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羞顏愧飲英雄酒 脫險難酬俠士恩
曲英道:「這家人家究竟是辦喜事還是辦喪事,何以既是來喝喜酒,又要慰問?」
那農婦道:「哦,原來你還不知道張家的事情,事情是這樣的:前幾天有一支回紇騎兵
衝出城來,想來鴉咀山接應那隊賊兵,給我們義軍打了回去。可是雖然打了回去,也有好幾
個村莊受了韃子的蹂躪了。張大媽的大媳婦拒奸被韃子活生生打死,張大媽的老伴兒為救媳
婦,也給韃子劈殺了。張大媽有三子兩女,老二老三未娶媳婦,兩個女兒也未出嫁的,如今
都報了名參加義軍了。滿門參加義軍,這是少有的事情,因此鄉親們給她既辦喪事,又辦喜
事。酒肉都是鄉親拿來的,大夥兒湊湊高興。你難得到此,咱們一同去吧。」
曲英知道是這樣的一回事情,那還好意思進去。可是那農婦卻不由分說,把她拉進去
了。曲英恐怕惹起別人疑心,不敢堅拒。
酒會之所就是靈堂,只見當中放著兩具棺材。張家的三子兩女穿著孝服,但孝服上卻綴
有一朵紅花。最小的那個兒子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兩個女兒也不過十七八歲。
那農婦道:「這位姑娘是準備參加義軍的,路過此地,知道了張大媽的事情,特來向張
大媽表示敬意的。」那農婦倒是很會說話,自作主張,替曲英說了一套。
眾人都表示歡迎,有幾個還向張大媽說道:「你老人家可以得著安慰了。你看識與不
識,都來向你致敬呢,你的老伴兒與媳婦雖是冤死,死也可以瞑目了。不但你們滿門參軍,
還有不知多少人由於你家的事情,激起了義憤,參加了義軍呢!」
張大媽抹去了面上的淚痕,說道:「這都是韃子迫得我要這樣做的,我不過是盡一個父
母的責任罷了。我是想打跑了回紇韃子咱們才有好日子過,為我的老伴兒報仇那還其次。」
眾人紛紛稱讚:「好一個深明大義的張大媽!」「婆婆們,大娘們,咱們都把張大媽當
作榜樣吧。」
張大媽紅了面孔,鄉親們的慰問和鼓勵,減少了她心中的悲痛,增加了她的信心——必
定可以報仇,必定可以打跑回紇韃子的信心。但同時又使她覺得不好意思,覺得自己還不配
鄉親們這樣的稱讚。
曲英更是心裡不安,有人帶她到靈前上香,曲英不由自己的叩了一個頭,心裡想道:
「要是哥哥知道我給義軍的家屬叩頭,不知會不會責備我。但這兩個人是給我們的兵士殺
的,我這個響頭就當作是我為他們謝罪吧。呀,這個頭可是我自己願意叩的。」
張大媽把曲英扶起,說道:「姑娘,生受你了。你帶著刀想必是學過武功的,將來你若
是和我家的兩個丫頭同在一處,希望你指點指點她們。」
曲英滿面通紅,含含糊糊的客氣了幾句。張大媽的兩個女兒過來與她攀談,問她練武藝
難不難,曲英道:「我懂的也是很少,不過聽說你們義軍中有許多女英雄,不愁沒人教你
的,用不著我這個蹩腳的教師。」
張大媽忽道:「哎呀,姑娘,你這話可是說得不對了!」曲英怔了一怔,正自不知自己
有什麼地方說錯了,只聽得張大媽接下去說道:「什麼你們我們的,你是要去參加義軍的,
咱們都是自己人啊!」
曲英這才省起她所說的「你們義軍」這四個字出了破綻,心中一驚,連忙說道:「張大
媽教訓的是。」
旁邊有人說道:「義軍中的確是有許多女英雄,聽說有一位姓鐵的小姑娘,不過十六七
歲年紀,能夠高來高去,曾經進過幽州,夜探過節使度的衙門呢。當然,要練成她那樣的武
藝,那一定很難很難的了。」
張大媽的女兒說道:「只要有人肯教,我不怕難練。鐵桿也會磨成針嘛。」二女兒卻
道:「就是練不成武藝我也不愁,我縱然不能打仗,也可以給咱們的戰士做飯、補衣裳。」
有人和張大媽那個最小的兒子開玩笑道:「小鬼,你又會做什麼?」
這大孩子答道:「我不會做飯,也不會補衣。但有許多事情我可以做得了的,我可以放
哨,我可以送信,我還可以做小探子。還有做飯是要柴火的,我可以斫柴,我挑得動六七十
斤的擔子。義軍難道不要人砍柴麼?」
眾人轟然大笑,說道:「對對,只要你肯出力,總有可做的事情。」
在這樣的氣氛中,曲英真是坐立不安,食難下嚥,眾人把她當作客人,又把她當作「自
己人」看待,爭著和她喝酒,曲英卻不過盛情,喝了幾杯,吃了幾塊肉,便連忙推說還要趕
路,向張大媽告辭了。
出了張家,曲英只覺有點頭暈,這倒不是因為沒喝得多,而是因為在張家所給予她的感
觸實在是太大了。「我們的士兵給人憎恨,而他們這些人卻又是多少可愛呵!」又想:「我
們跑到人家的地方打仗,這是為了何來?為了要給人咒罵,給人趕跑嗎?」
曲英內疚於心,張大媽的兩個親人雖然不是她殺死的,她也覺得自己的手上似乎沾有血
腥。她懷著負罪的心情,不敢在有人的鄉村行走,不知不覺的就走上了一座山頂,這時已經
是黃昏時份了。
曲英找了一座山神廟,心想:「今晚就在這裡住一宵吧。」可是心事如麻,怎睡得著?
正在伏案假睡之際,忽聽得腳步聲響,有個人走了進來。
曲英抬頭一看,只見是一個滿面血污的虯髯漢子,不禁吃了一驚,喝道:「你是什麼
人?」
這漢子不是別人,正是追魂幫的幫主沙鐵山。他在那茶鋪裡捉不到南氏兄妹,反而給秦
觀海打傷腦袋,心中十分氣惱。但他也是個最愛面子的人,傷得這樣狼狽,怕給熟人碰見,
因此躲入深山,想待傷疤結了再想法進入幽州。
沙鐵山看見一個漂亮的女子單獨在這山神廟裡,也不覺有點詫異,他驀地得了一個主
意,哈哈笑道:「我的名號諒你也不會知道。不過,你碰上了我,卻是你的造化來了!」
曲英道:「什麼造化?」心想:「這個人胡說八道,敢情是個瘋子?」
沙鐵山換了新的金創藥,一面包紮腦袋一面說道:「小娘子,看你的樣子敢情是從家裡
私逃出來的,你有了婆家沒有?」曲英氣紅了臉,怒道:「關你什麼事?」
沙鐵山笑道:「你一定是嫌丈夫不好,或者是受了公婆的氣,逃出來的是不是?但你一
個單身女子,以後無依靠,總不是辦法。所以這就關我的事了。」
曲英大怒罵道:「放屁!你這個瘋子定是胡說八道,才給人家打破了腦袋。你再胡說八
道,我也要打破你的腦袋了!」
沙鐵山大笑道:「小娘子,你要打破我的腦袋,只怕不容易吧?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曲英道:「誰理會你是什麼人?」心想:「何必與一個瘋子糾纏,我把這破廟讓給他住就
是。」但她想要出去,卻給沙鐵山當門攔住。
沙鐵山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內藏有兵刃,笑道:「哦,敢情你是練過幾天武藝的野丫
頭。好,你知道江湖上有個追魂幫沒有?我就是追魂幫的幫主沙鐵山!」
曲英吃了一驚,叫道:「你就是沙鐵山?」沙佚山在拓拔雄的軍中效力,這件事曲英是
聽她哥哥說過的。曲英心裡苦笑道:「原來又是一個『自己人』,我們專門招攬這種下三濫
的強盜,怎能不令老百姓痛恨?」
沙鐵山不知她的身份,更不知她想的什麼,猶自洋洋得意的笑道:「你知道我是誰了
吧?乖乖的跟我走吧!」曲英忍著氣道:「跟你走做什麼?」
沙鐵山道:「你或者會一點武功,但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頭,一個姑娘家總是吃虧的。
你又何必挨江湖的苦楚?嗯,跟我走,我給你找一個安樂的去處I」
曲英大怒道:「屁放完了沒有?快快走開,臭強盜,誰人跟你!」
沙鐵山笑道:「你嫌我生得醜是不是?不過,你誤會了,不是我自己要你,我是想讓你
當上一個王妃!」曲英怔了一怔,暫且忍住了氣問道:『什麼王妃?」沙鐵山道:「哈,你
動了心麼?實不相瞞,我和回紇的大元帥拓拔赤是好朋友。拓拔赤是親王的身份,你長得這
樣標緻,他見了你一定會喜歡的。我帶你見他,只要你哄得他歡喜,還怕當不上王妃?」
曲英冷笑道:「好,你說得這樣好,我跟你去了!」突然拔出雙刀,就向沙鐵山攔腰斬
去。
沙鐵山一個「移形換位」,只聽得「唰」的一聲響,衣襟的下擺已給她左手的長刀削去
了一幅。原來沙鐵山因為在受傷之後,身法已是不及從前的靈活,又因摔不及防,所以險些
給曲英砍中。
沙鐵山吃了一驚,卻自笑道:「看不出你倒還有兩下於,不過,你要想傷我,那還是不
夠的。對不住,你不肯依從,我只有活捉你了。」
曲英雙刀盤旋飛舞,暴風驟雨般的向沙鐵山橫劈直斫,心裡想道:「這樣的人要他何
用,殺了他,我再告訴哥哥。」沙鐵山在她猛攻之下,一時倒也不敢太過近身。
但沙鐵山的本領畢竟是比她高得多,雖然受了傷,曲英仍是奈他不何。沙鐵山去了輕敵
之心,用「移位換位」的本領,謹慎對付,曲英連劈了數十刀,可是再也沾不著他的衣裳
了。
曲英連日來心中鬱悶,精神本來就不大好,打了一支香的時刻,不覺感到頭暈眼花,黃
豆般的汗珠也從額角滴下來了。沙鐵山笑道:「放下你的刀子吧,何必受這份活罪。」曲英
緊咬銀牙,拚死苦鬥。
激戰中沙鐵山大喝一聲「撤刀!」五指合攏,一招「手揮琵琶」,在曲英手背一排,曲
英左手長刀噹啷墜地。
沙鐵山飛起一腳,緊跟著又把曲英右手的短刀踢落。曲英氣怒交加,就在這雙刀脫手之
時,「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沙鐵山本來就要抓著她的。見她狂吐鮮血,倒是不覺一驚,雙手停在半空,未敢抓下。
就在此時,只聽得有個人大喝道:「好不要臉的臭賊,欺負一個單身的女子!」沙鐵山回頭
一看,只見一個氣宇軒昂的漢子,已經進了廟中。這漢子不是別人,正是南霽雲的長子南夏
雷。
曲英口吐鮮血,此時已是渾身無力,再也支持不住了。沙鐵山手一鬆開,曲英就禁不住
「咕冬」一聲,倒在地上。
南夏雷見此情形,勃然大怒,喝道:「沙鐵山,你真是無恥已極,以幫主的身份,傷害
一個女子,你不害羞,我也替你害羞!」
沙鐵山老羞成怒,冷笑道:「姓南的,你有多大本領,敢來多管閒事?好吧,你是好
漢,你要打抱不平,那就來吧!」南夏雷怒不可遏,刀光一閃,一招「力劈華山」,便向沙
鐵山當頭劈下。沙鐵山也想先發制人,雙掌齊發,左右開弓,猛擊南夏雷的太陽穴。
雙方來勢都急,眼看就要兩敗俱傷,在這性命俄頃的剎那,終於是沙鐵山膽氣較怯,百
忙中一個「移步換掌」,避開了南夏雷的快刀。「嗤」的一聲,刀鋒劃過,沙鐵山的衣袖給
南夏雷削去了一幅。南夏雷頭上紮著的英雄巾也給沙鐵山撕下。
這一招當真是驚險絕倫,曲英看得花容失色,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裡跳了出來,暗自想
道:「這位少年俠土不知是什麼人,竟然肯為我一個不相干的女子拼捨性命,真是難得!」
沙鐵山號稱「七步追魂」,移步換掌,變招快速之極,一退復上,以「綿掌擊石如粉」
的功夫迅襲南夏雷後心,南夏雷反手一刀,刀鋒給他掌力蕩歪,沙鐵山一個盤繞步,又已轉
到了他的正面發掌。頓時間,只見四面人方都是沙鐵山的影子,小小的一座破廟之內,兩人
交手,就似千軍萬馬追逐一樣。
沙鐵山打得快,南夏雪也並不慢,他的家傳快刀乃是武林一絕,沙鐵山一口氣攻了七掌
四十九式,南夏雷也還了八八六十四刀。雙方旗鼓相當,誰也傷不了誰。
曲英爬到牆邊,倚牆觀戰,她看得心驚膽戰,卻又不能不看,心中不住的在叫:諸天菩
薩保佑,保佑這少年俠士得勝!」
但關心者亂,沙南二人本是旗鼓相當的,在她的眼中,卻只見沙鐵山著著搶攻,似乎南
夏雷就要抵擋不住。曲英一著急暈了過去。
南夏雷恐怕沙鐵山傷害曲英,不免要多加幾分小心為她防護。南夏雷以快刀絕技,把沙
鐵山迫得不能靠近曲英。沙鐵山乘機作出聲東擊西的姿態,引南夏雷分神去照顧曲英,乘機
大搶攻勢。
南夏雷要分神照顧曲英,這是他不利之處。但沙鐵山也有不利之處,他是昨日才受了
傷,傷還未癒,今日又經過了一場惡鬥的。兩人的功力本來大致相當,雙方武藝也各有所
長,但由於沙鐵山已是強弩之末的關係,過了百招之後,沙鐵山已是漸漸感到氣力不加,大
受南夏雷快刀的威脅了。
沙鐵山再鬥一會,腦袋的傷口受了震盪,疼痛欲裂,心裡暗叫「不好!」自忖:「久戰
下去,只怕要敗在這小子刀下。好漢不吃眼前虧,只好把這到口的饅頭扔了。嗯,三十六
計,還是走為上計!」仗著超卓的輕功逃出廟門。
曲英悠悠醒轉,星眸乍啟,只見自己是倒在南夏雷的懷中。
回紇的習俗,男女是自由來往,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這一套,在回紇是根本不存在
的。但雖然如此,曲英畢竟是在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和男子這樣的親近,於是在她蒼白的臉
上,不由得泛起了一片嬌紅。
南夏雷是俠腸,救人要緊,此時自是心無雜念。他見曲英睜開了眼,這才放下了心上的
一塊石頭,說道:「好了,你醒過來了。把這粒藥丸吞下去吧,歇一會我再替你料理外
傷。」
南夏雷身上帶有空空兒送他的一粒小還丹,這是空空兒從少林寺偷來的功能醫治內傷的
絕妙靈丹。曲英吞下了小還丹,心神稍定,精神也漸漸恢復了幾分。
南夏雷脫掉外衣,讓她作為枕頭。曲英道:「多謝俠士救命之恩,不知恩公高姓大
名?」南夏雷說出了自己的姓名,問道:「姑娘,你貴姓,哪裡人氏?你可是義軍中的女豪
傑麼?」
曲英又是歡喜,又是羞慚,原來南夏雷因為是武學世家,他的父親南霽雲當年曾威震回
紇,而南夏雷本身在出道幾年之後,亦自聲名遠揚,曲英在回紇也曾聽過他的名字。曲英心
想:「原來他就是南夏雷!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果然不愧是英雄之後。可惜我卻不是他想像
的義軍豪傑。」
曲英當然不敢對他說出自己的身份,當下含糊答道:「我是本地人,姓曲名英,想到幽
州投親的。恩公,你是在義軍的嗎?」
南夏雷心道:「姓曲這個姓倒是很少。」但他當然也決想不到曲英會是回紇元帥曲離的
妹妹,於是說道:「我是要來投棄義軍的,如今尚未找著。義軍中有我的一位好朋友名叫段
克邪,你可曾聽過他的名字?」
曲英道:「聽過的。聽說他已經從師陀回來了。」
南夏雷道:「你可知道義軍的所在麼?」
曲英道:「我不知道。」
南夏雷道:「那你怎麼知道段克邪已經回來了?」曲英道:「幽州城外帶有義軍的蹤
跡,我雖然不知道他們的所住,但也常聽得鄉人談論義軍的事跡。段大俠是義軍中有名的英
雄,這裡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夏侯英和他的名字的。」南夏雷喜道:「原來如此。我正要找尋
義軍,待你好了,咱們一道去吧,多向老百姓探問,總可以找到的。」南夏雷因為聽得曲英
自稱是本地人,他想由曲英去探問更方便些。
曲英卻誤會了南夏雷的意思,心裡想道:「唉,你雖然喜歡和我作伴,可惜我卻不能和
你作伴、」
原來她不但知道段克邪的名字,還知道段克邪是空空兒的師弟,而空空兒則是認識她
的。曲英心想道:「若是我和你去見段克邪,我的身份馬上就要戳穿。那時只怕你要把我當
作仇人了。」
南夏雷見她沉吟不語,也誤會了她的意思,說道:「姑娘,敢請你是不願意投入義軍
麼!」
曲英忙道:「不是的,不是的,待我先見了爹娘再說。」
南夏雷道:「不錯,你既然上有父母,理該稟告等長。不過,以你一身武藝,若不投入
義軍,那可就真可惜了。」曲英不由得又是滿面通紅,輕輕說了一聲「是」宇。
南夏雷道:「你的傷不算很重,但恐怕總得要三兩天才好。你鄉下還有親人嗎?我給你
找來。」曲英道:「我的爹爹在幽州,鄉下並無親人。」南夏雷大感為難,搖頭不語。曲英
歎了口氣,說道:「南恩公,你有緊要的事情,那就不必再顧我了。」
南夏雷道:「這是那裡的話來?姑娘貴體未癒,我豈有拋開你不管之理!」曲英道:
「南大俠為了我一個不相識的女子耽誤了正事,我實在過意不去。」
南夏雷笑道:「江湖上講究的是患難相扶,何況咱們是一路上的人呢。」
曲英面上一紅,訥訥說道:「我,我怎麼配……」南夏雷道:「曲姑娘,你我都是要投
奔義軍的,沙鐵山這賊子傷了你,這賊子也是我的仇人,咱們是敵愾同仇,還能說不是一條
路上的人麼?我遲兩天去幽州並不打緊,你安心養傷吧,我會照料你的。就只怕我照料得不
好。」曲英又是感激,又是慚愧,說道:「倘若他知道了我是誰,他不知該如何失望了。」
南夏雷笑道:「別多說了,我是應該這樣做的。不過,現在卻要請姑娘恕我無禮了。」
曲英怔了一怔,心頭一跳,說道:「什麼?」南夏雷道:「姑娘的外傷雖然不算很重,也得
敷上金創藥才好。請你背轉身子,解開衣裳。你可以自己解開嗎?」原來曲英的肩背給沙鐵
山抓傷,必須解開衣裳方能敷藥。
曲英面紅過耳,但卻放下了心,想道:「他是毫無邪念,倒是我想歪了。當下說道:
「南大俠,我的傷是在左肩,肩胛骨下大約三寸之處,請你把那處的衣裳撕破就行了。」曲
英吐血過後,仍是渾身無力,是必須請南夏雷代勞。撕破一片衣裳,勝於赤身露體。
南夏雷道:「好,敷了創藥之後,你可以暫時穿我的外衣。事急從權,恕我不避嫌
了。」輕輕的把曲美翻了個身,撕開她背上的衣裳。曲英忍不住發出了呻吟。
南夏雷剛剛取出金創藥,正要替她敷上,忽聽得馬蹄之聲,來得有如暴風驟雨,南夏雷
心想:「這人不知是誰,但盼是義軍就好了!」
蹄聲戛然而止,南夏雷心念未已,那人已闖了進來,陡地大喝道:「氣死我也,曲某不
殺你這淫賊,誓不為人。」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曲英的哥哥曲離。他見此情形,只道南
夏雷是在調戲他的妹妹。
南夏雷大吃一驚,叫道:「你、你誤會了!」話猶未了,曲離刀已出鞘,一刀就劈過
去。南夏雷打了個滾,曲離第二刀跟蹤劈到,南夏雷無法,只得拔刀招架。
曲英見是哥哥,這霎那間也嚇得呆了。她最怕南夏雷知道她的身份,做夢也想不到哥哥
竟會忽然在她的面前出現。
曲離氣怒當頭,恨不得一刀把南夏雷劈為兩段,那能容他分辯?曲離的本領在南夏雷之
上,而且他是發了狠勁要殺南夏雷的。南夏雷只求招架,那裡招架得住?雙方相交,「噹」
的一聲,火花四濺,南夏雷虎口疼痛,刀也險些脫手。南夏雷見不是路,只好施展快刀絕
技,希望可以把曲高迫退,緩過口氣,才能分辯。
曲離越發大怒,心道:「這小子刀法倒是不差,怪不得妹妹受了他的欺侮。今日若不殺
他,禍患非小!」喝道:「好小子,你碰上了我,你敢逞能?」一招「橫掃六合」,刀光四
面鋪開,把南夏雷的整個身形籠罩在刀光之下。
南夏雷招架不住,眼看曲離手起刀落,這一刀是朝著他的天靈蓋劈下。曲英情急驚呼:
「哥哥,住手,住手!」她眼見南夏雷即將性命不保,自是顧不得了那許多了。
曲離怔了一怔,刀鋒停在南夏雷頂門三寸之上,說道:「為什麼?」曲英喘著氣道:
「哥哥,你不能殺他,他,他……」曲離道:「他怎麼樣?」曲英道:「他是我的救命恩
人!」
此言一出,曲離大感意外,他望了一望曲英,說道:「那麼你何以這個樣子,是、是誰
欺侮了你的?」
曲英披了南夏雷的外衣,掙扎著坐起身來,說道:「我並沒有受人欺侮,是沙鐵山打傷
了我,他、他救了我的。他剛才正要替我救藥。哥哥,你別錯把好人當作了壞人,他、他實
在是個正人君子!」
曲離越發驚詫,心裡想道:「沙任山,這人不是曾經在拓拔赤軍中效力的一個漢人幫主
嗎?他可是自己人啊,怎的卻會傷了我妹妹?一不過,他知道妹妹是不會騙他的,於是先把
刀收回,向南夏雷施了一禮,說道:「如此說來,倒是我錯怪了壯士了。請問壯士高姓大
名。」
南夏雷報了姓名,曲離不禁又是一驚,心想:「原來是前輩遊俠南霽雲之子,怪不得快
刀刀法如此了得。但他的父親,當年可是曾經和我們回紇打過好幾次仗的啊!」
南夏雷聽說曲離是曲英的哥哥,一方面是喜出望外,一方面又不禁有點懷疑。曲英曾經
說過,她除了在幽州的爹娘之外,別無外人,那麼這個哥哥是怎麼來的?還有一點,曲離穿
的雖然是漢人衣裳,但說話的口音卻帶著濃重的回紇上音,相貌也不似漢人。他不比他的妹
妹曲英,曲英是因為這一個多月來都是在幽州城外打轉,與漢人往來多了,說話的口音也和
漢人差不多了。回紇的女子,尤其是長得清秀的女子,和漢族北方的女子分別是遠不如男子
顯著的。
南夏雷心有所疑,抱刀還了一禮,說道:「曲大哥武藝高強,小弟十分佩服,請怨冒
昧,宏間曲大哥是哪條線上的朋友?」
曲離哈哈一笑,說道:「我是章節度使請來幽州的客軍統領。」南夏雷這一驚非同小
可,失聲叫道:「你,你就是回紇的元帥曲離?」曲離笑道:「不敢。正是區區。」南夏雷
虎目圓睜,重又拔刀出鞘,冷冷說道:「我打不過你,但也非得和你一拼不可!你殺了我
吧。」
曲離道:「南兄休要驚疑,請聽曲某一言。」南夏雷手按刀柄說道:「回紇大唐乃是敵
國,你我有何話好說?」
曲離道:「南見此言差矣!我是應貴國藩鎮之請而來的,咱們兩國並沒交兵,怎能說是
敵國?南兄救了舍妹,我感激還來不及,又豈有加害之意?」
南夏雷怒道:「你花言巧語騙得了誰?章留仙引狼入室,將你們招引了來殘害我們的百
姓,你們的手上沾滿了我們漢人的血腥,嘿嘿,你敢說不是我們的敵人,難道還是我們的朋
友麼?」
曲離變了面色,勉強笑道:「回紇鐵騎,縱橫天下。有些兵士,私犯軍法,騷擾百姓,
那是有的。多謝南大俠見教,我回去嚴加整飭就是。但我也有一言相勸,請南俠士三思。」
南夏雷「哼」了一聲,心裡想道:「說來說去,無非文過飾非。不過他還肯承認有些兵士
『騷擾』百姓的事實,似乎比拓拔赤要好一些。」
曲高既無廝殺之意,南夏雷也就暫且按刀不動。曲離緩緩說道:「令尊盡忠唐室,睢陽
殉國,力挽狂瀾,也算得有大功於朝廷的了。但火急的朝廷卻未聞對功臣有甚撫恤,南俠士
未蒙朝廷之恩,甚至反遇朝廷視為逆黨,以至流浪江湖。大唐對功臣之後涼薄如斯,能不令
人寒心?大唐於南兄無思,南兄若又何苦為大唐效其愚忠?南兄救了舍妹,曲某無以所報,
南兄肯作我臂助,我擔保可以讓南兄獨擋方面,至少也做一個節度使。」
南夏雷大怒喝道:「住嘴,你以為我是為大唐效其愚忠才反你們回紇的麼?不,我是為
了我們大唐的百姓,非把你們掃除不可!我路見不平,救了你的妹子,這是俠義道之所應
為,你當作私恩,這是你的事。而你,則是我們漢人的公敵。私恩、公敵不必混為一談,我
不要你領我的情!今日我與你唯決一死戰而已。嘿,你不必假惺惺了,你拔刀吧!」
曲離苦笑道:「你不聽我勸,那也由你。但曲某乃是恩怨分明的男於漢,你救了舍妹,
我豈能殺你?我不與你動手,你要如何便如何吧!」
南夏雷道:「好吧,那麼咱們以後在沙場相見吧!」曲英深深歎了口氣,滿眶眼淚,看
著南夏雷的背影在夜色蒼茫之中消失。
曲離道:「你怎麼啦,傷得很重?」曲英道:「不是。我心裡難過。」曲離道:「你捨
不得這個小子?」曲英面上一紅,說道:「他救了我,我當然是感激他的。但我也不是為了
他難過。」曲離道:「那又為了什麼?」曲英道:「我是為了咱們的自己人難過。」
曲離道:「此話怎講?」
曲英道:「咱們到了人家的地方,只知姦淫擄掠,惹得百姓都憎恨咱們。可是和咱們對
敵的人,卻都是光明磊落,行俠仗義的漢子。相形之下,我怎能不難過呢?哥哥,我實在惶
惑,咱們打這一場仗究竟是應不應該?」
曲離第一次給「自己人」問起這個問題,不覺一片茫然。夕陽已在落山,天邊一抹余
霞,但暮靄已是籠罩四野了。
曲離想起本國連年來南征北討,雖然佔了許多地方,但到處受人驅逐,尤其最近在師陀
的一仗,更是敗得慘極,甚至回紇在西域各國的根基也受到了動搖。回紇帝國的景象只怕就
要像西落的夕陽,「好景」無多了。曲離沉默了一會,不覺也歎了口氣道:「我不知道。」
南夏雷此際在荒野中獨自前行,心中也是一片茫然的。但他的「茫然」與曲離所感的
「茫然」自是不同,曲離是為了前途的渺茫而有所傷感,他卻是為了自己適才所做的事情而
自感惶惑,「我救了回紇元帥的妹妹,這事做得對呢還是不對?」曲英含著眼淚目送他的情
景如在目前,南夏雷也就不覺一片茫然了。南夏雷悵悵惘惘,想了一會,心道:「她是受了
沙鐵山欺侮的,我救也理所應當。回紇的鐵騎蹂躪各國,但回紇的百姓不見得都是侵略成性
的人,他們也有許多是善良的。即使在回紇的軍官家屬中,我想大約也有許多是不願打仗的
吧?但願曲離的妹妹就是這樣的人,聽她剛才的說話,倒像是有點同情咱們的義軍呢。但奇
怪的是:她是回紇元帥曲離的妹妹,何以沙鐵山竟然敢欺侮她?」
晚風吹來,南夏雷吸了口清冷的空氣,煩亂的情緒似乎被這冷風吹散,漸漸的冷靜下
來。想道:「我何苦為一個回紇的女子多傷腦筋,現在最要緊的是去尋找義軍。」
心念未已,忽聽得山的那邊似有大隊人馬行走的聲音。南夏雷心中一喜,心想:「一定
是義軍了,我且過去看看。」
南夏雷正要翻過這一座山,剛上山坡,忽見山中衝下了兩騎快馬,暮江蒼茫中還是看得
清清楚楚,一個是司空猛,一個是北宮橫。
北宮橫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南夏雷這小子,想不到在這裡就遇上。師弟,你去破廟搜
那女子,我捉這個小子。」
司空猛道:「好吧,但這小於的快刀很是不弱,你也不要太過輕敵才好。」
北宮橫笑道:「這小子曾是我手下敗將,你放心,我決不能讓他逃走的。倒是那個女
子,你可一定得把她找著了才好。沙鐵山說得她花容月貌,實似天仙,咱們捉著了她,獻給
拓拔元帥,倒是一功。」說話之間,兩騎快馬已然來到,司空猛飛騎掠過,北宮橫則跳下馬
背,手揮獨腳銅人,要來活捉南夏雷。
原來司空猛乃是從幽州出來,接應北宮橫這支官軍進城的。
沙鐵山受傷之後,顧不得體面,只好投奔北宮橫那兒,恰值司空猛來到,司空猛聽說那
座破廟就在山的那邊,於是就和北宮橫過來搜索。北宮橫的那支官軍則交給他的另一個師兄
西門旺率領,繼續行軍。
南夏雷和沙鐵山惡鬥一場,疲勞還未恢復,但在面臨強敵之下,仍是抖擻精神,拚死力
戰。
北宮橫掄起獨腳銅人,以泰山壓頂之勢向南夏雷壓下,南夏雷氣力不加,接了十九招,
虎口疼痛。
南夏雷喝道:「好。不是你死,使是我亡!」使出快刀絕技,與北宮橫繞身游鬥,乘瑕
抵隙,刀刀都是劈向敵方要害。
北宮橫笑道:「你這小子要拚命,我且慢慢的消遣你!」他勝券在操,當然不想拚命。
當下把銅人舞得呼呼風響,南夏雷一口氣斫了八八六十四刀,沒有一刀斫到他的身上。雙方
近身搏鬥,南夏雷雖然極為避免與他硬碰,在十刀之中還有三兩刀給他的銅人磕著,南夏雷
氣力越來越弱,胸中氣血翻湧,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忽聽得馬鈴聲響,司空猛去而復回,後
面還有一騎,這一匹馬上卻乘著兩個人,正是曲離兄妹。
原來司空猛未曾到那破廟,在途中就遇上了曲離。曲離是趕著要把他的妹妹送回幽州養
傷的。
司空猛碰見曲離,又驚又喜,叫道:「曲元帥,你怎麼也在這兒?這女子你已經捉獲,
用不著我費力了。」曲離虎目圓睜,喝道:「你說什麼?」司空猛道:「我已經見了沙鐵山
了,是他指點我們來捉人的。我還要報告元帥一個喜訊,打傷了沙鐵山的那個南夏雷就在前
面,已經給我的師兄截住了。」曲英猛的抬頭,冷冷說道:「你看看我是何人?」正是:
狐假虎威欺弱女,誰知卻是對頭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仗義何堪遭折辱 鑄情無計願偕逃
司空猛曾在軍中與曲英見過一面,本來是認識的。只因此時已是入黑時分,而曲離兄妹
又是合乘一騎,曲英坐在她哥哥後面,低著頭抱著哥哥的腰,故而司空猛未曾察覺是她。
此時曲英驀地抬起頭來,厲聲一喝,司空猛見是曲英,這一驚非同小可,慌忙說道:
「小將不知是曲元帥的妹妹,說話無禮,望元帥格格恕罪。」
曲英不理睬他,只是催她哥哥快馬飛跑,疊聲說道:「哥哥,哥哥,咱們可不能讓南夏
雷給他們傷了。」曲高道:「這個當然!」唰唰兩鞭,催得胯下駿騎絕塵而去。司空猛惴喘
不安,只好跟在他們後面。
南夏雷與北宮橫廝殺了百多回合,已是鬥得筋疲力低,北宮橫忽施殺手,一招「泰山壓
頂」,銅人向南夏雷的天靈蓋猛砸下來。這一招是在他們最初的時候,北宮橫曾經使用過
的,當時南夏雷勉強可以抵擋,但如今他已是力不從心,可就招架不住了,只聽得「噹」的
一聲,南夏雷的寶刀脫手飛上半空。
曲離快刀趕來,但相距還有百步之遙,眼看北官橫的銅人又已高高舉起,就要取南夏雷
的性命,搶救已來不及,曲英嚇得尖叫起來。
北宮橫正是因為看見曲離來到,有心在元帥面前逞能,故此才連續使用那最霸道的一招
「泰山壓頂」的,北宮橫聽得曲英尖叫,怔了一怔,稍為緩了一緩,但他的銅人仍是砸了下
去。
幸虧這一瞬間的遲緩,曲離拿起了馬鞍,用力一擲,的「噹」的一聲,馬鞍擊中了銅
人,替南夏雷擋過了銅人擊頂之災。
曲離是回紇第一高手,功力在北宮橫之上。百步之外,馬鞍飛來,擊著了北宮橫的銅
人,北宮橫仍是不禁倒退三步,虎口給震得酸麻。
北宮橫大吃一驚,說道:「元帥,這人名叫南夏雷,是和夏侯英、段克邪他們一黨
的。」
曲高道:「我知道,不能傷他!」可是話猶未了,只聽得南夏雷「哇」的一聲,吐出了
一大口鮮血,身子晃了兩晃,就似一根木頭似的倒下去了。原來他雖然沒有給北宮橫打著,
但因用力過度,已是受了內傷。
曲英怒道:「你殺了南夏雷,我要你償命!」曲離道:「你別驚慌,待我去看一看。」
跳下馬來,親自把南夏雷扶起,探了一探,說道:「還好,傷得雖重,尚還可救。咱們趕快
回幽州替他治傷。」
司空猛趕了到來,對北宮橫道:「師兄,這位姑娘是曲元帥的妹妹。」
北宮橫驚慌失措,忙向曲英語罪,說道:「小將是魏搏的牙軍統領北宜橫,不知什麼地
方得罪了姑娘?」
曲離因為北宮橫一來是「客軍」將領,二來是雪山老怪的弟子,故此不能不給他幾分面
子,當下向妹妹使了個眼色,說道:「北宮將軍有所不知,這姓南的曾救了我妹子的性命,
因此我要請將軍手下留情,看在我的份上。饒他一次。」北宮橫忙不迭的說道:「元帥有
命,小將敢不依從。」
曲離道:「聽說沙鐵山在你這兒,是麼?」北宮橫道:「不錯。他現在已經隨軍往幽州
了。」曲離道:「貴部離此多遠?」北宮橫道:「敝軍正在行進之中,大約離此十里之
遙。」曲離道:「好,那麼清將軍趕回去給我要一輛車子來。」
曲英「哼」了一聲,說道:「還有,沙鐵山這廝也要揪來!」司空猛道:「好,我替你
把他揪來就是。」
他們師兄弟二人走後,南夏雷醒了過來,說道:「我不願受敵的恩惠,你還是把我殺了
的好!」曲離笑道:「就只許你做俠士,卻不許我報恩麼?你也未免太看不起曲某了。」
南夏雷道:「你想收服我,那是萬萬不能。我明白的告訴你,你醫好了我,我還是要和
你作對的!」曲離笑道:「大丈夫講究的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救了我的妹妹,我給你
治傷,這只是還你的人情而已。誰說我要『收服』你呢?你別多疑,跟我到幽州安心養傷
吧。你養好了傷,和我作朋友也好,作敵也好,都由得你!」
曲離話雖如此,但心裡還是打算以「思義」結交南夏雷,希望他將來漸漸軟化的。南夏
雷傷得極重,有氣沒力,身不由己,也只能聽他的擺佈了。
過了約一個時辰,司空猛與北宮橫果然駕了一輛馬車回來。
曲英道:「沙鐵山這廝呢,揪來了沒有?」北宮橫陪笑道:「他是打前部的,若要把他
揪來,我得多走十里路。我怕誤了你們的事,因此要了輛車子就匆匆趕回來了。姑娘貴體要
緊,能快些到幽州養傷好些。」曲英道:「也好。反正他是要到幽州的,到了幽州,我再找
他算賬。」
其實事情的真相卻不是這樣,他們實在已經見過了沙鐵山,叫他躲起來了。而且還不只
如此,司空猛還替沙鐵山出謀劃策呢。原來司空猛表面上雖然對曲離兄妹低首下心,其實心
裡卻是極不服氣,只因曲離是回紇元帥的身份,才不能不對他貌作恭順而已。司空猛本來是
個驕傲自大的人,又傳著他的父親是親王拓拔赤所要倚重的人,故此受了曲離兄妹的氣,心
中立即就在盤算怎樣報復的了。他準備挑撥拔拔赤去對付曲離,而沙鐵山則交由他父親保
護。
曲離怎知司空猛的陰謀詭計,見他趕了馬車到來,還當他是一番好意,心裡想道:「不
錯,妹妹和南夏雷都是要趕著回幽州治傷的。沙鐵山之仇,以後再報,也還不遲。」當下把
曲英與南夏雷扶上了馬車,便即上路。
曲離回到幽州之後,把南夏雷安頓在他的將軍府裡養傷。南夏雷傷得很重,當晚曲離就
請了幽州最出名的兩位大夫給醫治,又找來了一支千年人參,由曲英親自煎了參湯給他喝
下。
曲英的傷本來也是不輕,但由於在她受傷之後,南夏雷立即給她服了一顆小還丹,這是
空空兒從少林寺偷來的分贈親友的,南夏雷只得一顆,讓曲英服了。小還丹是醫治內傷的無
上聖藥,效果更勝於千年人參,所以曲英當晚就能夠行動如常,不過功力未曾恢復而已。曲
英知道他把僅存的一顆小還丹給了自己,心中十分感激,衣不解帶的服侍南夏雷。
第二天南夏雷傷還未好,但已有了幾分起色。曲英正自歡喜,不料曲離帶回來的一個消
息,卻又令她氣惱非常。原來沙鐵山並非逃跑,而是躲在拓拔赤的元帥府裡。在元帥府的衛
隊之中,有跟隨過曲離多年的衛士,這消息就是他們傳出來的。
曲英聽了,氣惱非常,說道:「豈有此理!司空猛這人竟敢騙我,說他逃了。」曲離
道:「這件事情還不僅是如此簡單,他為什麼敢這樣大膽,不問可知。那一定是背後有人撐
腰的了。」
曲英道:「他恃著他的父親是准國師麼?」雪山老怪司空圖受了拓拔赤的禮聘,拓拔赤
答應推薦他做回紇的國師,但因尚未曾得到回紇的大汗的正式冊封,故而曲英稱他為「准國
師」。
曲離說道:「恐怕還不僅僅是恃著他的父親。」曲英道:「你是說拓拔赤是他們的靠山
麼?他們敢把沙鐵山的惡行告訴拓拔赤?」曲高歎了口氣,說道:「但願不是。倘若拓拔赤
明知沙鐵山是傷了你的仇人,依然把他收留在帥府的話,那就是有心和我過不去了。」
曲英發了脾氣,說道:「不管如何,我這仇是要報的!司空圖也好,拓拔赤也好,那一
個收容了沙鐵山,你就應該去給我討回來!」
曲離道:「按說把元帥之位讓給了拓拔赤,他是應該給我幾分情面的。」曲英道:
「哦,要是他不給你情面,那又如何?」
曲離大是尷尬,期期艾艾的說道:「且待我去和拓拔赤說一說,看他如何。」曲英大聲
說道:「哥哥,你身為大將,若是不能給妹子報仇,何以為人?」曲離滿面通紅,說道:
「我不惜與拓拔赤翻臉就是!」
正說話間,忽地有帥府的人到來,說是拓拔赤要請曲離元帥過府一談,曲高心裡忐忑不
安,心道:「我還未找他,他倒先來找我了。卻不知是否為了沙鐵山之事?」
曲高見了拓拔赤,拓拔赤滿面堆歡,降階相迎,疊聲說道:「曲將軍辛苦了,辛苦
了!」曲離道:「元帥將我找來,不知為了何事?」
拓拔赤請曲離坐下,令手下奉上香茶,這才皮笑肉不笑說道:「別無他意,只是慰問慰
問將軍。聽說將軍前日單騎出城,頗遇驚險。」
曲離正要說他妹子之事,拓拔赤把茶杯一放,已是搶著說道:「將軍單騎出城,想必是
為了軍國大事。但我卻有點逆耳之言,奉勸將軍。」曲離面上一紅,說道:「請元帥教
訓。」心想:「他明明知道我是為了私事出城,這不是有心奚落我嗎?」
拓拔赤打了個哈哈,說道:「將軍言重了。咱們分屬同僚,怎能說到教訓二字?我不過
是為了將軍著想,想將軍是咱們回紇的棟樑,即使是為了軍國大事,也不宜單騎犯險!倘若
為敵人所算,豈不折了本國的威風,我也不好向大汗交待呀!」曲離只得說道:「元帥說的
是。但這次我也是不得已而為。」
拓拔赤瞇著眼睛說道:「哦,那一定是非常緊要的事情了。卻不知究是何事?」
曲離忍著氣說道:「我只有一個妹子,元帥從師陀退兵的時候,我曾差遣她到過元帥帳
下送信,元帥想必是知道的。」拓拔赤道:「令妹怎麼樣了?」曲離道:「她在回程遭遇奚
族的追兵,幸而逃脫,不過卻是趕不回軍中,以至和我失了聯絡了。我知道她是一定要到幽
州來的……」
拓拔赤打斷了他的話道:「哦,原來曲將軍是為了尋找令妹,不是什麼軍國之事。」
曲離憤怒說道:「我只有這個妹子,難道不該找她回來麼?」
拓拔赤道:「應該,應該。將軍可別多心,我的意思只不過希望將軍不可冒險,幽州城
外,到處都是敵人,將軍出城,似乎還是以多帶隨從的好。」
曲高道:「正因為幽州城外,到處都是敵人,咱們即使空城而出,也未必能夠穩操勝
算,所以我才不願意興師動眾,打草驚蛇。」
拓拔赤道:「令妹找回來了沒有?」曲離忍不住說道:「令侄是和我一同回來的,我以
為他已經稟告元帥了。舍妹托庇,業已找回。」
拓拔赤道:「哦,不錯,不錯。阿雄是曾和我說過,說是將軍帶了一男一女,兩人都是
受了傷的,那女的想必是令妹了。我當時事忙,未曾問得清楚,不然我是該去探望令妹的。
請將軍恕罪。」
曲離道:「不敢有勞元帥的駕,舍妹的傷已經差不多好了。遺憾的是傷她的人尚未拿
獲。」拓拔赤道:「可知道了是什麼人?」
曲離咬了咬牙,說道:「元帥既然問起,請恕我直說。傷舍妹之人是元帥帳下的沙鐵
山,聽說他現在還在元帥府中。」
拓拔赤神色不變,淡淡說道:「是嗎?那麼曲將軍此來,是向我要人了?」曲離道:
「不敢。但依軍法,沙鐵山搶婦女,即使傷的不是舍妹,那也是應該按法懲處的。」
拓拔赤笑了一笑,說道:「話雖如此,但咱們的兵士姦淫擄掠之事,也是常有的啊!為
了振奮士氣,咱們有時也只能眼開眼閉的了!」
曲離不禁火起,大聲說道:「這麼說來,舍妹就平白讓人欺侮不成?」
拓拔赤作出歉然的神色,打了個拱,說道:「曲將軍息怒。令妹當然是不能輕易讓人欺
侮的,此事由我作主就是。待沙鐵山的傷好了,我一定叫他當眾向曲將軍和令妹賠罪。」
曲離怒道:「只是賠罪就算了麼?」
拓拔赤一捋鬍須,說道:「曲將軍若不肯依,這倒令我為難了。我有幾句不中聽的說
話,請曲將軍不要見怪。請問曲將軍,是為了給令妹報仇要緊呢,還是咱們回紇汗國的霸業
緊要?我決不是愛惜一個沙鐵山,只是為了顧全大局,還望曲將軍體諒我的苦心。」
曲離冷笑道:「元帥的意思請恕小將還是不能領會。不知殺一個沙鐵山何關大局?」
拓拔赤道:「曲將軍有所不知,這次咱們到幽州來,並非僅是幫幽州的節度使『襲匪』
而已。大汗的用意,實是想利用大唐的藩鎮,製造紛亂,最後就由咱們回紇統一中華的。」
曲離道:「這個我知道,但一個沙鐵山有什麼能為,難道他就能夠幫忙咱們大汗完成霸
業?」
拓拔赤道:「將軍知道就好。不錯,一個沙鐵山無濟於事,但更多的沙鐵山就可以幫咱
們的大忙了。咱們回紇人有多少?在西域咱們可以算得是一個大國,但比起大唐,那卻是差
得太遠了,恐怕十分之一還不到吧!要滅大唐,只靠咱們這點兵力是不夠的,必須得到漢人
相助。可是投順咱們的漢人是些什麼人?老實說,不是像沙鐵山這樣的貪圖富貴的壞人,他
也不會來的!殺一個沙鐵山事小,嚇壞了那些想來歸順咱們的漢人事情可就大了。所以這次
出京之時,大汗一再吩咐,對漢人必須雙管齊下,一面鎮壓,一面籠絡。曲將軍,大汗吩咐
咱們總該遵從吧?只有請令妹稍受委屈了。」
曲離倒抽了一口氣,做聲不得。拓拔赤又假惺惺的勸慰他道:「沙鐵山的傷也很不輕,
亦算是受了懲罰了。我再叫他向將軍兄妹賠罪,讓你們出一口氣,我看將軍也可以不為已甚
了吧?」
曲離氣憤交加,憤然說道:「都不必了!嘿,嘿,什麼當眾賠罪?這不是丟我們的臉
嗎?」拓拔赤談談說道:「曲將軍既是這樣想,免了也好。不過,我還是希望曲將軍以大局
為重。」
曲離強忍著氣,說道:「元帥這樣吩咐,小將只好依從。好,告辭!」
拓拔赤道:「且慢,我也要向將軍討人呢!」
曲離吃了一驚,說道:「元帥要討什麼人?」拓拔赤道:「曲將軍與今妹一同帶回幽州
的那個受傷的是誰?」
曲離知道瞞他不過,坦直說道:「是一個名叫南夏雷的男子,這人的父親就是二十年前
大唐鼎鼎有名的遊俠南霽雲。」
拓拔赤道:「我還知道這人乃是與夏侯英一夥,要來與咱們作對的。好,恭喜將軍,拿
了一個重要的人物,請交給我吧。」
曲離道:「實不相瞞,南夏雷是救了舍妹的恩人。沙鐵山傷了我的妹妹,是他打跑了沙
鐵山救了阿英的。他現在傷還未癒,請元帥准他留在我家養傷。」
拓拔赤統皺眉頭,說道:「正是因此,我怕將軍給人說閒話啊!將軍為了私情,包庇敵
人,此事傳到大汗的耳中,只怕你我都有不便!」
曲離忍不住將茶杯一頓,亢聲說道:「曲某一生忠於大汗,大汗想來也信得過曲某,還
不至於勾結敵人。若有怪責,曲某一肩承擔,決不累及元帥!」
拓拔赤奸笑一聲,說道:「曲將軍,我這可是為了你的好。須知眾口難防,令妹又是未
曾出嫁的,留一個男子在家,只怕也有玷令妹清譽。」
曲離滿面通紅,說道:「狗嘴裡長不出象牙,倘若有些心懷邪念的人要這樣說,那也只
好由他。我們不怕!」曲離這一罵,暗中可是連拓拔赤也罵上了。
拓拔赤變了面色,但並不發作,仍是皮笑向不笑的說道:「還有一層,按軍法而論,擒
獲的敵人,除非他肯投降,否則就是要殺掉的。曲將軍治軍素嚴,剛才還口口聲聲說是要維
護軍法,那麼我倒不能不請曲將軍以身作則了。」
曲離道:「我正是要勸他投降。」
拓拔赤面色一端,說道:「好,那麼我請將軍明日回覆我,南夏雷肯不肯投降?若是不
肯,我只好依法從事!我忝為元帥,俘虜本該由我處置,看在曲將軍的份上,我現在已是權
宜行事,請曲將軍不可令我難為!」
曲離甚是氣惱,說道:「好,多謝元帥賞面。我回去馬上勸他。」曲離走出元帥府,隱
隱還聽得拓拔赤的冷笑聲。
曲英在家中守候,好像熱禍上的螞蟻一般,心情焦急之極,好不容易盼得哥哥回來。一
見哥哥的神色,曲英已知不妙,問道:「怎麼樣,沙鐵山這老賊呢?拓拔赤不肯交給你
麼?」
曲離沉了面色:「別提了!拓拔赤非但不肯交人,還向我要人呢!」曲英大吃一驚道:
「他要南夏雷?」曲離道:「除了南夏雷還有誰人?」
曲英柳眉倒豎,大怒道:「豈有此埋,拓拔赤也未免太欺負人了!哥哥,你怎能讓他如
此欺負?」
曲離苦笑道:「你要怎麼樣?他是親王,又是一軍之主,我怎能違抗他,難道你要我造
反麼?」
曲英道:「這麼說,你答應他了?南夏雷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答應我不答應!」
曲離道:「你先別著急,你聽我說。論軍法我是不能違抗他,但我也決不能恩將仇報,
叫天下英雄笑話。」曲英道:「你爽快說吧,究竟答應了沒有。」
曲離道:「沒有答應,不過————」曲英剛剛鬆了口氣,又皺起眉頭,說道:「不過
什麼?」曲離道:「拓拔赤總算賣我一點面子,不過他要我勸降,限在明日就要南夏雷投
降。」
曲英雙眉緊蹙,說道:「要南夏雷投降?哼,那你不如殺了他吧?」
曲離道:「我當然不能殺他,但他若不肯投降,恐怕我也不能包庇。妹妹,他或者肯聽
你的話,你去勸他試試。」
曲英板起面孔道:「我可沒有這樣厚的面皮去和他說。」
曲離道:「這是關係咱們身家性命之事,為了我,為了你,同時也是為了他,你就去勸
勸何妨?」
曲英想了一想,說道:「好吧,你既然定要我去,我就去試試,成不成不敢說。」
曲英並沒有馬上去勸南夏雷,她回到房中,把心腹的侍女叫來,悄悄的吩咐辦一件事,
安排好了,這才去見南夏雷。
南夏雷還沒有睡,見她來到,好生歡喜,說道:「昨晚累了你一晚,我很過意不去。現
在我已經好多了,今晚你不用服侍我了,你還是早點兒安歇吧。」
曲英道:「你可以走得動嗎?」南夏雷道:「我想,勉強是可以的。」
曲英忽地靠近他的身邊,將他的手緊緊一握,南夏雷莫名其妙了,怔了一怔,道:「你
幹什麼?」
曲英笑道:「試試你的氣力。嗯,你的氣力雖未恢復,卻也的確是好得多了。好,這我
可就放心啦!」
南夏雷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試我氣力?」曲英在他耳邊悄聲說道:「我要
你立即逃跑!」
原來曲英深知南夏雷一定不會投降的,所以她已下了決心,要和南夏雷私逃。哥哥要她
勸降的說話,她根本就沒有說。
南夏雷吃了一驚,苦笑道:「要我逃走?嘿,只怕是插翼難逃吧?」曲英道:「後門已
經停著一輛馬車,我送你出城。」
南夏雷道:「你哥哥知不知道?」曲英道:「當然是瞞著他的。」
南夏雷道:「那麼會不會連累你的哥哥?」曲英道:「是我和你走的,他可以將事情推
到我的身上。他究竟還是副元帥,料想拓拔赤也不敢怎樣將他難為。」
南夏雷道:「那麼你呢?你怎向哥哥交待?」曲英道:「我出了城,當然也就不會再回
來的了。」
南夏雷道:「你去那兒?」曲英粉頸低垂,輕輕說道:「你去哪兒,我就跟你去哪
兒。」
南夏雷心中甜絲絲的,不知不覺的握緊她的手,說道:「為了我,你要放棄富貴榮華,
受苦受難,而且說不定從今之後,你就再不能回家了,你都想過了麼?」
曲英道:「過去我是回紇的一個『格格』,到處有人奉承,我的確是心滿意足的。但這
個月來,我從吐谷渾來到了幽州,又在鄉下接觸過許多你們的老百姓,我才知道我的富貴榮
華,是在許多無辜的百姓苦難上堆起來的,這樣的富貴榮華,只能令我感到恥辱,感到痛
苦,我是決意不要它了。」
南夏雷歡喜之極,說道:「好,你有這個決心,從今之後,咱們就不是敵人,是朋友
了,嗯,曲姑娘,我真不知道怎樣報答你才好。」
曲英道:「既然是朋友,還說什麼報答?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又應該怎樣報答你?」
南夏雷道:「對,對。那倒是見外了。『報答』二字,咱們今後彼此都不再提。」兩人
心意相通,心中都是無限歡悅。
南夏雷忽地放開曲英的手,說道:「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你有侍女同來麼?」曲英
道:「沒有。」南夏雷道:「外面似乎有人,不知會不會是你的哥哥來此偷聽?」
曲英打開門一看,並無人影,笑道:「我哥哥不會做這樣的事的,是你多疑了。事不宜
遲,咱們走吧!」
南夏雷心想:「或許當真是我聽錯,是老鼠從屋頂跑過也說不定。曲離在自己的家中,
的確也是無須伏在屋頂偷聽的。」原來南夏雷剛才隱約聽得屋頂上有極輕微的悉索聲音,他
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聽不由不懷疑是輕功高明的人伏在屋頂。
南夏雷心裡想道:「若給曲離發覺那就插翼難逃。唉,反正我這條性命也是準備豁出去
的了,既有這個機會,試試何妨?」於是說道:「好吧,我和你逃走便是。但怎樣個走法
呢?」
曲英道:「委屈點兒,充當給我趕車的家丁。我都已準備好了。」說罷拿出一套回紇武
士的衣裳,南夏雷到屏風後面換上,曲英恐怕他擔憂,給他解釋道:「城裡認識你的人只有
沙鐵山、北宮橫、西門旺、司空猛這幾個人,他們是不會在街頭巡邏的。我們家的附近,或
許會有帥府的密探,但他們決想不到你會這樣大膽,敢充當我的家丁,公然駕車招搖過
市!」
南夏雷笑道:「曲姑娘,我也想不到你竟深通兵法,這一著正是可以叫做:實則虛之,
虛則實之。行險則用奇兵,這實在比我躲在車裡要安全得多。」曲英笑道:「不必多談兵法
了,走吧。」
曲英帶領南夏雷百悄悄走出後門,上了馬車,故意捲上車帶,讓街上的行人都可以看得
見她。南夏雷穿著回紇武士的服飾,頭上戴著風帽遮過了半邊面孔。此時已是將近三更時
分,街上極少行人。巡邏的兵丁看見從曲副元帥家中出來的馬車,慌忙讓路。南夏雷手執馬
鞭,坐在馭者的位置,大聲吆喝著趕車,馬車在長街疾馳而過。南夏雷的本領雖未恢復,但
普通人的氣力則已是恢復了,趕車並不費力。
不料剛走過兩條街,前頭有一小隊回紇的巡邏兵忽然當街攔住,曲英大怒,伸頭出來喝
道:「你們瞎了眼睛嗎!竟然擋我的車駕?」
那隊巡邏兵隊長上前說道:「小的不敢。但不知道這麼夜了,格格卻要到那兒去?」曲
英道:「你管不著!走開!」
那隊長卻不走開,又說道:『小的不敢麻煩格格,但請格格許我問這位駕車的大哥幾
句。」
南夏雷不會說回紇話,若給盤問,一出聲便會露出破綻。曲英怒道:「大膽!你要盤問
我的車伕,那不就是給了我的麻煩麼?你有幾個腦袋,敢阻我的車駕?」曲英那裡知道,這
個隊長之所以敢如此大膽,是有人叫他這樣做的。
那個隊長彎下了腰,說道:「小人不敢。但只是問兩句話,也阻不了多少時候吧?」曲
英大怒,搶過南夏雷的馬鞭「唰」的一鞭就打下去,喝道:「滾開!」
不料這一鞭剛打下去,忽聽得暗器破空之聲,錚、錚、錚的三聲響過,這條馬鞭斷為三
截,三枚銅錢跟著落地。馬鞭若給飛刀割斷不足為奇,給三枚銅錢分為三截,這人的功力可
就當真是非同小可了。
曲英手上的馬鞭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大吃一驚,喝道:「什麼人?」話猶未了,只聽得
有道:「阿彌陀佛。曲姑娘何必動這樣大的火氣!」兩個披著大紅袈裟的僧人突然現出身
來,正是無咎無妄。
這兩個僧人乃是回紇大汗親自禮聘,這次和曲離一同來幽州的。這兩個僧人和曲離也是
好友,有十年以上的交情,當年他們三個人在鄂克沁寺敗在空空兒夫妻的劍下曾經一同在吐
蕃隱居了十年,互相切磋,勤練武功。這次曲離復出領兵,特別請准大汗,邀同他們隨軍
的。
曲英見是他們,心頭一震,想道:「這兩個和尚的武功不在我哥哥之下,只盼他們念著
和我哥哥的交情了。」
無咎笑嘻嘻的走到馬車前面,合什說道:「這麼晚了,曲姑娘你到那兒去啊?」曲英
道:「哥哥叫我出城。」無妄道:「幹什麼?」曲英道:「咦,你這出家人也未免太好多管
閒事了。這是軍令,不好隨便對你說的。」
無咎笑道:「令兄和我們的交情你是知道。他有什麼事情不能和我們說呢?」曲英道:
「我是只知奉令而行。既然我的哥哥什麼事情可以告訴你們,那你們就問他去吧。他告訴你
是他的事,我可不敢壞了軍中規矩,請恕我不奉陪了。」曲英是想用緩兵之計,只要出得了
城,就會有義軍照應,不怕他們來追了。
那知無咎無妄卻不肯依,無妄說道:「真的嗎?那麼令兄也未免太糊塗了,怎能讓你一
個單身的女子出城?好,就算你真是奉了你哥哥的軍令,我也要阻你一阻。曲姑娘,我們和
你一同問過令兄,好嗎?」
曲英佯嗔道:「你不相信我的說話,要我和哥哥對質?」無妄笑道:「不敢,貧僧的確
是有點不大相信。」
無咎卻走到南夏雷的身邊,說道:「令兄的衛士我都認識,這位駕車的大哥是誰,我卻
沒有見過。咦,好像是個漢人?」口裡說話,伸手就想揭下南夏雷那頂遮著半邊面孔的風
帽。
原來無咎無妄就是剛才伏在屋頂上偷聽的人。他們是受了拓拔赤的請托,曲離前腳離開
帥府,他們後腳跟著出門,悄悄的到曲離家中埋伏,偵察曲離有什麼異動。原來拓拔赤一向
忌刻曲離,正想找一個把柄奪他的兵權。無咎、無妄與曲離的交情雖深,但畢竟敵不過利祿
之念,拓拔赤比曲離有權勢,他們為了巴結拓拔赤,也就顧不得好友了。
那隊巡邏之敢於阻擋曲英的車駕,也是無咎、無妄指使的。
他們其實已經知道了駕車的是南夏雷了,他們故意如此做作,不過一來是按照軍中的規
矩,二來也好叫這些士兵作他們的見證而已。
無咎伸手要揭下南夏雷的風帽,曲英見情勢危急,一柄飛刀就飛了出去。她明明知道本
身的武功與無咎相差太遠,但事到急時,也只好不顧一切了。
就在此時,南夏雷也使出了渾身氣力,呼的一掌,向無咎胸膛擊下。無咎哈哈一笑,三
指在南夏雷的脈門一扣,南夏雷即使未曾受傷,也不是無咎的對手,給他三指扣著脈門,登
時不能動彈。「噹」的一聲,曲英那柄飛刀也同時墜地,是給無妄打落的。無妄打落飛刀,
立即也伸手點了她的穴道。
無咎笑道:「南夏雷,你做趕車的人,不嫌太委屈了麼?不用你駕車了,讓你和曲姑娘
一同舒舒服服的躺在車廂裡吧。曲姑娘,你不用害怕,你雖用飛刀傷我,我可還是念著和你
哥哥的交情的。我不處罰你,只送你回去讓你哥哥管教你。」說罷把南、曲二人塞入車廂,
換了一個兵士駕車,回去曲家。
且說曲離等了許久,未見曲英出來回報,心裡起疑,親自到南夏雷房中去看,這才發覺
他們兩人業已私逃。
曲離這一驚非同小可,想要下令搜查,又怕事情傳了出去,不但丟了面子,給拓拔赤知
道,還有更大的禍患。曲離負手徘徊,又驚又惱又氣又急,一時間竟是想不出妥善的辦法。
忽聽得門外車馬喧鬧,曲高頗是詫異,心道:「這麼晚了,還有誰來?該不是拓拔赤的
人吧?」心念未已,只見大門開處,無咎無妄已經走了進來,一個押著曲英,一個押著南夏
雷。他們不待守門的稟報,撞開門就闖進來了。無咎哈哈笑道:「曲兄不用擔憂,我給你把
令妹送回來了。」
曲離倒抽了一口冷氣,心道:「完了,完了!」但見是他們二人,還幻想可以憑著多年
的交情挽回危局,於是強作鎮定,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無妄笑道:「曲兄,這可要問你才知道了。這小子就是南夏雷嗎?」
曲離情知瞞他們不過,說道:「不錯,但我卻不知他是怎樣出去的。」
無咎道:「是令妹用你的座車要送他出城的,令妹說是奉了你的軍令而為,不知是真是
假?」
曲英給點了穴道,不能說話,眼角掛著淚珠,臉上一副愧羞惶急的神情。
曲離把心一橫,歎口氣道:「事已如此,我只有實話實說了。不錯,是我叫妹妹送他出
城的,你們不可難為我的妹妹,有事我一肩承擔!你把舍妹先交回給我吧!」
無咎淡淡說道:「曲兄願意負責,那是最好不過。我們當然不能難為令妹,不過——」
曲離道:「好,你們痛快的說吧,你們要什麼交換條件,才肯放回舍妹?」無咎道:
「不敢。只是想請曲兄和我們回去當面向元帥解釋這件事情,好讓我們有個交待。」
曲離氣待上衝,冷笑說道:「哦,原來你們要拘捕我了?」
無咎作了個苦笑,說道:「不,不,曲兄,你這真是誤會了!只因茲事體大,我們擔當
不起,沒辦法,只好請曲兄親自向元帥解釋。曲兄,你的身份和我們不同,元帥一定不會和
你為難的。但這卻免得我們為難了。」
曲離冷笑道:「好,多謝你們念在往日的交情,給我這點薄面。管他拓拔赤與我為難也
好,我和你們去見拓拔赤便是。」
曲英穴道一解,立即嚷道:「不,此事與我哥哥無關,是我假傳哥哥的軍令放走南夏雷
的。要見拓拔赤我和你們去。」
曲離眉頭一皺,說道:「妹妹,你別多事了。」曲英叫道:「不,哥哥,你不知道拓拔
赤是有心計算你的!你這兩位好朋友曾偷入咱們家中,偷聽我和南夏雷說話。大街上又早已
佈置了拓拔赤的人馬!」
無咎面色一變,強自笑道:「曲兄我們這是奉命而為,身不由己。元帥怕我們請你不
動,所以又派來了一隊騎兵準備恭迎你的大駕。我們只要你和我們同去,這些士兵決不敢對
你有絲毫冒犯。」
曲離仰天大笑,說道:「真是要多謝拓拔赤看得起了,派了這麼多人來請我!」
無咎道:「曲兄,大丈夫說話算話,你究竟去是不去?」曲離朗聲說道:「去,去,怎
麼不去?」
曲英大吃一驚,說道:「哥哥,你當真要去?那麼,南夏雷呢?咱們的仇人沒有要回
來,反而把恩人送入虎口嗎?」
曲離面色一沉,說道:「你別多嘴,由我來說!」曲英心裡難過之極,暗自想道:「倘
若哥哥為了保全自己的功名利祿,不惜將南夏雷送入虎口的話,我就自殺在他跟前!」
心念未已,只聽得曲離已在說道:「去,我當然要和你們去的,不過,你們有條件,我
也有條件。」說到此處,聲音驀的提高,喝道:「無妄,你把這姓南的放了!」
無妄暗暗吃驚,卻打了哈哈,說道:「曲兄,你說笑了,這是元帥要我們押解回去的,
怎能輕易放了。」正是;
忍為功名忘道義,英雄肝膽女兒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神劍施劍寒敵膽 將軍一怒反幽州
曲離沉著臉道:「誰和你說笑?天大關係有我承擔,你把他放了!」
無妄登時變了面色,說道:「這小子是在逃的時候給我截獲的,豈能讓他再逃?說什麼
也不能放!」
無咎做好做歹的勸道:「曲兄何苦為了這小子賠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元帥對你並無惡
意,你把這小子送去,只求交待得過,也就算了。」
曲離大聲說道:「我可不能恩將仇報,讓天下英雄笑話,嘿,嘿,你是打算威脅我
麼?」
無妄冷笑說道:「豈敢!我只是看在多年交情份上,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曲離雙目圓睜,縱聲笑道:「曲某有你這樣的好朋友,可真是無話可說了!嘿,嘿,我
倒想吃吃你們的罰酒了!」
無妄一掌按在南夏雷的後心,冷笑說道:「曲離,你再上前一步,可休怪我鐵掌無
情!」
無咎道:「曲兄,你為人當知進退。你若定要迫使我們和你動手,只怕你也未必佔得便
宜。姓南這小子的性命可就先要喪送了。」
曲離心頭一震,跨出去的腳步不由得又縮回來。要知無咎無妄的武功並不在曲離之下,
他們二人聯手,曲離的確是難佔便宜,何況還有南夏雷在他們手上,曲離必須投鼠忌器!
曲離正自躊躇不決,忽見白光一閃,隨即聽得空空兒的聲音說道:「你這兩個賊禿可真
是不夠朋友,曲離容得你們,我空空兒也容不得你們!」聲到人到,後面還跟著個辛芷姑。
那一道白光乃是空空兒飛出的一柄匕首,這匕首發得非常巧妙,正是對準無妄的虎口飛
來,來得疾如閃電!
無妄這雙手按著南夏雷的後心,不錯,只須他的掌力一發,就可要了南夏雷的性命,但
他是奉了拓拔赤之令,要把南夏雷捉回去領功的,又豈能輕易把南夏雷斃了?
空空兒就是看準了這一點,這才能對他的弱點進攻,匕首來得疾如閃電,在這緊急的關
頭那容得無妄思量?他若不立即縮手,虎口的腕脈就給匕首一挑,多好的武功也將成為殘
廢!無妄只得縮手閃開,說時遲,那時快,空空兒已經撲到!無妄抄起禪杖,「噹」的一聲
把空空兒的短劍格開。空空兒笑道:「曲兄,你是要他死還是要他活?」
空空兒這一突如其來,大出曲離意料之外。曲離也不知是喜是驚?要知空空兒這麼一
來,固然可以暫解曲離之困,但事情卻是越發不可收拾了。曲離心亂如麻,做聲不得。
空空兒笑道:「好,你不作聲,那就是任憑我了!」劍光霍霍,登時把無妄殺得手忙腳
亂。辛芷姑此時和無咎也交上了手。
辛芷姑劍法奇詭無比,殺得無咎也只有招架之功。
曲英把南夏雷拉過一邊,但她卻解不開無咎所點的穴道。曲英叫道:「哥哥,你過來幫
幫忙呀!」只見曲離呆若木雞,對她的話,竟似聽而不聞。
無妄給空空兒閃電般的劍法殺得手忙腳亂,滿頭大汗,空空兒卻笑道:「上次交手,你
接擋得我五十招,這次交手你居然也擋得到三十招,委實難得!但我若容你擋得到五十招,
我這十年豈不是白活了。」
空空兒這十年來潛心武學,在劍術上精益求精,自問比十年之前已是高出了不知多少,
故此他對無妄能夠擋他三十招的本事,也不禁頗為欣賞。
空空兒一招「龍飛九天」,劍點分九處落下,只聽得嗤嗤聲音,無妄的僧袍穿了三個小
洞。這即是說他對空空兒的一招九式只能化解六式,空空兒笑道:「你還不認輸麼?」
無妄咬緊牙根,把鐵枚一推,驀地騰出左手,發出了一支蛇焰箭。這支蛇焰箭卻並不是
向空空兒射來,而是射出院子,射向上空。空空兒眼快手快,一柄匕首飛出,將它打落。蛇
焰箭是一種桿中空,內貯硫磺,射出之後,可以自燃,用作報訊的一種火箭。給空空兒打落
下來,一溜藍色的火焰依然噴了出來,但是著地燃燒,而不能飛上空中,讓遠處的人也看見
了。
空空兒「哼」了一聲道:「你還想請救兵麼?來不及了!」唰一劍刺去,無妄舉禪杖一
擋,空空兒使了個「四兩撥千斤」的「引」的字訣,無妄的禪杖給他引過一邊,身體失了重
心,空空兒喝一聲「倒!」無妄果然應聲倒下。空空兒一腳踏著他的後心。
無咎與辛芷姑此時還在殺得難分難解,她的本領勝於無咎,而辛芷姑的本領則不如空空
兒,無咎本來是可以和辛芷姑打成平手的。但他看見師弟給空空兒擊倒,心中自是不由得一
驚。辛芷姑劍法奇詭絕倫,有隙即進,欺身一劍,劍尖登時指到了他的喉頭,無咎歎了口
氣,禪杖墜地,說道:「要殺便殺,我可不能受婦人之辱!」
辛芷姑冷笑道:「什麼,你敢看不起女人?」空空兒笑了一笑,正想說話,曲離已在叫
道:「請賢伉儷看在我的份上,劍下留情。」
辛芷姑道:「怎麼?這樣的朋友你還替他說情?」曲離道:「寧可他們無情,我可不能
無義。他們是奉命而來,罪不至死,兩位若然殺了他們,豈非增了我的罪孽?」當然曲離是
從自己的處境出發,這才要求空空兒夫婦手下留情。
空空兒笑道:「好吧,當世可以與咱們一戰的好手已經不多,殺了也有點可惜。看在曲
兄的面上,就饒了他們吧。」
辛芷姑道:「好吧,依你就是。但也得給他們一點懲戒才成。」說罷,唰唰兩劍,手法
快得難以形容,曲高大吃一驚,還未叫得出聲,無咎無妄已是各自著了她的一劍。
曲離見他們身上並無鮮血冒出,這才知道辛芷姑不過是用劍尖刺了他們的穴道。用劍刺
穴不難,難的是力度用得這樣恰到好處,方能使兩個毫不受傷。
曲離不由得不心裡佩服,想道:「我苦練了十年,本來以為可以和空空兒爭雄的,現在
看來,莫說空空兒,只怕他的妻子我也未必勝得了她。」
空空兒笑道:「好,你點穴。我解穴。」輕輕一拍,一舉手就給南夏雷解開了無咎的獨
門點穴。
南夏雷道:「空空伯伯,真是多虧你來。小侄慚愧……」
空空兒道:「別多說了,你的弟妹都已來了,正在夏侯英那兒等著你回去呢。你和我走
吧。」
辛芷姑笑道:「雷侄好像有什麼事要告訴你,你讓他說吧。」
南夏雷訥訥說道:「這位曲姑娘也想到咱們那兒,她——」空空兒笑道:「我早就知道
了。她現在是咱們的自己人啦。」
空空兒回轉頭來,說道:「曲兄,你怎麼樣?」曲離苦笑道:「空空兒,你——」空空
兒哈哈笑道:「我空空兒把你害得好苦,是嗎?」這正是曲離心裡想說的話,空空兒心直口
快,一口道破,曲離雙手一攤,唯有苦笑。
曲英道:「哥哥,你何必在這裡受拓拔赤的折磨,和我們一起走吧。」曲離苦笑道:
「事已如此,我也只有暫時離開這兒了。不過我卻有一事情求你們伉儷。」空空兒道:「不
必客氣,爽快說吧。」
曲離道:「請你們都上馬車,我送你們出城。除非萬不得已,否則請你們不可露面。」
他是怕空空兒好勇鬥狠,一出去又和士兵衝突。
空空兒笑道:「你別擔心,我空空兒是要有好對手才打架的。現在看在你的份上,就是
碰見好對手,我也不惹事就是。」
空空兒、辛芷姑、南夏雷與曲英四人都上了馬車,曲離便親自駕馬車,出了他的將軍
府,直奔東城,東城的守門軍官是曲離的老部下。
街上那隊巡邏兵見曲離親自駕車出城,卻不見無咎無妄二人,都是暗暗吃驚。隊長迎上
來,陪笑說道:『曲將軍可是去會元帥麼?小將給你護駕。」
曲離冷笑道:「在這幽州城內,誰敢動我毫毛,用得著你給我護駕?讓開!」
這隊騎兵本來是奉命協助無咎無妄,準備對付曲離的。但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卻是不
敢立即動手。
這隊長暗自尋思:「我不過是奉命協助無咎無妄的。講好了由他們二人對付曲離,倘若
曲離的部下嘩變,才有得著我們彈壓的。如今並不見有他們二人的訊號,即使曲離跑掉,過
錯也用不著我來承擔。曲離有萬夫不當之勇,我何必多事惹他?」於是陪笑說道:「既然到
元帥用不著我們護駕,那麼小將告退了。」
曲離斥退了這個騎兵隊隊長,立即駕車徑奔東門。到了東門,只見一隊士兵早已列隊在
城門之前等候他的車駕。
曲離暗暗叫聲「不妙!」原來那個守門的軍官已經換了人。以前那個守門的軍官是他的
老部下。如今這個則是拓拔赤的親信。
那軍官上前行過參見之禮,說道:「這麼晚了,曲將軍何往?」曲離道:「我要出城,
快快給我打開城門!」那軍官陪笑說道:「卑職奉了元帥之令,天黑之後,不再開門!」
曲離「哼」了一聲道:「你眼睛裡只有元帥,就沒有我麼?」
那軍官道:「不敢。副元帥要出城是可以的,不過,可得稍待片刻!」曲離喝道:「你
要怎樣?」那軍官道:「非是卑職膽敢阻擋將軍的車駕,這是元帥特別交待的,請將軍容
稟!」曲離道:「哦,是元帥特別交待了你,不許我出城麼?」那軍官道:「不,只是要請
將軍出城之前,先讓元帥知道。有元帥的令箭,我們才敢開門!」其實即是不許他出城了。
那軍官接著說道:「如今曲將軍沒有元帥的令箭,因此只好請將軍稍待片刻,待我們稟
明瞭元帥,再讓將軍出城。」
曲離焉能讓他去稟報拓技赤?可是曲離又不願意動用武力落個「叛逆」的罪名。
曲離正自躊躇未決,空空兒驀地從車廂裡一躍而出,閃電般的一抓就抓著了那個軍官,
短劍指著他的喉嚨,喝道:「你要死要活?要活就快快開門!」說罷,這才回頭對曲離笑
道:「曲兄,非是我不聽你的吩咐,我這是迫不得已。你也說過,到了迫不得已之時,我是
可以動手的啊!」
曲離歎口氣道:「事已如此,也只好這麼辦了。」說罷,對那個守門軍官道:「你若是
怕拓拔赤處罰你,你可以跟我逃走!」
那軍官苦著臉道:「我沒有鑰匙。」空空兒冷笑道:「你看守敵門,怎能沒有鑰匙。」
空空兒出現之後,這隊把守城門的士兵都是嚇得目瞪口呆。空空兒的厲害他們都是知道
的,如今空空兒又是和他們的副元帥在一起,士兵們還有誰敢動手。可是雖然沒有人動手,
城牆上卻有個武士突然發出了一支蛇焰箭!
辛芷姑搶了一個士兵的弓箭,一箭射去,把牆頭上的那黑衣武士射倒。可是他發的那支
蛇焰箭已經射上半空,一團藍色的火焰流星般的掠過空際。曲離頓足叫道:「糟了,糟
了!」曲離認得出這個黑衣武士乃是拓拔赤的心腹衛土,這支蛇焰箭當然是向拓拔赤報訊的
了。
空空兒笑道:「也不見得怎麼糟,曲兄,你看!」話猶未了,只見西方空際出現了幾朵
藍火,轉瞬之間,南方、北方以至和他們同一方向但距離稍遠的東方,都出現了朵朵藍色的
焰火,而且越來越多,整個幽州的上空,就像元宵晚上的情景,到處都是煙花!
曲離本來擔心東城的訊號發出之後,拓拔赤立即便會派兵來追。但現在滿空都是煙花,
等於是幽州城內到處都在發出訊號,拓拔赤即使仍要派兵到東門搜查,他的兵力也不能不分
薄了。
曲離驚異莫名,說道:「空空兄,你真是神通廣大,怎的在這倉猝之間,你就能夠在幽
州城內遍佈疑兵?」空空兒笑道:「我一個人那有這樣神通,等下你就明白。」
曲離道:「但咱們還是以早早出城為妙。」空空兒道:「這個當然。」曲離此時也顧不
得什麼副元帥的身份了,親自動手搜那守門的軍官,果然在他身上並沒發現鑰匙。
曲離喝道:「鑰匙是誰收起來了。你老實說!」那軍官這才慢吞吞的說道:「在雄貝子
那兒。這是前天才行的新例,城門一關,鑰匙就得送給雄貝子,第二天開城的時候,才能向
他取回。」
「雄貝子」是拓拔赤的侄兒拓拔雄,他立的這個「新例」,不問可知是用來對付曲離的
了。
城牆高達五丈,以空空兒夫婦與曲離的輕功,從城頭上跳出去也不難,難就難在南夏雷
傷還未癒,就算空空兒可以背著他跳下去,也恐怕禁不起震盪。曲英的身體也還不曾十分復
原,跳不過這座城牆。
曲離大為著急,說道:「怎麼辦?」這座城門用的是「暗鎖」,開啟的機關藏在裡面,
必須用鎖匙插過匙孔才能打開的,不比普通的「明鎖」,沒有鑰匙,也可以用鐵錘打爛。
空空兒推開了那個軍官,走近城門看了一看,笑道:「也難不倒我。」說罷,取出一根
鐵線,隨手拗曲,插進鎖孔,撩了兩下,只聽得「嚓」的一聲,那兩扇門給空空兒一推便即
開了。
空空兒笑道:「想不到我這鼠竊狗偷的本領在這裡居然能派用場。」要知空空兒乃是天
下第一神偷,開鎖的本領也是無人能及的。
卻不料空空兒笑聲未絕,那城門也才剛剛打開,忽聽得「轟隆」一聲,又是一個千斤閘
放了下來,把出口之處隔斷。原來牆頭上那個黑衣武士雖然中箭,尚還未死,是他拉動機
關,把這千斤閘放下來的。
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空空兒聽得「轟隆」聲響,才跑過去,已是遲了一步,千斤閘已
放下來了。
這千斤閘放了下來,陷地數寸,要托起它,非得數千斤的氣力不行。空空兒與曲離合力
一試,還是托它不起。
曲離歎口氣道:「想不到仍是功虧一簣。」空空兒道:「也不見就能困住咱們,只須再
有一個好手就行了。」曲離道:「卻到哪裡去找一個像你這樣的好手?」要知托得起千斤閘
的非得有深厚的內力不行,像辛芷姑這樣只是劍術高明的好手,那還是無濟於事的。
空空兒笑道:「這有何難?你看,現在不是就有好手來了?」
曲離出去一看,只見兩條人影在長街那邊兔起鶻落的追逐,正向著這邊城門跑來。曲離
瞧清楚了不禁又驚又喜,這兩個人,在前頭的是「筆掃千軍」華宗岱,在後面追趕的那個人
則是「雪山老怪」司空圖。原來華宗岱和空空兒夫婦一同來設法救南夏雷的,不過分頭行事
而已。
令得曲離吃驚的還不只此,抬頭望去,只見天際一抹紅光,起火的地方正是拓拔赤的元
帥府。
空空兒道:「曲兄,你在這裡把守,我去接應老華。」一聲長嘯,撲上前去,哈哈笑
道:「司空老怪,今番你可是中了我們的誘敵之計也!」司空圖見了空空兒,不由得心頭一
震,再一眼,又看見曲離,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司空圖叫道:「曲副元帥,你……」曲離道:「你回去告訴拓拔赤,我這副元帥不干
了!」
空空兒笑道:「那能容他這樣快回去?」笑聲未了,已是欺到了司空圖的面前,劍光一
閃,立即便是一招殺手,遍襲司空圖的九處大穴。
跟在司空留的後面有一隊騎兵,此時亦已來到。司空圖以大摔碑手解開了空空兒的一
招,華宗岱轉過身來,沉聲說道:「你們的人多,對不住,我也不能和你講什麼江湖規矩
了!」雙筆一分,左點「期門」,右點「白海」。華宗岱的「驚神筆法」專挑奇經八脈,而
且出手沉重,因此雖然只是點兩處穴道,卻與空空兒的「一劍刺九穴」有異曲同工之妙!
司空留若是和空空兒或華宗岱單打獨鬥,可以稍佔上風,但也相差不了多少。此時華宗
岱回身反撲,饒是司空圖的本領再好,也抵擋不住兩大高手的夾攻。
劍光筆影之中,只中「嗤」的一聲,司空圖的兩條衣袖都被空空兒削去。原來司空圖揮
袖要排開空空兒的短劍,同時又要應付華宗岱的判官筆,力量一分,兩邊都抵擋不住。華宗
岱的筆尖也挑落了他的風帽,筆尖幾乎擦著了他的頭皮,司空圖嚇得魂飛快散,連忙逃回
去。曲離叫道:「窮寇莫追,由他去吧!」那隊騎兵此時剛剛行到這條街上。
那隊騎兵看見司空圖僅僅是照面兩招,就給空空兒和華宗岱殺得大敗而逃,不由得都是
心驚膽戰。前面數騎,連忙勒住馬頭。
司空圖逃回騎兵隊中,怒道:「你們怕什麼,他們兩個人又不是三頭六臂,一齊行上
去,馬蹄也可以把他們踏成肉泥!」他剛剛逃脫了性命,仗著人多,驚魂方定,又在趾高意
揚了。
此時形勢,空空兒、華宗岱等人要保護受了傷的南夏雷,不能逃出城去,這數百騎倘若
是真的一齊衝來,的確是難以抵擋。但一來由於這些騎兵見了空空兒,膽子怯了幾分,多半
想道:「你這老怪自己也都怕死,卻要我們送命?」二來,其中許多人是曲離的舊部,看見
曲離與空空兒同在一起,因此也是躊躇不前。
曲離朗聲說道:「拓拔赤迫得我不能不離開幽州,你們若是想要陞官發財,盡可上來拿
我;若還有點舊日之情,那就讓我出城。」曲離素來得軍士愛戴,他這麼一說,過半的士兵
撥轉了馬頭。
司空圖喝道:「曲離縱敵私逃,已是叛將,還有什麼私情可言?你們放他出城,元帥面
前如何交待?」隊伍中一部份拓拔赤的親兵,受了鼓勵,又再縱馬向前。
曲離歎了口氣,說道:「我不願殺我自己的土兵,你們出城去吧!」空空兒笑道:「別
忙,用不著咱們動手,亦無須濫殺無辜。」
話猶未了,只見橫街小巷裡亂石如暴雨般的扔出來,還有絆馬索和長柄撓鉤之類的武器
突然伸出,騎兵紛紛落馬。
原來在幽州城內,還有許多丐幫的弟子未曾出城參加義軍的。空空兒和幽州丐幫分舵的
舵主乃是故交,他這次進了幽州,先到丐幫分舵,作了巧妙的安排。那滿空的煙花就是潛伏
在幽州各處的丐幫弟子所發。現在阻擊官軍的也是丐幫的弟子與及由丐幫所組織起來的百
姓。
這隊騎兵一大半已先進了,另外一小半受到丐幫和百姓的阻擊,落馬的落馬,逃跑的逃
跑,不到半刻,也都走得乾乾淨淨。司空圖獨力難支,當然也只好逃回去了。
空空兒,華宗岱,曲離三人合力,把千斤閘托了起來,南夏雷與曲英不用下車,就駕著
馬車,出了城門。
路上空空兒與華宗岱說起剛才在曲離家中之事,華宗岱笑道:「曲將軍,我倒是替你出
了口氣,把拓拔赤的那個鳥元帥府一把火燒了。可惜卻找不著沙鐵山,令妹之仇只有等待他
日再報了。」
原來華宗岱和空空兒乃是按照計劃,分頭行事的。空空兒到曲家救南夏雷,華宗岱則到
元帥府放火,牽制敵人。這一計劃,果然大獲成功。拓拔赤的兵力要分散到各處搜索,又要
留下一部份救火,已無餘力追趕他們了。
到了野外,後面不見追兵,曲離忽地跳上馬來,說道:「多承高義,助我脫難。曲某無
以為報,唯有退出軍旅,以謝知己。後會無期,請受曲某一拜。」
空空兒吃了一驚,連忙把曲離扶了起來,說道:「曲兄,你不到我們那兒麼?」曲離歎
口氣道:「我們這次出兵乃是不義之師,曲某以前口裡不說,心裡也是明白的。但曲某身為
回紇大將,豈能反戈相向?是以只有削髮為僧,從今之後再也不問軍旅之事了。」以曲離的
身份,有此覺悟,已是不易。
空空兒說道:「人各有志,曲兄既是執意如此,我也不便相強。可惜的只是曲兄從此封
刀禮佛,我卻少了一個可以切磋武功的朋友了。」說罷,兩人執手大笑,豪邁之中帶了幾分
惺惺相惜的蒼涼意味。
曲英道:「哥哥,請恕妹子不能跟你回去了。」曲離道:「你有你的去處,我有我的去
處,你有了歸宿之處,我正為你高興呢,你不必難過了。」回過頭來,對南夏雷道:「南兄
弟,令妹托你照顧了。」曲離當然知道妹妹對南夏雷的心意,這兩句話已是含有將妹妹的終
身大事付託與南夏雷的意思。
暮靄蒼茫中,曲離單獨一騎走了。他以回紇名將的身份,走得如此寂寞淒涼,眾人均是
不無嗟歎,唯有曲英心裡想道:「哥哥如此下場,倒是免遭拓拔赤之害,也算得是不幸中之
幸了!」
眾人在夏侯英帳中歡聚,鐵錚兄妹上來拜見師父,空空兒一看,單獨不見浩罕,正要詢
問,忽聽得一聲虎吼,笑道:「師弟回來了。」
原來前幾天浩罕和士兵去打獵,捕獲了一頭吊睛白額虎,比他以前那頭坐騎還更威猛,
浩罕極為歡喜,用心訓練,今天開始試騎。
眾人出去一看,只見果然是浩軍騎著老虎回來,虎背上還馱有一個女子。南秋雷又驚又
喜,叫道:「龍姐姐,你怎麼啦?」
原來龍成芳在途中遇上回紇兵,雖得突圍,卻已受傷。幸虧遇上了浩罕,浩罕所騎的猛
虎嚇退了追兵,將她救回。
南秋雷笑道:「你來了,咱們可就更熱鬧了。你的傷怎麼樣?」
龍成芳苦笑道:「傷不要緊,但我可幫不上你們什麼忙。」南秋雷道:「龍姐姐這是那
裡話來,你的本領比我高明十倍,怎說搖不上忙?咱們的義軍之中有許多女兵,正是要有本
事的女子教她們武藝,你來了不正好嗎?」
華劍虹道:「龍姐姐你還未知道吧,咱們的女軍頭領就是褚葆齡姐姐,你和她不是相識
的嗎?正好幫忙她啊!」華劍虹只知道龍成芳與褚葆齡相識,卻不知道她們之間有許多恩怨
糾纏,毫無避忌的一下子就說了出來。
龍成芳早已服了浩罕給她的一顆「小還丹」,因此只是將養幾夭,傷就好了。在她養傷
的期間,褚葆齡是每天都來看她。南夏雷帶了曲英也來看她一次。龍成芳見南夏雷亦已成雙
成對,心中更增失意之感。
一日,龍成芳心中鬱悶,策馬郊遊,不知不覺間越行越遠,忽聽得馬鈴聲響,一騎快馬
從山坳奔出,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龍成勞抬起頭來,只見來的是個面如鍋底的漢子,哈哈笑道:「幸會、幸會,龍二小
姐,你還認得我麼?」
原來這個黑漢子乃是魏博的牙軍統領尉遲俊,為了貪圖功名富貴,不惜以將門之子的身
份,去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的手下的。去年穆莊主做六十大壽之時,尉遲俊借拜壽為名,到穆
家莊來搜劉芒,龍成芳曾見過他。
龍成芳大吃一驚,登時清醒,斥道:「你擋著我的路做什麼?給我滾開!」
尉遲俊哈哈笑道:「你不必假惺惺了,你不是從賊軍中逃出來的嗎?一定是因為吃不了
苦了,否則就因為劉芒不要你了,對不對?不管怎樣,你既然是進了出來,咱們就可以做個
朋友了,好好談談吧!」
龍成芳滿面通紅,又羞又氣,斥道:「住嘴,我沒有功夫和你說話。你給我滾開!」縱
馬飛刀,直衝過去。
尉遲俊卻不與她交手,側身一閃,讓她過去之後,忽地撮唇呼嘯,嘯聲未已忽聽得隆隆
之聲,一塊塊磨盤大的石頭從山上滾下來,塞住出口,山上突然出現許多兵馬。尉遲俊這才
哈哈笑道:「看你這個丫頭還跑得了麼?」
原來尉遲使是帶了魏博的三千牙軍,前來赴援幽州的。他把軍隊紮在山上,據險固守,
等待幽州的兵馬前來接應,才好衝過義軍的防地。
尉遲俊一聲令下,牙軍把山上的石頭推下來,石頭滾在她的前面,用意是在堵塞這條山
谷的出口。當然若是她不顧一切行過去的話,還是會給山石打傷的。
谷口的石頭堆高三尺,眼看就要給封閉了。忽見一隊人馬行到將近谷口之處,亂箭齊
發,射向山上,箭法奇準,有十幾個正在將石頭推下來的牙軍,中箭滾下山來,給亂石從身
上碾過,變作了一團團的肉餅。這一陣突如其來的亂箭,登時把山上的牙軍嚇住,沒有中箭
的連忙縮起頭來,躲在岩石後面,石頭也不再滾下來了。
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叫道:「龍姐姐,別慌,我來了!」話猶未了,只見褚葆齡已是縱
馬躍過谷口的石障,後面還跟著兩匹空騎。
這一瞬間,龍成芳當真是驚喜交集,同時又羞愧得無地自容。想不到她所妒忌的褚葆齡
竟然不顧生命的危險衝進死谷之中救她!
褚葆齡帶了兩匹空騎,旋風般的來到她的身邊,叫道:「趕快上馬,跟我出去!」龍成
芳無暇道謝,連忙換馬。在谷口外面那隊女兵亂箭掩護之下,衝出了死谷。
可是褚葆齡帶的這隊女兵只有一百多人,她是趕來接應的,無暇多調兵馬,同時她也並
未料到會遭遇敵方的大軍的。
近谷口處兩邊山坡上的牙軍,一時間未知敵方虛實,給女兵的神箭嚇住,但也不需多
久,便看清楚來的只是一百多女兵了。
尉遲俊喝道;一追下去,捉著了就給你們做婆娘!」牙軍本來是魏博一鎮的精銳,一知
敵方虛實,膽氣復壯,再加上尉遲俊的「鼓勵」,頓時紛紛縱馬下山,大呼小叫道:『是
呀,咱們男子漢大丈夫豈怕了幾個婆娘!」「老子正少一個揮家,哈哈,拼了性命捉她一個
也是值得!」
牙軍人強馬壯,又都是能征慣戰之士,初時受女兵突如其來的奇襲,未知虛實,未兔心
怯,如今有了防備,女兵的箭法雖准,效果卻是大大不如剛才奇襲之時了。牙軍舞起鐵盾防
身,雖然也還有人中箭落馬,但大隊牙軍仍是緊追不捨,終於追上了褚葆齡這隊女兵。
尉遲俊哈哈笑道:「女孩兒家只宜穿針引線,哪宜舞刀弄槍?跟了我們的兵士回家當婆
娘吧!」
褚葆齡大怒,揮劍上前迎戰,可是鞭長劍短。她的劍刺不到尉遲俊身上,尉遲俊的長鞭
卻可以打得著她。褚葆齡仗著精妙的騎術閃避,僥倖未曾受傷,但也是處於下風了。
轉瞬間這隊女兵已是陷入重圍,牙軍爭先恐後的上來要捉俘虜,雙方白刃相接,女兵寧
死不屈。初時牙軍只想活捉,給女兵傷了多人之後,牙軍也殺得性起,不顧死活了。
正在危急間忽見塵沙大起,旌旗招展,金鼓雷嗚。褚葆齡一看,喜出望外,叫道:「鐵
寨主,快來!」說時遲,那時快,那支軍馬的前鋒部隊已經殺到,為首兩騎,正是鐵摩勒與
辛天雄。
尉遲俊見是鐵摩勒,如何還敢抵敵,連忙逃走,主將一逃,士無鬥志,不消多久,三千
牙軍已是給鐵摩勒手下的嘍兵殺的殺,傷的傷,擒的擒,能夠逃跑的不到十分之一,當真可
以說得是全軍覆沒。
鐵摩勒下令清理戰場,辛天雄道:「只可惜給尉遲俊逃了。」
鐵摩勒道:「癬疥之患,不必理它。咱們去會夏侯英吧。」走了一程,已經有人前來迎
接,最前的一騎正是鐵摩勒的女兒鐵凝。
鐵凝叫道:「爹爹,你看我把誰帶來了?」展伯承上前,叫了一聲:「叔叔。」說道:
「家父去世之後,侄兒一直未曾得去拜謁叔叔,請叔叔恕罪。」
鐵摩勒早知他父母雙亡之事,說道:「我本來要把你接上山的,這幾年來東奔西跑,也
是一直沒有餘暇找你。好在你已長大成人,成了一位少年英雄了。你在江湖上揚名闖萬之
事,我都已知道。我想你的爹娘在九泉之下,也會感到高興的。」
展伯承眼圈一紅,說道:「多謝叔父關心。」鐵摩勒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今日你們
小一輩的都聚會屯,我替你們高興,你們也應該高興才是。嗯,我今日得見兩位故人之子,
我可真是高興啊!」
鐵凝笑道:「還有一位故人之婿呢,爹爹你還記得褚公公褚遂嗎?這位是劉大哥劉芒,
他和褚葆齡姐姐已經訂下了婚約了。」
劉芒此時正在和褚葆齡說話,他們二人聽得鐵凝這麼一說,面紅紅的過來與鐵摩勒見
禮。
褚葆齡道:「凝妹,你怎麼一見爹爹,就拿我們開玩笑了?」
鐵凝笑道:「難道這不是事實嗎?你知道我心裡藏不住話的。」鐵摩勒聽說褚葆齡和劉
芒訂下了婚約,心中倒是有點詫異。
鐵摩勒心裡想道:「我只道褚遂的孫女兒是早已許配給小承子的了,卻原來她另有姻
緣。」
辛天雄道:「凝侄,你哥哥呢?」鐵摩勒道:「對啦,還有華姑娘呢?他們到了沒
有?」
鐵凝道:「早已到了。今天我們還是一同來的呢。」鐵摩勒道:「哦,那麼他們哪裡去
了?」鐵凝笑道:「哥哥眼中只有嫂子,把我拋下來了。」
展伯承笑道:「你可不能這樣冤枉你的哥哥。是這樣的,我們一共是六個人出來,除了
錚弟這一對,還有南夏大哥和曲姑娘。到了半路,我們已經知道這邊打了勝仗。因此我們分
兵兩路,我和凝妹來此;他們四個人則抄小路到前頭堵截。」
鐵摩勒點了點頭,說道:「想不到你們倒也懂得兵法,這個佈置很是周密。」鐵凝笑
道:「兵法我是一竅不通的,這是曲姑娘的主意。她說如此佈置,一來可以阻擊幽州方面可
能陸續來到的援軍,二來這邊若有殘敵逃出,也可以一網成擒。爹爹,你未曾見過曲姑娘,
提起這位姑娘可是大有來頭的人物。」
鐵摩勒道:「她是誰?」鐵凝道:「她是回紇元帥曲離的妹妹。如今卻是和南大哥訂了
婚約了。」當下將南夏雷與由英的故事告訴父親。鐵摩勒聽了,更是歡喜,心裡想道:「這
些兒女一個個都有了美滿的姻緣,只有小承子沒有著落,我倒應該給他留意,找個適合的姑
娘才好。」
辛天雄忽地笑道:「凝侄,這麼說是你自己要跟你的展大哥來這裡的,怎能說是你的哥
哥拋下你呢?」原來辛天雄突然想起那次在伏牛山下,鐵凝與展伯承分手之時的情景,鐵凝
眼淚漣漣,看來對展伯承依依不捨。當時辛天雄只道她是孩子脾氣,並沒有覺得什麼異樣,
現才方始恍然大悟。
鐵凝面上一紅,說道:「我本來是開玩笑的嘛,辛叔叔,你怎麼當真了?」
鐵摩勒心頭一動,也是驀然明白過來,心道:「我一直把阿凝當作小孩子,忽略了她今
年已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嘿,嘿,我也真是糊塗,還在打算給小承子找合適的姑娘呢。」
鐵摩勒心中歡喜,卻不道破,當下說道:「好,那麼咱們現在該去和他們會師了。」
且說尉遲俊逃向幽州,走了十多里路,前面有支軍馬來到,是沙鐵山率領的三千騎兵,
奉了拓拔赤之命來接應他們的。
尉遲俊大喜,說道:「拓拔元帥用兵如神,這回咱們可以脫險了。」話猶未了,忽聽得
三通鼓響,樹林裡伏兵四起,轉眼之間就把沙鐵山這支騎兵圍困起來。原來南夏雷鐵錚等人
率領兵馬,早已在此埋伏多時了。
曲英見了沙鐵山,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催馬趕上,雙方斫將過去。沙鐵山一個
「鐙裡藏身」反手一抓,用的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可是馬上交鋒,不比平地,曲英刀鋒斜
掠,那匹馬已經跑了過去。沙鐵山的馬不及她快,等到沙鐵山撥轉馬頭,曲英又已繞到他的
後面,短刀斜劈,長刀搠他後肩。這連施雙刀,用得狠辣之極。沙鐵山也真了得,呼的一
掌,盪開她的短刀,左手中指,「掙」的一聲又把她的長刀彈開了。馬上交鋒拿捏時候居然
如此準確,曲英也不禁為之一驚。
雙騎一合即分,沙鐵山喝道:「你的哥哥如今已不是回紇的元帥了,你以為我還怕你不
成?」曲英斥道:「我正要殺你這個狐假虎威的老賊,拓拔赤今日可是不能庇護你了。」
沙鐵山冷笑道:「憑你這丫頭就想殺我?哼,哼,我也正想擒你去見拓拔元帥呢!」曲
英大怒,雙刀飛舞,在他馬前馬後盤旋進退,暴風雨般的斫將過去。
沙鐵山以「七步追魂掌」稱雄江湖,擅能移步換掌,令人防不勝防。但在馬上交鋒,這
追魂掌的威力卻是大大打了折扣的。
曲英騎術比他精妙,沙鐵山以一雙肉掌對付她的雙刀,只能憑著劈空掌的掌力護身,要
想空手奪刀,那是做不到的了。兩人交戰數十回合,沙鐵山雖然沒有給她斫著,亦已是只有
招架的份兒。
此時雙方已在激烈的混戰之中,兩邊的人數倒是差不多相等,但義軍人人奮勇,個個爭
先,只憑士氣,就已壓倒了敵人。
沙鐵山率領的這支騎兵是混合部隊,幽州的官軍佔了三分之二,回紇兵占三分之一。
回紇兵作戰能力較強,官軍則是十居八九不願為異族賣命。而且義軍之中有許多是本地
人,其中不乏官軍的親友。因此在義軍招降之下,一大半的官軍放下了武器,另一半也是無
心戀戰,紛紛逃路,只有少數官軍,才肯與回紇兵協同作戰。
沙鐵山戰不下曲英,又見情形不妙,不由得心裡暗暗發慌,驕狂的態度登時改變,變為
乞憐的口吻說道:「曲格格,你家世受回紇國恩,你我縱有私怨,我總還是給你們的大汗效
力的,你又何必反助外敵,苦苦相迫?」
話猶未了,曲英尚未答話,忽見南夏雷一騎來到,大聲喝道:「沙鐵山,你是不是漢
人?虧你說得出這樣的話?曲姑娘是棄暗投明,你卻是助紂為虐!你敢說她,我倒要先問你
叛國通敵之罪。看刀!」
沙鐵山理虧膽怯,不敢答話,跳下馬便想逃走。南夏雷一聲大喝,如影隨形的也下了坐
騎追他。亂軍之中,沙鐵山的輕功施展不開,終於給南夏雷追上。
南夏雷的快刀越使越快,轉眼間把沙鐵山的身影籠罩在刀光之下,沙鐵山也使出渾身本
領反撲,刀光幻影,打得難分難解。急切之間,雙方都是不易言勝。
曲英喝道:「你這老賊也有今日!」飛出她的獨門暗器「錦雲兜」,這是一個網形狀裝
有倒鉤的暗器,若是給她網著,多好武功,也難掙脫。沙鐵山顧得抵擋南夏雷的快刀,就避
不開曲英的「錦雲兜」了。
「錦雲兜」當頭罩下,沙鐵山一個「鳳點頭」,沒給她網在網中,但琵琶骨已給倒鉤鎖
住,南夏雷有意讓她報仇,退過一步,曲英跳下馬來,喝道:「看你還敢狐假虎威,欺侮百
姓?」一刀把沙鐵山斬為兩段。
此時尉遲俊亦已被鐵錚殺了,尚有數百名回紇兵未肯放下武器,但兩邊路口,已給義軍
堵塞,要想突圍那是決計不能的了。
曲英道:「我以為不可多所殺傷,你意如何?」這一路義軍是由南夏雷統領的,故此曲
英與他商量。
南夏雷道:「夏侯英曾有交待,回紇的士兵多數也是百姓,只要他們放下武器,我們決
不傷害,還可以任由他們回國。」
曲英把這番意思用回紇土話向回紇士兵說了,回紇兵一來已是陷於絕境,二來他們乃是
曲英哥哥的舊部,見曲英親自來招降,對她的說話,自是相信不過。於是剩下的這幾百名回
紇士兵,也都一齊投降。
鐵摩勒到了半路,南夏雷這一路義軍亦已回來,雙方會師,鐵摩勒聞知殺了沙鐵山等
人,敵人全軍覆沒,喜不勝喜。
歡呼聲中,忽見有一人飛騎而來,遠遠的就大笑道:「摩勒,你來啦!」在雷鳴般的歡
呼聲中,這人的聲音竟然還是聽得清清楚楚,鐵摩勒笑道:「錚兒,你的師父來了。」話聲
未了,空空兒已是聲到人到!
空空兒道:「我們已接獲你們到來的消息了,我性子急,趕來與你相見。夏侯英帶領的
大軍,隨後就到。」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夏侯英、段克邪和南春雷、南秋雷、秦觀海等人也都來了。夏侯英
人未離鞍,就與鐵摩勒商進攻幽州之策。他們本來乃是初次相見,卻如老友一般,一切初見
面時應有的俗套盡都免了。
夏侯英道:「鐵寨主,你們這一來,義軍的兵力已是足可與敵方相當了,咱們正好趁著
新勝之威,一鼓作氣,拿下幽州,把回紇寇兵趕出國土,你意如何!」
鐵摩勒道:「是該如此。不過,幽州城池堅固,咱們是不是可以雙管齊下,更策萬
全。」
夏候英道:「如何雙管齊下?」
鐵摩勒道:「聽說幽州的丐幫和你們早有聯絡,空空兒是否可以進城一趟,約好他們作
為內應。」空空兒早有這個意思,自是一說便允。
曲英道:「我還有一個破城之策,可以減少傷亡。」夏侯英喜道:「這就更好了!」正
是:
朔北健兒齊奮起,八方風雨會幽州。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盡掃妖氛驅暴虜 還須慧劍斬心魔
曲英道:「在那班投降了的回給官兵之中,有許多是我哥哥老部下,我去勸說他們,想
來他們定會依從,要破這幽州城,就著落在他們的身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鐵摩勒
和夏侯英聽了她的說話。連贊「妙計,妙計!那麼我們多謝曲姑娘了。」
曲英道:「我們回紐的士兵,蹂躪你們的土地,殺害你們的百姓。我心裡也是難過得
很。我但求將功贖罪,稍得心安而已。」
計議已定,立即按照計劃。空空兒夫婦和華宗岱、段克邪四人,也按照計劃,趕在部隊
之前,潛入幽州,與丐幫聯絡。
且說幽州方面先後派出北官橫和沙鐵山兩支兵馬,去接應魏博來的牙軍,預計他們在三
天之內,當可回到幽州的,到了第三天的黃昏時分,未見他們回來,正自惶惶不安,忽聽得
人馬喧鬧!一隊回給騎兵衣甲不全,旌旗凌亂,情形十分狼狽的逃了回來,在城下大叫「開
城,開城!」
守城軍官正副二人,一個是回給軍官,一個是幽州節度使的手下參將。守城的士兵中幽
州官軍佔十分之六七,回紀的佔十分二三。名義上是那參將作正守城宮,實際則是樣樣都要
聽那回給軍官的命令。
那參將倒是比較謹慎的人,登上城樓問道:「怎麼只是你們回來了?」
回紐敗軍紛紛喝道:「休要囉嗦,趕快開城!你不見追兵就將來到了麼?開了城再
說!」
守城的回約軍官一著,只見後兩火把蜿蜒,宛似長蛇,轉眼間連人馬都可以看得見了。
這正是曲英所獻的妙計,要在這樣緊急的情形之下,使得他們無暇去請示拓拔赤,也無
暇多作考慮,而必須開城!
夏侯英鐵摩勒率領的義軍佯作「追兵」,到了幽州城上的兵士可見的距離之內,便即鳴
金擊鼓,大喊:「衝呀!殺呀!」
守城的回龍軍官見此情形,果然無暇考慮,大怒說道:「你想把我們回過的兵士都讓敵
人殺絕嗎?開城!」
城門打開,那隊回絕敗軍一湧而進,登時先執住了正副兩個守城軍官。說時遲,那時
快,義軍的先頭部隊跟著便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攻進了幽州。
那幾百名已經投降的回籠軍兵,騎馬在城中四處呼叫:「義軍不殺我們,只要放下刀
槍,就可以讓我們回國!」
義軍也在向幽州的官軍招降,他們都是本鄉本土的人,勸降更是容易。官軍看見大勢已
去,除了極少數的節度使的親軍之外,十居八九都不肯賣命的了。
與此同時,幽州城裡的丐幫弟子和暗中已經武裝好的百姓,也都紛紛出來,向節度使衙
門,和回給兵展開了衝擊1
城中火把通明,殺聲震天。高臥在元帥府中的拓拔赤從夢中驚醒,還只道是發生了兵
變,幽州的官軍和回絕士兵衝突的事情是經常有的。拓拔赤以為這次只是規模大些,正想叫
侄兒拓拔雄去知會節度使留仙,雙方會同鎮壓,只聽得「轟隆」一聲,如雷震耳,外面的百
姓已經用巨木撞破了大門,打進了他的元帥府來了!
司空猛匆匆來報,拓拔赤這才知道是義軍殺進了城,城中的老百姓也都紛紛起來「造
反」。
拓拔赤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說道:「快請今尊過來。他們現在不過攻破頭門,咱們還來
得及從後門送走、」拓拔赤的元帥府有三道大門,估量總可以守得一時半刻,司空圖住在外
宅,一叫便可來到。
那知雪山老怪司空圖此時已是遇上了勁敵,自顧不暇。
司空圖倒是比拓拔赤驚醒得早一些,他自持武功蓋世,還想親自到外面探聽確實的消
息,並把回絕的鐵甲軍調來,保護帥府,百忙中也無法去請示拓拔赤了。
不料他還是慢了一步,他剛剛走出臥房,正在大叫衛士鎮定,忽聽得一個十分刺耳的他
所熟悉的聲音哈哈笑道:「司空圖,你不用出去了,我空空兒登門拜訪來啦!」
原來空空兒夫婦與華宗岱段克邪四人,等不及義軍攻破帥府先進來拿人。他們要活捉拓
拔赤叔侄,也要與雪山老怪父子一決雌雄。空空兒輕功絕世,最先來到。司空圖見他一人,
還不怎放在心上,當下喝道:「小猴兒,我沒有功夫陪你戲耍。」呼呼兩拳,把空空兒迫退
幾步,走出屋外。空空兒笑道:「你沒功夫,我可是有功夫要戲耍你!」如形隨影的立即追
到,舉劍便刺,司空圖的功力在空空兒之上,但輕功卻是遠遠不如,要想擺脫空空兒的糾纏
談何容易?無可奈何,只好與空空兒再戰。打得幾個回合,華宗岱、辛芷姑和段克邪一齊來
到,段克邪運劍如風,殺散內院衛士再從裡面殺出去,打開第三道和第二道大門,接應已經
攻破了第一道大門的民兵。華宗岱辛蘭姑雙雙搶上,司空圖這才嚇得慌了,叫道:「好,你
們倚多為勝,那就一起來吧!」華宗岱道:「空空兄,你讓我對付這個老怪,我和他的一架
那日未曾打完。」空空兒笑道:稍待片刻如何?我也還未曾過足癮呢!」華宗岱叫道:「空
空兄,要捉拓拔赤我可是比不上你;我不和你客氣,重擔子一定要請你去挑。」
空空兒猛然一省,說道:」不錯,我是應該去揪那韃子元帥了。」腳尖一點,身形平地
拔起,司空圖雙掌打空,空空兒已是上了瓦背,轉眼間越過牆頭,進了內院。
華宗岱填上了空空兒的空檔,迎上了司空圖,雙筆斜飛,左一筆點他的「曲池穴」,右
一筆點他的「璇璣穴」。
司空圖揮袖成風,卷將過去,喝道:「撒手!」華宗岱號稱「筆掃千軍」,不但點穴奇
准,雙筆的威力也是足以裂石開碑。只聽得「嗤」的一聲,司空圖非但未能捲走他的判官
筆,衣袖反而被他的雙筆戳穿了。
司空圖大怒,登時做出殺手,左掌揮了一道圓弧,右掌肘底穿出,抓華宗岱的虎口,華
宗岱筆尖一歪,只覺掌風如割,虎口隱隱發痛。華宗岱雙筆一分,交叉穿插,一招之間,遍
襲司空圖的奇經八脈,司空圖識得厲害,不敢欺身進逼,連忙橫掌護身,斜竄三步。
論功力是司空圖稍高,但華宗岱的判官筆點穴功夫天下第一,司空圖不無顧忌,急切之
間,也只能堪堪打個平手。
司空圖邊打邊走,辛芷姑提劍給華宗岱掠陣,司空圖走到那邊,她就跟到那邊,總是截
住了司空圖的去路。辛芷姑的劍法奇詭亦是天下無雙,司空圖曾經見識過她的劍法,因此雖
然她並未出手,司空圖亦是不能不小心提防,不敢硬闖。這麼一來,他就更難擺脫華宗岱的
纏鬥了。
激戰中只聽得急促的胡笳之聲,此起彼落,刀槍碰擊的聲音震得耳鼓嗡嗡作響,義軍已
是攻進了內院,正在與「元帥府」的回給武士展開惡鬥;而那急促的胡笳聲則是回給軍中號
令突圍的訊號。
司空猛匆匆跑來,叫道:「爹爹,快走!元帥也已經走了!」司空猛本來是奉了拓技赤
之命,來叫他的父親去保護拓技赤的,但當他殺出重圍之時,形勢已經大變,拓拔赤等不及
司空圖到來,先自逃了。他靠著數百名親軍保護,從後門逃出,附近有回絕的一個戰車營,
他上了戰車,這才心神稍定,下了突圍的命令。
辛芷姑與司空猛曾有一掌之仇,兩年前她在揚州與司空猛交手,她刺了司空猛一劍,司
空猛也打了她一掌,算來是兩不輸虧。但辛芷姑平生從未吃過這樣的大虧,儘管對方所受的
傷比她可能更重,她仍然認為是奇恥大辱。此時見司空猛來到,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立即揮劍便刺過去,喝道:「小賊,你來得正好,今日我誓要報你一掌之仇!」
辛芷姑的輕功在司空猛之上,身法展開,登時四面八方都是她的身影。司空猛儘管心急
如焚,也不能不與她交手了。
但辛企姑與司空猛交上了手,卻給了司空圖一個脫身的機會。司空圖大喝一聲,連發三
重掌力,儼似狂濤巨浪,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華宗岱給他的掌力一迫,也不能不側身斜
閃,暫避其鋒。
司空圖衝了出來,立即又是一抓向辛芷姑抓去。辛芷姑身法輕靈,一聽得背後勁風颯
然,已是縱出一丈開外。
司空圖叫道:「猛兒,走吧!」華宗岱喝道:「司空老怪,勝負未分,就想走麼?」司
空圖喝道「有膽你就來!」
華宗岱緊迫不捨,此時「元帥府」中已是鬧得天翻地覆,處處混戰。段克邪殺了進來,
碰上華宗岱,問道:「我師兄呢?」華宗岱道:「已經進去了,卻不知揪著了拓拔赤沒有?
你來得正好,與我合力擒這老怪吧!」
段克邪發一聲長嘯,嘯聲未歇,已聽得空空兒的嘯聲相應。段克邪喜道「我師兄來了。
好,這老怪逃不掉啦!」
司空圖看見段克邪來了,又聽得空空兒的嘯聲,饒是他自負武功無敵,也嚇得魂散魂
飛。他急於逃命,發了狠,橫衝直撞,碰上他的人,他也不管是自己人還是敵人了,總之,
凡是阻住他的去路的,他就是一掌推開,有幾個回給武士,也喪生在他的掌下。
華宗岱、辛芷姑等人當然不能和他一樣做法,「帥府」中處處都是餛戰的人群,他們必
須找尋空隙之處通過。亂軍之中不知不覺就失了司空圖的去向。
司空圖逃出了「元帥府」,上了一輛戰車,趕忙出城。但他上了戰車,才驀地發覺他的
兒子還沒有出來。可是在這樣情形之下,莫說他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回去,就是想要回去,也
是不能夠的了。司空圖只好希望他的兒子能夠自己脫身。
司空圖那裡知道,他的兒子此際已是給段克邪截住,脫不了身。
段克邪截住了司空猛,笑道:「你還欠我十招呢!今日我可是要你還債了!」
兩年前段克邪的真實功夫還是比不上司空猛,只能憑著輕功佔點便宜,但在兩年後的今
日,段克邪的袁公劍法亦已差不多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司中猛使用渾身本領,也是只有招
架之力,衝不過去。
雙方不過斗了二三十招,辛芷姑找不著司空圖,又再回來,一見司空猛尚未逃脫大喜說
道:「師弟!這小賊欠我一劍,你讓給我吧。」段克邪笑道:「好,他欠你的債比欠我的
重,就請師嫂代我一併討吧!」
辛芷姑運劍如風,再次與司空猛交手。此時她只須對付司空猛一個人,不似剛才要提防
司空圖的襲擊,因此使出的劍法也就得心應手,更為狠辣!
正激戰間,忽聽得一聲長嘯,空空兒從屋頂跳下來。段克邪喜道:「師兄,韃子元帥抓
住了沒有?」空空兒臉孔拉得長長的,一臉懊惱的神情說道:「侮不該不聽老華的話,我遲
了一步,給他跑了!」
原來拓拔赤叔侄已經上了戰車,空空兒卻不知道他們是躲在戰車上。他一個人縱有天大
的神通,也決不能追上去搜遍所有的戰車。因此只好發出蛇焰箭給鐵摩勒報信。這是他和鐵
摩勒約好的,蛇焰箭升起之處,即是指示敵人主力所逃的方向,鐵摩勒自會前去堵截。空空
兒發了蛇焰箭,就回來接應攻入「元帥府」的人馬。
此時「帥府」中的回絕武士,跑的跑了,死的死了,還有不少受了傷投降的。「帥府」
中的敵人差不多都已消滅乾淨,就只剩下了司空猛還在和辛芷姑惡戰。
空空兒叫道:「芷姑,你讓我打發這小子好不好?快些打發這小子好去捉那老怪!」空
空兒性情急躁,已是等得不大耐煩。
辛芷姑道:「快了,快了!不用你插手,你看我的吧!」劍法一變,只見精芒四射,劍
光電閃,辛芷姑使出了平生所學,快得難以形容。而且每一招又都是奇詭絕倫,狠辣之極!
司空猛是雪山老怪的獨生愛子,已學得乃父的衣缽真傳。論本領原是和辛芷姑各有千
秋,相差不遠。兩年前在揚州那一戰,他就曾經和辛芷姑打成平手。但一來辛芷姑在那次吃
虧之後,經過了兩年的苦練,所練的劍術正是針對司空猛的「大擒拿手法」的,司空猛自非
其敵;二來司空猛如今乃是孤身作戰,雖然明知空空兒不會自失身份,上前和辛芷姑夾攻
他,但有了個空空兒在旁,司空猛的精神卻是大受威脅。因此本來還可以多打個三五十招
的,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則是非速敗不可了。
激戰中只聽得辛芷姑喝聲「著!」司空猛跳出三丈開外,渾身是血,遍體是傷。大吼一
聲,忽地一頭向院子中的一塊玉湖石撞去,登時腦漿塗地而亡。原來他在那瞬息之間,身上
竟已著了辛芷姑的八劍,自知難以活命,索性撞石自盡,省得多受苦痛。
段克邪道:「大軍已經進了城,殘敵已是甕中之鱉,料想雪山老怪他們也是跑不脫
的。」空空兒笑道:「你的表哥雖然不用咱們相助,但咱們跑去觀戰也好。快去吧!」
段克邪所料不差,雪山老怪果然是給鐵摩勒截住了。
不過鐵摩勒也只是截住了雪山老怪,拓拔赤叔侄卻是僥倖漏了網。
幽州城中的回的駐軍雖然大部瓦解,但跟隨拓拔赤突圍的尚有戰車百輛,騎兵三千。
這支軍隊一出城門,就陷入了義軍的包圍網中。雙方鐵騎衝擊,白刃相接,亂箭如雨。
一場混戰之後,回絕的戰車有六七十輛傾覆,騎兵亦傷亡了十之七八。但拓拔赤叔侄所乘的
那輛戰車,則已僥倖突圍而出。
義軍沒有發現他們叔侄,鐵摩勒也難以判斷他們是尚在城中或是已經突圍抑或戰死,因
此一面令辛天雄帶領一支軍馬追擊殘敵,一面下令清理戰場。
雪山老怪司空圖所乘的這輛戰車,拉車的四匹馬都給亂箭射斃,在離城不到三里之處便
傾覆了。
司空圖一躍而下,雙袖齊舞,亂箭紛飛,少說也有一百幾十枝,沒有一支能射到他的身
上,司空圖功力的深厚也是足以震世駭俗的了。
司空圖顯了這手本領,在他附近的義軍倒是呆了一呆,但隨即就有數十騎向他衝去。司
空圖大叫道:「漢人中有一個真正的英雄好漢沒有?嘿,嘿,我一個老頭兒對抗你們千軍萬
馬,雖死猶榮!」
話聲未了,陡然聽得霹靂似的一聲大喝:「老賊休得猖狂,鐵摩勒前來會你!」
鐵摩勒一出,義軍全都退下。司空留定睛一看,只見鐵摩勒猿淵停嶽峙般的站在他的面
前,威風凜凜,只是那股氣概,已是令人震撼。
司空圖強自鎮定,說道:「原來來的就是中原的武林盟主麼?老夫久仰了!怎麼樣,你
敢不敢依照江湖規矩與我單打獨鬥?」
鐵摩勒冷冷說道:「你年紀已老,我理該讓你。只要你在我手下接得百招,你要走就
走,我的部下決不與你為難。」
司空圖喝道:「好呀,鐵摩勒,你竟敢小覷老夫,看掌!」司空圖大有炎炎,其實已是
色厲內荏,故此他雖然說鐵摩勒小覷他,但卻搶先發掌,等於是接受了鐵摩勒對他優待的條
件。
雙掌相交,發出悶雷似的一聲響。鐵摩勒身形一晃,倒退一步,司空圖卻是紋絲不動。
義軍中的好手都不禁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難道這老怪的功力竟是在鐵寨主之上?」
殊不知司空圖是有苦說不出來,他的掌力排山倒海般的打過去,碰著對方,竟似泥牛人
海,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原來鐵摩勒是以最上乘的內功,輕描淡寫的就化解了他的掌
力。他退後一步,正是化解了對方掌力所必需的動作。不過司空圖的掌力也能稍微的搖撼了
鐵摩勒,在鐵摩勒來說,也算是他自十年前大戰牟滄浪之後,所僅見一個勁敵了。鐵摩勒十
年未逢勁敵,精神倍振,把八八六十四路天龍掌法發揮得淋漓盡致,一套掌法還未使到一
半,已是把司空圖打得額頭見開,喘息可聞!
這一戰對司空圖來說非勝不可,否則性命難保。他起初使的是他曾用過幾十年苦功的七
十二路大擒拿手法,拚命與鐵摩勒搶攻。大擒拿手法是偏重於強攻的,司空圖的這門功夫可
稱天下無雙,攻勢之凌厲空空兒幾次與他對敵,也不能不避其鋒芒。但「不幸」他今日碰上
鐵摩勒,鐵摩勒的內功深厚無比,不但強過空空兒,也強過司空圖,司空圖的大擒拿手法被
他沉厚的掌力所迫,再凌厲的攻勢也是發揮不出來了。雙方搶攻,力強者勝,力弱者敗,這
是絕對無法僥倖的。
司空圖是邪派第一高手,當然懂得這一層道理。三十多招過後,司空圖已經看出危機,
心中一動,驀地想道:「鐵摩勒是綠林盟主,說的話不能不算數。他說過我若能抵敵百招,
便可放我過去。我何必要大耗真力和他硬拚,拖過百招不就行了?」
主意打定,司空圖拿出了一對日月輪,喝道:「空手相搏沒有什麼意思,你我再比劃比
劃兵器吧!」司空圖已有二十年不用兵器,這次他預知突圍必逢強敵,把兵器帶在身邊,如
今就用來對付鐵摩勒。他的日月雙輪擅能鎖拿刀劍,而且無須那麼用力,自忖還有六七十
招,想來可以應付過去。
鐵摩勒一聲長笑,說道:「好呀,隨你的便!」撥劍出鞘,隨手一招「橫雲斷峰」,便
把對方攻來的雙輪攔住。
金鐵交擊之聲宛如龍吟虎嘯,上萬的兵士屏息以觀,人人都給震得耳鼓嗡嗡作響,司空
圖也委實了得,一覺不妙,立即變招,日輪一推,月輪一鎖,剛中寓柔,不與鐵摩勒強拼真
力,只想藉著兵器的功能,克制他的長劍。
鐵摩勒暗暗叫了一聲「可惜!」心裡想道:「這老怪本來可以成為一派宗師,可惜走人
了歪路!」想至此處,心裡倒是有點躊躇——「要不要取他性命?」
司空圖使出快招,但求早早達到一百招之數。錢庫勒腳踏五行八卦方位,與他游鬥了二
三十招,司空圖的雙輪使得甚是巧妙,有一招幾乎鎖著錢庫勒的劍尖。
此時的空空兒、華宗岱等人已經來到,一旁觀戰。空空兒眉頭一皺,正要責備鐵摩勒的
「婦人之仁」,摹聽鐵摩勒一聲大喝,長劍掄圓,當作大刀來使,一劍劈下,司空圖鎮不住
他的劍,日輪輪軸的齒心斷了三齒!
鐵摩勒這一劍以拙勝巧,使得威猛無倫。空空兒看得眉飛色舞,也禁不住大聲叫起好
來!
在如雷的喝采聲中,司空留心膽俱寒,相形之下,更顯得鐵摩勒神威凜凜!
司空圖的「拖」字訣在鐵摩勒的強攻之下完全失效,只見鐵摩勒的長劍橫劈直斬,使的
完全是大開大闊的正路劍法,絲毫不用花巧的招數。但司空圖的月日雙輪使出什麼巧招,都
給鐵摩勒—一擋了回去。
到了此時,連空空兒也是看得心神如醉,顧不得出聲讚好了。須知最上乘的劍法乃是
「重拙」勝於「精巧」,空空兒的劍法已經到了「精巧」的極峰,但「重拙」的境界,則空
空兒還只是初竅藩籬。
不過片刻,但見司空圖汗下如雨,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華宗岱與空空兒說道:「這
老怪給鐵摩勒迫得孤注一擲,看來只怕不須百招便可收場了!」原來司空圖以深厚的內功,
拚命作戰,還是敵不過鐵摩勒。華宗岱看出了他已經是元氣大傷。
不料話聲未了,鐵摩勒忽地收劍回鞘,跳出圈子,說道:「百招已滿,你去吧!」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驚駭。連司空圖也是大感意外。原來他全神應戰,根本就沒有再數
招數,不知已滿百招。他驟然一喜,忽覺全身節骨寸寸欲裂!
空空兒知道鐵摩勒是言出必行的,只好連連苦笑,說道:「真是便宜了老怪!」
那知就在空空兒苦笑聲中,又有一件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那雪山老怪司空圖好像
僵了似的,木然直立,鐵摩勒叫他走,他竟是不能移動腳步。突然間『卜通」的倒下去,七
竅流血,身體乾枯,一下子瘦了許多,就像一根水份揮發已盡的木頭。
原來司空圖真力耗盡,已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不用鐵摩的殺他,他已經死了。
鐵摩勒歎道:「我本來想饒他一命的,想不到他自取滅亡!」
空空兒道:「這老賊作惡多端,應有此報。不必歎息他了,咱們去追捕韃子元帥吧。」
此時義軍早已清理了戰場,段克邪等人也已從城中出來,戰場上並沒發現拓拔赤的屍體,當
然也就知道他已經跑了。
不過拓拔赤也沒跑得多遠,就在此刻空空兒與鐵摩勒說話之際,他已經給另一支兵馬截
住。
這一支兵馬並非漢族的義軍,而是宇文虹霓和蓋天仙所率領的師陀國以及奚族的戰士趕
來給義軍助陣的。
奚族與師陀國曾受過回紀的蹂躪,此時正是仇人見面,份外眼紅。蓋天仙與宇文虹霞雙
騎齊上,搶著要殺拓技赤。拓拔赤此時只有數百殘軍,十多部戰車。戰車早已被射翻了。
拓拔赤的侄兒拓拔雄甚是狡猾,戰車傾覆之際,連忙脫下戰袍,換上普通軍士的衣服,
希望能夠在混戰之中逃走。
宇文虹霓、蓋天仙搶著鍋殺教拔赤,沒注意到。
但另外一員女將卻發現他了,拓拔推搶了一匹馬正要往山谷裡跑,「叟」的一支箭射
來,將他的坐騎射斃,那員女將立即追上,喝道:「拓拔雄,你這賊子還認得我嗎?」
這員女將是與奚族相鄰的一個部落的王公女兒,名叫香貝,她和宇文虹霓是好朋友,十
年前曾經受過拓拔雄的迫婚,險些給他擄去的(事詳「龍鳳寶鐵緣」)。
過後香貝格格痛定思痛,深海自己是個柔弱女子,以致被人欺侮,於是跑到師陀,跟宇
文虹霓學了幾年武藝,然後回到她的部落整軍經武。這次她帶了一小隊女兵,跟字文虹霓來
幽州助戰,她最主要的目的正是要找拓拔雄報仇。
無巧不巧,拓拔雄正好給她發現。她報仇心切,單騎追來,一時忘了危險。
拓拔雄見她的女兵尚未曾跟上,惡念陡生,獰笑道:「好呀,你沒有忘記我,我也沒有
忘記你呢!」立即揮刀便斗香貝,想把香貝擒作人質。
香貝只是學了幾年武藝,不是拓拔雄的對手。交手兩個回合,拓拔雄便打落了她手中的
劍。此時,她的女兵距離最近的也還有百步之遙。
拓拔推哈哈大笑,伸手就抓香貝。忽地裡一騎駿馬如風馳至,騎在馬上的是個紅衣女
子,人未到,已把手上的長劍擲來,拓拔雄的掌心給長劍穿過,痛得狂陳。這紅衣女子是龍
成芳。
原來諸夜齡是因龍成芳身體未曾完全復原,叫她在後方防守,她所防守之處,恰巧是在
此處附近。
龍成芳快馬馳到之時,香貝已經抬起地上的寶劍,把拓拔雄殺了。此時,拓拔赤也已中
了宇文虹霓一劍,跟著給蓋天仙殺了。香貝格格謝龍成芳救命之思,兩人談得很是投機。
不久,義軍的群雄都來到,聽說元兇已殘,皆大歡喜。葆齡見龍成芳立了大功,更是喜
上加喜。拉著她的手道:「芳姐,你可以留下來幫我教練女兵了吧?」
龍成芳卻搖了搖頭,笑道:「不,我已接受了香貝格格之請,要到科爾沁草原幫她練兵
了。你說得很對,我的心魔未除,我要到一個很艱苦的地方去鍛煉自己。」正是:
盡掃胡塵驅暴虜,還須慧劍斬心魔。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