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薄命佳人遭陷害 癡情公子苦相隨
奚玉瑾大吃一驚,連忙說道:「不敢有勞大叔。」
濮陽堅裝作討好的神氣,說道:「要的,要的,牢房潮濕,霉氣甚重,對你這樣如花似
玉的小姑娘實不適宜,還是讓我來吧。」口裡笑嘻嘻地說,手上已是突然加了—把狠勁,把
那托盤奪了過來。
到了這個地步,奚玉瑾當然是非得顯露武功不可了。可是濮陽堅亦已有了提防,奚玉瑾
一指點向他脈門的「關白穴」,濮陽堅左手反字五拍,右手把那托盤拋了山去。
奚玉瑾若要搶接托盤,勢必給濮陽堅的小擒拿手法反刁虎口。好個奚玉瑾,在難以兼顧
的情形底下當機立斷,衣袖一揮,使了一股巧勁,恰好在那剛剛飛出手去的托盤邊沿輕輕一
拂,托盤改了一個方向,去勢緩了許多,「噹」的一聲響,輕輕落在地上。
托盤落地的那一剎那,奚玉瑾已是縮回手指,與淮陽堅硬對一掌。濮剛堅原來的功力本
來是在奚玉瑾之上,幸虧他在不久之前給公孫璞破了「修羅陰煞功」,元氣大傷,未曾恢復。
雙掌一交,奚玉瑾身形一晃,淮陽堅卻已是禁受不住,「登登登」的接連退了三步。
濮陽堅這才知這小丫頭身懷絕技,本領非凡,「啊呀」『聲,剛要喚人,奚玉瑾身手何
等矯捷,再一指點出,閃電般地點了他的穴道,這一次濮陽堅是避不開了。
奚玉瑾回過頭來,只見托盤剮剛跌下,酒壺傾側,壺蓋也揭開了。幸好壺中的酒不過倒
出了少許,奚玉瑾連忙蓋上酒壺,再回過頭來整治濮陽堅。
奚玉瑾在他身上搜出了牢門的鎖匙,將他推到牆角,放了下來,讓他倚牆而坐。濮陽堅
不能動彈,任憑她的擺佈,若不細察,看起來就好像在倚著牆壁打嗑睡的神氣。
奚玉瑾心裡暗暗祈求請天神佛保佑,想道:「只要求得半個時辰沒人發現,我們就有逃
生之望了。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在這半個時辰之內,千萬別讓人來!」
奚玉瑾的算盤是這樣打的:她知道韓大維的內功極其深厚,「九天回陽百花酒」可以解
「修羅陰煞功」的寒毒,酒中所下的藥粉,據辛十四姑所說,是能治「化血刀」之傷的,而
且見效甚快。倘若是真的話,那麼以韓大維的內功造詣,在半個時辰之內,至少可以恢復四
五分功力,加上她和韓佩瑛二人,即使孟七娘不便出頭幫忙,他們三人已是足以勝得了朱九
穆和西門牧野那班弟子了,因為西門牧野去了洛陽,尚未回來,這正是千載一時的良機。
韓大維父女聽得外面有打鬥的聲音,正自驚疑不定,忽聽得軋軋聲響,牢門打開,奚玉
瑾走進來了。
韓佩瑛被囚了幾天,眼睛已習慣於牢中的黑暗,隱隱認出送飯進來的這個小丫頭,正就
是那天所見的那個令她起疑的丫頭。
韓佩瑛驚疑不定。心想:「她若是孟七娘的丫頭,為何又與濮陽堅打架?」禁不住便即
問道:「你,你究竟是誰?」
奚玉瑾放下托盤,打開一扇窗子,讓陽光透進牢房,抹掉了臉上的化裝,說道:「佩瑛,
你不認得我了麼?」
韓佩瑛又驚又喜,失聲叫道:「瑾姐,果然是你!你怎麼來的?」
奚玉瑾道:「說來話長,咱們出去之後慢慢再講,韓伯伯,你的穴道已經解開了麼?」
韓大維沉聲說道:「解開了,怎麼樣?」
奚玉瑾喜道:「這就好了,請你趕快把這壺酒喝下,不消半個時辰,你就可以恢復幾分
功力了。」
韓大維道:「是什麼酒?」
奚玉瑾道:「是我家自釀的九天回陽百花酒。」
韓佩瑛更是喜出望外,連忙說道:「爹爹不必多疑,這九天回陽百花酒的確是能治修羅
陰煞功之傷的。」韓大維微有詫異,說道:「你怎麼知道?」韓佩瑛道;「孩兒已經試過
了。」
要知韓佩瑛這次的婚變是瞞著父親的,韓大維只道她是在結婚之後,得到谷嘯風之助,
以少陽神功醫好了她的傷。卻怎知道他的女兒是在半路上被奚玉瑾搶去,是奚玉瑾用九天回
陽百花酒醫好她的。
韓佩瑛情知父親業已起疑,心想:「反正是瞞不過爹爹的了。」說道:「爹爹,其中原
委,也是說來話長,請你把這酒喝了再說!這的確是女兒喝過的九天回陽百花酒,功效十分
靈驗的。」
韓大維道:「我知道百花谷的九天回陽百花酒能治修羅陰煞功之傷,但這酒我不能喝!」
韓佩瑛大為焦急,說道:「為什麼?」
韓大維道:「奚小姐,這酒是孟七娘叫你送來的麼?」
奚玉瑾道:「不錯。」韓大維又道:「這麼說,是孟七娘要你來救我的了?」奚玉瑾再
次答道:「不錯。」韓大維面色一沉,說道:「我寧死也不領孟七娘的恩惠!」韓佩瑛道:
「爹爹,你不是和我說過——」韓大維道:「叫你有機會不可放過,但我本人可不能領孟七
娘的情!」
奚玉瑾道:「韓伯伯,你錯了。」
韓大維道:「什麼錯了?」
奚玉瑾道:「孟七娘並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這酒本來就是我的。」
奚玉瑾這兩句話說得十分含蓄,但韓大維卻是一聽就懂,當下淡淡說道:「哦,這麼說
來,我喝這酒乃是領你的情,而不是領孟七娘的情了。所以,這酒我是喝得的?」
奚玉瑾又是著急,又是著惱,暗自想道;「怎的韓伯伯對我也似乎是成見頗深,在這樣
緊張的當兒,他還要夾纏不清,不肯喝酒?嗯,難道是韓佩瑛把我橫刀奪愛之事告訴他了?」
想到了這一點,不由得而上一紅,尷尬笑道:「韓伯伯言重了,我和佩瑛交情非比尋常,怎
說得上領情二字?」韓大維見她神色很不自如,心中更是起疑。
韓佩瑛不知就裡,大為著急,連忙勸道:「爹爹,我知道你不輕易受人恩惠,但奚姐姐
和咱們等於自己人一樣,這酒當然是喝得的,爹爹,你不要固執了!」
韓大維心裡想道:「奚、谷兩家的冤仇與我無關,瑛兒雖然是谷家的媳婦,她也不該向
我報復吧?何況瑛兒的傷也是她治好的,她不向瑛兒報復,想不至於對我下毒手的。」
韓佩瑛見父親沉吟不語,又再勸道:「爹爹,你不為自己著想,難道就不為女兒著想嗎?
爹爹,只有你恢復了幾分本領,女兒才有指望可以脫險啊!」
韓大維瞿然一驚,心裡想道:「不錯,為了瑛兒著想,冒這個險我倒是值得試一試。」
韓大維道:「好,奚小姐,多謝你冒險教我,我領你的情了。」接過了奚玉瑾遞過來的
酒盅,一喝而盡。
奚玉瑾恐防藥力不足,正要再斟第二盅酒,忽見韓大維面色大變,血紅的雙眼瞪著她,
奚玉瑾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韓大維哼的一聲,反手一掌,已是扣著了奚玉瑾的脈門,
韓大維乃是當世有數的武學大師,雖然身受兩種邪派毒功之傷,對付奚玉瑾仍是游刃有餘。
奚玉瑾給他扣著了脈門,渾身酸軟,動彈不得,只見韓大維左掌舉了起來,就要朝著她的天
靈蓋拍下!
韓佩瑛莫名其妙,這剎那間,給嚇得呆了! 一時不知所措,失聲叫道:「爹爹,不
可!」
韓大維喝道:「好狠毒的丫頭!快說,是孟七娘叫你下的毒,還是你自己幹的?」韓佩
瑛大驚叫道:「什麼,酒中有毒?」
話猶未了,奚玉瑾只覺韓大維的手掌冰冷,突然把手—松,「咕嚕」一聲,就倒下去了。
奚玉瑾一片茫然,待至看見韓大維倒下,這才醒悟,辛十四姑交給她的那包藥粉乃是毒
藥!
韓佩瑛一探父親鼻息,只覺氣若游絲,呼吸尚未斷絕,但手足卻已冰冷了。韓佩瑛又驚
又怒,霍地跳了起來,喝道:「奚玉瑾,你要嘯風,我也把他讓給你了,你為什麼還要害我
爹爹?」她本來不敢相信奚玉瑾會用這等卑鄙的手段害她父親的,但眼前的事實,卻是不由
她不相信。一怒之下,說出活來,自難免口不擇言,也顧不得傷了對方的心了。
奚玉瑾這次冒了生命的危險,屈身來做丫頭,想不到人未救成,反而害了韓大維,又給
韓佩瑛誤會,落得個如斯結果,奚玉瑾當然也是難過之極,又是驚恐,又是傷心!
韓佩瑛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奚玉瑾,我如今才算認得你了,你沒有話說了
麼?你的武功比我高,你上來吧!你害死了我的爹爹,不妨將我也害了呀!」
奚玉瑾好像從惡夢中驚醒過來,定了定神,叫道:「不,不是我害的!」
韓佩瑛喝道:「是誰害的?」
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人說道:「我知道是誰害的!」「噹」的一聲,那一壺酒給一顆石
子打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孟七娘已是進了牢房,出現在她們的面前了。
孟七娘一見韓大維已經倒在地上,頓足叫道:「我還是來遲了一步!」驀然回過頭來,
一掌向奚玉瑾打去,罵道:「你雖然不是主凶,也是幫兇,饒你不得!」
韓佩瑛叫道:「誰是主凶,問明白了再處治她不遲!」此時韓佩瑛倒是有幾分相信孟七
娘了,但她聽了孟七娘的話,知道其中定有蹊蹺,卻是不忍見奚玉瑾便即喪命。
學武之人遭逢危險,護衛自己,乃是出於本能。
奚玉瑾知道孟七娘的厲害,在這性命俄傾之間,倏地一個移形換位,使出了渾身本領,
雙掌斜揮,與孟七娘的單掌相抗。
孟七娘知道奚玉瑾懂得武功,但只道她的武功乃是辛十四姑姑侄臨時傳授的,大約只會
一點皮毛而已,並未看出她的武功其實已是頗有造詣,因是她以為只是信手一擊就可以取了
奚玉瑾的性命的,這一掌雖然狠辣,卻並非用盡全力。
但雖然如此,奚玉瑾以全力相抗,也還是禁受不起,只聽得「蓬」的一聲,奚玉瑾給她
的掌力震翻,跌了個仰八叉。但也幸虧孟七娘未出全力,奚玉瑾雖然跌倒,卻未受傷。
孟七娘一掌沒有打死對方,倒是頗出意料之外,當下越發認定了奚玉瑾是辛十四姑派來
的「奸細」,怒意更增。
韓佩瑛失聲叫道:「七娘且慢!」孟七娘道:「內裡因由,我全都明白,無須再問!」
這即是說,她已無須留下活口盤問口供,決意要殺奚玉瑾了!
奚玉瑾剛剛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只覺微風颯然,孟七娘已是一指點出,所點的
方位,正是她脅下的「愈氣穴」。冷笑說道:「念在你陪我下幾天棋,給你一個全屍吧。」
孟七娘的點穴手法又快又狠又準,奚玉瑾即使全神應付,也是決計躲避不開,何況此際
她剛剛在跌了一跤之後爬起來,便給孟七娘攻個措手不及!
「愈氣穴」是人身三十道死穴之一,奚玉瑾心頭一涼,只好閉目待死!
奚玉瑾以為必死無疑,不料事情卻出她意料之外,她只覺脅下一麻,稍微有點疼痛,但
卻只像給螞蟻叮了一口似的,並沒受傷,當然更不會死了。
原來奚玉瑾的內衣袋中藏有辛龍生送她的那枚戒指,孟七奴的指尖剛好觸及這枚戒指。
孟七娘心念一動,指頭一曲,改點為勾,把奚玉瑾袋中的戒指勾了出來,她的內力已到收發
隨心的境界,是以雖然觸及了「愈氣穴」,奚玉瑾也只是微感酸麻而已。
孟七娘見了這枚戒指,怔了一怔,「噫」了一聲說道:「原來你與辛龍生已有白首之約,
看在我表侄的份上,今日饒你不死。你給我滾開,從今之後,切莫讓我再見到你!我只能饒
你一次,滾開!」一把抓著奚玉瑾的背心,將她摔出了門外。
原來孟七娘雖然與辛十四姑面和心不和,但對辛龍生卻是十分疼愛的。辛龍生自小和她
投緣,在她的家中的時候比在姑姑那兒更多,這枚戒指就呈孟七娘送給他,準備給他作訂婚
的聘物的。
奚玉瑾被她摔出了門外,就好像給一股大力提了起來,又輕輕放下似的。腳跟著地,心
十一片茫然。
誤會又加上了誤會,她想要辯解,可是孟七娘正在氣頭,話已經說得十分決絕,她能夠
從容聽她解釋嗎?韓大維眼見不能活了,那毒酒又正是她給韓大維喝的,韓佩瑛正在傷心之
極的時候,又能夠聽她從容分辯嗎?
奚玉瑾正在—片茫然,躊躇未決之際,忽聽得耳邊好像有人低聲說道:「快走,快走!
遲就來不及了!」。
奚玉瑾吃了一驚,遊目四顧,牆角只有一個給她點了穴道的濮陽堅,這是什麼人在和她
說話呢?
心念未已,忽然聽得有人哈哈大笑,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紅臉老人,已經在角道的入口
之處出現,來的正是西門牧野。
在西門牧野的大笑聲中,奚玉瑾又聽得剛才那個聲音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快走,朝
東!」聽這聲音,竟似有些熟悉。
西門牧野笑聲一收,說道:「侍琴姑娘果然身懷絕技,但卻因何老是難為我的徒兒?」
說話完全是針對奚玉瑾的,顯然他也未發現那人。
有一種功夫名為「天遁傳音」,屬於「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之一。普通的「傳音入密」
功夫,只能把聲音送到遠處,聲音可以透過障礙。例如在門外說話,能令深藏在屋內的人聽
見。但「天遁傳音」則僅是對方一人才聽得見,說話的人必須把聲音凝成一線,方能送入對
方耳朵。所以能夠練這種功夫的人,必定也是內功高明之士。
奚玉瑾家學淵博,曾經聽過她的父親和朋友談論,知道有這種功夫,但卻從未見過。此
時方始恍然大悟,原來是有高人在暗中保護她。這人不敢露面,本領可能是不及西門牧野,
但已是遠在奚玉瑾之上了。
又玉瑾含冤莫辯,本來心意躊躇,不知是走好還是不走的好,如今西門牧野已經來到,
又有人催她快走,在這情形底下,奚玉瑾無暇考慮,只好走了。
西門牧野喝道:「往哪裡走!」錚錚兩聲,彈出兩枚錢鏢,一枚打向奚玉瑾後心的「風
府穴」,一枚打向他的徒弟濮陽堅。
奚玉瑾正自縱起,尚未躍上屋頂,人在半空,聽得暗器破空之聲,已是無法躲避。
濮陽堅「啊呀」一聲跳起來,叫道:「師父不要放過這臭丫頭!」原來西門牧野分別打
出兩枚錢鏢,功用卻是恰好相反,打向濮陽堅的那枚錢鏢,乃是替他解穴的。
忽聽得「噹」的一聲,一隻酒盅從牢房裡擲出,把西門牧野的那枚錢鏢打落。酒盅是銅
做的,比一枚銅錢做的份量當然是要重得多,打落了錢鏢,餘勢未衰,濮陽堅正在跑上去指
手劃腳的向奚玉瑾喝罵,給這個酒盅打個正著,登時額角開花,血流滿面。
孟七娘從牢房裡走了出來,冷冷說道:「西門先生,你不知道侍琴是我的丫頭麼?」要
知孟七娘是個性情高傲的人,西門牧野與朱九穆這些人在她家裡喧賓奪主,她早已是不能容
忍的了,此時情知決裂難以避免,當然只有挺身而出。
西門牧野怔了一怔,隨即又哈哈笑道:「想不到七娘竟會紆尊降貴,跑到牢房來了。不
錯,打狗要看主人面,但我未曾打著你的丫頭,你們主僕卻已傷了我的徒弟,我的徒弟有何
不是,我倒想向七娘請教呢!」孟七娘冷笑道:「好呀,你是要給你的徒弟出氣是不是?」
西門牧野道:「不敢。」孟七娘淡淡說道:「多謝四門先生不予追究,那就請吧。」
西門牧野非但不走,反而邁前兩步,冷笑說道:「比這樣的事情更重大的都有呢,此許
小事,自是不值一提。」
孟七娘柳眉一豎,厲聲說道:「西門先生,你要追究什麼?」
西門牧野道:「請問七娘來此貴幹?」
孟七娘一聲冷笑,說道,「這是我的家,我喜歡到哪裡就到哪裡,你管得著麼?」
西門牧野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說過把韓大維交給我看管的,為何你又插手?」
孟七娘縱聲笑道:「西門先生自稱君子,不怕人笑甩了下巴麼?我可沒有這樣厚的臉皮
自命君子,我只是一個氣量狹窄的女人。我就是討厭你們在我這裡多事,我就是偏偏要管,
你怎麼樣?」
西門牧野陰惻惻地說道:「不敢怎樣,七娘既然一定要管,那就只好請七娘抖露兩手給
我們瞧瞧了。」
孟七娘道:「哦,原來你是要較量我了!」西門牧野發出一聲長嘯,傲然說道:「正是
這樣。」
在他們二人唇槍舌劍,針鋒相對之時,奚玉瑾早已跳上屋頂,翻過了牆頭,無暇聽他們
的爭吵了。
孟七娘與西門牧野交手,勝負如何,暫且按下不表。先說奚玉瑾的遭遇。
→OCR:大鼻鬼←
→獨家連載:瀟湘書院←
孟七娘這座堡壘倚山修建,疊疊重重,恍若迷宮。奚玉瑾來此三日,每天都是陪七娘下
棋,對堡壘的形勢甚是陌生,也不知怎樣走才能脫險。驀地想起那人提醒她「朝東」,於是
不假思索的便往東走。
往東走果然是走對了,她剛剛翻過牆頭,只見朱九穆正自西面匆匆跑來。
朱九穆是聽得西門牧野的嘯聲趕來赴授的,是以雖然看見奚玉瑾在東面逃跑,卻也無暇
攔她。
奚玉瑾是已經在牢房裡抹掉了化裝的,朱九穆認出了她,放她逃走,心裡又有點不甘,
當下就揭了一疊瓦片,向她打去。
只聽得嘩啦啦一片聲響,也不知是哪裡飛來的一塊石頭,把這疊瓦片打碎了。朱九穆心
頭一涼:「原來孟七娘在這裡還伏有高手應援。」此時他已聽得西門牧野與孟七娘高呼酣鬥
之聲,一來是無暇去理會奚玉瑾,二來也是沒有把握勝得過這個打碎瓦片的人與奚玉瑾聯手。
於是只好高聲叫道:「你們快來攔截這個丫頭。」
奚玉瑾跑進園子,有兩個人已經向她跑來,一個用劍,一個空手。另外述有三四個人,
轉眼就可到來。奚玉瑾以寡敵眾,必須速戰速決,當下便以快刀斬亂麻的手法向右而的那個
漢子攻去。
那漢子是練有鐵砂掌功夫的高手,駢指可洞牛腹,但看見奚玉瑾突然向他撞過來,也不
覺吃了一驚。
要知孟七娘在一般不知她的底細的人的眼中,乃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魔頭,連西門牧野
和朱九穆二人對她也不能不有幾分顧忌的。這兩個人是西門牧野的黨羽,在江湖一不過是二
流角色,當然更是不敢得罪孟七娘了。
他們聽了朱九穆所傳的命令,不能不去追趕奚玉瑾,但奚玉瑾突然向他攻來之時,他們
就反而有所顧慮了,下手大重,恐怕會傷了奚玉瑾的性命,出手太輕,又怕給奚玉瑾傷了。
這漢子抱定了「不為己甚」的心理,一時間不知如何應付,只好橫掌當胸,暫取守勢。
奚玉瑾先當孟七娘的丫頭,因為怕給她看出底細,當然不能攜帶兵器,她那柄隨身的青
鋼劍早已交給辛十四姑代為保管。她的本領雖然勝過這漢子許多,但若用空手破他的鐵砂掌,
卻也不是三招兩式所能做到。
好個奚玉瑾,在這關鍵的時刻當機立斷,突然一個轉身,移形換位,倏然間就到了另一
個漢子的身旁。
這漢子手持雙劍,正合奚玉瑾使用,奚玉瑾喝聲「撤劍!」出手如電,向這人臂彎的
「曲池穴」點去。這人只道坐山觀虎鬥,不料奚玉瑾突然就欺到身前,冷不防,只覺手腕一
麻,雙劍已是到了奚玉瑾的手中。
有鐵砂掌功夫的那個漢子見到同伴倒下,這才大吃一驚,知道這個丫頭的本領遠遠在他
想像之上,但後悔已經遲了。
說時遲,那時快,奚玉瑾已是唰的一劍向他刺來,喝道:「你的心地不算太壞,饒你不
死!」
一劍穿過這人的掌心,破了他的鐵砂掌功夫,立即反身躍出。
此時又有六七個人陸續來到,看見奚玉瑾傷了他們兩個同伴,嘩然大呼,紛紛擁上。有
人叫道:「西門先牛已經和孟七娘在裡面動手了,咱們無須顧忌!」
奚玉瑾見對方人多,不敢戀戰,當下使出了奚家獨門的百花劍法,雙劍展開,身似水蛇
遊走,劍花錯落,卻似落英繽紛。這班人的功夫還不及剛才那兩個漢子,只聽得「哎喲,哎
喲!」之聲不絕於耳,片刻之間,七個人中有五個給奚玉瑾用劍刺著了穴道。
奚玉瑾剛脫重圍,忽聽得又有人喝道:「小丫頭休得撒野!」只見兩個人,騰身越過假
山,向她追來,奚玉瑾見了這兩人的身手,也不禁吃了一驚!
奚玉瑾認得其中—個是西門牧野的二弟子鄭友寶,另一個卻不知是誰。但聽他那一聲大
喝,震得耳鼓嗡嗡作響,顯然是內功的造詣還在鄭友寶之上。
奚玉瑾在孟家三口,聽得碧琪、碧波等通曉武功的丫頭談論,知道鄭友寶的功夫兒有在
濮陽堅之上,在濮陽堅未給公孫璞打傷之前,奚玉瑾曾經和他交過手,兄妹二人聯手,方能
佔得上風,倘若單打獨鬥,奚玉瑾自問不是他的對手。
如今功夫勝過濮陽堅的鄭友寶和另一個武功更強的人追來,奚玉瑾當然只有逃跑的份兒
了。園中人影幢幢,西門牧野的黨羽、門人,都已聞聲趕至,和鄭友寶一起的那個漢子,提
著一柄明晃晃的鋸齒刀,更是就要追到奚玉瑾的背後了。
忽聽得「卜」的一聲,一顆石子在奚玉瑾左斜丈餘之地落下,那個人以為同夥發出的暗
器,不以為意。奚玉瑾卻是心念一動:「莫非暗中保護我的那個人,指示我逃跑的方向麼?」
奚玉瑾朝著那個方向跑去,忽見迎面有一座高逾數丈的假山,那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又在
她耳邊說道:「鑽進去!」
本來前無上路,後有追兵,躲進假山洞的話,那就等於給敵人甕中捉鱉了,但奚玉瑾既
然無路可逃,而且她也相信這個人不會讓她卜當,於是不假思索的便鑽進去。
剛剛踏進山洞,只聽得「蓬」的一聲,一塊火石頭從假山上滾下來,封住了洞門。這座
假山上的石頭足用人工堆砌布成景致的,受到震動,滾下一塊石頭並非奇事。鄭友寶等人根
本想不到是有人暗中搗鬼,但對奚玉瑾來說,卻是出現了奇跡了。
奚玉瑾人吃一驚之後,忽然發現洞中有光亮,原來來捉拿奚玉瑾的人,有好些是拿著火
把的,火把的光從石頭縫隙中透進來,隱隱照明了這個山洞。這個山洞竟然是和一條地道相
連的。奚玉瑾走到地道的盡頭,也有一塊大石封住洞口,奚玉瑾試一試用山推它,石頭應手
滾過一邊,鑽出洞門,已經是在園子的外面了。
此時西門牧野的手下正在假山前而大呼小叫,有人試若要搬開封洞的大石,又怕奚玉瑾
在洞裡把暗器打出來,扛著大石,那就不易躲避了。有人叫道:「不用這樣費力,用煙灌進
去,熏這臭丫頭,待她暈過去了,這還不手到拿來。」
又有人說道:「不好,萬一這丫頭氣絕而亡,豈非沒了活口,朱先生是叫咱們將她活擒
的。」
剛才和鄭友寶同在一起的那個人名喚祝大由,乃是大名府祝家莊的少莊主,祝家以十八
路鋸齒刀刀法名聞武林,家中子弟,世代相傳,多以保鏢為業。
這祝大由本來是一家鏢局的鏢頭,給西門牧野拉攏來的。此人較有見識,見那大石頭封
住洞口,心裡起疑,暗自想道:「怎的會有這樣湊巧之事,這丫頭剛剛鑽進去,這塊火石頭
就掉下來封住洞口?而且按常理來說,這小丫頭也不該如此之笨,躲進山洞裡上等待人家甕
中捉鱉。嘿,莫非這山洞另有機關?而這小丫頭也另有同黨在暗中策應?」想到這層,便即
和鄭友寶說道:「你在這裡指揮他們搬石搜人,我和言兄到外面察看。說不定這小丫頭已逃
到外面去了,只有這樣雙管齊下,才可以但保不讓這臭丫頭跑掉。」
祝大由所料不差,此時奚玉瑾已是鑽出洞口,到了園子外的樹林中了。
奚玉瑾鬆了口氣,心裡想道:「暗地裡幫忙我的這個人是誰呢?他似乎有什麼顧忌,不
敢露面,但卻一定是非常熟悉這裡情形的人,否則他焉能知道這個山洞的秘密?」葛地想起
一個人來:「對了,一定是他!」想起此人,不由得臉上一陣陣發燒。
奚玉瑾想起的這個人不用說是辛龍生了,孟七娘是辛龍生的表姑,他熟悉孟家的情形自
是意料中事。
奚玉瑾看了看那枚戒指,這戒指是孟七娘從她身上掏出來又給她戴上的。這枚戒指救了
奚玉瑾一命,但此際奚玉瑾見了這枚戒指,卻是不禁大感尷尬。
「辛龍生或者是出於一番好意,我卻因此受了孟七娘的誤會,這樣的『惡作劇』也未免
令人太難堪了。」「嗯,莫非辛龍生本來就有這個意思,藉這戒指向我表明心事?」奚玉瑾
想至此處,不由得心煩意亂。
忽地隱隱聽得似有腳步聲向她追來,奚玉瑾只道是辛龍生,心裡想道:「我是應該向他
道謝還是責備他呢?他救了我的性命,我是應該感謝他的。可是,這枚戒指,唉,看來我只
好坦白告訴他我已另有了意中人,才能打消他的癡心妄想了。」
奚玉瑾剛剛脫下戒指,準備交還給辛龍生,猛聽得一聲大喝:「臭丫頭往哪裡跑!」回
頭一看,只見兩個大漢已然追到,其中一個正是剛才和鄭友寶同在一起的祝大由,另外一個
也並不是辛龍生。
奚玉瑾收起戒指,拔出雙劍上前迎敵,祝大由道:「言兄,你給我掠陣,提防這臭丫頭
還有同黨。」鋸齒刀揚空一閃,便向奚玉瑾斬來。奚玉瑾使了一招「玉女投梭」,右手的青
鋼劍筆直刺去,只聽得「卡嚓」一聲,火花飛濺,斷了兩口鋸齒,但奚玉瑾的劍卻給鋸齒刀
鎖住。
原來祝大由的鋸齒刀另有一功,可以用來鎖拿刀劍,那些鋸齒就像白森森的牙齒一般,
劍刃一給咬住,除非功力遠勝對方,否則就定然要給對方奪出手去。
奚玉瑾能夠以一柄普通的青鋼劍削斷兩枚鋸齒,功力實在不弱。但與祝大由相比,卻還
是遜了一籌。祝大由喝聲「撒劍!」刀鋸往下一按,「卡」住了劍鋒,一股內力就像波浪般
衝擊過來,震得奚玉瑾虎口發熱。
奚玉瑾也算見機得早,一覺不妙,立即把有手的青鋼劍往前一送,一個退步抽身,跟著
把左手的劍交給右手,隨手又是一招「疊翠浮青」。
奚玉瑾本來是使單劍的,失掉了一柄,劍法更見輕靈,這招「疊翠浮青」尤其是「百花
劍法」中最為靈幻的一招,一使出來,但見青光閃爍,飄忽不定,祝大由莫測虛實,倒也不
敢太過輕敵冒進,未攻先守,退了一步。
奚玉瑾暗暗叫了一聲「僥倖」,原來她的劍法雖然精妙,但劇戰之後,氣力業已不加,
對方剛才已得了先手,倘若乘勝追擊,強攻硬打的話,或許她可以刺傷對方,但這一柄劍也
必將給對方又奪了上,那時雙手空空,如何抵敵。
對方失了一個機會,奚玉瑾立即先發制人,使出了一派進手的招數。百花劍法乃是劍法
之中姿勢最為美妙的一種,使到緊處,端的有如落英繽紛,春花葳蕤。以一個美貌的少女,
使出了這套百花劍法,更是悅目無比,難以言宣。
祝大山那個姓言的同伴在旁邊看得呆了,不由得讚道:「劍法妙,人兒更妙!祝兄手下
留情,最好是把她生擒了吧。」
祝大由此時已看出奚玉瑾氣力不加的弱點,笑道:「要擒她又打何難?」笑聲中刀法登
時一變,反守為攻。一口氣橫斫八刀,直斫九刀,迫得奚玉瑾連連後退。
祝家的鋸齒刀法有「外八路,內九路。」八九七十二招,交織成一面嚴密的刀網,敵人
稍一不慎,就有被封閉在刀網之內的危險。
奚玉瑾的輕功造詣甚佳,能夠躲在刀網之外,身法已算得是輕靈的了,但在對方外八路
內九路的快刀疾砍之下,也是只有連連後退的份兒,招架都感為難。
眼看奚玉瑾就要給他迫到一棵參天大樹的下面,後退已無上路。祝大由跨上一步,哈哈
笑道:「小姑娘,還要打嗎?我呆真捨不得傷你呢!」不料笑聲未已,腳底突然一滑,幾乎
摔了一跤。
原來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有—顆松子恰好滾到他的腳下,他跨上—步,腳尖踏個正著,
那顆松子也怪,好像本身具有向前滾動的力量似的,祝大由驟吃一驚,腳步就踉艙了。
奚玉瑾身手何等矯捷,一見有機可乘,立即便是反手一劍,只見青光閃處,一支血箭噴
射出來,祝大由的肩頭給她刺了一個窟窿。
在旁觀戰的那個傢伙,這才大吃一驚,連忙收起憐香惜玉之心,上前助戰。這人名叫言
秉鉤,使的是鏈子錘,能夠在三丈之外,飛錘擊敵。
奚玉瑾見他來勢急猛,閃過錘頭,橫劍一削,只聽得「噹」的一聲,劍鋒削著了鐵鏈,
鐵鏈沒有削斷,劍鋒卻損了一個缺口。這人的氣力比奚玉瑾大得多。
奚玉瑾拂腰一扭,擺脫了鐵鏈的纏繞,抽出劍來,一個移形換位,劍鋒朝著祝大由刺去。
祝大由正在裹傷,大怒喝道:「好狠的丫頭,我不取你的性命,你反而要取我的性命了,
好,我拼著受朱九穆的責備,非殺你這個臭丫頭不可。」
祝大由凶性大發,就似負了傷的野獸一般,掄起了鋸齒刀狂斫猛斫狂劈,但他—臂受傷,
氣力究竟是弱了許多,奚玉瑾疾退五步,擋了兩招,覷得一個破綻,唰的一劍刺去,這一劍
對準了祝大由的小腹,若給刺個正著,祝大由性命堆保。幸虧言秉鈞來得及時,鏈子錘從二
上之外打來,奚玉瑾聽得背後風聲,無暇傷敵,只好先行避開。
言秉鈞不知有人暗中搗鬼,只道祝大山當真是傷在奚玉瑾的劍下的,此時見她劍法精妙,
越發不敢輕敵,心裡想道:「若是不能生擒,也只好將她打死了!」
祝大山業已裹好了傷,與言秉鈞聯手,左右夾攻,兩人都已改變心思,下手絕不留情,
一柄鋸齒刀,一對鏈子錘,盤旋飛舞,不消片刻,已把奚玉瑾困在核心。
奚玉瑾的本領本來在他們二人之下,此時以一敵二,形勢口是閃險之極,尚幸祝大山一
臂受傷,否則她更足難以支持了。
再過片刻,奚玉瑾氣力不加,身法漸見遲滯,好幾次遇著險招,幾乎受傷。祝大山獰笑
道:「捉著了這個丫頭,我非得將地盡情的折磨一番,不能消我心頭之恨!」
奚玉瑾又驚又急,心裡想道:「我絕不能落在他們的手上。倘若無法拚個兩敗俱傷,我
只好自盡了。」
對方越迫越緊,奚玉瑾已是力不從心,正想回劍自刎,忽地—陣風吹過,一顆松子掉下,
無巧不巧,正好落在言秉鈞的頭上,言秉鈞突然覺得天靈蓋好像給一塊石頭打著似的,痛得
他幾乎暈了過去,奚玉瑾喜出望外,趁勢一劍,削掉了言秉鈞的左手兩指,言秉鈞的鏈子錘
拋出,「卜通」跌倒。
祝火山恐防她再施殺手,只好挺身上前,掩護同伴,將奚下瑾擋住。他一臂受傷,刀法
仍在,橫斫八刀,直斫九刀,內八路外九路的鋸齒刀法展開,織成了一面刀網,奚玉瑾想在
急切之間衝殺出去,卻也不能。
可足祝大由畢竟也是因為只有一條手臂好使,內八路外九路的鋸齒刀法嚴密非常,繁複
無比,使起來極為吃力,漸漸便有點封閉不住,露出破綻了,尚幸奚玉瑾心神未定,一時未
能看出。
但祝大由已是大起恐慌,滿肚皮的氣,心裡想道:「這鬼丫頭分明不是我的對手,我卻
莫名其妙的給她刺了一劍,言秉鈞更不知是什麼緣故,竟然在緊要的關頭,自己摔了一跤,
受了重傷,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們二人聯遙,糊里糊塗的輸給個黃毛丫頭,還有何面目
再見武林朋友?」
祝大山遮攔不住,又是生氣,又是驚惶,正想捨棄同伴獨自逃跑,忽聽得有人喝道:
「臭丫頭,膽敢戲弄了我,我非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不可。」人未到,掌先發,呼的一掌
便從三丈之外打來,掌風竟是帶著淡淡的血腥氣味。
來的這人正是四門牧野的二徒弟鄧友寶,他費了好大的氣力方才搬開了那塊大石頭,鑽
進假山洞裡,方始發現奚玉瑾已從那條秘密的地道逃跑,因此也是滿肚子的氣。
鄭友寶的「化血刀」功夫尚在他的大師兄之上,奚玉瑾即使是在平時也打他不過,何況
此際是在連番劇戰之後。鬥了一會,八覺那血腥的氣味越來越濃,胸門發悶,頭昏眼花,使
出來的招數,已是章法大亂。
言秉鈞爬了起來,定了定神,越想越覺奇怪,叫道:「鄭大哥,這鬼丫頭有點邪門,你
可得提防她的暗算!」
鄭友寶哈哈笑道:「區區一個黃毛丫頭,還能夠逃得出我的掌心嗎?怕她什麼暗算?哎
喲,哎喲!」笑聲突然變作了叫聲。
原來他話猶未了,忽地又有一顆松子掉下來,打著了他的額角。打著額角比打著天靈蓋
好得多,他的功力也比言秉鈞較為深厚,是以尚未至於暈倒,但額角腫起了一個瘤,亦已是
疼痛難當了。
這顆松子無風自落,比剛才那顆松子來得更是占怪,言秉鈞登時省悟,喝道:「暗箭傷
人,算得什麼好漢?有膽的就滾下來吧!」
大笑聲中,一個人從樹上跳了下來,正是辛十四姑的侄兒辛龍生。正是:
螳螂休得意,黃雀正相隨。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舊怨難消來助陣 新知雖好忍寒盟
奚玉瑾心裡想道:「果然是他。」她早已料到是辛龍生,但在這危險之極的關頭,突然
見他出現,也還是不禁又驚又喜。
鄭友寶等三人見跳下來的是個紅唇齒白的少年,身手竟然如此了得,卻是不禁大為吃驚
了。
辛龍生笑道:「我早就在這裡了,你們現在才知道嗎?嘿,嘿,你們自己睜著眼睛做瞎
子,卻來怪我!幾枚松幹,和你們戲耍戲耍,你們就當作是『傷人的暗箭』。豈不令人笑掉
大牙!哈哈,你們何以不抱怨自己的本領不濟呢?你們說我不算得是英雄好漢,不錯,我從
來不敢以英雄好漢自居,但我倒想請問你們,你們三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姑娘,卻又算得是
哪門子的英雄好漢?」
鄭友寶恃著有化血刀的毒功,雖然吃驚,還是欲圖一逞,受了他的奚落,怒氣上升,喝
道:「我不與你鬥嘴,看掌!」
辛龍生笑道:「你的掌法我早已見識過了。」鄭友寶一掌打去,忽見千龍生的指頭正對
著他掌心的「勞宮穴」,這「勞宮穴」正是練他們這門功夫所要顧忌的穴道之一,倘若給對
方戳破,真氣渲洩,最少也要耗損二年功力。當然,倘若是換了尋常的人與他交手,他練有
閉穴的功夫,對方的指力戳不破他的掌心,給他點著,也是無妨。們現在他已見過辛龍生的
本領,辛龍生用一顆松子,都可以打得他額頭起瘤,那麼真正動起手來,指力可以洞穿他的
掌心,想必也非難事,他如何還敢冒險嘗試。
鄭友寶也算得是個不大不小的武學行家,一見對方出指的手法乃是上乘的點穴功夫,大
驚之下,連忙收掌,退了一步。
辛龍生笑道:「你不是要較量我的本領嗎?為什麼不打來呀,難道當真是只叫我『看掌』
嗎?哈哈,你的手掌有什麼好看?」
鄭友寶欺身側襲,辛龍生側目斜睨,傲然不動,待得鄭友寶來得近了,這才一指翹起,
指尖對準他肩頭的「肩井穴」,「肩井穴」倘被戳破,琵琶骨斷了,多好武功,也將變成廢
人,鄭友寶迫得又趕忙收掌,連退兩步。
鄭友寶接連幾次變招,辛龍生任他雙掌盤旋飛舞,指尖總是對準了他的要害穴道,鄭友
寶每一次都是不得不自行縮手,連連後退。
奚玉瑾在旁看得又驚又喜,心裡想道:「聽說江南的武林盟主文逸凡文大俠外號鐵筆書
生,點穴的功大天下無雙,如今得見他的衣缽真傳的手法,果然是名不虛傳!」
辛龍生大笑道:「你只是後退,那還較量什麼?」鄭友寶大叫一聲:「罷了,罷了!」
扭頭就跑!
祝大由、占秉鈞二人身上受傷,見辛龍牛武功如此高強,眼看鄭友寶就要抵敵不住,早
已打定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的主意。鄭友寶一退,他們便跑,跑得還在鄭友寶的前頭。
辛龍生喝道:「好,都給我滾吧!」一記劈空掌打出,隱隱挾著風雷之聲,其實對方已
經「滾」了,無需加上這掌,他加上這掌,乃是有意在奚玉瑾跟前炫耀自己的內功的。
只聽得「蓬」的一聲,言秉鈞因為受傷較重,剛剛醒轉過來,腦袋尚自感到一陣陣暈眩,
給這劈空掌力一震,雙眼發黑,登時跌倒,骨碌碌地滾下山坡,鄭友寶將他抱起,和祝人由
二人沒命飛逃,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辛龍生哈哈笑道:「痛快,痛快!」也不去追,回轉頭來,卻對奚玉瑾施了一禮,說道:
「小可來遲,累奚姑娘受驚了!」
奚玉瑾只得襝衽還禮,說道:「多蒙辛公子兩番相救,感激無似。」當下掏出了那枚戒
指,杏臉微紅,遞給了辛龍生。
辛龍生道:「這枚戒指,奚姑娘就留下吧。」奚玉瑾面色一端,說道:「我不能要這戒
指,我也無福承受你這戒指。這不是孟七娘給你的嗎,你應該留待他日,送給一個比我好得
多的女子的。」她說「無福承受」,話中之意已是點明了自己有了意中人了。
辛龍生道:「哦,孟七娘已經告訴了你這戒指的來歷。」奚玉瑾點了點頭,說道:「不
錯。所以我決不能要你這枚戒指,你也不該隨便拿孟七娘給你的戒指送與我的。」
辛龍生滿面通紅,賠笑說道:「奚姑娘請別見怪,我,我是因為恐怕奚姑娘遭受危險,
孟七娘喜怒無常,拿不準她什麼時候會下毒手。她的脾氣,一旦發作起來,無人可以解救。
我又不能隨侍在側,只,只有這枚戒指,才,才可以——」
奚玉瑾道:「我明白,只有這枚戒指可以救我一命,它確實也救了我的命了。多謝公子
的好意,我感激還來不及呢,不過,它已經救了我的命,現在對我則已是沒有用處了,我也
不配要你這樣珍貴的禮物。所以還是請公子收回去吧。」
辛龍生接過戒指,甚是尷尬,只好將它收了起來,又是羞慚,又是失望。但轉念一想:
「無論如何,她對我仍是有好感的。即使她真的另外有了意中人,此事還是大有可為。」於
是貌作毫無芥蒂,微笑說道:「多謝奚姑娘能夠諒解,不予責怪,這我就放心了。但此地不
宜久留,咱們還是趕快上山吧。」奚玉瑾一來是因為辛龍生對她有救命之恩;二來也有—些
事情想要問他,於是便與他作伴,一路同行。
辛龍生好像知道奚玉瑾的心思,說道:「這次的事情,你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吧?」
奚玉瑾道:「不錯。我本來足要去救韓大維的性命的,想不到反而害了他。」
辛龍生道:「此事早已在我意料之中,韓大維的脾氣倔強之極,他不肯向孟七娘屈服,
我的表姑遲早是會殺他的。韓大維也是當世有數的人物,響噹噹的好漢子。可惜,我卻沒有
辦法救他。」
奚玉瑾道:「不,不是孟七娘殺的。他喝了我送去的九天回陽白花酒,不料酒中卻下了
毒。」
辛龍牛道:「哦,你是說韓大維尚未斃命,只是中毒嗎?原來我的表姑還未捨得殺他。
又不知要用什麼法子折膳他了。但他們二人的睥氣,彼此都是不肯遷就對方,韓大維這條性
命,只怕遲早都會送在孟七娘手上。」
奚玉瑾本來以為辛龍牛知道他的姑姑暗中下毒的事情,是以想等他自己說出來,不料辛
龍牛卻一直把兇手當作是孟七娘,奚玉瑾忍不住說道:「不,這毒藥不是孟七娘放的,下毒
的另有其人。」
辛龍生慘然笑道:「你怎麼知道不是孟七娘?九天回陽百花酒不是她拿給你,叫你送去
的嗎?」
奚玉瑾一想,那一罈酒藏在孟七娘房中多日,若說是孟七娘下的毒,當然也有這個可能,
但她與孟七娘相處三口,孟七娘一心想要維護韓家父女的心情她是瞭解的,而且在她發現韓
大維中毒的時候,那一副又是傷心。又是震怒的神情,決不是可以偽裝得來的。
奚玉瑾思量半晌,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相信是孟七娘下的毒手。什麼緣故,我卻是
說不上來。」
辛龍生道:「那麼你以為是誰?」
奚玉瑾只得說道:「我來的時候,你的姑姑交給我一包藥粉,說是解化血刀之毒,叫我
放在九天回陽百花酒之中,可救韓大維的性命的。」
辛龍生大為詫異,說道:「有這樣的事嗎,那麼你是疑心我的姑姑了?」
奚玉瑾道:「我本來不該疑心你的姑姑的,可是倘若不是孟七娘的話,那就當然是她了,
辛公子,你不會怪我說得直率吧?」
辛龍生現出一片茫然的神氣,似乎是對他的姑姑亦已有了疑心,過了一會,說道:「既
有這樣的事情,也難怪你會起疑。但我想應不至於是姑姑下的毒手吧,我常常聽得她說:韓
大維是她最尊敬的—位朋友的,說不定她給你的那包藥粉,真的是化血刀的解藥,但孟七娘
卻另外放了毒藥進去,那就不是我姑姑的藥粉所能解了。」
奚玉瑾歎口氣道:「這件事情,實是令人百思莫解,但韓大維已是決計不能再活,也就
不必追究誰是兇手了。」這兒句話顯然還在懷疑辛十四姑,辛龍生當然是聽得懂的。
辛龍生自己也不覺有點疑心,但仍是搖了搖頭,說道:「不見得韓大維就必死無疑吧?」
奚玉瑾道:「我闖出來的時候,西門牧野這老魔頭已經在和孟七娘動手了,朱九穆這老
魔頭也正在匆匆趕去。孟七娘雙拳難敵四手,如何保得住韓大維的性命?」這話說得更是分
明,她既然認為孟七娘是保護韓大維的,那麼下毒殺人的兇手,不是辛十四姑還能是誰?
辛龍生笑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兩大魔頭固然厲害,我表姑的本領也並不差,
此際,她們表姐妹只怕是早已會面了,她和孟七娘聯手,何懼那兩大鷹頭?」
奚玉瑾吃了一驚,說道:「你姑姑也來了麼?」
辛龍生道:「不錯,正是因為她已來了,所以我才不敢露面的。」奚玉瑾道:「為什
麼?」辛龍生道:「我已經和她說過,這次回來,是不準備到孟七娘這兒的,我、我不想給
她知道。」似乎頗有難言之隱,理由顯然不夠充分。
奚玉瑾不想刺探人家隱私,也不想在這小問題上糾纏下去,當下說道:「如果救得出韓
家父女的性命,我就安心了,但你的姑姑會幫忙孟七娘嗎?」
辛龍生道:「我的姑姑和韓大維是很要好的朋友,她不會見死不救的,就只怕救了出來
之後,表姑仍是不肯放過他。」
奚玉瑾道:「孟七娘是否一定要把韓大維置於死地,這個我不敢說,暫且不必管它,但
韓大維可是已經身中劇毒的啊!」
辛龍生道:「我的姑姑和我的表姑都是精通藥物之學的高手,如果是我表姑下的毒,我
的姑姑就能解毒,只要她不阻攔。」
奚玉瑾道:「何以你懷疑是孟七娘下的毒呢?」
辛龍生歎道:「這是一段情孽。我的表姑和韓大維本來是一對情侶,後來不知怎的。韓
大維乃外娶了妻室。表姑因愛成仇,發誓要向韓大維報復,韓大維的妻子就是她毒死的。」
韓、孟這段故事奚玉瑾曾經聽辛十四姑說過,但說孟七娘毒死韓大維的妻子,這卻還是她第
一次得知。
奚玉瑾道:「這些事情都是你的姑姑告訴你的吧?」
辛龍生道:「不錯,但我相信她不會騙我的。」
奚玉瑾忽地感到一股寒意,心裡想道:「辛十四姑對侄兒也說謊話,而且居然騙得侄兒
相信,這人也真是太可怕了!」
其實辛龍生口裡說是相信姑姑,心中卻是著實有點思疑了。
他驀地想起一什事情,那天他出來私自給奚玉瑾送行,回家之後,本來是準備姑姑問她
的,出乎意外,姑姑卻什麼也沒有說,但一連兩天,臉亡都沒有現過笑容,神色十分陰沉可
怖。
侍梅是奉了辛十四姑之命,送奚玉瑾到孟七娘家裡做丫頭的。有話吩咐在先,不許讓她
侄兒知道,因此主人雖然沒有怪責,但侍梅已是忐忑不安,這晚失手跌落了—個茶杯,這茶
杯乃是綠玉所造,十分名貴,跌在地上,有了一條裂痕,侍梅自然更加惶恐了。
辛龍生感侍梅之情,替她解窘,笑道:「幸沒有打碎,這點裂痕,請巧手匠人修飾,肉
眼一定看不出來。」
辛十四姑而色一沉,忽然拿起玉杯,用力一摔,「噹啷」一聲,玉杯碎成八塊,侍梅大
驚失色,連忙跪下,磕頭請罪。
辛十四姑冷冷說道:「這是我自己打碎的,與你無關。」辛龍生也是驚詫不已,禁不住
問道:「姑姑,這玉杯還可以用呀,為什麼要摔掉它了?」
辛十四姑好像是發洩了一口怨氣似的,「嘿,嘿,嘿」乾笑幾聲,森然說道:「有了裂
痕,還要它作什麼?嘿,嘿,這個脾氣,我倒是和你的表姑相同。」
辛龍生想起了這件事情,不由得思疑不定:「為什麼姑姑不讓我知道奚姑娘這件事情,
昨天晚上,要用黑酣香令我熟睡?是怕我阻撓她利用奚姑娘來救韓大維的計劃呢,還是另有
原因?她說的那幾句話又是什麼意思?有了裂痕,就不能要了,這恐怕不單單是指那個玉杯
吧?」
驀地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掠過:「姑姑才貌雙全,為什麼她也終身不嫁?莫非她也是像表
姑一樣,為韓大維害了單相思?只不過表姑敢把心事告訴她,她卻是什麼人都瞞住。她說她
那一點脾氣與表姑相同,莫非也就是指對韓大維而言的?奚姑娘疑心是她在酒中下毒,只怕
並不是空穴來風了?」想至此處,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奚玉瑾也是有著她的心事,韓大維的事情現在她已是無能為力了,但她的哥哥也正在危
險之中,必須她去解救,這可是刻不容緩的啊!
兩人各懷心事,目光相艘,面上都是一紅,辛龍生是因為內疚於心,奚玉瑾則因為想到
還有需要辛龍生幫忙之處,不禁覺得有點難以為情。
辛龍生道:「奚姑娘,你上哪兒?」奚玉瑾道:「對啦,我正想問你,你是不是還要回
到洛陽的丐幫分舵?」辛龍生道:「可有什麼事嗎?」
奚玉瑾道:「聽說丐幫有一批金銀珠寶,要運出城去,送給義軍?」
辛龍生詫道:「奚姑娘,你的消息可是靈通得很啊!」
奚玉瑾道:「你先別追究我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但此事關係可是非同小可,聽你的口
氣,似乎是確實的了?」
辛龍牛道:「不錯,陸幫主曾經與我提及此事。這批金銀珠寶已經送出去了,就是在我
與他見面的前一天晚上送上的。押運的人是名震江湖的任大俠任天吾,想必不至於出事的。」
奚玉瑾頓足歎道:「糟糕,糟糕!就是因為是任天吾押送,非出事不可!」
辛龍生道:「任天吾的七修劍法乃是武林一絕,本領很不錯啊!」
奚玉瑾道:「任天吾本領是很不錯,但他卻是私通蒙占的奸細!」
辛龍生大驚道:「此話當真?」
奚玉瑾道:「今日日間,任天吾派了他的大弟子余化龍來此,找那兩個魔頭,其時西門
牧野尚未回來,朱九穆和他會面,他們的談話,都給我聽了。」
辛龍生更是吃驚,連忙問道:「竟有這樣的事!他們說了些什麼?」
當下,奚玉瑾將她與碧波偷聽到的秘密告訴辛龍生,說道:「你想,他們的計劃多麼陰
險!由這兩大魔頭喬裝匪徒,半路截劫,任天吾假裝不敵,受傷落敗,這樣,就誰也不會疑
心他了!哼!哼,他雖敗猶榮,只怕你們還要把他當作『大俠』呢!」
辛龍生越想越是吃驚,說道:「想不到任天吾竟是如此一個陰險小人!押運寶藏的還有
丐幫的兩位香主呢,這麼一來,丐幫的人豈不是也要遭他毒手了?」
奚玉瑾道:「不錯,他們的計劃正是要把丐幫的人斬盡殺絕,只『放』任天吾一人『逃
生』。押運的人之中,還有我的哥哥在內。所以這件事情,於公於私,我都是非管不可,你
可不可以幫我—個忙,帶找去見丐幫的陸幫主,告訴他這個消息?」
辛龍生想了一想,說道:「救兵如救火,目下洛陽已被蒙佔大軍包圍,咱們要偷進城裡
見陸幫主或許可以做得到,但也一定是不容易的了。陸幫主也未必抽得身來管這樁事。一來
一回,恐怕要耽擱許多時候,而且還可能勞而無功,不如咱們馬上趕上赴援,盡力而為。好
在這兩個魔頭,如今正在這裡有事。即使他們打得過孟七娘和我的姑姑,也會阻遲他幾個時
辰,咱們倘能趕在他們的前頭,事情就好辦了。」
奚玉瑾正是這個意思,只是不便自己說出來,聽了辛龍生的話,立即說道:「既然如此,
咱們馬上趕去吧,只不知會不會誤了你的事情?」
辛龍生道:「我在洛陽之事已了,本來是準備回江南向師父覆命的,為了你的事情,我
才在家裡多住兩天,希望知道了你的平安消息,我才放心回去。如今天從人願,你已經脫險,
我也不必急於回轉江南,莫說耽擱三兩天,十天半月,亦是無妨!」
辛龍生乘機再表心事,奚玉瑾也是杏臉重泛紅霞,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麼話好。
辛龍生笑了一笑,說道:「奚姑娘,你不要誤會我是用這件事來要挾你,你喜不喜歡我,
這是另一件事情,我但求與你同在—起,多聚幾日,於願已足。」
奚玉瑾雖然芳心早有所屬,但對於辛龍生的一片癡情,卻也不無感動,心裡想道:「他
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只要彼此以禮相持,作為知己,也不能說是對不住嘯風。」一來她非要
辛龍生幫忙不可;二來她對千龍生頗有好感。是以雖然覺得有點尷尬,也只能如此了。
按下他們二人之事暫且不表,且說孟七娘與韓家父女在堡中的遭遇。
此時,孟七娘正在與西門牧野惡鬥之中。
且說孟七娘與西門牧野撕破了臉之後,彼此都知道對方及是生平從所未遇的勁敵,誰也
不敢輕心大意。
西門牧野首先發動攻勢,一出手就是他的看家本領——練到了第八重的「化血刀」功夫!
掌風—發,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中人欲嘔!
孟七娘氣沉丹田,暗運玄功,護著心房,揮袖一拂,化解了他的一招。
這一拂乃是最上乘的以柔克剛的功夫,西門牧野見她神色如常,並無絲毫中毒的跡象,
心裡也是不禁暗晴吃驚,想道:「這婆娘果然不好對付,莫要跌翻在她的手裡,可就要叫朱
九穆見笑了。」
西門牧野只是怕在朱九穆面前失去面子而已,孟七娘卻要擔心朱九穆到來與他聯手,那
時自己就勢必非敗不可了!
其實孟七娘雖然不至於便即中毒,但因她必須運功護身,以防毒氣侵襲,是以功力也不
能不略減幾分。
一方面是有強援在後,一方面是孤掌難鳴,鬥了十數招之後,孟七娘漸漸落在下風,只
聽得「嗤」的一聲響,孟七娘的衣袖給西門牧野撕去了一幅,西門牧野哈哈笑道:「七娘,
你又何苦為韓大維與我拚命?」
西門牧野此言一出,只聽得一片嘻嘻哈哈之聲跟著哄鬧起來,原來是他的黨羽早已有一
部分到了。
這些人震於孟七娘的威名,自知插不進手去,起初誰都不敢放恣。如今看見西門牧野占
了上風,自是不免跟紅頂白,爭著向西門牧野奉承,向孟七娘嘲諷了。
有一個笑道:「這婆娘倒是一心向著她的老相好,可惜韓大維已是成了廢人,無福消受
美人恩了!」有一個道:「這婆娘最少恐怕也有五十開外的年紀了吧,還說得是美人麼?」
又一個笑道:「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嘿,嘿,許多年輕漂亮的大姑娘還比不上她呢。」又
一個道:「韓大維無福消受,不如西門先生就當仁不讓吧。」
西門牧野忽地喝道:「小心,快躲!」話猶未了,那些人的笑聲已是變作喊聲,「哎喲,
哎喲!」的叫聲不絕於耳,孟七娘冷笑道:「好,你們笑夠了麼?哪一個還要耍貧嘴的,盡
管說吧!」
只見剛才說話的那四個人一個跟著一個的倒在地上,身上七竅流血,顯見是不能活了。
原來在他們的腦門各自插了一根小小的梅花針。這是孟七娘淬過劇毒的梅花針,比見血封喉
的暗器還更厲害。西門牧野武功高強,自是不怕梅花針的暗襲,但用來對付這些人卻是綽綽
有餘,幸虧孟七娘只是要懲罰這四個人,撒出的一把梅花針,只有四根足射向這四個人的腦
門的,射向其他的人,卻並非對著要害,接著又有西門牧野擋了一擋,否則傷亡的只怕就更
多了。
孟七娘舉手之間就殺了四個人,把那些人嚇得魂飛魄散。膽小的連忙逃跑,膽大的也遠
遠躲開,不敢說話。
西門牧野道:「好,還是咱們來決個勝負吧!」雙掌運環進掌,腥氣瀰漫,把化血刀毒
功發揮得淋漓盡致,孟七娘的掌法並不輸於四門牧野,但只憑著一雙肉掌。卻是對付不了他
的「化血刀」毒功。
那些遠遠躲開的人,估量孟七娘的梅花針已是決計打不到這麼遠了,膽子又稍稍大了起
來,有的人指手劃腳的在談論,但卻也還不敢高聲說話。
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喝道:「讓開!」只見兩個丫鬟推開眾人直闖進來,年紀大的那
個才不過卜八九歲的模樣,小的那個看來至多只有十四五歲。
西門牧野的大弟子濮陽堅也是躲在人叢中指手劃腳的一個人。他認得這兩個丫頭乃是孟
七娘的貼身侍女,大的那個名喚碧淇,小的那個名喚碧波,濮陽堅領教過碧淇的厲害,驚弓
之鳥,自是不敢惹她。
此時孟七娘正在忙於應付西門牧野的攻勢,業已處在下風,有一個外家拳的高於,自恃
練有一身「鐵布衫」的功夫,不忿這兩個小丫頭的橫衝直撞,心裡想道:「孟七娘自顧不暇,
距離這麼遠,她的梅花針也決計打不到我的身上,怕她何來?我們這許多人,若是連她的兩
個小丫頭都制伏不住,豈不叫人笑話?」
碧波喝道:「滾開!」這漢子笑道:「叫我讓路也行,但我可得先看看你的本領!」伸
開蒲扇般的大手,一抓就向碧波的琵琶骨抓下。
猛聽得「呼」的一聲,一根枴杖橫裡一打,隨即聽得「啪」的一響,碧波已是給了這個
漢子一記清脆玲瓏的耳光,冷笑說道:「你要見識,那就讓你見識!」
原來用枴杖橫掃這個漢子的乃是碧淇,碧波則是趁若他應付碧淇的當兒,以迅雷不及掩
耳的手法打他耳光的。雖說是有碧淇替她牽制對方,但她身手的敏捷,亦是足以令人吃驚了。
碧淇是孟七娘親自調教出來的丫頭,她七歲來到孟家,已經是練上了十年以上的功夫的
了,武功之強和辛十四姑的丫頭侍梅不相上下,江湖上一些二三流的腳色,遠遠比不上她。
她用的這根枴杖,也正是孟七娘從前所用的兵器,漆得烏黑發亮,看米像是木頭,其實卻是
質地最好的鑌鐵打成的,重達五十六斤。
這漢子也是個識貨的人,一聽這枴杖打來的風聲,不禁吃了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只
覺臉上熱辣辣的,已是給碧波打了一記耳光了。
這漢子氣得暴跳如雷,此時雖然知道枴杖沉重,但白恃練有刀槍不入的「鐵布衫」功夫,
心裡想道:「我拼著受她一杖,先把她的兵器奪了過來再說。收拾了這個丫頭,那小丫頭自
然逃不出我的掌心。」當下斜閃一步,出手便抓杖頭。
碧淇冷笑道:「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手腕一振,龍頭枴杖以「泰山壓頂」之勢
打下,那漢子橫掌—抓,只聽得「蓬」的一聲,手腕齊根斷折,空有「鐵布衫」的功夫,也
擋不住碧洪的一擊!手腕斷折,痛得他倒在地上打滾,殺豬般的大叫。
這漢子的兩個好友大吃一驚,趕忙雙劍齊出,過來援救。碧波笑道:「碧淇姐姐,這兩
個讓給我!」笑聲中身似水蛇遊走,那兩個漢子連她用的是什麼手法都來看得清楚,手中長
劍,已是給她奪去。
碧波剛才打那漢子的耳光,還可以說是行些取巧。這次空手奪劍,可就是上乘的「空手
入白刃」的真實本領了。
碧波展開雙劍,轉眼問已是刺了幾個人的穴道,與碧淇並肩衝了過去。
可憐那幾個人受了池魚之殃,給碧波刺著穴道,倒在地上,不能動彈,只會呻吟。那若
斷若續的呻吟之聲,比嚎啕大叫更是令人心悸!其餘的人四散奔逃,哪個還敢攔阻?
碧淇衝了過去,叫道:「主人,用枴杖狠狠打這老賊吧!」振臂一拋,枴杖箭一般的向
孟七娘飛去。
西門牧野想要搶奪枴杖,哪知孟七娘主僕拋杖接杖的手法乃是另有一功的,西門牧野覷
准方向抓去,枴杖卻忽地斜飛,西門牧野一抓抓空,孟七娘已是接到了手中了。
孟七娘拿到了龍頭扭杖,精神陡振,枴杖一仲,矯若游龍,立即便向西門牧野打去。似
掃似劈,似點似刺,饒是西門牧野見多識廣,也識不得她這一套杖法。
西門牧野恃著功力深湛,破不了她的杖法,便即硬來,橫掌一劈,硬砍杖頭,只聽得
「噹」的一聲,西門牧野胸中氣血翻湧,腕骨欲裂。
孟七娘也禁不住退了兩步,身形一晃。但比較起來,還是四門牧野吃虧更大。四門牧野
這才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婆娘三十年前有『艷羅剎』之稱,果然是名不虛傳,只論她
這一身內功,已是絕不在我之下。」
四門牧野領教了這根龍頭枴杖的厲害,戰術再變,仍然以「化血刀」的毒功取勝,在迫
不得己時,才硬接她的枴杖。
孟七娘叫道:「碧淇、碧波,你們守著牢門,不准任何人進去!」兩丫頭齊聲應道:
「是!」
碧波仗劍守著門口,碧淇進去把守裡面一重,保護韓大維父女。
濮陽堅深恐師父不敵,連忙叫道:「快,快請朱老先生!還有崆峒三英,也催他們快些
來吧!」「崆峒二英」乃是崆峒派第二代弟子中的三名高手,在他們這幫人中武功最強,僅
次於西門牧野和朱九穆這兩個老魔。
孟七娘知道對方有強援在後,必須速戰速決,當下展開了「亂披風」的杖法,指東打西,
指南打北,迫得四門牧野連連後退。
可是西門牧野亦非庸手,雖然後退,尚未落敗。他只是不識應付這套杖法而已。而孟七
娘也必須運功來抵禦他的「化血刀」的毒功侵襲,雙方還是各有顧忌的相持局面。
忽聽得濮陽堅一聲歡呼,原來是朱九穆已經來到。朱九穆哈哈笑道:「這臭婆娘果然是
有兩下子。西門兄不用害怕,我來助你!」
西門牧野「哼」了一聲,說道;「這臭婆娘雖然厲害,也不見得我就會輸了給她!韓大
維不知怎麼樣了,你還是去看看他吧。」
孟七娘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韓大維已是奄奄一息,若容得這老魔頭進去,他們父女
焉能還有命在?」要知碧淇、碧波這兩個丫頭本領雖然不弱,對付西門牧野那班黨羽足夠有
余,但要阻止朱九穆這樣厲害的老魔頭卻是決計不能。
孟七娘情急之下,顧不得兩面作戰的危險,「呸」的一聲喝道:「不要臉!」龍頭枴杖
倏然一轉,換了方向,一招「夜叉探海」便向朱九穆橫掃過去。
朱九穆對西門牧野的好勝雖然有點反感,但畢竟是利害相同的一夥,而且自己也還有許
多地方要仰仗於他,於是哈哈—笑,說道:「西門兄,韓大維已經給你的獨門手法點了穴道,
諒他插翼難飛。咱們還是先把這臭婆娘制伏了再說!」幾句話給西門牧野圓了面子,當下便
舉掌還擊孟七娘。
朱九穆的「修羅陰煞功」已經練到了第八重,雙掌一發,登時寒飆捲地,令人如墜冰窟。
饒是孟七娘內功深厚,也不禁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但她以「亂披風」杖法的連環刺穴招
數,也迫得朱丸穆不能不退開兩步。
孟七娘背腹受敵,顧得了應付西門牧野,朱九穆又攻上來,不過十數招,又把孟七娘打
得手忙腳亂。
朱九穆笑道:「七娘,咱們本來是一條線上的合夥人,是你請我們來幫忙你對付韓大維
的,如今你卻中途變卦,反而為了韓大維和我們翻臉,這是你迫得我要和你動手,可不能怪
我們欺負你了!」
孟七娘怒道:「不錯,我是瞎了眼睛,引狼入室,悔之已晚。但也不能容得你們如此放
肆,大不了把這條性命交給你們便是!」
孟七娘拼著豁了性命,「亂披風」的杖法使得狠辣無比,每一招都是拼著兩敗俱傷的殺
手,西門牧野和朱九穆二人雖然是穩操勝券,也不能不有些顧忌。
西門牧野那班黨羽看見孟七娘遭受夾攻,已是自顧不暇,膽氣復壯,又漸漸的圍攏了來。
忽地聽得有人叫道:「崆峒三英來了!」
「崆峒三英」乃是崆峒派第二代弟子中的三個高手,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大哥名叫
齊岱,二哥名叫齊泰,三弟名叫齊岳。他們的師父就是有「崆峒二奇」之稱的武林名宿蒙天
庇和勞天護。
蒙天庇、勞天護二人當年在桑家堡曾敗在蓬萊魔女和笑傲乾坤二人的手下(事詳拙作:
《挑燈看劍錄》),自知日趨衰暮,今生是決計難以親自報仇的了,因此便把希望寄托在弟
子身上,師兄弟全力調教三名徒弟,希望徒弟能夠為他們出一氣。這三名徒弟便是如今在江
湖上號稱「崆峒三英」的齊家兄弟了。
「崆峒三英」下山之後,本來想去找蓬萊魔女和笑傲乾坤較量,一日在金雞嶺下遇上了
蓬萊魔女的手下仲少符與上官寶珠這對夫婦,竟給仲少符與上官寶珠聯劍殺敗。「崆峒三英」
連蓬萊魔女的手下都打不過,這才知道自己的本領還差得遠。
不久他們與西門牧野相遇,西門牧野知道他們要代師報仇之事,便與他們深相接納。他
們一來佩服西門牧野的武功,二來也想仰仗他的勢力,於是也就甘心情願的為他所用,做了
西門牧野的得力助手。
這樣的三個人本來是不放在孟七娘眼內的,但如今孟七娘自顧不暇,卻是不能不但心他
們會進去傷害韓大維了。
不出孟七娘所料,「崆峒三英」到來之後,一見孟七娘已是自身難保,無須自己上去幫
那兩個魔頭,聽說韓大維父女尚在牢中,而自己的同伴又有多人傷在那兩個丫頭的劍下,於
是聽了濮陽堅的慫恿,果然便要闖進牢裡把韓大維父女揪出來。
但「崆峒三英」卻也頗顧身份,不願二人齊上,對付兩個小丫頭。只由老三齊岳單獨上
去,先行試試她們的本領。
「崆蛔三英」在武林中是介於一二流之間的角色,但卻已是在碧淇、碧波二人之上。
碧波尚未知道對方的厲害,唰的一劍刺出,齊岳使的是一對金環,雙環一合,「噹」的
一聲,登時把碧波的長劍夾斷。
碧淇年紀較大,本領在碧波之上,但齊岳所用的「亂環訣」卻是崆峒派鎮山之寶的武功,
對方的刀劍一給他的雙環夾作,不但折斷,便非脫手不可。
碧洪使出了渾身本領,幸而沒有遭他所算,但也不過抵擋了十數招,便已迭遇險招,岌
岌可危!
眼看這兩個丫頭便要傷在齊岳手下,忽聽得一聲冷笑,有人說道:「欺負丫頭,好不要
臉!居然還敢號稱英傑!」
聲到人到,齊岳只覺得背後勁風颯然,大吃一驚,連對方是什麼人都未見著,只覺肩頭
火辣辣的作痛,給那人一把抓著了琵琶骨,便似捉小雞—樣的提了起來,摔丫出去。
原來來的這個人正是辛十四姑。
「崆峒三英」中的老大齊岱大吃一驚,喝道:「哪裡來的妖婦,膽敢傷害我三弟!」屍
聲到人到。只見金光耀眼,雙環已是疾打過來。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連我也不認識,居然敢在這裡逞能!」攏指一拂,在對方一對金
環籠罩之下,竟然欺身進撲,使出了「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齊岱的功慶比弟弟高明得多,辛十四姑一抓沒有抓著,齊岱左手金環滴溜溜的一轉,已
是轉過方位朝著辛十四姑肩上的琵琶骨砸打。辛十四姑伸指一彈,「錚」的一聲,金環反砸
回去。齊岱幾乎把握不牢,金環險些脫手。連忙倒退三步,這才沒有給自己的金環打傷自己
的額頭。
辛十四姑笑道:「你能夠擋得我的一招,也算是很不錯了,滾出去吧!」
齊岱又驚又怒,喝道:「好妖婦,我與你拼了!」說時遲,那時快,「崆峒三英」中的
老二齊泰亦已撲來,兩個人四隻金環,封住了辛十四姑的去路,向她左右夾攻。
辛十四姑冷冷說道:「饒你不死,你們偏要找死麼?」只見綠影一閃,穿過金光,原來
仁十四姑的劍乃是用「綠玉竹」削成的,如今她就用這柄竹劍對付齊家兄弟的兩對金環。
用竹削成的劍等於呈小孩子的玩具,「崆峒三英」的金環卻是檀克刀劍的一種外門兵刃,
鋼鐵鑄成的刀劍給他們的雙環夾住也會折斷。何況是把竹劍?但說也奇怪!這兩兄弟聯手,
兩對金環左右夾攻,非但沒能夠夾著她的竹劍,反而給她的竹劍攻得手忙腳亂,應付不暇。
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猛聽得辛十四姑喝聲「著!」竹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
齊岱、齊泰同時中劍,齊岱只覺脅下—麻,倒躍出丈餘開外,身形恍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齊泰敗得更為狼狽,衣裳給竹劍劃開四幅,露出了精赤的皮膚,幸而是一把竹劍,倘若是利
劍的話,早已刺穿他的骨頭了。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們是不是還要拚命?我讓你們歇過了再打!」
她見齊老大給她刺著了穴道,居然並沒倒下,也是有點出乎意料之外。
齊岱喘過口氣,怒道:「你殺了我的三弟,我絕不與你干休!」
齊泰說道:「大哥,三弟沒死,他似乎是給這妖炯用重手法閉了穴道。」
原來當齊岳給辛十四姑摔倒之後,齊泰早已把他扶了起來,察視過了。齊岱當時已經上
去和辛十四姑交手,卻不知道,以為弟弟已經遭了辛十四姑的毒手。
辛十四姑笑道:「你給你弟弟解開了穴道,若還要打,我再奉陪!」
辛十四姑打發了「崆峒三英」,不再理睬他們,便向牢房走去。笑道:「我來遲了一步,
可累得你們這兩個小丫頭受驚啦?」
碧淇驚喜交集,說道:「您老人家來了,這可好了!」
辛十四姑道:「韓大維怎麼樣了?」
碧淇道:「他似是中了毒,現在尚昏迷未醒。」原來碧淇是孟七娘的貼身侍女,對使毒
的功夫多少也懂一些,看得出韓大維乃是中毒,但她卻不知道下毒的人正是辛十四姑。
辛十四姑道:「好,且待我進去看看。」
碧波道,「十四姑,請你老人家幫忙我的主人,先打發了這兩個魔頭吧?」碧波最得主
人寵愛,眼見主人危急,是以雖然知道孟七娘和辛十四姑素有心病,也不能不向她懇求了。
孟七娘全神應付朱九穆與西門牧野的進攻,辛十四姑來到,她恍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正眼也不覷辛十四姑一眼。此時方始冷笑道:「我的好表姐,你大可不必來假獻慇勤啦!」
辛十四姑笑道:「我的好表妹,你這麼說,倒是把我當作外人了。嘿,嘿,儘管你對我
有點誤會,但我卻怎能不理你呢?咱們總是至親的表姐妹啊!」
西門牧野與朱九穆看見「崆峒三英」敗在辛十四姑手裡,早已全神戒備,可是辛十四姑
出手之快,還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辛十四姑口中尚在說話,竹劍突然揚空一閃,已是刺到了西門牧野的面門,西門牧野一
個「盤龍繞步」,橫掌劈她手腕,說時遲,那時快,辛十四姑早已「移形換位」,竹劍又刺
到了朱九穆的背心。四門牧野幾乎給她刺瞎眼睛,嚇出了一身冷汗。辛十四姑給他「化血刀」
所發的血腥氣味直攻鼻觀,也是感到—陣噁心,暗暗吃驚。
朱九穆聽得背後微風颯然,反手便是一掌,辛十四姑打了
一個冷戰,竹劍一挑,只聽得「嗤」的一聲輕響,朱九穆衣襟穿了三個小孔,辛十四姑
亦已倒躍三步,又回到了牢房門口。
這兩下兔起鶻落的交手,辛十四姑稍稍佔了一點便宜,但也知道了西門牧野的「化血刀」
與朱九穆的「修羅陰煞功」是非同小可,若要打敗他們,即使是和孟七娘聯手,也非百招之
外不行。
辛十四姑急於去見韓大維,笑道:「表妹,你好好打吧,他們—時間是奈何不了你的了,
待會兒我再來幫你。」原來那兩個魔頭給辛十四姑閃電般的攻擊了一招,兩人都忙於應付,
因此孟七娘的劣勢暫時得以扭轉過來,又再重奪先手了。
辛十四姑在笑聲中則已走入了牢房,看韓大維去了。正是,
舊夢塵封休再啟,故人今到眼前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大鼻鬼註:《挑燈看劍錄》大陸版書名為《狂俠天驕魔女》】
第二十七回 恩怨癡纏難自解 悲歡離合總關情
韓大維的身體正在逐漸僵冷,韓佩瑛緊緊抱住父親,好像生怕雙手一鬆,她的父親便會
永遠離開她了。她的心頭也是一片冰冷,外間高呼酣鬥的鬧聲,她已經是聽而不聞。
忽地有一個人輕輕撫摸她的秀髮,在她的耳邊柔聲說道;「韓姑娘,別害怕,讓我看看
你的爹爹。」
韓佩瑛如同在惡夢中被人驚醒過來,抬起了頭,只見面前站著的址一個衣裳淡雅,面貌
慈祥的中年婦人,雖然上了年紀,仍然掩蓋不了她的秀氣。可以想像得出,在她年輕的時候,
一定是個清麗絕俗的美人,令人一見,就不由得心裡歡喜。
韓佩瑛怔了—怔,只覺這女人似曾相識,茫然問道:「你是誰?」
碧淇說道:「這位辛十四姑是我們主人的表姐,她老人家來了,這可好了。她會幫忙你
救治爹爹的。」
辛十四姑從韓佩瑛的手中接過了韓大維,歎了口氣,說道:「你們的主人也真狠心,競
把他折磨得成了這個樣子!」
孟七娘曾經把韓大維百般折膳,這是事實。是以那兩個丫頭聽了辛十四姑的話,雖然很
不舒服,卻也無話可說。
辛十四姑取出一支金針,突然插進了韓大維的太陽穴,韓佩瑛吃了一驚,叫道:「你干
什麼?」辛十四姑微笑道:「不要害怕,我是用金針拔毒的療法,醫治你的爹爹。」
話猶未了,只聽得韓大維哼了一聲,眼皮果然慢慢張開。韓佩瑛喜出望外,叫道:「爹
爹,你醒來啦,嚇死我了!」
可是韓大維張開了眼睛,眼光中卻露出了一派驚惶的神色,聲音顫抖,斷斷續續地說道:
「十、十四姑,你,是你——」
韓佩瑛道:「爹爹,這位辛十四姑是你的救命恩人。」心裡卻在想道:「原來他們是早
就相識的,為什麼爹爹從來沒有向我提起過她?」
韓佩瑛驀地想起小時候的一樁事情,正是她和谷嘯風訂婚那一年,谷嘯風走了之後的第
三天,家中來了一位女客人,求見她的爹爹,可是她的爹爹沒有出去,卻由她的媽媽招待。
那年韓佩瑛不過是個五歲的小姑娘,聽說家中來了客人,就跑去看,見那女人長得很美,
便過去和她親熱。母親好像不太高興,罵了她幾句,說她不懂規矩,就將她拉開了。但這女
人卻很喜歡她,一再誇讚她的母親有這樣可愛的小寶貝,臨走的時候還送給她一件玩物,是
一個碧玉雕成的翠鳳,按動機關,會展翅撲騰的。
韓佩瑛喜歡得不願釋手,但那女客人一走,她的母親就把這翠風搶去,說道:「不准你
要這女人的東西!」滿臉都是憎惡的神色。
在韓佩瑛的記憶中,母親是個非常溫柔和藹的人,從來沒行發過這樣大的脾氣,那天她
搶了那只翠風,用力向階下一摔,翠風會撲騰的雙翼折斷了,會發光的一對眼珠跌落了,翡
翠鑲嵌的尖啄磨鈍了,一身碧綠色的羽毛也零落殆盡了。一隻十分可愛的翠風,變成了也不
知像個什麼樣子的怪物!害得韓佩瑛大哭了一場,好幾天沒有和母親說話。
那幾天母親也是面色陰沉,韓佩瑛倒有點害怕起來了,「媽不理我了,怎麼好呢?」
一天晚上,母親將她攬在懷裡,說道:「瑛兒,你還在生媽的氣嗎?」韓佩瑛道:「以
後我再不敢再要人家的東西了,可是你以前並沒有說過不許的啊。媽,你還愛我嗎?」母親
親了一下她的面頰,說道:「媽怎能不愛你呢?那天是媽不對,媽並不是怪你,只是怪那女
人。」
韓佩瑛聽得母親賠了不是,氣也平了,好奇之心卻油然而生,問道,「那個女人不是頂
和氣嗎?媽,你為什麼要討厭她呢?」母親說道:「現在你年紀還小,說給你聽你也不懂的,
大了,媽自會告訴你。」
可是等不到韓佩瑛長大成人,就在第二年的春天,她的母親就去世了,再沒有機會告訴
她了。
韓佩瑛想起了這段往事,再仔細看了看眼前的辛十四姑,在她的身上,隱約找到了那個
女人的影子,越看越覺得相似了。
「不錯,—定是她。她就是惹得媽媽好幾天不開心的那個女人。她是個壞女人嗎?可是
她現在卻是爹爹的救命恩人啊!爹爹又為什麼好像有點怕她呢?」韓佩瑛百思莫解,心中一
片茫然。
韓大維發現了辛十四姑,也是一片茫然,半響說道;「是你,是你救了我的性命?」
辛十四姑歎口氣道:「大維,我知道你一直在疑心那樁事情,你以為是我幹的是不是?
現在你身受其害,你該明白那個人是誰了吧?」韓大維道:「你說是你表妹下的毒?」
此言一出,碧淇、碧波和韓佩瑛都是大吃—驚,韓佩瑛吃驚尤甚,韓大維曾經告訴過她,
說她的母親是給人毒死的,「孟七娘下毒,毒的是誰,難道她就是殺害我母親的殺手?」
果然便聽得辛十四姑說道:「我也不敢說一定就是她。我是在想,今天下毒害你的人,
多半就是當年害你妻子的人。」顯然就是指孟七娘是兇手了。
碧淇不知怎麼一回事,聽得莫名其妙,說道:「韓大爺,下毒害你的人,不是西門牧野
這老魔頭?」
韓大維道:「是一個丫頭給我送來的毒酒,這丫頭是和我相識的。但她的年紀比佩瑛也
大不了多少,決不能是毒死我妻子的人。」
碧波又是詫異,又是憤怒,說道:「你說的是侍琴姐姐麼?侍琴姐姐是個好人,我不相
信她要害你的。而且侍琴姐姐也是從辛十四姑你老人家那兒來的,如果當真是她下毒,那也
不能賴在我的主人身上啊!」
辛十四姑道:「怪不得七娘這樣疼愛你,你對主人的確是忠心耿耿,聽不得旁人說她的
半句閒話。但我們所說的事情,你絲毫也不知道,大可不必插嘴!大維你想一想,這丫頭奉
了誰人之命,送酒給你喝的?即使她和你有仇,有心害你,她也不可能有秘製的酥骨散。有
這種毒藥的人只有兩個人,不是我,就是她!我是決不能事先知道她會送給你喝的,隨便你
相信是哪一個吧?」
韓佩瑛最初本來疑心孟七娘是毒害她母親的兇手,後來經過了和孟七娘的一席深談,覺
得孟七娘倒好像處處維護她的爹爹,這懷疑又有點動搖了。但現在聽了辛十四姑的說話,不
覺又再懷疑起來。她和碧波一樣,也是相信奚玉瑾決不會害她父親的。奚玉瑾送來的「九天
回陽百花灑」,那罐酒是藏在孟七娘房中好幾天的,依情推斷,的確是孟七娘下毒的嫌疑最
大!若然如此,孟七娘就是個非常陰險的女人了。她既然不動聲色的下毒謀害爹爹,當年毒
死母親的人還能不是她麼?
韓佩瑛哪裡知道,辛十四姑巧用機謀,安排下的這個陷阱,正是要引導她們父女作這樣
的想法的。不過有一件事卻是她始料所不及的,她以為奚玉瑾一定會給孟七娘殺了,即使不
是當場殺死,也一定會用劇毒令她日後死亡,卻不知辛龍生的一枚戒指救了奚玉瑾的性命。
韓大維心中混亂,半響說道:「我也弄糊塗了。唉,但願這事終有水落石出之時。但現
在我也不想追究了。」
辛卜四姑冷冷—笑,說道:「我知道你的心還是向著我的表妹。們現在強敵當前,你也
的確不宜多有思慮,你歇一會兒,說不定還得請你幫手呢。不管如何,孟七娘總是我的表妹,
我也該出去幫忙她了。」
當辛十四姑在房中和韓大維說話的時候,外面的孟七娘正在陷於苦鬥之中。
辛十四姑為人陰險,孟七娘素所深知。自從她進入牢房之後,孟七娘就—直惴惴不安,
不知她用什麼手段作弄韓大維父女?
孟七娘力抗兩人魔頭,本來就已是處於下風的了,高手比鬥,哪容得有絲毫分神,心神
一亂,更難抵敵。
西門牧野和朱九穆這兩個魔頭雖然搶得上風,心中也是不無顧慮。他們只知辛十四姑是
孟七娘的表姐,卻不知她們之間懷有心病。只怕辛十四姑一出來,以二敵二,他們就沒有取
勝的把握了。是以他們必須在辛十四姑出來之前,趕緊將孟七娘打敗,不能取她性命,也要
將她重傷。
這兩大魔頭越攻越緊,孟七娘面色慘白,忽地「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朱九穆大喜道:「這臭婆娘受傷了!」掌力催緊,運趕了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向孟七
娘當頭劈下,想一掌擊斃了她。
哪知道這一掌劈下,非但打不到孟七娘的身上,連她的龍頭枴杖也未能盪開,只聽得
「蓬」的一聲,掌杖相擊,朱九穆虎口流血,不由自己的倒退三步,只覺孟七娘這一杖的力
道,大得異乎尋常,比她初上來的時候,還勝幾分。
原來孟七娘雖然知道辛十四姑是會出來幫忙她的,但她卻不願意領辛十四姑的情。而且
也不知辛十四姑什麼時候才會出來,只怕出來之時,自己已經傷在敵人手下了。是以她在情
急之卜,不惜自傷元氣,使出了一種極為古怪的邪派內功——「大魔解體大法」。
這「天魔解體大法」是自殘肢體之後,本身受了刺激,功力可以陡增一倍,但卻不能持
久,而且在用過之後,元氣必定大傷。孟七娘的想法是與其受敵人所傷,終於敗落,不如用
這「天魔解體大法」,拚個兩敗俱傷,打退敵人,那就不用領辛十四站的情了。
哪知結果卻是不如孟七娘所願,那兩個魔頭初時的確是吃驚非小,給孟七娘迫得連連後
退,但不到一盞茶的時候,他們重又佔子上風。
要知這兩大魔頭本身的功力,都足足以和孟七娘匹敵的,孟七娘的功力增了一倍,也不
過等於他們二人聯手而已。何況孟七娘新增的功力乃是不能持久的,硬拚一招,功力就要減
弱一分。
孟七娘正在吃緊,暗暗後悔,忽聽得辛十四姑一聲笑道:「表妹你知道我決不會袖手旁
觀的,你卻何苦如此?還好,我來得尚不算遲吧!」
辛十四姑聲到人到,竹劍綠影一閃,立即便向西門牧野刺去,西門牧野吃過一次虧,早
有防備,反手一拿,以化血刀反擊。辛十四姑身法如電,稍沾即退,竹劍又指到了朱九穆那
邊。
朱幾穆也有防備,身軀一矮,雙掌齊推,「修羅陰煞功」全力發揮,登時寒飆捲地,冷
氣侵肌。只聽得「嗤」的聲輕響,朱九穆的腰帶給竹劍削斷,但辛十四姑卻也不敢乘勝追擊,
一招得手,便即閃開,又轉過身去攻擊西門牧野了。
原來辛十四姑深知兩大魔頭毒功的厲害,不願意耗損自己的功力,故此稍佔便宜,便即
收手,以保元氣。
辛十四姑用這樣穩健持重的打法,她本身的功力亦是和這兩大魔頭旗鼓相當。是以並未
受到陰寒之氣的侵襲。但孟七娘因為使用「大魔解體大法」,本身元氣業已損傷,卻是抵抗
不了寒毒的侵襲,不禁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
不過孟七娘雖然是受了寒毒的侵襲,「天魔解體大法」尚未失效,新增的功力也只是減
了幾分,仍然勝了初上來的時候的。是以她們二人聯手,也仍然是比那兩大魔頭稍勝一籌。
辛十四姑步似行雲,身如流水,一柄竹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一觸即分,稍佔即退。
片刻之間,已是向那兩大魔頭頻施襲擊,攻出了十七八劍。朱九穆的輕功稍遜於西門牧野,
接連吃了她幾次的虧。
眼看辛、孟二人就快可以得勝,「崆峒二英」忽地一擁而上,老大齊泰冷笑說道:「臭
婆娘,我們兄弟剛才受了你的暗算,你當我是怕了你麼?雙環換一劍,今口定要與你分個強
存弱亡!」
原來「崆峒二英」雖然躋不進一流高手之列,但他們練有一套三人合使的「亂環訣」,
足以應付當世的一流高手。剛才他們三人因為是分別上前,給辛十四姑各個擊破,吃了大虧,
心實不甘。如今「崆峒三英」中老三齊岳的穴道已經解開,他們二人喘息已定,精神恢復,
自是不甘受辱,要上來報這一劍之仇了。
辛十四站並不知道他們有一套獨特的武功,冷笑說道:「呸,說什麼分個強存弱亡,憑
你們這三個膿包,也配和我說這個話!」
齊泰大怒,雙環一舉,便向辛十四姑的竹劍套來,辛十四姑一劍刺去,喝道:「破銅爛
鐵,濟得什麼?」話猶未了,只見金芒耀眼,老二齊岱、老三齊岳的兩對金環,同時向她擊
到。
崆峒派的「亂環訣」本來是擅克刀劍的—門功夫,如今六隻金環在車十四姑的身前滴溜
溜的亂轉,組成了一張非常嚴密的防禦網,不論辛十四姑的竹劍攻向何方,都有被金環套住,
強奪出手的危險。辛十四姑是個識貨的大行家,看見他們三人合使的「亂環訣」無瑕可擊,
也不禁心頭一凜。當下連忙收起輕敵之心,以輕靈迅捷的身法和他們繞身游鬥。
辛十四姑的竹劍縱橫擊刺,碧綠的劍影在金光籠罩之下穿來插去,就像青竹蛇兒婉蜒游
走,扦人而嚙一般。「崆峒三英」各遇險招,心中都是不寒而慄。但辛十四姑對付他們三人
聯手合使的「亂環訣」,雖然稍稍佔了一風,卻也攻不破他們嚴密的防禦,無暇顧及孟七娘
了。
這一來又變成了孟七娘獨鬥兩人魔頭的局面,「天魔解體大法」的功效漸漸消失,孟七
娘自是更感不支了。
西門牧野和朱九穆見「崆峒三英」敵不住辛十四姑,偶爾也出招替他們解圍,也幸虧如
此,孟七娘才有—點喘息的機會。不過這兩大魔頭主攻的方向仍然是對著孟七娘,他們已經
看出孟七娘受了內傷,只要把孟七娘擊倒,那時合五人之力來對付辛十四姑,取勝自是易如
反掌。
孟七娘極力忍住,血水仍是不斷的從嘴角淌出來,孟七娘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倒不覺
得怎麼。辛十四姑卻是暗暗吃驚,暗暗後悔,心裡想道:「早知如此,我應該早點出來的。」
原來辛十四姑遲遲不出,乃是打意迫使孟七娘施用「天魔解體大法」來對抗強敵的,孟
七娘在自傷元氣之後,就難以和她爭勝了。如今孟七娘施用「天魔解體大法」的功效已然漸
漸消失,眼看就要敗在這兩個魔頭的手下,而她又不能速勝「崆峒三英」,這豈不是變成了
弄巧成拙了?
辛十四姑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韓大維身上,暗自思量:「以韓大維的內功造詣,如今
應該可以恢復幾分功力吧?但只怕他不能持久,除非他可以在舉手投足之間便擊敗—個強敵,
否則今日只怕仍是不能脫困。」原來她替韓大維拔毒療傷,也是用了一個暗藏私心的手段的。
且說韓大維在得到辛十四姑給他解毒之後,盤膝靜坐了一會,運氣三轉,只覺真氣已能
通行無阻,流遍全身。自知功力已經恢復了七八分,不禁大喜過望:「想小到辛十四姑倒是
真心救我!」
韓大維霍地站了起來,說道:「瑛兒,咱們走吧!」碧淇說道:「韓姑娘,這把劍送給
你使。」韓佩瑛接過碧淇遞來的長劍,跟在父親身後,走出牢房。
朱九穆見韓大維昂然地走了出來,大吃一驚,連忙替「崆峒二英」擋住辛十四姑,說道:
「你們快去把那韓老兒給我拿下!」原來他最忌的大敵還不是辛十四姑而是韓大維。他不知
韓大維的功力究竟恢復到什麼程序,是以要差遣「崆峒三英」先試一試。
「崆蛔三英」給辛十四姑攻得透不過氣來,也巴不得有接替。他們以為韓大維曾受重傷,
不難對付,還以為朱九穆叫他們上去乃是一番好意呢。
韓大維被辦多日,如今才得重見天光,他的心情,恰如俗語所說的:「龍游淺水遭蝦
欺。」滿肚子悶氣,正自無從發洩,看見「崆峒三英」上來,便如猛虎出柙,陡地喝道:
「鼠輩也來欺我!」人喝聲中一掌擊出!
這—喝好像晴天突起霹靂,頭頂忽響郁雷。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崆峒三英」中的
老大齊泰首當其衝,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說時遲,那時快,韓大維這一掌已經
打了到來。
齊泰舉起金環一擋,「噹」的一聲巨響,齊泰虎門流血,金環脫手!韓大維一個轉身,
又迎上下老二齊岱,抓著了他的雙環一磕,齊岱傷得比哥哥更慘,雙環反震回來,他為了避
免自己打破自己的腦袋,只好雙臂拚命用力抗拒,「卡嚓」一聲,兩根腕骨,同時折斷,韓
大維奪過雙環,呼的向西門牧野擲出。
西門牧野側身一閃,橫掌一削,第一隻金環飛來,在他的掌緣擦過,轉了—圈,斜飛出
去,恰好碰落了第二隻飛來的金環。這一招化勁卸力的功夫,委實是上乘的武學。但雖然如
此,西門牧野的虎門也覺隱隱作痛。韓大維的金剛掌力,他畢竟也還未能完全消解。
西門牧野暗暗吃驚,心裡想道:「我用獨門重手法點了他的穴道,時辰未到,他便能自
解。從他這一擲的力道看來,不但內傷已癒,連功力都已恢復了。今日只怕是討不到好了。」
孟七娘的「天魔解體大法」功效已經消失了六七分,正被西門牧野攻得喘不過氣來,辛
虧有韓大維擲來的雙環,迫四門牧野非要騰出於來招架不可。
孟七娘喘過口氣,大喜說道:「大維,你好了,這可好了!」辛十四站冷笑道:「好,
好,好!我的好表妹,這可稱了你的心了,早知你如此愛惜大維,我也不用來這一道了!」
孟七娘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辛十四姑道:「沒什麼意思,你惹不是愛惜他,會
連呼好好麼?」西門牧野擊落了金環、心裡想道:「我只有趕快抓著了孟七娘作為人質,或
許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於是立即又向孟七娘攻上。孟七娘顧不得與去表姐吵嘴,只得重攝心神,全心應付西門
牧野的急攻。
辛十四姑說的「反話」,孟七娘一時尚未明白,韓大維則當然是聽得懂的。她是說孟七
娘假情假意,用毒藥害了韓大維,如今卻裝作與自己完全無關的樣子,見韓大維好了,反而
向他道賀。所以她才說「早知你是如此愛惜大維,也不用我來這—趟了。」「早知」二字,
曉得特別著重!
但韓大維卻看得出,孟七娘那副又驚又喜的神情絕對不是可以偽裝得來的。
韓大維是不相信孟七娘會對他下毒的,可是叫奚玉瑾送毒酒來給他喝的卻的確是孟七娘,
而給他解毒的又的確是辛十四姑,這可該怎麼說呢?韓大維隱隱感到有些什麼不對,卻又說
不上來。心中不由得—片茫然。
韓大維掌擊「崆峒三英」中的老大老二的時候,韓佩瑛也找上了老三齊岳做對手。「崆
峒三英」最厲害的本領是三兄弟的「亂環訣」互相配合,單獨作戰,卻只是江湖上的二流腳
色。
韓大維號稱「劍掌雙絕」,韓佩瑛功力雖然稍嫌不足,但在劍法上已盡得乃父真傳,交
起手來,當然不會輸給「崆峒三英」中最弱的老二齊岳了。
不過,若是換在平時,齊岳雖然打不過韓佩瑛,韓佩瑛想要勝他,至少也得在百招開外。
此際,齊岳一來是經過了和辛十四姑的一場惡鬥,二來他的兩個哥哥兒是一個照面便給韓大
維打傷,他如何還能鎮定心神來應付韓佩瑛的攻擊?
老二齊岱雙臂腕骨斷析,倒在地上呻吟,老人齊泰虎口流血,忍著疼痛將他扶起來。齊
岳聽見兩個哥哥呻吟呼號之聲,心神大亂,給韓佩瑛一劍刺個正著。還幸虧韓佩瑛沒有施展
殺手,這—劍只是在他的肩頭劃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傷門。
齊泰說道:「西門先生,我們兄弟本領不濟,幫不上你的忙,無顏再在此間立足。告辭
了。」與齊岳一人一邊,扶著受傷最重的齊岱,一跛一拐而去。
韓佩瑛走到父親身邊,說道:「爹爹,你沒事麼?咱們也該走了!」
她見韓大維呆呆出神的樣子,還以為父親是病體初癒,不堪用力過度,怕他又受了傷。
心裡想道:「這兩個魔頭十分厲害,爹爹當然是要想報仇的,但卻不宜是在今日了。」是以
擊敗了「崆峒三英」,她便要拉她爹爹速走。
韓大維瞿然一省,說道:「不冉事,你待一會。」走上前去,說道:「朱九穆,一掌報
一掌,今日先向你討還本錢,利息可讓你日後再付。」
朱九穆冷笑道:「好,你們車輪戰也好,父女和情婦一齊上也好。我朱九穆絕不皺眉。」
辛十四姑大怒道:「你胡說什麼?」唰的一劍刺去,她看似發怒,其實聽得朱九穆說她
是韓大維的情婦,心裡卻在暗暗歡喜,偷眼斜窺,看韓大維的反應如何。
韓人維淡淡說道:「狗嘴裡不長象牙,不值得和他動氣。十四姑,請你退下。瑛兒你也
不可上來。」
右掌劃了一道圓弧,隱隱挾著風雷之聲,一掌便向朱九穆擊去。
他們二人過去曾經惡鬥過好幾次,大家都吃過對方的虧。當然,彼此也都深知對方的底
細。論本身的功力,韓大維遠在朱九穆之上,但朱九穆練的邪派毒功,韓大維卻也無法破解。
這一次又再交手,雙方也仍是像過去那樣,以己之長,攻敵之短。
朱九穆本來不敢和韓大維硬拚掌力的,但見他形容憔悴,心裡想道:「他的功力縱然恢
復,但在大病之後,未必就比得上舊時。」他的修羅陰煞功也是要碰著對方的身體才能發揮
最大的威力,辛十四姑在一旁虎視眈眈,朱九穆深知她的手段十分毒辣,此際她雖然聽從韓
大維的說話退下,但朱九穆卻不能不恐防她乘危偷襲,是以唯有希圖僥倖,一掌就擊敗了韓
大維。
韓大維使出了剛猛無比的金剛掌力,朱九穆也用上了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
雙掌相交,發出郁雷似的聲響,韓大維身形一晃,臉上隱現一層淡淡的青氣。朱九穆卻
是不由自己的接連退出了六七步,哇的一門鮮血噴了出來!
原來韓大維的功力雖然尚未完全恢復,但已恢復了七八分;朱九穆在經過了和孟七娘、
辛十四站連番惡鬥之後,真氣頗受損傷,修羅陰煞功的威力卻已相應打了折扣。而且韓大維
這次和朱九穆硬拚掌力,本身還有一個有利的條件,他曾受寒毒的侵害,病了幾年,身體內
部自然而然的增強了抵抗這種寒毒的功能。此消彼長,朱九穆自是難免吃虧了。
韓佩瑛見父親一掌擊退了強敵,臉色壞得駭人,不由得又驚又喜,叫道:「爹爹,窮寇
莫追,咱們還是走吧。」
韓大維道:「窮寇可以不追,但這裡還有一個!」一邁步,又到了孟七娘的身旁,舉掌
向西門牧野擊去。
孟七娘道:「你們剛才兩個打找一個,我可不能和你們講什麼單打獨鬥的規矩!」她生
怕韓大維逞強好勝,要她退下,是以把話說在前頭。立即便是一招「六出祁山」,舉起枴杖
向西門牧野打去,枴杖抖動,一招之間,連襲西門牧野的六處穴道。
西門牧野知道韓大維更為厲害,閉了穴道,不理孟七娘的枴杖點穴,全力對付韓大維,
哪知孟七娘突然一個變招,改「點」為「打」,龍頭枴杖猛的向西門牧野一擊。
西門牧野的功力比朱九穆高些,但卻怎擋得住當世兩大高手夾攻之威,只聽得「蓬」的
一聲,西門牧野給龍頭枴杖打斷了兩根肋骨,跟著給金剛掌力一震,登時似皮球般地拋了起
來!
可是西門牧野也當真了得,只見他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觔斗,居然在受傷不輕的情形之下,
也還能夠施展輕功,翻過牆頭。孟七娘給他的護體神功震退三步,也是不禁駭然。
孟七娘險死還生,又見韓大維也是非但拾回了性命,而且還恢復了武功,不由得大喜過
望。心情激動之下,忽覺胸口隱隱作痛。但她仍是忍著疼痛,喘息說道:「大維,天幸,天
幸咱們還能相見。我,我有許多話要和你說!」
辛十四站冷冷說道:「對啦,你是應該好好的和他解釋了。我不想在這裡妨礙你們,我
走了!」
孟七娘確是想和韓大維說明事實的真相,洗脫自己下毒的嫌疑。可是給辛十四姑把話說
在前頭,倒顯得自己是作賊心虛,所以才需要「解釋」了。
孟七娘氣柱上衝,喝道:「辛柔荑,給我站住,你休想走得這麼容易!」「柔荑」是辛
十四姑的小名。
辛十四姑冷笑道:「又不是我有話要和他說,為什麼不許我走!」
韓佩瑛道:「爹,還是咱們走吧!」她看了看這兩個女人,不知怎的,心頭忽地感到一
陣顫慄。
韓大維瞿然一醒,心裡想道:「不錯,前塵往事,如夢如煙,還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何
況我若是再去招惹她們,也對不住瑛兒的母親啊!」想至此處,不由得心中感到歉意,登時
好像從惡夢中驚醒過來,毅然說道:「七娘,我已是沒有什麼話要說的了。多謝你的招待。」
衣袖一揮,頭也不回叫的便與女兒走了出去。
孟七娘又是後悔,又是氣惱。後悔的是這次事情,的確是自己作得不對,不該勾結西門
牧野和朱兒穆兩個魔頭,把韓大維捉來囚禁的。怪不得韓大維怨恨自己。但氣惱的卻是辛十
四站在自己面前冷笑,而韓大維竟然連她的一句話也不肯聽就走了!
辛十四姑笑道:「我的好表妹,我可以走了吧。」
孟七娘氣湧心頭,搖搖欲墜。碧淇、碧波大吃—驚,連忙上來將她扶住。碧淇憤然說道:
「十四姑,這次多虧你來救了我們,我們應該感激你,但你卻不該這樣氣我們的主人。」
辛十四姑冷笑道:「好,那你們主婢意欲如何,是不是要我留下?」
孟七娘面色鐵青,叫道:「柔荑,你害得我好慘!這筆帳我一定要和你算!」
辛十四姑笑道:「我的好表妹,你省點氣力吧。你要和我算帳,至少也得再等三年了。
好歹我總是你的表姐,我不想欺負你!」
原來孟七娘用「天魔解體大法」自傷元氣,的確是如辛十四姑所說那樣,若要恢復原來
功力,至少非得三年不行。換句話說,也就是在這三年之內,孟七娘決計不是辛十四姑的對
手了。
辛十四姑走了,留下的只是一串清冷的笑聲。孟七娘倚著碧波的肩膊,目送她的背影漸
遠漸隱,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是愛是恨?是喜是愁?或許正是因為這四種感情揉作了一團,
令她感到莫名的悵惘吧?
她所愛的人走了,她所恨的人也走了。她為韓大維得到重生而歡喜,但她所喜歡的人卻
是在對她不諒解的情形之下離開的,她又怎能不感到淡淡的哀愁呢?
〖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韓大維和女兒從孟七娘家裡走出來,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他沒有想到竟是如此一個結果,
而這個結果又還在他心裡留下不少疑團。
是誰下毒害他的可以不必追究了,但現在他已是家毀人亡,除了女兒之外,他家裡的人
都已死了,他將往何處安身?想不到一世英雄,臨到暮年,竟然遭受了這樣—個重大的打擊,
韓大維也不禁頗有蒼涼之感了。
「爹,你的面色好像不大好呢,你覺得怎樣?」韓佩瑛忐忑不安的問。
韓大維微笑道:「是麼?也許是因為咱們父女能夠重出生天,我太過歡喜了吧。你不必
擔心。嗯,我倒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你,出事的前幾天,我聽說蒙古韃子已經打來,你可知道
洛陽的消息麼?」父女同在牢中的時候,韓大維根本沒有想到自己能夠活著出去,是以他和
女兒談的只是幾樁他迫切需要告訴她的屬於個人恩怨的事情。現在他卻不能不關心到外間的
時局了。
韓佩瑛道:「我沒有進城,情形知道得不很清楚。不過沿途碰見的難民,都說韃子快要
打到洛陽了。」她屈指一算,繼續說道:「我到家的前一天,碰見咱們的鄰居王大爺,他說
韃子的騎兵已經過了汜水,現在是第八天了,汜水離洛陽不過一百多里,恐怕早已兵臨城下
了吧。」
「嘯風呢?他現在何處?」
「我,我不知道。」韓佩瑛不知能不能夠隱瞞下去,遲疑了一會,終於只好這樣叫答父
親。她確實是不知道啊!韓大維詫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韓佩瑛再次注意到父親蒼白的面色,心裡想道:「瞞得一時是一時,現在還是以不讓爹
爹知道為宜。」說道:「他說他要去找洛陽丐幫分舵的劉舵主,現在是否還在那兒,我就不
知道了。」
韓大維道:「洛陽危急,丐幫一定會起而抵抗強敵的。嘯風這孩子我是知道的,像他父
親一樣,很有俠義精神。如果他是佔了丐幫,那就一定不會在危急之際只求苟安,而和丐幫
並肩作戰的了。」說至此處,韓大維也感到胸中的熱血在沸騰了!
此時已是清晨時分,旭日初升,金色的朝霞燒紅了半邊天,籠罩在層巒幽谷之間的濃霧,
也給朝霞燒得只剩殘煙縷縷,黑夜的帳幕撕開,人的眼界豁然開朗。
比起國家的興亡,個人的恩怨義算得了什麼?韓大維感到胸中熱血沸騰,昔日的雄風又
好像回到了自己身上,他抖擻起精神,毅然說道:「瑛兒,咱們找嘯風去!」
韓佩瑛吃了一驚,說道:「爹爹,你養息好了,再去不遲。」
韓大維道:「你怕爹爹老了,打不過韃子麼?洛陽縱在敵兵圍困之中,爹爹拼了這條老
命也要殺將進去!」他卻不知,韓佩瑛是不願意他見到谷嘯風。
不過,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韓佩瑛也的確擔憂她父親的身體。韓大維雖然是由於精神興
奮,本來是蒼白如紙的險上抹上了一片紅,但卻好像病人迴光返照的現象,紅得有點怕人,
絕不是健康的顏色。
韓佩瑛失聲叫道:「爹爹,你怎樣啦?」原來就在韓大維說到「殺將進去」的「殺」字
之時,他作了一個揮刀一斬的姿勢,身軀突然晃了幾晃,搖搖欲墜!
韓佩瑛扶穩了父親,只見父親氣喘吁吁,好半晌才說得出 話來:「奇怪,難道我真是
老了,不中用了?按理說是不該如此的呀?」
韓佩瑛道:「爹爹,你是剛才的激戰用力過度了吧?你歇一歇運功試試,我給你守護。」
她懷疑父親已受了內傷,但她也深知父親內功深厚,倘若不是很嚴重的內傷,只須行了「大
周天」吐納之法,便可以恢復元氣的。
韓大維盤膝靜坐,忽地只覺四腳酸麻,真氣竟是不能運行如意,不由得暗暗吃驚,搖了
搖頭,說道:「不對,不對!」韓佩瑛驚道:「什麼不對?」韓大維道:「我並不是受了內
傷,倒好像是——」韓佩瑛道:「是什麼?」話猶未了,只聽得一個聲音接下去道:「想不
到七娘的毒酒這樣厲害,你的爹爹是餘毒未曾拔清,又發作了。」
韓佩瑛抬頭一看,只見辛十四姑滿臉張皇的神色,正在趕來。
韓佩瑛如獲至寶,連忙說道:「辛女俠,請你救救我的爹爹。」
她把辛十四姑當作救命恩人,卻不知這正是辛十四姑做的手腳。
辛十四姑的「金針拔毒」之法高明之極,但她可以金針拔毒,也可以用金針「驅」毒,
把毒質驅趕,移到身體的任何部分,她剛才在牢房裡給韓大維療毒,就是用「金針驅毒」的
法子,把毒質趕到奇經八脈之中去。韓大維的功力得以暫時恢復,只是受到她的金針刺穴的
刺激所致,效力一失,功力亦失。
辛十四姑道:「我正足為此趕來的。」當下取出金針,紮了韓大維的二處穴道,假獻殷
勤地問道:「你覺得怎樣?」
韓大維胸中的煩悶之感爽然若失,但覺渾身好像泡在熱水之中,雖然舒服,可懶洋洋的
更提不起勁了。韓大維說道:「好是好了一些,可是——」韓佩瑛急忙問道:「可是怎樣?」
辛十四姑道:「可是卻使不出氣力,是麼?」韓大維歎了口氣,面對女兒說道:「恐怕爹爹
不能陪你去找嘯風了。」
辛十四姑道:「我已盡了我的所能了,孟七娘所用的毒藥份量太重,你爹爹剛才又強用
真力,斗那兩個大魔頭,如今毒已入了骨髓——」韓佩瑣又驚又急,不待地把話說完,便即
問道:「還、還有得救麼?辛女俠,請你給我爹爹想想辦法。」
辛十四姑道:「救是有得救的,不過恐怕最少也得三個月,才能將餘毒拔清。想要恢復
功力,那就得在—年之後了。大維,你的家已被焚燬,你必須有間靜室療治,你若不嫌蝸居
簡陋,就請到我家中住下,如何?」
韓大維沉吟不語,韓佩瑛聽說爹爹有救,心中一塊石頭放了下來,又見爹爹的面色確是
好了—些,連忙說道:「爹,什麼事情都沒有身體緊要,難得辛女俠肯這樣盡心照料咱們,
你就安心靜養吧,我,我也不找嘯風了,我,我陪你好嗎?」
韓大維是不願意到辛十四姑家裡居住的,可是他此際若是沒人扶持,連走路也難,還能
到何處容身?
韓大維無可奈何,想了一想,說道:「不,你還是去找嘯風,三個月後,若是戰事已過,
你們再來陪我。」
辛十四姑巴不得韓佩瑛快快離開,說道:「韓姑娘,你放心,我—定會好好照料你爹爹
的。」
韓佩瑛見父親堅持要她去找嘯風,她是知道父親的脾氣的,若然不上,只們更要惹他起
疑,惹他生氣,心裡想道:「這位辛老前輩不惜冒險斗那兩大魔頭,不惜與七娘翻臉,將爹
爹救了出來,她當然會盡心盡力醫治爹爹的了。我絲毫不懂醫學,也幫不了她的忙。」於是
說道:「既然如此,女兒遵命就是。爹爹,我送你到了辛老前輩那兒,我就下山。」
韓大維已是沒有氣力多說話了,點了點頭,說道:「其實你還是早去為佳。」
韓佩瑛送父親到了幽篁裡,見了辛十四姑的住處清雅絕俗,先就歡喜。辛十四姑帶領他
們父女進入一間房間,笑道:
「人維,你看一看,這地方你可巾意麼?」
韓佩瑛抬頭一看,只見琳琅滿日,壁上掛的都是她家裡所藏的字畫。房間的佈置,也和
她家裡的書房一模一樣,韓佩瑛吃了一驚,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辛十叫姑道:「我知道你最捨不得的就是這些字畫,那天我得到消息,匆匆趕上,可惜
遲了一步,你已經落在孟七娘的手中,見不著你了。他們正在你的家中搜查藏寶。我保護不
了你,但也要保護你心愛的東西,是我制止了他們,不許他們亂動。這些字畫也是我給你搬
回來的。」
韓大維重睹藏畫如晤故人,心中自有—股說不出的歡喜。可是在歡喜之中,也有一股難
以明說的疑懼。隱隱覺得似乎有些什麼不對。辛十四姑工於心計,他是早就知道的。十多年
前,他的妻子突然給人毒死。兇手不知是誰,他就一直在懷疑是辛十四姑干的。但經過了今
天的事情,他又在捉摸不定了。不過,無論如何,在他的內心深處,總是覺得辛十四姑比孟
七娘更可怕些,儘管辛十四姑救了他的性命,且又對他這樣體貼。
韓大維心亂如麻,只好說道:「多謝你啦。我就像回到家中一樣。」
韓佩瑛更是歡喜,說道:「爹,我就走了。」韓大維道:「你若進不了洛陽,可以找丐
幫的人打聽。一定要找著嘯風。」韓佩瑛道:「是,孩兒知道,爹爹不用掛心。」
辛十四姑道:「韓姑娘,我不送你了。侍梅,你替我送韓姑娘下山吧。」
韓佩瑛走了一程,覺得這丫頭似曾相識,正想動問,侍悔已先說道:「韓小姐,你還記
得我麼?我就是那天送奚小姐到孟家去的那個丫頭。」
韓佩瑛想了起來,笑道:「原來是你,怪不得這樣眼熟。」
侍梅道:「韓小姐,那位奚小姐肯冒這樣大的危險去救你,你們一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了。」
韓佩瑛道:「不錯,我們雖沒有義結金蘭,但亦已是情如姐妹。」說至此處,心中不中
得暗暗覺得有點愧對奚玉瑾,她相信奚玉瑾絕不會下毒害他父親的,但如今卻使她蒙上不白
之冤。
侍梅道:「韓小姐,我拜託你一件事情。」
韓佩瑛道:「什麼事情?」
侍梅道:「捎一樣東西給我們侄少爺。」
韓佩瑛詫道:「你們的侄少爺?我不認識他呀!」
侍梅道;「他是和奚小姐一起走的,他們二人已經定了親了。你見著了奚小姐,一定就
可以見著他了。」
韓佩瑛吃了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道:「你說什麼?奚小姐和你們的侄少
爺訂親了?」正是:
姻緣豈是生前定?亂點鴛鴦事亦奇。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兩大魔頭來奪寶 一雙鴛侶各分飛
侍梅道:「是呀,這事我也料想不到,他們相識還不到一天。頭一天晚上見面,第二天
早上就,就……」韓佩瑛道:「就怎麼樣?」侍梅道:「我們的侄少爺就把訂婚戒指套在這
位奚小姐的指上了。」
韓佩瑛驀地想起,當她爹爹喝了九天回陽百花酒,突然發現中毒之時,孟七娘怒氣沖沖
地趕來,不由分說,就要把奚玉瑾置於死地。後來她在奚玉瑾的衣袋中找到了一枚戒指,這
才住手不殺奚玉瑾的。韓佩瑛彷彿記得孟七娘當時好像說了一句話,說是看在這枚戒指的份
上,才放開奚玉瑾的。另外她好像還提起一個人的名寧,只因韓佩瑛當時嚇得呆了,沒有聽
得清楚。
韓佩瑛道:「你們的侄少爺叫什麼名字?」
侍梅道:「他名叫辛龍生。」
韓佩瑛失聲叫道:「不錯,孟七娘說的正是龍生二字。」
侍梅一聽便即明白,笑道:「當然是不會錯的了,這枚戒指正是孟七娘給我們的侄少爺,
留給他作娶妻的聘禮的。」笑得甚是淒涼。
「難道這當真是一枚訂婚戒指?但奚玉瑾為了嘯風,不惜破壞我的婚事,鬧出了圍攻百
花谷的風波。她又怎會和別人訂婚呢?」可是孟七娘為什麼見了這枚戒指就肯饒了奚玉瑾?
這個丫頭說的,恐怕也不全是捕風捉影之言?」韓佩瑛越想越是糊塗,不由得半信半疑了。
正因她全副心神在想著這件「離奇」之事,以至對侍梅莫名其妙的異樣笑聲,也沒有留意了。
侍梅也沒有發覺韓佩瑛的面色不對,還在笑著說道:「這才真是叫做有緣千里來相會呢!
韓小姐,你不為他們歡喜麼?」
韓佩瑛訥訥說道:「歡喜,歡喜……但我不敢完全相信呢。」侍梅道:「你見著他們就
相信了。」韓佩瑛道:「對啦,你剛才托我捎什麼東西?」
侍梅取出個繡荷包,說道:「這是侄少爺叫我繡的,他忘了帶去,麻煩你給我帶給他。」
韓佩瑛頗感詫異,為什麼一個小小的繡荷包,侍梅如此鄭重其事?
恃梅道:「我們雖是下人,但也不能失信。這是我答應給他繡的。」原來侍梅一直在暗
戀著辛龍生,希望他見了這個繡荷包。縱然不會回心轉意,至少也該記得她。
韓佩瑛自己也是心事重重,無心多問,當下將繡荷包收了起來,說道:「好吧,我倘若
見著他們,給你轉交便是。」
韓佩瑛下了山,心裡想道:「玉瑾如今不知身在何處?這件事情,只有見著她才能明白
了。」
奚玉瑾此時正在和辛龍生去找她的哥哥,可是他們卻走錯了路。
原來那日奚玉瑾和碧波躲在山洞裡偷聽任天吾的大弟子余化龍和朱九穆談話,初時他們
在房間裡沒有發覺,後來在他們走出來的時候,卻聽到了山洞裡似有聲息了,他們—時間還
不敢斷定是否有人。
余化龍十分機警,狡猾亦不亞乃師,立即打個手勢,向朱九穆示意,叫他不可馬上搜索。
卻將任天吾代丐幫押運韓大維的藏寶的路線故意說錯,誘令偷聽的人上當。這一招奚玉瑾雖
然聰明卻也沒有料到,她和辛龍生跟著錯誤的路線追下去,結果當然是越走就和任義吾這幫
人距離越遠了。
且說奚玉瑾的哥哥奚玉帆擔當任天吾的副手,護送這批寶藏,他只知道任天吾是一位德
高望重的武林前輩,卻怎知道任天吾心懷叵測,正在和敵人串同來謀奪這批寶藏。這批寶藏
是要護送到距離洛陽五百里外的紫蘿山去送給義軍的,山道崎嶇,驢車載重,本來就走得慢
了,任天吾力持穩重,一不許走夜路,二不許「輕率」通過險峻之處,必先派人先行探路,
回報之後,方許前進,而他所選擇的這條路線,偏偏又是最為荒涼,險處最多的。他的理由
是必須保密,所以絕不能走人多的大路。這樣一來,走得更慢,每天至多不過走五六十里路,
奚玉帆雖然心急如焚,卻也無呆奈何。而且他知道任天吾老成持重,遲到兩天總勝於途中出
事,白己年輕識淺,也不敢另作主張,一切聽他安排。
任天吾走了七八天,兀是不見西門牧野和朱九穆那班人按照計劃來到,心中也是十分焦
急。這—天來到了青龍口,走出山口,就是紫蘿山義軍的勢力範圍了,任天吾又下令停止前
進,叫人先去探路。
奚玉帆道:「這是最後一道險關了,不如稍微冒險,趕快過去,免得夜長夢多。」
任天吾道:「行百里者半幾十,最後一程,尤其需要小心。」暗自思量:「糟糕,糟糕!
難道余化龍竟沒見著西門牧野麼?今天他們若是不來,可就沒有機會了。」
奚玉帆道:「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叫探路的人走遠一些,和紫蘿山的義軍取得了聯絡,
請他們前來接應。」
任天吾想了—想,說道:「也好,那麼就是你去吧。」心想支開了奚玉帆,若然找到機
會,那就可以更便於行事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胡笳聲響,一隊騎兵突然從山上馳下,四面展開,迅速便把丐幫的車
隊包圍起來。騎兵是蒙古騎兵,領頭的兩個人正是西門牧野和朱兒穆。原來他們二人在那天
激戰之後,各自受了—點傷,故此來慢了兩天。至於這一小隊騎兵,則是蒙古軍中精選的武
士。
這兩大魔頭同時來到,任天吾自是喜出望外。當下裝作又驚又怒的神氣,拍馬向前,喝
道:「任天吾在此,可不容你們韃子猖狂!」唰唰兩劍,首當其衝的兩名蒙古軍官登時落馬。
用的勁力恰到好處,劍鋒劃破了這兩名軍官的甲衣,卻連他們的皮肉都沒傷著。
西門牧野喝道:「好呀,任天吾!你本來不是丐幫的人,卻來丐幫作保鏢。你這老兒愛
管閒事,我且看看你有什麼本領?」聲到人到,呼的一掌拍出,腥風撲鼻,在任天吾左右的
兩名丐幫頭目給這腥氣一沖,暈了過去。
任天吾叫道:「你們後退,讓我對付這個魔頭!」朱九穆哈哈笑道:「如今乃是兩國之
爭,誰和你講究單打獨鬥的江湖規矩?放箭!」一聲令下,飛箭如蝗。
丐幫弟子舞起籐牌防身,但駕車的騾馬和胯下的坐騎卻是無法保護,轉眼問都給射斃。
丐幫弟子奮勇向前,和蒙古騎兵步戰。馬上和馬下交鋒,丐幫弟子甚是吃虧。
任天吾的坐騎也給亂箭射斃,西門牧野人喝道:「任老頭兒,知道厲害了麼?」任天吾
喝道:「叫你見識我的七修劍法!」青鋼劍揚空一閃,抖起了七朵劍花,西門牧野的坐騎雙
目給他刺瞎,四蹄屈地,四門牧野也跳下馬來,冷笑說道:「別人怕你的七修劍法,我卻不
懼。七修劍法又怎麼樣,看你能奈我何?」掌風劍影,假戲真做,打得十分激烈。方圓數丈
之內,沙飛石走,旁人竟是插不進手來。
奚玉帆展開百花劍法,身似水蛇遊走,專削蒙古騎兵的馬足,劍光所及,健馬哀號,轉
眼之間,也有十多個蒙古騎兵給他殺得滾下馬鞍。雙方混戰的形勢,漸漸拉平。
朱九穆見是奚玉帆,哈哈一笑,說道:「好小子,你是我手下敗將,也敢逞能?」奚玉
帆喝道:「我正要找你這老魔頭算帳,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朱九穆冷笑道:「憑你這點微末之技,也能傷得了我麼?」奚玉帆拼著豁出性命,咬緊
牙根,狂風暴雨般的攻去。朱九穆發出了「修羅陰煞功」,掌風呼呼,寒飆捲地,周圍數丈
之內,好像變成了冰窟,旁人也是不能立足其間。
朱九穆連發數掌,只見奚玉帆面色鐵青,顯然是受到了陰寒毒氣的侵襲,但劍法依然未
亂,倒是不禁一怔,想道:「才不過兩個月,怎的這小子的功力似乎大大增進了?」殊不知
這不是奚玉帆的功力大增,而是因為他自己在那天和韓大維硬拚了一掌,元氣大損,修羅陰
煞功的威力也打了折扣的緣故。
另一方面,奚玉帆又因為喝了「九天回陽百花酒」,身體確也增進了可以抵抗寒毒的功
能。
但雖然如此,雙方的功力畢竟還是相差甚遠,奚玉帆仗著「九天回剛百花酒」的功效對
抗朱九穆業已打了折扣的修羅陰煞功。開頭二三十招,還可以勉強對付,三十招過後,只覺
如墜冰窟,越來越冷,皮膚起栗,牙關也禁不住格格打戰了。
這隊蒙占騎兵,乃是大軍中精選出來的武士,人人都是十分剽悍。丐幫弟子也是人人抱
了必死之心,奮勇抵抗。
一場惡鬥,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蒙古騎兵的損失比丐幫多了一倍以上,可是由於
雙方眾寡懸殊,蒙古騎兵本來的人數是比丐幫多了三倍的,互有死傷之後,儘管蒙古騎兵傷
亡的更多,但卻也更佔到了優勢了。
奚玉帆眼看丐幫弟子傷亡纍纍,心裡又驚又怒,但在朱九穆的掌力籠罩之下,自身難保,
卻又如何能夠衝出去救援?
朱九穆哈哈笑道:「好小子,那日給你僥倖逃脫,如今在這絕路,你近想有人來幫你嗎?
嘿,嘿,今日只怕你是有翅難飛了!你還不甘心束手就擒嗎?」
眼看丐幫就要一敗塗地了,不料朱幾穆活猶未了,忽見三騎快馬如飛而至,為首的一人
喝道:「原來又是你這兩個老賊在這裡橫行霸道,好呀,今日我們就要決雌雄!」來的這三
個人正是公孫璞、宮錦雲和谷嘯風。朱九穆和他們都是曾經交過幾次了的,宮錦雲也還罷了,
公孫璞和谷嘯風的武功卻是與他相差不遠。而且宮錦雲雖然較弱,她的父親黑風島主宮昭義
卻是他最顧忌的一個人,如今宮錦雲和這兩個本領高強的少年聯袂而來,朱九穆縱然藝高膽
大,也是不禁暗暗吃驚了。
原來谷嘯風那日找不著奚家兄妹,卻碰上了公孫璞和宮錦雲。三個人遂同往丐幫打聽消
息。
路上宮錦雲說道:「谷大哥,我是肚皮裡裝不住話的,你休怪我直言。」谷嘯風已知她
的睥氣,笑道:「宮姑娘有話但說無妨。」
宮錦雲道:「依我看來,你的舅父只怕不是好人。」
谷嘯風怔了一怔道:「何以見得?」
宮錦雲道:「你知道你為什麼找個著奚姑娘嗎?老實告訴你吧,她是給你的舅父騙走
的。」當下將地躲在韓佩瑛的繡床之下所見所聞的事情都對谷嘯風說了,谷嘯風這才知道,
原來任天吾竟然造謠說他和韓佩瑛幽會、私逃,不禁大為氣憤。
宮錦雲又道:「我看你的舅父到韓大維的家裡來,根本就沒有安著好心。我親眼看見他
在韓姑娘的房中翻箱例篋,也不知是要找尋什麼。看來多半是想趁火打劫!」
谷嘯風對這個舅父殊無好感,心裡想道:「舅父曾經在我的面前極力詆毀韓伯伯,說韓
伯伯是私通蒙古的奸細,如今已證明是假的了。但卻不知他是挾嫌造謠,還是由於誤會所至。
若是後者,那還情有可原。」又想:「不過媽雖然和他失和,兄妹從不往來。但媽也說,舅
父雖然專橫固執,但為人還是方正的。在武林中舅父也算得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該不至
於是覬覦韓家的寶藏吧?」
這天晚上,他們混在難民之中進了洛陽,當晚就見到了丐幫的總舵主陸崑崙。
從陸崑崙口中,谷嘯風知道了奚玉帆已經來到,並且是跟著任天吾押運韓家那批寶藏去
給義軍去了。
谷嘯風吃了一驚,宮錦雲卻在旁冷冷說道:「如何?現在就快要到了水落石出之時了!」
陸崑崙莫名其妙,說道:「宮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谷嘯風因為茲事體大,不敢隱瞞,說道:「宮姑娘疑心我的舅舅覬覦韓家的寶藏。因為
她曾經見到舅父在韓家搜索。」
陸崑崙怫然說道:「任老先生德高望重,怎會如此?」
宮錦雲冷笑道:「只怕到了你們相信之時,後悔亦遲了。」
谷嘯風連忙說道:「宮姑娘也是出於一番好意,即使是看錯了我的舅父,我也不會怪她
的。陸幫主,不如這樣吧:我們三人也趕去幫忙押運這批寶藏如何?」
公孫璞也是爽直的人,說道:「不錯,這倒不是為了防範谷兄的舅父,人多一些,風險
也總可比較少些。」
陸崑崙是相信任天吾的,但聽了谷嘯風的話,谷嘯風也似乎有點不大相信自己的舅父,
想了一想,便道:「也好,有谷賢侄和你們兩位同去,我當然是更可以放心了。」
且說谷嘯風他們三人及時趕到,谷嘯風看見任天吾正在和西門牧野惡鬥,雖是吃驚,心
上的一塊石頭卻也落了地,想道:「畢竟是我錯疑了舅父了。」
奚玉帆和任天吾的形勢都是十分危險,谷嘯風由於感到錯疑舅舅,內疚於心,說道:
「公孫大哥,我去斗西門老賊,請你對付這姓朱的老魔頭。」
公孫璞道:「好!」舉起玄鐵寶傘,當作五行劍使,一招「舉火撩天」,刺將過去,朱
九穆識得厲害,側身還了一掌。
奚玉帆脫出身來,便與宮錦雲聯手,狠殺蒙古騎兵,救出許多被包圍的丐幫弟子。混戰
的局勢,漸漸又有利於丐幫了。
谷嘯風看見公孫璞力戰朱九穆,並沒吃虧,放下了心。忽聽得任天吾一聲大叫,喝道:
「老魔頭,我與你拼了!」抬頭一看,只見任天吾給西門牧野一掌打個正著,任天吾迅速還
了一劍,這一劍也刺傷了西門牧野的左肩。
任天吾叫道:「可惜可惜,算你這老魔頭僥倖,沒有刺穿你的琵琶骨。」西門牧野冷笑
道:「任天吾,看你這幾根老骨頭還能夠擋得我的幾下化血刀!」兩人口中罵戰,手底又已
交鋒。
谷嘯風見舅父口噴鮮血,顯然已是傷得甚重,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疾衝過去。擋道的
蒙古官兵哪裡遮攔得住?谷嘯風運劍如風,轉眼問連殺數人,蒙古兵只好兩面分開,讓他過
去。可是那些蒙古兵雖然遮攔不住,也畢竟阻慢了他片刻。
就在這片刻之間,任天吾與西門牧野又已各自下了一招「殺手」,比剛才更見駭人心魄!
西門牧野雙掌齊出,擊中了任天吾的胸膛,任天吾大吼一聲,像皮球般地拋了起來。西門牧
野小腹中了—劍,血水也在不斷流出,衣裳都染得一片殷紅了!
谷嘯風如飛趕來,喝道:「老賊休得猖狂!」出於便是「七修劍法」中的精妙殺著,劍
花錯落,一招之間,遍襲西門牧野的七道大穴。
西門牧野冷笑道:「好小子,你來送死,那是最好不過!我就讓你們兩舅甥同時同日去
見閻王吧!」
一掌劈來,腥風撲鼻。只見劍光流散,恍似天上繁星千點萬點灑落下來。谷嘯風的一劍
刺七穴的「七修劍法」,竟是連他的衣角也沒沾著,便給盪開了。這剎那間,谷嘯風只覺胸
口作悶,幾乎就想嘔吐。谷嘯風連忙運用少陽神功,真氣從胸口的「璇璣穴」下沉丹田,這
才稍稍舒服一些。
谷嘯風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這老魔頭給舅舅接連刺了兩劍,傷得也不是輕呀,怎的
還有如此功力?看來我今日只有一死與他相拼了!」谷嘯風拼著豁出性命,倒是比剛才沉著
得多。
西門牧野也是吃驚不小,心裡想道:「我的化血刀居然奈何不了這小子,只怕我縱能勝
他,也得在百招開外了。不知丐幫還有沒有後援,倘若多來幾個強手,這可就要夜長夢多
了!」
原來西門牧野因為前幾天與韓大維硬拚一掌,元氣也未曾完全恢復。谷嘯風所練的「少
陽神功」,本來是抵禦「修羅陰煞功」最有功效的,對付「化血刀」稍差一些,但因西門牧
野元氣未曾恢復,故此也還可以勉強應付。
任天吾在地上爬起,滿面血污,顫巍巍的又走過來了。
谷嘯風叫道:「舅舅,你歇一歇吧。讓甥兒對付這個老賊。」
任天吾喘著氣叫道:「嘯風,還是你退下的好。谷家一脈單傳,你若有錯失,叫我何顏
見你母親?舅舅活了一大把年紀,死不足惜,捨了這幾根老骨頭,和這老魔頭拼了就是。」
不理谷嘯風的勸阻,揮動長劍,東一指西一劃的又加入了戰團。
西門牧野哈哈大笑,說道:「你們兩舅甥也不必互相顧惜了,我成全你們就是!」呼呼
兩掌,殺手招數,全是向任天吾擊去。谷嘯風勸阻不了舅父,只好慌忙替他招架。
谷嘯風哪裡知道,他的舅父和西門牧野乃是假戲真做,任天吾根本就沒有受傷,西門牧
野也只是肩頭給劍尖劃損了一點皮肉而已。至於小腹所中的那一劍,則完全是假裝出來的。
他的衣內放了一塊牛肉,那一劍是割開牛肉,沁出血水的。
公孫璞那邊才是真正的性命相搏。朱九穆的功力本來比公孫璞稍勝一籌,也是因為元氣
未曾完全恢復,剛好和公孫璞扯了個直。
但公孫璞的玄鐵寶傘,卻是一件武林異寶,合起來可以當作五行劍使,撐開來又可當作
盾牌。這麼一來,就變成了反而是朱九穆稍稍吃虧了。
激戰中公孫璞一招「大漠孤煙」,玄鐵寶傘向朱九穆的咽喉刺去,朱九穆怒道:「好小
子,膽敢如此欺我!」使出大擒拿手法奪他寶傘,左掌則以修羅陰煞功擊他肋骨,哪知公孫
璞的劍法奇幻無方,朱兒穆一抓抓來,他已倏地變刺為劈,朱九穆一掌打著傘骨,傘骨是玄
鐵做的,堅逾金鐵,「蓬」的一聲,震得朱九穆的腕骨就像斷了一般。
朱九穆這才驀地己起,對方用的乃是玄鐵寶傘。吃了大虧,暴跳如雷,喝道:「好小子,
你恃著有玄鐵寶傘,就以為我奈何不了你嗎?今日若不殺你,哲不為人!」盛怒之下,不惜
耗損真力,接連使出了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
公孫璞撐開寶傘,冒著狂風,仍然向朱九穆連施攻擊。風聲呼呼,寶傘滴溜溜地轉,公
孫璞虧得有寶傘擋著寒風,但牙關仍是不禁冷得格格作響。
公孫璞冷笑道:「你這老賊本來就不是人!好,你如今已是黔驢技窮了吧,卻又能奈得
我何?」
朱九穆接連使了幾次修羅陰煞功,感到氣力不加,正自暗暗叫苦。公孫璞調勻氣息,驀
地跨上一步,喝道:「你會使邪派毒功,難道我就不會?好,如今也叫你看我的!」一掌從
寶傘下面打下來,掌心如血,發出了一股腥風。
朱九穆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原來公孫璞使的正是「化血刀」的功夫。朱九穆和西門牧
野是老搭檔,當然識得這門毒功的厲害,見公孫璞掌心如血,看來他的這門功夫似乎比西門
牧野練得更純,朱九穆元氣業已受損,自忖難以抵禦,焉得不驚?
眼看這—掌就要打到自己身上,而公孫璞撐開了的玄鐵寶傘又封閉了側身閃避的退路,
朱九穆無可奈何,只好不顧體面,忙把身軀一矮,幾乎是伏到廣地上,像喪家之犬一般的從
寶傘下面鑽出去。饒是他鑽得快,屁股也給傘尖戳了一下,玄鐵寶傘的傘尖鋒利不亞刀劍,
登時戳得他血流如注,咬著牙還不敢哼聲。
朱九穆哪裡知道,公孫璞的「化血刀」雖然是練得較純,但論功力卻是不如西門牧野。
朱九穆倘若敢和他硬拚—掌的話,縱然元氣未復,也絕計不會受傷。
奚玉帆和宮錦雲看見公孫璞獲勝,登時精神大振,齊聲歡呼,殺得那些剽悍的蒙古騎兵
也不能不四散逃竄!
西門牧野見朱九穆敗得如此狼狽,也不禁吃了一驚,大怒喝道:「好呀,我先要了你這
老兒的性命,再收拾那兩個小子!」
任天吾瞿然一省,心裡一想道:「不錯,這齣戲也該收場了。」當卜佯作奮不顧身的模
樣,西門牧野一掌打來,他非但不躲,反而硬衝過去,喝道:「老魔頭,我與你拼了!哎喲,
喲!」給西門牧野一掌打個正頭,長劍脫手飛上半空!「哇」的又是一大口鮮血葉了出來!
谷嘯風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連忙抱住舅舅,疾向後退。他本來就打不過西門牧野,如
今只得一隻手應敵,而且又不知舅舅生死如何,不免心煩意亂。這麼一來,如何還能是西門
牧野的對手?
奚玉帆、宮錦雲飛身過來救援,公孫璞緊緊盯著朱九穆,不讓他過去和西門牧野聯手。
奚、宮二人尚差幾步就要趕到,只聽谷嘯風一聲大吼,左肩血肉模糊,原來他也給西門
牧野打了一掌了。
大吼聲中,谷嘯風唰的一劍刺去,西門牧野想不到他在重傷之下居然還敢拚命,冷不及
防,也給他刺了一劍,可是這一劍刺不著要害,西門牧野受的只是輕傷,但也嚇得他不能不
連退了幾步。
奚玉帆、宮錦雲雙雙趕至,宮錦雲劍中夾掌,使出了家傳絕學的七煞掌功夫,西門牧野
識得這是黑風島主宮昭文的獨門掌法,心裡想道:「這幾個小輩都有來歷,實足不可小覷。」
因為他功力亦是未曾完全恢復,一時間又摸不清宮錦雲武功的深淺,而奚玉帆的劍法他也有
點顧忌,是以倒也不敢魯莽撲前,當下橫掌當胸,靜觀敵勢。
奚、宮二人志在救人,並非想和四門牧野拚命。兩門牧野採取守勢,正是他們求之不得
的事情。奚玉帆忙把谷嘯風扶起,見他面如金紙,顯然是傷得不輕。奚玉帆大吃一驚,問道:
「谷兄,你怎麼啦?」
「化血刀」的毒性非常厲害,谷嘯風只覺傷口火辣辣作痛,轉瞬之間,半邊身子已是感
到麻木不止。但谷嘯風的心頭還是清醒的,暗自想道:「男兒馬革裹屍,死何足懼?但舅舅
一世英名,我絕不能讓他受敵人所辱!」他哪裡想得到正是他那位在武林中「德高望重」的
舅舅和敵人勾結,他才會受到這樣重傷的。
谷嘯風吸了口氣,以殘存的精力暗運少陽神功,推開了奚玉帆,說道:「我沒事,你趕
快救護我的舅舅要緊!」
任天吾在地上掙扎,打了個滾,以肘支地,十分吃力的樣子爬了起來,叫道:「你們不
必顧我,我這幾根老骨頭業已打算埋在這裡,我,我和這老魔頭拼啦!」顫巍巍地走了兩步,
「哇」的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奚玉帆也是像谷嘯風一樣,做夢也想不到任天吾是在做戲!只道任天吾果然是比谷嘯風
傷得更重,當下瞿然一省,想道:「不錯,任老前輩是一隊之主,他受了重傷,我怎麼置之
不理。」雖然不放心谷嘯風,也只好暫且將他放開了。
奚玉帆跑過去不理任天吾的掙扎,便將他背了起來。任天吾仍在大呼小叫地嚷道:「解
給義軍的軍餉不能落在韃子手裡!」奚玉帆道:「是,我們定當盡力而為。」谷嘯風道:
「舅舅,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就讓玉帆背你突圍吧!」
任天吾又吐了一門鮮血,裝作氣憤不堪的樣子罵道:「你,你這是什麼話?我,我絕不
能讓你們這樣做!」他這幾門鮮血倒是真的暗運內功吐出來的。吐了幾口鮮血,精神也覺有
點睏倦,伏在奚玉帆的肯上,裝作暈了過占,動也不動了。
朱九穆在公孫璞手下吃了大虧,再度交鋒,已是膽怯。鬥了幾招,無心戀戰,擺脫了公
孫璞趕忙過去和西門牧野會合。
朱九穆是曾經和宮錦雲交過手的,知道她在這幾個「小輩」之中,實是本領最弱的一個。
見西門牧野對她好像有點顧忌,便即說道:「西門兄,把這女娃兒交給我,你發落這幾個小
輩吧!」
公孫璞隨後趕到,西門牧野已經知道他是公孫奇的兒子,自己偷了公孫奇的毒功秘笈,
當今之世,將來有可能制服他的就只有一個公孫璞了。四門牧野咬了咬牙,心裡想道:「這
小子一日不除,我一日不能安枕!」
西門牧野喝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進來!那你就來領死吧!」
雙掌一搓,兩大毒功同時發出。左掌刑的是「化血刀」,腥風撲鼻;右掌用的是「腐骨掌」,
竟然發出一股屍臭氣味,中人欲嘔。西門枚野練成兩大毒功以來,這次還是第一次同時使用。
公孫璞的「化血刀」已經練到了第八重,「腐骨掌」的火候尚淺,不敢用這門毒功和他
硬拚,當下仍以玄鐵寶傘抵敵,一招「玄鳥劃砂」,傘尖指向西門牧野掌心的苦宮穴。
公孫璞的武功得自當世三位武學宗師的傳授,這招「玄鳥劃砂」就是柳元宗所傳授的上
乘刺穴劍法。
?╪隤貜玟它Y了一驚,心道:「這小子學的武功真雜!」他是個識貨的大行家,一見公
孫璞使出這招劍法,自是不敢輕敵躁進,在距離八尺之處,用劈空掌發出兩大毒功應戰。
西門牧野功力未完全恢復,公孫璞也是經過了和朱九穆的一番惡鬥,真力頗有損耗,仗
著玄鐵寶傘之利,雙方才恰恰打成平手。
另一邊宮錦雲可就不是朱九穆的對手了,朱幾穆雖然傷得不輕,但他發出的」修羅陰煞
功」仍足令得宮錦雲如墜冰窟,渾身發抖。
奚玉帆背著任天君上前和宮錦雲聯手,處處要提防任天吾義再受傷,兩人聯手,仍是抵
敵不住。
剽悍的蒙古騎兵又圍攏來,丐幫弟子人人都是奮不顧身的死戰,可是畢竟寡不敵眾,雙
方傷亡增加,蒙古騎兵還有數十人之多,丐幫弟子卻只剩十多個了。
谷嘯風運功御毒,扶劍力戰,只覺手足漸漸麻木不靈,殺了幾個蒙古兵,身上又添了幾
處傷。
此時運寶的騾車已經給蒙占兵劫去,谷嘯風忍著疼痛,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
燒!最緊要的是人,你我趕快保護我的鼻鼻回丐幫報信吧!」
公孫璞見大勢已去,亦已無心戀戰,當下一個轉身,以閃電般的攻擊助宮錦雲迫退了朱
九穆。西門牧野撲來,剛好又給他的寶傘擋住。
奚玉帆不放心谷嘯風,叫道:「公孫大哥,請仍照料谷兄!」公孫璞且戰且走,正要過
去和谷嘯風會合,忽見谷嘯風—聲長嘯,招來了一匹坐騎,那匹坐騎四蹄屈地,谷嘯風跨上
馬背,衝了出去。正是:
可歎英雄冒鋒鏑,卻遭奸計險亡身。
欲知後事如伺?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