

  這時觀戰的幾百武士都伸長了頻子,睜大了眼睛,要看金世遺是怎樣「無中生有」,

「變」出四枝判官筆來。金世遺陡的大喝一聲:「讓你們開開眼界!」他運用了佛門的「獅

子吼」功,連家兄弟的耳邊恍如響起了一個焦雷,震得他們魂飛魄散,與此同時,一股極陰

冷的寒風也襲到了他們的面上,眼眶裡就如有利針利入一般,不由得他們不閉了眼睛,他們

那一招「筆陣縱橫」的「筆陣」,登時散亂,就在這瞬息之間,金世遺雙手一件,把他們的

四枝判官筆都奪了過來,喝道:

  「睜眼瞧吧!」

  只見他兩手各執一枝,雙臂半屈,臂彎裡又各挾著一枝,因為這種特製的判官筆長達三

尺六寸,挾在臂彎裡也仍然比普通的判官筆稍長,夠得上用連家手法點到穴道的方位,金世

遺一個大翻身,四筆齊揮,橫拖過去,用的正是那一招威力最大的「泣鬼驚神」,只聽得兩

兄弟同聲慘叫,它們兩兄弟的奇經八脈,盡傍金世遺挑了!

  原來金世遺之所以要先讓他們十招,為的就是要儉學他們的點穴手法,他恨這兩兄弟歹

毒,而且他們是西門牧野最得力的手下,他們二人四筆相連,各大門派除了有限的幾位大宗

師之外,無人能敵,要除掉西門牧野就得先除掉他們,故此金世遺這一招也是毫不留情,先

以「獅子吼功」震散他們護身的內家真氣,一舉破了他們的「筆陣」,繼而就以其人之道反

冶其人之身,以四筆點八脈的功夫挑了他們的奇經八脈,將他們的武功全都廢了!

  連家兄弟呻吟道:「姓甘的,你好很啊:」有兩個與他們要好的朋友出來,將他們扶了

回去,這兩個人狠狠的打了金世遺一眼。但卻不敢發話。

  金世遺哈哈一笑,將四枝筆一齊擲下,回到席上,向司空化稟道:「他們兩兄弟乃是考

官,我這個做考生的不敢不盡力周旋,而且我用的也是他們連家的功夫,想不到他們對自己

最熟習的本門功夫也招架不來,一時失手,傷了他們,還求恕罪。」司空仕望了西門牧野一

眼,西門牧野因為要較考御林軍軍官這主意是自己出的,現在被金世遺拿著了話柄,雖然怒

到極點,卻是不敢發作。司空化遂說道:「比試中偶然失手,那也好各安天命,怪你不

得。」非但不怪責他,還脫下了一件錦袍,讓他披上,遮蓋他破爛了的衣棠。

  寇方皋瞧出了金世遺連用七八種不同派別的功夫,狐疑之極,禁不住問道:「這位甘兄

的師父果真是柳三春柳莊主麼?我剛才聽得不大清楚。」正是:

  如此武功人世少,怎教主考不疑心。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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