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盈﹐居盈……”
乍想起那居盈小丫頭﹐醒言忍不住在心裏﹐又將這個名字反復念叨了好幾遍。
居盈那輕言淺笑的可愛模樣﹐在醒言腦海中逐漸浮現。少女前後那兩般妍媸有別﹑但俱都宜嗔宜喜的容顏﹐不時在醒言眼前搖晃﹑交替。
被那蕊娘之事弄得有些神思恍然的少年﹐在想起居盈之時﹐心裏倒是似有所動﹐好像得著某種啟示。只可惜﹐那也只是剎那間的靈光閃現﹔待他凝神特地去想時﹐卻再也抓不住那片刻的靈機。
“得~~還是甭費力勞神的去想啦﹗”
醒言用力搖了搖腦袋﹐似是要將這些煩心的事兒﹐全都從頭腦裏甩掉。
“呵呵~~~想來那蕊娘和胡公子如此恩愛﹐俺這一外人又何苦去多事﹖被那蕊姐姐叱責一頓﹐也是應該﹗”
“也許﹐確實是俺將事兒想得太嚴重了吧﹖呵~正應了那句話﹐‘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想不到俺也當了一回庸人──難道俺原來不是﹖﹗哈~”
醒言自嘲了一番﹐跟自己開著玩笑﹐那心情也隨之變得輕鬆了許多。
──醒言的生活﹐似乎又回到它原本的軌道﹔有些無聊﹐但蠻愜意。
現在﹐醒言也央得那樓中和善的姊妹﹐依著那把無名舊劍的尺寸﹐替他粗粗縫了一條布套。醒言便拿這條布套作鞘﹐將那把有些愛鬥氣兒的古劍裝起。
平常﹐醒言便也學著那些個江湖豪客﹑世家子弟的做派﹐在街上搖擺閒逛時節﹐將那新撿得的舊劍﹐斜背在身後裝幌子──畢竟是少年心性﹐醒言頗覺這樣顯得威風凜凜﹐比較好玩﹗
當然﹐這劍倒也並非只拿來當擺設。醒言在那閒暇之時﹐也去那季家私塾﹐跟著塾中的季老先生﹐略略學些劍術。
原來﹐在那季家私塾之中﹐倒也不完全只局限於禮樂詩書﹔那射禦之道﹐也是稍有涉獵。季老學究教授的塾課之中﹐原本便有那劍術課兒。當時辦塾理念頗重兼收並蓄﹐這種課程安排並不值得奇怪。
當然﹐由這位德高望重的季老先生來教授的劍術﹐絕不可能是那種血腥氣十足的弒人之術。那老頭練起劍來﹐姿態雍容優雅﹐舉手投足之間徐疾適度﹔再配上他那副長須苒苒﹑袍袖飄飄的模樣﹐遠遠望去倒似是神仙一般──也許﹐將季老先生的劍術稱之為“劍舞”﹐來得更為恰當些。
不過﹐無論這稱謂倒底如何﹐若是真個演練起來﹐倒也能強身健體﹑活絡筋骨。因此﹐那些學生學起來﹐倒也是樂此不疲。
以前醒言因為家貧﹐買不起合適的刀劍﹐便拿那竹木削就的假劍充數﹔那木劍舞動起來﹐雖然頗具規模﹐但手底的感覺﹐總覺著有些不得勁。待得大上幾歲﹐也便羞於再拿那玩物一般的木劍操練﹔因此﹐說起來醒言已經很久沒去參加劍術課了。
現在少年無意撿得這把舊劍﹐雖然看起來頗為樸拙﹐但好歹也是把真劍。因此﹐若得些閒暇﹐醒言也就顛顛的跑去跟季先生學劍﹐倒也頗能打發時間。
這日下午﹐在花月樓後院的那塊花園空地上﹐醒言又將季老先生近日所授的那套劍術﹐演練了一遍。收劍立定﹐覺著身上頗有些爊熱﹐醒言便將那劍貼住自己的面頰﹐感受著從劍身上傳來的一絲宜人清涼。
“呵~若是那日在那鄱陽湖上﹐將這劍擱在陳魁那廝的脖項之上﹐估計效果會更好吧﹖哈哈﹗~~”
感受到劍身傳來的絲絲冰涼﹐醒言忍不住這般放肆的想著。呵呵﹐那夜與居盈小姑娘無間合作﹐一起威嚇那為非作歹陳大班頭的經歷﹐端的是歷歷在目。
“呀﹗”
剛想起這事﹐醒言心中便是猛然一動﹗
──原來﹐少年終於想到﹐這幾天飄忽在他心底﹐那種若有若無﹑想抓又抓不住的念頭是什麼﹕
“……蕊娘那事﹐既然好生勸諫無效──那俺何不故技重施﹖﹗”
原來﹐醒言雖然那日諷諫蕊娘受挫﹐表面似已是風平浪靜。但在他內心裏﹐疾惡如仇的少年﹐卻實在放不下那蕊娘之事。縱然給自己想出千般理由排解﹐但心思機敏的醒言﹐卻始終還是難以說服自己﹐相信那胡公子對蕊娘姐姐是真心相待。醒言實在是騙不了自己──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有些事兒也許相信之後﹐對自己頗有好處﹔於是便很想讓自己相信──可偏偏﹐這些事兒自己就是相信不了﹗
雖然﹐蕊娘那日對少年如此疾言厲色﹐但醒言生性隨和﹐並不計較﹔反倒是每每想到﹐那蕊姊姊最後若被騙得人財兩空﹐那對她而言﹐將是何種的痛苦﹗
因此﹐雖然表面上一如舊日﹐但內心裏﹐醒言卻時時在琢磨著﹐如何才能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兒﹐讓現下仍對那涼薄之徒深信不疑的蕊娘﹐早日清醒過來──
現在﹐似乎終於有了些頭緒。
剛從那鄱陽舊事中得到些啟發的少年﹐似是頓然得到解脫。望了一眼不遠處蕊娘所居的樓舍﹐醒言呵然一笑﹐將那手中之劍在秋風中用力揮了揮﹐然後便轉身離去。
在少年身後﹐那秋樹枝頭孤零零吊著的最後一片黃葉﹐似是再也抵擋不住那如刀似劍般的肅殺秋意﹐無奈的從那高高在上的枝頭墜離﹐在蕭瑟秋風的裹挾下﹐飄搖﹑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