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回 長老自殘施怪術 魔頭得逞奪奇花
猛鷲上人連忙叫道:「柳兄,這位是尊勝法王的高足,鐵木真大汗的金帳武士,都是自
己人。請你幫一個忙。」猛鷲上人被武林天驕夫妻攻得幾乎喘不過氣,好不容易才斷斷續續
地把話語說得清楚。其實最需要幫忙的是他,只是他不好意思向柳元甲求援,於是抬出了尊
勝法王與蒙古大汗的招牌,含含糊糊地只說請他幫忙,卻不指明要他幫誰。從上下的語氣聽
來,似乎是要他幫宇文化及,骨子裡則是希望柳元甲前去幫他。
柳元甲隨著太乙之後來到,對猛鷲上人等人來說,固然是喜出望外;但對柳元甲來說,
他聽了猛鷲上人這一番話,也是感到了意外之喜。你道為何?原未柳元甲自從他的哥哥柳元
宗還俗之後,他閂知罪孽深重,即使柳元宗旨饒他一命,蓬萊魔女也不肯放過他。柳元宗愛
女情深,蓬萊摩女不肯放過他,柳元宗終須也會改變主意,取他性命的。當今之世,柳元甲
最最懼怕的就是他的哥哥,這也是他要騙取公孫奇的毒功秘父的原因之一,即使如此,他也
怕練成了那兩大毒功仍然放不過他的哥哥。
如今他聽得宇文化及是尊勝法王的弟子,又是鐵本真大汗的心腹武士,不由得頓然一
喜,心裡自思:「鐵木真大汗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將來代主而興的必定是他。當今之
世,能夠與我的哥哥匹敵的,也只有鐵木真大汗的國師尊勝法王。我何不趁此機會結交此
人,將來可以托庇於鐵木真大汗與尊勝法土,那就不怕我的哥哥與笑傲乾坤這一些人了。何
況這還是求得萊華富貴的好機會。」
此時雲紫煙正向宇文化及殺去,柳元甲是個武學大行家,一眼就看出宇文化及對付魯長
老可以稍佔上風,若加上了一個雲紫煙,他就決難抵禦。於是柳元甲一躍而前,喝道:「我
不許你們以多為勝,你這丫頭給我滾開!」呼的一掌,向雲紫煙劈下。
柳元甲的大碑手比宇文化及的混元一氣還要霸道,幸而雲紫煙的輕功不弱,給他掌力一
震,登時一個「細胸巧翻雲」,藉著這股猛力,整個身了反彈起來,半空中一招「鷹擊長
空」向柳元甲刺下,柳元甲焉能讓他刺中,左掌的劈空掌力接續發出,把雲紫煙震盪出三丈
開外!
猛鷲上人見柳元甲不來幫他,心頭暗恨,想道:「這姓柳的也不是好東西,只知趨炎附
勢。好,將來再慢慢地炮製他。」
猛鷲上人正自吃緊,武林天驕忽地放鬆了他,叫道:「武大哥,咱們都來掉換對手。清
雲,你去與雲姑娘聯手;武大哥你來斗這個禿驢,我和這姓柳的老賊算一算帳。」於是赫連
清雲和雲紫煙合鬥神駝太乙,武士敦則替換了武林天驕,與猛鷲上人交手。
猛鷲上人剛自鬆了口氣,武士敦已是補上空檔,呼的一掌打來。猛鷲上人「嗖」的審起
一丈多高,五指如鉤,向武士敦的天靈蓋抓下。武士敦喝聲「去!」掌風震盪,猛鷲上人在
半空中一個「鰩子翻身」,斜斜落下。武士敦也接連蹬、蹬、蹬地退了三步。原來猛鷲上人
那一抓,乃是他的殺手絕招之一,五指鷹揚,冷風疾射,就似發出了五枝無形的冷箭,刺向
武士敦的五處大穴。故而武士敦也不能不給他迫退幾步,避開他的鋒芒。
這一招雙方都沒有佔到便宜。猛鷲上人「噎」了一聲,似乎有點驚詫,兩人一退復進,
這次是猛鷲上人先行出招,一個「大擒拿手法」,雙臂箕張,招裡藏招,式中套式,猛撲過
來。武士敦上半身的三處關節、七處穴道。都在他的掌指擒拿之下。這樣複雜奧妙的大擒拿
手法,倘若用普通的招數化解,無論如何總會有一兩處防禦不到的地方會給他抓著。武士敦
喝聲「好!」
不退不閃,也不出招化解。卻是和他對搶攻勢,硬攻過去。只見他身形一斜,手腕一
繞,把全身成了側立的弓形,兩掌平推似箭,力猛如山。掌力大於指力,這一下硬碰,倘若
猛鷲上人不變招的話,雖然可以扭傷武士敦的關節,但本身也必定要被武士敦的掌力震傷。
猛鷲上人不傀是一派的武學宗師,就在這雙方都是如箭在弦,一觸即發之際,驀地化抓
為劈,軒眉繞掌,雙掌如環,一衝一繞,疾如閃電。在掌法之中仍然藏有擒拿手法,不過卻
是以掌力為主,左掌那一繞一扭,則是助攻了。
雙掌相交,只聽得「蓬」的一聲,接著「嗤」的一響。猛芒上人倒縱出一丈開外,武士
敦則被他撕爛了一幅衣襟。原來武土敦是以雙掌之力和他硬碰,而猛鷲上人則因用了擒拿手
法助攻,故此在掌力的比較上稍稍吃虧。但他乃是掌指兼施,在招數上卻又稍稍佔了便宜。
一個要倒縱退避,一個被撕爛衣裳,大家都吃了點虧,算起來還是打成了平手。
猛鷲上人倒吸一口涼氣,心裡想道:「想不到這些後輩英雄。一個強於一個,當真是長
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了。」
武土敦也是不由得不心頭微凜,想道:「這禿驢與武林天驕夫婦打了半天,屆然還能夠
硬接我的大力金剛掌,我竟自討不到他的半點便宜。」
雙方都是不敢輕敵,交手的情形又與剛才大大不同。兩人並不近身搏鬥,猛鷲上人倒縱
出一丈開外之後,就在原地發掌,一掌劈出,隱隱挾著風雷之聲;武士敦雙掌一合一張,也
是遙遙發掌。兩股掌力在中途一撞,登時捲起了一股旋風。
掌風激盪,砂飛石走,但在兩人之間,卻總是隔著幾步距離,雙方的拳腳都沒有沾著對
方的衣裳。雖然隔著幾步,每一招數,又都是帶攻帶守,應付對方的。武士敦依然是用大力
金剛掌,猛鷲上人則用七十二招擒拿手法配合著他的五禽掌,兩人每一舉手一投足,全都暗
藏著幾個變化。這樣的打法比近身的搏鬥還更凶險,除了比掌法之外,還含有較量內勁的功
夫,因為距離數步,誰的內力充沛,掌風凌厲,誰就可以佔到便宜。這種上乘武學的較量,
若是哪一方稍有疏漏,對方只要身形微動,便可搶進身來,立下殺手。
猛鷲上人是一派宗師,有數十年的武學造詣,論火候差不多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但武
士敦則勝在年富力強,而且是天生異稟,在大力主剛掌上更有獨到之處。是以他雖然比猛鷲
上人小一輩,但打起來卻是難分高下。猛鷲上人因為與武林天驕夫婦先打了一場,耗損的真
力較多,這也是他的一個吃虧之處。
武土敦是以剛猛的打法對付猛鷲上人,另一邊,武林天驕旨柳元甲卻又是完全不同的另
一種打法。
柳元甲的功力不在猛鷲上人之下,他的綿掌功夫乃是武林一絕,柔中寓剛,有擊石如粉
之能。以往武林天驕與他幾次交乎,都是不免稍處下風,這一次武林天驕用新創的「落英掌
法」來對付他,落英掌法輕靈飄忽,正是綿掌的剋星。
柳元甲不知他新創的落英掌法的奇妙,見他上來,冷笑說道:「你這小子,放著現成的
貝子不做,卻來武林爭雄,幾次三番與老夫搗亂。嘿嘿,可惜你還差幾年火候,不配做老夫
敵手。
回去再練幾年吧1」
武林天驕淡淡說道:「是麼?我只練了一年,但可以先讓你三招。」武林天驕的脾氣是
別人驕傲,他則更為驕傲。
柳元甲大怒,左掌一晃,引開武林天驕的目光,右拳劈面搗出。武林天驕使出「風刮落
花」的身法,柳元甲的右拳左掌全都打空。柳元甲心頭微凜:「這廝的輕功的確是大為精進
了!」
反手立即又是一掌,武林天驕騰身飛起,說道:「還有一招,用心打吧。過了三招,就
沒有你的便宜了。」這一招他避得恰到好處,柳元甲的掌鋒剛剛從他的腳下削過。
柳元甲也真厲害,算準了武林天驕落下的方位,搶過去先佔了有利的形勢,待他身形一
落,柳元甲倏地平地拔起,便是一招「舉火撩天」,掌插他的丹田要穴。武林天驕人在半
空,諒他躲避不了。即使是用「鷂子翻身」的身法衝擊下來,那也是勢非還招不可了。
柳元甲是個武學大行家,不出他的所料,武林天驕果然是用「鷂子翻身」的身法;但出
乎他的意料的卻是:武林天驕並沒還招。
一般的「鷂子翻身」是直線卜落的,武林天驕的「繇子翻身」卻是斜飛出去,恰恰避開
了柳元甲的這一招「舉火撩天」。
但雖是避開,他的丹田亦已被掌風所觸,感到隱隱作痛。武林天驕心道:「好在我只是
說讓他三招,再讓多一招可就不行了。」
要知柳元甲的功力尚在他之上,他讓這三招實已是竭盡平生本領。為了爭一口氣,幾乎
傷在柳元甲掌下。
幸虧武林天驕這一年未,得了三位武學大師的親傳,內功心法早已參透,就在身形落地
之時,他已是運氣三轉,真氣直透丹田,登時痛楚消失。
柳元甲如影隨形,跟蹤追到。武林天驕喝道:「三招已過,我還招了!」柳元甲是前輩
身份,意欲讓回三招,活未出口,武林天驕閃電般的一掌已是打了過來,這一掌無聲無息,
看似漫不經意,毫不著力,掌力二到,卻似暗流洶湧,突如其來。
柳元甲大吃一驚,只好出招化解。武林天驕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掌法輕靈飄忽,奇幻
無方,叫他捉摸不透,一口氣連攻了十七八招。
柳元甲畢竟是個經驗豐富的大行家,對敵人的掌法一時捉摸不透,便以綿密的掌法護
身,只守不攻。待到武林天驕的落英掌法告個段落,柳元甲倏地猛施殺手,一招「金龍探
爪」,唰地抓向武林天驕的面門,左掌則從時底穿出,仍然是用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但掌
勢則變為「印掌」,「印」向敵胸。這一下掌抓兼施,倘若給他得手,武林天驕不死也受重
傷。
武林天驕一聲冷笑,說道:「老賊你再凶狠,亦豈能奈我何哉?」就在這危機瞬息之
間,只見他身如彩蝶穿花,恰到好處地先避開了柳元甲的一抓。但柳元甲是一流高手,右手
的一抓落空,左手的「印掌」依然「印」到,不過是改變了個方位而已。
柳元甲正以為對方無可逃避,武林天驕身形一轉,輕飄飄地反手一掌,雙掌一交,已是
化解了柳元甲的掌力。原來武林天驕費盡心力,用一年的工夫。刨出了這套落英掌法,就是
為了要破柳元甲的綿掌的。柳元甲這招殺手,也早在他意料之中。
柳元甲這一驚更甚,這才知道武林天驕不但是輕功大進,內功也是遠勝從前。要知他能
夠化解柳元甲的掌力,雖說是用個「卸」字訣的巧勁,但沒有相當功力,還是不能化解的。
輕功與內功的精進也還罷了,尤其令得柳元甲吃驚的是,武林天驕的落英掌法竟似是專克他
的綿掌的,他每出一招,都似是在對方所算之中。
柳元甲經驗豐富,看破了這一點,登時改用另一種掌法。但他最擅長的乃是綿掌功夫,
如今捨長用短,武林天驕就更是可以應付裕如了。不過,武林天驕的功力雖是大勝從前,比
起柳元甲來還是稍遜一籌。好在他在掌法上佔了便宜,雙方恰恰打成了平手。柳元甲還給他
迫得只能防守。
另一邊,雲紫煙與赫連清雲雙戰神駝太乙,又是一種打法。她們二人的功力自是不及神
駝太乙,但卻也各有獨鬥的武技。雲紫煙的無相劍法得自峨嵋派無相神尼的衣缽真傳,當年
無相神尼面壁十年始創出這套劍法,以輕靈奇變見長,最適合於女子使用。赫連清雲的彎刀
點穴,也是武林一絕。
太乙要搶雲紫煙已採下的那朵雪蓮,一上來便對她猛施殺手。
雲紫煙給他的掌力一震,蹌蹌踉踉地倒退數步,太乙正要向她抓下,忽覺背後微風颯
然,赫連清雲的刀尖從他意料不到的方位刺來,這一刀徑刺他的背心的「風府穴」,正是攻
敵之所必救。太乙反手一揮長袖,裹住了她的刀鋒,喝聲:「撒手!」不料雲紫煙唰的一
劍,也是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太乙只得回掌護身,用到了八成功力,蕩歪她的劍尖,
可是這麼一來,他的衣袖就裹不牢赫連清雲的彎刀了。只聽得「嗤」的一聲,大乙的衣抽被
削去了一截,赫連清雲的刀尖往前一送,點著了太乙肘尖的「曲池穴」。還幸太乙閃避得
快,刀尖點著,內力尚未能貫注,太乙功力深湛,立即運氣解穴,這條手臂才不至於殘廢。
但饒是如此,也已感到一陣酸麻。
太乙大怒,雙指一彈,使出「玄陰指」的功夫,冷風如箭,向赫連清雲射去,赫連清雲
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但卻也沒有受傷。原來赫連清雲這一年來在光明寺得有接近三位武
學大師的機會,武學亦是大有增益,尤其在內功的造詣上更是大勝從前。雖不及太乙,卻可
以抵禦他的玄陰指所發的寒氣。太乙的玄陰指除非是觸著她的身體,否則便不能令她中毒。
雲紫煙的功力不及赫連清雲,可是她身法輕靈,比赫連清雲也更機警。一見太乙接著向
她指來,立即一個「移形換位」,避開正面,而且馬上便以奇詭絕倫的劍法向他的們面襲
來。大乙的一條左臂酸麻未過,只能以右臂發出玄陰指,威力自是打了幾分折扣。雲紫煙與
赫連清雲聯手鬥他,兩人起初還是各自為戰,漸漸就懂得配合起來。殺得太乙只有招架之
功。太乙悔不該一上來就輕赦,給赫連清雲先點著了他的「曲池穴」。如今只有暫且忍耐,
先行防守。一方面默運玄功,希望在左臂恢復正常之後,再對她們施展殺手。
雲紫煙揮劍急攻,赫連清雲從旁側襲,和她緊緊配合。太乙給她們迫得步步後退,強忍
著氣,心裡想道:「等下再叫你們知道我的厲害!」太乙的功力遠在她們之上,雖然只是以
單掌應敵,給她們聯手迫退,但退而不亂,還可以應付得來。
魯長老以打狗棒法對付宇文化及,初時頗佔上風,漸漸可就有點感到氣力不濟了。打狗
棒法雖然不用怎樣費力,但宇文化及的劈空掌十分強勁,他的棒打不到宇文化及身上,卻必
須運功抵禦對方的掌力。魯長老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過了一百招之後,已是心跳加劇,氣
喘之聲對方亦已可聞了。宇文化及哈哈笑道:「老叫化,任你誇口,你總還是我的手下敗
將。」掌力加緊,越迫越近。
魯長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見武林天驕和柳元甲打成平手,武士敦與猛鷲上人也是旗
鼓相當,雲紫煙、赫連清雲聯手應付神駝太乙雖然暫時佔了上風,但看來只是假象,久戰下
去,只怕她們還會敗在太乙手裡。魯長者咬一咬牙,心裡想道:「我今年已將近八十,多活
也活不了幾年,索性與他拼了。」
魯長老蹌蹌踉踉地連退幾步,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宇文化及哈哈大笑,身形一起,便要
抓他的琵琶骨。哪料笑聲未絕,魯長老陡地一聲大喝,連人帶棒旋風般地向他劈來,兩人來
勢都急,登時撞上。宇文化及只道他已是氣衰力竭,一掌便可將他打翻。哪知他全力打出的
一掌,竟然連魯長老的打狗棒也蕩不開,給他結結實實的一棒打個正著。這一棒的力道大得
出奇、宇文化及大吼一聲,血如泉湧,反而給魯長老打翻了。原來魯長老乃是用「天魔解體
大法」來增強自己的功力的,這「天魔解體大法」本是邪派中的一種最奇異的功夫,在自殘
肢體之後,可以刺激本身精力,使原有的功力陡增一倍。魯長老並非出身邪派,但他少年時
候曾遠遊西藏,機緣巧合,得一個紅教僧人傳他「天魔解體大法」,他當時由於好奇之念,
便學了下來,數十年來從沒用過。如今才是第一次使用。他咬破舌尖,使出這種邪派奇功之
後,立即便用最剛猛的伏魔杖法,痛擊宇文化及,字文化及如伺能夠抵擋?魯長老正要再打
一棒,斃了宇文化及。忽聽得「呼」的一聲,猛鷲上人已似一頭兀鷹般地飛撲過來。他是見
字文化及有性命之憂,特地撲過來相救的。武士敦也同時撲來,但武土敦的內功雖強,輕功
卻是不及猛鷲上人。結果還是猛鷲上人先到一步,就在魯長老舉棒再打宇文化及的時候,猛
鷲上人一抓就抓著了他的棒頭。
猛鷲上人抓著棒頭,正要施展大擒拿手法,不料魯長老的打狗棒往前一送,猛鷲上人登
時似觸電似的,慌不迭地鬆開了手。原來魯長老的功力已是增強了一倍,比猛鷲上人還要勝
過一籌。猛鷲上人想要奪他的棒,反而給他的內力所震,若不立即鬆手,只怕經脈也要受
傷。
但「天魔解體大法」最傷元氣,而且效力只能維持片刻,這是非到最危險的關頭不能用
的,用了之後,本身不死也要重傷。
魯長老雖然震退了猛鷲上人,本身亦元氣大傷,「天魔解體大法」的效力登時消失。就
在猛鷲上人剛剛後退之時,他又是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身子也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了。第
一次是他自己咬碴舌尖噴血的,這次可是真的是受了嚴重的內傷而噴血了。
武士敦大喝道:「休得傷我師叔!」急步赴來。猛鷲上人突然見魯長老口噴鮮血,呆了
一呆,立即抱起了字文化及,叫道:「扯呼!」飛身便即躍過了圍牆。
原來猛鷲上人也識得「天魔解體大法」,但卻是知而不詳,他給魯長老震退之後,見他
又吐鮮血,只道他是再次施展此法要來傷他,卻不知「天魔解體大法」是只能用一次的。猛
鷲上人正要倚仗字文化及的關係,好結交尊勝法王並取得鐵木真的信任,此時他當然是要把
字文化及先救出去了。其實他若果知道魯長老此時已是元氣大傷的話,只須再打一掌,便可
殺了魯長老。
宇文化及受了重傷,尚未昏迷,叫道:「那兩樣奇花,那兩樣奇花……」說話之際,猛
鷲上人已經背著他飛過圍牆,說道:「那兩樣奇花改日再取也還不遲。」
武士敦連忙扶穩師叔,只見魯長老面如金紙,氣若游絲,武士敦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
給師叔推血過宮。
太乙哈哈笑道:「何須改日,現在我就取它!」此時太乙正給二人迫得退至冰湖之旁,
突然雙掌平推,向雲紫煙猛下殺手,此時他早已默運玄功,圭身血脈暢通,左臂亦己恢復如
常了。雲紫煙擋不住他的雙掌之力,連忙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出數丈之外,「咕咚」一
聲,跌了下地,赫連清雲大驚,連忙退後,跑過去保護雲紫煙。
太乙迫退了這兩名女將,哈哈大笑,飛身一躍,跳下冰湖,腳點浮冰,把另一朵已開的
天山雪蓮摘下。隨即跳上岸來,又把樹上剩下的六朵阿修羅花也全都滴了。他見猛鷲上人已
走,而武士敦正在救冶師叔,他自是要趁此時機,趕快掠奪這兩種奇花,顧不得再去傷雲紫
煙了。魯長老嘶聲叫道:「去,快去,搶回這兩種奇花!」可是武士敦豈能棄他而去?柳元
甲猛發一掌,以攻擊掩護追走,武林天驕側身避他這掌,柳元甲立即跟在太乙之後,兩翁婿
同時走了。武林天驕的本領與他不相上下。論功力還稍遜於他,自是阻他不住。
赫連清雲扶起了雲紫煙,問道:「雲姐姐,你怎麼了?」雲紫煙道:「沒什麼,咱們快
去看魯長者吧。」赫連清雲見她果然沒有受傷,這才放下了心。於是她們二人與武林天驕一
同去看魯長老。
魯長老歎了口氣,說道:「唉,雪蓮和魔鬼花都給他搶去了。魔鬼花落在他們手中,可
是為害不淺。」武士敦道:「但得師叔平安,東西失掉算得什麼。他絕不能全部搶去,雲紫
煙已經滴下了一朵雪蓮了。」魯長老道:「你、你不知道,魔鬼花落在妖人之手,他們、他
們可以……」話未說完,雙眼已是翻白,說不下去了。
武林天驕連忙與武士敦合力給他推血過宮,說道:「我還有一顆小還丹。」魯長老張開
眼睛,說道:「用不著了。武師侄,這打狗棒給你。我背囊裡的七朵魔鬼花和那朵天山雪蓮
你給我送去,送給柳元宗。」
武士敦道:「我會辦到的。師叔,你寬心養病,服下這顆小還丹吧。」正要強使他吞眼
小還丹,忽見魯長老雙眼一闔,武林天驕用手一探,魯長老氣息已絕,原來魯長老自知元氣
大傷,即使服下了小還丹,也不過苟延殘喘,多活十天八天而已。是以他不願浪費這顆小還
丹,自斷經脈而亡。
武士敦虎目蘊淚,說道:「師叔我一定給你報仇!」武林天驕勸道:「魯長老年近八
旬,臨死尚打傷強敵,死得英雄,死得壯烈。這仇當然是要報的,吾兄卻不用太過傷心
了。」當下便在園中埋了魯長老。
武士敦說道:「太乙、柳元甲二人既然是在此地,公孫奇一定也在這兒。咱們正好搜出
他們的巢穴,將這禍根一井除掉。」
武林天驕說道:「他們與猛鷲妖僧已經合在一夥,以咱們現在的人力,只怕還不能勝過
他們。」武士敦雖然痛恨這班妖邪打死他的師叔,於公於私都要報仇;但他也是個幹練精
明,善於處事的一幫之主,心中悲憤,理智並未消失。想了一想,說道:「你說得不錯,魯
師叔死了,現在乃是敵強我弱。暫時連這裡咱們也不能住了。不過,咱們只要多一個高手相
助,就可勝過他們。報仇雖然不必就在這一兩天,但也不宜太遲,太遲他們若是離開了天狼
嶺,就不容易尋找了。」
武林天驕說道:「公孫奇業已走火入魔,想來他們不會很快離開此地的。而且宇文化及
受了重傷,至少也要在此地調養一兩個月。我倒想起了一位高手,就住在這附近。」
雲紫煙道:「你所說的人可是前輩女俠聶金鈴?」武林天驕道:「不錯。聶氏母女住在
天狼嶺之南的石家村,離此不過二百里。據說聶者前輩的武功不在她的丈夫神駝太乙之
下。」武士敦道:「就只怕她們母女對太乙與柳元甲尚有夫妻之情。」武林天驕說道:「她
們母女倆所配非人,同一命運。聶老前輩咱們雖然未曾會過,但她的女兒石瑛則是經常來往
於光明寺與石家村的。
石瑛曾向我的姐姐傾吐過心事,她說她的母親一生被大乙所累,痛恨非常,發過誓願,
太乙若然再來惹她,她定然不肯把太乙放過。如今太乙和柳元甲選擇了天狼嶺作為藏匿之
所,猜想他們對於聶氏母女尚未死心,將有所圖。咱們去見聶老前輩,委婉陳辭,先打探打
探她的口風,說不定她會助咱們一臂之力。」
雲紫煙道:「我聽清瑤姐姐說過,這位聶老前輩武功雖高,性情卻是十分怪僻。還不知
她肯不肯見咱們呢,不過也不妨試試。」
此時己是第二日的清晨,他們埋葬了魯長老便即下山。二百里的路程。中午時分便走到
了。武林天驕只知道聶金鈴、石瑛母女是住在石家村,卻未知她們的居處。他們在村口遇見
一個牧重,便向這牧童詢問。
牧童說道:「哦,你們問的是聶老太太和石家的嫂子嗎?他們的住宅是石家的古老大
屋,屋背後靠著山,你們一直走到村尾,就可以找著。不過聶老太太是常年不出來的,石家
嫂子則常常不在家。只怕聶老太太下會見客。」大約因為從來沒有外人去拜訪過聶家母女,
所以這牧童覺得稀罕。
武士敦道:「好,多謝你了。我知道她們在家。」武士敦與雲紫煙到光明寺那天正碰著
石瑛下山,相隔不過幾天,料想石瑛定是在家中伴她母親。
一行四人走到村尾靠山之處,果然看見那間古老大屋。武林天驕與赫連清雲和石瑛相
熟,便即叩門,通名求見,不料裡面毫無反應,武林天驕再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求見聶
老太太,裡面依然沒有回聲。
武林天驕道:「不知這位聶前輩是不肯接見咱們還是當真的不在家了?既然來到這兒,
就進去看看吧。」赫連情雲道:「這個恐怕有點冒昧吧?」武林天驕道:「難道咱們白走一
趟不成?武林中人不拘禮節,咱們和她的女兒又不是初交,她們總不成就會下逐客令。」
雲紫煙道:「我聽說聶老前輩的性情極是古怪,她最討厭男子,尤其討厭長得俊秀的男
子。去年清瑤姐與華谷涵去拜訪她,華谷涵就幾乎給她打破了頭。」武士敦笑道:「我可比
不上華谷涵,俊秀二字和我可連不上。」
赫連清雲笑道:「武幫主毋乃太謙。不過聶老前輩既然是有這一怪癖的脾氣,不如由我
與紫煙姐先行進去代為陳辭。」武士敦道:「也好,只要聶老前輩知道咱們的來意就行。」
過了一會,赫連清雲與雲紫煙仍然是從牆頭跳出來。武士敦頗為失望,心想:「聶家母
女不肯開門見客,此事只怕是有幾分不妥了,」武林天驕問道:「交涉辦得如何?」
赫連清雲道:「奇怪,她們果然是不在家裡。但看她們的房中爐灰未冷,好像離開還沒
有多久。敢情是聶老前輩早已知道咱們要來,故意避而不見的。」武林天驕道:「她不願意
相見,咱們也無謂勉強了,反正咱們也不過是試試而已。」
一行人走出山村,只見那個牧童還在村口的老槐樹下。雲紫煙道:「哦,你還未回
家?」那牧童說道:「我是在等你們。」雲紫煙道:「有什麼事?」牧童說道:「你們沒有
見著那聶老太婆吧?」雲紫煙道:「你怎知道?」牧童說道:「石嫂子剛才經過這裡,留下
一封信,要我交給你們。我想,假如你們已經見著了她,她也無須給你留信了。」
雲紫煙大喜,謝過牧童,拆開那封信一看,只見那封信寫道,「諸君遠來,盛情可感,
瑛奉母命,難作暢談。家母有難言之隱,現已避地易居,不見外客。彼所願見者,椎瑤姑一
人耳,愚母女冤孽牽連,無由自解。天狠嶺奸人隱伏,愚母女亦已早知。倘能請得瑤姑一
來,是所深願。」
雲紫煙道:「看這封信所說,聶家母女已知道太乙與柳元甲在天狼嶺,想必是怕對她們
有所不利,故而另易住址。但卻不知她何以只肯見清瑤姐姐一人?」武士敦道:「她說有難
言之隱,只怕還有不足為外人道的內情。可惜柳女俠遠在數千里外,她是綠林盟主,目下風
雲正急,只怕她不能抽身前來。」
武林天驕道:「反正你要把那兩種奇花交給柳老前輩,不如回光明寺一轉,也用不了幾
天工夫。」天狼嶺離石家村不過八百里路程,以他們的腳力,五六天功夫就可以打個來回。
赫連清雲道:「本來苦能請得動柳老前輩,那是最好不過。不過柳元甲是他弟弟,只怕
他下不了絕情。公孫隱前輩正為他的不肖之子恿了半身不遂之症,如今練功自療,又正在到
了緊要的關頭,絕不能再受半分刺激,因此公孫奇在天狼嶺之事,是不能告訴他的。至於明
明大師,他是發過誓不下山的,更請不動了。」
武士敦道:「咱們對公孫隱與明明大師兩位前輩,暫且不提天狼嶺之事,先把雪蓮與阿
修羅花送給柳老前輩再說。」
他們回到了光明寺,先去見武林天驕的姐姐慧寂神尼。慧寂神尼頗覺意外,問道:「你
們怎麼才去了幾天,又回來了?」武林天驕把他們在天狼嶺的遭遇告訴姐姐,接著說明了他
們的來意。
慧寂神尼笑道:「你們來得又巧又不巧。」武林天驕詫道「此話怎說?」慧寂神尼道:
「先說『不巧』的。公孫老前輩正在練他的少陽神功,練成之後便可打通奇經八脈,半身不
遂之症也便可痊癒了,此時,他正在練功的緊要關頭,明明大師和柳元宗老前輩都在幫他閉
關練功,要一個月之後,方能開關。在這一個月中,他們是任何人也不見的,更莫說下山
了。這可不是很不巧麼?」
武林天驕道:「既然如此,我們當然不便請柳老前輩下山了。那兩佯奇花,就自在姐姐
這兒,待他們開關之日,再請姐姐交給柳老前輩吧。」
慧寂神尼收下了那兩樣奇花,接著說道:「再說你們來得正巧之事。西歧鳳前天上山來
探你的病,你可想不到吧?」
武林天驕果然感到有點意外,說道:「我和西岐鳳雖然相識,卻不很熟。真想不到他會
來探我。可是有什麼緊要之事吧?」
慧寂神尼說道:「不錯。俗語說祖好:『無事不登三寶殿』。西妓鳳當然是有所為而
來。事情是這樣的:東海龍和西岐鳳都在耶律元宜的軍中。他們打聽得一個重要的消息,完
顏長之準備動用御林軍來攻打祁連山(耶律元宜的根據地),並且還準備抽調幽州、袞州和
濟州的兵馬合圍。可能就在這一二個月發生戰事。」
武林天驕道:「哦,他們是來請救兵的?」
慧寂神尼道:「正是。但他們不知你的病好了沒有,故此請西歧鳳來探望你。清霞三妹
的意思想請你們夫婦到祁連山住,一來可以姐妹相聚。二來可以幫她策劃軍事。她有一封書
信託西岐鳳帶來的,清雲弟妹不在這兒,我代她收下了。」
赫連清雲看了妹妹的信,說道:「他們那裡軍情緊急,我們當然應該去幫他們的忙。但
行軍用兵之道,卻非羽沖之長,最好請得清瑤姐姐來給他們策劃軍事。」赫連清雲不知她的
妹妹赫連清霞已經去請蓬萊懂女了。
慧寂神尼道:「西歧鳳聽得你們夫婦已經下山去了,失望得很。他為著還要去請另外的
人,留下書信,就匆匆走了。我正苦於無法把這消息送給你們,可巧你們又回來了。你們商
量商量怎麼辦吧?」
武士敦道:「離此地一百餘里有個市鎮,名叫始興,鎮上有我丐幫的分舵,咱們到那裡
去打聽得確實的消息,再作決策如何?」丐幫弟於遍佈天下,各地都有他們的分舵,消息最
為靈通。
這半個月來,武上敦僕僕風塵,忙於趕路,尚無暇到分舵聯絡,是以趁此機會要到始興
分舵去走一趟,一來打聽消息,二來也可為丐幫如何配合耶律元宜的義軍抗金之事,作一安
排。
於是他們四人匆匆吃過齋飯,席不暇暖,又再下山。二百餘里路程,他們中午動身,晚
上三更時分便即趕到.始興分舵的焦義舵主見幫主深夜到來、又驚又喜。
武士敦說明來意,問道:「金虜要『掃蕩』祁連山之事,你們可曾聽得風聲?」
焦義說道:「我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管涔(地名,離始興約三百里。)的義軍首領孟
源得到消息,派人來和我聯絡。孟源的意思是想發動各路義軍和金虜大幹一場,他希望咱們
丐幫相助,並給他們代傳消息。我因茲事體大,不敢擅自作主,正要設法尋覓幫主,飛書請
示,想不到幫主親自來了。」原來丐幫有飛鴿傳書,從上一分舵交下一分舵,傳遞消息最為
快捷,故此孟源要央求丐幫給他們代傳消息給各路義軍。
武士敦道:「首陽山之役,耶律元宜曾為咱們丐幫解圍,於公於私,咱們都應該助他一
臂之力。這樣吧,明日你用飛鴿傳書,替他們代傳消息。並命丐幫弟子,集中在祁連山東南
西北的四個要衝之地,有機會就切斷金兵的糧道,擾亂他的後方。」
當下把這四個地方的名字告訴焦義,焦義立即記下,擬好文書,武士敦過目之後,便叫
他發了下去。
武士敦處理了丐幫的事務之後,說道:「檀兄,現在說到咱們的事情了。我以為天狼嶺
之事與赴援祁連山之事可以配合起來辦。首先,我想用飛鴿傳書,請柳盟主到天狼嶺來與咱
們相會。柳盟主的大寨在山東金雞嶺,到天狼嶺來,以她的腳程大約要二十天,送信的時間
估計是五天,總不會超過一個月。完顏長之要調動濟州、袞州、幽州各路兵馬,御林軍還要
從大都開發,至少也得在一個月之後,各路兵馬才能會合來攻打祁連山。咱們和柳盟主在天
狼嶺除掉那幾個奸賊,還可以赴得及赴援祁連山。本來若只為除掉幾個奸賊,我是不敢請柳
盟主的。但現在為了抗金的大事,這就不同了。咱們正缺乏指揮大軍的人材,柳盟主乃是最
適合的入選,當然,那幾個奸賊不除,也是後患無窮,如今正好等她來一併解決。」
武林天驕道:「好,最好把笑傲乾坤也一同請來。但我想請問,在這二十多天的時間之
內,咱們做些什麼?」
武士敦道:「我本來是要到大都(金京)去會本幫的三位香主的,如今正好趁此機會順
便打探軍情。煙妹,你跟槽大哥、大嫂到祁連山去,就留在那幾助耶律元宜一臂之力吧。」
雲紫煙怔了一怔,正想說話,武林天驕已搶著說道:「這樣安排好雖是好,但我想稍微變更
一下。」武士敦道:「怎樣?」武林天驕道:「我和你同往大都,她們兩位女將同往祁連
山。」
此言一出,赫連清雲心頭一震,正想說道:「你怎麼能去大部?」但見武林天驕辭意堅
決,她是知道丈夫的脾氣的,他除非不說,說了就一定要做,誰也阻攔不住。於是改口說
道:「好,你和武幫主同去,我也可以放一點心。」
赫連清雲擔憂的是,大都乃是金國京城重地,京中好手如雲。武林天驕已與叔父鬧翻,
朝廷又再把他列名叛逆,他前往大都,危險實是太大。殊不知武林天驕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才要和武士敦同去的。武士敦是丐幫之主的身份,又是當年刺殺金主完顏亮的「欽犯」,他
往大都,所冒的風險更大。赫連清雲擔憂武林天驕冒險,武林天驕則更是不願武士敦單獨冒
險。
武士敦性情豪邁,心中很是感激武林天驕的友誼,想道:「朋友重義,我若是拒絕他,
反而是不夠朋友了。」於是哈哈笑道:「好,咱們就聯手一闖龍潭虎穴吧。」雲紫煙道:
「你們二人聯手,天下無人能敵。不過,金京好手如雲,也不可太大意了。」
武士敦道:「這個當然。」
。武士敦接著說道:「此去金京,半個月可以來回,即使多幾天耽擱,也總可以趕得上
回到天狼嶺與柳女俠相會。不過,為了防備萬一的意外,焦舵主你多派本幫弟子,在天狼嶺
周圍巡邏,假如我們不能如期趕到,你們見著了柳女俠,可以通報消息,叫她逕自去找聶金
鈴聶老前輩。」
赫連清雲道:「要不要我們也趕回夭狼嶺?」武士敦道:「你和紫煙還是留在祁連山的
好,不必多跑一趟了。要是柳女俠如期趕到,她可以請得動聶老前輩,我們的力量就儘夠對
付那幾個奸賊了。」
計議已定,於是第二日便即分道揚鑣,兩個男的前往金京大都,兩個女的則同去祁連
山。
武士敦與檀羽沖一路同行,一個是性情豪邁,一個是瀟灑不羈,一路談論武林人事以及
平生抱負,意氣相投,倒是頗不寂寞。
這日到了山西大同,大同離金京不過三百餘里,以他們的腳程用不到兩天工夫,一算時
間,比他們預計可以抵達金京的時間還早一天。武士敦笑道:「大同有一家酒樓,所釀的
『竹葉青』最好,咱們反正不用忙著趕路了,就同往一醉如何?」
武林天驕笑道:「好,這幾天忙於趕路,嘴裡談出鳥來。我正想大吃一頓。」
兩人走進市區,找到了那間酒樓,只見招牌上寫的是「醉仙樓」三個大字,鐵劃銀鉤,
遒勁有力。武林天驕道:「這幾個字倒是寫得不俗。」武士敦笑道:「可惜我是個俗人,你
欣賞他的字,我只欣賞他的酒。聽說這幾個字是大同名士項慕白寫的。
此人詩崇李白,性又嗜酒,故此名號『慕白』。有一次他到這酒樓喝酒,對這酒樓自釀
的『竹葉青』讚賞不已,認為是全國的第:名酒,僅次於貴州的茅台。那天他大醉之後,趁
著高興,就給主人寫了這個招牌。」
武林天驕道:「原來還有這樣一樁雅事。好,你說得我也流涎了,咱們就進去喝個痛快
吧。不過,要令你變成醉仙可就難了,只怕李自重生,也要拜服你的酒量的。」
不料上了酒樓,只見酒氣氤氳,客人滿座,竟然找不到一張空桌。武林天驕大失所望,
說道:「咱們來得不巧了。」武土敦深深吸了口氣,說道:「好香,既來之,則安之,等等
何妨?」
武林天驕是貝子的身份,自有一種雍容華貴的氣度。武土敦也是身材魁偉,氣宇軒昂。
酒家的主人一見就知道這兩人不是俗客,連忙親自招呼,給他們在角落裡加了張桌子,這是
主人央求附近的幾桌客人靠緊一些,臨時擠出來的空位。主人十分抱歉,說道:「我怕兩位
客官久等,沒奈何只好如此安排,實在是怠謾貴客了。」武士敦笑道:「我們是來喝酒的,
不是來玩地方的。只要有酒可喝,擠一些還高興呢。好,你給我們來一壇竹葉青。」主人
道:「是,是。嗯,客官,你說的是一壺還是一壇?」一罈酒最少乃是十斤,主人只道是自
己聽錯了。武士敦笑道:「不錯。是一壇,要三十斤一壇的,」主人大吃一驚道:「你們還
有朋友未到?」武士敦道:「就是我們兩個人。主人,你放心,我們不會吃霸王酒的,先給
你酒錢就是。這一錠元寶夠不夠?」主人眉開眼笑,接道:「客官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
思,我只怕兩位喝不了一大罈酒,至於酒錢麼倒用不了這許多。」武土敦道:「算了,有多
就賞給酒保吧。」
武士敦乃是海量,平時可以多日不喝,但一喝起來,就非喝個痛快不可。起初他跟武林
天驕一碗一碗地喝,喝了七八碗,武林天驕笑道:「這樣喝我可受不了,讓我慢慢地喝吧。
我再喝一碗也就夠了。」武士敦道:「好吧,酒宜隨量。你夠我不夠,我可不客氣了。」喝
到後來,他嫌一碗一碗地喝大麻煩,索性捧起壇於往嘴裡倒。武林天驕笑道:「好,飲如長
鯨吸百川。這一句名詩正好送給吾兄。」酒樓的客人幾曾見過這樣喝法,不覺都停下酒杯,
看得呆了。正是:飲如長鯨吸百川,敢稱臣是酒中仙。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一○二回 大汗名王圖霸王 中原豪傑顯雄風
靠窗的一張桌子,坐的是一男一女,看模樣似乎是對夫婦。男的約有三十多歲年紀,一
襲青衫,外表似個文弱書生,但雙目炯炯有神,落在武林天驕的眼中,一看就知此人是練過
內功的武林人物。女的二十多歲,荊釵布裙,姿容卻是明艷照人。在武士敦與檀羽沖未來之
前,酒樓上的客人都是注目於這個少婦。
到了武士敦放懷豪飲之時,客人們的注意力才轉移到武士敦身上。這對夫婦初時低斟淺
酌,款款深談,此時也驚奇於武士敦的豪飲,把目光向他們這邊投來。那男的微微「噫」了
一聲,想站起來,那女的搖了播頭,低聲說了幾句話。武林天驕隱隱聽得一句是:「不好,
這裡不是說話之所。」聲音極低,而且說的是江湖「唇典」(術語),武林天驕耳聰目靈,
聽到了這句話,不覺心頭一動,遂也悄聲對武士敦道:「你可認得那邊靠窗的那對夫婦
嗎?」
武士敦放下壇於一看,那男的似乎是在哪裡見過,但卻記不起來。武林天驕道:「他們
看你看得出神,好像是認識你的。」武士敦搖了搖頭,說道:「我可想不起來。也許是他們
見我如此喝酒,感到驚奇才看我吧。嗯,我也應該收斂些了。」
武士敦不認得這對夫婦,對方卻認得他。原來這個男的不是別人,乃是東海龍的大弟子
西川劍客杜永良。女的是他的新婚妻子齊魯大豪宋金剛的女兒宋巧兒。前年採石礬之戰,蓬
萊魔女作為義軍的統帥與南宋的虞九文元帥配合,大敗金兵。當時宋金剛就是一路義軍的首
領,他的女兒宋巧兒和杜永良都曾參與此役。武士敦在採石礬殺了金主完顏亮,杜永良夫婦
曾經目擊,故此發現他在此喝酒,不禁又喜又驚。不過,當時武士敦殺了完顏亮之後,便匆
匆逃跑,杜永良夫婦只是認得他卻未曾與他有過交談,因此宋巧兒不贊成她的丈夫在這樣的
場合與武士敦招呼。
武士敦正在思索曾在哪兒見過杜永良,忽聽得樓板蹬蹬作響,上來了兩個武士,披著狐
裘,頭戴闊邊的毯帽,一看就知是蒙古人。
這兩個蒙古武士,一個髯鬚如戟,貌甚粗豪,一個卻是白淨臉皮,一副陰騖的神氣。這
兩個蒙古武士上了樓便即十分傲慢地叫道:「誰是掌櫃的,還不快快給找副座頭(座位)!
哼!你們懂不懂得招呼的?」
蒙古與金國雖然未曾開戰,但邊境的糾紛則常有發生。在鐵木真未曾崛起、蒙古未曾統
一之前,是金國強蒙古弱,金國欺凌蒙古。而現在則是形勢剛好倒轉,蒙古強金國弱,是蒙
古意欲併吞金國了。由於這兩國乃是世仇,故金人對蒙古人普遍都是沒有好感。酒樓的主人
聽得這兩個蒙古武士大呼小叫,忍著氣上前和他們說話。雖然說話,但卻是擺著一副冰冷的
面孔。
酒樓主人淡淡說道:「實在對不起兩位客官,小店地方狹窄,你是看得見的,都坐滿了
客人了。不敢要兩位客官久候,改日請早。」
那髯鬚如戟的武土」哼」了一聲道:「改日請早!你以為我們是沒事的閒人,可以天天
來你這酒樓等候空位子的嗎?明天我們已在大都了,哪有功夫再來?」酒樓主人雙手一攤,
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說道:「那就沒有辦法了。」
白淨面皮的那個武士忽然冷冷說道:「沒有辦法!為什麼別人來了你又有辦法?」側目
斜睨,眼角正是朝著武士敦與武林天驕那邊瞟去,顯然是針對他們二人而發。
酒樓主人吃了一驚,心裡想道:「剛才這兩個韃子又不在這兒,卻怎的知道是我給那兩
位客官安排了座位?」當下說道「剛才還勉強可以擠得下一張桌子,現在哪裡還能再擠?」
武林天驕聽了這兩個蒙古武士的說話,也不覺心頭一凜,想道:「難道他們是有意來向
我們挑釁的不成?」仔細打量那兩個蒙古武士,只見白淨面皮那個武士雙目炯炯有神,虯髯
武士則兩邊太陽穴墳起,落在武林天驕這樣的大行家眼中,一看就知這兩人乃是武林高手。
武士敦自顧自地痛飲,這兩個蒙古武士在酒樓吵鬧,他卻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白淨面皮的那個武士說道:「好,你說找不到位子,我們自己去找。」
武林天驕準備他們前來挑釁,但這兩個蒙古武士從他們這張桌子旁邊走過,卻並沒有停
留。
杜水良和宋巧兒正在注意這兩個蒙古武土,只見這兩人就朝著他們這邊走來,而且在他
們這張桌子旁邊停下了。白淨面皮的那個武士自言自語道:「這張臨窗的座頭正好。」驀地
提高聲音喝道:「掌櫃的過來!」
杜永良蘊怒道:「你要幹什麼?」白淨臉皮的那個武上指著他們這張桌子對掌櫃的說
道:「你說沒有位子,這裡分明還有兩個主位。快給我們添上兩雙筷子,拿一罈酒來。」掌
櫃的面有難色,說道:「你們要搭這張桌子,也得請先間這兩位客官願不願意呀!」
宋巧兒怒道:「你這兩個臭韃子好沒禮貌,誰與你們同桌,你當我們是好欺負的麼?」
白淨臉皮的那個武士說道:「你們不願意,那就請移過另外的位子去。這張桌子我們是
要定的了。」
那個髯鬚武士更不客氣,大馬金刀的就坐了下來,嘻皮笑臉他說道:「小娘於,你就陪
我們喝喝酒又有什麼打緊?哈,好香,好香!你可以先請我們喝一杯麼?」
杜永良陡地站了起來,冷冷說道:「好,我請你喝酒!」
武林天驕把眼望去,只見杜永良手執酒壺,朝那髯鬚武士的面門一推,壺蓋早已打開,
熱騰騰的燒酒照頭照面的就潑了過去。這還不打緊,杜水良執壺的姿式,酒壺的嘴尖對準了
髯鬚武士的太陽穴,正是一招極厲害的招式。武林天驕一看看出了杜永良的家數,低聲對武
士敦道:「原來此人是東海龍的弟子,巨看這韃子如何應付?」
話猶未了,只見那髯鬚武士大口一張,壺中潑出的熱酒一滴不漏的給他吸進口中。杜永
良的酒壺推了過來,也給他張口咬住了。武林天驕吃了一驚,心道:「這人的內功造詣頗是
不弱!」要知酒是潑來的,要一滴不漏地吸進口中談何容易?而且杜永良以酒壺當作兵器,
這一推之力不亞於鐵錘擊頂,壺嘴又是擊他的穴道的,他只憑著牙力就咬住了壺嘴,令得對
方的酒壺再也不能向前推進分毫,內力之強,勝過杜永良何止倍數?所以連武林天驕也不能
不暗暗吃驚了。
宋巧兒見丈夫不敵,倏地抄起筷子就向那髯鬚武士的腕脈點去。面皮白淨的那個武土也
拿起了一雙筷子,一夾就夾著了宋巧兒伸來的筷子,兩人的動作都是快速之極。宋巧兒來不
及撤筷。已給他的一股內力牽引得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身軀向他微俯。這武士齜牙咧嘴地
笑道:「小娘子,你男人向我的同伴敬酒,你也應該向我敬菜了。過來一點,咱們親近親
近!」
杜永良見妻子受辱,氣怒交加,用力把酒壺一扳,只聽得「卡嚓」一聲,髯鬚武士咬斷
了壺咀和咀尖,哈哈笑道:「多謝你的敬酒。」大口一張,斷了的壺阻被一般酒浪沖了出
來。這髯鬚武士是用內力把喝了下肚的熱酒又噴了出來的。
社水良霍的一個「鳳點頭」,斷了的壺阻幾乎是擦著他的頭皮飛過。但他避過了對方的
「暗器」,卻避不開對方噴來的「酒浪」,熱辣辣的酒雨噴在他的面上竟然似砂石一般,打
得他頭面隱隱作痛,熱濛濛的酒氣令得他的雙眼張不開來。杜永良給這「酒浪」一衝,生伯
對方乘機便下殺手,只得一個「鷂子翻身」,從窗口跳了出去。
宋巧兒氣得滿面通紅,一抖手鬆開筷子,拔劍就刺敵人,面皮白淨的那個武士仍然用他
那雙筷了夾著了宋巧兒的劍尖,笑道:「小娘子,你這樣敬客不嫌有失禮數嗎?咱們還是親
近親近吧!」
這個武士正要用勁奪宋巧兒的劍,陡聽得腦後風生,原來是武怵天驕已然出手,也把一
雙筷子當作暗器,分打這兩個武士。面皮白淨的這個武士吃了一驚,情知碰到了高手,連忙
把筷子鬆開,轉過頭來撥打「暗器」。
白淨面皮那個武士舉筷一夾,只聽得「卡啦」一聲,武林天驕飛出的那支筷子竟然給他
夾斷。可是他雖然夾斷武林天驕的筷於,卻也給武林天驕的內力震得他不由自主地連退三
步,撞到了牆上,「轟隆」一聲,牆壁給他撞裂,開了個洞,泥土磚屑,紛落如雨,樓中酒
客,紛紛走避。武林天驕是用一雙筷子分打二人的,這個面皮白淨的武士用一雙筷子來夾武
林天驕的一支筷子,當然是佔了便宜。但武林天驕有「飛花摘葉,傷人立死」之能,筷子從
他手中飛出,勝似鋼鏢,這個武士居然能用雙筷之力把他的一支筷子夾斷,也是不大容易
了。
宋巧兒抽出了青鋼劍,情知自己的本領與這兩個武士相差太遠,她的丈夫已經跳下街
心,於是宋巧兒也跟著跳下去,與丈夫會合。
武林天驕的另一支筷子打那髯鬚武士,那髯鬚士揮袖一拂,「嗤」的一聲,袖子洞穿,
筷子從他額角擦過,釘在牆上。髯鬚武士險些受傷,大怒罵道:「暗器傷人,算什麼好
漢?」
武士敦「哼」了一聲,站起來道:「你們欺負婦道人家,又算得什麼好漢?好,你剛才
『請』人喝酒,現在我也『請』你喝酒!」把口一張,登時也是一股酒浪噴將出來。武士敦
是把大半罈子的竹葉青喝到了肚裡再用內功將它迫出來的,這大半壇的竹葉青差不多有二十
斤,比起這髯鬚武士剛才所喝的半壺酒多了十倍不止,這股酒浪也就大得驚人。髯鬚武士雙
掌拍出,風聲呼呼,酒花雨點般的灑落。可是饒是這髯鬚武士的掌力剛猛異常,也只能把武
士敦噴出來的匹練般的「酒浪」震成「酒雨」,身上仍然給濺上無數酒珠。他身上披的那件
名貴狐裘,登時就似給鉛彈攢擊一般,被射穿成一個個小洞,有如蜂巢。武林天驕哈哈笑
道:「好,這正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髯鬚武士給武士敦的酒浪一噴,只覺面前
一片白茫茫的酒氣,雙眼也是睜不開,只得也像杜永良剛才那樣,從窗口跳了下去。
杜永良夫婦正在街心,見這髯鬚武士跳下,杜永良喝道:「好呀,你這勒子無理欺人,
如今也給別人打落下來了麼。吃我一劍!」髯鬚式士雙眼尚未能睜開,聽得金刃劈風之聲,
反手便是一掌。杜永良的劍尖給他盪開,一個回身繞步,又從側翼攻來。宋巧兒拔出柳葉雙
刀,與丈夫聯手,合鬥髯鬚武士。
酒樓上那個面皮白淨的武士見同伴給武土敦的酒浪迫下街心,吃了一驚,心道:「怪不
得宇文化及吃了他的虧。」立即截住了武士敦,喝道:「休得逞能,接我一掌!」左掌半
彎,右掌劃了道圓弧,平推而出。
武士敦吐氣開聲,一聲大喝,掌鋒便劈過去。面皮白淨的那個武士左掌一招,右掌一
按,雙方掌力震盪,轟然有聲。武士敦用的是「金剛掌」的功夫,掌力剛猛無比,但這蒙古
武土雙掌一合,居然把武士敦這股排山倒海般湧來的掌力化開。原來這面皮白淨的蒙古武士
內力雖然稍遜,但他卻有獨門的運勁功夫,雙掌的掌力一剛一柔,互相牽引,恰到好處便化
解了武士敦打來的掌力。
武士敦右掌來收,左掌續發,前一重掌力加上後一重掌力,儼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一
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蒙古武士雙掌如環,解了幾招,卻也身不由己地又給武士敦迫到了牆
邊。
武士敦和他對了幾掌,喝道:「宇文化及是你何人?」原來他從這蒙古武士的掌力中發
覺他也是練有「混元一氣功」的。這蒙古武士知道武士敦看出他的來歷,遂也直認不諱,冷
笑說道:「你在天狼嶺欺負我的師弟,如今我正是要為宇文師弟報一掌之仇!」
原來這面皮自淨的蒙占武士乃是宇文化及的二師哥,名叫烏蒙。那髯鬚武士名叫兀赤,
是宇文化及的三師哥。武士敦與武林天驕上這酒樓喝酒的時候,他們剛好在對面街一條街上
經過。他們是奉了鐵木真大汗之命,作為蒙古的使者,前往大都,呈遞國書的。
宇文化及受傷之後,在天狼嶺療傷,由太乙與柳元甲照料。猛鷲上人則往蒙古向尊勝法
王報訊,恰巧在中途遇上烏蒙與兀赤,故而他們知道宇文化及在天狼嶺之事。而武士敦與武
林天驕的形貌,他們也從猛鷲上人的描述中知道了一個輪廓。
這日他們在大同的街上經過,看見武士敦與武林天驕檀羽沖走上酒樓,武、檀二人是有
上乘內功的人,眼神與常人有異,烏蒙、兀赤一看就知他們乃是高手,猛地想起猛鷲上人所
描述的那兩個人,當下就有幾分疑心乃是他門。於是便也跟著上那酒樓。一見武士敦那佯的
豪飲,這是非有深厚的內功不行的,他們更可以斷定武、檀二人就是猛鷲上人所描述的那兩
個人了。
他們不敢一下子就向武、檀二人直接挑釁,先拐個彎兒,去調戲宋巧兒引武、檀出手,
以便看看他們的深淺,武士敦一出手就把兀赤迫下街心,烏蒙只好和他硬拚了。
尊勝法王門下五個弟子,大弟子武功最強,關門弟子宇文化及第二,烏蒙雖是宇文化及
的二師哥,武功卻只是第三。不過,他雖然比小師弟略遜一籌,由於他多了十年的火候,而
運勁的功夫又極巧妙,故而武士敦要想勝他,卻也是不大容易。開首十招,武士敦以大力金
剛掌攻他,居然給他盡力化解,堪堪打成了平手。
兩人這麼乒乒乓乓地打起來,打得這座酒樓如遭地震,周圍的桌子都給震翻,杯盆碗碟
都給震碎,好好的一座酒樓,登時就似變成了一片瓦礫場。樓上的客人早已全跑光了,誰都
沒有付帳。
掌櫃和酒保瑟瑟縮縮地躲在一角、掌櫃的連連作揖,顫聲說道:「客官要打架請換個地
方吧,再打下去,小店可要完啦。」
武林天驕微微一笑,掏出一塊金子,放在櫃檯上,說道:「這錠金子給你,大約也夠賠
償你們損壞的東西了。」接著又笑道:「武兄,還是下去打吧,不然,倘若震坍了酒樓,我
這錠金子可就不夠賠了。」
大街上杜永良夫婦與那髯鬚武士打得正緊,髯鬚武士橫掌如刀、劈、按、擒、拿,身隨
掌走,手腳起處,全帶勁風。他是練有混元一氣功的,論功力儘管比不上武士敦,但卻遠勝
於社永良夫婦。不過杜永良是東海龍的大弟子,雖然還未算得一流高手,武功亦非泛泛。劍
法走的是剛猛一路。宋巧兒的柳葉雙刀一長一短,則以輕靈翔動,奇詭多變見長。他們兩夫
婦配合得宜,髯鬚武士雖然佔了上風,一時間也還未易言勝。
武林天驕見杜永良夫婦吃緊,上前說道:「這廝還和我有點小小的過節,請兩位先讓我
鬥一鬥他。」雙掌一晃,欺身直進,替下了杜永良大婦。
髯鬚武士剛才在酒樓上吃了武林天驕小小的虧,此時見他來到,怒從心起,喝道:「我
正要找你算帳!」武林天驕笑道:「是麼?嘿嘿,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你不是說我只
會暗器傷人麼,好,如今我就來領教領教,看你到底有什麼真實的本領?」
髯鬚武土強弓硬馬,左面一拳,右面一掌,穿梭般打出去。武林天驕霍地晃身,從髯鬚
武士身側驚過,若不經意地輕飄飄發出兩掌。髯鬚武士大吼一聲,所發的掌力竟然給武林天
驕截住,就似洶湧的浪潮碰著了一道無形的防浪堤,給迫得倒退回去。
原來武林天驕這輕飄飄的兩掌,看似漫不經意,其實卻是他所創的落英掌法的精華。落
英掌法善能以柔克剛,掌勢柔如柳絮,而內勁所到,卻如強弩穿心。還幸髯鬚武士的混元一
氣功已頗有根底,這才得免受傷。
激戰中武林天驕欺身直進,一招「彎弓射鵰」,點向髯鬚武士的胸膛。這一招剛柔並
濟,似虛似實,似戳似按,來得迅如閃電,髯鬚武士躲閃不開,又捉摸不透他的指法,只得
和他硬拚,心裡想道:「我拼著給你點中穴道,也要把你變成殘廢!」當下身形一側,立即
以最剛猛的掌力一掌切下。髯鬚武土打的是這樣一個如意算盤:他有閉穴之能,即使是以武
林天驕的功力,點著他的穴道,也只能令他受傷,不能致他死命。但掌力大於指力,武林天
驕若是給他劈個正著,腕骨定將折斷無疑。
髯鬚武士打的如意算盤,哪知武林天驕的落英掌法變幻奠測,他那裡一掌切下,武林天
驕的左掌已驟然從時底穿出,猛襲對方右脅。髯鬚武士側身發掌,右脅正是一個「空門」。
髯鬚武土慌忙一個「大彎腰,斜插柳」,掌鋒移轉,暫解空門受襲之危。武林天驕一指疾點
過去。髯鬚武士借他的掌力一震,倒縱出三丈開外,「砰」的一跤,跌倒街心。雖然跌倒,
卻避過了武林天驕點他穴道。他也只有這樣應招,才能解救對方掌指兼施的攻襲。不過,雖
沒受傷,也是敗得十分狼狽了。
髯鬚武士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大怒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拔出佩
刀,就似一頭受了傷的野獸似的,瘋狂反撲。武林天驕笑道:「你還不服輸。也好,我就與
你比比兵刃。」取下腰懸的暖玉蕭,架開對方的佩刀。
武林天驕的玉簫點穴更是武學一絕,他的玉簫可以當作判官筆用,又可以當作五行劍
使,還可以從簫中吹出純陽罡氣。髯鬚武士一刀劈下,簫劍相交,只聽得「噹」的一聲,武
林天驕的玉蕭絲毫無損,髯鬚武士的月牙彎刀卻已給他盪開,刀鋒也損了一個缺口。
武林天驕笑道:「知道厲害了麼?」揮簫直進,步似蜻蜓點水,身如流水行雲,衣袂飄
飄,從容瀟灑。玉蕭所指,全是對方的要害穴道。髯鬚武士本來以為一刀可以劈碎他的玉簫
的,此時才知對方的玉簫竟是一件寶物。兵器上吃了虧也還罷了,對方點穴手法的奇妙,更
是難以抵擋。髯鬚武士使出渾身本領,只不過鬥到三十招開外,便已手忙腳亂,敗象畢露。
另一邊,武士敦與烏蒙對掌,亦已漸漸佔得上風。烏蒙的本領比髯鬚武士強得多,他雙
掌的力道一剛一柔,互為牽引,深得運勁卸力之妙。武士敦以金剛猛撲的掌力,雖然攻得他
只能招架,但急切之間,卻也還不能勝他。不過,暫時雖未能勝他,卻已是穩佔上風,勝算
在握。
就在這兩個蒙古武士將敗未敗之際,忽聽得馬蹄之聲,來得有如暴風急雨。
武士敦抬頭一望,卻原來是一隊金兵疾馳而來。領隊的軍官喝道:「好膽大的強徒,竟
敢毆辱蒙古友邦的使者,給我把這四個不知死活的強徒,統統拿下!」
他們在街心惡鬥之時,街上的行人都已逃避一空,兩旁的店戶也都已關上店門。故此這
隊金兵在大街馳騁、全無障礙。不過武林天驕是在街道的一個轉角之處與那髯鬚武士打鬥
的,金國領隊的那個軍官只瞧見他的背影,還未認出他是何人。杜永良夫婦在街口把風,金
兵衝殺過來,先和他們交上了手。
武林天驕疾攻三招,把對方迫退三步。驀地從暖玉簫中吹出一口純陽罡氣,熱風如箭射
出,髯鬚武士正在退而復進之際,給這口純陽罡氣吹個正著,觸面如燙。髯鬚武土大吃一
驚,怕被損害雙目,慌忙閉上眼睛。武林天驕身手何等迅捷,喝一聲:「著!」玉簫已是點
中他的「環跳穴」,髯鬚武士大叫一聲,摔出了三四丈外,這一次是他給點中了穴道而摔倒
的,比上次因為閃避而跌的一跤,自是摔得更遠更重。饒他有閉穴之能,也是痛徹心肺,一
時間哪裡爬得起來。
武林天驕抬起頭來,冷笑說道:「好兄弟,你不在王府,來這裡幹嘛?哼,哼,你想不
到在這裡碰上你的大哥吧?我的『貝子』已經讓給你了,你還要把我怎麼樣?原來這個領隊
的軍官不是別人,正是武林天驕的堂弟檀世英,他是奉了金主之命,以三百里外郊迎的隆重
禮節,來迎接蒙古的使者的。金主完顫雍繼位未久,在採石礬大敗之後,忙於整頓軍事。因
此,金國雖然與蒙古的邦交一向不睦,但完顏雍因害怕蒙古的強大,害怕蒙古趁他新敗之餘
進犯,故此不能不低首下心,討好蒙古,命檀世英以最隆重的禮節,代表國君來作三百里外
的郊迎。
檀世英驟然看見他的堂兄武林天驕,這一驚端的是非同小可!不但是由於他謀奪了堂兄
的貝子之位而心中內疚,而且是由於他深知武林天驕的厲害,生怕武林天驕拿他報仇,當下
檀世英連忙撥馬避入一條小巷,他手下的御林軍,也是人人都認得武林天驕,檀世英都已避
開了,他們如何敢去捕捉武林天驕?金國士兵四面散開,武林天驕冷笑道:「世英,你好自
力之。念在兄弟之情,今日饒你一次。」搶了士兵的一匹馬,杜永良夫婦也各自搶了一匹
馬,跟著武林天驕直衝出去。
武林天驕笑道:「武幫主,不要戀戰了。走吧!」他看出武士敦大佔上風,而且以武士
敦和他的身份,也絕不能以二敵一,故此武林天驕只是向他打個招呼,沒有前去幫他。他以
為武士敦已佔上風,要擺脫敵人那是容易之極。不知事實卻不似他料想的那樣容易。
原來烏蒙的內力雖然是不及武土敦,但他運用內力的功大卻是十分怪異,雙掌發出的力
道一剛一柔,互相牽引,把武士敦的掌力牢牢吸住。故此武士敦雖然佔了上風,但想要在急
切之間擺脫他的纏繞卻也不能。
武林天驕與杜永良夫婦奪了匹馬,把金兵衝散,轉眼間馳過長街。檀世英鬆了口氣,這
才敢從小巷中探首出來,此時那髯鬚武士在地上還未曾爬得起來,檀世英忙道:「還不趕快
給我過去請那位蒙古貴官過來,待我向他賠罪。」御林軍的兩個副統領忙過去將那髯鬚武士
扶起,檀世英則帶了他的卜多名衛土上前,想要幫忙烏蒙擒拿武士敦。
武士敦的金剛掌力何等雄渾,烏蒙的掌力柔中寓剛,也是如晴流之洶湧,有極大的威
力。這兩大高手對掌,掌力激盪,尋常的人如何得近?檀世英的衛土踏近三丈之內的圈子,
立即便給他們的掌力拋了起來,跌得頭破血流,檀世英大吃一驚,連忙勒馬。
就在此時,只見又有十多名蒙古武士跑到這條街上,其中一個似是官長模樣的人喝道:
「豈有此理,這些女真蠻子居然敢毆辱我們的使者。不殺他們凡個,他們也不知道厲害!」
原來他看見金國的軍官把那髯鬚武土從地上拉起來,又見金國的士兵在街上亂竄,只道這是
地方上的駐軍,來毆辱他們的使者的。髯鬚武士是給武林天驕點了穴道,摔在地上的,他似
水牛般的身軀,有二百來斤重,兩個金國的軍官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剛剛把他拖了起來,髯鬚
武士跌傷了肋骨,滿身沾血,難怪這個蒙古軍官誤會他是受了金兵的毆辱。
兩名蒙古武士飛跑過去,不分青紅皂白,就拔出長刀,把拖起髯鬚武士的這兩名金國御
林軍的軍官刺死,髯鬚武土穴道未解,咿咿呀呀的說不出話。金兵見蒙古武士胡亂殺人,大
驚逃避。
另幾名蒙古武士跑去要殺武土敦,踏進距離他們相鬥之處的三文之內,也給他們的掌力
拋開,跌得頭破血流。那蒙古軍官大怒,其時正有一名金兵因為給杜水良刺傷了他的坐騎,
控制不住,衝到這蒙古軍官的身前,蒙古軍官一把就將他揪下馬來,高高舉起,手臂揮了一
道圓圈,將這金兵作了一個旋風舞,向武士敦擲去。
武士敦聽得勁風呼呼,不用回頭,已知是有重物擲來,而且力道非同小可。但武士敦卻
不躲避,心中想道:「來得正好!」
金剛掌力加緊地向烏蒙攻去。
「蓬」的一聲,那拋來的「人球」壓著武士敦的背脊,武士敦大吼一聲,藉著這股壓在
他身上的力道,加上他原來的掌力。
登時把烏蒙震翻,摔出了三丈開外!
武士敦摔翻烏蒙,擺脫糾纏,立即就衝了出去。那名被當作「人球」的金兵摔在街心,
變成了一團肉講。那蒙古軍官見武士敦給他用「人球」擲中,還屆然能夠打翻烏蒙,而且還
能夠健步如飛衝出去,心中也是十分驚詫,不由得「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原來這個蒙古軍官乃是尊勝法王的大弟子,名喚呼韓邪。尊勝法王門下,以他武功最
強。這次奉派為鐵木真的正使,他的師弟烏蒙和那名叫兀赤的髯鬚武士則是副使。鐵木真派
尊勝法王的三個弟子作為使者,出使金國,原來就有讓他們以武功震懾金國之意。
呼韓邪喝道:「退下!」從兩名蒙古武士的手中接過了他的師弟兀赤,這才知道兀赤是
給人點了穴道。武林天驕的點穴手法乃是獨門的重手法,呼韓邪也不知道如何解法,後來強
用內力,替兀赤推血過宮,這才解開了他的穴道。兀赤固然是痛苦不堪,呼韓邪也累得滿頭
大汗。
檀世英嚇得面色如上,下了馬戰戰兢兢地過來,躬腰說道:「小官檀世英奉大金皇帝之
命,恭迎貴使。」呼韓邪道:「哦,原來你們是迎接我的?」此時烏蒙已經爬了起來,他傷
得不如兀赤之重,過來說道:「他們是金國的御林軍。和我相鬥的這人是漢人,據說是丐幫
的幫主武土敦。檀貝子率領的御林軍的確是來迎接咱們的,與武士敦並不相干。」呼韓邪哈
哈笑道:「如此說來,倒是我誤會了檀貝子了,恕罪,恕罪。」檀世英的叔父濟親王檀道雄
掌握全國大極,他們叔侄的名字呼韓邪等人都是知道的,故而在檀世英自報姓名之後,呼韓
邪與烏蒙也不能不對他客氣一些。
檀世英誠惶誠恐他說道:「貴使臣在敝國遭受冒犯,我們不能預為防範,貴使縱不怪
責,我也自覺難堪。待我回到京師,稟明叔父,將這大同府的官兒嚴辦。還望恕罪。」呼韓
邪哈哈笑道:「那也不必了。我們的武士最佩服有本領的人,打架有輸有贏,算不了什
麼。」說罷又問鳥蒙道:「傷了兀赤師弟的又是個什麼人?此人的點穴功夫也很了得。」烏
蒙道:「這人就是號稱武林天驕的檀羽沖,聽說和檀大人是一家人,是嗎?」檀世英臉色青
裡泛紅,尷尬之極,連忙說道:「檀羽沖本是我的堂兄,他於國不忠,於家不孝,叔父早已
把這逆子亂臣遂出家門了。」呼韓邪道:「聽說令兄是貴國第一名武士,可惜我還未得見識
他的本領。
貴國高手不少,待到了大都,公事辦完之後,我們倒想向貴國的高手討教討教呢。敝國
民風尚武,經常有比武之會的。倘能在貴國開一個比武的盛會,咱們兩國的武土有機會切磋
切磋武功,這也是兩國武林的佳話呢。還望檀貝子促成此事。」
檀世英道:「貴使意欲以武會友,這個容易。進京之後,我請家父安排便是。」心裡想
道:「這些蒙古武士驕傲得緊,正好借比武之會挫挫他們的氣焰。他們連檀羽沖都打不過,
想來絕不是完顏將軍的對手。以武會友是點到即止的,挫折了他的氣焰,卻不致傷了他的臉
皮。」要知呼韓邪的手下不分青紅皂白就殺了金國御林軍的兩個軍官,檀世英心裡亦是很不
舒服,只不過奉了主主之命,不能不對他貌為恭順而已,他心目中可以勝過蒙古武士的「完
顏將軍」即是完顏長之,現任金國御林軍的統領,也正是他的頂頭上司。完顏長之是當今主
國的第一高手,以前曾與武林天驕交過幾次手,每次都稍稍佔了一點上風,故而檀世英認為
完顏長之若是和蒙古武士比武,定然可操勝算。卻不知武林天驕的武功已是更勝從前,而剛
才的那場打鬥,呼韓邪卻還未曾出千,武林大驕打敗了呼韓邪的師弟;並不等於是打敗了呼
韓邪。真個較量的話,呼韓邪、完顏長之、武林天驕的本領各有干秋,鹿死誰手,殊未可
料。後來那個主京的比武之會鬧出偌大風波,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且說武士敦突圍之後,一口氣跑出了大同城外,只見武林天驕和杜永良夫婦正在路旁歇
息,交談甚歡。杜永良見他來到,站起來笑道:「武幫主想來不認得我,我卻認得武幫主。
前年來石礬之戰,武幫主手刃完顏亮,智勇雙全,令我們好生佩服。想不到今日又有幸相
逢。小弟杖永良,家師是——」武士敦不待他說完,便即哈哈笑道:「我看杜兄露出的功
夫,令師想必是東園前輩吧?杜兄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了。這位娘子是——」社永良道:
「她是拙荊宋巧兒,家民是宋金剛。」武士敦笑道:「這麼說更不是外人了。賢伉儷上哪
兒?」武林天驕忽道:「武大哥,你的面色有點不對。歇歇再說吧,」武士敦笑道:」沒什
麼緊要,我已經運氣通夫,不至於受傷了。嘿嘿。後來才來的那個蒙古軍官本領最強,幸而
他的掌力不是直接打到我的身上。」原來武士敦被呼韓邪拋出的「人球」擊中,當時胸中亦
自感到氣血不舒,隨著又一口氣跑了許多路,故而面色就有點不對,給武林天驕看了出來,
武林天驕聽了他講述後來的那一段突圍經過,抱歉道:「我不知道蒙古武士中還有這麼一個
厲害的高手,沒有接應武兄突圍。慚愧,慚愧。」武士敦笑道:「略有風險,算下了什麼。
也幸而有那軍官將金兵向我擲來,我才能借他的力震翻了我那個對手。這次前往大都,若有
機會的後,我倒想找那蒙古軍官較量較量呢?」
杜永良待他門的說話音一段落,才有機會答覆武士敦剛才的那個問題,說道:「小弟正
是從大都出來,要回轉祁連山的。」
武士敦道:「這麼說,杜兄是在耶律元宜那兒的了?」杜永良道:「我正是奉了耶律將
軍之命,替他到京城打聽消息的。家師和西門師叔(西岐鳳)都是在耶律元宜的軍中。」武
士敦笑道:「這可真是巧極了。日前尊師曾到光明寺找我,我恰巧在前兩天離開光明寺,與
尊師緣鏗一面,卻不料在這幾得以遇上杜兄。」
杜永良道:「耶律將軍聽得金虜有大舉『掃蕩』祁連山的風聲,是以派人四方求援。家
師往訪武幫主,就是想取得丐幫之助。」武士敦道:「我已經傳訊本幫各處分舵,到時定必
來援。」
仕永良道:「家岳也已知道了消息,他聯絡了凡支義軍,可以在黃河兩岸,牽制金兵。
我們回到祁連山報訊之後,還要到家岳那兒打一個轉。」武士敦道:「好,有宋老英雄登高
一呼,定必四方響應,義軍的聲勢更浩大了。」杜永良的岳父宋金剛乃是北五省最負盛名的
武林大豪,當年來石礬之戰,蓬萊區女就曾得過他很大的助力。
杜永良道:「另外,赫連女俠親自到山東去訪柳盟主,此時想必也已經到了。」武士敦
笑道:「那更好了。我不知道你們已經有了人去,前幾天我也用了飛鴿傳書往請柳盟主
呢。」接著問道:「杜兄剛從金京出來,可有什麼新的消息?」
杜永良道:「我在大都已聽得蒙古使者要來的消息,檀道雄與完顏長之因要迎按蒙古使
者,對祁連山的軍事行動,可能要延遲十天半月。」武士敦道:「這樣對咱們更有利,可以
多些時間準備。剛才咱們碰到的那幾個蒙古武士,想必就是和他們的使者同來的。我們到了
大都,正好可以趕上熱鬧。」
杜永良道:「還有一個消息,恐怕是與貴幫相關的。」武士敦道:「什麼事情?」杜永
良道:「金京藉口要整飭市容,連日來大捕京城的花子。」武土敦怒道:「哦,竟有如此之
事!連叫化子討飯也要管起來了?看來定是要對付我們丐幫,所以不分青紅皂白,凡是叫化
子都要捉,好,我這次到大都,倒要認真地對付對付,」
杜永良道:「武幫主這次前往大都,可切莫露出身份。風聲正緊呢!」武士敦道:「多
謝杜兄關心。不過若說到危險,檀兄比我更冒風險,他是貝子的身份,剛剛又遇上檀世英這
廝,他想必料得到咱們是在大都。」
武林天驕笑道:「想不到咱們未入都門,行藏已經洩露,不過,越險越有意思。你說是
不是?」
杜永良笑道:「兩位是藝高人膽大,想必也定能履險如夷。
不過,為了謹慎起見,我想送兩位一件小小的禮物。」說罷,拿出了兩張人皮面具。
武林天驕笑道:「這玩意兒倒有趣。」與武土敦各自戴上了一張人皮面具,相對而視,
見對方面目全非,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杜水良道:「兩位戴上了這人皮面具,即使是在鬧市
之中行走,也絕不會有相熟的人認得出來。」人皮面具制得十分巧妙,薄薄的一張貼著面
孔,天衣無縫,絲毫不現皺紋。而且栩栩如生,若不說破,別人絕不知道是戴著面具。壯永
良道:「我與巧兒,就是仗著這人皮面具,在大都大搖大擺,逃過了鷹爪們的注意的。如今
我們已經出了大都,用不著它了,正好送給你們。」
武、檀二人謝過了杜永良,便戴了人皮面具,逕赴大都。
他們腳程快速,在檀世英那隊御林軍尚未回京之前,他們已是先進了都門。守城的兵士
果然認不出「檀貝子」,他們混在客商之中進城,兵士全不盤問。
武士敦曾在金京住過十年,地方極熟。他們在酒家吃過了一頓豐盛的晚飯,逛了一會夜
市,挨到三更時分,茵上的行人已經疏落,武士敦這才帶路,與武林天驕去找大都的丐幫分
舵。
大都的丐幫分舵在天壇北面,遠離市區。「天壇」是皇帝祭天之地,周圍樹木甚多,民
屆卻少。丐幫買了一座破落戶的住址,作為分舵的舵址,三位正副舵主以富豪的身份出現,
所以在大都幾十年,旁人都不知道這是叫化子的機關。
正行走間,忽聽得樹木叢中有人輕輕地拍了三下手掌,接著有兩個人影出現,走在前面
的那人也輕輕拍了三下手掌。樹林裡人聲說道:「是自己人。」這兩個人就走過去了。
武士敦悄悄說道:「事情恐有不對,且待我試它一試。」當下也輕輕拍了三下手掌。樹
林中人影出現,回了三下掌聲,說道:「過去吧。」
武士敦卻不過去,走到那人身前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那人說道,「只跑了兩
個老叫化。古先生和我們的人都在裡面。」武士敦道:「好,我也進去,你在這裡待一會
兒.」出其不意驀地就點了那人穴道。
武林天驕道:「是什麼人?」武士敦道:「尚未知道。看情形多半是分舵正被鷹爪偷
襲。」
兩人施展上乘輕功,悄無聲地進入院子,只見屋頂上、花園裡影綽綽的總有十多個人,
武、檀二人在那些人的身旁掠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都點了他們的穴道。那些人只道
是自己人,毫無防備,給點了穴道,連哼都未曾哼得一聲,就似著了定身法似的,呆若木雞
了。故而第一個人給點了穴道,第二個人絲毫也沒發現,立即又給點了穴道。武士敦道:
「檀兄,你在外面搜查,看看還有漏網的沒有。我進去看。」正是,驚他魔影幢幢現,喜有
英雄午夜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一○三回 新人輩出交英俠 毒計頻施襲丐幫
武士敦悄悄地進了分舵的大堂,只覺有一股濃香,嗅了令人有懶洋洋的感覺。武士敦見
多識廣,知道是一種可以令人筋酥骨軟的迷香。武士敦內功深湛,無須解藥,運氣一轉,便
即消除了煩悶之感。當下雙足倒掛簷,從後窗偷望進去。
大堂燈火如晝,只見有十多個丐幫弟子,被反縛了雙手,人人都是怒容滿面。其中一個
錦袍老者,武士敦認得乃是分舵的正舵主曲山。有兩個金國的軍官把守門口,另一個瘦長的
漢子則正在盤間曲山。
曲山怒道:「胡說八道,誰相信你的鬼話?」那瘦長漢子哈哈笑道:「你還以為我騙你
嗎?試想若不是有你們的人向我通風報信,我怎能知道你們這個地方?你要知道這個奸細是
誰嗎?」
曲山道:「是誰?」那瘦長漢子一個個字地吐出來道:「就是你們丐幫的幫主武土
敦!」
武士敦大吃一驚,心道:「我不除麻大哈,果然留了後患。好,且看這廝還要怎麼誣蔑
我?」原來這個瘦長的漢子不是別人,正是麻大哈的大師兄古雲飛。桑家堡之役,古雲飛敗
在文逸凡的判官筆下,與麻大哈一同逃走的。麻大哈知道丐幫的大部分舵舵址,想必是他已
經告訴了古雲飛。
曲山罵道:「胡說八道!武士敦怎麼不成器,也不會投降你們金虜!」
古雲飛笑道:「也不能說他是投降,他這是借刀殺人!」曲山道:「武士敦身為幫主,
他要借刀殺人?殺他的本幫弟子?你這鬼話,想來騙我?」
古雲飛哈哈笑道:「曲老頭兒.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武土敦不把你除掉,他豈能安
居幫主之位?」
曲山道:「我礙著他什麼了?」這次沒有再罵古雲飛,語氣之間,似乎對古雲飛的說話
已相信了幾分。
古雲飛冷冷說道:「你自以為對他沒有妨礙,他卻是把你當作心腹之患。你是魯長老的
大弟子,排行僅次於尚昆陽的大弟子風火龍。尚昆陽去世之後,幫主之位本來應傳給鳳火龍
的,風火龍給武士敦所迫自殺而死,在丐幫的第二代弟子中,輩份最高的就是你了。你縱然
不想與武土敦爭奪幫主,但武士敦對你能不猜忌?至少他也怕你不聽他的號令,還能夠讓你
再做分舵之中地位最高的大都舵主嗎?」
曲山道:「好,就算是武士敦懷有異心,假手於你,要把我除掉。但你為什麼要告訴
我?」
古雲飛道:「我是不屑武士敦所為,所以想放你一條生路,只要你依從於我。」曲山
道:「你要我答應什麼?」古雲飛道:「寫一封書信,再把你丐幫的令符交給我。」
曲山道:「寫什麼?」古雲飛道:「北方各處分舵唯你的馬首是瞻,你給他們下一道命
令,叫各分舵的五袋以上的弟子都撒過黃河以南。」
武士敦聽到這裡,心裡暗罵:「好狠辣的一條毒計!」要知北方的丐幫五袋以上的弟子
都撤過黃河以南的話,各處分舵群龍元首,勢將陷於上崩瓦解的境地,那也即是說要消失一
支抗金的重要力量了。
曲山冷笑道:「你與武士敦既然有那麼深厚的交情,你何不求他下這道命令?」
古雲飛道:「實不相瞞,這也正是武士敦的主意。可是他一來怕北方的丐幫分舵不肯聽
命於他,二來他也不願以幫主的身份公然下這道命令。」
曲山道:「這真的是武士敦的主意?」古雲飛道:「武士敦要北方的丐幫聽命於他,只
有將五袋以上的弟子召集了來,才能就近約束,各處分舵的舵主,他也能隨意更換。你應該
明白了吧:這是他整頓丐幫、肅清異己的唯一妙法。」
曲山說道:「什麼整頓丐幫,這分明是向你們金虜投降。無論你怎麼說,我總不相信武
士敦竟會如此!」
古雲飛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事實就是如此!在你以為這是投降,在他則只
是想保全權位。你別以為他殺了完顏亮,就不能再向朝廷借刀殺人,你要知道爹上是巴不得
他殺了完顏亮的,要不然今上怎能以弟繼兄?所以武士敦與官府申通,這一點也不稀奇。武
士敦本來就曾經在御林軍做了十年,多少朝廷的高官都是他的相識。」
古雲飛所說的「朝廷」當然是指金國的「朝廷」,所說的「今上」,亦即是指金國的新
君完顏雍。曲山道:「哦,他不敢公然出賣本幫弟子,卻要假手於我麼?」古雲飛道:「這
也不然。他實是要假手於我,把你門大都的三位舵主除掉的。這道命令,他也是要我迫你寫
的,寫了之後,才把你們殺掉。不過,如今我為了替你們打抱不平,卻願意放你們逃生罷
了。這道命令,你還是要寫的。」
曲山怒道:「大丈夫寧死不辱!不管是武士敦的生意也好,是你的主意也好,我就是不
寫!」古雲飛笑道:「你錯了。你以為這是出賣本幫弟子,我以為你正可將計就汁。你得到
釋放,可以率領北方的各分舵舵主向武士敦算帳,廢掉他的幫主,不是正可以出一口怨氣嗎
了何況你們若不是這樣做的活,武士敦也可以將各個分舵的所在都抖露出來,讓朝廷一個個
收拾。」曲山冷笑道:「我不相信人心險惡,竟至於斯!除非是武士敦親自到來,親口向我
說話。」古雲飛笑道:「武士敦又不在大部,即使他在大都,他又豈能親口向你證實?」
古雲飛笑聲米了,驀聽得霹靂似的一聲喝道:「武某在此!」一拳打碎窗格,穿窗而
入。人未到,掌先發,呼的一記劈空掌,震得古雲飛立足不穩,蹌蹌踉踉的忙向後退。
那兩個把門的武士乃是御林軍中的高手,武士敦穿窗而入,腳未沾地,那兩個武士已是
雙雙撲來,兩柄大斫刀疾斬他的雙足。
武士敦雙足一撐,「噹」的一聲,一名武士的大斫刀先給他踢得脫出手去。武士敦的鞋
底亦給他的刀鋒劃破。但因武士敦的力道太猛。那人的刀鋒剛剛碰上,便給他踢飛,是以只
能劃破他的鞋底。卻絲毫也未能傷及他的皮肉。另一名武士正在他同伴的身後,那柄大斫刀
飛了過來。他的刀方才劈出,嚇得他連忙低頭,舉刀上磕,「噹」的一聲,他手中的大斫刀
給飛過來的那柄刀一撞,也哈卿墜地了。
前面的那個武土衝上前飛腳便踢武士敦的下盤,武士敦身軀一矮,右掌一個「伏地面
虎」,那武士的「鴛鴦連環腿」的招數倒也了得,右腿一收,左腿又起。武士敦一掌劈空,
立即一拳搗出。那人穿的是鑲著鐵片的鞋子,恰恰踢著武士敦的拳頭。
這人雖是金國御林軍中的高手,卻怎敵得武土敦的神力?武士敦的拳頭給他踢著,不過
火辣辣的一陣作痛,那人的一條腿已是給武士敦打折,摔倒地上,殺豬般地大叫。
另一名武士忙搶上來,武士敦霍地轉身,雙掌齊出,這武士手法倒也頗為迅捷,上盤不
動,下盤一換,居然化解了武士敦的一招。
武土敦追上前去,立即又是一拳,這一拳用的是「劈」字決,勢如巨斧開山,鐵錘鑿
石,拳力極猛。那武士橫掌一封,拳掌相抵,手心血肉模糊。武士敦隨掌一撥,跟著便是一
個「鑽拳」,這一拳有個名堂,叫做「沖天炮」,「炮」打上盤,一拳便把這武士的下巴打
得脫了臼,這名武士也跌倒地上,傷得比他的同伴更慘,只是慘叫一聲,便暈了過去。
武士敦打翻了兩個武士,古雲飛方才穩得住身形。武士敦又是一拳擊去,占雲飛怎敢與
他交手,連忙閃身避開他的劈空掌力,從後窗跳了出去。
武士敦上前駢指一劃,五指之力,不亞利刃,把縛著曲山的牛筋「割」斷。曲山道:
「武幫主,快追好徒!我會給他們解開捆縛。」此時曲山當然知道武士敦是受奸人誣陷的
了。
古雲飛輕功極好,武林天驕在外面把風,竟然截不住他。武林天驕怒道:「往哪裡
走!」隨手拾起一顆石子,便用「彈指神通」的功大,向他的後心發射。
古雲飛聽得石子破空之聲,來勢急勁,忙把判官筆反手一撩,「噹」的一聲,那顆石子
碎成四塊,不料石子雖然碎了,餘力未衰,一塊碎石,依然打著了古雲飛,不過沒有訂正穴
道就是了,古雲飛一個蹌踉,險些跌倒。說時遲,那時快,武林大驕已是如飛趕上,武士敦
也趕了出來,兩頭兜截古雲飛。
古雲飛暗自叫了一聲:「苦也!」眼看難以逃脫,忽聽得嗖嗖連聲,只見有一大群人飛
過了牆頭,進入園中。這是一個月。
暗星稀的夜晚,影影綽綽的一時間也看不清楚是什麼人。
這些人一跳進來,立即使發暗器。武林天驕受暗器所阻,慢了一步。古雲飛先到了牆
邊,他中了一顆鐵蓮子,但傷的卻非要害。一條黑影撲上來喝道:「是誰?」古雲飛出手如
風,立即點了他的穴道,在他的肩頭一按,借力使力,把那人推倒,自己卻飛過了牆頭。
這一群不速之客約有十數人,分出兩個人救護同伴,其他的人立即散開,作扇形包圍,
反而把武士敦與檀羽沖圍在當中。
武林天驕近開暗器,凝神一看,只見來的是一群衣裳襤樓的化子。其中一個老叫化喝
道:「跑了的讓他去吧,在這園子裡的鷹爪,都給我拿下來。」武林天驕忙道:「你們錯
了,我不是鷹爪。」
另一個老叫化喝道:「你是誰?」武林天驕道:「我是檀羽沖,我是和你們的幫主來
的。」有人知道武林天驕的身份,嚷道:「檀羽沖,那不是金同的貝子嗎?你來這裡作
甚?」有的人則在喝道:「什麼幫主?武士敦這廝還有面目敢到這兒來見我們!」
武士敦露出身形,朗聲說道:「周、馮兩位師兄,是我!你們誤會了。」原來這兩個老
叫化正是大都丐幫的副舵周敢與馮遂。他們是在古雲飛偷襲分舵之時,未曾給迷香薰著,逃
出去的。他們逃了出去,火速找了十幾個丐幫高手,又趕回來。
武士敦正要辯白,周敢已是喝道:「武士敦你勾結金虜還配作什麼幫主?拿下!」
十幾個丐幫高手,不由分說,一擁而上。
武士敦取出了魯長老給他的那根打狗棒,滴溜溜地舞了一圈,把攻到身前的諸般兵器蕩
開,叫道,「你們不認我,這根打狗棒你們總還認得吧?」曲山、周敢、馮遂都是魯長老的
弟子,周。馮二人當然認得他師父之物。按丐幫的規矩,武士敦持有這根打狗棒,就等於他
師父親臨一樣。
周敢喝道:「暫且住手,且看他說些什麼?」
武士敦道:「不勞兩位師兄費神,今晚來的鷹爪,除了那姓古的跑掉之外,其他的都已
給我們拿下了。」此時丐幫弟子在園中搜索,已發現那班被點了穴道的金國武士。這班武士
一半是武士敦點的,一半是武林天驕點的。周、馮二人當然看得出本門的點穴手法,武士敦
無須多說,已是不辯自明。
周敢說道:「幫主恕罪,我們錯怪了幫主了,」武士敦道。
「敵人使用的反間之計,十分毒辣。不要是我恰巧來到,怎破得他的陰謀?這也怪不得
你們。好了、咱們現在進去看曲舵主吧。」
馮遂道:「曲舵主怎麼樣了?」武士敦道:「曲舵主與本幫弟子均無傷損,看守他們的
那兩個鷹爪,也給我打傷了。」周、馮二人又是歡喜,又是慚愧。說道:「我們只道還有一
場激戰,難免互有傷亡的。幸虧幫主親臨,將這場大禍消餌於無形。」武士敦笑道:」只我
一人還是辦不了,我也幸虧有槽大俠的幫忙。」於是眾人又謝過了武林天驕,便一同進去。
曲山已經把大廳裡被縛的丐幫弟於解開,這些丐幫弟子,功力較弱,著了迷香,筋酥骨
軟,脫綁之後,仍然不能行動。武林天驕道,「我有柳老前輩所贈的辟邪丹,能解百毒。」
取了出來,恰好每人可以分得半顆。藥力稍嫌不足,但服下之後,手腳已是可以動彈,氣力
也在漸漸恢復。武士敦道:「一個時辰之內,你們當可恢復原來的功力。這裡己被敵人知
曉,不能再待在這兒了。今晚就把分舵搬到別處吧.有適當的地方嗎?」曲山道,「西山臥
佛寺的主持是我的好友,可以到他那兒暫避一時,再作後計。」
當下丐幫弟子立即去收拾必須帶走的東西,曲山向武士敦謝過教命之恩,說道:「幫主
怎的來得這麼巧?」武士敦道:「我是特地來找你們的,想來這也是無意,教我恰巧撞上了
這班奸徒。」當下將在天狼嶺與魯長老會面的經過以及途中遇上吐永良夫婦等事,一一告訴
了他們。武士敦說道:「我聽得大都搜捕本幫弟子,已知分舵遲早有事,果然就在今晚碰
上。」曲山道:「卻不知那姓古的如何知道這個所在?」武士敦道:「他是麻大哈的師兄。
麻大哈的父親就是以前假冒漢人,混進咱們丐幫的那個朱丹鶴。朱丹鶴做到長老,他偷了本
幫的秘密文件給了兒子。
各地的分舵我都已通知他們轉移了,只有你們這兒、卻尚無法通知。」曲山道:「我師
父他老人家可好?」武士敦道:「魯師叔已不幸去世。他是傷在蒙古的尊勝法王的弟子宇文
化及之手的。」曲山等人聽了都傷心下淚,當下接過了魯長老那根打狗棒,恭恭敬敬地磕了
三個響頭。說道:「即便沒有恩師遺命,我們也一定遵從幫主的調度。」
武士敦道:「正是要請三位師兄,同商本幫大計。」曲山道:「幫主不必客氣,有話吩
咐便是。」武土敦道:「乍幫從前定有三條禁令,一下當兵,二不作賊,三不許幫中弟子與
綠林中人有甚私交。」曲山道:「哦,你說的這三條禁令,這正是朱丹鶴這老賊以前倡議訂
的。那時你還未進幫呢。我記得當時開丐幫舵主大會之時,我的師父和尚老幫主都反對朱老
賊這個提議,但多數舵主附和他,結果是採取了折衷的辦法,由各個分舵的舵主告誡他本舵
的弟子,要遵守這三條禁約,但卻不列為幫規。禁約是暫時性的,並非永遠都要遵守。以後
的幫主,可以有權將官取消。所以連『禁令』都說不上,只能說是禁約。」
武士敦道:「這件事如今已經看得很清楚了,這是朱老賊的陰謀,要把本幫孤立,限制
本幫的弟子參加抗金的義軍。如今我己傳令取消這三條禁約了。請曲師兄幫忙我向北五省的
各處分舵舵主解釋解釋。」武士敦是考慮到只憑一紙命令取消,恐怕各分舵的舵主不能心
服,故此要借重曲山在北方丐幫中的威望,派人去向各處分舵說個明白。
曲山道:「大都的丐幫目前就正在遭受金虜的欺凌,丐幫弟子豈可不與江湖上的俠義道
聯手共抗強敵?幫主取消這三條禁約正合我心。我明日就派人到各處分舵去,傳達幫主的意
思。聽說日前金虜正準備對祁連山動兵,幫主可是為了此事要號召本幫弟子與祁連山的耶律
元宜配合,一同抗金麼?」
武士敦道:「不錯。我已經用飛鴿傳書,調本幫的弟子在一個月後,集中在祁連山周圍
的四個地方了。要是曲師兄能夠和我同去——」曲山不待他把話說完,便笑道:「反正我也
不能在大都待下去了,正要到外地走走。不過,本幫的事務還須料理,哪些弟子該留在大
都,哪些弟子應該疏散,都得有個安排。所以恐怕還要在大都耽擱三兩天。難得幫主親臨,
幫中弟子也該謁見。」武士敦道:「我等曲師兄便是。謁見卻可免了。」武士敦一算日期,
多留三幾天也還可以如期趕到天狼嶺赴蓬萊魔女之約。
分舵的丐幫弟子已經收拾好必須帶走的東西,於是連夜出走,把大都的分舵暫時搬到臥
佛寺去。臥佛寺在西山山麓,離城約四十里。建於唐朝,原名「兜索寺」,寺中有擅木雕成
的臥佛,因此後來改名臥佛寺。寺中的主持四空上人是丐幫前任幫主尚昆陽的老朋友,曲山
帶了武士敦去見他,四空上人十分歡喜,答應盡力幫忙丐幫。
一連兩天武士敦都忙於與曲山一同料理幫務,武林天驕幫不上忙,這天晚上,獨自無
聊,看見月色很好,便出了臥佛寺,觀賞西山的夜景。
臥佛寺後面有個幽靜的去處,名叫「櫻桃溝」,兩山之間一個外廣裡窄的山溝,兩邊都
是野生的櫻桃樹。有一條清澈的溪水從山溝裡穿過,從臥佛寺可隨溪水走到這兒。一路上不
知名的小花野草發出陣陣幽香,山中怪石如虎如獅如劍如戟。在月色朦朧之下,更顯得景色
清幽。
武林天驕獨立峰頭,靜觀山色,飄飄然有出塵之想。山風吹來,微帶寒意,武林天驕遙
望金京,心中生出許多感觸,想道:」此地無異世外桃源,外面卻是干戈擾攘。不知何日方
得天下清平,同享太平之樂?」又想起自己離開王府。如今剛好一年。
當時只道自己永無重歸之日,不料則今相隔不過一年,又再踏入都門,京中景物依然,
而金國的國運卻已是漸趨沒落了。」我從前只道推翻了暴君,百姓便可得享太平。卻怎知完
顏亮死了,完顏雍繼位,一樣是黷武窮兵。看來老百姓要想過好日子,僅僅推翻一個暴君還
是不行的。」又想:「全國從前侵宋,如今卻在面臨蒙古入侵的危險,難道當真是一報還一
報嗎?」自問又自答道:「善泳者死於溺。這對喜歡窮兵黷武的帝王將相而言,他們之不得
善終,原是應該的。可是要戰爭的是帝王將相,不是老百姓。老百姓何辜,受此荼毒!不過
我是金人,為了金國的老百姓,我既要反對本國的暴君,也要反對蒙古的侵犯。」
武林天驕正自思如潮湧,忽聽得人有朗聲吟道:「登高望四海,大地何漫漫?霜披群物
秋,風飄大漠寒。榮華東流水,萬物皆波瀾。白日掩俎輝,浮雲無定端。梧桐巢燕雀,枳棘
棲鶴鸞。且復歸去來,休歌行路難。」這是唐代詩仙李白的詩篇,卻正合武林天驕此時的心
境,詩中寫一個志行高潔的君子,鄙棄榮華,寧願在江湖終老。但國事頹唐,小人當道,君
子失所,百姓流離,卻不能不令他時生感慨,因而有「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之歎。武
林天驕最愛讀李白的詩篇,他以全國貝子的身份,不見容於王室而要流浪江湖,他也正是以
這首詩中的君子自況的。
武林天驕呆了片刻,心中想道:「不想這山中也有高士。」抬眼望去,只見一個年紀大
約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正自對面的山坡走下來。武林天驕不禁大感意外,在他想像中以為
這個「高士」至少也應該是三十開外的中年人的。
武林天驕心道:「此人年紀輕輕,怎的有這許多感觸?」心念未已,只聽得這少年自言
自語道:「這幾天被爹爹關在書房唸書,師父所教的功夫不知生疏了沒有,且待我試試腕
力。」當下隨手拾起兩顆石子,用「流星趕月」的手法打了出去。
兩顆石子在空中撞個正著,「啪」的一聲,變成粉碎,化作一團塵霧。武林天驕吃了一
驚,心中想道:「這少年的暗器功夫倒是不俗,我在他這般年紀的時候,恐怕也還未有他這
樣的造詣。這兩顆石子是在打出了十丈開外的上空撞碎的,若不是內功已有相當火候,怎生
能夠如此?何況這又是在晚上打的。這晚月色雖好,但夜晚總是不如白天之容易瞄準,這少
年能用後一顆石子恰恰打中前一顆石子,手法之妙,腕力之強,眼力之誰,都可以算得是第
一等的暗器功夫了。」
亂草叢中竄出一頭小鹿,顯然是給石子爆裂的聲音驚跑的。
這少年笑道:「我本無心打獵,但你既撞了上來,也就怪不得我了。」拾起兩顆石子又
打出去。這一次的暗器手法更是奇妙,兩顆石子同時打出,速度卻是大不相同,第一顆石子
飛過小鹿的前頭,打了個圇,掉頭飛回,第二顆石子這才追了上去。兩顆石子一前一後,夾
擊那頭野鹿,叫它進退不得,無處可逃。這少年是怕野鹿跑得快,兩顆石子若然都是從後面
了去,恐怕未必打得著它,所以才用一顆石子打過它的前頭,再反射回來,與後面一顆石於
夾擊它。
武林天驕微微一笑,說道:「何苦傷害一頭善良的小鹿?」說話之間,已是使出了「彈
指神通」的本領,把一顆石子彈了出去。
武林天驕是站在與這少年對面的山坡,石子打出,恰好碰著少年所發的第一顆石子,這
顆石子給碰了回去,登時失了準頭,本來若是任由它自己飛回去的話,是可以打著那頭野鹿
的,但給外力一個碰撞,這顆石子在野鹿的前方劃了一道孤線,射上半空,卻又恰好碰上了
那少年所發的第二顆石子,兩顆石子都化成了粉碎,但武林天驕那顆石子卻是完好無缺地掉
下來。
武林天驕現出身形,迎上前去。這少年吃了一驚,問道:「你是誰?」武林天驕也問
道:「你是誰?」
這少年望了武林天驕一眼,心中疑惑不定,說道:「你是女真韃子麼?」武林天驕穿的
是他舊日在王府的衣裳。這山上一向又是少有外面的陌生人到的,是以這少年有此一問。他
懷疑武林天驕是朝廷派來刺探臥佛寺的鷹爪。金人屬於女真族,漢人是常常把他們所厭惡的
金人罵為「女真韃子」的。
武林天驕笑了一笑,眉頭略皺,說道:「不錯,我是金人。
但並非所有的金人都是你們漢人的仇敵,你這韃子二字,罵得不對!嗯,你的功夫是誰
教的?」
這少年「哼」了一聲,說道:「既是金人,半夜三更到這裡來還能安著什麼好心?哼,
我的功夫是誰教的,你管不著。」
武林天驕見這少年對他深含敵意,心裡想道:「他不知道我的來歷,也難怪他會如此。
他想必是住在這附近的,我回去問問四空上人,當可知道他的底細。」於是笑了一笑,說
道,」你不說那就算了。我走啦。」
少年忽地喝道:「慢走!」武林天驕道:「怎麼?」少年道:「你往哪兒?」武林天驕
笑道:「你不許我管你,你卻要管我?不過,說給你聽也無妨,我上臥佛寺。」
少年唰的拔出劍來,喝道:「臥佛寺豈能讓你這女真韃子胡亂跑的?我的武功比不過你
也非要和你鬥一鬥不可!」說罷一聲長嘯,唰的一劍便向武林大驕刺來。
武林天驕有意看看這少年的劍木本領,於是也不向他解釋,當下籠手袖中,樣袖一捲,
便化解了少年的一招。
武林天驕的內功造詣早已到了一流境界,隨便什麼東西在他手裡使用起來都有很大的威
力。這衣袖的一揮一卷原是想這把少年的長劍奪出手的,但他怕傷了這個少年,所以只敢用
五六分氣力。
只聽得「嗤」的一聲,少年的劍鋒一歪,把武林天驕的衣袖劃破了一道裂縫。武林天驕
心道:「這少年的功力在我估計之上。好,我且不忙奪他的劍,且引他把劍法施展出來,看
看他是什麼家數。」
這少年的長劍給武林天驕揮袖拂開,心中又驚又怒,想道:「可得早點把師父請來才
好。」於是又是一聲長嘯,使出更凌厲的劍招,閃電般地向武林天驕攻了七劍。
原來這少年認為武林天驕是金廷鷹大,將有所不利於臥佛寄,是以他非要和武林天驕狠
斗不可。他的嘯聲乃是向臥佛寺的四空上人報警的。
武林天驕使出了落英掌法,把氣力用得恰到好處,化解少年的劍招。偶爾也突然攻這少
年的要害,看這少年如何應付。
兩人一口氣鬥了幾十招,這少年的劍法沉穩艱辣兼而有之,而且往往有出人意表的招
數。武林天驕甚是奇怪,心裡想道:「這少年的劍法和武林中各大門派的劍法都不相同,可
以算得是自成一家的上乘劍法。他的師父不知是哪位世外高人。」要知武林天驕所學甚博,
各家各派的劍法都瞞不過他。但如十試了幾十招還是未能試出這少年的師門來歷,自是不禁
有些詫異了。
這少年也看出武林天驕是未盡全力,怒道:「好,你敢將我戲耍,等下我要叫你後悔奠
及!」武林天驕笑道:「我和你又不是敵人,何必性命相撲?說老實話,你這樣的年紀,有
此本領已是很不錯了。但我對你的話卻有所不明,我為什麼要後悔呢?」
話猶來了,這少年忽地大叫道:「師父,快來!」
武林天驕道:「很好,我正想見見你的師父。」回頭一看,只見四空上人滿面笑容,已
是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武林天驕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少年乃是四空上人的俗家弟子。
四空上人笑道:「檀大俠,我這徒弟的功夫還過得去吧?府兒,你還不趕快謝謝檀大俠
的指點。」武林天驕道:「令徒真是武學的奇才,年紀輕輕,本領已是十分了得。恭喜大師
得了衣缽傳人了。」四空上人笑道:「他要傳我的武學還勉強可以,要傳我的佛學,那就難
了。只能說是我的半個衣缽傳人。」
這少年呆了一呆,想不到師父竟有一個「韃子」朋友,滿面尷尬地走了過來,向武林天
驕賠了一禮。四家上人道:「這位檀大俠便是外號『武林天驕』的檀貝子,檀羽沖。他為咱
們雙人打抱不平,反抗本國暴君,連貝子也不做了。你怎的這樣不知好歹,一來就把檀大俠
得罪了。以後不許這樣魯莽。」
武林天驕笑道:「不知不罪。我也正喜歡像令徒這樣的熱血少年呢。剛才我是有心引他
把劍法施展出來的。」少年這才知道了武林天驕的來歷,十分惶恐,訥訥說道:「是我錯
了。以後我不會再把所有的金人都當作韃子啦。」
四空上人道:「我這徒弟名喚仲少符,他的爹爹仲太符是個飽學之士,不願出仕金廷,
在這山溝裡隱居的。少符跟他爹爹在家讀書,每隔三兩天到臥佛寺一次,由我傳授他的武
功。」武林天驕道:「哦,原來令尊就是中老先生。聞名已久了。」
原來仲太符和耿照的父親耿仲,當年乃是並駕齊名的名士。
只是耿仲兼通武藝,而仲大符則專攻經史,不習武藝。後來耿仲為了苦心報國,屈志事
金,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兒.用了十多年的工夫,刺探了金國的許多機密,臨死之時,這
才把自己的苦心告訴兒子耿照,叫他把一封密拆,帶到南宋。耿仲當時決意出仕金廷之時,
他的這番苦心是連好友仲大符也沒告訴的。仲大符一怒之下,與耿仲割席斷交,從此隱屆在
西山的櫻桃溝。武林天驕曾聽得耿照說過他這位世叔的名字,故此知道仲太符之名。
四空上人道:「符兒,你怎的半夜三更出來?」仲少符道:「我聽說有許多叫化子到了
臥佛寺,不知是什麼事情,想來看看。」四空上人道:「丐幫的武幫主正在本寺,是和檀大
俠一同來的。你去認識認識武幫主也好,將來在江湖上可以有個照顧。」
於是三人一同回轉臥佛寺。
路上仲少符忽地問道:「師父,我的本領可以行走江湖了麼?」正是:人在深山懷四
海,少年壯志欲凌雲。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一○四回 飛書邀友同禦敵 比武打擂各逞能
四空上人道:「本領二字,難說得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是沒有止境的。江湖上
藏龍臥虎,能人甚多,勝過你的,當然不知多少。但你若是小心謹慎。也未嘗不可到江猢走
走,歷練歷練。怎麼,你是有意下山了麼?」
仲少符道:「爹爹想叫我到江南找尋耿照大哥,為他代致歉意。」原來仲大符如今始知
耿照攜了父親的遺書前往江南之事,對自己當年錯怪老友之事,甚感內疚於心,但耿仲已
死,自己是不能再起老友於地下,向他道歉的了,所以只能叫兒子去找耿照,重修兩家之
好。
武林天驕道:「哦,原來你是想找耿照。耿照如今在蓬萊魔女的山寨,下個月或許會跟
蓬萊魔女到祁連山。我和耿照也是很熟的朋友。」
四空上人道:「這就再好不過了。符兒,我許你下山。過兩天你就跟檀大俠同走吧。有
檀大俠與武幫主照料你,我也可以放心。」仲少符得到了師父的答應,十分歡喜。
他們回到了臥佛寺,武士敦還沒有睡,見四空上人回來,連忙問道:「來了什麼敵
人??」四空上人說道:「沒有敵人。這是我的徒弟仲少符,他沒有見過幢大俠,錯把檀大
俠當作了敵人了。
符兒胡亂發嘯報苔,倒教我虛驚一場。」武林天驕笑道:「四空上人的這位高足很是了
得,剛才我還和他比了一場武呢。長江後浪推前浪,年少的英雄輩出,這真是可喜之事。」
武士敦笑道:「檀兄,你喜歡比武,目下倒有一場大比武可以瞧瞧熱鬧。你有意思去趁
這個熱鬧麼?」武林天驕道:「哦,你得到了什麼消息?」
武士敦道:「蒙古使者帶來了鐵木真的國書,要金國向蒙古稱臣,並割讓涼州與隴西三
郡。金主完顏雍正在和朝臣商議,未肯依從。看來他是想推得一時便是一時。那幾個蒙古使
者在京中坐候,也不肯走。他們自恃武功,想以武力震懾金廷,於是建議要開一個比武大
會,由他們會一會金國的高手。此會便由你的叔父濟親王檀道雄主持,凡是金國的人都可以
進場。但卻並非任何人都可以和蒙古使者交手,要先經過御林軍統領完顏長之的考問,合格
了才許上台。聽說這是為了兩個原因,一來完顏長之要親目選拔一批武土,留為己用,二來
他也怕有厲害的高手,誤傷了蒙古使者,那可就闖了大禍了,所以上台之前,要經過他的考
問。」
武林天驕怒道:「好,蒙古使者如此目中無人,我倒要挫折挫折他們的威風。咱們先進
場,假作是瞧熱鬧的,不經過完顏長之的考問。要是蒙古使者在擂台上已給打敗,咱們就不
用出手。否則我還是要替國人爭一口氣的。在這樣的場台,完顏長之料也不敢趕我下台。」
要知武林天驕雖然反對本國暴政,但在蒙古與金國之爭中,他當然還是維護本國的。
武士敦道:「我正是想在這場比武中掀起風波,不過咱們在進場之前還要辦一些事,明
天我去安排便是。」原來武士敦有個計劃,不但要在比武中挫折蒙古使者的威風,而且要鬧
出事來,打亂完顏長之進攻祁連山的軍事步驟。計劃如何,後文再表。
武林天驕道:「比武之會,何時開始?」武士敦道:「後天開始。明天有整整一天給咱
們安排,足已夠了。」武林天驕道:「要安排些什麼?」武士敦道:「大會規定,必須金人
方能進去。
而且還必須是被認為『良民』的金人。」武林天驕笑道:「這可是他們自製麻煩了。大
都的漢人會說我們女真話的很多;哪一個是『良民』,哪一個不是『良民』,完顏長之又怎
能諷別?」武士敦道:「完顏長之是有辦法的。他規定每個進場看比武的人都得具備一張證
明,普通的居民由保長髮給,在官府中做事的由長官發給,證明他是『良民』,這才可以進
場。」武林天驕道:「哦,原來還有這麼些麻煩。」武士敦笑道:「也不怎樣麻煩。貪財的
保長多著呢,明天我叫人去買幾張證件回來,證件上預留空白,隨便咱們填上什麼名字。」
仲少符忽道:「這樣容易,我也想去看看熱鬧。武幫主,你可以給我弄一張證件,也帶
我進場嗎?」武士敦道:「不知令師意下如何?」四空上人道:「好吧,讓他去見識見識也
好。」於是事情便這樣決定下來,到時由武士敦與仲少符冒充金人,和武林天驕進場。武士
敦第二日就去備辦文書之事,井調動在大都的丐幫弟子,準備掀起一場風波。
武士敦與武林天驕戴上了人皮面具,比武之日,大搖大擺地進入會場,守門的衛士哪裡
知道他們的身份,一看他們的證件無誤,就放他們進場了。武士敦曾在金京十年,女真話說
得很流利,仲少符也可以混得過去,跟著武土敦入場,也沒人對他起疑。
他們到場之時,台上正由那個蒙古的髯鬚武士與一個御林軍軍官比武,不到一盞茶的時
光,髯鬚武士就把那個軍官打下台來。武林天驕聽得旁人談說,知道這個髯鬚武士已經勝了
兩場,但他自恃勇武,卻不肯休息換人。
武林天驕笑道:「這廝那日給咱們打得狼狽不堪,如今卻在這裡逞能。」武士敦道:
「本領最高的是那個正使呼韓邪,咱們且不忙去打這個敗軍之將。」
說話之間,只見又一個御林軍軍官跳上擂台,武林天驕認得是御林軍的副統領班建侯。
武林天驕心想:「班建侯只怕還不是這廝的對手,不過髯鬚武士要想勝他,也不會那麼容易
了。」
髯鬚武士哈哈笑道:「對啦,你們早就該讓班將軍出場了。素聞貴國的兩位御林軍統領
武藝高強,我就先會班將軍再會完顏將軍吧。」言下之意,金國的高手只有完顏長之與班建
侯可堪一戰,但班建侯也還不是他的對手,是以他早就準備在勝了班建侯之後,再戰完顏長
之。金國武士聽他大言炎炎,無不氣憤。
班建侯卻是個穩重的人,沉住了氣,說道:「請貴使賜招。」髯鬚武士笑道:「不必客
氣!」嗖的一拳便打過來。班建侯小臂一彎,使了一招「彎弓射鵰」,左掌一托時尖,右掌
驕指如戟,點對方的胸膛。
髯鬚武士一個」獅子搖頭」,拳頭一晃,上擊面門,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做「沖天
炮」,是極為剛猛的拳法。班建侯掌背一揮,用「崩掌」往外一掛。髯鬚武土化拳為掌,形
如雁掌斜掠,雙方「乓」的對了一掌,各自退了一步。班建侯的右手雙指點了個空。
班建侯心中一凜,想道:「這廝的氣力倒是不小。」髯鬚武士也是吃了一驚,知道班建
侯的功力與他乃是在伯仲之間,要想克敵制勝,也怕不能單純以力取勝。
璣建侯採取小心翼翼的打法,「不求勝,先防敗」。招數使得十分嚴密,髯鬚武士究竟
是先打了兩場,屢攻不下,氣力不加,漸漸變成了強弩之未。武林天驕台下觀戰,心裡想
道:「班建侯的功夫比前幾年好猖多了,看來他或有可勝之機。」
五十招之後,班建侯果然轉守為攻,他的」五行拳」極為純熟,用「劈、鑽、炮、橫、
崩」五字訣,五行生剋,變化無窮,拳拳有力。戰到分際,班建侯突發一拳、用「劈」字
訣,直劈下去。這一拳之力極猛,髯鬚武土橫掌一擋,拳掌相抵,掌心疼痛,璣建侯隨掌一
撥,把髯鬚武士的右掌引出外門,順掌一推,髯鬚武士回掌已是不及,只好橫肘一撞,化解
敵招。班建侯「啪」的一掌「削」著他的臂彎,立即退回,說道:「貴使還是歇歇吧。」原
來他這一削本是可以「切」斷髯鬚武士的一條臂膊的,但卻怕傷了蒙古的使者,兩國失和,
事情非小,是以「點到為止」,立即收招。他叫對方「歇歇」,那是給對方面子,好讓對方
下台的。
哪知髯鬚武士卻不領情,「哼」了一聲道:「勝負未分,焉能罷成?」撲上前來,竟然
是狂風暴雨般的猛攻。原來他看出班建侯不敢傷他,這次退而復上,就完全採取攻勢,不再
防守了。
班建侯忍住了氣,只得見招拆招,見式拆式。他有顧忌,不敢傷敵;髯鬚武士則是毫無
顧忌,招招都是殺f。這麼一來,班建侯當然是大大吃虧了。
金國的武士看得都是氣憤不已,有的忍不住出聲叫道:「班將軍你不能老是退讓啊!」
班建侯苦笑一聲,在髯鬚武士的攻擊之下,連連後退。
髯鬚武士得理不饒人,驀地喝道:「誰要你讓?」此時他已佔得了先手攻勢,腳跟一
轉,一個「怪蟒翻身」,軒眉繞掌,一個「沖天炮」,拳擊班建侯下已,班建侯臂膊往外一
彎,待要化解他的招數。髯鬚武士喝聲「著!」一衝一繞,疾如閃電般地抓著了班建侯的小
臂,只聽得「卡嚓」一聲,班建侯的右臂關節已是硬生生地給他拗脫了臼,手臂吊了下來。
痛得汗如雨下。他怕丟了金國武士的面子,咬實牙根,忍著疼痛,不哼一聲,跳下擂台。金
國武士,人人氣憤,心裡都在罵這蒙古韃子太不要臉,可是蒙古勢強,金國勢弱,他們還不
敢真的罵出聲來。
髯鬚武士得意洋洋,在台上抱拳作了一個「羅圈揖」,說道:「得罪,得罪!小可僥倖
勝了班將軍,如今可得請完顏將軍指教了。」完顫長之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卻粑眼睛朝著
正使呼韓邪看去,笑道:「令師弟勝得這場當真是不大容易啊?」這一句話包含了兩重意
思,一來是譏諷這髯鬚武士以無賴的手段取勝,二來是表示自己不屑於和一個鬥得疲了的人
交手。
呼韓邪面上一紅,心裡怪責師弟不知進退,正想叫他下台,忽地有個魁梧漢子飛身跳上
擂台,說道:「完顏將軍豈能佔你的便宜,還是讓我這個無名小卒陪你玩幾招吧。」這人穿
的是金國御林軍的服飾,但卻可以看得出是個漢人。
武林天驕認得此人乃是少林寺的叛徒沙衍流,心裡想道:「沙衍流的武功雖然比不上完
顏長之,卻比班建侯勝過不止一籌。若這髯鬚武士不知進退,就定要大吃苦頭了。」原來沙
衍流害怕少林寺的人捉他,索性逃到金國的御林軍中,既可避難,又可當官。完顏長之正要
招降納叛,難得有個少林寺出身的人來投奔他,因此特地為他破除了御林軍的舊例,御林軍
本來是只許金國人當的,完顏長之則讓他以漢人的身份做了一個隊長。
髯鬚武土不知沙衍流的來歷,冷笑說道:「你們的副統領都已輸了,你是何人,敢來向
我挑戰?」沙衍流打了一個哈哈,說道:「我說過我是個無名小卒,『挑戰』二字言重了,
我只是陪你玩玩的。不過,我雖是無名小卒,也不能佔你便宜,十招之內,要是我僥倖還沒
給你打下擂台的話,我自己跳下去!」
這句話乃是「反話」,言下之意,是他自侍有把握可以在十招之內打敗這髯鬚武士的。
髯鬚武土不由得給他氣得七竅生煙。
髯鬚武士在苦鬥了班建侯之後,自己也知道氣力不濟,應該乘勝罷手,趨勢收篷的。但
因他有言在先,不得不向完顏長之挑戰。他也料得到完顏長之為了保持身份,多半不會接
故,這麼樣他便可以自下台階了。
卻不料斜刺裡殺出一個沙衍流,反過來向他挑戰,而且大言炎炎,話中之意竟是要在十
招之內把他打敗。髯鬚武士氣得七竅生煙,心中想道:「我雖然氣力不濟,但對付你這樣的
無名小卒,最不濟也能接你十招。」
髯鬚武士大怒之下,吸一口氣,喝道:「好吧,既要較量,那也不必限定十招。」雙掌
相交,「蓬」的一聲,髯鬚武士身形一晃,沙衍流倒退三步。表面看來,還是沙衍流稍稍吃
虧。但髯鬚武士卻是不由得心人一震。原來在雙掌相交的那一剎那,他感到對方的力道如狂
濤洶湧,迫得他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但這股驚濤駭浪般的力道來得快退得也快,他一個運
勁反擊,對方便退下去了。髯鬚武士定下心神,暗自想道:「對方的功力是高過我,但想必
是他火候未夠,功力雖高,卻是後勁不繼。」他作了這樣的估計,登時精神復振,反過來想
要一鼓作氣,在十招之內把對方打下擂合了。
殊不知這是沙衍流欲擒先縱的戰略。原來沙衍流也怕打傷了蒙古使者,鬧出大事,討不
了好反而有罪。故此他必須把力道使得恰到好處,使對方不致受傷而自己又能取勝。不過,
他也不想自己受傷,所以一開首便用到了八九分氣力。好在他的武功造詣已是到了能發能收
的境界,一發覺對方有禁受不起的跡象,便立即收回了幾分力道,可是未能調得恰到好處,
是以倒退了三步。
沙衍流心頭微凜,想道:「尊勝法王的門下果然非同小可,這廝已連打三場,居然還有
如此能耐。若然他氣力絲毫未耗的話,鹿死誰手。殊未可料。」
沙衍流試探了一招,對髯鬚武士的虛實已是摸得清清楚楚,於是按照原定計劃,和髯鬚
武士交手。台下的觀眾跟著數道:「第一招,第二招……」
沙衍流有意引發對方的內力,前面幾招,讓這髯鬚武士逞能,髯鬚武士發覺對方的力道
是在逐步減弱,心中大喜,想道:「這廝果然是後勁不繼!」當下把混元一氣功運足,狂風
暴雨般地猛攻,台下急速地數:「第七招、第八招、第九招,哎呀,只有一招了!」
話猶未了,只聽得又是「蓬」的一聲,髯鬚武士蹬蹬蹬地連遲三步,剛剛要穩住身形,
卻似給無形的巨手推了一把似的,接著又是蹬蹬蹬地連退三步,這樣接連的退了三次九步,
退到了擂台邊緣,兀是未能穩住身形,一步踏空,四腳朝天地就跌下了擂台,恰好是第十
招。
原來沙衍流最後這一招用的是「大力金剛掌」,少林寺嫡傳的金剛掌乃是最剛猛的掌
力,沙衍流使得恰到好處,一掌之中蘊藏了三重力道,髯鬚武士剛要站穩腳步,第二重、第
三重力道相繼發生作用,是以他身不由主地連退三次、九步,終於自己跌下了擂台。
金國武士在接連敗了三場之後,人人都是心中氣憤,如今才得沙衍流替他們贏回一場。
沙衍流雖是漢人,但卻也是他們金國御林軍的軍官,算得是「自己人」。於是金國的武士都
為他捧場,登時彩聲如雷,有的還在人叫大嚷道:「說十招就是十招,打得真是妙呀,妙
呀!」髯鬚武士在地上爬了起來,幸好沒有受傷,灰溜溜地溜進了後台。
喝彩聲中忽聽得一個人冷冷說道:「沙大人好功夫,我也來領教領教。」聲音似一技利
箭射出重圍,滿場的彩聲竟然壓它不下,刺得沙衍流的耳膜隱隱作痛。沙衍流心頭一凜,睜
眼看時,只見那人已上了擂台,是蒙古的副使烏蒙。烏蒙面白無髯,身披錦袍,腳穿烏靴,
不似武士,倒似文官。但他這手「傳音入密」的功夫一露,沙衍流已知他的功夫遠在適才那
髯鬚武士之上。
比武的規矩,得勝的一方可以再打下去,也可以換人。但那髯鬚武士是連打了三場的,
沙衍流不肯示弱,只好再打一場。
心中想道:「我只要保持得在百招之內不輸給對方,也已是足夠面子了。」
沙衍流道:「貴使遠來是客,請先賜招。」烏蒙微微一笑,說道:「好,那我就不客氣
了。」他說話溫文有禮,與適才那髯鬚武士的劍拔弩張之態大不相同。當下漫不經意地一掌
拍出。
沙衍流看他這掌輕飄飄的似乎毫不著力,不知他是弄什麼玄虛,當下還了一掌「白猿探
路」,合著雙掌,倏然左右一分,雙「剪」烏蒙雙肩。這一招是少林寺「羅漢掌」的精妙殺
手,但合著雙掌,也是表示向對方敬禮的意思。沙衍流已知他比那髯鬚武士高明,是以開首
一招,就用足全力。
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掌」何等剛猛,這一掌發出,隱隱帶著風雷之聲。豈知烏蒙仍是漫
不經意地隨手一撥撥開,微笑說道:「沙大人不必客氣。」
掌力一碰,沙衍流只覺對方的掌上似乎有個吸盤似的,不但把他這股剛猛的掌力一舉化
開,而且還將他牽引過去。沙衍流大吃一驚,連忙用千斤墜的重身法穩住身形,但已是不由
自主地打了一個盤皎。原來烏蒙練的是陰陽掌的功夫,掌力一剛一柔,互相牽引,甚為怪
異。沙衍流的金剛掌雖是上乘功夫,卻還未到一流境界,一比之下,就相形見繼了。
烏蒙冷冷說道:「沙大人站穩了!」腳踏五行八卦方位,從「良」位踏上「離」方,一
記「鐵琵琶」,手背向外一擇,迅如閃電般地向沙衍流面門摑來。這一招十分凌厲,而掌摑
面門,對敵人又不啻為一種侮辱。沙衍流又驚又怒,可又不敢發作,只好沉住了氣,連用
「三環套月」「風拂垂柳」兩招,這才堪堪的把烏蒙的這一招攻勢解開。台下的蒙古武士數
道:「第二招。」蒙古武士人數不多,嗓子卻是十分響亮。
說時遲,那時快,烏蒙身形一晃,從「離」位奔「坎」方,呼的一聲,雙掌又向沙衍流
夾擊,掌力剛柔兼濟,沙傷流身不由己的又打了一個盤旋。蒙古武士齊聲叫道:「第三
招!」
沙衍流一被對方搶了先手,就只有招架之功。烏蒙攻勢一發,儼如長江大河,滾滾而
上。台下的蒙古武士口不停聲地在叫:「第四招、第五招、第六招……」激戰中烏蒙使了一
招「龍門鼓浪」,一招三式,向沙衍流猛攻,沙衍流見他來勢兇猛,急退一步,左拳變掌向
內一圇,右臂一滾一擰,用「鶴膊手」消解對方來勢。哪知烏蒙掌法可剛可柔,右臂已被圈
住,他卻趁勢一帶,左拳疾發如風,一個「攢拳」,自右臂的勾手圈中直「攢」上來,衝擊
沙衍流的太陽穴。沙衍流躲閃不開,肩頭一轉,「蓬」的一聲,硬接了烏蒙這拳。烏蒙微笑
道:「對不住,你的琵琶骨沒給打碎吧?」口中客氣,招數卻是狠毒之極,雙掌一合,猛的
又是一推。沙衍流挨了這拳,痛得眼前金星亂冒,氣力已是使不上來,哪能夠再接烏蒙的掌
力,給他一推之下,向後急退。
他這一退和剛才那髯鬚武士又不相同,只見他身似陀螺,不停地旋轉,一連轉了七八個
圈子,轉到了擂台的邊緣,仍是不能停止,於是也像剛才那髯鬚武士一樣,「噗通」一聲,
跌下擂台去了。台下的蒙古武士嘩然大笑,數道:「第九招!」沙衍流把髯鬚武士打下了擂
台用了十招,如今他給烏蒙打下擂台,只不過九招,敗得比髯鬚武士更為狼狽。
烏蒙作了一個「羅圈揖」說道:「僥倖,僥倖。承讓,承讓。
還有哪位要來賜教麼?」金國武士都感顏面無光,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但見烏蒙如此
厲害,卻是沒人敢上台去和他交手。
烏蒙慢條斯理地收了式子,轉過身來,面向著完顏長之作了一揖,說道:「久仰完顏將
軍武功蓋世,不知可肯賞面賜教?」
完顏長之笑了一笑,站起身來,說道:「好吧,我就陪烏將軍走個十招八招。」
烏蒙心中一凜:「難道他也想把我在十招之內迫下擂台?」烏蒙知道完顏長之是金國數
一數二的高手,但卻不相信他能夠將自己在十招之內打敗。當下抖擻精神,說了一句:「請
完顏將軍指教。」便即進招。
完顏長之兀立如山,待烏蒙掌劈到跟前,這才輕輕地一指戳出。只聽得「嚙」的一聲,
烏蒙連忙縮手,原來完顏長冒練過穴道銅人的七篇圖解,點穴的功夫天下第二(第一是柳元
宗),這一指戳出,恰恰是對準了烏蒙掌緣的「冷淵穴」。這是手少陽經脈的起點,倘被點
中,烏蒙這條臂膊勢將殘廢。
烏蒙變招也好生迅速,立即五指合攏,教他點不著「冷淵穴」,使出了蒙古武土擅長的
摔跤功夫,倏地從「劈掌」變為「勾手」,只要一抓一勾,就可將對方的中指拗折,但烏蒙
變招固然迅速,完顏長之也並不慢,就在他化劈為勾的剎那之間,完顏長之一個「登山跨
虎」,邁步向前,倏然間也己從「朝天一住香」的指式,變為「童子拜觀音」的掌式,雙掌
合攏,硬劈烏蒙的拳頭。
雙方動作都快,此時正面相向,誰也不能閃開,烏蒙右拳一伸,左掌橫掃,變成了「陰
陽雙掌」,「蓬蓬」兩聲,聲如擂鼓,烏蒙退出了三步,完顏長之則只是身形一晃。
烏蒙心道:「無論如何,不能給他在十招之內打敗。」於是只守不攻,以腳跟為軸,轉
了一圈,消解了所受的力道。凝了身形,雙掌合抱,注視對方的來勢。
完顏長之心裡暗笑:「你想以靜制動,對付沙衍流那還可以,對付我卻如何能夠?」當
下掌指兼施,掌劈胸膛,指點脈門。鳥蒙雙掌劃了一道圓弧,護著胸膛要穴。
烏蒙的掌力一剛一柔,互相牽引,對方若是以猛力進攻,反而會給他借力打力。但完顏
長之乃是武學大行家,豈能為他所算?只聽得「嗤,嗤」聲響,完顏長之連戳三指,以指代
劍,指法凌厲,力道卻是凝成一線。烏蒙無法消解他的指力,不由得又是連退幾步。金國武
士看得眉飛色舞,人人喝彩。
轉眼已過了六招,烏蒙心想:「我只要再擋得四招,就滿了十招之數了。」當下沉住了
氣,依然只守不攻。完顏長之一聲笑道:「烏將軍請站穩了!」猛地一掌劈下,這一掌卻是
用的極為剛猛的力道。
烏蒙心裡晴晴高興,心想:「你用猛力攻我,正著我道兒。」
於是使出他最擅長的借力打力本領,雙掌一牽一帶,要把完顏長之反摔出去。哪知他雙
掌一出,對方的那股猛力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武學高手可以收發隨心,烏蒙也勉強可以,但卻不如完顏長之已臻化境。完顏長之所發
的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大大出乎烏蒙的意料之外。身體重心一
失,急切之間收不住勢,腳步不由得一個踉蹌。說時遲,那時快,完顏長之順手一指,閃電
般地就點了他的穴道,這一招剛好是第八招。烏蒙剛才勝沙衍流用了九招,如今完顏長之勝
他又少用了一招。
只見烏蒙就似一個醉漢似的,手舞足蹈,而且嘻哈哈地笑個不停。眾人見他這個怪模怪
樣,又是驚奇,又是好笑。登時台上台下笑成一片。烏蒙轉到了台邊,依然是手舞足蹈,於
是一跤就跌下去了。台下的蒙古武士將他扶了起來,紛紛問道:「你怎麼啦?」烏蒙雙眼翻
白,汗如雨下,但卻不會回答,仍然是笑個不停。原來烏蒙是給完顏長之用獨門手法點了他
的「笑腰穴」。「笑腰穴」並非死穴,不過若然得不到解穴的活,笑個不休也會氣絕而亡
的。
台下的蒙古武士中也有懂得點穴的,但卻解不開完顏長之的獨門點穴手法。呼韓邪在台
上面色鐵青,叫手下扶烏蒙上來,在他後腰的「伏兔穴」一拍,烏蒙這才止了笑聲。他的穴
道是解開了,胸中的那口氣卻是難消,對完顏長之怒目而視。呼韓邪道:「你不要在這裡給
我丟人現世了。」一把將他推入後台。
完顏長之用的獨門點穴手法,本來以為蒙古武士非求他解穴不行,他可以更贏足面子。
不料呼韓邪居然能夠解開他的獨門點穴手法,完顏長之也不由得心中一凜,想道:「聽說這
個呼韓邪乃是尊勝法王的大弟子,在同門之中,武功最高。果然非同小可。嗯,我也不該貪
一時的痛快,折辱了他的師弟的,不過,他們目中無人,若不殺殺他們的驕氣,也是不
行。」要知完顏長之以全國御林軍統領兼皇叔的身份,在這場比武中實是最感為難。一方面
他不能示弱於人;但另一方面他又必須顧全大局,不能太過得罪蒙古使者。
呼韓邪把師弟推入了後台,隨即又走出來,面若冰霜,冷冷說道:「久仰完顏將軍是貴
國第一高手,果然名下無虛。我向將軍請教請教。」完顏長之道:「不敢當。令師徒武功絕
世,我也是久仰了的。」呼韓邪道:「好說,好說。咱們親近親近!」說罷伸出手來,旨完
顏長之行握手禮。
完顏長之情知他是藉握手為名,試探自己的深淺,不願示弱,便大大方方地伸手出去,
與他一握。不料一握之下,雙方都是縮不回去。原來他們的內力恰好是旗鼓相當,雙方較量
上了,誰先縮手,便要給對方的內力所毀,不死亦傷。
呼韓邪的混元一氣功早已練到爐火純青之境,掌力一發,霸道無比。完顏長之氣沉丹
田,抱元守一,緊緊防禦。雙方一攻一守,呼韓邪力透掌心,懺如驚濤駭浪,一個浪頭高過
一個浪頭,衝擊完顏長之的手少陽經脈。但完顏長之守得極穩,卻似江心巨石一般,不為驚
濤駭浪所撼。而且他不僅僅是防守而已,還蘊藏一股隨時可以反擊的潛力。
不過片刻,雙方都是額頭見汗,心中暗暗叫苦。要知內功的較量最為凶險,雙方若是旗
鼓相當,就誰也不能罷手。呼韓邪的內力較為剛猛,完顏長之則較為精純。完顏長之在未能
消解對方的內力之前,若然縮手的話,經脈必將被對方震斷。但若久戰下去,呼韓邪則勢將
被對方的反擊之力傷了內臟。
兩人都是武學的大行家,這兩敗俱傷之局已成,他們心中也都是明白的。心中明白,而
又沒有辦法挽救,其苦可知。本來,他們是藉握手行禮為名來比拚內力的,是以臉上都裝出
一份笑容。如今他們臉上的笑容都好似變得「僵硬」了,看起未簡直是比哭還要難受。台下
的武士們莫名其妙,見他們握了手遲遲不放,人人感到詫異,竊竊私議之聲四起。
忽聽得一個人放聲笑道:「兩位大人大多札了。」台下的兩國武士都是完顫長之與呼韓
邪的部屬,他們雖然竊竊私議,卻誰也不敢大聲他說出來。如今有一個人居然放聲笑語,眾
武士都不禁愕然,想道:「是誰這樣無禮?」眾目睽暌之下,只見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己是在
笑聲中飛上了擂台。這一個人除了武士敦和仲少符認識之外,滿場武士誰也不知道他是誰。
大家都是更感詫異了。
武林天驕戴了人皮面具,飛上擂台。完顏長之也認不得他,只道他是呼韓邪的手下要來
暗算自己的。呼韓邪也害怕是完顏長之的手下來施暗算。兩人不約而同,都是心中一凜,喝
道:「什麼人敢來搗亂?」但他們口中說話,手底卻是不敢有絲毫放鬆,生怕被對方乘虛而
入。高手比鬥,哪容得心神分散?由於他們兩人都有恐懼,登時都是汗如雨下。
武林天驕在他們面前站定,合掌一揖,說道:「請兩位大人恕我冒昧,小的這廂有禮
了!」
他這合掌一揖,表面看來是向完顏長之與呼韓邪致敬,表明他井非「搗亂」,實在則是
替他們解開這一兩敗俱傷的困局的。
完顏長之與呼韓邪的兩股內力正在相持不下,得武林天驕所發的這股劈空掌力一撞,恰
好起了緩和的作用,兩人鬆了口氣,雙手自然而然的就分開了。
武林天驕的功力本來未必勝得過他們二人,但因用得恰到好處,卻替他們消去了一場難
以避免的災殃。這麼一來,完顫長之與呼韓邪都是不由得暗暗對他感激,又不由得暗暗驚
異。呼韓邪心想:「這人倒是公平得很,並沒有們袒哪方。只不知他是何來歷?」暗暗起了
延攬之心。完顏長之則在握道:「看來他井非蒙古武士,但我手下有如此能人,我卻怎的一
點也不知道?」
暗暗叫了一聲「慚愧!」
武林天驕行了一禮,說道:「我是金國一介小民,請兩位大人恕小民無禮,小民有不情
之請。」完顏長之道:「你意欲如何?恕你無罪,說吧。」武林天驕道:「小民不配上這擂
台的,只因看了告示,知道今日之會,許可百姓參加比武,小人見獵心喜,是以冒昧上來,
不知完顏將軍可否准許小人向蒙古人討教?」
完顏長之有意藉這次比武之會選拔能人,不錯是出過這個告示。但他也規定了若要上台
和蒙古武士交手的話。必須經過他的考試和問話。但如今武林天驕突如其來,按規矩他是不
能容許的。
但一來武林天驕於他有救命之恩,二來他也起了好奇之心,想看一看武林天驕的真實本
領。於是便道:「貴使臣意下如何?」
呼韓邪也因武林天驕替他消解了一場災難,對他頗有好感,於是哈哈笑道:」今日之
會,乃是以武會友,何須拘論是官是民?我正想遍會貴國高手,就請這位壯士喝教吧。」完
顏長之道:「好,蒙古貴人已經答允,那你就小心討教吧。不可太放肆了。」
完顏長之是怕武林天驕不知天高地厚,誤傷了蒙古使者令他為難,是以話中向他暗示,
那是要他「點到即止」的意思。完顏長之交代之後,退過一旁。
呼韓邪眉頭一皺,笑道:「壯士儘管把本領都使出來,不必有什麼顧忌。」要知呼韓邪
是極為自負的人,他聽出了完顏長之話中之意,心中極是不悅。他知道武林天驕本領不凡,
但他仍然以為自己可以取勝。而且從剛才武林天驕替他化解而並無偏袒任何一方的舉動看
來,他又認為武林天驕對他並無惡意,心想:「此人身懷絕技,在金國未得一官半職,想必
是對本國不滿的了。我正好藉此機會籠絡他,令他為我所用。」他作了這樣的估計和判斷,
就樂得表示大方了。
武林天驕哈哈一笑,說道:「好,那麼小人就拿三腳貓的功夫,來博貴人與天下英雄一
笑了。」說罷便與呼韓邪交手。開首一招,竟是完顏長之剛才對付烏蒙之時所曾使過的招
數,是穴道銅人的「驚神指法」中的一招,駢指如戟,戳向呼韓邪的胸膛,一招之間,遍襲
呼韓邪的七處大穴!同樣的一招,他使得比完顏長之還要高明!正是:昔日王孫歸故國,金
京來去幾人知。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