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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路煙塵》第66章
  接下來的幾天﹐倒又過得平淡如水。那蕊娘只似不知那晚之事一般﹐碰見醒言倒也與往常無異﹐依舊肅穆莊潔。只偶爾﹐遣那丫鬟迎兒﹐給醒言送來一些果品點心。

  雖然與靈漪兒約定要去還笛﹐但醒言倒不著急。因為過不得幾天﹐便又是一個比較特別的日子。

  以前﹐除了逢年過節﹐所有的時間對醒言來說﹐都幾乎沒啥什麼區別──除了發工錢的日子。但現在似乎有些不同了。自從兩個多月前與那居盈相識﹐醒言便覺著每月中又多出了比較特別的一天。

  再過幾日﹐便已與那少女居盈相識兩月了。醒言打定主意﹐到那時再去還笛﹐順便看一眼那常在夢中出現的鄱陽煙水。

  偶爾想起來﹐醒言卻也覺得自己這樣有些可笑﹕

  “呵~俺啥時也變得這般多愁善感呢﹖”

  對於這管玉笛﹐雖說醒言那晚慨然應允將它歸還﹐但畢竟還是有些戀戀不舍。與這笛兒相伴了這麼多時日﹐這管玲瓏可愛的神雪﹐對醒言來說已經不僅僅只是個謀生的工具了。這根笛兒﹐現下便好似醒言的一位朋友一樣。

  雖然笛兒即將歸還﹐但花月樓這口飯食還是要討的。醒言得空﹐便去那樂器鋪子裏轉了一遭﹐左挑右揀一番﹐花得些銀錢﹐買回一根還算不錯的竹笛。

  浸淫其中日久﹐現在醒言對這樂器已經頗為諳熟了。他知道﹐在挑揀時不光要看竹笛的材質﹐看它是否是特地貯存很久的那種竹材所制﹔還往往要在平處滾動一番﹐看這竹管是否圓直──可別小看這些細枝末節﹐在醒言這些個靠笛子討生活的行家眼裏﹐往往便是這樣的細微之處﹐決定了一枝笛子吹起來是省力還是費力﹐音色是好聽還是難聽。

  看樣子﹐醒言已將當年那番向道之心﹐早忘到爪哇國去了﹐似乎準備安心做一輩子樂工了。

  話說這日下午﹐奏過幾場樂曲﹐醒言終於準備要去給那靈漪兒還笛了。

  照例﹐跟花月樓的老鴇夏姨請過假﹐醒言便將玉笛“神雪”別在腰間﹐準備出發了。當然﹐自個兒平日攢下來的那些工錢﹐照例都是要揣在身上一起帶走的。

  少年此舉倒非小氣。也許這些銀錢對那有錢之人而言﹐實在是不值一提﹔但對於醒言這樣的貧苦少年來說﹐這三四兩銀子﹐已是很大的數目了。因此﹐無論醒言去哪兒閒逛﹐這幾錠散碎銀錢﹐向來都是要珍重再三﹐隨身攜帶的。

  趁太陽還沒下山﹐醒言便趕緊上路了。所有東西都帶齊﹐只有那把鐵劍﹐卻唯獨被主人忘卻﹐委屈的斜靠在醒言屋中牆根之上。

  在他剛剛上路不久﹐倒是發生了一件事兒﹐頗讓他吃了一場驚嚇──

  正在醒言悶頭趕路之時﹐卻發覺他腳下這大地﹐卻突然之間搖動起來﹗自己一雙腳﹐便似踩在那棉花堆上。

  初時﹐醒言還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可走得幾步﹐才發現這腳底下的土路確實是在顫動。

  “呀﹗地震了﹗”

  越往東行﹐醒言便覺得這地晃得更加厲害﹐自己這身子﹐便似在那兒不由自主被人搖擺。

  “怪哉~咋好好的這地便搖震起來﹖”

  在醒言的記憶中﹐似乎還從未遇到過地震。因此﹐在初時吃驚之後﹐他倒是覺得這事兒頗為新鮮﹐當下便立在那裏不動﹐感受這無風自動的奇妙感覺。

  “呵~還蠻好玩的﹗”

  只可惜﹐還沒等他怎麼過足癮﹐過得一小會兒﹐這土道便不再搖動了。醒言不甘心﹐又等了一陣子──卻再也不見絲毫動靜。

  見到這地不再晃動﹐醒言倒頗有些悻悻然﹐只好又繼續專心趕路去也。

  雖然那鄱陽湖離饒州城﹐也著實不近﹔但少年現在腳下步履頗快﹐一路腳不停步﹐倒沒有費多大功夫﹐便在那日頭剛剛沉落西山之時﹐趕到了鄱陽水泊的邊上。

  到了鄱陽湖﹐醒言倒沒有著急高吹那笛曲兒﹐將那索笛的小姑娘著忙招過來。

  好不容易來趟鄱陽湖﹐醒言自有他的打算。

  “呵~~那雲中君的孫女兒﹐幾次見她都在夜裏﹔現在天色還早﹐俺到不必著急尋那有人家的地方﹐去吹笛驚動她。”

  這麼想著﹐醒言便沿著這鄱陽湖岸﹐一路迤邐﹐向當初與那居盈笑語晏晏之處行去。

  雖然中間只相隔了兩個月﹐但對於少年來說﹐那幾日的相聚﹐卻似乎已過去了漫長的時光。

  千山萬水﹐雖然阻隔了鮮活的容顏﹐但卻隔不斷深埋在心底的思念。

  舊地重遊之際﹐這位原本心思簡單的少年﹐現在卻是思緒萬千。現在醒言終於知道﹐如何這“睹物思人”的滋味﹔這一路行來﹐真個是見菊蘅懷媚臉﹐遇楊柳憶纖腰……

  又來到那塊湖石旁邊﹐醒言對著這塊居盈曾經倚過的頑石﹐出神了一陣子。雖然﹐醒言明白自己身份低微﹐又與她相隔千裏﹐幾無相見之機﹔但自與居盈在那場風波之中生死與共﹐醒言知道﹐他再也忘不了那張宜嗔宜喜的面容。

  “這管神雪笛兒﹐明日便再也不是我的啦﹔還是拿它再吹最後一次吧。”

  這般想著﹐醒言便抽出別在腰間的玉管﹐小心擦拭了幾下﹐放到脣邊﹐吹奏起來。

  一縷清揚的笛音﹐便在這鄱陽水湄﹐翩然而起。

  這時候﹐日頭已落在那西山之下﹔一輪明月﹐正懸掛在東邊的天上﹐將千裏的清輝﹐灑在這波光萬頃的鄱陽水面上。月亮的清光﹐與那水天相接﹐映得青天如洗﹐明湖如鏡。純淨的夜空中﹐只漂著數縷纖雲﹔而在那極西之處﹐卻仍有幾綹赭霞﹐其色鮮明如染。

  水面偶有風來﹐便吹得月影如潮﹔一抹微雲繞著遠處晚歸的漁帆﹐正聞得這笛歌隱隱。

  少年這縷寄託著思念懷想之意的笛聲﹐便在這樣的水月煙霞之間搖曳﹑飄飛。

  對於曾奏出奇曲《水龍吟》的醒言而言﹐現在他已經不再拘泥於一曲一譜﹑一聲一調了。面對著這涵澹廓潦的湖天雲水﹐他只是隨心所欲的奏著。心之所至﹐音之所至。所有的音調拍節﹐都是隨心所發﹐卻又自合音律﹐自有一股天然的韻致。

  這縷實為心聲的清籟﹐便隨著那晚風的輕卷﹐掠過湖邊﹑繞上雲巔──那一刻﹐少年所有刻骨銘心的旖旎與遐思﹑所有的空靈與澄澈﹐俱在這鄱陽湖寂靜的夜空中﹐飛揚﹐飄舞。

  正是﹕

  秋水長天﹐卷流霞於一幅﹔明沙碧岸﹐飛清冽之霜笛。

  正在少年將他整個的身心﹐都融入到自己那笛聲中去之時﹐卻不知道﹐在離他不遠處的水面上﹐在那月光映照下波光瀲灩的湖水之中﹐正有一位韶致嫣然的白衣少女﹐沐浴著滿身的月華﹐從那泓泠泠的秋水之中﹐冉冉的升起。

  這位恍若水中仙子般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那位數度與醒言交接的少女──靈漪兒。

  只見她踏著水面的波紋﹐來到這湖岸之上。然後﹐便靜靜的立在醒言身旁﹐默默的聽他用心吹奏的笛曲。

  現在醒言正是全身心的投入到這玉笛笛曲之中﹐雖然他那奇妙的觀感告訴他﹐那位少女已經到來﹐但他已入此中之境﹐還是不願停下手中的笛兒。

  空明而又清靈的樂音﹐仍然流水般從那玉笛神雪的音孔中﹐流淌而出﹐飄蕩在面前的青天雲水之間。

  出奇的是﹐這位原本一見醒言便慣於喧鬧的少女﹐此刻卻沒有出聲驚擾少年。

  又聽得一陣﹐這位已經換成一身素潔宮裝的少女﹐衣袖輕揮﹐飄帶於左右﹐緩步來到水沚岸邊﹐低頭默念數語﹐再將玉手一招──卻見那波光微瀲的湖水之上﹐驀然立起水柱數株﹐又在那靈漪兒低語之下﹐竟漸漸凝成一把弦柱俱備的鳳首箜篌。

  在月華清輝的映照下﹐這把用秋水凝成的箜篌弦上﹐猶流動著點點明澈的光華﹐望去真個是如真如幻﹐如夢如煙。

  靈漪兒輕輕擎住這把水箜篌﹐玉指拈作蘭花﹐在這秋水之弦上拂過。一陣清泉般的叮咚錚淙之聲﹐悠然響起。這縷柔婉的琴聲﹐與少年那縷清冽悠揚的笛音﹐溫柔的應和著﹐便似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少女﹐正在溫言軟語勸解著愁難排解的少年。

  仙籟一般的樂音﹐便這樣流淌在鄱陽湖畔的雲天煙水之間。

  轉過幾個調兒﹐少女手中那把水做的箜篌﹐卻突然消散成千萬朵水珠﹐滿天飛舞﹗

  在這漫天水花的環繞之下﹐靈漪兒蓮步輕移﹐就這樣盈盈踏上這微漪的湖面﹐軃袖輕舒﹐衣帶翩躚﹐和著醒言那玉笛的節拍﹐就在這鄱陽水面上作凌波之舞……

  若往若還之間﹐忽聽得這凌波仙子輕啟朱脣﹐珠喉乍囀﹐歌曰﹕

  綽 約 凌 波 塵 不 染

  亭 亭 玉 立 水 中 仙

  蓮 房 深 鎖 情 難 露

  半 吐 幽 香 淡 如 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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