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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鏑風雲錄》第13章
第五十三回 無賴少年欺俠女 高風義士托豪門

  厲賽英笑道:「何只要好,我還和她打過架呢。但她那時還未學到點穴的功夫,我卻不

知那份圖解是否在她爹爹手中了。」

  奚玉帆道:「你說起這位宮姑娘,我也想起了另一位朋友來了。」

  厲賽英道:「是哪一位?」

  奚玉帆道:「是公孫璞。那天我們在青龍口失散,她是和公孫璞一同逃出去的。對啦,

你曾經告訴我你遇見公孫璞的事情,不知怎的他們又不在—起了。」

  厲賽英道:「公孫璞是怕他的岳丈找他的麻煩,宮錦雲也不敢和父親見面。不過他們都

是上金雞嶺的,現在想必是已經見著了。」

  奚玉帆道:「公孫璞是一位古道熱腸的朋友,我倒很想念呢。」

  厲賽英道:「那麼咱們趕快到杭州去見了你的妹妹,就好回去找你的朋友了。」

  一路無事,這日到了臨安境內,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一路上但見紅男綠女,摩肩

擦背,遊人如蟻,這都是從臨安城內出來作郊遊的人們。

  奚玉帆道:「怪不得山谷詞中有說: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江南的春天,原來

是這樣的美!嗯,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古人描寫的江南春景,的確

是一點不錯。」此時他們正在踏入一條山路,遊人比較稀少。

  厲賽英忽地眉頭一皺,說道:「書獃子,不要念文章了,那個亭子裡有幾個人指手劃腳

的望著咱們,討厭得很!哼,你聽,他們說些什麼?」

  奚玉帆抬頭望去,只見山坡上修建的一座涼亭之內,大約有五六個人,其中一個華服少

年似是貴族公子模樣,其餘的人似是他的僕從,捧鳳凰似的圍在他的旁邊諂笑。這些人果然

是如厲賽英所說,一面對那公子謅笑,一面在望著他們指手劃腳。

  奚玉帆一聽,原來他們是對厲賽英評頭品足。一個說道:「這小娘兒倒是俏麗得很。」

一個說道:「那男的雖也長得不錯,卻像個木頭人兒,呆頭呆腦的。唉,一朵鮮花插在牛糞

上了。」又一個說道:「你怎知道他們是夫婦,或許是兄妹呢?」

  厲賽英聽子大怒,就想發作,奚玉帆悄聲說道:「這些潑皮無賴,你何必和他們一般見

識?這是都門所在,鬧出了事,咱們雖然不怕,總是麻煩。趕快走過去算了。」

  厲賽英忍著氣匆匆走過那座涼亭,只聽得耳邊的口哨聲嘩笑聲鬧成一片,那些人越說越

不像話。有個說道:「公子,你看這小娘兒怎樣,你若喜歡,就只管吩咐我吧。」那公子笑

道:「別胡鬧,人家是有夫之婦呢!」那人說道:「這麼說,公子是喜歡她的了。」

  一個隨從說道:「待我上去盤問他們,若然是兄妹的話,我就可以替公子做這個現成的

媒人了。」又一個隨從笑道:「是夫妻也不要緊,反正公子討的是姬人,善解風流的婦人才

更好呢。」另一個說道:「乾脆把這小娘兒搶回來就是,用得著問長問短?」那公子爺輕搖

折扇,微笑說道:「別胡鬧,給我爹爹知道了可不太好。」

  厲賽英聽了這些污耳之言,哪裡還能忍得下這口氣,隨手拾了一塊石子,放在掌心,暗

運內功,把石子捏碎,回過頭來,一揚手就用「滿天花雨」的暗器手法,向亭子裡的那些人

打去。

  奚玉帆聽得其中有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似乎好熟,不覺怔了—怔,也停下了腳步。心道:

「這些人實在可惡,懲戒懲戒他們也好。但那兩個人似曾相識,卻不知道誰?」

  那些人聽得公子爺的口氣鬆動,有兩個人便跑出來,恰好碰上了厲賽英飛來的石子,只

聽得「哎喲,哎喲!」兩聲尖叫,那兩個隨從跌了個四腳朝天。

  厲賽英是把一塊石頭捏碎成六顆小石子,她算準涼亭裡有六個人,每一顆石子都是有的

放矢的。打跌了首先跑出來的兩個隨從之後,餘下的四顆石子仍然向涼亭內那四個人飛去。

  她只道那四個人也是一樣膿包,不料這四個人和最先跑出來的那兩個隨從大不相同,個

個都有一副相當不俗的身子。

  一個魁梧的漢子呼的一掌拍出,打向他的那顆石子竟給他的劈空掌力反打回來。一個黑

漢子伸手接了飛來的石於也反打回去。另一個額角長有一個大瘤的漢子本領較弱,矮身一避,

石子擦著他的額角飛過,痛得他哇哇大叫,可也沒有跌倒。

  最後那顆石子是打那個公子爺的,厲賽英以為這樣一個紈褲子弟能有什麼功夫,不料他

的功夫竟然似是還在那三人之上,折扇輕輕一撥,打向他的那顆石子,也給撥落了。

  那個魁梧漢子「哼」了一聲,說道:「—個小娘兒能有這樣功夫,我看他們不是太湖的

匪幫就是天目山的賊黨!」那公子爺道:「好吧,你把他們拿回來,讓我審問,可不許傷了

那小娘兒。」

  那魁梧的漢子說道:「我理會得!」衝出來便要抓厲賽英,喝道:「你這婆娘居然敢在

韓公子面前撒野,識趣的乖乖跟我回去。」他用的是小擒拿手法,若然給他抓著,全身就要

筋疲骨軟,動彈不得。

  厲賽英揖袖一拂,左掌從袖底穿出,反點他的穴道,只聽得「嗤」一聲,厲賽英的袖子

給他撕了一幅,那漢子也蹌蹌踉踉的退了幾步。說時遲,那時快,那額角長瘤的漢子和那黑

漢子也都來了。

  那魁梧漢子給厲賽英點著脅下麻穴,幸而他有一身鐵布衫的功夫,脅下只覺一陣酸麻,

沒有跌倒,當下勃然大怒,喝道:「公子爺憐香惜玉。我看在公子爺的份上,才沒傷你——

你卻竟敢傷我!」身形一轉,旋風般的又撲上來,張開蒲扇般的大手,向厲賽英抓下。

  另外兩個人也奔向奚玉帆,一個抖起一柄三股叉,嘩啷啷的作響。一個用的是青鋼劍,

出手便是一招「橫掃六合」,劍勢凌厲非常。

  奚玉帆一見他們所用的兵器,這才驀地想起,原來兩個人,那個使三股叉的名叫蒙銑,

使青鋼劍的名叫鄧鏗。這兩個人都是曾經參加過圍攻百花谷那場惡鬥的。

  原來這個公子爺乃是當朝相國韓侂冑的次子,名叫韓希舜。那個用小擒拿手法來抓厲賽

英的魁梧漢子,是相國府的大護院史宏。

  蒙銑、鄧鏗本來是黑道上的人物,和韓佩瑛的老僕人展一環有點交情,故而那次被展一

環邀來參加圍攻百花谷之役。但他們不過是一般的黑道人物,並非劫富濟貧的俠義道。百花

谷那場風波平息之後,他們在江北站不住腳,逃到江南,卻給史宏拉了去充當相府的教師爺。

  這兩人參加圍攻百花谷之時,曾傷在谷嘯風和奚玉帆的劍下,這事過後,別人不記仇,

他們兩個卻是認為奇恥大辱的。也正因此,他們明明知道奚玉帆是什麼人,卻把他誣賴說成

是「太湖的匪幫或天目山的賊黨。」一開始便慫恿公子爺搶厲賽英的也是他們。

  奚玉帆冷笑道:「原來是你們兩個!當日之事,還可以說是誤會,今天你們甘作權門的

走狗,還有什麼好說的麼?我可不能和你客氣了!」

  蒙銑喝道:「閉嘴,你這小賊今日撞在我的手上,這正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

你偏闖進來!你還敢口出狂言,我要你的小命!」

  奚玉帆橫劍一撥,撥開他的三股叉,唰的一劍,就向他小腹刺去,劍柄一撞,又撞向鄧

鏗脅下的章門穴,一招兩式,蒙,鄧二人不約而同的給他迫退兩步。

  奚玉帆冷笑道:「當時我不是看在韓家份上,你早已喪在我的劍下了,豈能只是受點輕

傷?」鄧鏗面色一陣青一陣紅,喝道:「好呀,你僥倖勝我一招,就敢還嘴,今日看你還有

什麼本領能逃出我的掌心!」蒙銑說道:「和他鬥嘴作甚,宰掉他就是!」

  這兩個人若是單打獨鬥,誰也不是奚玉帆的對手,但以二敵一,奚玉帆固然不至於輸給

他們,但在急切之間,要想求勝,卻也不能。奚玉帆這邊頗佔上風,厲賽英和史宏相鬥,卻

是有點氣力不敵了。

  史宏是相府大護院的身份,手底的功夫確實是非同小可,七十二把大擒拿手法,六十四

路小擒拿手法,當真是變化莫測,招招凌厲!

  招數凌厲也還罷了,厲賽英的獨門劍法奇詭莫測,足以與他旗鼓相當;最吃虧的是厲賽

英的氣力不及對方,雙方的招數旗鼓相當,久戰不去,自然是氣力弱的大大吃虧。

  史宏鬥得性起,手腳起處,全帶勁風。厲賽英空有一柄鋒利的長劍,卻給他的一雙肉掌

迫得高身八尺開外,根本就刺不著他。

  幸而厲賽英練有穿花繞樹的身法,身似水蛇遊走,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她雖然刺不著

史宏,史宏的大小擒拿手法交互運用,卻也是連她的衣角都沒抓著。還得提防稍一不慎,就

要給她乘隙面入。

  奚玉帆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看了厲賽英那邊的形勢,不禁暗暗為她擔憂:「英妹現在

雖然尚不至於便即落敗,久戰下去,卻是非吃虧不可。」蒙、鄧二人與他纏鬥甚緊,奚玉帆

擺脫不開,心中一急,拼著豁了性命,陡地喝道:「擋我者死,避我者生!」運劍如風,鷹

翔隼刺,奮不顧身,猛攻過去。

  激戰中蒙銑的三股叉招數使老,奚玉帆一個「跨虎登山」,欺身逼進,唰的一劍刺他咽

喉,鄧鏗連忙撲上救援夥伴,他的本領比蒙銑稍勝一籌,可也敵不過奚玉帆那股強勁的內力。

  「噹」的一聲,雙劍相交,火花四濺,鄧鏗長劍給蕩過一邊,人也歪歪斜斜的衝出幾步。

奚玉帆的長劍餘勢未衰,「嗤」的一聲輕響,劍尖恰好從蒙銑的額角劃過,劃破了他的肉瘤。

這還幸虧是有鄧惶給他擋了一擋,他又躲閃得宜,否則這一劍就不僅是皮肉之傷,而是致命

的穿喉劍了。

  史宏以相府大護院的身份,和厲賽英鬥到五十招開外,仍然未能將她抓住,自感面上無

光。心裡想道:「我不趕快把這丫頭制伏,蒙、鄧二人只怕不是那小子的對手。」急於求勝,

連使險招,力貫指尖,勁風撲面,把厲賽英迫得透不過氣來。

  可是由於他連使險招,卻也給了厲賽英一個可乘之機。撒戰中史宏雙掌如環,滾斫而進,

厲賽英移形換位,倏地掠到史宏後側,一劍疾刺,史宏反手一拿,只聽得聲如裂帛,厲賽英

的袖子給他撕下一幅,史宏的左臂卻也給她劃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口子。

  史宏大怒道:「好呀,我手下留情,你竟敢傷我!」內力運到右掌掌心,呼呼呼連發三

掌,掌力有如搭山倒海而來,厲賽英連連後退,一面後退一面施展騰挪閃展的輕身功夫,避

開正面的掌力。雖然還可勉強支持,亦已有如一葉輕舟,在狂濤駭浪之中掙扎了。

  史宏正在恨不得把厲賽英撕成兩片,忽見公子爺輕搖折扇,走近了來,笑道:「史師父

不用動怒,這女娃子讓我給你打發吧。」史宏瞿然一省,心想:「我真是糊塗了,這臭丫頭

雖然可惡,可是二公子所要的人啊。」

  史宏想至此處,連忙說道:「公子不用擔心,我一定將她活擒就是。不過這娘兒倒也頗

有幾分本領,或許我要令她多少受點輕傷,公子莫怪。」

  那公於爺韓希舜搖了搖折扇,沉聲說道:「我叫你退下你就退下!那個臭小子才是真正

扎手的人物,你還是過去幫蒙、鄧二人吧!」口中說話,腳步已插進他與厲賽英的中間。

  厲賽英心頭一喜,想道:「擒賊先擒王,你來得正好!」劍尖一顫,使出了「流星趕月」

的招數,唰的便刺過去,指向韓希舜的膻中穴。這膻中穴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只要給

她的劍尖輕輕點著,韓希舜立即要受內傷,而且渾身不能動彈,只能任她擺佈。

  史宏突然給公子爺隔開,眼看著厲賽英那支明晃晃的劍尖就要刺在公子爺的身上,自己

給隔在一邊,要救也沒辦法。這—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就在厲賽英暗暗歡喜,史宏大大吃驚的這剎那間,只聽得韓希舜哈哈笑道:「好劍法!」

折扇輕輕一拔,說也奇怪,厲賽英鋒利的劍尖竟然刺不破他那把紙扇,給他撥過一旁。

  史宏本來也知道公子爺練過武功,可是做夢也沒想到他的武功精妙如斯,不禁矯舌難下,

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又是羞愧,又是驚奇,想道:「是誰教他這手高明武功的呢?」

  韓希舜淡淡說道:「你不過去,蒙銑和鄧鏗打不過那小子啦。」史宏已知公子爺的武功

遠在自己之上,用不著自己替他擔心,連忙應了一個「是」字,抽出身來。

  厲賽英更是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這一手卸勁的功夫,雖然還比不上爹爹,可是已似

乎比帆哥還更高明了。今日我只怕是要槽啦!」

  韓希舜又搖了搖折扇,微笑說道:「我的家人言談無禮,舉止粗魯,姑娘你莫見怪。我

很想和你交個朋友,不知你肯賞我這個面嗎?」

  厲賽英心中氣惱之極,口裡卻笑嘻嘻地說道:「村野丫頭,只怕高攀不起。」突然一劍

就刺過去,這一劍出其不意,攻其無備,是在韓希舜合上折扇,歪斜著一雙眼睛盯著她的時

候,才突然刺過去的。

  韓希舜見她笑語盈盈,全身的骨頭酥了半邊,口裡正在說道:「哪裡、哪裡——」忽見

白光一閃,厲賽英的利劍已刺了到來。幸而他的武功委實是非同凡俗,在這性命俄頃之際,

一個「大彎腰,斜插柳」,斜俯身軀,折扇跟著使出一招「舉火燎天」,「噹」的一聲,把

厲賽英的長劍格開,但衣衫已是給刺穿了一個小洞。

  韓希舜僥倖沒傷,嚇出了一身冷汗,卻不動怒,反面笑道:「姑娘,你好狡猾啊!但任

你如何狡猾,也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了!」口中說話,折扇倏張倏合,已是向厲賽英接連攻

了七招。

  厲賽英已知他的本領在自己之上,不敢讓他的折扇碰著,展開了繞身游鬥的方法,一合

即分,稍沾即退。

  幸虧她的穿花繞樹身法也是武林絕學,攻敵不足,避敵有餘。韓希舜在急切之間要想把

她抓住,也是感到力不從心。

  鬥了十數招,韓希舜喝道:「給我躺下吧!」合了折扇,當作點穴器使,手法奇詭之極,

一招之間。同時點厲賽英的七處穴道。

  史宏抽身過去,去得正是時候。奚玉帆刺傷了蒙銑,剛要突圍而出,史宏將他攔住,喝

道:「小子休得逞強!」雙掌齊出,力猛如山,饒是奚玉帆功力深厚,也不能不退了一步。

史宏左臂之傷本是輕傷,在跑過來的時候,亦已敷上了金創藥了。

  奚玉帆衝不過去,大為著急。眼看厲賽英就要遭那公子爺的毒手,他急中生智,不向前

沖,反而後退。

  史宏怔了一怔,心道:「我至多不過與他打成平手,他又沒有輸招,為何突然退走?」

喝道:「想逃嗎?」如影隨形地迫上去,鄧鏗、蒙銑二人也從兩面包抄上來。

  哪知這卻是奚玉帆聲東擊西之計,騰出手來,好救援厲賽英的。就在史、鄧、蒙三人將

要合圍而未曾合圍之際,他已掏出一把銅錢,反手一擲,用百花谷的獨門暗器功夫——「天

女散花」的手法,向韓希舜擲去。

  這一把銅錢,共有七枚,七枚銅錢也是分打韓希舜的七處穴道。

  韓希舜堪堪就要點著厲賽英的穴道,忽聽得暗器破空之聲,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識得

厲害,顧不得攻敵,連忙張開折扇,反手一撥,只聽得呼呼之聲不絕於耳,七枚銅錢,都給

他的扇子撥開。

  奚玉帆運劍如風,喝道:「反正我也不想活著出去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有利錢!」

蒙、鄧等人雖是報仇心切,見他橫了心腸拚命,不禁也是有點恐懼。

  但他打出錢鏢卻提醒了鄧鏗,鄧鏗心裡想道:「我何不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陡地跳出圈子,喝道:「讓你也嘗嘗我的暗器滋味!」

  史宏正面攻擊,蒙銑側面助攻,奚玉帆以一敵二,已是感到吃力。一有空隙,鄧鏗的暗

器又打過來,而且他的暗器又是層出不窮,又狠又準,弄得奚玉帆應接不暇。

  原來鄧鏗不但長於劍法,暗器的功夫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雖然沒有百花谷那種獨

門暗器手法,卻是更為狠辣。他的暗器有隙即鑽,不會誤傷同伴。奚玉帆卻非得時刻提心不

可。

  奚玉帆給三人纏住,連騰出手來偷發暗器也不能了。韓希舜哈哈笑道:「你們夫妻倒是

恩愛得很,不過可惜你的丈夫只能救你一次。無力再做護花人了。小娘子,你還是跟了我

吧。」

  厲賽英氣炸心肺,罵道:「放你的狗——」一個「屁」字未曾罵得出來,韓希舜折扇一

合,又拿來當作點穴器使,點她的穴道了。

  幸虧厲賽英吃過一次虧,一見他使出點穴功夫,忙用穿花繞樹身法躲避,總算沒有給他

點著,不過那折扇從她鬢旁掠過,「叮」的一聲響,卻打落了她頭上插的—支玉簪。厲賽英

只好強抑怒火,凝神應付,不敢再罵,韓希舜越攻越緊,眼看她避得過第一招避不過第二招,

避得過第二招避不過第三招。

  正在奚玉帆和她都是迭遇險招,緊張之極的時候,這條山村的小路,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臨安城鄉的軍民人等,誰不認識韓相國的公子?公子爺和大護院在這裡打人,哪個還敢

走來?是以這日郊遊的人雖多,遊人一發現這邊有相府的人鬧事,誰也不敢從這條小路經過。

  但現在卻有一個人竟敢獨自來了!

  這個人大約二十多歲年紀,背著一把雨傘,身穿粗布衣裳,腳踏六耳麻鞋,像是個笨頭

笨腦的農家少年。

  這天是一個風和口麗的春日,萬里晴空,毫無雨意,這農家少年卻背著雨傘,已是令人

覺得有點奇怪。鄧鏗的暗器正像雨點般的向奚玉帆打去,他卻偏偏從那邊走來,更是令人駭

異了。

  史宏心裡想道:「莫非他是白癡,不識死活?否則就是武功深不可測的高人了。」當下

喝道:「渾小子,你眼盲的麼?打死了你可沒人償命!』

  鄧鏗笑道;「史大哥真好心,這樣的一個渾小子打死就算,管他作甚?」史宏大聲呼喝,

還含有警告的意思,鄧鏗的冷語,卻竟是不把人命放在眼內。

  那少午好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突然撐開雨傘,走得更加快了。

  史宏等人認不得這個「農家少年」,奚玉帆和厲賽英卻是如同看見天上丟下了寶貝,喜

出望外!

  原來這個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奚玉帆所思念的好朋友公孫璞。公孫璞武功之高,足以與

當世的幾位前輩高人匹敵,奚玉帆素所深知,是以見他出現,哪能不喜?

  厲賽英則在暗暗偷笑,心裡想道:「這回可有得他們的苦頭吃了!」心中偷笑,卻不出

聲。

  公孫璞張開了雨傘,自言自語地說道:「奇怪,怎的突然落起雨來了,當真是暗無天日!

咦,原來不是雨點,是什麼東西,亮晶晶的倒像隔鄰馬寡婦縫衣的針。」原來鄧鏗正在灑出

一把梅花針。

  鄧鏗大吃一驚,喝道:「好小子,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只聽得嗤嗤聲響,公孫璞的

雨傘團團一轉,那把梅花針釘在他的傘,沒一根刺著他。公孫璞一笑,說道:「我若還敬,

只怕你受不起。」輕輕一抖,把傘上的梅花針抖落。

  鄧鏗又驚又怒,喝道:「好呀,原來你是裝瘋詐傻,特地來蹚這渾水的不是?」

  公孫璞道:「什麼渾水,天上並沒有落雨呀,地下哪來的渾水?我看混蛋倒是不少!」

  鄧鏗把手一揚,兩塊飛蝗石打出,心想:「你這雨傘能夠抵禦梅花針,不信還能擋住我

的飛蝗石?」要知飛蝗石是暗器中份量最重的,當然不是份量最輕的梅花針可比。

  哪知公孫璞這把雨傘,並非普通的雨傘,而是稀世之珍的玄鐵寶傘,莫說幾塊飛蝗石,

就是用大刀巨斧斫他,他這把寶傘也能招架。

  公孫璞叫道:「哎呀,不好,天上落下石子來了!」雨傘一轉,叮叮兩聲,那兩塊飛蝗

石反打回去。鄧鏗避開一塊,避不開第二塊,石子正正打著面門,打得他鼻破唇腫,血流滿

面,頰肉瘀黑,就像開了顏料鋪。這還幸虧是公孫璞手下留情,否則他的雙眼也要盲了。

  奚玉帆忍不住叫道:「公孫大哥,你來得正好。請你幫忙厲姑娘。」

  公孫璞點一點頭,便走過去,說道:「厲姑娘,你那次幫了我的大忙,我還未向你道謝

呢,這個無賴少年你讓我對付吧。」

  厲賽英正自吃緊,也不客氣,飄身一退,說道:「好,讓你替我懲戒他吧。不過你可得

當心一些,這個潑皮的點穴功夫似乎還很不錯。」

  公孫璞笑道:「我正是要來領教他的點穴功夫。」雨傘一揮,替下了厲賽英,迎上韓希

舜的折扇。

  韓希舜是相國公子的身份,平素風流自賞,自以為文武全材。不料今日卻被公孫璞當作

「無賴」,厲賽英罵作「潑皮」,心裡那份氣惱自是不用說了。為了保持「風流儒雅」的公

子爺身份,他不便和公孫璞對罵,手底卻使出狠招,重手法打公孫璞的穴道。

  公孫璞雨傘一迎,「噹」的一聲,折扇敲在傘柄上。他這傘柄是比凡鐵重逾十倍的玄鐵

做的,登時把韓希舜震得虎口發熱,折扇幾乎脫手。

  韓希舜這才吃了一驚,喝道:「你這是什麼兵器?」

  公孫璞亦是心頭微凜,想道:「這小子的折扇居然還能夠拿在手中,也算得是有幾分本

領了,怪不得厲姑娘打他不過。他這折扇打穴的功夫好像是驚神指法演變出來的,且待我再

試他一試。」於是哈哈一笑,說道:「你怕我這件寶貝,我不用它就是。」合了雨傘,仍然

背在背後,空手就來奪韓希舜的折扇。原來他是特地要引韓希舜把點穴功夫都抖露出來的,

若用玄鐵寶傘抵禦,只怕會打斷他的扇子,這目的就達不到了。

  韓希舜氣得面色發青,喝道:「好小子,你敢目中無人!」立即一招「北斗七星」使出,

一招之內,連點對方七處穴道。

  公孫璞一飄一閃,故意讓韓希舜點著他的一處穴道,韓希舜折扇一收,喝道:「給我躺

下」,哪知公孫璞只是身形微晃,冷笑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也見識見識我的點穴

功夫!」口中說話,駢指如戟,便點過來。

  原來公孫璞有他祖父家傳的「顛倒穴道」的功夫,韓希舜的獨門點穴手法雖然厲害之極,

功夫未到,卻也難奈他何。但韓希舜的這一招點七穴的手法卻惹起他心中的疑問,暗自想道:

「這廝用折扇點穴的功夫倒像是從驚神指法變化出來的。驚神指法,天下只有我的檀叔叔和

金國的完顏長之會使,完顏長之是金國的皇叔,從沒收過弟子,更不會把功夫傳給漢人。那

麼他是從哪裡學來的呢?手法變化的精妙,竟然好像比我的檀叔叔還要高明?」

  公孫璞的「檀叔叔」即是「武林天驕」檀羽沖。檀羽沖本來是金國的「貝子」,但因反

對金主的暴政,早已成為「飲犯」了,他和笑傲乾坤華谷涵是好朋友。華谷涵的妻子蓬萊魔

女是公孫璞的祖父撫養成人的,既是徒弟,又是義女,所以公孫璞一向叫她姑姑,華谷涵夫

妻和武林天驕都曾傳授過公孫璞的功夫(事詳拙著《挑燈看劍錄》)。

  公孫璞心中疑惑,殊不知韓希舜比他疑惑更甚。公孫璞駢指如戟向他點來,施展的點穴

功夫和他剛才用折扇點穴的那一招竟是一模一樣,同樣的在一招之間,點他七處穴道!

  韓希舜好不容易避了開去,心裡想道:「奇怪,這個鄉下少年怎的也會使驚神指法?這

種天下無雙的點穴功夫,據我師父所說,除了他之外,就沒有人懂的。但這鄉下少年的點穴

功夫,竟似乎比找還要高明?」

  其實論指法的巧妙,公孫璞還是稍遜一籌。但這變化的微妙之處,高下之別,以韓希舜

的武學造詣卻是看不出來。公孫璞的功力比他高得多,深厚的內家真力配合上最上乘的點穴

功夫,韓希舜自以為是對方比他高明了。

  厲賽英脫出身來,便即過去與奚玉帆聯手。鄧鏗仍然在發暗器向奚玉帆偷襲,厲賽英身

似水蛇遊走,避開他的暗器,霎眼間到了他的面前,唰的一劍向他刺去。

  鄧鏗的劍法和暗器功夫在黑道上號稱「雙絕」,但他也只能在黑道上稱雄而已,卻怎比

得上厲賽英明霞島的秘傳劍術。

  不過十數招,鄧鏗抵敵不住,逐步後退,又再與史宏、蒙銑會合。合三人之力,勉強敵

住奚玉帆、厲賽英二人。

  韓希舜比他們更糟,他和公孫璞單打獨鬥,使盡了渾身解數,非但佔不到半點便宜,反

而迭遇險招。正在心中暗暗叫苦,忽見一個老者,匆匆跑來,「咦」了一聲,叫道:「二公

子,你為什麼和他們打架?」韓希舜喜山望外,原來這個老者正是相府的客卿白逖。

  韓希舜喜出望外,連忙叫道:「白老師快來幫我!」就在此時,公孫璞一聲冷笑,五指

如鉤,已是向他的琵琶骨疾抓下來。

  白逖在相府作客,自是不能袖手旁觀,只好插在他們二人之間,替韓希舜擋這一招。

  公孫璞一見這老人的身手,便知他是個武功極為高明的人,當下變抓為劈,雙掌一交,

只覺好像碰著了一團棉花似的,自己發出的剛猛之極的掌力,宛如泥牛入海,一去無蹤。對

方的身子連動也沒動一下,但卻也沒有反彈之力,分明是手下留情。

  公孫璞只知白逖的本領高明,但到底高明到什麼地步,仍是試不出來。磋上這樣一個

「深不可測」的高人,不由得心頭大駭。

  韓希舜洋洋得意,冷笑說道:「白老師來了,看你們還逃到哪裡去?白老師你怎麼還不

動手呀?」

  哪知白逖卻道:「公子且慢!」轉過身來叫道:「史師父住手!」史宏雖然是在相府做

教師爺的大護院,但白逖卻是相爺的上賓,史宏只好遵命跳出圈子,蒙銑、鄧鏗二人跟著也

退下了。

  韓希舜怔了一怔,說道:「白老師,你怎麼啦?他們是想混入臨安的匪徒呀。」

  白逖不睬他的說話,一晃身到了奚玉帆的面前,說道:「請問揚州百花谷的奚璞是你的

什麼人?」

  奚玉帆見他說話客氣,遂也恭恭敬敬地答道:「正是家父。」白逖哈哈一笑,說道:

「怪不得你的百花劍法使得這樣好,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奚玉帆道:「老前輩和家父相識的嗎?不敢請教大名。」白逖笑道:「我和令尊在二十

午前也是不打不成相識的朋友,老朽姓白名逖,想必令尊曾和世兄說過。」

  奚玉帆「啊呀」一聲,說道:「原來是白世叔,爹爹常常提起你的名字,可惜這二十年

來,一直見不到你。家父不幸,早已去世了。」

  白逖說道:「我知道。沒多久以前,我還曾經虯過你的好朋友谷嘯風呢。」

  奚玉帆喜道:「我也在找他,聽說他到——」山逖不待他把話說完,連忙向他使了一個

眼色,說道:「不錯,他是到我的一位老朋友那兒去了。你是到文大俠那裡的吧,我不阻你

了。」

  奚玉帆瞿然一省,想道:「不錯,他是這個什麼『公子爺』的『老師』,我若說出太湖

七十二家總寨土王宇庭的名字,這個『公子爺』就更有藉口指我是匪徒了。豈不令這位白老

前輩左右為難?」同時心中也有疑惑:「聽說白逖是一位避世高人,怎的卻會在豪門作客?」

  厲賽英沉不住氣,冷冷說道:「只怕你的公子爺不肯放我們走吧?」正是:

  本是江湖豪傑客,權門托庇為何由?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野嶺危崖逢異丐 金簪羅帕請援兵

  白逖哈哈一笑,回過頭來,對韓希舜說道:「這位奚相公是我的世侄,他們奚家在揚州

也是著名的望族,絕非什麼匪徒,想必是史宏他們誤會了。請二公子賞老朽一個面子,別再

與他們為難。」

  韓希舜打不過公孫璞,白逖又和奚玉帆認了世交,他雖然心中惱怒,卻也只好忍住,裝

出笑容,打了個哈哈說道:「近來風聲很緊,家父擔綱朝政,自是不能不提防有匪徒混入臨

安。一時誤會,請奚兄莫怪。今日不打不成相識,請到舍下盤桓數日,讓在下得以謝罪如

何?」

  白逖這才說道;「這位韓公子的令尊正是當朝相國。」

  奚玉帆冷冷說道:「一介白衣,高攀不起。韓公子肯放我們過去,我已是感激不盡。好

意心預了。」

  他們本來是想在臨安住一天,順便遊玩西湖的。鬧了這件事情,大家都意興索然,經過

西湖,也不想遊玩了。當日便徑上天竺山去找文逸凡。

  路上厲賽英問道:「公孫大哥,你怎麼也到了此間,真是湊巧!錦雲姐蛆呢?」

  公孫璞道:「我就是特地來江南找她的。」

  厲賽項詫道:「怎麼你們那天沒見著面?」

  公孫璞道:「我們本來是約好在往金雞嶺的路上見面的,卻等不見她,到了金雞嶺也沒

見著。我猜想她可能是臨時變卦,不來金雞嶺了。她是喜歡遊山玩水的,或許會來觀賞江南

的春景也說不定,因此我就來了。」

  厲賽英道:「錦雲姐姐和我一樣好玩,你算是摸透她的脾氣。不過,她和你本來是約好

的,就算臨時變卦,也該向你有個交代呀?」

  公孫璞皺起肩頭,說道:「是呀,所以我著實有點放心不下呢。」

  公孫璞與厲賽英都是有所不知,原來宮錦雲的父親黑風島主宮昭文和蓬萊魔女結有冤仇,

他就是為了懼怕蓬萊魔女,這才逃到梅外的荒島去的。宮錦雲和公孫璞結識之後,雖然已是

不相信父親的說話,但心想:「我偷自離家,已經招惹了爹爹惱怒,若然再去依附爹爹的仇

人,只怕更要氣死爹爹了。」是以那日她在知道父親來追蹤公孫璞之後,便用「金蟬脫殼」

之計,引父親去追她。她的馬快,父親追她不上。但由於她走的是另一條路,因而也見不到

公孫璞了。她本來想傳個消息給公孫璞的,一來為了怕碰見父親,不敢到金雞嶺去。二來又

遇上另一件意外事情,以致無法按照原來計劃行事。至於是什麼意外的事情,後文再表。

  且說厲賽英見公孫璞皺起眉頭,她心中雖然疑惑,也只好安慰他道:「錦雲姐姐聰明機

智,武功又好,一定不會出什麼事。定然是如你所說,來到江南遊玩了。」

  公孫璞苦笑道:「但願如此。」

  奚玉帆為了想給他解除愁悶,轉個話題,笑道:「今天幸虧遇上了你,否則我和賽英只

怕是當真走不了呢。那個韓相國的公子居然有這樣好的武功,也真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公孫璞若有所思,半晌說道;「是呀,我也是奇怪得很!」

  厲賽英笑道:「有什麼奇怪?白逖是武林前輩中有數的高手,他是白逖的徒弟,就難怪

練成一身武功了。」

  公孫璞忽地搖了搖頭,說道:「他不是白逖的徒弟。」

  厲賽英詫道:「你怎麼知道?」

  公孫璞道:「白逖練的是剛柔兼濟的正宗內功,和那姓韓的路子完全不同。那姓韓的絕

技是點穴功夫,據我所知,白逖不是點穴名家。」

  厲賽英心頭一動,說道:「你懷疑誰是他的師父?」

  公孫璞道:「我倒是想到一件事情,不過不敢斷定。江南大俠文逸凡見多識廣,且待見

到他再問他吧。」

  厲賽英本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脾氣,但公孫璞卻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此時他們

已來到了中天竺,文逸凡的住宅也已經看得見了,厲賽英只好暫且按下好奇之心,跟著奚玉

帆和公孫璞到文家通名求見,

  文家大門打開,一個五旬左右的青衣漢子出來迎接客人。奚玉帆吃了一驚,說道:「展

大叔,你也在這兒?」

  原來這個人正是韓佩瑛家裡的那個老僕人展一環。當年就是他和另一個老僕人陸鴻護送

韓佩瑛到揚州完婚的。

  由於展一環曾有過發動圍攻百花谷那件事情,兩人見面,不免有點尷尬。

  展一環呆了一呆,哈哈笑道:「奚公子,我料到你會來的。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令

妹夫如今是這裡的少主人啦,過往的事,誰也不必放在心上。」

  奚玉帆道:「我正是來找舍妹的,她當真是和辛少俠成了婚嗎?」

  展一環笑道:「此事如何有假?那天江南的武林豪傑,差不多都來喝喜酒呢,可惜你這

個大舅子卻找不到。」

  奚玉帆一片茫然,半響說道:「展大叔,請你叫舍妹出來。」

  展一環道:「你來得不巧,辛少俠和你的妹妹都不在家。」

  奚玉帆道:「他們到哪裡去了?」

  展一環道:「聽說是文大俠差遣他們去辦一件事的。反正你就可以見著文大俠的,你問

他吧。」

  說話之間,展一環已經帶領他們進入客廳,文逸凡得到通報,早已在客廳等候他們了。

  公孫璞首先上前拜見,文逸凡笑道:「我得過令祖許多教益,雖然未得列入門牆,也算

得是私淑弟子呢。世兄不必客氣。」雙手一托,把公孫璞扶了起來。但公孫璞已經屈了半膝,

拜了兩拜了,可說是行了半個「大禮」。

  文逸凡好生歡喜。心裡想道:「聽說他在光明寺受過三位當代的武學大師親炙,果然是

功力不凡。後一輩中,恐怕是應數他第一了。公孫奇作惡多端,難得有這樣一個好兒子。公

孫隱老前輩死了一個逆子,卻得一個賢孫,也可以大慰晚年了。」原來他剛才那雙手一托,

乃是有心試公孫璞的功夫的。

  跟著奚玉帆以晚輩之禮上前參拜,文逸凡更是歡喜,說道:「令妹和小徒成親,咱們可

說得是一家人,我也不和你客氣了。你可是來探親的麼?」

  奚玉帆道:「不錯。舍妹倉促成婚,我都未曾知道。不知他們可在家麼?」

  文逸凡道:「可惜你來遲一天,他們是昨天剛剛走的。太湖王寨主有事要和我商量,我

叫小徒替我去走一趟。令妹捨不得新婚夫婿,跟他一同去了。」

  奚玉帆這才知道他的妹妹去了太湖,說道:「我們也是想到太湖去的,這可是真巧了。」

  文逸凡說道:「別忙,他們在太湖不會很快走的。你好不容易來了,總得在這裡多住兩

天。」

  接著是厲賽英上前行禮,檢衽道了「萬福」。奚玉帆道:「這位厲姑娘是明霞島主的千

金。」

  公孫凌笑道:「奚兄在文老前輩面前何必害羞,應該告訴文老前輩才是。」接著對文逸

凡說道:「他們是已經訂了婚的夫妻,只因明霞島主有事於中原,還未成親。」

  文逸凡哈哈笑道:「原來奚世兄是明霞島主的愛婿,這就更是可喜可賀了。」心裡卻晴

暗驚詫。「明霞島主厲擒龍是個介乎邪正之間的大魔頭,奚玉帆不知怎的攀上了這門親事。」

  坐定之後,公孫璞道:「文世伯,小侄有件事情,想要請教。」

  文逸凡道:「請說。」

  公孫璞道:「小侄今早在臨安城外碰見一位武林前輩白老先生,據他說他現在是住在韓

侂冑的相府。」

  文逸帆道:「啊,你說的是白逖,不錯,他是受了大湖寨主之托,這才特地去作韓侂冑

的門客的,你是為了這件事感到詫異嗎?」

  公孫璞道:「這倒不是。白老前輩高風亮節,我是早已聽得爺爺說過,怎會疑他。」

  文逸凡道;「那麼你想知道什麼?」

  公孫璞道:「韓侂冑有個兒子名叫韓希舜,不知是否白老前輩的徒弟?」

  文逸凡道:「我從沒聽他說過,他到相府也不過兩個月,想必不會收徒的。」

  厲賽英道:「公孫大哥,你果然料得不錯。白逖在相府不過兩個月,即使他肯傳授韓希

舜這廝武功,這廝也絕不能學到什麼東西。」

  文逸凡道:「哦,你曾經和這位韓二公子交過手麼?」

  公孫璞道:「不錯。」當下將路上所遇的事情告訴文逸凡,然後說道:「韓希舜的武功

路數和白老前輩不同,我早已懷疑他不是白老前輩的徒弟,如今得到文大俠證實,那就更無

疑義了。但卻不知他的師父是什麼人?」

  文逸凡道:「相府之中高手不少,但聽你所說,這位韓二公子的武功似乎還在那些高手

之上。他是跟什麼人學的,我可不知。不過你為什麼要急於打聽這件事呢?」

  公孫璞道:「韓希舜別的功夫也還罷了,他的點穴功夫可是驚人,令我大為疑惑!」

  文逸凡笑道;「天下點穴高手,還能有勝得過你的檀叔叔武林天驕的麼?我聽說武林天

驕在光明寺之時,曾教你的點穴功夫的。怎麼,難道你的點穴功夫還比不上那個韓希舜嗎?

他居然能夠令你吃驚,這倒奇怪了!」

  公孫璞道:「他只是功力稍遜而已。若然只論點穴的手法,他不但比我高,似乎也還要

比檀叔叔高明1」

  文逸凡詫道:「有這等事?」

  公孫凌道:「更奇怪的是他的點穴手法和檀叔叔教我的大同小異,不過變化更為精妙!」

  文逸凡道:「這麼說,他也懂得驚神指法?」

  公孫璞道:「是呀,所以我才感到奇怪。」

  文逸凡起眉頭:「當真如此,這就確實是奇怪了!」

  厲賽英聽得莫名其妙,問道:「你們在奇怪的是什麼,我還未知道呢。」

  文逸凡道:「厲姑娘,你有所不知,武林天驕檀羽沖的點穴手法,是從穴道銅人上鑽研

出來的。這個穴道銅人本來是宋國的國寶,汴京淪陷之時,給金人劫去。金國皇帝特地為此

召集了全國的武林高手和杏林國手成立了一個『研經院』,由皇叔完顏長之主持,研究穴道

銅人,弄出了一份圖解。武林天驕本是金國貝子,他的驚神指法,就是因為獲睹這份圖解,

而參悟出來的。」

  聽至此處,厲賽英禁不住突然跳了起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氣,叫道:「我明白了!」

  奚玉帆道:「你明白了?」

  厲賽英道:「我知道這個蒙面人是什麼人了,他就是韓希舜的師父!」

  文逸凡道:「什麼蒙面人?」

  厲賽英笑道:「對啦,這件事情找還沒有告訴文大俠呢。」當下將高氏夫人所說的那個

有關穴道銅人圖解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複述一遍。

  文逸凡道:「原來如此。這麼說穴道銅人圖解是共有兩份的了。一份是原來的宋宮圖解,

一份是後來金國高手鑽研出來的金宮圖解。」

  厲賽英道:「不錯,想必是宋宮原來的那份圖解高明一些,所以公孫大哥覺得韓希舜的

點穴手法似乎更為精妙了。」接著又說:「那天晚上,楊大慶、石稜、高傑二人在客店的房

間裡,半夜有個蒙面人跳進來,打傷了高傑,點了楊、石二人的穴道,搶走了那個藏著穴道

銅人的匣子。楊、石二人懷疑是高傑串通那個蒙面人,高傑懷疑是他的師兄喬拓疆,後來又

懷疑是我的爹爹,我卻懷疑是黑風島主。其實都猜錯了,原來是韓希舜的師父。」

  奚乇帆笑道:「線索是找到了,可惜也還未知道他的師父是誰呢。」

  公孫璞道:「檀叔叔在驚神指法上邊有若干處未能參透,他也知道宋宮有一份原來的圖

解,卻不知落在何方,若然找得出韓希舜的師父,對檀叔叔倒是很有好處,他們可以共同參

洋。」

  厲賽英道:「有其徒必有其師,韓希舜如此可惡,肯收這樣的紈褲惡少做徒弟的恐怕也

未必是好人吧?」

  文逸凡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倒是擔心落在壞人手中,將來會釀成武林大患呢。

這樣吧,我給你打聽這人是誰。我打聽不出來,還可以請丐幫的陸幫主幫忙打聽。丐幫的消

息顯為靈通,或者可以有意外收穫。」

  公孫璞謝過了文逸凡,說道:「我想早一點會見嘯風,請文大俠原諒我不多留了。」

  文逸凡道:「最少你也得住這一晚。」

  第二天一早,公孫璞、奚玉帆、厲賽英三人便向文逸凡告辭。

  三人同行,一路談談說說,倒是不覺寂寞。這日到了太湖,只見萬頃茫茫,水天一色,

不覺逸興遄飛,胸襟為之一爽。忽聽得一聲長嘯,蘆葦叢中搖出一隻小船,那舟子笑道:

「可是百花谷的奚公子麼?」

  奚玉帆詫道:「你怎麼知道?請恕眼拙,咱們好像以前沒有會過?」

  那舟子笑道:「你們一路行來,早就有人打探清楚,稟告我們的總寨主。我是奉了總寨

主之命,特地在這裡等候你們的。「

  太湖義軍防範的周密,三人都是不禁佩服。上船之後,奚玉帆問那舟子道:「有一位谷

少俠谷嘯風是不是在你們的寨子裡?」

  那舟子道:「不錯,谷少俠來了許多天了。」

  公孫璞道:「文大俠的掌門弟子辛龍生和他的新婚夫人是不是也已經來了?」

  那舟於道:「這倒沒有聽說,不過我只是一個小頭目,總寨主的賓客,我也不盡知道。」

  王宇庭是太湖七十二家的總寨主,大寨在西洞庭山。搖到對岸,棄舟登山,王宇庭早已

和谷嘯風在半山迎接他們了。好友相逢,自是歡喜無限,不過在無限歡喜之中,奚玉帆想起

那次谷嘯風的婚變,和他的妹妹鬧出的軒然大波,卻是不禁頗為感慨,有點尷尬了。

  王宇庭不知就裡,說道:「奚少俠,你們是從文大俠那兒來的吧,令妹和丈大俠的掌門

弟子成婚,我抽不出身子去喝喜酒,很是抱歉。」

  奚玉帆吃下一驚,說道:「舍妹未曾來到嗎?」王宇庭詫道:「令妹新婚,怎會來此?」

  奚玉帆怔了一怔,說道:「文大俠說他們早已來了的,何以還沒有到呢?」

  王宇庭不禁亦是有點驚疑,說道:「是嗎?那恐怕是在路上碰著什麼事情耽擱了。但你

也不必擔心,江南的武林人物,誰不識文盟主的掌門弟子?有事耽擱也不會有什麼意外的,

你們先住下來,待我派人給你打聽打聽。」

  既來之則安之,奚玉帆等人也只好如此了。

  這晚奚玉帆與谷嘯風聯床夜話,說起別後各人的遭遇,大家都是不勝感慨。

  奚玉帆說道:「我這次在臨安韓侂冑的相府碰上一個人,你一定意想不到。」

  谷嘯風說道:「什麼人?」

  奚玉帆道:「辛十四姑。」

  谷嘯風果然甚為詫異,說道:「她怎麼會在相府之中出現?」

  奚玉帆把穴道銅人圖解的故事和如何碰上韓希舜與辛十四姑的經過,一一告訴了谷嘯風,

谷嘯風聽得驚奇不已,說道;『不瞞你說,這個辛十四姑我也正想找她。」

  奚玉帆道:「哦,你也要找她,為什麼?」

  谷嘯風道:「佩瑛的爹爹在她家裡養病,她卻失了蹤,佩瑛擔心得不得了。要找佩瑛的

爹爹,不是先得找她嗎?」

  奚玉帆歎了口氣,說道:「幸好你當時沒有見著韓老英雄。」

  谷嘯風懂得他的童思,假如當時自己見著韓大維,當然是一定會提出要和韓佩瑛退婚之

事了,想不到一年來的變化竟是如此巨大,谷嘯風不由得心中苦笑了。

  事情的變化,確實是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外的,辛龍生和奚玉瑾這對夫婦的遭遇就是如此。

  ◆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且說辛龍生夫婦奉了文逸凡之命,前往太湖和王宇庭聯絡,這日到了浙西的一個山區,

為了趕路,走山間小路,路上辛龍生忽地想起一件事情,說道:「瑾妹,到了太湖,你可能

見著一個你所想不到的人。」

  奚玉瑾覺得他的神色有點古怪,說道:「王宇庭那裡常有江湖上的異人來往,碰上意想

不到的人,那也不足當奇。」

  辛龍生道:「不,這人是你的好朋友,卻並不是什麼江湖異人。」

  奚玉瑾何等聰明,心中已經隱隱猜著了辛龍生要說的是什麼人了,嗔道:「你究竟說的

是誰?」

  辛龍生冷冷說道:「谷嘯風。那天我聽得他和我的師父說,說是要到太湖去的。」

  奚玉瑾心裡甚是難過,卻道:「碰上他又怎麼?唉,龍生,咱們已經結為夫婦,你還不

相信我嗎?」

  辛龍生道:「你不嫌棄我,我是感激得很。不過我遭了那丫頭之害,與你只有夫妻之名,

而無夫妻之實。我,我總是覺得對不起你。唉,谷嘯風現在不知成婚了沒有?如果——」

  奚玉瑾杏臉飛霞,嗔道:「不許你再說下去,夫妻緊要的是兩情相悅,相互扶持,難道

只是貪歡作樂麼?這件事以後不准再提!」

  話是這樣說,奚玉瑾心裡可是難過得很。不由自己的又想起了谷嘯風以往對她的種種好

處來。「我當真是更喜歡龍生麼?還是只貪圖可以做未來的盟主夫人呢?」無意間自己揭開

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奚玉瑾不禁暗暗有點羞愧了。

  這天是個陰天,他們二人心上也像蒙了一層陰影,辛龍生不敢再試探她,奚玉瑾也沒心

情說笑,兩人默默無言的走了一程。

  走到一個險峻的路口,忽見有個老叫化睡在那兒。

  他們走的是兩峰挾峙之間的山路,那叫化睡覺的地方正是絕險之處,下面是深不可測的

幽谷,叫化子枕著路口的一個石頭,只要稍一轉身,就會跌下去的。

  辛龍生正自不好氣,罵道:「哪裡來的這個臭叫化,你死活不要緊,這條路可給你攔住

了。」

  奚玉瑾道:「你別推他,咱們做個好心,喚醒他吧。你守在那邊,提防他滾下去。」

  辛龍生道:「哈,你還要我服侍這個臭叫化,你可真是太好心了。」

  奚玉瑾道:「他這樣睡法,可是危險得很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反正咱們也不

是要趕路。」

  辛龍牛賠笑道:「好,好,依你就是。」臉上賠笑,心裡可是在埋怨妻子多事。

  奚玉瑾叫了幾聲,那老叫化的鼾聲打得更響了。辛龍生苦笑道:「睡得像個死人,別理

睬他吧,從這塊石頭上跳過去不就行了?」

  奚玉瑾道:「不好,你看,這塊石頭搖搖欲墜,萬一給咱們碰著了那怎麼好?」

  話猶未了,那老叫化忽地翻了個身,坐了起來,把奚玉瑾嚇了一跳。

  那老叫化睜開惺忪睡跟,咕咕嚕嚕的埋怨道:「我睡得好舒服,你們偏來擾人清夢,真

是可惡!」

  辛龍生怒道:「我們好心救你一條性命,你卻反而罵我,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

心。」

  那老叫化道:「你咒我是死人不是?哼,你死了我還活著呢,準要你救?」

  辛龍生心頭火起,正要發作,奚玉瑾勸道:「你何必和他一般見識,他不領情,咱們走

吧。」

  那老叫化揭開一個紅漆葫蘆的蓋子,酒香四溢,說道:「這女娃兒倒是有點好心,來,

來,來,我請你喝酒。」

  辛龍生冷笑道:「准要喝你的酒,你滾吧!」

  那老叫化「哼」了『聲,說道:「別人想喝都喝不到呢。你這臭小子懂得什麼?你不喝,

你給我滾!」

  奚玉瑾忙道:「龍生,別吵了。走吧,走吧!」

  辛龍生道:「我才不屑和叫化子吵呢!」邁開大步便走,只聽得那老叫化在背後連連冷

笑。

  路上辛龍生埋怨道:「玉瑾,我叫你不必理這臭叫化,你看,非但得不到他的感謝,反

而受了一頓腌臢閒氣。」

  奚玉瑾忽道:「龍生,我看這老叫化恐怕是個江湖異人。普通的叫化怎敢睡在那樣險峻

的地方,不是和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還有,他後來說的那幾句話也著實有點可疑。」

  辛龍生人極聰明,奚玉瑾所想到的可疑之點,他此刻亦是想到了。頗為後悔剛才自己一

時之氣,開罪了這個叫化。不過一想自己是江南武林盟主的掌門弟子,就算這老叫化是江湖

異人,開罪他也不見得就有什麼大事,不願意在奚玉瑾面前認錯,強笑說道:「哪來的這許

多江湖異人?你別瞎猜疑吧。」

  不料走了一程,忽又聽得呼籲嚕嚕的鼾聲,奚玉瑾抬頭一望,嚇得跳了起來,叫道:

「龍生,你瞧!」

  原來在那路口之處,只見又是那個老叫化伸開雙腳枕著石頭睡覺,口角還流著酒涎。

  他們少說也走了十多里路,雖然不是施展輕功,也是走得比普通人快得多的。這山路又

只有一條,這叫化子要趕在他們前頭不讓他們發現,只有繞過一個山坳才行。不到半個時辰,

這叫化子就能躺在前面的路口睡覺,奚玉瑾焉能不嚇得一跳。

  辛龍生低聲說道:「你不必驚慌,江南的武林人物,我師父無有不識。不錯,我剛才是

罵了他,但看在我師父的份上,他也不能怪我。」

  他料這老叫化是裝睡無疑,這幾句話自是有心想說給老叫化聽的。

  奚玉瑾叫道:「老前輩請恕我們剛才有眼無珠,不識高人。」

  老叫化伸了一個懶腰,睜開眼睛說道:「哼,又是你們,怎的老是來擾人清夢。」

  辛龍生道:「老前輩何故戲弄?」

  那老叫化道:「誰有閒情戲弄你們?我問你,文逸凡是你的什麼人?」

  辛龍生追:「正是家師。」

  那老叫化點了點頭,說道:「我早已瞧出來了,那麼你是他的掌門弟子辛龍生吧?辛十

四姑是你姑姑?」

  辛龍生大為歡喜,說道:「不錯。原來老前輩和我的姑姑也是認識的,那就是更好了。」

  那老叫化忽地冷笑道:「你有一個做武林盟主的師父,又有一個這樣驕矜的姑姑,這兩

個人給你撐腰,怪不得你目中無人!」

  辛龍生吃了一驚,說道:「晚輩不敢。請、請恕……」

  「請恕晚輩無知之罪」,這句話還未能說出口來,那老叫化已是喝了一口酒,忽地張開

嘴巴,向他噴去。烈酒夾著口涎,噴得他滿面淋漓。

  辛龍生所到之處,無不受人尊敬,哪曾受過如此侮辱?明知這老叫化是江湖異人,也禁

不住怒火勃發,唰的拔劍出鞘,就向他刺去。喝道:「管你是什麼人,少爺和你拼了!」

  辛龍生的劍法是融會兩家之長,以辛十四姑所傳的奇詭絕倫的劍法作為基礎,再加上他

的師父「鐵筆書生」文逸凡的點穴功夫,一柄青銅劍當成了判官筆使,一招之間,同時刺那

老叫化的七處穴道。

  老叫化哈哈笑道:「文逸凡的鐵筆點穴功夫我也還不曾放在眼內,你居然敢在我的面前

賣弄!嘿,嘿,這真是孔夫子門前賣百家姓了。」

  話猶來了,只聽得「錚」的一聲,辛龍生那柄長劍已經給他彈開,辛龍生正要變招,只

覺身子忽地一麻,已是給他點著了穴道,不能動彈。連他用的是什麼手法,都未曾看得清楚。

  奚玉瑾剛要拔劍,一見丈夫已給他制住,心念電轉,想道:「我決不是他的對手,不如

向他求情的好。說不定他只是惱怒龍生無禮,對他薄施懲戒罷了。」

  心念未已,那老叫化已是哈哈一笑,說道:「你是他的妻子吧?我看你的心腸比他好得

多了。」

  奚玉瑾道:「請你看在他師父文大俠的面上,恕他無禮之罪。」

  那老叫化道:「文逸凡嚇不倒我,我也不必賣他情面。嘿,嘿,看在你的面上嘛,那倒

還可以。」

  奚玉瑾道:「那就請你看在我的面上,我在這裡給你賠罪了——」

  老叫化又是哈哈一笑,說道:「我是曾聽說文逸凡的掌門弟子娶了媳婦,但現在看來,

你們好像是還未同房的吧?你對他倒是很有情義啊!是不是真正喜歡他呢?」原來這老叫化

早已看出奚玉瑾還是處子之身。

  奚玉瑾羞得滿面通紅,說道:「嫁豬隨豬,嫁狗隨狗,他好歹也是我的『良人』。請老

前輩休要取笑。」

  那老叫化忽地端起面孔,說道:「好,那我就和你說不是開玩笑的話,你必須老老實實

的答我!」

  奚玉瑾道:「老前輩請問,晚輩若有所知,定當奉告,絕不敢虛言。」

  那老叫化冷冷地盯著她,說道:「穴道銅人的秘密,你知道多少?我信不過你的丈夫,

所以我要問人。」

  奚玉瑾怔了一怔,說道:「什麼穴道銅人的秘密,我連聽也沒有聽過。」

  那老叫化道:「辛十四姑一直沒有和你提過這件事嗎?」

  奚玉瑾道:「我們成婚之後,就沒有見過他的姑姑。」

  那老叫化道:「以前呢?」

  奚玉瑾道:「以前我也只是在她家裡住過一晚,那時和他的姑姑剛剛相識,她有什麼秘

密也不會告訴我呀。」

  那老叫化道:「邵元化的小老婆高小紅你們見過投有?」

  奚玉瑾道:「邵元化這個名字我倒是聽過的,卻從來沒有見過他,更不用說他的什麼大

老婆,小老婆了。」

  那老叫化眼珠一轉,若有所思,半晌說道:「好,我姑且相信你的說話,但卻不能不委

屈你們做我的人質了。」

  奚玉瑾大驚道:「你可是要扣押我們嗎?我,我們是有事在身的呀!」

  那老叫化道:「我對你已經算得是十分客氣了,誰管你們的什麼勞什子事情?好,你不

想陪你丈夫受罪,你自己走也行。」

  奚玉瑾忙道:「不,小,你既然捉了我的丈夫,我自然是要陪他的,但你總得告訴我這

是什麼原因呀。」

  那老叫化道:「好,我就老實告訴你吧,辛十四姑一個人我是不怕她的,但她有個好朋

友叫做韓大維,他們兩個人倘若一同來找老叫化的晦氣,老叫化只怕不是他們的對手。她的

侄兒在我手上,她就不能不行所顧忌了。」

  奚玉瑾道:「不知老前輩和他的姑姑結的是什麼梁子?」

  那老叫化哼了一聲,說道:「你問的也太多了,老叫化可沒工夫告訴你呢。我不強迫你,

你願意跟你丈夫就跟來吧。」

  說了這話,老叫化拖著辛龍生就走。奚玉瑾追上前去,說道:「請問老前輩高姓大名。」

  老叫化怒道:「你這女娃兒也忒囉唆,你叫我老叫化不就行了。」

  奚玉瑾不敢再問,心裡想道:「這老叫化本領如此厲害,想必是丐幫中的高手?」

  老叫化拖著個人,登山涉澗,如履平地,奚玉瑾使出全副輕功,兀自落在他們後面。

  那老叫化也似乎知道她的本領如何,並不回頭看她,卻始終和她保持著數丈的距離,讓

她不至太過落後。

  奚玉瑾忽地得了一個主意。

  奚玉瑾素來愛美,每次出門,總忘不了要帶一盒胭脂,這次也不例外。那老叫化走在她

的前面,一直沒有回頭望她,奚玉瑾大著膽子,悄悄打開胭脂盒子,用指甲撬了一點胭脂,

在一方手帕上寫道:我們夫婦給一個老叫化捉去,仁人君子,拾獲此帕,請送太湖王寨主,

金簪聊作報酬。辛龍生、奚玉瑾。

  奚玉瑾是把手伸入懷中偷寫的,字跡寫得歪斜了草,但料想還可以辨認出來。寫好之後,

拔下頭上一根金簪,折好手帕,用金釵穿過它,插在路旁的一棵樹上,那老叫化在她面前數

丈之遙,果然沒有發覺。

  這方金釵釘著的字帕給人拾獲的希望甚為渺茫,但總是有個希望。至於她為什麼叫拾獲

的人向太湖王寨主王宇庭報訊,而不是向辛龍生的師父文逸凡報訊呢?則是因為下面兩個原

因。

  第一、這個地方距離太湖只有兩天路程,距離文逸凡所在的中天竺則有七天路程,她急

於脫困,當然是就近向王宇庭求援的好。

  第二、王宇庭佔領太湖,對附近的百姓很好,百姓和義軍親若家人,倘若樵夫、獵人發

現這方字帕,多半會給她送到。文逸凡的住址只有江湖上俠義道中的成名人物知道,普通百

姓,只怕連他的名字也未必知道。

  奚玉瑾做了手腳,暗自想道:「這老叫化未必會注意到我的頭上少了一根金釵,若是給

他發覺,我就裝作驚詫的神氣,說是中途跌落了。」

  老叫化拖著辛龍生走得飛快,奚玉瑾使出全副輕功,緊緊跟在他們後面,不知不覺,上

了一個山峰,只見山頂有間石屋。

  忽聽得「咿咿呀呀」的叫聲,樹林裡有個披著獸皮的小廝跑出來,約莫十六七歲年紀,

體格甚是壯健,長得幾乎有老叫化那麼高。這小廝扛著一隻吊睛白額虎,他雖然長得不算矮,

但這隻老虎實在太大,前腳搭在他的肩上,後腳還是拖在地上。

  老叫化斥道:「虎兒,我叫你守門,你總是不安本分,又跑去打老虎了。」那小廝也不

知是否聽見了師父的說話,只是望著奚玉瑾傻笑。

  老叫化道:「我這徒弟是個啞巴,在山上長大,很少看見外人的。不過,他對你並無惡

意,你不用害怕。」當下笑道;「這是別人的媳婦兒,你傻乎乎盯著人家幹嘛?」那小廝黑

臉泛紅,喉頭發出「荷荷」的喊聲,老叫化笑道:「奚姑娘,他是說你漂亮。」

  奚玉瑾心裡想道:「這小廝赤手空拳就能打死—隻老虎,不用他的師父監視我們,有他

看守,只怕我們已是偷走不了。」

  進了屋子,老叫化把辛龍生推入柴房,笑道:「未來的武林盟主,委屈你在這柴房受苦

幾天,待你的姑姑來了,只要她向我求情,我就放你。」說罷,輕輕一拍,便給辛龍生解了

穴道。

  辛龍生幾曾受過這等委屈,他聽這老叫化的說話,似乎對他的姑姑也是頗有顧忌,穴道

一解,不禁就發起怒來,「哼」了一聲,說道:「有膽的你就把我殺了!哎喲,哎喲,哎

喲!」

  話猶未了,只覺遍體如焚,十分難受。本來還想再罵幾句,已是罵不出來了。

  老叫化冷笑道:「我殺你做什麼,讓你多吃一點苦頭不更好麼?哼,你再嘴硬,我還有

更厲害的手段請你嘗嘗好滋味呢!」

  奚玉瑾慌忙替丈夫求情,老叫化這才笑道:「好,看在你的份上,我姑且饒他一次。」

說罷把那紅漆葫產一頓,說道:「我的獨行點穴手法,本來在穴道解了之後,也要受苦二天

的,只有喝了這酒,才可免你受苦。嘿,嘿,酒中可有老叫化的口涎,你喝不喝?」

  辛龍生遍體如焚,實在忍受不住,只好捧起葫蘆,捏著鼻子喝了幾口。老叫化搶了過去,

笑道:「你擺什麼少爺架子?哼,你嫌老叫化腌臢,老叫化可還捨不得給你多喝呢!」

  辛龍生喝了這酒,果然便覺遍體清涼,但身體仍是軟綿綿的使不出力道,對這老叫化的

點穴功夫好生驚駭,不敢再發—言。

  老叫化道:「奚姑娘,你願意留在這裡服侍丈夫,我可以讓你自由走動。你什麼時候要

走,我也決不阻攔,就只不許你將他帶走。」說罷,回過頭來,對那小廝說道:「我和他們

說的話,你聽清楚沒有?」小廝點了點頭,老叫化道:「倘若我不在家裡,這個人要走的話,

你把他的雙腿打斷。這姑娘要走,你就不必留難。」小晰又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老叫化冷笑道:「你這小子倒是好福氣,有這麼一個賢慧妻子。」

  老叫化出了柴房之後,辛龍生滿面通紅,說道:「瑾妹,雖說你是嫁豬隨豬,嫁狗隨狗,

但你我只是夫妻的名份,你可不必陪我受苦。」

  奚玉瑾知道他氣量狹窄,心裡想道:「原來他是為我剛才說的這兩句話犯了心病了。」

想起自己為他受苦,仍然給他奚落,不覺眼圈一紅,說道:「你我已經拜堂成親,做了正式

夫妻,你怎麼還說這樣的話,唉,咱們現在是在人家的屋簷底下,我勸你還是暫且忍住一時

之氣吧。」

  辛龍生話出了口,這才覺得有點過分,心中也有歉意,說道:「瑾妹,你待我這樣好,

我真不知應該如何感激你才是。」

  奚玉瑾強顏笑道:「夫妻之間,何必說這樣的客氣話?」奚玉瑾口裡是這麼說,心裡想

起了谷嘯風往日對她的溫柔體貼,卻是不禁有點黯然神傷了。

  奚玉帆到了太湖西洞庭山上寧庭的山寨,住了幾天,仍然不見他的妹妹和辛龍生來到,

也沒有得到他們的任何消息,心裡十分著急。

  這一天來了一個中年叫化,是丐幫中的一個八袋弟子,姓焦名奕。

  焦奕來的時候,奚玉帆和公孫璞正在陪上宇庭說話,焦奕問道:「這兩位是誰?」王宇

庭知道丐幫的八袋弟子前來,定然是有事商量,說道:「這位是百花谷的奚少谷主,這位是

耿大俠的弟子公孫璞,他們都不是外人,焦香主,有話你但說無妨。」

  焦奕忽地哈哈笑了起來,說道:「這可真是巧極了。」

  王宇庭怔了一怔,說道:「什麼巧極了?」焦奕望了望奚玉帆,笑道:「奚少俠,令妹

是不是芳名玉瑾?」

  奚玉帆又驚又喜,連忙問道:「焦香主,你可是有舍妹的消息麼?」

  焦奕道:「不錯,我就是為此來的。請你先看看這個。」說罷拿出一根金釵和一方手帕。

  奚玉帆吃了一驚,說道:「這金釵正是舍妹的,焦老前輩你是從何處得來?」

  焦奕道:「是這樣的,松風嶺出現了一個蹤跡可疑的老叫化,接連幾天都在山口的險峻

處所睡覺。我的弟子發現他的行蹤,初時還以為是本幫的長老,告訴了我。我跑去暗中窺伺,

這才知道不是。我起了疑心,就在松風嶺上躲藏起來,看他究竟是想幹些什麼。第二天就看

見令妹夫婦二人從那裡經過,出事了!」原來焦奕乃是那個地方的丐幫首領。

  此時,王宇庭已經把那方手帕展開,和奚玉帆一同看了奚玉瑾在手帕上寫的那封信了。

  奚玉帆大驚道:「原來他們竟是給那老叫化捉了去,這老叫化是什麼人呢?他的本領這

樣高強,難道不知辛龍生是武林盟主文大俠的掌門弟子?」

  焦炎說道:「我就是因為這老叫化的本領委實太過高強,自忖決不是他的對手,當時不

敢聲張。

  「令妹誤會他是我們丐幫中人,這件事我們丐幫當然不能不管。我本來要向幫主報訊的,

但幫主在北方,遠水不能救近火,我想想還是照令妹的吩咐,來給王總舵主送信的好。「

  王宇庭說道:「人多去恐怕打草驚蛇,這老叫化的本領如此高強,可得找幾個好手去對

付他。」

  奚玉帆知道王宇庭在此風雲緊急之秋,難以擅離山寨,說道:「我們三人前往,大概也

可以和那老叫化鬥一鬥。請焦香主給我們帶路,不用王寨主操心了。」正是:

  三英尋異丐,聯袂探荒山。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難去心魔生妄念 自慚形穢起猜疑

  王宇庭見過他們的本領,心裡想道:「公孫璞是江南大俠耿照的高徒,自幼又在光明寺

得到當世三位武學大師的親炙,本領之強,只有在我之上。絕不在我之下。奚玉帆是武學世

家,百花劍法,非同凡響。更加上一個明霞島主的獨生愛女,此去大概是應該可以無憂的

了。」既然自己抽不出身來,也就只好答應他們了。

  但奚玉帆卻是有點擔憂,路上問焦奕道:「從這裡到松風嶺大約要多少時間?」焦奕說

道:「以咱們的腳程,走快—些,兩天可以趕到。」

  奚玉帆道:「舍妹被那老叫化捉去,是三天之前的事情,對麼?」焦奕道:「不錯。」

奚玉帆憂形於色,說道:「來回總共五天,不知那老叫化是否還在松風嶺上?」

  焦奕說道:「這點奚少俠不用擔憂,據我所知,那老叫化在松風嶺有一個秘密的巢穴。

那地方十分隱密,外人很難發現,但我已經知道了。」

  奚玉帆道:「你探過他的那個秘密巢穴麼?」

  焦奕道:「我沒有親自探過,這是我的一個弟子發現的,那天他還幾乎挨了一頓打呢。」

  奚玉帆道:「那老叫化給外人發現了他的巢穴,還不會搬家麼?」

  焦奕道:「那老叫化並不知道。」

  奚玉帆詫道:「你剛才不是說令徒幾乎挨了打麼?」

  焦奕道:「要打他的那個人不是老叫化,是老叫化的一個啞巴徒弟。」

  厲賽英大感興趣,說道:「那老叫化還有一個啞巴徒弟麼?本領是不是也很厲害?」

  焦變道:「本領未必勝得過一流高手,氣力卻大得驚人。

  「那天小徒上山採藥,無意中走進一個山峰重疊的谷口,遠遠看見一間石屋。就在此時,

忽聽得猛虎的吼聲,那是受傷負痛的吼叫!

  「只見一個精赤著上身的少年正在和那猛虎撲鬥,我的徒弟正想跑過去幫他,他已經把

那頭老虎打死了。

  「那少年發現小徒,口裡咿咿呀呀的呼喊,忽地一掌擊碎一塊石頭,作手勢趕他。意思

是說,小徒若不快跑,他就要像擊碎石頭那樣擊碎他的頭顱了。

  「我這徒弟頗有機智,他拿出一塊糕餅,作手勢說要和那啞巴做朋友。那啞巴吃了糕餅,

很是高興,但仍然要趕他走。啞巴指手劃腳表達他的意思,好不容易才令得小徒明白,原來

他是說他有一個很凶的師父,和小徒—樣,也是個叫化子,他的帥父是不許外人到這一個地

方的。幸虧小徒是碰見他,若是碰見了他的師父,只怕早就丟了性命了。你想,他說的這個

師父,不是那個老叫化還有誰?」

  奚乇帆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說道:「那老叫化既然在嶺上築有巢穴,想必是把舍妹

關在那裡了。我只是不明白他何以要和舍妹為難,我們兄妹可是從未曾見過這樣的一個老叫

化的啊!」

  公孫璞道:「或者他是令妹夫辛少俠的仇家也說不定。」

  奚玉帆道:「即使如此,那老叫化也得看在他的師父文大俠的情面啊!」

  厲賽英笑道:「反正兩天之後,咱們就可以趕到松風嶺了,到時自必會知真相,何必現

在胡猜?」

  奚玉瑾初時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這老叫化何以要與她的丈夫為難。

  這悶葫蘆,在她心裡藏了三天,終於打破,原因就因為辛龍生的姑姑是辛十四姑。

  那老叫化頗守諾言,他答應過可以任奚玉瑾隨時離開,是以奚玉瑾雖然不願離開丈夫,

也可以自由走動。

  她幫那啞巴做飯,有時也到外面洗衣和拾取柴枝。

  這一天奚玉瑾在外面拾取柴枝,忽聽得馬嘶之聲,抬頭一望,只見一個戴著瓜皮小帽的

青衣漢子,正在策馬走進山谷。

  奚玉瑾大為奇怪,心裡想道:「這樣荒僻的地方何以會有騎馬的人到來?莫非他是老叫

化的客人?」

  心念末已,只聽得那漢子嘖嘖讚歎,說道:「好個標緻的小娘子!哈,看來似乎比那明

霞島主的女兒還要漂亮。」

  按照奚玉瑾的脾氣,若在別的地方碰見這人,非得將他懲戒不可。但此際他們夫妻等於

是那老叫化的囚徒,而這個人卻可能是老叫化的客人,奚玉瑾既沒有心情為這小事發作,也

不想得罪老叫化的客人,於是拾了柴枝,匆匆便回去了。

  不過她的心裡已是多了一層疑團:「這人說的那個明霞島主的女兒,不是和我哥哥同往

江南的那個厲姑娘嗎?這人怎樣會知道的?」

  奚玉瑾到了江南,一直得不到哥哥的消息。但她的哥哥和厲賽英同在一起的事情,她家

的老僕人卻是早就告訴了她的。

  奚玉瑾回到柴房不過一會,果然便聽得馬啼聲在門外戛然而止,那人走進屋子,老叫化

哈哈笑道:「我早料到二少爺會差你來的,是不是那女魔頭已經到過相府,他有麻煩了?」

  奚玉瑾甚為納罕,心道:「什麼相府的二少爺,怎的和這老叫化攀上了交情?」

  只聽得那人恭恭敬敬地說道:「正是二少爺要我來稟告你老人家,那女魔頭曾進相府,

已經見過他了。那女魔頭在相府要等你老人家呢!」

  老叫化道:「你回去叫她來見我吧。」

  那漢子有點詫異的神色,說道:「你老人家這個地方——」

  老叫化笑道:「不錯,這地方我以前是不想給她知道,現在則是無妨了。你今天就回去,

叫二少爺告訴那女魔頭,說是我沒有工夫到相府會她,她要見我,只有到這裡來!」

  那漢於應了一個「是」字,說道:「那麼小的現在就告辭了。」

  老叫化道:「我要你今天回去,但也不用這樣忙著。再坐會兒,我還有一件事情告訴你

呢。」

  那漢子道:「對啦,我也正想請問你老人家,你老人家是不是新收了一位女徒兒?」

  老叫化道:「沒有呀!」笑了起來,跟著說道:「你來的時候,想必是見著那姓奚的小

娘子了。」

  那漢於道:「這位小娘子是——」

  老叫化笑道:「就是那女魔頭的侄媳婦兒。」

  躲在柴房裡偷聽的辛龍生和奚玉瑾,聽到此處,方始知道他們所說的「女魔頭」,原來

就是辛十四姑,不禁大吃一驚。

  那漢子笑道:「這小娘子倒是標緻得很。」心想:「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敢叫那女魔頭

前來見他。」

  老叫化道:「你是陪二少爺讀書練武的,他的書讀得好不好我不管,他的武功近來練得

怎麼樣了?」

  那漢子道:「二公子最近和一個不知來歷的小子打上一架,在點穴功夫上輸給那個小子。

他恐怕是驚神指法練得尚有什麼漏洞,本來要到這兒向你老人家求教的,只因那女魔頭纏著

他,他動不了。」

  原來這個老叫化正是韓希舜的師父,這個漢子即是自幼服侍他的書僮,最得他的寵信,

故而也學了幾分本事。

  老叫化聽了大為驚詫,說道:「什麼,他的點穴功夫竟然不如人家?那小子姓甚名誰,

查出來了沒有?」

  那漢子道:「後來才知道這小子原來是白老師父相識的一個晚輩,名叫公孫璞。」

  老叫化沉吟半響,說道:「公孫璞?敢情是二三十年前橫行天下的那個公孫奇的兒子?

公孫奇我以前倒是會過的,他的兩大毒功確是厲害之極,但說到點穴的功夫,卻是不見得如

何了得呀!」

  那漢子道:「還有一樣奇怪的事,據公子爺說,那小子的點穴手法,似乎和你老人家所

傳授的大同小異。」

  那老叫化道:「哦,有這樣的事?倒要留上點心,打聽打聽這個名叫公孫璞的小子是怎

麼個來歷了。嗯,你還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嗎?」

  那漢子道:「那天和公孫璞這小子在一起的還有一對少年男女。」

  老叫化道:「那又是誰?」

  那漢子悄悄說道:「那男的是百花谷的少谷主,女的是明霞島主的女兒。」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但奚玉瑾是從小練過梅花針之類的暗器功夫的,「聽風辨器」的本

領是練梅花針之類的暗器必須具備的功夫,故此聽覺特別靈敏。聽了這話,又驚又喜,心道:

「他說的可不正是我的哥哥嗎?」

  那漢子接著說道:「明霞島主的女兒很是漂亮,可惜脾氣卻是很壞。」

  老叫化皺了皺眉頭,隨即卻又哈哈一笑,說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希舜這孩子看中人

家的媳婦兒,這才挨了人家的揍。」

  那漢於道:「你老人家可別怪責公子,不關公子的事。都是蒙銑、鄧鏗這班人要討公子

的歡喜,才把事情鬧出來的。」

  那漢子頓了一頓,接著又道:「其實,明霞島主的女兒雖然漂亮,但和我剛才所見的那

位小娘子一比,卻又要給比下去了!」

  老叫化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說道:「我也想徒弟有個好媳婦兒,但卻不喜歡他胡鬧。你

回去告訴。我已經替他看中一個合適的姑娘了。待辛十四姑這件事情了結之後,我會替他辦

妥這件事情的。」

  「這老叫化說的是什麼人呢?」奚玉瑾聽了這話,不禁心頭鹿撞,驚疑不定了。

  那漢於走了之後,那老叫化叫道:「奚姑娘,請你出來!」

  奚玉瑾面挾寒霜,出來說道;「老前輩有何吩咐?」

  那老叫化笑道:「據我看來,你丈夫的病恐怕是不能醫好的了,你正是青春年少,願意

守一輩子的活寡麼?」

  奚玉瑾柳眉一豎,說道:「老前輩,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這話我不要聽!」

  老叫化笑道:「我是為你的好,你聽聽又有何妨?我有一個徒弟,是當朝宰相韓相國的

二公子——」

  奚玉瑾沉聲說道:「老前輩,我落在你的手裡,你要將我怎樣擺佈,我是無法抵抗的。

但我要尋死,只怕你也難奈我何!最少我還有自斷經脈之能!」

  老叫化怔了一怔,說道:「想不到你倒是一位烈女,好,好,老叫化答應過你,決不將

你難為的,你不願意,那也就算了。不過,請你怨我多嘴,你這掛名的丈夫實在配不上你,

我那徒兒人品雖不怎麼好,卻也不算比他更差,家世武功,可是樣樣在他之上!待你心情平

靜的時候,你仔細想想我的話吧。」

  奚玉瑾不待他說完,拂袖便走,冷冷說道:「多謝老前輩答應不難為我,沒什麼事,少

陪了!」

  回到柴房,只見辛龍生坐在柴堆上,嘴角掛著冷笑,正看著她。

  奚玉瑾有點奇怪,說道:「你怎麼又起來了,今天是不是覺得好了點兒?」

  原來辛龍生那天喝過了老叫化的藥酒之後,雖然免掉了一場大病,精神仍很委靡。昨天

他急於恢復功力,試行運氣,結果卻惹來了渾身疼痛,從昨晚午夜起他就是一直躺著的。

  辛龍生對奚玉瑾的問好,竟似聽而不聞,冷冷說道:「天上跌下來的榮華富貴,你怎麼

不要?」

  奚玉瑾不禁氣往上衝,說道:「我在你的心目中竟是貪圖富貴的人嗎?你老是這樣猜疑

我,夫妻還如何能夠相處下去。現在你是在患難之中,我不能丟下你不管,待你這場災難過

後,你不趕我,我也要走了!」

  辛龍生見她動了怒,這才賠笑道:「不是我易起猜疑,實是我自慚形穢,心情鬱悶,不

覺就口不擇言了。那人是相府公子,武功人品都比我好。我也覺得我這個『掛名的丈夫』實

在配不上你。」

  奚玉瑾道:「這是那老叫化說的,可不是我說的!你既然這樣用心偷聽,總應該聽見我

是怎樣罵他的吧?哼,你心情鬱悶,也不該這樣口不擇言!」

  辛龍生賠笑道:「我已經向你道歉了,你就莫怪我吧。咱們說正經的事兒,那老叫化是

不是說要把我的姑姑請來。」

  奚玉瑾道:「是呀,不過,聽他的口氣,他似乎和你的姑姑是結有樑子的呢!」

  辛龍生道:「只要姑姑來了,咱們就不怕了。」

  奚玉瑾道:「這老叫化的武功非同小可,我倒有點害怕,你的姑姑未必就能勝得過他。」

  辛龍生道:「不會的,我的姑姑不但是劍法的奇詭天下無敵,她還擅長毒功,使毒的功

夫,當今之世,只怕也沒有誰人比得上她。」

  話雖如此,在他的心裡可著實有點害怕,姑姑未必打得贏的。因此沉吟半晌,就接著說

道:「姑姑不知什麼時候來,如果在她來的時候,我的功力已經恢復,那就可以助她一臂之

力了。最不濟咱們也可以有機會逃跑,免至成為她的累贅。」

  奚玉瑾道:「能夠早點恢復功力當然是好,不過那老叫化的點穴手法不知是什麼路道,

你已經試過一次了,我只怕欲速則不達,若再強行運氣,萬一遭受走火入魔之險,如何是

好?」

  辛龍生道:「我還有一門功夫可以試試,但只有一樣疑難之處,尚未能夠解決。瑾妹,

你可以幫忙我嗎?」

  奚玉瑾道:「我當然願意幫忙你的,不過你我所練的內功全然不同,只怕我幫不了你的

忙吧?」

  辛龍生道:「咱們成婚的前一天,谷嘯風來見我的師父,當時我還以為他是存心來找我

的晦氣的呢,說來真是好笑。」

  奚玉瑾心頭一震,面色白裡泛紅,說道:「你無端提起這事幹嘛?」

  辛龍生道:「瑾妹,你別多心,我決沒有猜疑你的意思。我提起這件事,是因為,因為

——」

  奚玉瑾冷冷說道:「因為什麼?爽快說吧!」

  辛龍生道:「因為那天他送了一件禮物給我。」

  奚玉瑾道:「哦,什麼禮物?」

  辛龍生道:「我說錯了,應該是說他代人送一件禮物給我。這人是江南大俠耿照,所送

的禮物就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大衍八式。那天谷嘯風來的時候,剛好在路上碰見耿照,耿

照無暇來喝咱們的喜酒,是以就托他把禮物帶來了。」

  奚玉瑾吃了一驚,說道:「這件禮物可不輕呀。你,你為什麼——」

  辛龍生道:「你怪我為什麼不和你說嗎?唉,我,我是有點小心眼兒,怕你因此想,想

起了他。」

  奚玉瑾何等聰明,說道:「你剛才說的還有一門功夫可以試試,指的就是這大衍八式

麼?」

  辛龍生道:「不錯。可惜我在婚後心情不好,未能好好練這大衍八式。大衍八式雖然只

有八個式子,看似簡單,其實變化卻是十分奧妙的。」

  奚玉瑾道:「這當然了,否則焉能稱為武林秘笈。」

  辛龍生接著說道:「練這大衍八式,最關健的地方是內功的運用。你知道我的內功是跟

姑姑學的,不是師父所傳。雖然我也曾拿了大衍八式,請師父指點疑難,但還是有幾處的地

方,未曾問清楚的,後來方始發覺。」

  又玉瑾道:「這我怎能幫你的忙?」

  辛龍生心裡想道:「沒有辦法,也只好和她直說了。」說道:「你可知道耿照何以把這

份重禮托他帶來嗎?」

  奚玉瑾道:「我怎麼知道?」心裡則在想道:「谷嘯風是名門正派,少林英俠,耿照當

然是相信他的。」

  辛龍生道:「耿照的原意,是想他和我一同練這大衍八式的,他不願意與我切磋武功,

這份禮物,他,他——」

  奚玉瑾道:「他就不要,全部送給你了?」

  辛龍生面上一紅,說道:「不錯。不過,耿照這份禮物既然是言明送給我的,不過,可

以讓他也借閱罷了。他不屑與我切磋,這份禮物。我也只好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奚玉瑾淡淡地說道:「題外的話,不必多說了。只請你說,我怎樣才可以幫你的忙。」

  辛龍生訥訥說道:「聽說韓佩瑛受了朱九穆修羅陰煞功之傷,是你替她醫好的?」

  奚玉瑾猜到幾分,說道:「不錯,是有這事。我是用我家秘製的九天回陽白花酒,替她

醫治的。」想起了自己當時的用心,實是要韓佩瑛感恩讓愛,不禁又是臉上一紅,心頭一片

悵惘。

  辛龍生道:「除了九滅回陽百花酒,只怕還要加上別的功夫,才能醫這修羅陰煞功的傷

吧?」

  奚玉瑾冷冷說道:「你不必兜圈子了,不錯,我還略懂一點少陽神功,是我為了想替韓

佩瑛治傷,求谷嘯風教給我的,當時我還沒有認識你。」

  辛龍生賠笑道:「你別誤會,我決不是吃這陳年舊醋。後來我才知道,耿照想我和他切

磋武功,同練這大衍八式,是因為少陽神功屬於正宗內功,而練這大衍八式,卻非懂得正宗

內功的訣竅不行。我師門所授的內功也可以的,不過卻又不如少陽神功見效之快。」

  奚玉瑾這才說道:「原來你要我傳你少陽神功的口訣,何不早說,卻繞了這麼一個大圈

子?好,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你,就只怕知道得不詳細。」

  奚玉瑾一面傳授口訣,一面暗暗感傷,心裡想道:「只從這件小事看來,兩人人品的高

下,已是立即可看出來了。唉,但責人也須自責,我何嘗不也是為了貪圖做盟主夫人,才會

嫁他?」

  想起自己剛才和那老叫化說得那樣嘴硬,其實自己雖然並不貪圖榮華富貴,卻還是有所

貪圖的。奚玉瑾突然發覺了自己品格上的缺點,內心深處,不禁暗晴羞慚。同時又不覺再一

次的想起了谷嘯風從前對她的種種好處,心頭更增悵惘。

  辛龍生懂得了運用少陽神功之後,接連幾天,在柴房裡偷練大衍八式,功力果然漸漸恢

復,但他掩飾得很好,當著那老叫化的啞巴徒弟的面時,仍然裝作是有病的模樣,啞巴徒弟

料想他是決計跑不掉的,對他亦沒有疑心。

  辛龍生勤練內功,一心等待姑姑來到,終於盼到了這一天。

  這天他正在柴房打坐。忽聽得一聲長嘯,隨即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大顛,你請我來,

我應約而來,你還不出來見我!」

  辛龍生喜得跳了起來,叫道:「我姑姑來了!」

  那啞巴徒弟推開柴房的板門,指著他咿咿呀呀的作手勢,奚玉瑾低聲說道:「你別得意

忘形,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機會,這啞巴不許你動!」

  辛龍生又躺下去,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只聽得那老叫化哈哈笑道:「辛十四姑。咱們許久沒有見面了啊,你先進來坐坐,讓我

稍盡地主之誼吧。」

  辛十四姑怕他在屋內設有埋伏,暗自想道:「還是小心一點為妙,在空地動手,我總不

會吃虧。」於是冷冷說道:「不必客氣,咱們還是把正事辦妥了再說吧。」

  老叫化道:「什麼正事?」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裝什麼蒜,那穴道銅人的圖解呢,難道你想獨自霸佔嗎?」

  老叫化道:「哦,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

  辛十四姑道:「這次你總不能抵賴了吧,令徒韓希舜的驚神指法,難道不就是圖解上的

功夫麼?」

  者叫化道:「一點不錯,是我親自傳授給他的。嘿,嘿,辛十四姑,我也真是佩服你的

消息靈通,居熱打聽到韓希舜是我的徒弟。

  辛十四姑大為得意,說道:「那就閒話少說,快點把那份圖解給我,你已經佔有它二十

多年,自己早已牢記心中,也用不著再要它了。」

  老叫化哈哈一笑,說道:「辛十四姑,請你稍安毋躁,我可是還有幾句閒話要和你說

呢!」

  辛十四姑板起臉孔說道:「那就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可沒有許多閒功夫陪你講廢

話!」

  老叫化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請你進來坐坐嗎?這屋子裡有一個人,或許你願意見

一見他?」

  辛十四姑怔了一怔,道:「什麼人?」

  老叫化道:「你的親侄兒,你想不想見一見他?」

  辛十四姑吃了一驚,說道:「胡說八道,我的侄兒怎麼會跑到你這裡來了?」

  老叫化笑道:「這是立即便可知道真偽的事情,老叫化豈能騙你。好,你不相信,就先

讓你見他一見。虎兒,請辛公子出來!」

  那個啞巴走入柴房,將辛龍生拖了出來。辛龍生心想:「現在還不是和他動手的時機。」

裝作病後虛弱,氣力尚未恢復的模樣,服服帖帖地跟著他走,奚玉瑾跟在後面,也走出來。

  那啞巴抓著辛龍生的手,站在門口,辛龍生叫道:「姑姑救我!」

  老叫化道:「你的侄媳婦兒也在我這兒呢,你看見了吧。虎兒,將他們押回去!」

  奚玉瑾要制服那啞巴並不難,但老叫化站在旁邊,她若貿然動手,只怕辛龍生性命難保。

心裡想道:「我暫且忍一時。」

  辛十四姑變了面色,喝道:「大顛,你也算得是個有身份的人,怎的這樣不要臉欺負後

輩?」

  老叫化笑道:「你向我的徒弟追問我的行蹤,我請你的侄兒作客也不算得什麼卑鄙!」

  辛十四姑一聲冷笑,閃電般的就撲上來。老叫化擋在門前,呼的一事劈去。他那啞巴徒

弟早已把辛龍生押進去了。

  辛十四姑給他掌力一震,只覺胸口如受巨石所壓,呼吸不舒。立即一個「細胸巧翻雲」,

倒翻出數丈開外,又從側面攻來。老叫化見她進退自如,出手如電,也是不由得暗暗佩服。

  老叫化加重掌力,連發三掌,不讓辛十四站欺到他的身前,這才淡淡說道:「你不是說

要和我談正事的嗎?咱們還是先動口吧!」

  辛十四姑怒道;「你欺負我的侄兒媳婦,我豈能與你干休?」

  老叫化笑道:「你要領他們回去,那也不難。只須你對我發一個誓,從今之後,不再過

問穴道銅人圖解之事!」

  辛十四姑「哼」了一聲,說道:「你是靠了我的幫忙,才搶得到這份圖解,如今卻想過

橋抽板,豈有此理!」

  老叫化笑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想要你侄兒侄媳,就不能兼要那份圖解!隨你

選擇吧!」

  辛十四姑乘他說話的當兒,倏地把袖一揚,發出了一枚「毒霧金針子母彈」,蓬的一聲

響,彈丸出手便即裂開,噴出一團毒霧,霧中金光閃爍,還夾有許多細如牛毛的梅花針。

  老叫化呼的一掌,把那團毒霧盪開,梅花針當更是不能射到他的身上。

  老叫化笑道:「辛十四姑,我知道你的毒功厲害,早已有了防備了。不瞞你說,我是先

服了天山雪蓮沼制的碧靈丹,才出來會你的,即使我的護體神功尚未練成,你也難奈我何。

我勸你不用枉費心機暗算我了,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打一場吧!」言下之意,他的護體神功亦

已是早已練成了。

  辛十四姑老羞成怒,喝道:「好呀,那咱們就見個真章,你以為我怕你不成!」

  青影一閃,辛十四姑立即搶攻上去,手中的竹杖儼如青蛇吐信,片刻之間,連襲者叫化

的七處大穴。

  老叫化哈哈笑道:「你在我的面前賣弄點穴功夫,未免有點不知自量吧!」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把驚神指法抖露出來吧,咱們今日是勝者為強,吹牛沒用!」

  老叫化吃虧在只用一雙肉掌對付她的綠竹杖,杖長手短,老叫化近不了她的身,用指點

她的穴道,縱然點穴的手法比她高明十倍,也是無濟於事。

  辛十四姑受他的掌力所迫,也是欺不到他的身前,心裡想道:「可惜我不放心讓大維來

幫忙我,這老叫化的掌力,也恐怕只有大維能夠敵得過他。好,我且先耗了他的力氣再說。」

  論功力是老叫化高強,但辛十四姑身法輕靈,行動有如鬼蛙,瞻之在前,忽而在後,瞻

之在左,忽而在右,這份輕功,卻是在這老叫化之上。

  老叫化是個武學大行家,見她採用繞身游鬥的法子,窺破她的用心,暗自想道:「敗是

決不會敗給她的,但我在兵器上吃了虧,要勝她也是很難。久戰下去,只怕攔她不住,倘若

給她入屋救了人去,可就功虧一簣了。」

  劇鬥中老叫化雙掌齊出,一招「雷電交轟」,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來,辛十四姑隨著他

的掌風一飄一閃,身如柳絮輕颺,飄出數丈開外,冷笑說道:「大顛,你的伏魔掌力縱然遠

勝從前,卻又能奈我何哉?」

  老叫化忽地哈哈一笑,說道:「叫你見識我的點穴功夫,對不住,我可要用打狗棒了!

我這兵器的名稱很是難聽,你莫見怪。」拿出了一根只有三尺多長的木棒。

  辛十四姑怒道:「油嘴滑舌,誰和你鬥口?哼,不管你施展什麼功夫,照打!」話猶未

了,老叫化已是一棒打來。老叫化雖然不是丐幫中人,但他這打狗棒法卻勝於丐幫的一流高

手。辛十四姑以青竹杖使出奇詭莫測的劍法,已是武林一絕,這老叫化用一根木棒代替判官

筆,使出穴道銅人的驚神筆法,更是天下無雙。

  辛十四姑的竹杖給他一絆幾乎脫手冰去,吃了一驚,連忙迅速變招。說時遲,那時快,

老叫化的桿棒向前一戳,似左似右似中,一招之間,遍襲辛十四姑上中下九道大穴。辛十四

姑使出騰挪閃屜的小巧功夫,接連退出九步,這才幸而沒有給他點著。心裡想道:「穴道銅

人圖解的手法,果然名不虛傳,他的棒法已然十分厲害,加上這套神出鬼沒的點穴功夫,只

怕是討不了他的便宜了。」本來以她的輕功要跑不難,但那份圖解既沒到手,侄兒侄媳還落

在對方手中,就此逃走,心中有所不甘。只好繼續苦鬥。

  辛龍生在柴房裡聽得外面激鬥正酣,心裡想道:「是時候了。」於是裝作痛苦難熬的樣

子,斷續呻吟。奚玉瑾叫道:「啞巴師兄!麻煩你倒一杯茶來。」

  老叫化這啞巴徒弟倒很好心,果然端了一碗熱茶來給辛龍生喝。辛龍生乘他不備,驀地

中指一彈,便點他的麻穴。

  啞巴「咕」的一聲叫,那碗熱茶潑到辛龍生的面上,一掌向辛龍生胸膛印下。奚玉瑾大

吃一驚,連忙在他腰問的「愈氣穴」補戳一下。啞巴這才「咕咚」的倒了下去。

  卞龍生嘴角沁出血絲,喘氣說道:「好厲害。」奚玉瑾連忙問道:「你怎麼啦?」辛龍

生苦笑道:「還好,幸虧我先點著他的穴道,跟著你又補戳一指,他的力氣發不出來,否則

這內傷只怕是不輕了。」

  奚玉瑾放了心,說道:「你跑得動麼?」辛龍生道:「跑是跑得動的,不過——」

  奚玉瑾明白他的意思,說道:「你的姑姑不知勝得了勝不了那個老叫化,不過,我的本

領不濟,只怕也幫不了她的忙。」

  辛龍生歎了口氣,說道:「咱們只好先顧自己了,走吧!姑姑的輕功很好,打不過我想

她也可以脫身的。」其實他自己也是懷著「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念頭,但求能夠溜之大

吉的。但在奚玉瑾的面前,卻不能不裝作要為姑姑設想一下。

  奚玉瑾早已熟悉他的性格,暗暗好笑,想道:「這個時候,你何必還裝出一副偽君子的

面孔。」當下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好,咱們從後門悄悄溜走。」

  那老叫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他們兩人從後門溜走,老叫化聽得他們的腳步聲,吃了

一驚,叫道:「虎兒!虎兒!」不見那啞巴徒弟出來,情知不妙,喝道:「好呀,奚玉瑾,

我信任你,你卻傷了我的徒兒,助他逃跑!」

  辛十四姑哈哈笑道:「好,奚姑娘,你真不愧是我的好侄媳婦,快,你們跑得遠一些!」

本來她是給老叫化迫得連連後退的,此時忽地改守為攻,使出飄忽莫測的身法,阻攔老叫化

回頭追辛、奚二人。

  老叫化的武功雖然勝她一籌,但身法卻是不及她的輕靈,急切間也是難以擺脫她的糾纏,

辛龍生和奚玉瑾已是去得很遠了。

  老叫化大怒道:「好呀,跑得了你的侄兒侄媳婦,跑不了你!」陡地動了殺機,心道:

「不殺她總是避免不了麻煩!」棒中夾掌,木棒是每一招都點向辛十四姑的要害,掌力也越

發催緊,叫她脫不了身。

  老叫化的劈空掌力能及三丈開外,辛十四姑本來是要耗損他的氣力的,此時反而給他消

耗了許多氣力。倘若逃跑,先要轉身,背後沒有防備,老叫化的劈空掌力打來,只怕難免也

要受傷。辛十四姑不敢冒這個險,只好暗暗叫苦,繼續和他惡鬥下去。

  辛十四姑和老叫化這場惡鬥的結果如何,暫且慢表。且說奚玉瑾和辛龍生在草莽叢中,

蛇行兔伏,跑了一程,終於跑到谷口,不見那老叫化追來,這才放下了心。辛龍生笑道:

「咱們終於得見天日了,瑾妹,這次多虧了你啦!」

  話猶未了,忽聽得馬嘶之聲,只見兩匹快馬,正在馳進這個山谷。

  奚玉瑾吃了一驚,說道:「後面那人就是那天來過的那個什麼相府家人。」

  轉眼間,那兩騎馬已是到了他們面前,那人叫道:「二公子,我說的就是這小娘兒了!

咦,怎麼給他們逃跑出來啦?」正是:

  駿馬輕裘公子至,相逢陌路兩心驚。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斷劍輕拋心已碎 故人重晤意如何

  那公子哥兒模樣的人,歪著脖子,斜著眼睛,目光從辛龍生面上掃過,轉到奚玉瑾的身

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笑道:「你說得不錯,這小娘兒確實是比明霞島主的女兒還更標

致。」說話之際,已是跳下馬來。

  這人正是老叫化的徒弟,相府的二公子韓希舜。

  辛龍生聽了他這番輕薄的說話,氣得七竅生煙,倏地就撲過去,喝道:「好呀,你就是

那個老叫化的徒弟嗎?你碰上了我,這是你的災星到了!」

  辛龍生雖然知道他的身份,但想一個生長在相府的公子哥兒,縱有名師,又能學到什麼

本事?是以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內,一撲上去,立即便用分筋錯骨的大擒拿手法,要想把他

抓住,重重的折磨一番。

  哪知韓希舜並非繡花枕頭,而是具有真才實學的。雖然還未得到老叫化的衣缽真傳,也

已學到了師父的三四分本領了。辛龍生即便是恢復了原來的武功,也未必能夠勝得過他,何

況辛龍生還是剛剛受了傷的。

  韓希舜冷笑道:「是嗎?」笑聲未了,折扇一指,已是用閃電般的手法,點中了辛龍生

的穴道。辛龍生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打了個滾,就動也不動了。

  韓希舜笑道:「且看是誰的災星到了?」「騰」的一腳向倒在地上的辛龍生蹋去,想把

他蹋下山谷。

  奚玉瑾這一驚非同小可,喝道:「休得逞兇!」飛步上前,唰的一劍,劍光卷地掃來,

削韓希舜的雙腿!

  這—劍來得正是時候,韓希舜硬生生的把踢出去的右腿收了回來,一個倒縱,閃出三丈

開外,笑道:「這小子就是你的掛名丈夫嗎?嘿,嘿,你的本領倒似乎比你的丈夫高明得多

呀!」

  在韓希舜倒縱出去之時,那書僮恰好從馬背下跳了下來,叫道:「奚姑娘休得無禮,他

是我們相府的二公於。你知不知道,這是你的福星到了,我們的公子看、看……哎喲,喲!」

  奚玉瑾正在氣怒當頭,喇的一劍,逕刺過去,那書僮張大嘴巴,「看中了你」這幾個字

還未曾說出口來,喉嚨已是給利劍穿過。奚玉瑾見韓希舜的本領非同小可,只道這個書僮亦

非泛泛,不料如此輕而易舉就殺了他,殺了他後,方始吃了一驚。

  韓希舜說道:「安童,你去吧,你服侍了我多年,我會好好的待你的家人的。」把他的

書僮屍體拋入亂草從中,瞪了奚玉瑾一眼。

  奚玉瑾只道他要替書僮報仇,當即橫劍當胸,嚴陣以待,防他驟然撲來。不料韓希舜惡

狠狠的瞪她一眼之後,卻忽地又哈哈大笑。

  奚玉瑾手按劍柄,眼盯著他。冷冷說道:「你笑什麼?」

  韓希舜笑過之後,說道:「想不到你這如花似五的美人兒,競也如此心狠手辣。我倒是

很欣賞你這潑辣的美人兒呢!」

  奚玉瑾還是第一次給人說「潑辣」,不覺心中冷笑,想道:「對你這等輕薄的紈褲少年,

不錯,是要潑辣一點的好!」唰的一劍就刺過去,斥道:「胡說什麼,看劍!」

  韓希舜折扇一張,使了個「卸」字訣,輕輕一撥,把奚玉瑾的青銅劍撥開,說道:「且

慢,你想過沒有?」

  奚玉瑾怒道:「我可沒有工夫聽你瞎道!」一口氣攻了連環三劍,左刺丹田的「血誨

穴」,右刺脅下的「愈氣穴」,中刺胸口的「璇璣穴」。韓希舜是點穴的大行家,奚玉瑾這

三招刺穴的劍法,雖然也頗精妙,卻怎能傷得了他?

  韓希舜折扇一張一合,還了一招「七星伴月」,一招之內,遍襲奚玉瑾的七處大穴。奚

玉瑾識得厲害,接連退了七步。

  韓希舜一招將她迫退,笑道:「你不喜歡聽,也得聽我說說。你想過沒有,你丈夫的性

命還捏在我的手中呢,他給我用重手法點了穴道,我的點穴功夫,除了我的師父,天下無人

能解!你殺了我的書僮,我捏著你丈夫的性命,嘿,嘿,我的一個書僮的身價可比不上你的

丈夫,你願意把丈夫的性命和我的書僮交換嗎?」

  奚玉瑾吃了一驚,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但見辛龍生躺在亂草從中,雙眼翻白,卻的確

是奄奄一息的模樣。不由得心裡著了慌,想道:「看來只怕不是他的對手,即使僥倖勝得了

他,我不懂解穴之法,也是救不了辛龍生。」心中有所顧忌,只好權忍一時之氣,按劍說道:

「你待如何?」

  韓希舜哈哈一笑,說道;「你殺了我的書僮,我本來要把你的丈夫拿來償命的。不過,

你若替他求情,我也未嘗不可看在你的份上饒他。嘿,嘿,聽說你只不過和他是掛名夫妻,

你救了他的性命,也算盡了掛名夫妻的情義了。今後,今後,哈,哈,哈,哈,底下的話、

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了!我想,我的師父,大概也曾對你說過的吧?」

  辛龍生躺在地上,聽得韓希舜調戲他的妻子,氣得心肺欲裂,只恨自己不能動彈,說不

出話來,喉嚨咕咕作響。

  奚玉瑾柳眉一豎,斥道:「狗嘴裡不長象牙,我夫妻倆縱然死在你的手下,也絕不能受

你侮辱!」

  辛龍生見奚玉瑾為他拚命,又再和韓希舜交鋒,心中方始得到安慰,想道:「她對我畢

竟還是不錯,我卻是使她受了許多委屈了。」

  奚玉瑾把生死置之度外,使出了家傳的奇詭百變的「百花劍法」,向韓希舜攻去,劍劍

指向他的要害。

  論真實的本領,奚玉瑾其實還比不上她的丈夫,但因韓希舜不願傷她,對她這等豁了性

命的打法,倒也不無顧忌。

  韓希舜的一柄折扇盤旋飛舞,倏張修合,見招解招,見式拆式,奚玉瑾的一套百花劍法

盡數施展開來,卻也傷他不著。

  韓希舜笑道:「看不出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妻子,這小子有什麼好,值得你為他拚命?

唉,這也真是各人的緣份,我唯有羨慕這小子的福氣了。」

  他口裡和奚玉瑾說笑,手上的折扇點、打、削、戳,招數可是絲毫不緩。心裡想道:

「待你的氣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不信你不會給我點中穴道?」

  奚玉瑾何等聰明,見他如此打法,自也窺破了他的用心。不過,她縱然能夠逃跑,卻不

能拋了丈夫逃走,明知久戰下去,勢必不妙,也只好繼續苦戰了。心裡想道:「我若遮攔不

住,他一點中我的穴道,我立即自斷經脈而亡,絕不受他侮辱。」

  奚玉瑾漸漸氣力不加,韓希舜卻是尋暇找隙,轉守為攻。形勢是越來越險了!

  ☆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且說奚玉帆,厲賽英和公孫璞三人,由丐幫弟子焦奕帶路,這日終於來到了松風嶺。

  踏入谷口,遠遠的便聽見兵器碰擊之聲,焦奕大為詫異,說道:「咦,有誰竟敢跑到這

兒,和那老叫化廝殺?」這是老叫化的「禁地」,在「禁地」中發覺有人廝殺,其中的一方,

自必是那老叫化了。

  眾人加快腳步,跑上山上一看,這才知道是辛十四姑。

  不久之前,奚、厲等人還曾在邵家莊和辛十四姑交過手的,此時發現是她和那老叫化對

敵,不由得都驚異不已!

  辛十四姑正是處在下風之際,突然看見他們來到,也是不禁吃了一驚,心裡想道:「奚

玉帆和厲賽英也還罷了,公孫璞這小子武功可是和我相差不遠。他們一來幫忙這老叫化,只

怕我可就是要大大的糟糕了!」她在老叫化的掌風籠罩之下要跑又怕受傷。

  厲賽英道:「咱們幫誰?」

  奚玉帆道:「當然是先對付這老叫化。」

  公孫璞道:「好,待我上去幫她。奚兄,你們趕緊入屋救人吧。」

  辛十四姑正想拼著受傷逃跑,公孫璞已經加入戰團,老叫化「哼」了一聲,喝道:「哪

裡來的渾小子,膽敢多管閒事!」他不知道公孫璞拿的是玄鐵寶傘,一棒打去,火星蓬飛,

震得他的虎口隱隱發麻!

  老叫化本來不把公孫璞放在眼內,虎口恕地一震,不禁吃了一驚,心道,「哪裡鑽出來

的這個小子?」

  辛十四姑身法何等矯捷,趁這時機,倏地轉守為攻,竹杖儼若青蛇吐信,就在這剎那之

間,閃電般的攻出了七招。遍襲老叫化的七處大穴。

  老叫化掌中夾棒,好不容易化解了辛十四姑這七招殺手,接連退了七步。雙眼一翻。冷

笑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且讓你們也見識見識我的點穴功夫!」

  他知道辛十四姑的輕功超卓,剛才他曾經使過穴道銅人圖解的驚神筆法,傷不了她,攻

勢就完全指向了公孫璞,只以劈空掌來防禦辛十四姑的反擊。他口中說的雖是「你們」,其

實不過是拿辛十四姑當作陪襯而已。

  幸而公孫璞也懂得穴道銅人圖解的功夫,武林天驕所授的手法和這者叫化的手法不過是

大同小異,公孫璞使出全副本領,或擋或閃,居然避開了他一招七式極其複雜、極其奧妙的

驚神筆法。因為他用的是玄鐵宅傘,老叫化試過它的厲害,亦是不無顧忌。

  老叫化越發詫異:「奇怪,這小子怎的也懂驚神筆法?」

  辛十四站冷笑道:「我看你這點穴功夫還未練得到家吧,連一個後生晚輩也奈何不了!

嘿,嘿,居然還敢誇門要人見識呢!我是早已見識過了。」

  老叫化「哼」了一聲,說道:「是麼?」忽地打狗棒舞起斗大的棒花,暴風驟雨般的向

辛十四姑攻去。他突然轉換目標,這一招打狗棒法中的「三轉法轱」,內中還蘊藏著極其厲

害的驚神筆法,正是他的一招得意絕招。

  辛十四姑大吃-驚,慌忙後退。公孫璞趕忙將玄鐵寶傘向老叫化的背心刺去,給辛十四

姑解危。老叫化反手一掌,以劈空掌力盪開了他的傘尖,公孫璞一劍刺空,只覺對方的掌力,

恍若排山倒海而來,亦是身不由己,退了三步。心裡想道:「怪不得辛十四姑也打不過他,

這老叫化的功力果然是非同小可!」

  老叫化哈哈笑道:「不錯,老叫化的點穴功夫在一時三刻之內,的確是奈何不了這個後

生晚輩。可是你這位自命本領高強的辛十四姑,卻也要靠一個後生晚輩給你解圍,羞也不

羞?」

  辛十四姑心高氣傲,哪受得了他的奚落,心裡想到:「這小子本來和我結有樑子,我倚

仗他的幫忙,勝了這老叫化,臉上也不光彩。何況奚玉帆和明霞島主的女兒就要出來,難保

這三個小輩不再找我麻煩。」思念及此趁著老叫化對付公孫璞的玄鐵寶傘的時候,身形一飄,

已是退出三丈開外。

  老叫化道:「好呀,你要走了麼?」

  辛十四姑道:「我生平從不與人聯手,現在讓你對付這個小子,你佔了便宜還說嘴麼?

不過,咱們的帳,可還沒了!」

  老叫化道:「好,我等你再來算帳就是!今天算是便宜了你,你要跑就儘管跑吧!」心

裡可是巴不得辛十四姑趕快跑開,越遠越好!

  公孫璞獨力抵擋,迭遇險招,老叫化忽道:「你就是曾經和我的徒弟打過一架的那個小

子麼?」

  公孫璞道:「是又怎樣?」

  老叫化道:「是誰傳授你的點穴功夫的?」

  公孫璞道:「你這點穴功夫又是哪裡來的?你老實說出來,咱們不妨印證印證!」

  老叫化「哼」了一聲,縱聲笑道:「好呀,你這小子倒盤問起我來了!敢情你也覬覦那

份圖解?哼,多少人覬覦這份圖解,但你這小子可還不配!」口中說話,招數絲毫不緩。

  公孫璞正在吃緊,奚玉帆和厲賽英從那石屋走了出來。

  奚玉帆「咦」了一聲,說道:「那女魔頭呢?」公孫璞也在同時問道:「令妹呢?沒找

著麼?」

  奚、厲二人的本領,雖然比不上公孫璞,卻也各有獨門功夫。奚玉帆的百花劍法加上了

厲賽英家傳的奇詭功夫,對這老叫化倒也不無威脅。

  三人聯手,展開了一場劇鬥,老叫化縱然功夫深湛,也是討不了便宜了。老叫化甚為詫

異,心裡想道:「老叫化十多年不走江湖,想不到竟然出現了這許多本領高強的後生小子,

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了!但這三人稱辛十四姑作女魔頭,顯然他們並非一路,何以那小子

的口氣卻又好似知道穴道銅人圖解的秘密呢?辛十四姑難道會告訴他?」

  奚玉帆佔了上風,這才說道:「石屋裡只有一個被點了穴道的小廝,卻沒有見著我的妹

妹。」原來他沒法給那啞巴解穴,是以問不出口供。

  公孫璞道:「辛十四姑跑了,可只是她一個人。」

  奚玉帆本來以為他的妹妹和辛龍生是給辛十四姑帶了跑的,聽說逃跑的只是辛十四姑一

人,不禁著了慌,唰的一劍,向老叫化攻友,喝道:「你把我的妹妹怎麼樣了?」

  老叫化大袖一揮,盪開奚玉帆的長劍,打拘棒用了個「四兩撥千斤」的「卸」字訣,又

撥開了公孫璞的玄鐵寶傘,鬆了口氣,說道:「你的妹妹和辛龍生這小子早就跑了!」

  奚玉帆哪敢相信,喝道:「除非我見著他們,否則絕不能放過了你!」

  老叫化大怒道:「好呀,我還不肯放過你們呢!」

  這老叫化本是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怒火一衝,出手毫不留情,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來,

公孫璞自幼修習正宗內功,也感到胸口有點兒作悶。奚玉帆也還可以勉強抵擋,功力較弱的

厲賽英卻是感到難以支持了。

  公孫璞一聲大喝,使出了「大衍八式」的一招「伏虎降龍」,雙方掌力激盪,聲如郁雷。

公孫璞連退三步,老叫化也不由得身形一晃。

  「大衍八式」本是桑家的不傳之秘,公孫璞的母親桑青虹是桑見田的女兒,他是自幼就

得母親的真傳的。他的師父耿照則是得他的母親桑青虹偷偷傳授的。是以若論這門武功的造

詣,公孫璞還在他的師父之上。

  雙方一較掌力,雖然還是那老叫化稍勝一籌,但公孫璞使出了大衍八式,卻也能夠抵禦

了。

  公孫璞正面化解老叫化的攻勢,厲賽英所受的壓力減輕,又從側面進襲,採取繞身游鬥

的打法,助公孫璞一臂之力。

  老叫化以一敵三,打得難解難分,不由得暗暗叫苦,心裡想道:「久戰下去,只怕老叫

化可是要陰溝裡翻船了,不知哪裡鑽出來的這三個小輩,竟然一個比一個厲害。」

  老叫化在前山鬥得暗暗叫苦,他的徒弟韓希舜在後山和奚玉瑾纏鬥,卻是正在大佔上風,

得意洋洋。

  韓希舜笑道:「奚姑娘,你拼了命也沒用。說老實話,我倒是愛惜你呢,你願意聽我勸

告嗎?」

  奚玉瑾緊咬牙根,一聲不響,唰的一劍就攻過去。這一招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劍勢十分

凌厲。

  可惜她已是氣力不佳,韓希舜把折扇輕輕一撥,就把她的青鋼劍撥開了。

  韓希舜又笑道:「奚姑娘,依我說呀,你與其和我拚命也沒有用,不如咱們交個朋友,

這樣既可以保全你的性命,又可以保全你那掛名丈夫的性命。以後你們雖然分手,你也總算

是對得住他了。」

  奚玉瑾氣怒難禁,罵道:「放你的屁!」把性命置之度外,心裡想道:「我若落在他的

手裡,立即自斷經脈而亡!」

  正在吃緊,忽地有個人旋風也似地跑來,叫道:「啊,玉瑾,當真是你!」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谷嘯風。

  原來那天丐幫的焦奕前來報訊的時候,谷嘯風恰好到東洞庭山去會一位寨主,不在王宇

庭的大寨。

  奚玉帆一來是因為谷嘯風和他的妹妹有一段尷尬情事,與他同去,反而不便;二來也覺

得有公孫璞和自己聯手,任何強敵,足以應付,是以也就不等待谷嘯風回來了。

  王宇庭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的,當晚谷嘯風從東洞庭山回來,王宇庭把這件事情告

訴了他。谷嘯風聽說奚玉瑾和丈夫被一個老叫化所擒,自是不禁大吃一驚。

  王宇庭說道:「本來我是要把你叫回來的,可是奚少俠說等不及了,他們定要馬上動身。

奚少俠和公孫少俠的武功我是知道的,他們二人聯手,足可抵敵當世任何高手,何況還有一

位明霞島主的女兒和他們同去,自是可以無妨。不過,聽焦奕所說,那老叫化的武功之強,

恐怕也是世間少有——」

  王宇庭這樣說法,當然是想谷嘯風趕去相助的。其實無須王宇庭表露意思,谷嘯風已恨

不得插翅飛去了。

  谷嘯風暗自想道:「玉瑾的丈夫心胸狹窄,我見了他們夫婦,不免是要彼此都有點難為

情的。可是難為情事小,救他們脫險緊要。難為情就難為情吧,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不待

王宇庭把話說完,便道;「他們走了多少時候了?」

  王宇庭道:「中午動身,走了半天了。」

  谷嘯風道:「我走快點,或許還能趕上!」當下向王宇庭問清楚了到松風嶺的走法,便

即連夜動身。

  由於他沒人帶路,上了松風嶺,雖然找到了老叫化所住的那個地方,卻多兜了兩個圈子,

走的方向也和公孫璞他們不同,一個是從前山上去,一個是轉錯方向,最後才從後山繞了過

來。

  想不到未曾見到奚玉帆他們,就先見著了奚玉瑾,而奚玉瑾又正在和一個公子哥兒模樣

的人惡鬥,谷嘯風這份驚愕自是不用說了。「奇怪,為什麼只是她一個人?她的丈夫呢?」

  辛龍生是給韓希舜點了穴道躺在亂草叢中的,谷嘯風匆匆趕來,無暇細心察看,還沒瞧

見。

  奚玉瑾在這緊急關頭,做夢也想不到突然會見著谷嘯風,她的驚愕比谷嘯風更甚,這剎

那間,也不知是悲是喜?想要說話,卻是喉頭哽塞,說不出來。

  高手比鬥,那容得稍有分心,韓希舜正找不到一個可以不傷她而將她生擒的機會,見她

驀地一呆,立即欺身進招,喝道:「小娘子,給我躺下吧!」

  話猶未了,谷嘯風已是如飛趕上,叫道:「瑾妹,小心!」

  只聽得「嗤」的一聲,奚玉瑾的衣裳給韓希舜那把折扇撕去了一幅,這把折扇的扇骨是

鋒利的鋼片做的。

  這還幸虧是因為韓希舜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急於回身抵擋,這才沒有點著了奚玉瑾

的穴道。

  奚玉瑾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出數丈開外,低頭一看,只見衣裳當胸之處,已給撕

開一幅,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胸脯。

  裸露的部分雖然不多,但在講究禮法的宋代,女子的身體,是只能讓丈夫看見的。江湖

人物雖說比較不拘小節,亦是甚感難以為情的了。

  不過奚玉瑾在尷尬羞愧之中,心裡亦有絲絲甜意。

  谷嘯風剛才不知她的丈夫就在一旁,突然見她遭遇危險,心情緊張之下,脫口而呼「瑾

妹」,這兩個字對奚玉瑾來說,那是久已不聞的了。

  過去熱戀當中,谷嘯風每天不知要叫她幾十百遍「瑾妹」』那時這個稱呼自然不會在她

心頭引起異樣的感覺,此際時移勢易,忽然重又聽到谷嘯風這樣叫她,多少甜蜜的回憶,剎

那間都在奚玉瑾的腦海中翻湧出來,一陣甜絲絲的感覺過後,接著是難以名說的哀愁。

  奚玉瑾一陣迷茫,眼光一瞥,忽見她的丈夫躺在草叢裡,雖然不能動彈,目光卻是冷冷

的正盯著她,這是不信任她的目光,也是憤激的目光。

  奚玉瑾面上一陣青,一陣紅,連忙整好衣裳,正要過去看她丈夫,忽聽得「噹」的一聲,

抬頭一看,只見谷嘯風躍起一丈多高,韓希舜正在猛撲過去,趁他身形未穩之際,折扇點向

他的後心。

  奚玉瑾瞿然一省,心裡想道:「當務之急,必須先把這廝打敗,龍生對我多疑,那也只

能暫時由他去了。」

  奚玉瑾不再看她丈夫,青鋼劍揚空一閃,退而復上,與谷嘯風聯手,夾擊韓希舜。

  谷嘯風道:「奚姑娘,你歇歇吧,這小子我應付得了。」他剛才那一躍避招還招,看似

危險,其實卻是搶佔攻勢的高招。

  就在此時,奚玉瑾忽地又似乎隱隱聽得辛龍生「哼」了一聲,奚玉瑾呆了一呆之後,看

出谷嘯風確實佔了上風,就退過一邊了。

  辛龍生叫不出來,喉頭還是會咕咕作響的,但谷嘯風正在全神貫注的與韓希舜搏鬥,這

樣微弱的聲響,他可是完全沒有留意。

  奚玉瑾本來就想過去的,但不知怎的,忽地對丈夫起了反感,卻只是退下一邊,並不過

去。她手按劍柄,調勻呼吸,仍然在注視著谷、韓二人的搏鬥。按情理來說,她這樣做也是

應該的。韓希舜是個勁敵,谷嘯風雖然暫時佔了上風,她也不能不作萬一的準備。

  谷嘯風長劍一顫,抖出了七朵劍花,一招之內,遍襲韓希舜的七處穴道。

  韓希舜冷笑道:「班門弄——」一個「斧」字未曾出口,谷嘯風的劍鋒已是貼著他的額

角削過,不是他閃得快,天靈蓋可能就要給利劍洞穿。韓希舜大吃一驚,輕視敵人的說話是

再也說不出口了。

  原來若是只論點穴的功夫,韓希舜當然是在谷嘯風之上,但論功力卻是有所不如。而且

韓希舜是和奚玉瑾鬥過一場的,多少也消耗了一些氣力。

  谷嘯風的「七修劍法」乃是以准、狠兩字訣著名的上乘劍法,幸虧韓希舜練過穴道銅人

圖解的功夫,天下任何點穴、刺穴的指法劍法他都能夠化解,這才可以勉強應付。不過剛才

那招,由於功力不足,蕩不開谷嘯風的劍尖,只能臨危躲閃,也還幸虧躲得快,才沒傷著,

不過也已是嚇出一身冷汗了。

  谷嘯風見他招數精奇,點穴的手法凌厲無比,亦是不由得心中一凜,想道:「怪不得玉

瑾打不過他,我可得認真對付他了!」

  谷嘯風振起精神,一柄長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招招攻向韓希舜的要害。

  韓希舜畢竟吃虧在氣力不佳,劇戰中谷嘯風一招「李廣射石」,劍直如矢,向他胸口徑

刺過去,韓希舜橫扇一撥,想用「卸」字訣消去對方的這股勁道。因為谷嘯風這一招實在來

得太快,要想後躍,只怕跳躍的速度比不上他進劍的速度,背心就難免要給他的利劍擁—個

透明的窟窿。

  韓希舜的「四兩撥千斤」手法,亦有相當造詣,不過卻抵禦不了谷嘯風力透劍尖的一刺,

只聽得「嗤」的一聲,那柄折扇已是穿了一個洞,眼看就要削掉了韓希舜的手指,韓希舜慌

忙扔掉折扇,斜竄出去。

  幸虧他的折扇擋了這麼一擋,斜竄出去,居然沒有給谷嘯風的劍尖刺著,韓希舜嚇得魂

飛魄散,只恨爹娘生少了兩條腿,不敢回頭,一溜煙地逃下山了。

  谷嘯風冷笑道:「便宜了這小子!」他記掛著奚玉瑾,急於想要問她一些事情,是以也

就顧不得去追窮寇了。

  可是當他們二人面面相對之時,大家卻又都有「不知從何說起」之感。

  還是谷嘯風恢復鎮定得快,呆子一呆之後,說道:「奚姑娘,你的哥哥來了,你見著他

沒有?」

  奚玉瑾驚喜交集,說道:「我的哥哥來了?呀,我可還沒有見著!」

  谷嘯風道:「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奚玉瑾道:「說來話長,以後再說不遲。現在——」

  她正想告訴谷嘯風,她的丈夫正在這裡。谷嘯風已是迫不及待地說道:「不錯,現在最

緊要的是找著你的哥哥,他一定是到老叫化所住的地方找你去了。」

  奚玉瑾道:「我只是見著辛十四姑,我們逃跑出來的時候,她正在和那老叫化惡鬥。」

  谷嘯風道:「辛十四姑雖然可惡,但她既然是來救援你的,咱們也就該幫她。快去吧!」

  奚玉瑾訥訥說道:「不,我、我現在還不能去。」谷嘯風道;「為什麼?」奚玉瑾道:

「他、他、他——」

  谷嘯風瞿然一省,說道:「對啦,我還沒有問你,怎麼只是你一個人?卞公子呢?」

  奚玉瑾這才說了出來:「他給那姓韓的小賊點了穴道!」

  她深知丈夫是最要面子的人,是以期期艾艾,說不出來,但迫於無奈,也只好說了。

  谷嘯風順著她目光注視的方向,發現了躺在亂草從中的辛龍生,吃了一驚,連忙說道:

「那你還不趕快給他解開穴道?」

  奚玉瑾苦著臉道:「我解不開。」

  說話之際,谷嘯風已是把辛龍生扶了起來。

  天下還有什麼事情比在情敵面前失了面子還更難堪?辛龍生做夢也想不到在自己最「倒

霉」的時候會見著谷嘯風,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

  可惜他的雙腿卻不爭氣,絲毫不能動彈。

  奚玉瑾道:「嘯風,請你幫他個忙,好嗎?前幾天他才練了少剛神功。」

  谷嘯風是個武學行家,不必奚玉瑾多說,已是明白她的意思。

  按照武學的原理,兩人修習的內功相同,那就有可能運用本身的內功替別人推血過宮,

解開穴道。

  谷嘯風道:「好,讓我試試。」

  過了大約半炷香的時刻,只見谷嘯風大汗淋漓,辛龍生的穴道依然未解。奚玉瑾正自忐

忑不安,忽聽得「喀」的一聲,辛龍生張開大口,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濃痰。奚玉瑾又憂又

喜,說道:「龍生,你能夠動彈了,覺得怎麼樣?」

  辛龍生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開口就罵:「不用你們向我討好!我,我寧願——」他想說

的是,「我寧願死也不要他救治。」

  話猶未了,忽地咕咚一聲。又跌下去。

  原來辛龍生因為心情激動,本身的真氣散亂,不能和谷嘯風幫忙他推血過宮的內功配合,

結果只是啞穴解開,能夠說話。但麻穴還未能夠解開,他要逞強自己站起來,當然就只有跌

倒了。

  奚玉瑾尷尬之極,說道:「龍生,人家對你好,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話猶未了,辛

龍生已經跌倒。

  奚玉瑾又是難過,又是擔憂,重又將他扶了起來,說道:「你這不是和自己作對嗎,干

嘛不讓朋友幫忙。

  「那小賊說過的,穴道倘若不能解開,三天之後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接著回過頭來,對谷嘯風道:「谷大哥,請你莫要怪他,他受了那小賊之辱,心情難免

是有點暴躁。」正是:

  情天缺陷難填補,莫把新人比舊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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