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言這話說得字字清晰﹐聽在黃苒耳中﹐這位紫雲殿女弟子這時才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原本毫不起眼的新入門弟子﹐卻還是那四海堂的堂主﹗
雖然﹐現在這天下道門之中﹐對輩分之類的等級﹐在稱呼上並不十分講究﹔畢竟﹐在追求天道的道路上﹐道家講求萬法自然﹐清靜修行﹐那尊卑高下的觀念﹐並不十分強烈。比如在這上清宮中﹐這後輩弟子黃苒﹐叫醒言﹑甚至叫靈庭子一聲道友﹐都沒多大關係──可是﹐這上清宮雖然是那天下清修教門之冠﹐但再怎麼說﹐卻還是身在人間。受了那塵世習俗的浸染﹐這教門之中的長幼之序﹐還是非常講究﹔方才杜紫蘅這攻擊戲弄尊長之舉﹐無論如何﹐都是萬萬不合禮法的──看著眼前這位突然一掃頹氣﹐一臉古怪笑容的少年﹐黃苒心中驀的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這個才入道門不久的山野少年﹐難免戾氣猶存﹐這次會不會借機便將杜師姐……
大難臨頭﹐這黃苒卻反而鎮定了下來﹐急促但清晰的跟眼前少年求道﹕
“張堂主﹐請手下留情放過……”
剛說到這兒﹐卻突然換成驚叫﹕
“你要乾什麼﹖﹗”
原來﹐眼前這個張堂主﹐似乎根本便沒聽到她說話﹐旁若無人的將雙手撫上杜師姐那如覆冰雪的額頭﹗
還沒等黃苒反應過來﹐卻見那已被凍得臉色青白﹑僵硬不動的杜師姐﹐突然間“嚶嚀”一聲﹐然後便軟軟的慵倒在道旁﹗
“你對她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你杜師姐現在很冷﹐你最好將她移到太陽底下去。”
醒言方才雙手撫上杜紫蘅的額頭﹐卻是運轉那體內的太華道力﹐將這“冰心結”的法咒解除──這個夜捉呂縣宰﹑嚇退胡世安的饒州張醒言﹐又豈是那只知逞一己之力的莽夫﹗
方才出手﹐固然迫不得已﹐但也是仗著自個兒會這冰心結的化解之術﹐才敢放手施為。
醒言剛才這瞬間凍結杜紫蘅的法術﹐正是他來羅浮山前﹐得那龍女靈漪兒所傳──平時在千鳥崖上如此無聊﹐少年僅會的這幾種法術﹐還不大練特練﹗他那屋旁千鳥岩間的冷泉之水﹐早已不知道被這位張堂主凍過多少次﹗
不過﹐那靈漪當時授法﹐倒並未教他化解之法──因為她本來便沒學﹗以靈漪那四瀆龍女的公主脾性﹐將人凍就凍了﹐怎還會勞神費力去想那破解之法﹖倒是這張醒言﹐在崖上“清修”萬般無聊之際﹐偶然一運太華道力﹐那剛被自己凍結成晶瑩剔透的冷泉冰柱﹐居然便似那雪渥沸湯﹐竟應手而化﹗
當時少年覺得大為新奇﹐趕緊大試特試﹐將這一手化冰之術﹐早已是練得爐火純青。只不過﹐雖然熟練無比﹐但一直倒也沒機會在別人身上練手﹔今日這杜紫蘅﹐便恰好觸了黴頭。
不過﹐初見這“冰心結”的巨大威力﹐醒言心中也是頗為凜然﹕
“沒想這法術用在人身上﹐威力竟是如此之大──那靈漪小丫頭﹐居然還擔心這法術不靈﹗不過﹐以後倒也不可掉以輕心﹐方才或許是這杜紫蘅﹐未曾料得俺竟會搶先動手﹗”
“嗯﹐以後如有必要﹐定要記得先下手為強﹗”
且不說醒言心中轉念不止﹐那位與杜紫蘅交好的黃苒﹐現在也明白過來﹐方才這張堂主﹐舉手之間又是解了師姐所中的法術。聽了醒言的話﹐她便趕緊將這兀自渾渾噩噩的杜師姐﹐半扶半拽﹐挪到道旁﹐讓她倚在一塊夏陽照耀的青石之畔﹐自己則在一旁緊緊攙護──觸手傳來那陣陣冰寒﹐讓這位向來在法術上也是自視頗高的上清弟子﹐驚心不已﹗
看到這情形﹐醒言現在倒也有幾分歉意。看來﹐以後這冰心結的法術﹐不到萬不得已﹐還是盡量少施用為妙﹗
醒言這麼想著﹐正準備與瓊肜一起上路之時﹐卻突然聽得有人急急叫道﹕
“蘅妹﹐你這是怎麼了﹖”
醒言趕緊回頭去看﹐卻見一面容俊朗的年輕道人﹐正奔到那二女之旁﹐急切的詢問那杜紫蘅出了什麼事。
醒言抬眼仔細觀瞧﹐卻見這年輕道士一身月白道袍﹐纖塵不染﹐生得俊眉朗目──這個俊雅的上清弟子﹐不是旁人﹐正是那陳子平素來景仰的大師兄﹐華飄塵。
這華飄塵﹐正是那弘法殿主持清溟子的首徒﹐資質出眾﹐一身藝業據稱已得那清溟子的真傳。這個華飄塵﹐不僅一身修為甚得眾人敬仰﹐更兼得他這姿容俊秀﹐更是頗受那些紫雲殿女弟子的諸般青睞。現在這位清溟子的大弟子﹐正與這紫雲殿的出眾人物杜紫蘅﹐走得頗近﹐正是那上清宮中公認的一對般配的道侶。
現在﹐這華飄塵見得自己心上人面色蒼白﹐精神委頓﹐渾身軟靠在這青石之上﹐如何叫他不急﹖
看得有旁人到來﹐醒言也倒沒一走了事﹐而是拉著瓊肜﹐來到這三人之前。還未等華飄塵開口﹐醒言便以目示意﹐讓黃苒告訴他方才倒底發生何事。
說起來﹐這黃苒面貌生得也頗姣好﹐天資也算穎慧﹐雖然沒有她杜師姐出眾﹐但也是深得她那紫雲殿的師尊靈真子的喜愛。杜紫蘅與她交好﹐也算是惺惺相惜。只不過﹐現在這位心氣兒頗高的修道之人﹐方才見了醒言那雷霆手段﹐卻讓她那原本滿腔的輕蔑﹐現在卻全都化成了一個“怕”字﹗
當下﹐雖然有些吞吞吐吐﹐但還是將方才的衝突前因後果﹐如實說與這弘法殿大師兄聽。聽她說話的同時﹐醒言卻隱隱將那瓊肜護在身後﹐身體裏那股似乎可以消化萬力的“太華道力”﹐已暗暗在體內流轉不息。
正在黃苒敘述完﹐醒言暗自防備之時﹐卻見那華飄塵﹐聽罷黃苒所言﹐驀然站起﹐轉身與少年直面相對──
那一瞬間﹐他體內這股太華道力﹐雖然還按照那原來的軌跡﹐不緊不慢的悠然流動﹔但它的主人﹐卻已將那警戒之心﹐提到了最高界限。
正在少年暗防這與杜紫蘅相好之人﹐暴起發難之時﹐卻看到這華飄塵﹐竟是儒雅的深深一揖﹐卑聲說道﹕
“方才卻是紫蘅師妹不對﹐不合冒犯閣下之威──還望張堂主寬宏大量﹐不要讓她靈真師尊知曉。”
這話一出﹐醒言倒有些訝異﹔而那已然恢復過神志的杜紫蘅﹐還有那黃苒﹐卻從這向來老成持重的華師兄話語中﹐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若是這年輕氣盛的張堂主﹐真告到自己那靈真師尊處﹐即使她再是喜愛這得意女徒﹐恐怕為了那眾人面上﹐也少不得要懲處兩人一番──到那時這張薄面卻要往何處擱﹗
倒底還是這華飄塵大師兄心思敏捷﹐一眼便瞧到這關竅之處──雖然醒言從未起那舋事之心﹐但這幾個“後輩”弟子﹐現在卻必須要慮到此節。
醒言也是那心思玲瓏之人﹐一聽華飄塵這話﹐頓時明白他話中之意。剛要習慣性的謙聲作答﹐話到嘴邊﹐但轉念一想﹐卻還是淡淡然說道﹕
“嗯﹐華道友不必多慮﹐本堂主豈是那斤斤計較之人。現在我正有些事﹐要去見過那靈虛掌門。不便多敘﹐這就告辭。”
說罷﹐便袍袖一拂﹐攜著那瓊肜的小手﹐飄然而去。
“恭送張堂主﹗”
這是華飄塵﹐在二人身後執弟子禮﹐謙恭的送別。
……
見華飄塵如此謙恭﹐倒讓這位表面上看似淡淡然的少年﹐心中有些不安之感。
只不過﹐分開縹緲的雲氣﹐走過會仙橋之後﹐醒言轉念一想﹕
“呵~想我張醒言﹐雖然沒甚本事﹐但於這些個劍走偏鋒的歪門邪道﹐卻也是見得太多──於這上又懼得何人﹖……何況﹐今日下午﹐不知道自個兒還是不是這上清之人﹗”
這麼一想﹐這位久踐於煙塵﹑受這道門教化沒多時的饒州少年﹐又是豪氣滿懷﹐望著這迎面而來的巍峨山石﹐對身旁的小女娃大聲說道﹕
“瓊肜妹妹﹐咱這便一起去打開那道掌‘門’﹗”
“不對哦哥哥~”
“呣﹖”
“哥哥﹐那掌門不是能打開的房門啦﹔掌門是我們上清宮裏最厲害的人﹐只有他喜歡﹐瓊肜才能留在哥哥身邊﹗”
這個天真無暇的小小少女﹐正一本正經的糾正著哥哥的錯誤。
“……”
“瓊肜越來越懂事了﹗”
少年也一本正經的回答。
一路行走﹐沒過多時﹐這兩人便登上飛雲頂。
這飛雲頂﹐瓊肜卻是初來。乍登上這絕頂之峰﹐看到這麼大一片廣場﹐饒是她喜歡玩鬧﹐卻也被眼前這接天絕地的氣勢﹐給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醒言又何嘗不是呢﹖在走向上清殿的途中﹐經過廣場中央戊己方位那碩大的太極石盤之時﹐望著太極陰面那似乎永遠流轉不息的流水﹐醒言心中忽有所感﹐便立定下來。
現在﹐自己所立這飛雲頂﹐似與那天頂的蒼穹﹐竟是如此的接近﹔那天幕上亂雲飛動﹐便如那萬馬奔騰。但在這看似近得逼人而來的天際雲端﹐又高翔著幾點幾乎看不清的飛鳥﹐正傲然俯視著這蒼茫的大地。
仰頭看著這浩蕩無涯的雲天﹐這位似乎從來無所畏懼的少年﹐第一次感覺到﹐在這亙古不變的悠悠天地面前﹐他這一個小小的少年﹐是何等的渺小……
“罷了﹐我等塵世之人﹐也只不過是那朝不知夕的蜉蝣罷了﹗”
仰望這高高在上的雲天飛鳥﹐自感那天地無窮的少年﹐一時間竟有些心灰意冷。
正在醒言被天地威壓﹑恍恍乎不知其所已之時﹐卻忽聽得耳邊一聲輕喚﹕
“哥哥﹐你在看什麼﹖”
原來﹐是瓊肜見自己哥哥只是呆呆的看著天上﹐一句話不說﹐便覺得好奇﹐扯了一下少年的衣袖﹐出言相問。
聽得瓊肜這一聲輕喚﹐如中魔魘的少年﹐這才醒過神來。定了定心神﹐溫言說道﹕
“哥哥在看天上的鳥兒呢﹐它們飛得真高呢﹗”
“嗯~她們真厲害﹗我也好想有一天能像她們一樣﹐飛上天去──便可扯下一段雲彩來當被子蓋﹗嘻~”
說罷﹐這滿心憧憬的小女娃﹐嘻嘻一笑。
正自有些恍惚的少年﹐忽看見這小小少女﹐那一笑之下﹐細細彎成兩道新月牙兒一般的眼眉。
見到這純真無暇的甜美笑容﹐剛才正有些心氣低沉的少年﹐忽又振作起來﹕
“便為著這千裏來尋我的小女娃﹐方才那盈盈一笑﹐我張醒言﹐今日也是要拼上一拼﹗”
便見這已然恢復常態的少年﹐攜著這猶自淺笑盈盈的小小少女﹐邁步朝那上清宮深幽的觀門走去……
……
在臨到觀門之前﹐醒言又將那需得注意之處﹐跟瓊肜細細交代了一遍。看著他這般鄭重的神情﹐再想到一路上聽到的言辭﹐這乖巧的小女孩兒﹐也知道這一次關係重大﹐便忽閃著那明亮的大眼睛﹐將少年的話語牢牢記在心中。
在觀門前﹐醒言便請守門的小道士﹐進去通報一聲﹐說四海堂堂主﹐有要事求見。
那位小道士倒是識得醒言﹐當下也不敢怠慢﹐趕緊進去替他通報。
不一會兒﹐這小道士便走出來﹐跟醒言說道﹕
“掌門師尊正在見客──不過﹐他說你現在便可入內﹐去那內殿西側的澄心堂見他。”
醒言謝過這小道士﹐便帶著瓊肜﹐走進這上清觀的大門。
剛進觀內不久﹐走在這甬道上﹐醒言便聽到前面內殿之中﹐似乎傳來陣陣低嗥之聲﹐便似有野獸正在低低咆哮。
“是大老虎﹗~”
瓊肜一聽這聲音﹐便興奮的拍起手來﹗
“咦﹖”
按照那守門弟子的指引﹐醒言奇怪的發現﹐自己這一路向澄心堂行去﹐那先前聽到的低低虎嗥之聲﹐現在竟越來越響﹗
等到了那掛著“澄心堂”匾額的堂舍﹐進去之後﹐卻看到那靈虛掌門﹐正與一位袍袖飄飄的老道人交談﹔而這位紅臉膛﹑絡腮胡的高大道人﹐身旁正半伏著一隻白額吊睛猛虎﹐潛伏著爪牙﹐正在煩躁不安的低低咆哮﹗
看掌門跟這紅臉道人說話的口氣﹐這老道大概並非上清之人。見有客在﹐醒言便知趣的避在一旁﹐暫不上前行禮說話──
卻忘了﹐他身旁還有個好奇的小女娃﹗
只見這個小瓊肜﹐一見到這只大老虎﹐便忍不住滑出少年的手掌﹐歡呼一聲﹐竟朝那只一直低嗥不止的猛獸﹐便此衝了過去﹗
“呀﹗”
一個不察﹐便眼睜睜看著這粉妝玉琢的小女娃﹐一路朝那頭凶猛的野獸﹐雀躍而去﹗
卻說正在那兩位道人愕然﹑而這少年又要施那冰心結之時﹐卻見那只一直低嗥的獸中之王﹐在小女娃靠近之時﹐竟是突然停了口中的咆哮﹐止住了撓地的爪牙﹐變得像一隻溫良的貓兒一樣﹐眯縫起一雙虎目﹐任這天真爛漫的小女娃﹐將那只皙如瓊玉的小手﹐撫上它一身威風凜凜的皮毛﹗
“哈哈﹗~”
正在醒言松了一口氣之時﹐卻聽得那高大道人﹐突地哈哈大笑。只聽他對著面前的靈虛子誇道﹕
“靈虛真人﹗方才你還不甚相信──你看﹐俺這三天前剛收服的虎兒﹐是多麼的馴良﹗過不多久﹐俺便要將它當坐騎﹗”
“哼哼﹐俺這‘伏虎道人’的稱號﹐可不是貧道信口胡吹的﹗”
“……趙真人果然道法高強﹐居然有這般伏虎之能﹐真叫貧道佩服佩服﹗”
“咳咳﹐請叫我‘伏虎道人’﹗”
“……”
正在這兩位相熟的高人對答之間﹐醒言這位四海堂堂主﹐在一旁卻有些心急火燎──雖然看起來瓊肜似與這些禽鳥走獸﹐甚是廝熟﹔但萬一這頭老虎﹐突然凶性大發﹐那也真個不是耍子。當下﹐醒言便顧不得是否失禮﹐趕緊上前將這位兀自依依不舍的小女娃﹐從老虎旁邊拉回──
誰也沒注意到﹐就在這少年趨近那猛虎之時﹐這頭桀驁不遜的萬獸之王﹐竟是悄悄往後瑟縮了一下﹗
“哈哈~看來今日倒頗宜馴獸──那老道便就此告辭﹗”
“趙真人──”
“請叫我‘伏虎道人’﹗”
“呃﹗伏虎真人﹐莫忘了貧道相托之事﹗”
“那是自然﹗俺伏虎道人﹐卻也要看看﹐倒底是哪路神聖﹐敢來這羅浮山示威﹗”
“那就多勞費心﹗”
“哪裏話﹐告辭﹗”
說罷﹐這位紅臉道人﹐便喝起他那頭正乖若貓兒的猛虎﹐就此飄然而去……
“想不到趙道兄已能在短短幾日內降服猛虎﹐看來道行又是精進不少了﹗”
“掌門所言甚是。”
醒言在一旁附和──卻在心中想到﹐昨日自己籌劃這收留瓊肜之事﹐是不是忘了還有另外一個法兒。
正在靈虛口中稱讚﹐醒言心中思量﹐瓊肜咬著指頭悵望門外之時﹐卻忽聽得那上清觀外﹐突然傳來一陣咆哮叱罵之聲……
堂內之人﹐面面相覷﹐俱都不明所以。
倒是靈虛掌門﹐先開口問醒言道﹕
“道友此來有何事相告﹖”
“稟過掌門﹐弟子昨日下山巡查田畝﹐在鄉間發現這個孤苦無依的女娃。弟子見她無所依附﹐又頗有慧根﹐願入我道門修行──弟子鬥膽請掌門師尊示下﹐準許我將她收入四海堂中。”
字斟句酌的說完﹐醒言緊張的留意著靈虛的反應﹐一時竟不敢與他直面相視。
……
“就這事﹖”
“呃﹖”
聽得掌門師尊這句話﹐醒言大訝﹐抬頭望向這位上清宮的靈虛真人﹐一時竟不知他這話是何用意﹗
“我是說﹐醒言你是我上清宮俗家弟子堂一堂之主﹐那收錄門徒之事﹐便只要你這堂主自己決定便行。卻不必來問我。”
“呃﹖﹗”
正準備擔下一天風波的少年﹐聽得掌門這一席話﹐那腦子都似乎打起結來﹗
倒是那瓊肜小女娃﹐正是天真爛漫﹐聽了靈虛子這一席話﹐當即便拍手雀躍道﹕
“太好了﹐那便讓他收瓊肜作妹妹吧~”
聽得這小女娃天真的話語﹐又見這少年目瞪口呆﹐這位上清宮掌教真人靈虛子﹐卻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一般﹐微微一笑道﹕
“醒言啊﹐既然我上清宮委你任這四海堂堂主﹐這堂主之位﹐便絕不是一個虛職。你既是堂主﹐便與那靈庭靈真諸位道友一樣﹐在自己職司範圍之內﹐都有那專斷之權﹗”
“只不過﹐我上清宮向來擇徒甚嚴﹐除了入門弟子家世必須清白﹐那本人的資質﹐也需上乘──以後四海堂中若是再入新人﹐張堂主你可要嚴加考察……”
只不過﹐靈虛真人這後半句話﹐卻似是白說了──這位大喜若狂的張堂主﹐後面的話兒早已聽不清了﹐只在那兒不住點頭稱是﹗
“嗯﹐本來這女弟子﹐都要去那紫雲殿中去……”
剛說到這兒﹐那瓊肜就嚷了起來﹕
“我卻只要跟哥哥在一起~”
“呃﹐也好﹐反正現在你還小﹐便先留在四海堂中吧。張堂主現在便可去擅事堂清雲那兒﹐將她登記在卷。順便也領些銀錢﹐給這位小道友買兩身衣服……”
“好的好的﹗”
現在﹐這位少年堂主﹐已經不知道說別的詞兒了。
“嗯﹐如果沒有其他事﹐那張堂主便帶這位小道友﹐去那擅事堂登錄去吧。”
“好的好的﹗”
正在這位張堂主﹐如在雲裏霧裏﹐腳似踩在棉花堆上﹐正要出得這澄心堂之時──卻忽聽得身後那靈虛掌門突然沉聲說道﹕
“張堂主﹗”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低沉聲音﹐這個張堂主的第一反應便是﹐假裝沒聽見﹐趕緊拉著瓊肜飛逃出這上清觀門﹗
只是﹐醒言卻還是停了下來﹐定了定心神﹐回身緩緩說道﹕
“弟子正要遵照掌門所言﹐去那擅事堂辦事──不知還有何事﹖”
“你……曾跟清河學過道法﹖”
“……”
許是這幾個轉折都來得太快﹐這位原本神思淡定的少年﹐一時竟怔仲在那兒﹐只在那兒思索﹕“青河﹖清河﹖清河是什麼﹖怎麼覺得說得這般順口﹖”
稍停了一會兒﹐這少年才終於反應過來﹕
“哦﹗原來便是那個專來俺家騙酒喝的憊懶老頭兒啊﹗”
“……這位靈虛掌門﹐卻似乎對那清河老頭兒﹐頗有成見──他現在如此問我﹐卻不知是何用意﹖”
雖然心中擔著懮慮﹐但面對靈虛這樣的發問﹐醒言還是毫不猶豫的回答﹕
“是的﹐清河道長曾傳過我一些道法。我上清典籍《上清經》﹐便是蒙他所傳。”
瞧靈虛掌門先前那個聲氣﹐清河老頭兒曾給少年的那個什麼『鎮宅驅邪符籙經』﹐自然是略去不提﹗
“唔……不過道法並非術法﹐那你便好好研習吧。”
“這個小道友﹐靈氣逼人﹐以後崇德殿講經之時﹐醒言便可多帶她前去聽聽。”
淡淡的說完這幾句﹐那靈虛掌門便不再說話﹐竟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多謝掌門教誨﹗今日多有攪擾﹐弟子這便告辭﹗”
卻是醒言惟恐夜長夢多﹐趕緊告了一聲辭﹐便拉著猶在興味盎然觀察靈虛鬍鬚的瓊肜﹐急急走出門去──
“唔……”
身後傳來一聲遲到的應答﹐聽在醒言耳中﹐卻似乎有些虛無縹緲﹐直讓他一路不住的思索﹐剛才這一聲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錯覺……
待出得這上清殿的大門﹐又來到這飛雲頂的闊大廣場上時﹐這兩個少女男女﹐卻發現那頭頂天穹之上﹐金色的陽光﹐已經刺透了雲層﹐將幾道金輝繚繞的光柱﹐正投在這二人身上。醒言與瓊肜的衣襟﹐被染得流光溢彩﹐便似那天上的金霞﹐已然飄落在二人身上。
而與這飛雲頂遙遙相對的那抱霞三峰﹐現在也被這幾道通天徹地的金色光華﹐映照得通體靈明﹐浮動於奔騰湧流的山間雲嵐之上﹐便似那鎏金翠玉堆成的仙島一樣。
看著眼見這造化非凡的天地奇景﹐想著方才那喜出望外的賞心樂事﹐四海堂主少年張醒言﹐頓時意氣風發﹐對身邊這個正如玉女金童一般的瓊肜女娃﹐大聲說道﹕
“走﹐咱回家去﹗”
“嗯~”
正是﹕
朝對妖嬈友
夕觀浩渺霞
天真長樂道
便是神仙家﹗
『仙路煙塵』第四卷“遊仙一夢到羅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