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回 愛侶同來消宿怨 群魔齊集斗荒園
趙一行拔劍出鞘,苦笑說道:「看來來的且是勁敵了。」
他並非心裡害怕,但在一晚之間,接連惡鬥兩場,卻是精力難以為繼,只怕保護不了黑
風島主父女和奚玉瑾的安全。
公孫璞忽地緊握他的右手,一股熱氣好似從他掌心進去,轉瞬之間,流遍全身。趙一行
精神大振,知道公孫璞是以上乘內功,助他恢復元氣,又是吃驚,又是佩服,心裡想道:
「他的年紀似乎比我還輕,內功竟然如此精純,遠遠在我之上。怪不得我的師父常說天外有
天,人外有人,這話當真不錯。」
嘯盧初起之時還在園子外邊,嘯聲一止,園子內已經出現了三個人了。其中一人身高七
尺開外,手提獨腳銅人,像個巨無霸。另外兩個則是五十開外的老者,貌不驚人,但那嘯聲,
卻是其中一個老者所發。
趙一行吃諺道:「來的敢情是大海盜喬拓疆和他的副手鍾無霸?」
要知鍾無霸相貌特別,不認識他的人也能猜到是他。喬拓疆是黑道上數一數二的人物,
鍾無霸是他副手,趙一行早已聽得人家說過。
公孫璞道:「不錯,另外一個人是史天澤!」史天澤是黑道第一高手,盤踞江淮,私通
蒙古和金國,見風使帆,惡行比喬拓疆更多,聲名也比喬拓疆更大。
公孫璞初時不以為意,但在發現是這三人之後,則是不禁為之心頭一震了。他怎也想不
到竟然是這三個強敵,想道:「我最多只能和史天澤或喬拓疆打成平手,這位趙兄,真力尚
未消耗,大概可以勝得了鍾無霸,如今卻是難說了。只盼厲島主他們能夠快點到來。」
喬拓疆一聲長嘯之後,聽不見有人答應,叫道:「岳夫人,岳夫人!」
原來他們三人在禹城給厲擒龍嚇走,喬拓疆和岳夫人是舊相識,又知道岳良駿正要招納
武林高手替他對付海砂幫,於是跑到揚州投靠正在做著揚州知府的岳良駿。此際他們是來幫
岳良駿找尋夫人的,卻不知道岳夫人已是發了瘋,不知去向。
史天澤道:「假山那邊好像有人!」
公孫璞挺身而出,喝道:「厲島主在禹城饒了你們,你們竟然尚未知道悔改,又來作惡
麼?」
喬拓疆哈哈笑道:「原來是你這個小子,嘿嘿,找不著岳夫人,卻找著你這小子,那也
算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嘿嘿,你這小子不知死期將至,竟然還要教訓我們!」
史天澤冷笑道:「厲擒龍又怎麼樣,你以為我們當真怕了他不成?那日在禹城,我們不
過賣給黑風島主的面子而已。哼,要是早知道黑風島主會有今日之事,那天在禹城我就不能
饒了你這小子!」
公孫璞怔了一怔,心裡想道:「他已經知道黑風島主的『今日之事』,莫非是碰著剛從
這裡逃出去的朱九穆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喬拓疆喝道:「黑風島主在哪裡,叫他出來見我。黑風島那筆舊
帳,我要和他算一算了。」
公孫璞強鎮心神,喝道:「對付你們這幾個奸賊,也用得著驚動他老人家嗎?」
史天澤道:「黑風島主在一個時辰前,走火入魔業已發作。即使被這小子救活,此時料
也無能為力。」
喬拓疆道:「好,那麼史大哥,你搜那老匹夫,我來對付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
惡鬥展開,鍾無霸也在同時撲向趙一行。
公孫璞本是作勢上前,迎戰喬拓疆的,忽地一個旋風急轉,以迅捷之極的身法,突然欺
到鍾無霸身前。
鍾無霸大怒道:「你這小子竟也敢來欺我!」他比公孫璞高出半截,獨腳銅人以泰山壓
頂之勢猛擊下來,和公孫璞的玄鐵寶傘碰個正著!
「噹」的一聲,火花飛濺。一座山也似的鍾無霸竟給震得蹬蹬蹬的接連退出幾步。要不
是喬拓疆及時來到,用股巧勁,輕輕將他一推,把他轉過一邊,化解了他所受的力道,他幾
乎就要跌了個四腳朝天。
雙方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喬拓疆一推開了鍾無霸,接著就是一掌向公孫璞拍來。這一掌
輕飄飄的似乎毫不著力,其實卻是蘊藏著三重內勁。公孫璞揮舞玄鐵寶傘,鋒利的傘尖戳他
掌心的「勞宮穴」。
喬拓疆焉能給他戳著,掌勢斜飛,輕輕擦過。公孫璞虎口一熱,不由自己地打了一個盤
旋,接著退了兩步。喬拓疆掌緣擦著寶傘,雖然不是正面接招,業已避其鋒銳,胸口也是不
覺為之一震。幸虧如此,他才不能乘勢追擊。
那邊廂,趙一行和鍾無霸亦已交上了手。趙一行運劍如風,劍劍指向鍾無霸要害。鍾無
霸把獨腳銅人舞得撥風也似,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轉瞬之間,銅人身上「傷痕」
斑駁,銅屑紛飛。趙一行虎口發熱,隱隱作痛,但也還禁受得起,劍勢未緩。原來公孫璞剛
才搶先和鍾無霸硬碰一招,為的就是要消耗他的氣力。
史天澤在旁掠陣。原來他雖然聽得朱九穆說道黑風島主走火入魔,究竟還是有所顧忌,
生怕黑風島主所受的傷不如朱九穆所說之甚,是以不敢離開到別的地方去搜,提防黑風島主
忽然出現,那時他的同伴可就要吃虧了。
趙一行適才得公孫璞之助,內功已恢復了七八成,究竟還不能如平時一樣,久戰下去,
只怕氣力不加,必須速戰速決。劇鬥中忽地閃電般的使了十幾招虛招,劍光閃爍,閃得鍾無
霸眼花繚亂。
鍾無霸力大如牛,武學造詣也頗不弱,很快就看出對方使的乃是虛招,大怒喝道:「好
小小,敢戲弄我!」獨腳銅人呼的朝著趙一行的天靈蓋猛擊下來。趙一行正是要他如此,虛
招倏地化作實招,唰的一劍,在鍾無霸左臂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鍾無霸一聲狂叫,獨腳
銅人向趙一行擲去。
趙一行腳尖點地,身形拔起,銅人從他腳下飛過。鍾無霸鬥得性起,傷口血流如注,還
要撲上來。說時遲,那時快,在一旁掠陣的史天澤,已是把他拉下,說道:「你給我們把風
吧,這小子跑不掉的。我把他捉來交給你處置就是。」
趙一行未曾落地,史天澤已是向他抓來。趙一行在半空翻了個觔斗,一招「鷹擊長空」,
凌空刺下。史天澤料不到他的劍法如此精妙,心頭微凜,倒也不敢太過輕敵,迅即一個「移
形易位」,避開劍尖,中指一彈,彈著劍脊,趙一行虎口發熱,長劍幾乎掌握不牢。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史天澤只是這麼一抓一彈,趙一行便已知道他的武功比那一
座鐵塔也似的鍾無霸高出不知多少。好在他還能夠臨危不亂,腳一沾地,身形未穩,便即一
個盤旋,歪歪斜斜的向史天澤一劍刺將出去。
他的身法好像喝醉了酒的人,劍法也似凌亂無章,卻是十分奇妙的「醉八仙」身法,劍
招亦是藏著極其凌厲的後著。
史天澤喝道:「好呀,原來你是屠百城的弟子!」十指如鉤,在劍光飛舞之中,居然展
開了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搶他的寶劍。
史天澤的七十二把大擒拿手法在武林中算得是數一數二,趙一行的氣力即使完全恢復,
也不是他的對手。此時只有平時的七八成功夫,如何能夠抵敵。不到二十招,已是險象頻生。
公孫璞由於剛剛惡鬥了一場,此時也是漸漸感到氣力不加,屈處下風了。
喬拓疆勝算在握,縱聲笑道:「公孫璞,還不快快請你的泰山大人出來救救你的小命,
嘿嘿,黑風島主,我知道你躲在這裡,你沒膽出來,你的女兒可要守寡啦!」他用上了「傳
音入密」的功夫,大笑之聲,隱隱傳入地窖。
黑風島主聽得他的笑聲,氣得雙眼翻白,咬牙說道:「讓我上去和他拼了!」他恢復了
幾分精神,可惜雙腳還是不聽使喚,搖搖晃晃的剛站起來,一氣之下,又癱瘓了。
宮錦雲把他按下,說道:「爹爹,你暫忍一時之氣。」
黑風島主道:「你不用顧我,你出去助你璞哥一臂之力。跑得掉你們夫妻就一同逃跑
吧。」
宮錦雲道:「爹爹放心,會有人來救他的。」
黑風島主道:「你別哄騙我了,你陪我在這裡,終須會給他們搜獲,我不能連累你們。」
宮錦雲口裡安慰父親,心中其實也是怔忡不定:「救兵若是不能及時來到,那就糟了!」
當真是無巧不成書。正當她心急如焚之際,忽聽得外面又是傳來了一聲長嘯,宛若龍吟,
這人的嘯聲和喬拓疆來時的嘯聲大不相同,以宮錦雲的武學造詣,也聽得出這人的功力,只
有在喬拓疆之上,決不在喬拓疆之下。
黑風島主怔了一怔,大喜說道:「錦兒,你果然沒有騙我,是我的老朋友厲島主來了!」
奚玉瑾道:「是明霞島主厲擒龍?」
宮錦雲心上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笑道:「奚姐姐,現在可以告訴你了。厲島主一來,
你所意想不到的兩個人一定也會來了!」
奚玉瑾道:「他們是誰?」
宮錦雲道:「是你的哥哥和嫂子!」
奚玉瑾「啊呀」一聲,連忙就向外跑。此時厲擒龍已經進入她家。
公孫璞正在咬牙苦鬥,喬拓疆縱聲大笑之後,冷冷說道:「這裡不比禹城,你是沒法逃
出我的手心的了。嘿嘿,但禹城那筆舊帳,你可得在這裡償還啦!」
哪知話猶未了,厲擒龍的嘯聲已是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響!
聲到人到,只見厲擒龍落在園中,手裡還挾住一個人!
厲擒龍喝道:「你們這些妖孽果然是在這裡,哼哼,不錯,禹城那筆舊帳,是該和你們
算啦!」
他挾住的那個人不是別個,正是一個時辰之前,剛從奚家逃出去的那個朱九穆。喬新疆、
史天澤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厲擒龍躍過圍牆,落在園中,眼光一掃,發現了倒斃假山腳下的西門牧野。厲擒龍哈哈
一笑,說道:「朱九穆,陪陪你的老搭檔去吧。」雙臂一振,把朱九穆拋出去,剛好跌落西
門牧野身旁。
把風的鍾無霸一聲大吼,上前阻擋。厲擒龍笑道:「你這條蠻牛也配和我交手麼?」雙
掌虛抱,一個「懷中抱月」式,托著鍾無霸的如椽巨臂,鍾無霸一身氣力,竟是使不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厲擒龍喝聲「去吧!」鍾無霸龐大的身軀已是給他拋了起來,摔出數
丈開外。
公孫璞道:「厲島主,你先打發姓史的這個奸賊!」
厲擒龍遊目四顧,一看趙一行的處境,果然是比公孫璞危險得多,當下邁步上前,冷笑
說道:「史天澤,我在禹城怎麼樣和你們說過的,你不記得了麼?你不銷聲匿跡,居然還敢
在這裡行兇作惡!」
史天澤硬著頭皮說道:「厲擒龍,在禹城我是看在黑風島主的份上讓你三分,你以為我
當真怕你不成?」
厲擒龍道:「好,趙少俠你退下,讓我領教領教他的七十二把大擒拿的功夫!嘿嘿,史
天澤,我知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淚不流。那就來吧!」
趙一行閃過一旁,只見史天澤雙臂箕張,十指如鉤,猛的就向厲擒龍抓去。厲擒龍揮袖
—拂,輕描淡寫的便把他這一招極其凌厲的大擒拿手法化解了。趙一行暗暗喝彩,心裡想道,
「明霞島主的本領果然是名不虛傳,怪不得師父生前提起他也是甚為佩服的。」
鍾無霸有一身橫練的功夫,皮粗肉厚,摔在地上,像皮球般的,又彈起來。這—招委實
不輕,但他卻還禁受得起。
趙一行正要去對付他,只見又是兩條人影翩如飛鳥般的掠過圍牆,是一對年輕男女。。
公孫璞大喜叫道:「奚大哥,厲姑娘,你們也都來了!」這對年輕男女正是和厲擒龍一
起來的奚玉帆和厲賽英,他們的輕功軟弱,故而落後了一盞茶時刻。
鍾無霸一跳起來,正好碰上他們。
鍾無霸喝道:「來得好!」張開蒲扇殷的大手,朝著厲賽英接頭便抓下來!心裡想道:
「她是厲擒龍的女兒,抓著了她,可就等於是抓到一張護身符了。」
厲賽英霍的一個「鳳點頭」,鍾無霸雖然居高臨下,卻是抓了個空。說時遲,那時快,
奚玉帆和她已是雙劍齊出,化成了一道銀虹。鍾無霸呼的一掌猛劈過去,盪開厲賽英的劍尖,
左臂卻給奚玉帆的劍尖劃開一道傷口。鍾無霸狂叫怒吼,左衝右突,反而給他們困在劍光圈
中。
原來厲賽英與奚玉帆相處年餘,經常聯手應敵,雙劍合璧,已是配合得天衣無縫。鍾無
霸剛剛又給厲擒龍那麼一摔,元氣頗傷,是以此消彼長,奚、厲二人已是穩佔上風。
趙一行退了下來,把眼一看,見奚、厲二人已是穩佔上風,當下喘過口氣,便即過去助
公孫璞一臂之力。
喬拓疆雙掌飛舞,架住公孫璞的玄鐵寶傘,震歪趙一行的劍尖。趙一行吃虧在氣力不加,
運劍如風,卻是攻不破喬拓疆的防禦。但雖然如此,公孫璞和他聯手,已是足以和喬拓疆打
成平手了。
鍾無霸左衝右突,衝不出去,片刻之間,身上接連中下三劍,負痛狂叫,猛地和身撲去。
厲賽英見他來得如此兇惡,橫劍一擋,腳步卻是不覺踏過一旁,以避其鋒。只聽得「喀嗤」
一聲,鍾無霸的兩隻指頭給她削斷,但卻從衝開的缺口跑出去了。
厲賽英雖然沒有給他碰著,碰上那股勁風,身形亦是不禁晃了兩晃。奚玉帆扶住了她,
說道:「這個人只是幫兇,並非首惡。窮寇莫追,由他去吧!」
厲賽英道:「怎的不見黑風島主,咦,有人出來了,你看是誰?」
奚玉帆把眼一看,又驚又喜,叫道:「瑾妹,瑾妹,你回家了?」
奚玉瑾叫道:「哥哥,果然是你!宮島主和錦雲姐姐在裡面,他們沒事。」此時,雙方
還在惡鬥之中,厲擒龍已是佔了上風,公孫璞和趙一行卻只能和喬拓疆堪堪打成平手。奚玉
帆無暇與妹妹敘話,三個便即一起上去,幫忙公孫璞,圍攻喬拓疆。
喬拓疆大喝道:「擋我者死,避我者生!」他見勢不妙,已是打了「三十六計,走為上
計」的如意算盤!
公孫璞冷笑道:「你死到臨頭,還吹大氣!」玄鐵寶傘擊下。喬拓疆一閃閃開,猛的就
向奚玉瑾抓去。掌風劍影之中,只見奚玉瑾倒縱出數丈開外,喬拓疆晃了兩晃,「卜通」倒
地!
原來他未曾抓著奚玉瑾,後心先給公孫璞的玄鐵寶傘重重擊了一下。奚玉帆兄妹雙劍同
時刺出,他們的「百花劍法」配合得更是妙到毫巔。喬拓疆若在平時,自是不懼他們。此際,
他在公孫璞這樣的強手和趙一行的牽制之下,卻是閃避不開了,結果不只是顧此失彼,而是
傷上加傷,後心給玄鐵寶傘打著,左脅和小腹也都中劍!但奚玉瑾接不住他的掌力,卻也不
能不倒縱避開。腳尖站地之時,身形仍未能夠穩住,搖搖晃晃,恍似風中之燭,險些摔到。
趙一行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過去,把奚玉瑾扶住,問道:「瑾妹,你怎麼啦?」奚玉
瑾立足不穩,不覺倒在趙一行懷中,羞得滿面通紅,說道:「趙大哥,多謝你啦,我沒事。」
她脫出了趙一行的懷抱,但兩人的手還是不知不覺握在一起。
厲賽英和奚玉帆正要向她跑去,忽見她和趙一行如此親熱,兩人不覺都是怔了一怔。心
裡暗暗替奚玉瑾歡喜。
厲賽英微微一笑,輕輕捏一捏奚玉帆的手掌,回過頭來,低聲說道:「瑾姐沒事,也用
不著咱們替她操心了。咱們還是回去料理喬拓疆這個奸賊吧。」
喬拓疆在地上爬了起來,晃了兩晃,公孫璞手提玄鐵寶傘,指著他喝道:「你是不是還
要再打?」
只見喬拓疆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卜通」一聲,重又跌倒。這一次跌倒,可是站不起來
了。公孫璞上前察看,說道:「這奸賊已經死啦!」
鍾無霸早已負傷逃走,喬拓疆跟著喪命,此時只剩下史天澤還在和厲擒龍搏鬥了。
史天澤聽得喬拓疆臨死之前那一聲慘叫,嚇得魂飛魄散,轉身便逃。厲擒龍喝道:「往
哪裡跑,你逃到天邊,我也要把你抓回來!」
史天澤從趙一行、奚玉瑾身旁掠過,公孫璞揮舞玄鐵寶傘,上前截擊,哪知他是聲東擊
西之計,倏地一個轉身,抓到了厲賽英的面門。
幸虧厲賽英已經練成了「穿花繞樹」的上乘輕功,百忙中一個「風刮落花」的身法,在
間不容髮之際閃開。史天澤—抓抓空,奚玉帆已是唰的一劍攻他下盤。
史天澤不過是想把厲擒龍引開,哪敢戀戰,迅即之間。幾個起伏,已是跳過了那座假山。
厲擒龍關心女兒,飛跑過來,厲賽英叫道:「爹爹我沒事,你別放走了這個奸賊!」
厲擒龍大怒喝道:「史天澤你這奸賊,死到臨頭,還敢欺侮我的女兒!」轉過方向,再
向前追。
史天澤眼看就要逃出園門,心中暗暗歡喜,想道:「只要我能夠回到城裡,那就不怕他
了。」心念未已,忽地被一個人抱著他的大腿。原來是躺在假山腳下的朱九穆。
朱九穆是給厲擒龍用分筋錯骨手法抓裂了琵琶骨摔在地上的,他武功已廢,人還未死。
忽見史天澤從他身邊跑過,他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連忙抱著史天澤的大腿,哀求他道:
「史大哥,求求你把我帶走吧,我把練修羅陰煞功的秘法送給你作禮物——哎喲,喲!」話
猶未了,一聲慘叫,已是斃命。
原來他是被史天澤一腳踹死的。史天澤逃命要緊,哪裡還能顧他?重重一踏,就把他這
個老朋友踹死了。
厲擒龍正在恐怕追他不上,隨手拾起了鍾無霸剛才拋在地上的獨腳銅人,運起內力,振
臂一拋。
史天澤踹死了朱九穆,受阻片刻,心神未定,只覺背後勁風襲來,待要躍上假山,雙腿
卻是不能發力,給飛來的銅人撞個正著。厲擒龍這一擲用足了十成真力,登時把史天澤壓成
一團肉餅。
首惡已除,逃走的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鍾無霸,眾人都是大為歡喜。厲擒龍哈哈笑道:
「今天可算得是我有生以來最痛快的一天了!現在是該去看看老朋友啦。」
奚玉瑾道:「宮島主在地窖裡,他得公孫大哥替他打通了奇經八脈,剛才又喝過了九天
回陽百花酒,走火入魔之險已經平安度過,大概是可以無妨了。」
奚玉帆道:「好,咱們見了宮島主再說。」
黑風島主喝過了九天回陽百花酒,休息了大半個時辰,精神又已恢復幾分。厲擒龍蹄入
地窖之時,他已經能移站起來迎接了。
厲擒龍笑道:「恭喜,恭喜。恭喜你如今已是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黑風島主又是歡喜,又是慚愧,說道:「厲大哥,我後悔沒有聽你的勸告,害得自己幾
乎身敗名裂。你卻不念舊惡,千里迢迢的趕來救我。」
厲擒龍道:「我也是該向你道歉,當初你練那毒功秘笈之時,我沒及時向你警告。又沒
料到你的走火入魔會提前發作,幾乎來遲了一步。」
厲擒龍向老朋友說明原委,趙一行也趁這個機會和奚玉瑾解釋,何以他會出現此間。
趙一行笑道:「玉瑾,我忘記告訴你,這字條是我留給你的,不到一個時辰,你就回到
家裡了。不過,我可並不知那兩個魔頭會來害你,我是想叫你躲開岳夫人的。」
奚玉瑾嗔道:「你老是愛喬這些玄虛。為什麼不寫個明明白白?」其辭若有憾焉,其心
則實喜之。
趙一行笑道:「時機緊迫,來不及細寫了。你一回來,岳夫人跟著就來了。那時我躲在
你家的柴房裡面。」
奚玉帆想道:「妹妹和他如此熟絡,看來恐怕不只是普通的朋友了。」心裡暗暗歡喜,
笑道:「瑾妹,你還沒有給我們介紹呢,這位趙兄是——」
奚玉瑾粉臉微泛紅暈,說道:「他姓趙,名叫一行,我們也是認識未久的,不過他已經
幫過我兩次大忙了。他的師父就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屠百城,和柳姑姑也是頗有淵源的。」
厲擒龍道:「原來趙兄是屠百城的弟子,怪不得劍法如此了得。」接著又笑道:「你剛
才對付喬拓疆的那一招『大漠孤煙』深得令師劍法的神髓,我已經有點懷疑,其實是應該早
就猜著你的身份了。」
剛才趙一行與公孫璞聯手惡鬥喬拓疆之時,厲擒龍和史大澤也是在拚鬥之中。趙一行想
不到他居然對自己的每一招劍法也看得這樣清楚,不由得暗暗佩服,說道:「原來厲島主和
家師也是相熟的朋友。」
厲擒龍道:「深交淡不上,但也曾有一次彼此印證武功。可惜令師不久就失蹤了,我們
不能進一步訂交。對啦,令師現在是在何處?我僻處海外,已經有將近二十年沒聽到他的消
息了。」
趙一行黯然說道:「家師在蒙古已經死了,他的事情,我慢慢告訴前輩。」厲擒龍聽得
屠百城已死,也是不覺黯然。
奚玉瑾換過話道:「公孫大哥,你不是要到大都的嗎?怎的也來了這裡?」
公孫璞道:「我也是到了禹城碰見洪幫主,方才臨時改變計劃的。我到禹城之時,厲島
主和奚大哥他們剛好是在前一天離開。」奚玉瑾道:「你不怕耽擱大都的人事嗎?」
公孫璞道:「洪幫主把他新近得的兩匹大宛名駒送給我們,這兩匹馬可以日行數百里。
武林天驕計劃在明年元旦那天才和完顏長之算帳,距今尚有一個多月,有這兩匹馬,料想可
以趕得上的。」
黑風島主說道:「雖然如此,你也不宜在這裡耽擱太多時候,明天你和錦兒走吧。」
宮錦雲道:「爹爹,你的身體尚未復元,我怎能就離開你?不如,不如,璞哥,你先走
吧。」
黑風島主道:「不,你應該跟他同去,不要為了我,誤了你們在金京的大事。」
宮錦雲似乎頗是難為,說道:「爹爹,你,你不知道——」
黑風島主道:「不知道什麼?」
宮錦雲欲說還休,只是把眼睛望著公孫璞。黑風島主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我
只是暫時脫離走火入魔之難,病根尚未消除,故而你放心不下?」
宮錦雲道:「我跟璞哥已經懂得一點護理的法子,再借助九天回陽百花酒之力,半年之
內,大概可以保得爹爹的平安,那時璞哥也該回來了。」
黑風島主道:「你們兩小口子應該同甘共苦,璞兒到金京去等於是闖進虎穴,你怎能不
在他的身旁?有了這九天回陽百花酒,我想在三個月之內,大概不至於再發作的,你還是和
璞兒一起走吧。」
公孫璞笑道:「你們放心,我有兩全其美之法。」
宮錦雲道:「什麼兩全其美之法」?
公孫璞道:「我把明明大師的內功心法說給你爹爹聽,臨行之前,我再替他打通三焦經
脈,病根便可消除。以後即使有點餘毒未清,爹也可以自療了。」
黑風島主喜出望外,說道:「璞兒,你不但是我的好女婿,還是我的救命恩人。不過,
你救了我的性命,我雖然感激,但更感激你的,還是你、你能夠這樣相信我。今後我倘若還
不改過自新,那就當真不是人了。」
要知正邪有別,正派的內功心法,一向是不傳給邪派中人的。尤其是明明大師衣缽真傳
至高無上的內功心法,邪派中人學了去用以為惡,豈非更是如虎添翼?故而連宮錦雲也不敢
開口請公孫璞傳給她父親的,雖然其實她也知道有這個可以「兩全其美」的法子。
公孫璞道:「奚姐姐,請你借一間靜室給我,有一天工夫就行了。」
厲擒龍道:「我們這些人在這裡,岳良駿不久便會知道,過了今天,咱們大夥兒恐怕都
是走了。你們兄妹有什麼家事要料理的嗎?」
奚玉瑾瞿然一醒,說道:「家裡倒沒什麼,只是柳姑姑叫我去見一見海砂幫的羅幫主,
我必須在離家之時辦妥這事。」
厲擒龍眉頭一皺,說道:「海砂幫的總舵在洪澤湖邊,離此有一百多里,你一天之內恐
怕來回不了。」他本來想說要代奚玉瑾走一趟的,但不知蓬萊魔女叫她和羅幫主商談的事情
是否可以說給自己知道,故而不便開口。
公孫璞笑道:「奚姐姐,你要在一天之內來回,這個容易。我把坐騎借你給,還有雲妹
的坐騎也可以借出來,讓一個人陪你去。」
公孫璞和宮錦雲的坐騎是長鯨幫主所送的大宛名駒,日行六七百里,百里的路程,幾個
時辰,便可來回。
此言一出,趙一行和奚玉帆同聲說道:「瑾妹,我和你去。」
奚玉瑾道:「好,大哥,你和我去。」
奚玉帆忽地微笑說道:「有趙大哥陪你去比我好得多了,還是我讓他吧。」
奚玉瑾和趙一行都是面上一紅,正想說話,厲賽英已是笑道:「你們不必你推我讓了,
趕時候要緊,趙大哥,你陪奚姐姐走吧。」
此時已是天色微明,趙、奚二人騎上快馬,立即趕往洪澤湖邊的海砂幫總舵。
駿馬飛馳,不過一個時辰,天剛火亮,已經看見碧波蕩漾的洪澤湖,離海砂幫的總舵不
到三十里了。
忽見前面隱隱有火光升起,還有人馬喧斗之聲,遠遠望去,前面個蘆葦遮蔽的堪灣有黑
麻麻的人影。趙一行道:「咦,莫非是海砂幫正在和官兵廝殺」
奚玉瑾道:「好,那麼咱們來得正是時候了。」兩人快馬疾馳,途中經過一個小小的山
崗,忽聽得山崗那邊也傳來了金鐵交鳴之聲。
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喝道:「好呀,你碰在我的手上,我殺不了趙一行,殺了你更妙!」
奚玉瑾吃了一驚,說道:「這不是岳夫人的聲音嗎?她要殺誰?」
話未說完,趙一行已是撥轉馬頭,向山崗那邊衝過去了。
趙一行跑近了一看,只見果然是岳夫人。和她交手是一男一女。男的用刀,女的用劍,
本領都很不弱,與岳夫人打得難分難解。但還是岳夫人稍佔上風。
趙一行心裡想道:「咦,她怎麼又不瘋了?」
心念未已,只見岳夫人一甩頭髮,叫道:「傑哥,你在天之靈,保佑我殺了你仇人的女
兒!」突然間瘋態畢露,龍頭枴杖一陣亂劈亂掃,把那一男一女殺得步步後退,險象頻生!
正是:
回首一生無足戀,夫人變作失心瘋。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一一八回 舊夢難憑休再問 故人無恙又重來
岳夫人叫出「仇人的女兒」,趙一行聽了,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跑去。
他來得正是時候,此時岳夫人剛好向那對中年夫妻痛下殺手。
那女的橫劍一封,岳夫人的龍頭枴杖旋風般的疾捲過來,使的招數名為「暴龍擾梅」,
名副其實,當真是暴烈非常。那女的只覺一股大力,迎頭壓下,打如巨雷擊頂,岱岳飛來,
長劍招架不住,劍身竟然漸漸彎曲。那男的慌忙一刀斫去,攻敵之所必救,冀解妻子之危。
哪知岳夫人如瘋似狂,竟是不顧自己的要害,龍頭枴杖左右一擺,只聽得「噹」的一聲,
岳夫人喝道:「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利,妙極,妙極!」那男子的厚背朴刀脫手飛上半空。
岳夫人肩頭給利劍劃開一道傷口,龍頭枴杖仍然向那女的打下。
那男的空手撲上,那女的叫道:「大哥,你快走!」那男的明知空手斗這本領高強的瘋
婦,無異送死,但夫妻恩愛。卻怎忍獨生?一咬牙根,不理妻子的話,依然衝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覺微風颯然,趙一行業已趕到。那男的知道背後有人,卻不知
來的是友是敵,只好使出—招護身掌法,以防突襲。說肘遲,那時快,趙一行已是從他身旁
掠過。掠過之時,輕聲地說了一句話:「石大哥,請讓小弟和師姐對這個瘋婦!」
這剎那間,那男的又喜又驚,又是非常詫異,心裡想道:「鳳妹哪裡來的這個師弟?」
心念末已,只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響。
那女的也是驚喜非常,原來趙一行揮劍斜披,和她的一招劍法,剛好配合得天衣無縫,
合成一道圓弧。雙劍合璧,威力陡增,瞬息之間,和龍頭枴杖碰擊了七八下。非但化解了岳
夫人強勁的攻勢,而且將她迫得不能不退了幾步。
那女的忍不住叫道:「咦,你怎麼懂得本門的精妙劍法?」趙一行道:「屠師姐,打跑
了這個瘋婦,我和你慢慢說。」
岳夫人披頭散髮,梟鳴也似地叫道:「好呀,屠百城的徒子徒孫、女兒女婿,全都來吧,
我要你們一個個死在我的手下!」
趙一行和那女的雙劍齊出,攻守合拍,劍光飛舞,饒是岳夫人的龍頭枴杖勁風呼呼,指
東打西,指南打北,總是突不破他們的劍圍。
趙一行喝道:「你的丈夫不是我的師父殺的,那次交手,你的丈夫受下傷,我的師父也
受了傷,你怎可如此糾纏不清。」
岳夫人怪叫道:「我不管這許多。我的丈夫倘若不是因為受了傷,也不至於死在那幾個
奸賊之手!」
趙一行哼了一聲,說道:「你改嫁岳良駿,業已殺盡仇人。這還不算,還助紂為虐,殺
了多少黑道人物。你要為夫報仇,那些人卻向誰索命?你的女兒死了,你還有一個女婿呢,
你為什麼不認他?難道你還能夠令你的女兒復生,改嫁你的侄兒麼?奚姑娘已經告訴你,現
在我再告訴你一遍,你的侄兒宇文沖也早已死了。你死了這條心吧!你的女婿倒是好人,你
只有投靠你的女婿才是生路!」
趙一行的師姐說道:「這瘋婦不可理喻,何必與她多費唇舌。她自己求死——」趙一行
接聲說道:「她自己求死,我也要讓她死個明白!」
岳夫人瘋狂的攻擊,趙一行和他的師姐只好用心抵擋,當然也免不了還擊對方。就在說
這幾句話的時間,她的身上已是又添了幾道傷痕。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叫道:「夫人,夫人,快,快來救我!」山崗那邊,影綽綽的出
現了幾個人,在前面逃的正是揚州知府岳良駿和一個軍官,在後面追的是海砂幫的頭領。
趙一行的師姐大喜說道:「石大哥,你去幫羅幫主捉那狗官兒,這瘋婆子我和師弟足可
對付得了。」她雖然還不知道趙一行的姓名來歷,但已確信他是自己的師弟無疑了。
那男的拾起朴刀,一看情形,知道他的妻子所言不假,確是勝券在操,便即說了一個
「好」字,跑過去堵截岳良駿。
岳夫人忽地大吼一聲,龍頭枴杖使勁一擊,趙一行和師姐雙劍齊出,噹的一聲,把龍頭
枴杖削為兩段。但岳夫人拋開半截枴杖,已是倏地躍出圈子去了。
趙一行的師姐叫道:「大哥,小心!」原來岳夫人正在飛快的向她丈夫來處跑去。此時
那男子已經堵住了岳良駿的去路,正在和護衛他的那個軍官交手。
只聽得岳夫人叫道:「我的女兒死了,侄兒也死了,我在世上還有哪個親人?對,你這
小子說得不錯,我罪孽多端,我配向誰索命?但你有樁事情說錯了,誰說我改嫁岳良駿?我
只擔了幾十年知府夫人的虛名。傑哥,你在天上之靈一定會原諒我的。傑哥,你回答我吧,
原諒我嗎?原諒我嗎?」她口中嚎叫,腳步不停,已是跑近她的丈夫了。
岳良駿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只指望妻子救他,一見妻子這個情形,嚇得慌了,叫道:
「夫人醒醒,我是你的丈夫,你怎麼了?」
話猶未了,岳夫人忽地一手將他抓住,喝道:「胡說八道,準是你的夫人?你幫我報了
大仇,我也幫你陞官發財,讓你亨了幾十年富貴。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你給我滾!」突然把
岳良駿高高舉起,作了一個旋風急舞,摔只小雞似的,便拋出去。岳良駿頭下腳上,剛好棒
在一塊大石頭上,肝腦塗地,發出裂人心肺的慘叫,一命嗚呼!
岳夫人哈哈大笑三聲,叫道:「傑哥,我沒有對不住你,你等等我,我就來陪你了!」
一口鮮血狂噴出來,身軀軟綿綿的倒下去。原來她已是自斷經脈而亡!
和那個男子交手的軍官嚇得魂飛魄散,長劍一劃,以攻為守的把對手迫退一步,轉身便
逃。
那男子一刀斫傷他的腳踝,正要追去,趙一行和他的妻子已經來到,說道:「首惡已除,
由他去吧。」那軍官骨碌碌地滾下了山坡。
此時奚玉瑾和追趕岳良駿的那兩個人都已來到。奚玉瑾喜山望外,叫道:「申老闆,劉
老闆,原來你們都在海砂幫。」原來這兩個人正是以前曾經和她一同大鬧楊州知府衙門的申
子駒和劉湛。
申、劉二人和奚玉瑾打了招呼,跟著便向那中年婦人施禮,說道:「屠寨主遠來,請恕
我們有失迎迓。」奚玉瑾這才知道,原來這個中年婦人乃是琅玡山的寨主屠鳳,她也正是屠
百城的女兒。
屠鳳笑道:「販來你們兩位還是大老闆呀,這我倒是未曾知道呢。」
申子駒笑道:「小店早已關門,劉兄的綢緞鋪子也早被岳良駿封閉了。現在不是老闆
啦。」原來他們以前在揚州開店,正是作為海砂幫的機關的。
屠鳳說道:「你們還未見過我的當家吧?」那男子上前施禮,說道:「申、劉兩位香主,
我是久仰的了。」這男子名叫石璞,是屠鳳的丈夫。
申子駒道:「石舵主我也是久仰的了。」
劉湛說道:「原來是石舵主,怪不得使得那麼好的刀法。」
石璞面上一紅,說道:「我本領不濟,讓那鷹爪跑掉,教兩位見笑了。」
申子駒笑道:「石香主想必還未知道,這鷹爪可不是岳良駿手下,他是韃子御林軍的軍
官,號稱御林軍中三大高手之一的金光燦。剛才若不是他,我們早已把岳良駿捉了。」
屠鳳笑道:「我們一來就碰上你們和官軍文戰,這也真是巧極了。」
申廣駒笑道:「這位『岳知府』是送上門來的饅頭給我們吃掉的。聽說他是為了找尋妻
子,追蹤來到這個地方,卻不知這個地方,正是我們總舵所在。」
原來奉岳良駿之命到百花谷偵察的人,有一個僥倖漏網,回去告訴岳良駿。當時岳夫人
已經選出奚家,這個人躲在暗處,看見她好像發了瘋,竟然把岳良駿最得力的手下管昆吾摔
死,嚇得他心驚肌裂,不敢去追,只好回去稟報。岳夫人逃走的方向他是知道的。
岳良駿聽了滿腹疑團。倘若這個人不是他的心腹,他一定不會相信這樣「怪誕不經」的
說話。此時一來是由於心腹手下的稟報,二來聯想起他的妻子種種可疑之處,只好抱著「寧
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情,帶領親兵,叫那個手下帶路,連夜出城,跑去找尋妻子了。
他也知道城外是海砂幫的勢力範圍,只不知何處是海砂幫的總舵而已。他這隊親兵是百
中選一的勁卒,恰好御林軍的軍官金光燦正在揚州,願意陪他到海砂幫的腹地「偵察敵情」,
他是有恃無恐,這才敢於追到洪澤湖邊的。
劉湛說道:「岳良駿的親兵已經給我們包圍在蘆葦叢生的澤地之中。他的這隊親兵雖是
精兵,卻不善於在這種地形作戰,岳良駿在金光燦保護之下突圍之時,這隊親兵已經有一大
半做俘虜了,連同那個在百花谷漏網的在內。我們所知的敵情,就是由他供出來的。」
申子駒豎起耳朵一聽,說道:「那邊的戰事大概是已經結束了,你們聽戰馬奔馳的聲音
是向一個方向,想必是在收隊回去。」
劉湛說道:「屠寨主、石寨主、奚姑娘,你們不約而同的來到,幫了我們大忙,敝幫幫
主見了你們,不知該多高興呢。奚姑娘要來揚州的消息,我們昨天已經知道,是金雞嶺柳女
俠那邊有人來說的。屠寨主大駕前來,我們可沒想到。」
屠鳳說道:「我有些事情想與貴幫的羅幫主商談,事前聯絡不易,只好冒昧而來了。」
申子駒道:「屠寨主屈駕來此,我們是請也請不到的。劉兄弟,你陪客人,我先走一步,
趕回去稟報幫主。」
屠鳳說道:「用不著這樣客氣。師弟,你有別的事麼?若是沒有別的事情,陪我一起到
海砂幫去好不好?」
趙一行說道:「我正是和奚姑娘要去見羅幫主的。」
劉湛說道:「令師弟貴姓大名?幸會,辛會。」
屠鳳笑遭:「我也還未曾知道我這個師弟的姓名呢。」
劉湛不覺一怔,頗感詫異。趙一行笑道:「我姓趙,名叫一行。今天和師姐才是初次見
面。」
此時趙一行方有機會向師姐細說來由,在途中長話短說,未到海砂幫總舵,大致也說清
楚了。
屠鳳說道:「原來你是我爹爹的關門弟子,怪不得本門劍法使得如此精妙,這次多虧你
了。但我一方面要多謝你,一方面也要怪責你呢。你回到中原已有數月,為何不來見我?」
趙一行道:「我是因為有另一件緊要的事情,先到金雞嶺走了一趟。請師姐恕罪。」
當下趙一行再簡單扼要的說了金雞嶺之事。屠鳳說道:「哦,這麼說你在金雞嶺躲了十
來天,卻沒有見著蓬萊魔女麼?」
趙一行道:「雖然沒有見著,但柳女俠的意思我已經知道。這位奚姑娘本來就是在金雞
嶺的,她是柳女俠得力的助手。」
屠鳳說道:「奚姑娘,柳寨主可曾和你談過我嗎?她的意思怎樣?」
奚玉瑾道:「柳姑姑和我常常提起你們,只恨未有機會彼此聯絡。」
屠鳳說道:「柳女俠是當今第一位女豪傑,我是一向佩服的。」
奚玉瑾乘機說道:「柳姑姑很想和屠寨主聯手抗金,就不知屠寨主意下如何?」
屠鳳笑道:「你別這樣客氣,我比你癡長幾年。又是一行的師姐,我就情老賣老,請你
跟一行稱呼我作姐姐吧。」接著說道:「我也正有這個意思,這次我來拜會羅幫主,實不相
瞞,就是想請他替我向金雞嶺先通款曲的。」
趙一行喜道:「這就好了,我還怕——」
屠鳳道:「你怕什麼?」忽地恍然大悟,說道:「敢情你是怕我怪你先到金雞嶺嗎?金
雞嶺和琅玡山或許有一點點誤會,想必你也聽到了風聲?」
趙一行道:「希望這只是謠言。」
屠鳳笑道:「我的手下有幾個人是不大贊同琅玡山歸屬金雞嶺的,我卻沒有這種名位之
爭,如今也已說服他們了。怕的就是蓬萊魔女對我還有誤會而已。聽了你們這麼說,我也放
心了。」
到了海砂幫總舵,幫主羅雨峰出迎,雙方相見,皆大歡喜。羅雨峰哈哈笑道:「難得屠
寨主、石舵主和奚姑娘聯袂而來,敝幫今日真是雙喜臨門了。」不用他的解釋,大家也都明
白,另外一「喜」,自是指大敗官軍之事了。
屠鳳笑道:「我們是特地來喝你的慶功酒的。」
羅雨峰道:「多謝你們拔刀相助,殺了那個狗官。岳良駿這狗官在揚州做了十幾年知府,
一直和我們作對,如今將他除掉,真是人心太快。」
屠鳳笑道:「岳良駛可不是我們殺的,是他老婆把他殺掉的。」當下把剛才的經過說給
羅雨峰知道,羅雨峰聽了,不禁駭然,笑道:「雖然不是你們所殺,也是你們功勞。」
奚玉瑾也是十分歡喜,說道:「你們打了這場大勝仗,岳良駿這狗官又已除掉,我們的
百花谷大概也可以暫保平安了。」
羅雨峰跟著給他們報告戰果。說道:「多得朋友幫忙,這場仗當真可說得是大獲全勝。
岳良駿帶來的親兵,死傷過半,餘下的也都給我們俘虜,沒有一個人能夠逃回楊州。難得你
們來到,這次我們要連喝三天慶功酒才行。」
奚玉瑾笑道:「我們恐怕沒時間陪你喝三天慶功酒了,待會兒我們就要走的。」
羅雨峰道:「為何這樣匆忙?」
屠鳳說道:「我和奚姑娘還要趕到金雞嶺去。」羅雨峰道:「不可以多留一日麼?」
奚玉瑾道:「我和趙大哥的坐騎是借用朋友的,他們也都趕著要到大都。」
羅雨峰道:「貴友是誰?」
奚玉瑾道:「是公孫璞和黑風島主的女兒宮錦雲。」
羅雨峰喜道:「哦,公孫少俠也在你的家裡嗎?他曾經幫過我們許多忙的。不知他有什
麼緊要的事情?他若是抽不出空,我去拜訪他如何?」
奚玉瑾道:「他現在正在替黑風島主療傷,明天一早,就要啟程。羅幫主的心意,請讓
我代你轉達吧。」
羅雨峰詫道:「黑風島主是當世一大魔頭,誰人傷得了他?」
奚玉瑾道:「說來話長,待會兒我告訴幫主,還有柳姑姑和貴幫聯絡之事,也得向幫主
稟報。」
羅雨峰道:「對,咱們進去慢慢說吧。會不會耽擱你們的事情?」
奚玉瑾道:「一兩個時辰,我們可以在此逗留。」
正事談完之後,羅雨峰說道:「你們還有一個時辰,沒工夫和大夥兒一同喝慶功酒了。
我把接風酒、餞行酒和慶功酒都並在一起,請你們多喝兒杯,聊表我的心意。金雞嶺還有一
位朋友在這裡,聽他說是和奚姑娘認識的,我想請他作陪。」
奚玉瑾道:「他是誰?」
羅雨峰道:「申子駒已經去請他了,請你稍待片刻。嗯,剛說曹操,曹操就到,他們來
了。」
只見申子駒陪著一個中年胖子走進他們這間密室。奚玉瑾頗感意外,說道:「哦,原來
是安老闆。」原來這胖子是給金雞嶺偷運藥材的頭子安陀生。
安陀生道:「我是奉柳女俠之命,給羅幫主送一些藥材來的。說起這批藥材可真是多災
多難,那天在黃河渡口,幾乎給官軍搶了去。幸虧山寨派了公孫少俠前來接應,又碰上辛少
俠他們幫忙。他們現在不知還在金雞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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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安陀生的藥材一送到金雞嶺便奉蓬萊魔女之命,又趕送一部分藥材到晦砂幫來,是
以公孫璞和辛龍生等人之後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奚玉瑾道:「公孫少俠倒是在這兒,不過明天他就要到別的地方去。你有什麼事情要和
他說麼?」
安陀生道:「沒什麼事情,請你替我問候他吧。」
奚玉瑾說了一個「好」字,安陀生卻接著說道:「和辛少俠,我們是有件事情。奚姑娘,
你和他相熟吧?」前四年他在北方搜購稀有的藥材,由於擔負秘密的任務,和江湖上的朋友
盡量避免接觸,是以並不知道奚玉瑾曾經做過辛龍生的掛名妻子。
奚玉瑾股上微微發燒,說道:「相當稔熟。不過辛少俠已經回到江南他的師父那兒去了,
你有什麼事情找他,可不可以說給我聽?」
安陀生道:「我想送他一件禮物,報答他的幫忙。我過幾天要到北方去販運藥材,恐怕
不能再回金雞嶺了。」
奚玉瑾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辛龍生幫你的忙也是應該的,何用送他禮物?」
安陀生笑道:「這是辛少俠非常合用的東西,並非尋常禮物。」
奚玉瑾心念一動,問道:「那是什麼?」
安陀生道:「是一種可以令腐肉重生的藥膏,碗口大的傷疤,敷上這種藥膏,也可以重
生新肉,令傷疤消失於無形。」
奚玉瑾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你是要替辛龍生醫好他臉上的傷疤。」
安陀生笑道:「辛少俠的新婚妻子是個美人兒,辛少俠丰神傻朗,依我看來,他本來的
面目也應該是個美少年的,對麼?」
奚玉瑾道:「不錯,他一向以才貌雙全自負。」無意中說了出來,這才發現趙一行正在
看著她,似乎是對她的說話覺得有點奇怪,何以她對辛龍生知道得這樣清楚。
安陀生哈哈一笑,繼續說道:「這麼說我送給他的禮物是送得對了。他本來是個美少年,
臉上留下傷疤,心裡一定難過。他要是恢復了本來的面目,夫妻倆就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了。」
奚玉瑾接過那盒藥膏,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有點辛酸,倒不是為了留戀辛龍生,而是悵
觸自己的命運。說道:「辛少俠還會回來金雞嶺的,安老闆,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把禮物交
到他的手上。羅幫主,時候不早,我們可要告辭了。」
屠鳳不想和黑風島主見面,說道:「你們是準備今天就往金雞嶺吧?」奚玉瑾道:「不
錯,我把坐騎交還朋友,便即動身。」屠鳳說道:「好。那麼正午時分,我在前面路口等你。
有點事情,我還要和羅幫主商談,你們先走吧。」
奚玉瑾和趙一行在回家的途中走了一程,趙一行忽地說道:「人生的悲歡離合,往往出
人意料之外。聽說辛龍生的未婚妻子是車衛的女兒,他卻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門弟子。
車衛以前則是個江湖上一般人聞名喪膽的大魔頭,他們這樁婚事,也算得是出人意外了。」
奚玉瑾道:「不錯,人事滄桑,許多事情,往往是始料之所不及。」趙一行笑道:「是
呀,以前我也想不到能夠和你結識。」
奚玉瑾道:「趙大哥,我、我……」
趙一行微笑道:「你有什麼事情告訴我麼?咱們相識的日子雖然無多,在我的心裡,和
你卻好像是相識了多年的朋友。」
奚玉瑾大為感動,說道:「大哥,我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不,我是要把過去的事情
都告訴你。」趙一行和她並肩同行,聽她細說過去的種種遭遇。
奚玉瑾說完之後,滿面都是淚痕,趙一行低聲說道:「你是辛龍生的掛名妻子,我早已
知道。你遭遇了這許多不幸的事情。我也為你難過。但莫說你們只是掛名夫妻,即使真是夫
妻,性情不合,分手之後,你也還是一個值得別人敬愛的女子,我、我——」
奚玉瑾見他欲說還休的尷尬樣子,不覺給他逗得破涕為笑,笑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說呀!」
趙一行深情的看她一眼,鼓起勇氣說道:「我的心意不說你也應該明白,我,我是希望
能夠,能夠長伴,長伴……」
奚玉瑾噗嗤一笑,連忙打斷他的話道:「好,我已經明白你的心意啦,你不必再說下去
了,怪肉麻的。」
趙一行喜出望外,說道:「好,那麼你是答應我了。」
奚玉瑾羞紅了臉,低下了頭,沒有說話。但兩人的手已是不知不覺握在一起,也用不著
她回答,趙一行已經知道她是應允了。
奚玉瑾回到家中,此時公孫璞早已替黑風島主打通奇經八脈,又把明明大師的至高無上
的內功心法傳給他了。大家正在等待他們回來。
聽了奚玉瑾報告的事情,眾人皆大歡喜,厲擒龍哈哈笑道:「不錯,這可真是雙喜齊來
了。海砂幫打敗官兵,殺掉了岳良駿這個狗官;一行老弟的師姐又答應了和金雞嶺聯手,以
後你們更是可以大幹一場了。」
奚玉瑾笑道:「厲老伯,『你們』二字,似乎用得有點不妥,應該是『咱們』才對。你
和我們也是一條道上的啊!」
厲擒龍笑道:「你不嫌我老,我也願意盡我的力的。不過現在我可不能和你們到金雞嶺
去。我得在這裡陪陪老朋友。玉帆、賽英,你們跟大夥兒走吧。」
奚玉帆說道:「岳良駿已死,百花谷大概最少有幾個月可以平安無事了。小鳳可以留在
這兒。」
奚玉瑾笑道:「小鳳就要做新娘子了,我正是想請他們夫妻替咱們管家。」
安排停當,厲擒龍陪黑風島主在奚家養傷,奚玉帆、奚玉瑾兄妹和趙一行、厲賽英四人
回金雞嶺,公孫璞和宮錦雲前往金京,大家便即分道揚鑣。臨行之時,奚玉瑾吩咐周鳳有事
即和海砂幫聯絡。家裡有厲擒龍這樣的高手坐鎮,外面又有海砂幫可作強援,周鳳也放心留
在百花谷等待她的父親和未婚夫來了。
半個月後,奚玉瑾等一行人包括屠鳳和石璞在內回到了金雞嶺,山寨裡喜氣洋洋,自有
一番熱鬧,不必細表。
當晚蓬萊廑女就知道了奚、趙二人之事,作主替他們定了婚,待時局平靜一些,再行擇
吉成親。奚玉瑾有了歸宿,容光煥發,好像換了個人。心中的一些憂鬱也好像陽光之卜的陰
霾全都消了。只是有時想起谷嘯風和辛龍生,不免還是有點記掛。
不知不覺過了三個月,谷、辛等人尚未見回來。正是:
遙想舊情思舊友,每依北斗望京華。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一一九回 是何意態人中傑 不露鋒芒寇已驚
時序推移,流年暗換。殘雪雖尚未消,嶺梅早已吐艷。冬去春來,這天是正月十四,還
有一天就是元宵佳節了。
金京的消息也還沒有傳來,完顏長之的計劃是在元旦那天篡位的,武林天驕和笑傲乾坤
等人亦是準備在元旦那天,借金主之力,把完顏長之除掉。現在業已過了十四天,他們在金
京的成敗如何,金雞嶺毫無消息,嶺上群雄,對他們自是不免十分懸念。
日間群雄談起這件事情,蓬萊魔女說道:「關山阻隔,從大都回到這裡,快馬也得走個
十天半月,大家稍安毋躁,料想數日之後必有好音。」
金刀雷飆點了點頭,說道:「華大俠、檀大俠都是身具絕世武功,趁著金京內亂,一舉
撲滅完顏此撩,料非難事。」
大頭目杜康笑道:「海砂幫除掉了岳良駿這個狗官,要是他們在金京再把完顏長之這個
大奸除掉,這就更是大快人心了。」
奚玉帆卻道:「不是我著急要知消息,明天就是元宵佳節,如果公孫璞和宮錦雲能夠明
天回來,和我們共度佳節,那才是最好不過呢。他們的坐騎是日行數百里的名駒,按說明天
能夠回來,亦非奇事。」
蓬萊魔女說道:「他們的快馬雖然可以早日回來,但卻恐怕不能如你所願。據我所知。
公孫璞還要回家一趟,和宮姑娘見一見他的爺爺和明明大師。」
金刀雷飆笑道:「遲些回來,早些回來,都不緊要。最緊要的是他們在金京大功告成。」
眾人議論紛紛,只有任紅綃黯然不浯。
大家都在記掛金京的消息,但任紅綃除了記掛之外,還多一份憂慮。
這天晚上,她輾轉反側,不能入寐。心中忐忑不安。她憂慮的是,她的父親在這場大變
亂中,不知會遭到什麼命運?
不錯,她對父親的所作所為早已深惡痛絕,但總也還存有一絲希望,希望她的父親在受
過許多教訓之後,能夠像黑風島主一樣,醒悟過來,及早回頭。
「禍福無門,唯人自招。爹爹偽善實惡,做了許多壞事,若然他不知悔悟,給完顏長之
作陪葬,那也是他的報應。唉,這只有看他如何自處了。」任紅綃心想。
還有一個人,這天晚上和她一樣不能入寐的,這人是奚玉瑾。
奚玉瑾固然在掛念著公孫璞和宮錦雲,同樣也在惦記著谷嘯風與韓佩瑛。不僅因為谷嘯
風曾經是過她的情人,更因為韓佩瑛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明天就是元宵,元宵節是團圓節,要是能夠和他們一起,那該多好。佩瑛知道我的事
情,一定會為我高興。嘯風和一行也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奚玉瑾心想。
要知谷嘯風是她第一個戀人,是她真正愛過的人,在此之前,雙方分手雖然已成定局,
見了面還是不禁感到有點尷尬。如今她自身有了歸宿,心胸豁然開朗,是以非但不怕和他們
見面,而且希望早點和他們見面了。她希望能夠和好朋友分享她的喜悅。
奚玉瑾在惦記他們,他們也在惦記著奚玉瑾。
奚玉瑾希望能夠和他們共度元宵佳節,但也知道這希望甚是渺茫,不敢相信它會成為事
實。
湊巧的事情不是常有,但也不是沒有。奚玉瑾可沒想到,就在此際,就在她輾轉反側,
思念良友,不能入寐之時,谷嘯風和韓佩瑛已經回到金雞嶺來了。他們是從嵩山少林寺趕回
來的,懷著興奮的心情,想要和眾人早點見面,他們連夜登山。
又圓又大的月亮像白玉盤高掛天心,他們正在開始登山,還未走到最近的一個當所。
數月別離,重回舊地,又是正當美景良辰,這對少年情侶,心中都是充滿柔情。月華如
練,夜風飄送花香,四周靜悄悄的,但聞蟲聲唧唧。谷嘯風不禁觸景生情,低聲吟道: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韓佩瑛噗嗤一笑,說道:「這首『鵲橋仙』是秦少游為牛郎織女寫的,今晚又不是七夕,
你念這首詞,可是不對景呀。」
谷嘯風笑道:「時節雖不相符,情懷卻是一樣。七夕是牛郎織女團圓,元宵卻更加是眾
人的團圓佳節呢。」
韓佩瑛道:「今天也還不是元宵。」
谷嘯風笑道:「你瞧瞧月亮,月亮已過天中,現在已經是正月十五的凌晨了。」韓佩瑛
道:「也還是情景不符,我,我和你——」說至此處,臉上一紅,心裡甜絲絲的卻不說下去
了。
谷嘯風懂得她的意思,笑道:「是呀,我們比牛郎織女幸福得多,他們一年一度相逢,
我們卻是常在一起,從今之後,也是再也不會分開的了。我想起這首詞,就是因為我覺得自
己太幸福了。」
韓佩瑛滿懷喜悅,心裡想道:「我和他經過許多風波,如今才是兩心如一。說起來也的
確是比牛郎織女串運多了。」
谷嘯風在她身邊低聲問道:「瑛妹,你在想些什麼?」
韓佩瑛抬起頭來,說道:「我在想,在想玉瑾姐姐。」
谷嘯風怔了一怔,說道:「哦,你是在想她?」
韓佩瑛笑道:「你別擔心,我並非在喝你們的陳年舊醋。今天是元宵佳節,我是在為瑾
姐祈禱上蒼,但願她早日能夠找到一個如意郎甘。」
谷嘯風默然不語,心裡想道:「玉瑾的不幸,雖然不是由我造成,也是由我而起。」
韓佩瑛道:「你又在想些什麼?」
谷嘯風道:「我的想法和你一樣。說實在話,她找到了如意郎君,我的心裡才會安然。
瑛妹。我說這樣的話,你不會誤解我吧。」
韓佩瑛笑道:「你把我當作氣量狹窄的人麼?當然不會,說實在話,我對她也是有點感
到抱歉呢。咦,你,你看什麼?怎的不和我說話呀?」
谷嘯風回過頭來,低聲說道:「噤聲,好像是有人來了。這人輕功很是高明!」
根據常理推測,午夜時分,有夜行人登山,這人多半不會是山寨的頭目。
谷、韓二人躲在一棵大樹後面,過了片刻,果然看見一條人影走上山來,走到山坳轉角
之處,在月光下已經隱隱可以看見山頭上的第一個當所了。這人忽地停下腳步,自言自語道:
「我這樣做是不是應該呢?蓬萊魔女她會相信我嗎?說不定她會殺了我的!唉,但即使她殺
了我,我也應該到金雞嶺去,但求見一見我的綃兒!」
谷嘯風吃了一驚,和韓佩瑛小聲說道:「是我的舅舅!」
原來這個夜行人不是別個,正是任紅綃的父親任天吾。
韓佩瑛道:「咱們怎辦?」
谷嘯風咬了咬牙,在她耳邊說道:「他早已做了完顏長之的走狗,我可不能認他做舅舅!
咱們打不過他,也要和他打了!」。
韓佩瑛將他按住,說道:「且慢出去!他是想見女兒,未必含有壞意。咱們還是弄清楚
了再說。」
正在他們悄聲商議之際,忽聽得有一個人陰聲怪氣地笑道:「任老先生,想不到你竟有
這個膽量跑到金雞嶺來,但你也想不到會在這裡給我碰上吧?」谷嘯風偷看出去,這一驚可
更是非同小可了!
◇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只見一個披著大紅袈裟的番僧,也不知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此時已是出現在谷嘯風的眼
前,站在山坳轉角之處,攔住了任天吾的去路。這個番僧谷嘯風認得他是蒙古的國師龍象法
王。
在龍象法王的後而還有一個身披狐裘的少午,不是別人,正是完顏長之的兒子完顏豪。
龍象法王號稱「武功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未必,但足以與當世的一流高手並列卻
是不假。他這一下突如其來,谷嘯風固然吃驚,任天吾吃驚更甚!
「真是意想不到,不知法王有何見教?」任天吾只好硬著頭皮問道。
龍象法王哈哈一笑,說道:「不敢當。任老先生,你顛倒過來說了。是我要向你老先生
請教,請教你跑來金雞嶺意欲何為?」
任天吾訥訥說道:「這事也瞞不過法王,小女是在金雞嶺上。故此我特地來找她回去。」
他們說話之間,完顏豪亦已來到,側目斜睨,冷笑說道:「你還會回去?你到了金雞嶺,
父女團圓,大可以安享晚年了。不過你要在金雞嶺站得住腳,恐怕也唯有父女同心,對蓬萊
魔女效忠了。哼,你說,你是不是打的這個如意算盤?」
任天吾道:「小王爺你別誤會,我只是想見小女一面,不敢、不敢——」
完顏豪哼了—聲,打斷他的話道:「哼,不敢?元旦那日,天壇之戰,一出事就不見了
你,是不是你把父王的圖謀洩露給武林天驕的?」
任天吾大驚道:「小王爺,你莫冤枉好人,我與武林天驕有一掌之仇,怎會把秘密洩漏
給他?」
完顏豪冷冷說道:「就算不是你洩漏的,你臨陣逃脫,累父王死在武林天驕手下,已是
大罪一樁。如今你又要求投降蓬萊魔女,和我們作對,你以為我們能夠容許你麼?」
任天吾情知難以倖免,亢聲說道:「小王爺不肯原諒,要殺要剮,老朽只好拼著豁了出
去,讓小王爺隨意處分了。」
龍象法王忽地說道:「有話好說,讓我做個魯仲連吧。既往不咎,任老先生,只要你跟
我們回蒙古去,我們就還是自己人。小王爺,你說是嗎?」
完顏豪點了點頭,說道:「法王給他說情,我怎敢不依?好,任天吾,要死要活,如今
是全看你了,你應不應承?」
原來他們迫使任天吾跟他們同往蒙古,也是有著他們的如意算盤的。
要知任天吾平生冒充俠義道,也的確曾和許多俠義道中的人物交過朋友,取得他們的信
任,知道不少內情。俠義道中人物,十九是和各地義軍有關係的,亦即是說對於義軍的內部
情形,任天吾雖然不能參與秘密,最少也要比投奔蒙古的任何一個叛徒知道得多得多!龍象
法王就是因為覺得他還有可資利用之處,是以不惜冒險追到金雞嶺來,也要把他截回去的。
此時龍象法王和完顏亮都在注視著任天吾,看他如何回答。
谷嘯風躲在大樹後面偷聽,此時也是在繃緊心弦,靜聽他的舅舅如何回答。
任天吾在這人獸關頭,瞬息間轉過了無數念頭,終於緩緩說道:「好吧,我跟你們回
去!」上前兩步,慢慢地走近完顏豪。
谷嘯風大失所望,氣得手足冰冷。不料任天吾接著而來的一個動作,卻是大大出乎他的
意料之外!
任天吾忽地一抓向完顏豪抓下,喝道:「我給你們父子當作鷹犬一般,受你們的氣也受
得夠了,如今我可要堂堂正正做一個人啦!」
完顏豪側身一閃,「嗤」的一聲,披在肩上的狐裘給任天吾抓破。但在這性命俄頃之際,
他卻好似給一隻無形的手掌輕輕將他推開。蹬、蹬、蹬退了三步,竟沒摔倒。救他的人是龍
象法王。
龍象法王武功比任天吾高得多,焉能容得他加害完顏豪。雙掌齊推,左掌發出的陰柔之
力把完顏豪推開,右掌的陽剛之力,和任天吾碰個正著。
雙掌相交,「蓬」的一聲,震得任天吾搖搖晃晃。這還是龍象法王想要保全他的性命捉
他回去,否則倘若是用到第九重的龍象功,登時就可斃了任天吾的性命。
任天吾喝道:「好,你殺了我吧!」呼的一掌劈出,又和龍象法王對了一掌。這次傷得
更重,「哇」的一口鮮血狂噴出來。但龍象法王卻也不由得「悶」哼了—聲,忽地停下腳步。
原來任天吾的內力雖然遠遠比不上龍象法王,但他的「七修掌」掌力也是甚為陰狠,龍
象法王接了他這畢生功力之所聚的一掌,胸中氣血翻湧,亦是頗不好受了。
不過龍象法王的功力畢竟是深湛得多,運氣三轉,已然沒事,大怒喝道:「任天吾,你
是真的不要性命了?」任天吾狂噴鮮血之後,急切之間已是說不出話來,只能向龍象法王怒
目而視。
完顏豪剛才險些傷在任天吾的手下,雖然沒事,一件名貴的狐裘已是給他撕破,甚為氣
惱,說道:「此地是蓬萊魔女的巢穴,咱們不宜久留,我看此事還是早些了結的好!」
龍象法王瞿然一省,說道:「對!任天吾,我沒工夫和你囉唆,我數到一個三字,你不
投降,可休怪我手段狠辣!一、二——」
一個「三」字未曾吐出,忽聽得一聲大喝,接著是完顏豪尖聲叫道:「法王,快,快來
救我!」
龍象法王回頭一看,只見兩條人影捷如飛鳥的正在向完顏豪撲去,雙劍如虹,眼看就要
把完顏豪的身形籠罩在劍光之下。龍象法王想要趕過去救他,亦是來不及了。
這兩個人是谷嘯風和韓佩瑛。原來谷嘯風和韓佩瑛深知龍象法王武功高強,要從他的手
下救人實是不易,故而與韓佩瑛採用「圍魏救趙」之策!
龍象法王的確不愧是個頂尖兒的武林高手,在這間不容髮之際,陡地脫下身上所披的火
紅袈裟,振臂一拋,一件柔軟的袈裟,經過他的玄功運用,竟然帶著呼呼的風聲,像是一幅
紅雲,飛過來擋在谷、韓二人與完顏豪之間!
谷、韓二人雙劍齊出,嗤嗤幾聲輕響,那件袈裟給他們戳破幾個小洞,像是洩了氣的皮
球慢慢落下。可是韓佩瑛被那股內力一震,虎口亦是感到酸麻,不由自己退了幾步。完顏豪
折扇一揮,格住了谷嘯風向他刺來的長劍。
完顏豪家學淵源,武功原非泛泛,要是谷、韓二人聯劍攻他,他自是難以抵擋,和谷嘯
風單打獨鬥,雖然也還是略遜一籌,卻還可以勉強應付。說時遲,那時快,龍象法王已是如
飛趕到,喝道:「原來是你這個小輩!」運起第九重的龍象功,人未到,掌先發,掌力有如
排山倒海般的湧來,谷嘯風亦是不禁連退幾步,胸口如受巨錘一擊,呼吸為之不舒。
龍象法王忙於替完顏豪抵擋谷韓二人,任天吾方得暫時脫出險境。但他在受傷之後,再
給龍象法王的劈空掌力一震,不禁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任天吾定了定神,看清楚了救他的人乃是他的外甥谷嘯風,不覺驚喜交集,又是感激,
又是慚愧!
「嘯風,你不怪舅舅幾次三番對你不起,還來救我!」任天吾叫道。他受傷很重,但這
意外的驚喜,卻是令他精神重振了。他定了定神,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便即過去幫忙谷嘯
風、韓佩英抵禦強敵!
谷嘯風道:「舅舅,過去的事還提它幹嘛,只要你從今之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話猶未了,龍象法王那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又已湧來,谷嘯風連呼吸也感困難,說不出活。
任天吾功力畢竟深厚得多,避開正面,側身一閃,連忙叫道:「賢甥,用快劍攻他……」
龍象法王喝道:「好呀,你們甥舅同心合力,就以為可以對付得了我麼?哼,這只能叫
你們結伴去見閻王,讓你們在黃泉路上不愁寂寞!」
谷嘯風一聲不響,在龍象法王的狂笑聲中,唰的一劍刺來,韓佩瑛同時疾攻他的側面空
門,雙劍配合,妙到毫巔,又快又狠。龍象法王正要運起第九重的龍象功。給他們致命的一
擊,谷、韓二人雙劍倏地變招,又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攻來。
龍象法王也想不到他們的劍法竟然精妙如斯,微微一噫。來不及施展殺手,只能把那件
袈裟當作兵器,用尋常的功力,把他們的兩柄長劍擋開。原來任天吾指點他們快劍進攻,正
是要令龍象法王不能連續施展第九重龍象功的。
不過龍象法王雖然一時間難施殺手,只用尋常的功力,也還是可以應付裕如。谷、韓二
人幸虧有任天吾相助,方能和他勉強打成平手。
掌似奔雷,劍如駭電,掌風劍影,卷作一團。周圍數丈之內,沙飛石走。完顏豪看得目
眩心驚,以他的本領而論,雖然勉強可以插得進手,亦是不敢上前了。
谷、韓二人呼吸不舒,出招已有力不從心之感。只道要糟,不知怎的,龍象法王的攻勢
也跟著和緩許多。谷嘯風心頭一喜,想道:「莫非這賊禿亦已到了強弩之末?」任天吾忽地
叫道:「不好,你們快走!」
話猶未了,龍象法王輕飄飄的一掌拍出,看似毫不著意,掌力卻是沉重之極,谷嘯風給
震得搖搖晃晃,有如一葉輕舟,在風浪之中掙扎,幸而他的少陽神功根基不弱,尚還可以勉
強支持。韓佩瑛功力較差,虎口酸麻,青鋼劍都幾乎掌握不牢。但比起任天吾,他們二人還
算比較好了,任天吾給他掌力一震,傷上加傷,哇的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原來龍象法王以守代攻,為的正是要調勻氣息,默運玄功。他那輕飄飄的一掌,雖然還
未曾是第九重的龍象功,亦已到了第七重了。
任天吾嘶聲叫道:「我反正是活不成了,你們不用理我,趕快走吧!」
谷嘯風和韓佩瑛如何肯走?他看了韓佩瑛一眼,韓佩瑛用不著他開口說話,已知他的心
意,說道:「大哥,我當然和你一起!」
龍象法王哼了—聲,冷笑說道:「難得你們甥舅同心,夫妻義重,我就成全你們吧!」
吸一口氣,正要更進一步,施展第九重的龍象功,忽聽得雪地上有「嚓嚓」聲響,一聽之下,
就知是有輕功甚為高明之士來到。龍象法王心神微分,喝道:「什麼人?」
完顏豪正在看得出神,聽得龍象法王這麼一喝,方始吃驚。說時遲,那時陝,就在這瞬
息之間,只覺背後微風颯然,那人業已來到。
完顏豪幸得龍象法王提醒,及時趨避,折扇一揮,反手招架,擋了個空。回頭看時,只
見一張佈滿傷疤的臉,正在冷冷的瞅著他,瞅得他心裡發毛。那人木然毫無表情地說道:
「完顏豪,你還認得我嗎?」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那次在舜耕山遭受完顏豪毒手,卻還未曾給他害死的辛龍生。辛龍
生後面,還跟著一個車淇。
完顏豪大驚失色,叫道:「原來是你!」辛龍生道:「不錯,我特地找你算帳來了!」
完顏豪恃著有龍象法王可作靠山,雖然心裡發慌,卻是傲然說道:「算帳就算帳吧,你
以為我怕你不成。不過我勸你還是罷手的好,你在這裡和我算帳,絕沒你的好處!」
辛龍生冷笑道:「你以為有龍象法王在這裡,就可以庇護得了你嗎?」完顏豪趨他說話
之際,折扇一揮,去勢飄忽,左點「期門穴』,右點「中白穴」。只要給他點著一處穴道,
便可穩操勝券。
他的點穴手法是從「穴道銅人圖解」上學來的,手法精奇,變化繁複,可以說得是當世
無雙的點穴功夫。只道先發制人,十九可以得手。哪知他快,辛龍生更快,劍招後發先至,
他的折扇還未點著辛龍生的穴道,辛龍生的劍尖已經指著他的胸膛!
完顏豪霍的一個「風點頭」,折扇倏張,當作五行劍使,化解了辛龍生的劍招。辛龍生
欺身直進,也不變招,劍中夾掌,就來抓他。
完顏豪暗暗歡喜,想道:「你如此蔑視於我,且叫你知道我的厲害。」一個「大彎腰、
斜插柳』,折扇一敲,「卜」的一聲,果然打著了辛龍生膝蓋的「環跳穴」。
完顏豪大喜喝道:「給我倒……」哪知辛龍生非但沒有倒下,反而五指如鉤,朝著他的
琵琶骨就抓下來。
原來辛龍生跟了車衛半年,又得賽華佗王百淳傳他調和正邪內功的心法,已經練成了顛
倒穴道的功夫,完顏豪雖然點著他的「環跳穴」,也不過等於拿把折扇在他膝蓋敲了一下而
已,穴道未封,並無大礙。
龍象法王顧不得對谷、韓二人再施殺手,陡地大喝一聲,飛起一腳,把任天吾踢翻,便
即衝破劍圈,突圍而出。
此時辛龍生的身形方自一晃,五指如鉤,朝著完顏豪的琵琶骨抓下。
龍象法王並不是衝過去救完顏豪,卻是跑去要拿車淇。車淇在旁觀戰,距離辛龍生約有
二三十步之遙。
龍象法王一面飛奔,一面大呼小叫:「好呀,我知道你是車衛的女兒,你爹爹和我結的
梁子,你替他解吧!」原來他知道在這千鉤一發之際,要救完顏豪實是不易,故此採用「圍
魏求趙」之策。
辛龍生果然中計,要知車淇是他在這世界上最最親愛的人,車淇遇隊,他能不關心?即
使龍象法王還未衝到車淇身旁,他也是非立即過去援救不可了。他在心神一分之下,那一抓
只抓破了完顏豪的披肩。
任天吾給踢翻地上,打了個滾,嘶聲叫道:「嘯風,別顧我,快跑!」
谷嘯風略一躊躇,咬了咬牙,立即也向龍象法王迫去,他聽了任天吾的一半說話,在這
緊要關頭,只能暫且不管舅舅。但他也並不是逃跑,他是要去幫忙辛龍生拚鬥強敵,決不能
讓車淇落在敵人的魔掌,
辛龍生來到車淇身邊,剛好迎上龍象法王。
龍象法王運起第七重的龍象功,呼的一掌向辛龍生劈下。
雖然他在倉促之間,不能用到第九重的龍象功,但第七重的龍象功亦是非同小可。辛龍
生「喇」的一劍,刺他掌心的「勞宮穴」,龍象法王掌勢一偏,那股強勁的力道仍是震得辛
龍生搖搖晃晃。龍象法王長臂一伸,抓他背心穴道。
說時遲,那時快,谷嘯風和韓佩瑛已是雙劍齊到,正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影隨形,
跟蹤而至。谷嘯風的劍尖也是指向他的後心大穴。
龍象法王左手拿著那件大紅袈裟,反手一彈,嗤嗤聲響。谷嘯風又在袈裟上刺破了兩個
小洞。但他的長劍也給袈裟茵開,「錚」的一聲,碰著了韓佩瑛刺向龍象法王的青鋼劍。
龍象法王右掌仍是朝著辛龍生背心拍下,辛龍生反手一掌,和他便碰。由於龍象法王要
分出一半功力對付谷、韓雙劍,而辛龍生又已經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這一次硬碰硬接,
雖然辛龍生也沒佔到便宜,卻是並不怎麼吃虧了。
辛龍生穩住身形,一退復上,和車淇聯手,兩翼夾攻。形勢一變,變為龍象法王以一敵
四的局面。
龍象法王揮舞袈裟,仿如一片紅霞,裹住谷、韓、辛、車四人身形。掌影翻飛,把袈裟
當作盾牌,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以一敵四,兀是守少攻多。
功力較弱的車淇被袈裟拂了一下,氣促心跳,不由得連退幾步。辛龍生關心情侶,急忙
說道;「淇妹,你歇一歇吧。」
車淇咬了咬牙,說道:「沒什麼。」繼續揮刀助攻。龍象法王看出她是最弱的一環,一
抖袈裳,又是朝她當頭罩下。辛龍生搶在她的身前,劍中夾掌,替她擋住龍象法王的攻勢。
谷、韓二人雙劍合璧,劍光如練,攔腰便斬。龍象法王只好騰出手來應付。他以一敵四,雖
然仍是佔了上風,但想要擊破最弱一環的計劃,卻是不能如願了。
完顏豪脫出險境,又再得意笑道:「對啦,車姑娘,你歇歇吧,我來陪你!」
話猶未了,忽聽得一個人冷冷說道:「完顏豪,我來陪你!」
完顏豪一聽此言,大驚失色。原來突如其來的這個人正是他的剋星,這個人是公孫璞。
公孫璞笑道:「完顏豪,你曾經用藥害我,迫我和你拆招,如今你要多久,我也可以奉陪你
了!」
谷嘯風想不到公孫璞這樣快的就從大都回來,喜出望外,叫道;「公孫大哥,你來得正
好!」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公孫璞的身形已經出現在山坳那邊,片刻之間,就可以趕到這邊
了。
完顏豪這一驚非同小可,心裡想道:「這小子本領高強,龍象法王雖然號稱武功天下第
一,但以一敵四,看來也還不易取勝。再加上這個小子,恐怕他未必應付得了。何況此地是
蓬萊魔女的巢穴,時間一久,蓬萊魔女到來,那時只怕要跑也跑不了。」他心念電轉,登時
打定「三十六著走為上著」的主意,唯怕逃跑不及,骨碌碌的便滾下山坡。
公孫璞一看他們正在拚鬥龍象法王,也是不禁吃了一驚,顧不得再理會完顏豪,連忙疾
跑過來,喝道:「好呀,龍象法王,我來會你。」
龍象法王一聲冷笑,說道:「來吧!你們來多少人,老僧也是不懼!」
公孫璞說道:「谷大哥,辛大哥,請你們退下,讓我和他單打獨鬥,領教領教他的龍象
神功。」龍象法王哈哈笑道:「很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正是:
初生之犢不畏虎,橫揮寶傘敵神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一二○回 狠揮妖氛欣聚義 喜成佳偶慶團圓
谷嘯風道:「瑛妹,麻煩你給我照料舅舅。辛兄,我和你替公孫大哥掠陣。」
辛龍生朝著龍象法王冷笑道:「你號稱武功天下第一,原來也怕我們幾個『後生晚輩』
聯手鬥你。」
龍象法王怒道:「誰說我怕你們,要和我單打獨鬥,這是公孫璞自己說的。」
辛龍生道:「不錯,這是公孫少俠和你約好的。他和你單打獨鬥,我不插手,但我可沒
有說過就此罷休。」
龍象法王冷笑道:「好,不管你們併肩子上也好,車輪戰也好,我都不懼。你既然這樣
說,那你就等著吧,待我打發了公孫璞這小子,回頭再收拾你。」
他情知身陷險地,時間越長,對他越是不利,於是趁著說話的當兒,凝聚真氣,陡地一
聲大喝,和公孫璞見面的第一招,便即使出了第九重的龍象功。
公孫璞喝道:「來得好!」舉起玄鐵寶傘,以泰山壓頂之勢,迎頭打下。只聽得「蓬」
的一聲,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掌傘相擊,周圍數丈之內,沙飛石走。公孫璞退了兩步,
龍象法王亦是禁不住身形一晃。
公孫璞虎口發麻,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這禿驢的龍象功果然名不虛傳,居然能以血
肉之軀,抵擋我的玄鐵寶傘。」
殊不知公孫璞固然吃驚,但龍象法王的這一驚卻比他更甚!想道:「這小子年紀輕輕,
居然能夠抵擋我的第九重龍象功。只怕這次是要在陰溝裡翻船了。」要知玄鐵寶傘雖是比凡
鐵重逾十倍,但若沒有和龍象法王差不多旗鼓相當的功力,玄鐵寶傘的威力也是不能發揮,
更莫說可以抵擋他的第九重龍象功的一擊了。
龍象法王恐防金雞嶺還有高手續來,真力不敢一下使盡,當下抖起袈裟,儼如平地湧起
一片紅雲,霎時間把公孫璞的身形籠罩在「紅雲」之內。
公孫璞把玄鐵寶傘當作小花槍使,抖起點點「槍花」,在袈裟上戳穿許多小孔。但那件
袈裟貼著玄鐵寶傘飛舞,那麼沉重的玄鐵寶傘卻也無法將它擊毀。龍象法王使出以柔克剛的
上乘內功,鬥了一會兒,玄鐵寶傘的威力竟是是漸漸受它牽制,招數發出,已有力不從心之
感。
公孫璞一聲長嘯,張開寶傘,轉得風車也似,叫袈裟卷不進來,左掌使開了馱照所傳的
「大衍八式」,抵禦龍象功的勁力。雖然還是處在下風,但龍象法王要想勝他,可也設有那
麼容易了。
韓佩瑛把任天吾扶了起來,替他敷上金創藥。任天吾苦笑道:「用不著了,請你還是快
點把我的女兒找來吧。」面色慘白,說話的聲音細如蚊叫,已是氣若游絲;
韓佩瑛心裡躊躇,要想替他去找女兒,又怕公孫璞打不過龍象法王。少了自己,谷嘯風
一個人可使不出雙斜合璧的劍法,即使有辛龍生幫他,恐舊也難免要一敗塗地。但自己留在
這裡,又怕任天吾活不了多久,見不著女兒,豈非令他死不瞑目?
任天吾忽道:「你瞧,好像是有人來了?是不是紅綃?」
來的何人?謎底馬上揭開。只昕得車淇充滿狂喜的聲音叫道:「爹爹快來,有人欺負你
的女兒!」
只見兩條人影踏雪而來,他們在雪地上跑得非常之快,腳步聲卻沒聽見。若不是他們的
身形業已出現眼前,韓佩瑛還未知道已經有人來到。不由得喑暗佩服任天吾內功修養的深湛,
雖然身負重傷,居然還能覺察。
當前的一人說道:「好呀,且待我看看什麼人膽敢欺負我的女兒?」
後面的一人叫道:「嘯風,佩瑛,你們都在這兒!」
韓佩瑛看清楚了,和谷嘯風不約而同的齊聲叫道:「爹爹,你來得正好!」
原來前面的這個人是車淇的父親車衛,後面的這個人則正是韓佩瑛的父親韓大維。
谷嘯風與韓佩瑛把沙衍流押解到嵩山少林寺之時,韓大維正巧和車衛結伴同游,已經不
在少林寺了。谷、韓二人走後的第三天他們方始回來,聽得少林寺方丈一說,便即聯袂趕來
金雞嶺,想不到用不著踏進金雞嶺上的山寨,已是各自碰見女兒。
龍象法王這一驚非同小可,硬著頭皮喝道:「你們都來吧!好歹你們也算得是當今之世
的一派武學宗師,我死在你們這兩位大宗師手下也還值得!」
車衛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禿驢。二十年前,屠百城和我印證武功,我很
後悔當時耗損了他的功力,以至他後來死在你的手裡。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這筆
帳我還沒有和你算呢!」
龍象法王情知要逃也逃不了,冷冷說道:「反正我只有一條性命,你們拿去就是。你和
韓大維是車輪戰呢,還是併肩子上呢?」料想他們是一派宗師,絕不會倚多為勝。話猶未了,
果然只見車衛一人上前,說道:「公孫璞,你退下!」
公孫璞如言退下,車衛淡淡說道:「龍象老禿,你歇一會。車某不會佔你便宜的。」
龍象法王知道以車衛和韓大維等人的身份,絕不會向他偷襲。於是盤膝坐在地上,放心
默運玄功,調勻氣息。不過片刻,只見他的頭頂冒出熱氣,面色由白轉紅,雙眸一張,精神
奕奕。原來他雖然經過連番惡鬥,但谷嘯風、辛龍生等人的功力和他都是相差甚遠,只有最
後與他交手的公孫璞差堪比擬。是以他的真力雖然有所耗損,卻還不致耗損過甚。但眾人見
他恢復得如是之快,對他精湛的內功,亦是不禁好生驚異了。
韓佩瑛道:「爹爹,這賊禿不僅欺負了車家妹子,剛才也欺負了女兒。」
韓大維微笑道:「別忙,與你的車伯伯和他先行算帳。你這口氣,我總會替你出的。」
車衛喝道:「你的功力已經恢復八成,站起來吧!」
龍象法王情知再拖下去,倘若山寨眾人來到,自己更難倖免。當下橫了心腸,一躍而起,
喝邁:「好,姓車的,你劃出道兒!」
車衛說道;「我讓你三招!在這三招之內,你有本領,儘管把我打死打傷,我絕不還手。
三招過後,只要你跟著還能接我三招,我就放過了你。這樣,你總不能說我還是佔你的便宜
了吧?」
龍象法王哼了一聲,說道:「別的人呢?」
車衛說道:「各人有各人的帳。別的人和你為難,可不關我的事!」
龍象法王心裡想道:「他讓我三招,不死也該受傷,且先去掉一個強敵再算!」
「好,就照你劃出的道兒!」龍象法王一聲大喝,立即發招。左手提起袈裟,朝車衛的
面門虛晃一晃,右掌呼的劈下。
這一掌他尚未運用龍象功,但招數卻是陰狠之極,掌心吐出小天星掌力,堪堪打到車衛
身上之時,陡然化劈為抓,使出了分筋錯骨手法。雖然只是一招,但招裡套招,還有袈裟作
為輔助的兵器,其實已是等於一招三式了。
只聽得「嗤」的一聲,車衛的衣袖被龍象法王抓破,但車衛的身形卻只是晃了一晃,便
即穩住,峭聲數道:「第一招!」車淇吃了一驚,心想:「爹爹不還手,未免令他太佔便宜
了。」
但武學造詣較深的公孫璞、谷嘯風、辛龍生等人則都喝起彩來。韓大維仍是臉上掛著微
笑,好像這一招的結果早已在他意料之中,完全用不著為車衛擔心。車淇一見眾人如此,這
才放下了心上的石頭。
龍象法王不由得心頭一震:「想不到這廝的沾衣十八跌功夫竟是練得如此精純!」他雖
不至於跌倒,但所發的內力給車衛反震回來,亦是不禁胸口一熱。
眾人注目之下,只見龍象法王緩緩說道:「第二招來了!」身形一起,陡然間四面八方
都是他的影子。袈裟飛舞,儼如平地捲起—片紅雲;掌影翻騰,好似化作無數鍘刀鐵斧。雖
然只是一招,中間蘊藏了不知多少變化。當真是繁複之極,威勢驚人。
除了韓大維和車淇之外,眾人都還未曾看得清楚。只聽得車衛喝道:「好一招八方風雨
會中州,但也還奈何不了車某。」只一眨眼,但見車衛已是從重重疊疊的掌影之中脫出身來。
車淇定了定神,小聲和辛龍生說道;「爹爹走的是天罡步法。用來對付強敵,至不濟也
可脫身。他曾經教過我,可惜我尚未學到一成。以前我還不相信他的話呢,原來真的這樣奇
妙!」
龍象法王是個識貨的人,吃了一驚,心裡想道:「他練成這樣怪異的步法,我要勝他恐
怕是難之又難了,好在他誇下海口,我只須接得他的三招不敗給他,他就不能和我為難。」
車衛喝道:「還有最後一招,還不快快使出你的看家本領?」
龍象法王陡地一聲大吼,好似晴天響起霹靂,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大吼聲中,龍象
法王飛身疾起,儼如巨鳥摩雲,凌空擊下,車衛整個身形,全被籠罩在他袈裟化作的「紅霞」
之內。
原來龍象法王養精蓄銳,為的就是這最後的一擊。這一擊他已經使出了第九重的龍象功。
在施展「龍象功」之前,他還用上了西藏密宗的「獅子吼」,用以擾亂敵方心神。是以雖然
只是一招,其實已是等於兩招了。
眾人在驚心動魄之中,只聽得車衛喝道:「我已讓你三招,如今輪到你來接我三招了!」
人影倏分,紅霞流散,眾人喘過口氣,定睛看時,只見龍象法王那件袈裟已是碎成片片
蝴蝶,零散地上,墜溷沾泥。龍象法王背靠一棵大樹,滿頭大汗,氣喘吁吁。車淇拍掌笑道:
「這禿驢輸啦!」
車衛哈哈一笑。說道:「也還不能說是全輸,他已經接了我的三招,總算為難他了。」
車衛剛才如何發那三招,誰也沒有看得清楚。只有龍象法王自己吃了虧自己知道。不過功力
雖有損耗,僥倖還沒受傷。
韓大維緩步走出,說道:「龍象法王,你號稱武功天下第一,如今該輪到我來見識你的
龍象功了。」
龍象法王喘過口氣,苦笑說道:「韓老先生,你動手吧。我反正是捨命陪君子了。」說
到「捨命「二字,腔調特別古怪,顯然是話中有話,反激韓大維的。
韓大維雙眉一軒,淡淡說道:「韓某何等樣人,豈能佔你便宜?」掏出一個玉瓶,瓶中
大約有十顆八顆碧錄色的藥丸,韓大維取了一顆,放在掌心,說道:「少林寺方丈送我十粒
小還丹,我送—粒給你。你服了小還丹,再和我比掌!」
少林寺的小還丹乃是世上無雙,功能固本培原的靈藥,耗損真氣,一服立即見效。眾人
想不到韓大維竟肯把這稀世靈藥慨贈給就要和他作生死決鬥的敵手,都是不禁大為驚異。韓
佩瑛忍不住說道:「爹爹,少林寺的小還丹乃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靈藥,給這禿驢,不太
糟蹋了麼?」
韓大維沉聲說道:「我要讓他輸得心服口服!」說罷把手一揚,小還丹向龍象法王飛去。
龍象法王接下小還丹,心裡想道:「以韓大維的身份,決不會用毒藥害我!」韓大維似
是知他心意,說道:「你要是不敢相信,服不服由你,但算不算帳可就得由我了。」龍象法
王忙把小還丹吞下,說道:「反正我也不想活命了,劃出道兒來吧!」
韓大維道:「你給我的車大哥點著了『勞宮穴』,功力耗損一半,服了這顆小還丹,一
時間功力大概不能完全恢復,但最少也可恢復七成。如今我和你只拼一掌來定勝負!」
龍象法王道:「分了勝負又怎麼樣?」
韓大維道:「你勝了我,我給你擔待,讓你下去。你若輸了,我也不再為難你。但別人
不肯放過你,那我就不能替你擔待了。」
龍象法王喜出望外,心裡想道:「車衛也不敢和我硬拚,你要強鬥我的龍象功,又限定
只拼一掌,我還怕你什麼?」
原來剛才車衛是以奇幻無比的點穴功夫,點著了他的「勞宮穴」,方能在三招之內,把
他擊敗的。要是和他硬拚內力,雖然最後或許也是還可勝他,卻一定無法勝得那麼容易了。
但龍象法王對自己的第九重龍象功過於自信,卻以為車衛不敢和他硬拚。
龍象法王吞下了小還丹,片刻之間,果然便覺得丹田熱氣升起,精力瀰漫。大喜說道: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說的話可得算數!」
韓大維喝道:「當然算數,你發掌吧!」
龍象法王沉聲說道:「遵命!」緩緩地向左斜方踏上三步,又向右斜方退下三步,像是
鬥雞一樣,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韓大維,卻還沒有發掌。韓大維紋絲不動,眼睛也是緊緊盯
著對方。
車淇靠著爹爹,納罕問道:「爹爹,他們在幹什麼?說要動手,為何卻是遲遲不動?我
都看得有點不耐煩了。」
車衛小聲笑道:「高手過招,一招而決,哪能像是市井之徒打架。他們此刻正是都在養
精蓄銳,準備乘暇覓隙呢。你等著瞧吧,你瞧——」
果然話猶未了,只聽得雙方同時一聲大喝,同時躍將起來。龍象法王腳踏「洪門」,飛
身一掌劈下。韓大維身形仿似白鶴亮翅,雙掌斜飛,也是凌空擊下!
他們這一聲大喝,龍象法王用的是西藏密宗的「獅子吼」功,韓大維用的則是佛門正宗
的「金剛棒喝」。雙方同時一喝,震得山鳴谷應。
車衛連忙替女兒塞著耳朵。功力較高的谷嘯風、辛龍生等人雖然抵受得起強音,也是不
由得心頭一震,對他們那迅雷閃電般的一擊,卻是看不真切了。
迅雷閃電般的一擊,眨眼即過,只見韓大維倒縱出三丈開外,背靠大樹,臉色一陣青一
陣紅,韓佩瑛大吃一驚,跑過去道:「爹爹,你怎麼啦?」韓大維微微一笑,說道:「總算
沒輸。」說話之時,面色已轉紅潤。韓佩瑛這才放下了心。
龍象法王看來似乎退得比較「從容」,只見他身形落在地上,腳上好像縛著一塊大石,
慢慢地退了一步,身形一晃,跟著又退一步,如是者接連退了三步,忽地「哇」的一口鮮血
吐了出來。
韓大維喝道:「你說,是我輸了還是你輸了?」
龍象法王好像一隻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地說道:「是我輸子。但你說過的,咱們只
拼一掌,不論勝敗。你都不能與我為難。」
韓大維哈哈說道:「不錯,但我也說過的,你輸了給我,我可不能為你招待,別人和你
為難,這就不關我的事了。」
龍象法王燃起一線希望,心裡想道:「只要車衛和韓大維不出手,這裡的人即使聯手鬥
我,最不濟我也可以逃得出去了。」原來他受的內傷雖然不輕,但也還有原來的六七分功力。
龍象法王哈哈一笑,說道:「好,那咱們後會有期了。」
哪知他正要逃跑之時,忽聽得有人斥道:「你膽敢到我的金雞嶺來,這麼容易就跑了?」
聲音峻冷,似乎是在很遠的地方傳來,人影卻還未見。
這是「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龍象法王是個識貨的人,不由得心頭一震。但也知道具
有這樣上乘內功的人來到,他是要跑也跑不掉的,只好索性硬充好漢,顧著自己的「武學大
宗師」的身份,停了腳步,穩住身形,說道:「來的敢情就是此地的主人麼?」
話猶未了,只見一個中年美婦已是現出身形,果然是金雞峙的寨主蓬萊魔女。另外還有
四個人跟在她的後面,他們是:趙一行、奚玉瑾、任紅綃和山寨的大頭目金刀雷飆。
任紅綃眼光一瞥,發現任天吾躺在地上,她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景之下父女
重逢,這一驚非同小可。
韓佩瑛道:「任姐蛆,你爹爹正在盼著你呢。他已經改過自新了。」
任天吾精神陡振,不用人扶,霍的就坐起來,叫道:「綃兒,當真是你來了?我是在做
夢麼?」
任紅綃呆了一呆,叫道:「爹爹,真的是我來了。你肯聽女兒的勸告,女兒很是歡喜。
爹爹,你,你怎麼啦?」撲上前去。父女相擁。
此時蓬萊魔女已經來到了龍象法王的面前,拂塵一指,說道:「你既知我是此地的主人,
還膽敢到來搗亂,你自己說吧,你要如何了斷?」
龍象法王苦笑道:「我已經和韓、車二位老先生鬥了一場,也不爭在和你再鬥一場,那
還有什麼好說的?嘿嘿,我在一日之間,能夠連會當世的三太高手,死也值得了!」
蓮萊魔女冷笑道:「你想激我饒了你嗎?哼,你若是普通的江湖人物跑來尋仇覓怨,我
是不會打落水狗的。但你可是蒙古國師的身份,我要饒你,我山寨裡的人也不會答應。」
「不過,」蓬萊魔女繼續說道:「看在你已經接連鬥了兩場,我也不能佔你便宜,必須
要你死而無怨。這樣吧!只要你接得我的三招,接得了我便讓你下山。看來你的功力只剩下
一半,那麼我也就只用一柄拂塵。」
龍象法王聽了這話。又驚又喜。驚的是蓬萊魔女的眼力如此厲害,一看就看出他的功力
深淺如何。
不過龍象法王雖然心內吃驚,卻也有意外之喜。喜的是蓬萊魔女如此托大,居然答應只
用—柄拂塵來對付他,而且還是只限三招。
龍象法王心裡想道:「我的功力雖然只剩一半,但你倘非塵劍兼施,不信接不了你的三
招。」蓬萊魔女有言在先,只要他接得了三招,就可以任由他揚長面去了。
原來蓬萊魔女以三十六路天罡塵法和七十二路柔雲劍法馳譽武林,本來拂塵主柔,長劍
主剛,但她同時使用這兩種兵器,卻非但可以剛柔兼濟,而且可以剛柔互易,—柄柔軟的拂
塵,也可以運用上剛強的內力。是以她平時對付強敵,塵劍兼施,當真可以說是出道以來,
罕逢對手。如今只用一柄拂塵,就等於縛了一隻手和龍象法王拚鬥,威力自必要減了一半了。
龍象法王吸了口氣,立穩門戶,說道:「好,就照你劃出的道兒。你是一寨之主,可不
能反悔!」
蓬萊魔女冷笑道:「我言出如山,你是死是生,就全憑你自己的本領了。小心接招吧,
第一招來了!」
只見蓬萊魔女拂塵一抖,塵尾散開,千絲萬縷的罩將下來。龍象法王早有準備,脫下披
肩,擋她拂塵。這披肩雖然不及袈裟好使,但經過他的玄功默運,卻也無殊一面盾牌。而且
披肩較小,內力更易凝聚,在防守上可比袈裟還要有用。
兩條人影,倏合即分,只聽得一陣爆豆似的聲響,龍象法王倒退三步,低頭看時,只見
他那件披肩,已是被塵絲刺成「千瘡百孔」。蓬萊魔女的拂塵散開,每一根塵絲竟等於是一
根利針。
龍象法王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魔女的天罡塵法,果然名不虛傳!」披肩百孔千瘡
已是不能復用。龍象法王拼著豁了性命,不待她第二招來到,便即搶先發招,哇的一口鮮血
噴了出來,接著呼的一掌便劈過去。他用上了邪派的「天魔解體大法」,口噴鮮血,功力卻
是陡增一倍,所發的「龍象功」仍然達到了最高的境界——第九重的功力。
蓬萊魔女喝道:「來得好!」拂塵疑成一束,當作判官筆用。直揮過去。只聽得「噹」
的一聲,拂塵和龍象法王的掌心碰個正著,如擊金石!
龍象法王大吼一聲,一個鷂子翻身,倒縱出三丈開外。原來他的龍象功已經給蓬萊魔女
破了,蓬萊魔女的拂塵,刺穿了他掌心的「勞宮穴」。
蓬萊魔女喝道:「還有一招未接,就想跑麼?」
喝聲中只見蓬萊魔女翩如飛鳥,倏地從龍象法王頭頂掠過。拂塵一指,龍象法王一聲慘
叫,眼孔流血,身形晃了一晃,叫道:「三招已畢,你可不能再與我為難了。」
蓬萊魔女是在他距離三丈之外揚起拂塵的,拂塵並未打到他的身上,眾人卻是大為奇怪。
車衛讚道:「柳女俠的獨門暗器當真是武林一絕,這禿驢縱然逃得性命,也要變成廢人
了。」原來蓬萊魔女那拂塵一指,兩根塵絲飛出,就像利針般刺瞎了龍象法王的雙眼。
車淇連呼「痛快」,但卻說道:「不過給這賊禿逃了性命,也還是便宜他了。」
龍象法王掩面飛奔,忽聽得一陣狂笑,響遏行雲,令他心頭大震,龍象法王連忙叫道:
「柳女俠,你的話可得算數!」蓬萊魔女叫道:「谷涵,別攔阻他,讓他下山!」只見一個
中年書生走上山來,原來是蓬萊魔女的丈夫「笑傲乾坤」華谷涵已從大都回來。
龍象法王跑了幾步,忽地一個踉蹌,一跤摔在地上,七竅流血而亡。笑傲乾坤笑道:
「他是自己嚇死的,可不關我的事。」原來龍象法王正受了內傷,驟聞笑傲乾坤的笑聲,心
頭一震,真氣登時渙散,如何還能保性命。
笑傲乾坤道:「完顏長之已給我們除掉了,你知道麼?」蓬萊魔女說道:「我已聽得璞
兒說了。詳情慢慢你再告訴我,現在咱們先去看看任老先生。」
笑傲乾坤道:「對,這次任老先生沒有助紂為虐,還給我們暗通消息我們是該原諒他
了。」原來任天吾在逃出大都之前,曾托虎威鏢局的孟老鏢頭向群豪暗通消息,雖然他所通
報的消息。武林天驕和笑傲乾坤等人早已知道,也還是感激他的。
任天吾此時已是氣若游絲,山寨眾人亦已陸續趕到。任天吾一手緊握女兒,一手緊握李
中柱,臉上掛著笑容,說道:「我一生之中,最歡喜就是此刻。你們能夠原諒我,我、我死
也瞑目了。唯一的憾事,只是不能看見你們成親!」任紅綃哭道:「爹爹!」任天吾已是死
了。
蓬萊魔女說道:「紅綃,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你爹爹是死得其所,你應該聽他的話,為
他慶幸呀!」
韓佩瑛上前和奚玉瑾相見,蓬萊魔女微笑道:「佩瑛,這位趙大哥你未見過,他是玉瑾
的未婚夫婿呢!」韓佩瑛大喜道:「玉瑾姐姐,恭喜你啦!」
金刀雷飆拈鬚笑道:「今天是元宵佳節,你們年輕人也都是成雙成對的在一起,人月同
圓,可真是不負團圓佳節了。」正是:
歷盡風波同聚首,人間天上慶團圓。(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