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雲小子癡﹐誰解其中味﹖
──佚名
“醒言那小子瘋了﹗”饒州城裏與醒言相熟的街坊四鄰﹐一大早便這樣笑著眾口相傳。
也難怪﹐少年張醒言第二天打一清早回家開始﹐一直到饒州城裏活動﹐動不動就扯住熟人問同樣的問題﹕“你昨晚瞧見東城外的白光沒﹖你看俺今天是不是有啥不一樣﹖﹗”
結果﹐這問卷調查遭到包括他父母在內的一致否認﹐並皆投以怪異的目光──遇到特別有愛心的受眾﹐少年還常常要被摸摸額頭﹐以確認他倒底是不是在發燒﹗
雖然這樣﹐少年還不死心﹐甚至要扯住李小梅──這位其實從來沒說過超過買東西之外一句話的夢中情人──的袖子﹐追問同樣的問題﹐直把那李小梅鬧個大紅臉﹐甩掉少年狀若癡呆的糾纏﹐直奔後堂而去──只留下半截孤零零的袖子﹐被叼在醒言的魔爪中﹐惹得雜貨鋪的李老板厲聲警告醒言﹐不要借著裝瘋調戲她女兒﹐還一副人贓俱獲的樣子。不過幸好這李大老板﹐已經聽說了醒言這小子今早上的怪異﹐又目睹了少年騷擾他女兒的整個過程﹐因此也大致明白事情的原委﹐所以他呵斥的語氣雖然嚴厲﹐但總感覺其中還有幾分壓抑不住的笑意。
反應過來的醒言﹐鬧了個大紅臉﹐也只得留下那段猶有餘香的半截袖子﹐落荒而逃了。
正在附近青石板街上閒踱﹐以消化早食的季老先生﹐目睹了弟子的這一幕醜劇﹐居然也為老不尊﹐用誇張的語調驚呼道﹕“寧知小兒奄有斷袖之癖乎﹗”言罷聳肩﹐嘿嘿作鸕鶿之笑──只可惜﹐正所謂曲高和寡﹐這滿街除了老先生自個兒之外﹐沒誰聽得出這是啥笑話。
其實﹐任誰都以為平時就有些鬼靈精怪的醒言﹐這天又在搞什麼鬼把戲捉弄大夥兒﹔於是大家便從來沒這麼齊心協力的合作過一回﹐似乎約好一般同來否認醒言的問題──除了那個老朽的善緣處老道士清河──
當少年最後把求懇的目光投向老道清河﹑出口相問同樣的問題時﹐他的聲音已經小上許多──因為今早連遭打擊之下﹐少年的自信心都快給消耗殆淨。並且更糟糕的是﹐現在連他自己都也幾乎相信﹐昨晚真的只是做了個怪夢而已﹐如果在這樣問下去﹐恐怕他自個兒也要認為自己是不是有病了。而且當他越看這青天白日﹐這種自我否定的想法就愈加強烈。
事到如今﹐飽受打擊的醒言已經決定了﹐如果那和神仙也算拐彎抹角沾點邊兒的老道士清河﹐也來否認的話﹐那便完全可以認為﹐自己昨晚的的確確﹐只是做了個荒誕不經的怪夢而已。
清河老道似乎已經在他的這善緣鋪子裏等了好久﹐守株待兔﹐胸有成竹﹐一副“小子你終於來了”的樣子。聞得醒言出言相詢﹐老道便上上下下﹑神神鬼鬼的仔細打量了少年一陣子﹐良久方才輕聲說道﹕“確實有些變化﹗”
哇咧~~~折騰了這半天﹑又失眠了大半夜的醒言﹐歷盡千辛萬苦﹐受盡了人世間一切的屈辱﹐最後終於苦盡甘來﹐找到知音了﹗清河老道這一句聲音不高的話語﹐在醒言那備受千篇一律回答折磨的雙耳中﹐不啻似洪鐘大呂般的響亮可愛。
看著醒言這充滿期待的興奮勁兒﹐清河老道又緩緩的一字一頓的說道﹕
“今﹑天﹑你﹑確﹑實﹑是﹑不﹑一﹑樣──因為今天你特傻﹗哇哈哈哈哈~~~”
不良的老道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聽那似能繞樑三日不絕的狂笑聲﹐估計這老頭已經憋了很久﹗
“我掐死你這臭道士﹗”醒言聞言大惱﹐作勢欲撲﹔只是他心中已完全放棄﹕“哦﹐原來昨晚還真個只是個夢啊﹔我說呢﹐這朗朗乾坤的﹐除了眼前這些臭道士喜歡裝神弄鬼﹐其實哪有什麼神神怪怪啊。不過﹐這夢還真是怪咧﹐自己便覺似是親身經歷過一樣﹗”
只是﹐一說到那“臭道士”三字﹐醒言彷佛又想起來什麼﹐對著正在閃躲的清河老道說道﹕“大師啊﹗俺求求你就收下俺做徒弟吧──就算作你剛才傷害俺幼小心靈的一點點補償吧﹗”
於是以這個與往日只是稍有不同的日常拜師對話為起點﹐少年張醒言的生活似又回復到正常的軌道。那一早上的折騰﹐也只是被當作一個笑料﹐成為市井漢子們晚上納涼喝酒時﹐眾多談資中一個不起眼的下酒料。也許不出兩天﹐這事兒便會被大家淡忘了吧。
只是﹐那一夜萌動的白石﹐和那妖異的月華﹐真的會允許少年張醒言的生活﹐再按原來的軌跡前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