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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俠、天驕、魔女》第14章
第五十七回 豈為私情忘大義 願隨一麾渡長江

  笑傲乾坤喝道:「原來你這廝是殺害古月禪師的兇手!」完顏長之一抖竹杖,冷笑道:

「是又怎樣?」笑傲乾坤折扇一指,點向他的要害穴道,喝道:「我殺了你!」

  完顏長之竹杖一圈,將「驚神指法」使將出來,這是最上乘的點穴功夫,而以杖代指,

又比只用於指點穴厲害許多。笑傲乾坤的點穴功夫比他稍遜一籌。只聽得「嗤」的一聲,笑

傲乾坤的衣裳穿了一個小洞。

  完顏長之哈哈笑道:「你要殺我,最少還得再練十年!」話猶來了,笑傲乾坤已是倏的

移形換位,折扇如刀,欺身直進,朝著他的手腕,閃電般的就橫削下來!

  原來笑傲乾坤在點穴這門功夫上雖是技遜一籌,但他的內功造詣,卻比完顏長之較為深

厚,完團長之竹杖戳破他的衣裳,卻未能將他點倒。他閉了穴道,默運玄功,硬接了完顏長

之一杖,杖尖雖是觸及他的身體,不過是隱隱作疼而已,並無大礙。

  笑傲乾坤的折扇可以當作判官筆使,也可以當作五行劍運用,這一招「橫雲斷峰」,削

他腕脈,卻是五行劍的招數。以笑傲乾坤的功力,折扇削下,賽如利刃,若是給他削中,腕

脈非斷不可!

  完顏長之識得厲害,焉能給他削中?身形不變,陡然間已是向後滑出數步,揮袖一拂,

一股勁風向他捲來,要把他的折扇捲出手去。而且在百忙中還橫揮竹仗,架開了武林天驕的

玉蕭。

  笑傲乾坤折扇張開,迎風一撥,恰恰抵消了對方那股真力,兩股勁風相撞,化成了一根

風柱,方圓數丈之內,砂飛石走,塵土彌空,就似碰上了龍捲風一般。

  雙方交手數招,彼此都知道是各有所長,至多是只能打成平手,誰都殺不了誰。可是目

前的形勢已是變成了完顏長之以一敵二,武林天驕雖然氣力已衰,但他那身深奧的武功,以

及玉蕭中吹出的純陽罡氣,還是一個極大的威脅,更何況還有一個鐵筆書生文逸凡在一旁虎

視眈眈,隨時可以撲來。完顏長之自知今日決計討不了好,登時打定了三十六計,走為上

計。

  完顏長之武功也確是高強,在兩天高手夾攻之下,居然能夠脫出身來。只見他竹杖一

帶,使了個「黏」字勁,把武林天驕的玉簫引過一邊。武林天驕氣力不加,玉簫幾乎把待不

定。笑傲乾坤揮扇削去,完顏長之竹杖一豎,帶著武林天驕的玉簫,與笑傲乾坤的折扇碰個

正著,借力打力,追得笑傲乾坤向側面移開一步,武林天驕大怒,玉簫擺脫了對方沾黏之

力,「嗚」的一口罡氣吹了出來,完顏長之悶哼一聲,稍稍受了一點內傷,但己是一個鷂子

翻身,身子騰空,縱出了數丈開外!

  文逸凡大喝一聲,雙筆飛出。完顏長之人在半空,使不出氣力,只能運用上乘武學中的

「卸」字訣,竹杖輕輕一掠,「叮」的一聲,一支判官筆給他撥轉了方向,向另一邊飛出。

但第二支判官筆卻只是準頭稍偏,筆鋒貼著他的一條臂膊擦過,刮去了他好大一片皮肉,但

卻沒有傷著骨頭。完顏長之大叫一聲,半空中一個「雲裡倒翻」,落下山坡,轉瞬之間,已

是跑得無蹤無影。文逸凡見他受傷之後,還能施展「八步趕蟬」的上乘輕功,也是不禁駭

然。

  武林天驕收了玉簫,說道:「多謝華兄拔刀相助。」他見笑傲乾坤乃是與鐵筆書生作

伴,卻不見蓬萊魔女同行,心中疑慮重重,卻又不便一見面便開口動間。

  笑傲乾坤哈哈一笑,說道:「小孤山上我冤枉了你,如今咱們是恩怨兩清,你不必謝

我,我也無須負疚了。」笑聲故作豁達,卻也帶著無限蒼涼。

  武林天驕怔了一怔,道:「華兄既然明白了那是好人播弄,過去的事,那就不用再提

了。華兄可是從飛龍島回來?大伙們都平安吧?」

  笑傲乾坤談淡說道:「你是記桂著柳清瑤吧?你等著和她相見吧,恕我失陪了!」

  武林天驕忙道:「華兄,且慢,我有話說。」但急切之間,卻又不知如何啟口。

  笑傲乾坤縱聲笑道:「檀公子,你無須再說,這一局棋我已自甘推抨斂手,向你認輸,

你還不心滿意足嗎?」

  武林天驕道:「華兄,你錯了!我根本就不想和你賭這局棋。柳女俠、她、她與你乃

是……」「珠聯壁合」四字未曾出口,笑傲乾坤已經又是一陣狂笑打斷了他,說道:「你還

何必假惺惺,你托人給我傳話,你們之間的事情,你的心事,我都已一清二楚,你放心,我

今後是飄泊江湖,再也不會插足你們之間,讓你討厭的了!」

  武林天驕詫道:「這,這是什麼話?……」活猶未了,笑傲乾坤已是說道:「你的話等

著向你的心上人說吧!」一聲長笑,身形疾起,已是如箭下山!文逸凡叫道:「華兄,華

兄!你們鬧的是怎麼一回事?」笑傲乾坤頭也不回,只聽得他朗聲吟道:「浮雲遊子意,落

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斑馬鳴。」吟聲漸遠漸寂。文逸凡雖未完全明白,卻也知道是

為了蓬萊魔女,三人之間的情孽糾纏。這是天下最難解開的糾纏,他一個局外人又幫得了什

麼忙?文逸凡只好歎一口氣,飛快地追趕笑傲乾坤。

  武林天驕大病之後,激戰一場,早已氣力不加,要追也迫不上笑傲乾坤了。

  武林天驕一片茫然,心中想道:「華谷涵說我托人給他傳話,這是怎麼一回事情?難道

有誰惡作劇,故意挑撥是非了?但聽那華谷涵的言語,雖是滿腹牢騷,卻也似誠心向我認

錯?這麼看來,那冒名傳話的人,又似乎不是存有壞心,要播弄他與我不和了?」武林天驕

想來想去,就是想不到是他姐姐。而他的姐姐,也確實沒有挑撥是非,只是利用笑傲乾坤的

「傲氣」,把真相說明,令他自覺羞慚,退出情場的。

  武林天驕難過了一會子,心道:「我自問於心無愧,華谷涵不肯諒解,那也是無可如

何!嗯,我見柳清瑤呢還是不見?要是她真的是喜歡我,我,我又何必理會旁人?」心亂如

麻,就想下山,忽地臉上發燒,心中想道:「檀羽衝啊檀羽沖,你曾親口向華谷涵許下允

諾,甘願讓他的。如今也不知他是因何離開蓬萊魔女,真相未明,你就乘虛而入,這豈是大

丈夫所為?嗯,即使他們之間有甚麼誤會,他們畢竟志同道合,又都是漢人。唉,誰叫我不

是漢人!」想至此處,只覺悲從中來,難以斷絕,取出玉簫,把滿腔的抑鬱牢騷從蕭聲發

洩。

  且說蓬萊魔女為了少女的矜持,不願追趕笑傲乾坤,與她父親故意稍微放慢腳步,當他

們從山下經過之時,正好聽到了武林天驕這一曲簫聲。

  簫聲如怨如慕,如位如泣,是感慨也是自傷,蓬萊魔女心頭一震,她聽得出武林天驕吹

的正是他們初次相遇之時,他為她所奏的那支曲子,用李商隱的一首詩所譜的曲子:「淒涼

寶劍篇、羈泊欲窮年。黃葉仍風雨,高樓自管弦。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心斷顏豐酒,

消愁又幾千?」

  「武林天驕就在山上,是見他呢還是不見?」頓時間蓬萊魔女也不覺心亂如麻,茫然不

知所措。柳元宗似是知道女兒的心事,說道:「這是武林天驕的簫聲。他於我有恩,和你也

是朋友。

  你只要心地光明,又何必怕去見他?」

  柳元宗已是看透女兒的心事,知道女兒在聽到簫聲之後,若然不見一見武林天驕,心中

定是不安,儘管她不一定就是屬意武林滅驕,但總是有著一份深厚的友情。不過,他在話語

之中,卻也非常含蓄地提醒女兒,不要為情所累,仍然是稍稍偏袒笑傲乾坤的。

  蓬萊魔女本是七竅玲瓏,但此時她心亂如麻,卻沒有領悟她父親話中的深意,一聽父親

說得有理,立即使道:「爹爹既是要去見他,女兒自當陪同前往。」心想:「不錯,無論如

何,武林天驕總是個好朋友,我也未曾許配與笑傲乾坤,何須避嫌!」

  柳元宗一聲長嘯,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叫道:「是檀公子嗎?」便與女兒施展輕功,一同

上山。

  簫聲飄散山巔水涯,兀自餘音裊裊。但待得柳元宗父女趕上那座山峰,卻只見空林寂

寂,四野茫茫。武林天驕人影已杳。

  原來武林天驕站在山上,從高處望下來,他看見蓬萊魔女。蓬萊魔女卻沒看見他。他看

蓬萊魔女果然是無恙歸來,心頭大石放下。他本來只是想遠遠地看一看蓬萊魔女的,如今目

的已達,心滿意足,便悄悄地溜走了。

  山高林密,以武林天驕的輕功,地上也沒留半個足印,不知他走向何方?蓬萊魔女幽幽

歎了口氣,心道:「這兩個冤家都是一樣的性情!」

  柳元宗也很難過,卻勸慰女兒道:「待戰事過後,總會找得著他們。咱們還是趕往採石

礬吧。」

  山風過處,捲起松濤,聽在耳中,如聞戰鼓。蓬萊魔女霍然一驚,心道:「不錯,目前

正是烽煙處處,胡馬窺江之際。干戈未靜,豈能只是掛念兒女私情?」憑高望遠,江南的沃

野平原奔來眼底。視野廣闊,胸襟也頓開朗了。蓬萊魔女笑道:「爹爹,女兒想起來了,金

主完顏亮說過想到江南來度中秋佳節的,如今已是沒幾天了。咱們可得趕快去助虞允文,叫

他非但渡不了江,還要把他們的中秋節變成超幽節。女兒只是想以身報國,還有就是陪伴爹

爹。除此之外,女兒也沒有閒工夫去想它了。爹爹說得對,咱們還是趕快趕路吧!」

  柳元宗舒了口氣,笑道:「清瑤,你真是我的好女兒!」他本來擔心女兒為此悲傷的,

如今雨過天晴,他放下了心上的石頭,便與女兒翻過山頭,續向前行。

  他們父女施展了上乘輕功,不怕山路崎嶇,便抄最短的小路趕往採石礬,平地上的八百

裡路程,走山路不過五百里,第三天中午之前,已是趕到了採石礬頭虞允文的軍營。

  蓬萊魔女曾在虞允文軍中住過兩日,她渡江之初,在長江遭遇與金國有勾結的水寇,還

是多虧虞允文的水師搭救的,而她也曾與虞允文的水師在長江上共同作戰。虞允文的衛兵還

認得她。因此、無須盤問,衛兵便給她傳報,虞允文聽說是她父女到來,喜出望外,立即便

請他們到帥帳相敘。

  柳元宗與虞允文見過了禮,剛剛自報姓名,虞允文笑道:「柳老前輩丹心為國,驚天動

地的英雄事跡,我早已聽得華大俠說過了。今日得老前輩到來相助,真是求之不得!」原來

華谷涵早已由辛棄疾的介紹,在未赴飛龍島之前,已見過了虞允文。

  蓬萊魔女急不可待,坐下之後,使探問軍情。虞允文笑道:「我正是有事要與柳女俠商

量。」

  蓬萊魔女道:「我懂得什麼,敢勞虞將軍下問?」虞九文笑道:「柳女俠不必故謙,你

是北五省綠林豪傑的盟主,正要你出主意呢!」蓬萊魔女心道:「想必又是華谷涵多嘴,說

出我的身份了。」

  虞允文接著說道:「目前金國大軍已在北岸結集,聽說完顏亮也親自未了。只怕就在這

幾天便有一場大戰。」蓬萊魔女笑道:「那我可來得正是時候了。虞將軍有什麼差遣,我赴

湯蹈火,在所不辭。」虞允文道:「我奉命守江御准,應付金寇渡江,我是早有了準備。但

敵眾我寡,欲操必勝,那還得江北的義軍配合。」

  蓬萊魔女道:「江北的各路義軍,也早有了準備,只不知目前情況如何?」蓬萊魔女渡

江南來之前,雖說是早已有了周密的佈置,但總難免有點放心不下。心想虞允文或者會知道

北岸義軍的動態,希望能聽到一些消息。

  虞允文道:「正巧你們那邊,昨日有個人來,這人還是你的好朋友呢!我要和你商量

的,就是怎樣和北岸義軍配合的問題。

  先請你的朋友來再說。」當下向一個護軍吩咐了幾句。蓬萊魔女聽不懂軍中術語,料想

他是叫護軍請那個人來。

  蓬萊魔女心道:「虞將軍說這人是我好友,卻是誰呢?」正在猜度,只見一個少女已揭

開帳幕,和蓬萊魔女打了一個照面,兩人都不禁驚喜交集,叫了起來。一個說道:「小姐,

這可好了,見著你了!」一個說道:「明珠,原來是你!是玳瑁叫你來的嗎?」

  原來這個女子乃是她的心腹侍女之一,名喚明珠,蓬萊魔女臨走之前,將山寨的事情交

給玳瑁,叫明珠做輔佐的。

  明珠說道:「正是。各路義軍都已從各方趕來,在長江北岸會合了。但卻有點困難,玳

瑁姐姐叫我過江求援。」

  蓬萊魔女連忙問道:「什麼困難?」明珠說道:「各路義軍首領倒是忠勇奮戰,決意要

在金寇後方干他一場。可是這些首領,你也知道他們都是草莽英豪。比不上官軍的紀律,玳

瑁姐姐雖然代攝你的盟主職權,可是,可是……」

  蓬萊魔女道:「哦,我明白了,他們不聽號令,不甘心讓玳瑁指揮,是麼?」

  明珠說道:「一方面是群龍無首,誰也不肯服誰:一方面玳瑁姐姐她也有點膽怯,恐怕

挑不起這麼重的擔子。這不比往常的應付金寇『圍剿』,這是要在敵後的一場大戰。玳瑁姐

姐她也沒有指揮這麼大兵力的經驗。所以她叫我渡江,找小姐回去。要是找不著小姐,就請

虞將軍派人幫她指揮,南北兩岸,義軍與官軍的聯絡,也得早早商量妥當,」

  蓬萊魔女聽了明珠的稟報,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翼飛過長江,當下說道:「我放心不下

的正是這件事情,既然如此,明日我就過江,請虞將軍撥一條小船給我。」

  虞允文沉吟半晌,說道:「本來柳女俠親自回去,那是最好不過。可是,我只擔心,擔

心一樣——」蓬萊魔女道:「擔心什麼?」虞允文道:「柳女俠,你是在北方長大的,只怕

不大懂水性吧?」

  這正是蓬萊魔女弱點所在,當初她南來渡江之時,就因為不懂水性,吃了樊通的大虧。

她面上一紅,說道:「我本來不懂水性,但這次前往飛龍島,經歷過海上風波,也比較習慣

了。明珠在海上的經驗比我更少,不是也來了嗎?我只要你給我一條小船,一個熟練的舟

子。」

  明珠說道:「小姐你有所不知,我這次偷渡長江,亦是九死一生。來的四個人,中途碰

到金寇的船隻追擊,其他三個人都犧牲了。我們的小船被敵人擊沉,有兩個人戰死;我和另

一個受傷的兄弟奪了敵人的一條小船,那位兄弟忍著傷痛給我操舟,到了南岸,他也傷重不

治了。」想起那幾個為她英勇犧牲的夥伴、不禁潸然淚下。

  明珠抹了眼淚,接著說道:「如今金寇大軍雲集,江面的佈防,只怕比我來的時候更為

嚴密了。他們以水師封鎖長江,要想偷渡,難上加難。唉,小姐……」她偷渡長江,本是為

了要把蓬萊魔女找回去的,但身經了危險之後,卻又不能不為蓬萊魔女擔心;可是北岸的義

軍,卻又確是急需蓬萊魔女回去;明珠心中忐忑,急切之間,也不知是勸阻小姐的好,還是

鼓勵她回去的好?蓬萊魔女柳眉一豎,毅然說道:「不管如何危險,我都得回去。這一戰關

系太大,我豈能只是考慮個人的安全?」

  虞允文擊節讚道:「壯哉此言!柳女俠既有如此雄心,我自當盡力設法,讓你安渡長

江。」原來他已想到了一個計策。

  柳元宗道:「虞將軍老謀深算,願聞妙計。」虞允文道:「這一段江面,敵我隔江對

崎,戰線長達數十里。明日午夜時分,我在上游佯攻,柳女俠你這條小船就在下游偷渡。我

叫兩個最熟悉長江水道的水手給你操舟。明天是八月初十,即使有月亮也只是一彎眉月,你

們趁著天黑偷渡,那就安全多了。」

  柳元宗道:「這計策很好,瑤兒,為父的和你一同渡江!」蓬萊魔女本不願連累鋒鏑余

生的老父,再與她同冒這樣大的危險。

  但想到這次渡江關係太大,而父親又下了決心,她也就不再反對了。

  計議已定,第二日虞允文把那兩個水手找來,介紹給蓬萊魔女相識。身材魁偉的那個名

叫李吉,短小精悍的那個名叫王祥。這兩人原來都是「翻江虎」李寶的部下、李吉還是李寶

的堂侄。他們在長江上做了十多年的水寇,不但深諳水性,而且對這一段百數十里的長江水

道,熟悉得就似自家門前的道路一般。

  虞允文交待了這兩人之後,命他們退下,對蓬萊魔女說道:「這兩個人忠心耿耿,你可

以放心。你渡江之後,趕緊把各路義軍聯結起來。金寇聲言是要到江南來過中秋,說不定在

這幾日就要大舉進攻。但我自信可以守得住長江,決不至在中秋之前讓他們得逞。我計劃在

八月十四反攻,已約好了李寶在山東海面策應,希望你們北岸的義軍,也在同一天發動,擾

亂敵人後方,和我們配合。」蓬萊魔女心想,明晚若是偷渡成功,還有三天工夫,時間是倉

促了些,但無論如何,也得做到。當下說道:「將軍放心,我只要不死,一定遵令而為。」

虞允文道:「好,祝你今晚一帆風順,平安渡江。你們現在可以走了,先到渡江的地點准

備,一切有王祥、李吉給你們安排。」

  蓬萊魔女謝過了虞允文,便與她爹爹以及明珠,隨同李吉、王祥出發。明珠因為要給蓬

萊魔女帶路,義軍是分散了隱蔽在鄉村的,非她帶去尋覓不可,故此一同回去。

  這晚天公作美,是一個阻霾遍佈的天氣,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對尋常的舟子來說,

這是一個最壞的天氣,決不能冒險開船的。但對他們來說,卻是一個最適宜偷渡的天氣。

  到了二更時分,李吉、王祥帶領他們下船,這兩人真不愧是最高明的水手,在風浪之

中,小船穩穩地向前疾駛,賽如奔馬。最妙的是,他們只是竹篙輕輕一點,便能夠把小船操

縱自如,竟沒發出絲毫聲響,小船就似貼在水面滑行一般。蓬萊魔女心想:「我在陸上可以

施展踏雪無痕的輕功、這兩人的操舟技術,也可以算得是水面上的上乘輕功了。」

  他們開船不久,已是三更時分,虞允文的水師在上游發動佯攻,用「折衝機」發出石頭

炮彈,數千軍士搖旗吶喊,引得金國的艦隻大部開來,防備宋師偷襲。蓬萊魔女等人在下游

也隱隱聽得吶喊的聲音。

  沿途雖碰上幾艘金國的巡邏船隻,但在黑夜之中,他們還未分別出來的是否是自己人,

王、李二人操縱的小船,已是無聲無息地輕舟疾過了。只有一次,有艘金國的戰船,打起火

把,喝問口令,但王、李二人詐作聽不見,繞道避開,黑夜如墨,江面遼闊,船上的人略有

疑心,但也無可奈何。

  輕舟逐浪,乘風疾駛,過不多久,已隱約可以望見對岸。蓬萊魔女鬆了口氣,心道:

「謝天謝地,大約可以平安上岸了。」心念未已,忽覺小舟傾側,似被一股激流捲進了一個

喇叭形的港漢。李吉悄聲說道:「不要驚慌,咱們尋覓一個偏僻的地方登岸。」

  原來他是有意將小船開進這個港漢的。要知金國水師沿岸駐防,越近岸危險越大,韋

吉、王祥熟悉這裡的水道,知道這港汊狹窄,水流湍急,金國的地艦開不進來,危險便可大

大減少。

  小船鑽進了蘆單叢中,船身也漸漸穩定了。夜色如墨,但岸上那連綿不斷的篷帳,黑壓

壓的如一大片叢林,還是可以看見。李吉歎了口氣,小聲說道:「還有一盞茶的時光就可以

上岸上,今晚渡江,總算是有驚無險。」

  話猶未了,一陣風過處,忽聽得蘆草獵獵作響,蓬萊魔女還以為是風吹草動,不怎麼在

意,李吉、王祥卻停了划船,小聲道:「有人來了,伏下身來。」

  突然間也是一隻小船從蘆草中鑽出,無聲無息,顯得那船上的舟子也是高明之極,李吉

撥轉船頭,正要躲開,只聽得「嗤」的一聲,一道藍色的火焰已從那隻小船上射出,一個婦

女的聲音喝道:「來的是誰?」

  柳元宗當機立斷,一記劈空掌發出,將那支蛇焰箭打滅。但在這火光一閃之間,船上的

那個婦人已看見了駕船的李吉、王祥。蓬萊魔女目光銳利,從船艙中望出去,也認出這個女

人正是她當日初次渡江之時,在長江上遭遇的那個賊船婆娘。

  那婆娘冷笑道:「原來是你們兩位,來這裡做什麼?」李吉道:「韓三娘子,請看在往

日之情,放我們過去。」

  蓬萊魔女聽得「韓三娘子」這個名字,不由得驀地心頭一動、記起了在飛龍島上,那

「鬧海蛟」樊通臨死之時,顯得無限悔恨,所咒罵的就是這個韓三娘子!那時蓬萊魔女雖然

不明真相,但從他的口氣之中,也可以隱隱猜測得到,樊通之所以失身投敵,多半是被這韓

三娘子所累。

  蓬萊魔女心道:「向這賊婆娘還求什麼情?」果然便聽得韓三娘子又冷笑道:「你們不

是跟隨李寶投降了官軍麼?嘿嘿,你們害死了樊通,不顧江湖義氣,還有臉向我求情?你船

上藏的是什麼人,說出來,我或許可以放你們過去。」

  李吉、王祥在這危急的關頭,哪有心情和她爭辯,調轉船頭,立即便逃。那韓三娘子駛

船技術不在他們之下,緊緊追來,冷笑道:「你們還想逃麼?」摸出號角便吹!

  韓三娘子那隻小船雖是緊緊跟在他們後面,但也有十數丈之遙。夜色如墨,蘆草又密,

蓬萊魔女縱有極高明的暗器功夫,也是無可奈何。

  號角嗚嗚聲響,劃破了江面的寂靜。但也只是吹了兩下,只聽得「蓬」的一聲,江心突

然湧起巨浪,那號角聲也頓然靜止了。原來是柳元宗聽聲辨向,以絕頂神功,向韓三娘子那

只小船發出了一記劈空掌!

  柳元宗只恐摧毀不了她那隻小船,掌力是打在她船頭的水面上,以柳元宗的絕頂神功,

這一下劈空掌擊在水上,登時就似擲下了千斤大石,激起數丈高的水柱,韓三娘子冷不及

防,饒是她最擅操舟,也已把持不穩,突然受震,號角脫手飛出,人也跌倒了。小舟失了掌

舵的人,被巨浪一沖,整個翻轉過來,登時沉沒。

  蓬萊魔女剛剛鬆了口氣,李吉忽地叫道:「不好!」只聽得韓三娘子一聲冷笑,那笑聲

已似到了她的船邊。蓬萊魔女驀地一驚,這才省起韓三娘子精通水性,有極高明的潛水功

夫,上次她渡江之時,誤搭賅船,也是在把韓三娘子打落水之後,給她在船底做了手腳,鑿

破船板,險險令她葬身魚腹的。敢情這一次又是故技重施!

  柳元宗的絕頂神功只能施之陸上,在水上也是像他女兒一樣,毫無辦法。他不懂水性,

倘若是用劈空掌功夫打下去,掌力打到深水以下,未必能把韓三娘子震傷,而激起的波浪,

自己這隻小船先要沉沒了。

  李吉道:「我下去對付這賊婆娘!」跳下水去,只見波浪翻翻滾滾,既聽不到兵器碰擊

之聲,黑夜中連水底的人影也瞧不見。只是從波翻浪滾的情形,可以想像得到,他們在水中

拚鬥,非常劇烈!

  王祥看出情形不對,說道:「柳女俠,你們用重身法穩住這隻小船!」「卜通」一聲,

也跳進水去,與李吉聯手,合鬥韓三娘子!

  波翻浪滾,比前更為厲害,柳元宗父女一個站在船頭,一個站在船尾,使出千斤墜的重

身法定住船身,小船兀是傾斜顛簸。蓬萊魔女手心捏了把汗,默默禱告,求上蒼保佑王、李

二人打勝。

  忽見江面上現出一道長長的水紋,似是有一隻無形的巨手將一條白線拉過對岸,蓬萊魔

女正自不知吉凶如何,忽聽得「撲哧」聲響,王、李二人已分開波浪浮了上來,上半身冒出

水面。蓬萊魔女大喜道:「你們勝了?」李吉道:「不錯,那賊婆娘已給我們赴跑了!」聲

音微顫,緩緩向小船游未。柳元宗精於醫道,一聽他們的聲音,心頭不覺一沉,連忙把竹篙

伸出,將他們拉了上來。只見王、李二人渾身染血,果然都是受了重傷,李吉傷得最重,胸

膛給韓三娘子的分水刺劃開了三道傷口。

  柳元宗道:「兩位躺下,我給你們敷藥。」李吉道:「時機緊急,顧不得這麼多了!」

一上船便搶去掌舵,王祥也咬著牙根抵痛,抓了一桿竹篙立即划船。

  柳元宗以輕巧的手法,將他們濕漉漉的衣裳撕開,蓬萊魔女與明珠同時幫忙,在他們的

傷口上敷上了金創藥。

  只聽得報警的角聲嗚嗚吹起,原來是金國的水師發現了韓三娘子射出的那支蛇焰箭,此

時正在向著這邊趕來。幾十隻船的船頭掛起了瓦風燈,已經照見了他們這隻小船!

  港汊狹窄,大船進不了口,折騰了一會,才調來幾隻小船。

  王、李二人駛入蘆葦叢中,使盡了渾身氣力,可惜受傷之後,終是氣力不加,速度自不

及追來的小船。

  柳元宗摸出了一把銅錢,用金錢鏢的手法,反手發出。腕力驚人,打得又準確之極,那

幾隻追未的小船,最近的距離也在十丈開外,最遠的幾乎有三十丈,但船頭上的瓦風燈,卻

給他的銅錢「卜」的打滅了一盞,「卜」的又打滅了一盞,片刻之間,幾隻小船上的十幾盞

瓦風燈全部熄滅。王、李二人在蘆葦中把小船繞了個彎,追兵失了燈火,看不見目標,在蘆

葦叢中亂闖,王、李二人已是悄無聲息地把小船划到岸邊。

  但岸上也是人馬喧騰,想是得到了水上的訊號,也正在向著這邊跑來。柳元宗正待把

王、李二人抱起,但王祥、李吉二人已是不約而同地跳進了水中,李吉冒出半個頭叫道:

「你門趕快上岸,我不能連累你們!」追來的小船,聽得聲音,又飛快向這邊劃來。

  蓬萊魔女潸然淚下,但她既不能下水將他們拖起來,形勢又是極端危急,小船距岸還有

數丈之遙,只好當機立斷,與父親托起明珠,先把明珠拋上岸去,他們二人隨即也跟著跳

上。李吉嘶聲叫道:「柳女俠,請告我家舵主,務必把那韓三娘子除去!」

  蓬萊魔女回頭一看,只見水上兩個漩渦,正捲起一片紅浪。原來是王、李二人,不願遭

擒、被辱,已在水底自殺。

  蓬萊魔女難過之極,但這時也已沒有餘暇給她悲傷了,她心中暗暗發誓:「李寶殺不了

那賊婆娘,我也必定殺了她給你們報仇!」當下,三人展開了輕功,避過了正面而來的那隊

騎兵。

  雖然未曾脫險,但到了陸上,三人都是精神陡振,鎮定了許多。明珠輕功稍差,但有蓬

萊魔女帶著她,也能跟上。

  三人東躲西閃,剛剛繞過一重營帳,東方已是曙色初開,迎面忽地碰上了一小隊巡邏的

金兵,喝道:「是誰?口令!」柳元宗一驚數丈,迎了上去,天色還未大亮,但他認穴不差

毫釐,片刻之間,已是把那十幾個人全都點了穴道。

  前面那隊騎兵聽得喊聲,忙折回來,發現十幾個邏卒倒在地上,吃驚非小,大呼小叫

道:「賊人在這一邊,在這一邊!」

  「在哪一邊?怎的不見?」「咦!身上沒有血跡,受的是什麼傷?怎的不醒?」「看看

咱們的人還有救沒有?先搜查賊人要緊,若是刺客,驚動了皇上,這罪可就大了!」紛紛擾

擾,七嘴八舌各有主張。

  柳元宗父女與明珠三人,早已拐了個「之」字路,又繞過一重營帳。蓬萊魔女聽得那些

人言語,心裡想道:「完顏亮果然是到了這兒,哼,哼,他竟敢『御駕親征』來了!」

  「當,當,當!」有人敲著大鑼叫道:「來的只是幾個小賊。各守營盤,不許自將驚

攪!巡邏隊進行搜捕!」原來金國的前路指揮怕是虞允文之計,派一小股人潛來搗亂,隨後

大舉進攻,若然亂了陣腳,便正中敵方之計了。

  好在他有這個顧忌,要不然各營士卒盡都出來,柳元宗等三人縱有天大神通,也是插翼

難逃。

  柳元宗眼看天色就要大白,巡邏隊已經出動,四面兜截,天亮之後,實是難以躲藏。他

一看,附近有個饅頭形的小山丘,雖非山高林密,樹木倒也不少。柳元宗當機立斷,說道:

「上那山丘,人少,就殺過去;人多,就躲起來。山上比平地容易掩藏!」

  蓬萊魔女道:「是!」拉著明珠,助她一臂之力,展開絕頂輕功,轉瞬間,便上了山,

天色尚未大亮,山中有樹木遮光,比平地當然更沉暗得多。那些巡邏隊伍,竟然沒有發現他

們。

  山中黑影幢幢,柳元宗內功深厚,目力異平常人,定睛看女,只見每隔十來步遠,便有

兩個全身披甲的衛兵並立站崗。柳元宗心頭微凜,想道:「這裡崗哨如此之密,難道是主帥

的營帳所在?」但既來之則安之,說什麼也只好闖過去。

  柳元宗悄聲說道:「從樹上過去!」樹木雖非茂密,但每兩棵樹之間的距離,至多也不

過四五丈,憑著他們父女的絕頂輕功,從這棵樹跳過另一棵樹並不困難,只是明珠較弱,但

有蓬萊魔女拉她一把,也可以勉強跳得過去。

  他們捷似猿猴,輕如落葉,無影無聲,那些站崗的衛士做夢也想不到有人就從他們的頭

頂飛過。

  山高不過數十丈,不多一會,就到了山頂。這時早已是天光大白,一輪紅日且已從東方

升起了。一到山頂,近接著滿天陽光,眼界豁然開朗,柳元宗一眼望去,不由得大吃一驚,

暗暗叫苦!正是:避他鷹犬追蹤急,卻到龍潭虎穴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立馬揚鞭言炎炎 挺身抗暴氣昂昂

  只見劍戟如林,戈矛耀日,一排排的披甲武士,在山上隱隱列成陣勢,正中插著一桿三

丈來高的杏黃大旗,武士們列成的陣勢,看得出就是拱衛這桿大旗的。

  柳元宗吃了一驚,心道:「這是天子的儀仗,難道……」心念未已,只聽得士兵們齊呼

「萬歲」!一座帳篷開處,一個披著金色袍甲、威風凜凜的中年漢子,在衛士們簇擁之下、

緩緩走了出來。果然是金國的皇帝完顏亮!

  蓬萊魔女熱血沸騰,手摸劍柄,手指微微顫抖。柳元宗悄聲說道:「瑤兒,不可造次。

小不忍則亂大謀!」蓬萊魔女翟然一驚,登時冷靜下來。心中想道:「不錯。我這次回來,

是要聚集義軍,在金虜的後方,與宋國的大軍配合作戰的,這責任何等重大!若然此時跑出

去行刺完顏亮,成功也還罷了,倘有失手,插翼難逃,豈不壞了大事?而在劍戟森森的拱衛

之下,要刺殺完顏亮也是談何容易?」

  幸虧他們藏身的那棵大樹,枝繁葉茂,距離那些兵土,也還有數十丈之遙,兵士們全神

注意的是保衛皇帝,怎想得到在滿山遍佈崗哨的情形之下,有人已經偷偷上了山,藏在樹

上?蓬萊魔女在樹葉縫隙裡看出去,只見完顏亮登上一座石台,眼望前方,也不知他是否看

到了長江的波濤澎湃?過了半響,完顏亮緩緩說道:「昨晚戰事如何?江面似乎看不見敵人

的艦隊?」

  一個將軍模樣的人站了出來,說道:「享告陛下,昨晚那些南蠻子只是趁著黑夜,出來

搗亂,發了一陣石炮,搖旗吶喊了一會,也就退了。我方損失輕微,只是被打壞了幾艘船,

需要修補。」

  完顏亮哈哈笑道:「人人都說虞允文是個將才,依朕看來,也是不濟事!他只敢虛張聲

勢,偷襲一下,豈敢與朕正面交鋒?」

  那將軍大拍馬屁道:「陛下天縱聖明,智勇雙絕,莫說虞允文,就是岳飛重生,也不能

是陛下對手。」

  又一個將軍道:「咱們的兵馬比他們多了十倍,他們若敢與咱們硬碰,那就正應了一句

俗話,是以卵擊石了。陛下,咱們的大軍如今已經齊集,就是等待陛下的御旨渡江了!」

  完顏亮道:「這個,我已早有安排。到臨安過中秋嘛也許來不及了,但總可以渡過長

江,在江南歡度佳節。」

  將土們聽了他的「豪語」,又是山呼:「萬歲!」完顏亮拍了拍掌,止了喧嘩,又向那

將軍問道:「聽說昨夜有敵人偷渡過了江,是什麼人,人數多少,已經捉到了沒有?」那將

軍惶恐說道:「還沒有。不過陛下放心,幾個小賊,總是逃不了的。」

  完顏亮「哼」了一聲,說道:「幾個小賊,究竟是多少個!兩個、三個?還是五個、六

個?幾十萬大軍,連幾個小賊都捉不到!甚至連確實的數目都不知道!賊人的模樣都說不出

來!要你們何用?」

  那將軍惶恐萬狀,跪下來不敢言語。旁邊閃出另外一個將軍,說道:「陛下息怒,我倒

是查問清楚了。偷渡的那隻小船,兩個舟子已經死了。另外三個人上了岸。」完顏亮怒氣稍

減,說道:「是什麼樣的三個人?」那將軍道:「是兩個女子和一個老頭。」

  柳元宗聽得聲音好熟,定睛望去,認得這人正是他的那個老對頭完顏長之。原來完顏長

之乃是宗室,比完顏亮長一輩,是完顏亮的疏堂叔叔。這次他從江南回來之後,完顏亮已恢

復他原來的官職——御林軍統領,井加「太子少保」銜。

  完顏亮心中一動,轉怒為喜,說道:「究竟是皇叔能幹。但你昨晚不是一直在這山上的

麼,幾時下過去查問了?」

  完顏長之道:「我正要啟稟陛下,我收錄了一個女賊,本是長江水寇,投降了咱們的那

個樊通的手下,名叫韓三娘子,昨晚韓三娘子碰上了敵人的那條船,那兩個舟子就是她殺死

的。可惜她現在受了重傷,不能來見皇上。」其實王祥、李吉這兩個舟予,乃是自殺的。不

過,韓三娘子雖然冒領功勞,她所報告的卻確實是第一手材料。

  完顏亮道:「哦,那麼,這韓三娘子認得那三個人嗎?那兩個女的是年輕的還是年老

的?」

  完顏長之道:「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不過,據韓三娘子說,那兩個女的從體態看來都很

年輕,她懷疑其中的一個乃是蓬萊魔女。這個魔女聽說是北五省的綠林領袖。武功很是高

強。」

  完顏長之怕完顏亮不明白,要給他詳說蓬萊魔女的身份。

  完顏亮卻已微微一笑,說道:「這魔女朕是早已見過的了。那次朕在泰山封撣,這魔女

跑來搗亂,可惜沒捉著她,這次可不能容她跑掉了。」

  說罷,忽的朝著那仍然在跪看的將軍斥道:「起未!你下去傳令,務必要捉到那兩個女

的,只許生擒,不許傷了她們!你在御營挑選一百名最好的武土,捉不到人,你別回來見

我。」

  原來完顏亮那次見過蓬萊魔女之後,對她的美色念念不忘,因此聽說是她來了,心裡是

又驚又喜。想道:「即使這魔女本領丙高,在幾十萬大軍圍捕之下,她也是插翼難飛。待捉

到了她,朕叫皇叔廢去她的武功,就不怕收她作為妃子了。」

  那將軍站了起來,但仍是佝僂著腰,聲音顫抖,說道:「陛下,這,這……」完顏亮喝

道:「你聽清楚了命令沒有?快去!」

  那將軍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敢向完顏亮稟告,只好用求援的眼色拋給站在一邊的完顏

長之。

  完顏長之道:「啟稟陛下,那魔女的本領很是厲害,陛下只許生擒,不許傷她,恐怕,

恐怕很難。」完顏亮道:「我知道她的本領厲害,但再厲害也厲害不過我的百萬大軍吧?」

完顏長之道:「不錯,倘若發現了她,大軍一擁而上,不難將她踩成肉餅。

  但難在不許將她弄傷。不能傷她,咱們的人就要傷亡多了。」

  完顏亮怒道:「你們一眾將士,出發之前,都曾宣誓效忠於朕的。既是赴湯蹈火尚且不

辭,如今去捉一個女子,反而害怕傷亡了?麻將軍,我叫你挑選一百名勇士,就是準備這一

百人都死光了,也要把那魔女捉來的!」

  完顏長之這時已猜到了完顏亮的心意,暗自想道:「當將士的,衝鋒陷陣,為國捐軀,

那是份所應為。但為了一個女子,卻要葬送無數勇士,豈不教將士寒心?」心中不忍,說

道:「陛下,不如讓我去吧。」他自忖拼著受點傷有把握可以活捉蓬萊魔女,免得眾多武土

傷亡。

  完顏亮雙眼一翻,說道:「皇叔,你別忘了你是御林軍統領,你的職責是保護我的,你

不能離開我的身邊。好了,不必多言,麻將軍,朕限你在午時以前,將那魔女帶到,否則提

頭見我!」

  完顏亮因為完顏長之是皇叔身份,不便對他發脾氣,對那姓麻的將軍他可就不客氣了,

發出了最嚴厲的命令!

  那將軍見皇上動怒,嚇得面色灰白,只好叩頭說道:「奴才領旨!」當下便挑選了一百

名武士,立即下山。這一隊人恰巧從蓬萊魔女躲藏的那棵樹下經過。蓬萊魔女暗暗好笑:

「我就在你的眼前,你沒發現,這可活該你倒霉了。」

  完顏亮道:「皇叔,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麼韓三娘子,你給我重重犒賞她。」完顏長之

道:「是。陛下,這韓三娘子倒是有心為咱們大金致力。她還有一條妙計,可以助咱們渡

江,一舉盡殲虞允文的兵馬。」完顏亮詫道:」她一個女流之輩,有甚力量,可助咱們渡

江?」

  完顏長之道:「她熟識長江水道,據她說,每年八月十五前後幾天,長江潮汐比平時大

得多,她可以給咱們帶路、領航,在一個最適宜的地方,黑夜渡江,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只是她現在身受重傷,非得趕快給她醫好不可。」完顏亮道:「好!傳旨叫御醫去給她治

傷!」完顏長之道:「她,她還有話說。」

  完顏亮道:「她怎麼說?」完顏長之道:「成功之後,她要求陛下一件事情。」完顏亮

道:「什麼事情?」完顏長之道:「她不願無功受祿,要事成之後才說。但卻須陛下御旨許

諾,滅未後允她所求。」完顏亮笑道:「這婆娘倒是古怪,但卻也公平。好,咱們就當買賣

做吧。你對她說,朕允她所請就是。」

  完顏長之怔了一怔,道:「要是她所求之事,是咱們難以辦到的,這一」完顏亮大笑

道:「滅宋之後,朕富有四海,大下之事,哪有朕辦不到的。除非她要天上的月亮!孤王的

寶座!但諒她是個女流之輩,也決不至於要裂土封王。」完顏長之道:「這個諒她不放。」

完顏亮道:「好,那還怕什麼答應她?嘿,嘿!何況權柄操在咱們之手,倘若她真敢提出什

麼非分的要求,咱們不會,——嘿,嘿!『喀嚓』一刀,把她殺了?」

  完顏長之心道:「一國之主,豈能失信於婦人。」但完顏亮已然如此說了,他也只好說

道:「陛下聖見,非臣可及。當今最最緊要之事,是如何渡江,這韓三娘子能為咱們帶路,

陛下先下御旨,允地所求,令她一心一意為陛下效力,確是上上之策。」

  完顏亮笑道:「現在最緊要之事,是趕快把她醫好了!」當下立即傳令營中太醫,由完

顏長之的護乓帶他去給韓三娘子治傷。

  蓬萊魔女氣得七竅生煙,心中想道:「這韓三娘子助紂為虐,競要帶敵人渡江,真是萬

死不足以償其辜!」恨不得一箭把那太醫射死,叫他救不了韓三娘子。可是在這樣劍戟森嚴

的防護之下,她縱是滿腔憤恨,也只能強忍住氣。

  只聽得完顏亮又道:「那婆娘說八月十五前後,長江潮汐異千常時,最利渡江。但我要

知道得更切實一些,什麼時候起潮?」

  完顏長之道:「這個我倒問過她了。是八月十三月亮起時。不過,在什麼地方最宜偷

渡,卻還須她領航、帶路。」

  完顏亮道:「好,那咱們就在八月十三晚上三更時分渡江。你馬上叫人傳下密令,叫各

營總兵準備!」

  在完顏亮周圍的都是他最親信的心腹將士,他頒下密令,自是無須顧慮會洩漏出去。

  卻不料隔「鄰」有耳,躲在樹上的蓬萊魔女已是聽進耳中,心裡又喜又驚,要知此刻己

是八月十一日的早上,距離完顏亮所要渡江的時間,不過是三個白天和兩個半晚上了。而虞

允文與她約好,由義軍與南岸官軍配合出襲的時間,卻是八月十囚的白天。

  蓬萊魔女心急如焚,想道:「時間緊迫,我必須把這消息送出去,否則差不那麼半天,

可能就誤了大事!」

  完顏亮定期在八月十三午夜偷渡長江,現在是八月十一日早晨。那麼,在這三天之內,

蓬萊魔女至少要做到下列三件事情:一、找到玳瑁;二、與各路義軍的領袖會合:三、派人

送信給虞允文,要他提前半天發動攻擊。而第三件事情又必須在第一件事情成功之後,才能

找得到人選信。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要做到這三件事情,一定要機緣湊巧,處處順利,否

則稍有阻礙,就要前功盡棄!

  時間這樣緊迫,但現在他們卻還被困在山上,根本無法脫身。蓬萊魔女幾乎想下顧一

切,硬闖出去。但山上有金國最精銳的羽林軍武士千人,山下更有數十萬大軍,硬闖出去,

無異自投羅網。

  蓬萊魔女正自心中焦急,只聽得完顏長之又道:「還有一個喜訊,稟報陛下。」完顏亮

道:「什麼喜訊,仔細道來。」

  完顏長之道,「柳元甲是江南一霸,水陸兩路的黑道人物,都奉他為主的。如今咱們已

與他接洽好了,只等陛下定奪。」

  完顏亮道:「他提出了什麼條件?」完顏長之道,「咱們一旦渡江,他就在江南作為內

應。他準備打出保境安民的旗號,在他力所能及的地盤之內,不許宋國官軍通過。」

  完顏亮道:「很好,咱們有幾十萬大軍,不必他出兵助戰,只是這樣已經大大有助於咱

們滅宋了,」

  完顏長之道:「還不止呢,他現在身任江南的武林盟主,還有一位副盟主是飛龍島的一

股水寇頭領,實力比從前投降咱們的那個鬧海蛟樊通更大,他也與咱們約好了,咱們幾時汲

江,他就與咱們配合,在水上接應。」

  完顏亮道:「這更妙了,馬上派人給他送信,叫他在山東海面攻擊宋國水師。這裡的采

石礬之故,有咱們對付虞允文已足夠了。朕所憂慮的是他們東面海上的援軍。」

  完顏長之對完顏亮的殘暴寡恩雖然微有不滿,但對他的戰略部署,卻甚佩服,由衷贊

道:「陛下指揮若定,恰如六轡在手,一塵不驚。今番定可以井吞南宋了。那飛龍島主有眾

逾萬,雖然還不算很強,但在水路截斷宋國援軍,最少也可以阻遲他們幾天。那時咱們早已

渡過長江,大功告成了!」

  完顏亮道:「他們要咱們答允什麼條件,你還未說呢。」

  完顏長之道:「柳元甲想請陛下把兩淮南北的地區讓他翻據。他願對金國納貢不來朝,

聽調不聽宣。」

  完顏亮道:「哦,這麼說,他是要自成一國,自立為主,只做咱們的藩屬了?」

  完顏長之道:「不錯,他的意思正是這樣。兩淮南北是江南最富庶之地,陛下聖意如

何?」

  完顏亮道:「當然答允他!」完顏長之道:「是。我懂得陛下意思了。權柄操在咱們手

上,渡江之後,賞罰還不是由得咱們?」

  完顏亮道:「不,這次的賞是真的,渡江之後,讓他為王!」完顏長之自以為懂得了皇

上的意思,聽了完顏亮這番話,大惑不解。完顏亮哈哈笑道:「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柳元

甲的身份與那韓三娘子不同,對付他們也自當因人而施。江南未定,對這樣的人需加籠絡。

待到天下都是大金的之後。那時再設法除他不遲。漢高祖劉邦與項羽爭天下之時,韓信求漢

高祖封他為假齊王,漢高祖索性封他為真齊王。但韓信最後還是免不了未央宮的一刀。漢人

的史事,也可以供咱們學到一些東西的。皇叔,你身為大將,也該多讀史書。」

  蓬萊魔女聽了這番議論,也自不禁有點不寒而慄,想道:「完顏亮之殘暴陰狠,實是人

間少有!可恨我那喪盡良心的叔叔,竟然受他利用,助紂為虐。」

  完顏長之大力佩服,說道:「陛下天縱聖明,文事武功,都足以震占鑠今,這番定然一

舉蕩平江南!」

  完顏亮哈哈笑道:「朕剛才做了一首詩,念給你們聽聽!」他獨立石台之上,顧盼自

雄,半晌,手指前方,朗聲吟道:「萬里車書盡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

立馬吳山第一峰!」

  詩意是說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不能容南宋與大金並立。吳山是南宋首都臨安(今杭

州)內的一座山,「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那已是把臨安當作囊中之物,准

備進軍之後,在吳山立馬慶功了。就詩論詩,氣概倒是十分豪邁。

  完顏長之等一眾將上齊聲歡呼,立即就把他們皇上這首詩唱起來,完顏亮拔劍斫石,縱

聲狂笑!蓬萊魔女氣得心肺欲炸,想道:「完顏亮你如此狂妄,我倒要看你橫行能到幾時?

你要立馬吳山,只怕先要葬身魚腹。」

  完顏亮的將士正在歡騰,忽見一個軍官騎馬上山,完顏長之喝過:「聖駕在此,什麼人

膽敢騎馬!」那軍官翻身下馬,膜拜說道:「臣前路指揮使哈爾蓋有緊急事情稟報,請皇上

恕罪。」

  完顏亮斥道:「何事大驚小怪!難道南蠻子敢渡江未攻咱們不成?」

  哈爾蓋顫聲說道:「軍情倒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只是——」完顏亮厲聲道:「只是什

麼?」他做了一首自以為「氣吞牛斗」的好詩,正在飄飄然接受臣下的頌讚,這個時候,當

然不喜歡有入來敗壞他的「豪興」。

  哈爾蓋訥訥說道:「昨晚偷渡的那幾個敵人,有人看見是向著這個方向逃跑,只怕、只

怕已經上了這座山廠。奴才伯萬一是刺客,驚、驚動了聖駕!」

  原來這哈爾蓋以「前敵指揮使」的身份,昨晚親自率領巡邏隊搜查。但因這座山是他們

的皇帝「駐曄」之地,在別的地方他可以隨意搜查,這個地方,他的手下卻是不能隨便上來

的,必須稟明皇上,才敢搜查。

  昨晚負責值夜的侍衛長大吃,驚,道:「哈將軍,是你親自看見的麼?你拿得準刺客當

真是上山了?這山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我就不信刺客能夠上來,而居然沒有給人發

現!」要知倘若哈爾蓋所說是真!這侍衛長就難逃「守衛不嚴」之罪。

  哈爾蓋雖然怕結怨於侍衛長,但更害怕敵人潛伏山上,查了出來,這天大的干係他可擔

當不起。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奴才昨晚率領巡邏隊四處兜截,那幾個黑影到了這山下就沒

了蹤影,只怕、只怕多半是藏匿此山了。」

  完顏長之深知蓬萊魔女的輕功本領,說道:「既然如此,總是小心謹慎的好。還是搜一

搜吧!」

  完顏亮這一驚亦是非同小可,但隨即想道:「這麼多人,又有皇叔在此,伯她什麼?」

於是哈哈笑道:「朕正要活捉那個魔女,她若當真是自投羅網,朕正是求之不得!山下有人

把守了麼?」

  哈爾蓋道:「奴才所部的三千鐵騎,已把這座山團團圍住了!」完顏亮大笑道:「好,

這一回可要叫她插翼難逃!立即搜查!」蓬萊魔女暗暗叫苦,完顏亮的手下,能夠縱高竄低

的能人不少,這一搜他們決計難以藏匿。蓬萊魔女銀牙一咬,正要請她父親與她一同衝出,

忽見父親搖了搖頭,示意叫她不可妄動,蓬萊魔女心道:「難道束手待斃不成!」這時完顏

長之與哈爾蓋已率領武士,列成隊形,就要向兩邊伸開搜索了。

  就在此時,蓬萊魔女忽聽得似是有人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伺機向西北逃!」正是武林

天驕的聲音。他用的是上乘的「傳音人密」內功,人卻不知躲在何處。他用「傳音入密」的

功夫,對方至少要與他功力相若,方能聽見。

  蓬萊魔女又驚又喜,但卻不知他所說的「伺機而逃」,這一「機會」從何而來?心念未

已,只聽得完顏長之已是猛地喝道:「林子裡是誰?」原來他的功力與武林天驕乃是在伯仲

之間,後者的「傳音入密」功夫,可以瞞得過別人,瞞不過他。但因武林天驕所在之處離蓬

萊魔女較近,離他較遠,所以蓬萊矚女聽得字字分明,而完顏長之則是隱約感到有人藏在林

中,悄悄說話,至於說的什麼,卻是聽不清楚。

  武林天驕一聲長嘯,挺身而出,朗然說道:「你們都沒長眼睛嗎?我就在這兒,你們還

要到哪裡搜索?」

  武林天驕這一驟然現身,自完顏亮以下,人人都是大吃一驚。完顏亮喝道:「還不快快

給我拿下!」眾武士驚魂稍定,發一聲喊,登時如潮湧上,將武林天驕團團包圍。完顏長之

不敢離開皇帝,取出了一對判官筆,仍然在完顏亮身邊,擔當保護之責。

  武林天驕不慌不忙地舉起玉蕭,湊到唇邊,「嗚嗚」地吹了兩聲,純陽罡氣從暖玉簫中

吹出,威力驚人,只見在他面前的一棵大樹,樹時紛紛墜下,轉瞬之間,只剩下光禿禿的樹

枝。本領較弱的武士,耳膜如受利針所刺,慌忙把雙手掩住。

  武林天驕放下玉蕭,淡淡說道:「皇上,這些年來,你派人到處找我,如今我自己來

了,你就不能容我說幾句話麼?」隨即玉簫一樣,雙目橫掃包圍他的那群武士,接著說道:

「我不想傷害本國弟兄,但你們若是強來,我也只好被迫自衛了!請你們稍待片時,有我把

話說了,我甘願束手就擒!」

  武林天驕在金國是一個傳奇人物,對他的武功,有許多誇張的跡近神奇的傳說。儘管他

與金主完顏亮作對,但金國的武士,卻十居八九是對他暗暗佩服的。此時見他又露了這手驚

人的功夫,一時之間,竟是無人敢上。

  完顏亮聽得他口稱「皇上」,怒色稍霽,說道:「檀羽沖,你心目中原來還有君父麼?

我只道你是喪心病狂,自絕於國人的了?好,你既然還有一點良知,我就容你說幾句話!」

  武林天驕劍眉一豎,朗聲說道:「我此來只是勸你一句話,古人說要『懸崖勒馬』我是

勸你『臨江勒馬』,早早回頭!」

  完顏亮大笑道:「我滅宋已在旦夕之間,你卻勸我臨江勒馬!

  我下依你,你又如何?」

  武林天驕冷冷笑道:「你不聽我所勸,那就是喪心病狂,自絕於國人了!我只怕你未能

渡江,已是身敗名裂!」

  完顏亮心中怒極氣極,卻發為狂笑道:「你休道天塹不能飛渡,我投鞭足以斷流!我為

大金渾一天下,功業震古鑠今,國人對我歌功頌德還來不及呢,你居然敢誹謗於我。」

  武林天驕以更響亮的笑聲壓過了他,說道:「你悉索敝賦,妄圖侵未,未見其利,先見

其害。即使你能吞併江南,對老百姓又有什麼好外?老百姓早已民窮財盡了!何況前有虞允

文扼守長江,後有老百姓的民軍,又旗紛舉,你把國運作孤注一擲,必敗無疑!你說什麼功

業彪炳?依我看來,只是癡人說夢,水月鏡花!」

  完顏亮大怒道:「住口!」武林天驕不理不睬,滔滔不絕他說下去道:「再說,你以為

你有百萬大軍,就足以投鞭斷流了嗎?咱們的士兵與宋人無仇無恨,背並離鄉,冒葬身魚腹

之險,所為何來?他們根本不知為何而戰,豈肯為你盡力!」

  完顏亮道:「哼,哼!你敢煽惑軍心,背叛朕麼?你身為主國之人,竟詛咒金師,盼它

全軍覆沒麼?」

  武林天驕道:「我正是為了愛護金國,才來勸諫,請皇上臨江勒馬,轉禍為福。那時金

國百姓,才會真心歌頌陛下功德!請陛下二思!」

  完顏亮冷笑道:「檀羽沖,在你之前,也有許多人勸阻朕興兵伐宋,你可知道他們的下

場如何?」

  武林天驕淡淡說道:「我知道那些人都給你殺了。連你的親生母親,囚為你妄圖侵宋之

事,說了你幾句,也給你毒死了!我今日敢來勸諫,性命早已置之度外!」

  完顏亮盡殺勸諫諸臣之事,人所共知;但他毒死母親,卻是外人還未知道的秘密。武林

天驕說了出來,把完顏亮氣得渾身發抖。一眾將士聽了也暗暗寒心。完顏亮怒氣稍過,才說

得出話來,冷笑道:「你造謠誣蔑,詛咒王師。好,我現在不殺你。

  待我渡江之後,我要你親見我的勝利,我才拿你祭旗!叫你自知愚蠢,死得瞑目!」

  完顏亮正待發令將他活擒,忽聽得山下人聲暄鬧,完顏亮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軍官馳馬

上山,大聲稟報道:「那兩個女賊,已經發現了!」

  這軍官是哈爾蓋的副將,奉命領兵包圍此山,防備藏匿山上的敵人逃跑的。但如今已在

山下發現了他們皇上所嚴令捕拿的兩個「女賊」,所以他們必須趕緊上來請示,是該遵守原

來的「將令」包圍此山呢?還是遵奉皇命去追捕「女賊」呢?蓬萊魔女聽了,大為奇怪。心

道:「哪裡又來的兩個女賊?」

  心念未已,只聽得武林天驕哈哈笑道:「完顏亮,你以為你聰明得緊麼?嘿,嘿!饒你

再聰明,你也須中了我調虎『圍』山之計!」他故意更改一字,把三十六計中的「調虎離

山」說成了「調虎圍山」。

  完顏亮本是一心一意要活捉蓬萊魔女的,只因武林天驕突如其來,他的注意力才暫時移

轉。如今聽得手下稟報是在山下發現了「女賊」,又聽了武林天驕這一番諷刺的話,驀然一

省,不由得面色大變,喝道:「檀羽沖,原來你是與那魔女串通了的!」

  武林天驕大笑道:「不錯,你這才知道上當了麼?嘿,嘿,要不是我有心讓哈爾蓋這蠢

村瞧見一點影子,我怎能把你這三千鐵騎引來!」

  哈爾蓋大驚失色,心道:「原來我們的人,昨晚發現有人上山,竟是武林天驕故意布下

的疑陣。上山的是他,不是那兩個女賊。我卻把三千鐵騎都調來包圍此山,這可真是中了他

調虎『圍』山之計了!」自完顏亮以至哈爾蓋等人,此時盡都「恍然大悟」;卻哪裡知道,

這才真正是武林天驕的「故佈疑陣」,他們的「恍然大悟」,恰巧又正是「誤入迷途」。

  完顏亮大怒,指著哈爾蓋罵道:「蠢材,還不趕快下山,飛騎追捕!呆在這裡作什

麼?」哈爾蓋連忙應道:「是!」搶著跨上一匹戰馬!疾馬下山,率領他原來圍山的三千鐵

騎,追趕「女賊」。

  完顏亮發了命令,隨即縱聲笑道:「檀羽沖,膚還是要笑你是個蠢村,你故佈疑陣,只

是能騙得過哈爾蓋一時而已。在朕的鐵騎追捕之下,你的心上人始終逃不過朕的掌心!哼,

你使的什麼巧計,也不過是自投羅網而已」「把他拿下!待那魔女擒來,叫他知道朕的厲

害!」那班武士,雖然敬畏武林天驕,但主子已經下了命令,非立即活擒武林天驕不可,他

們只好豁出性命,一擁而前。

  武林天驕驀地飛身疾掠,從眾武士頭上飛過,遷向完顏亮撲來。完顏長之雙筆齊出,喝

道:「你好大膽,冒犯皇上!」武林天驕橫揮玉蕭,將完顏長之雙掌架開。他們功力悉敵,

武林天驕固然不能前進,完顏長之也不能將他迫退。那一班武士只恐武林天驕傷了皇上,慌

忙又跑過來,將他團團圍住。場中登時亂成一片。

  躲在樹上的柳元宗悄聲道:「時機到了,跑!」展開絕頂輕功,一溜煙地向著西北角疾

奔。蓬萊魔女帶著明珠,緊緊跟在父親後面。此時蓬萊魔女時武林天驕,當真又是感激,又

是心傷。她知道武林天驕是有意犧牲自己,救她們父女脫險。可是她有大事在身,卻只能自

顧逃跑,不能兼顧武林天驕了。

  蓬萊魔女使出「八步趕蟬」的絕頂輕功,雖然拖著一個明珠,仍是迅邊飄風。那些武

士,部在用神對付武林天驕,十之八九,毫無發覺。有幾個人發現了他們,但只是一晃眼

間,蓬萊魔女等人己是翻過山頭,在他們眼前消失了。

  完顏亮站在高處,隱隱還可看見一團白影。他雖然看不清楚蓬萊魔女的形貌,但看到了

衣袂飄風,也大致可以分辨出是兩個女子。這一下,完顏亮才當真,恍然大悟:又上了武林

天驕的當了!

  完顏亮氣得七竅生煙、大喝道:「務必拿下,死活不論!活擒封萬戶侯,格斃賞黃金千

兩!」

  武林大驕知道蓬萊魔女已經脫離險地,心上放下了一塊石頭,遂縱聲笑道:「完顏亮,

你連一個女子都奈何不得,還做什麼吞併江南,統一天下的春秋大夢?你要殺我,我讓你殺

好了。

  我是金國的大好男兒,恨的只是暴君,我決不與本國弟兄拚命。

  嘿,嘿,你殺了我,我也不過在黃泉路上先走一步而已,只伯你將來的下場,比我還更

不如!」說罷,哈哈一笑,停止抵抗,柬手就擒。

  完顏亮怒極氣極,說道:「你求速死,朕偏不如你心願!你敢小看我,好呀,我就留著

你謾慢折磨,叫你親眼看到朕『立馬吳山第一峰』之後,再挖掉你的眼珠,叫你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今生今世,永遠做個賤奴!」

  蓬萊魔女已經翻過了這座山頭,但武林天驕的話語,隨風吹送,她還是隱約可聞,不禁

心中痛如刀割。柳元宗知道女兒的心情,低聲勸慰她道:「瑤兒,你要記住你肩負的重擔!

只有打贏了這一場仗,徹底擊敗了完顏亮,這才是救了宋國的百姓,也救了金國的百姓。也

只有這樣,才是摳答了檀羽沖救命之恩。」

  蓬萊魔女吞下了眼淚,說道:「孩兒理會得。」但她雖然懂得這個道理,悲痛仍是不易

消除,心中想道:「檀羽沖捨身救我,我卻不能救他。今生今世,只怕是永遠不能報答他

了。」

  她因距離太遠,完顏亮後來說的那段話,她沒有聽見,只道武林天驕落在完顏亮的手

中,已是必死無疑。

  背後忽地傳來一陣吶喊聲,原來是有一班武士,兀自想擒住蓬萊魔女領功,緊緊追來。

  蓬萊魔女翟然一驚,如在惡夢中醒來,知道已是沒有時間容她悲傷了。於是強抑悲傷,

加快腳步,那班武士,怎趕得上她,轉瞬之間,已結她遠遠甩在後面。正是:休誇天塹能飛

渡,一女揮刀膽已寒。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刁斗風生來俠女 胡笳聲動聚群豪

  翻過山頭,走了一段羊腸小徑,沿途雖然經過十來個「哨崗」,但那些站崗的衛士,焉

能是柳元宗父女的對手,幸而柳元宗不想傷人,只是把他們點了穴道,要不然他們連性命都

難保全。

  山路越來越是險窄,穿過了一個山坳之後,前面已無哨崗。但見山坡上滿是荊棘,瘦石

嶙峋,寸單不生。柳元宗邁開大步,就從荊棘上跨過。明珠的輕身功夫較弱,要飛越這一大

片荊棘,稍有困難。蓬萊魔女不想耽擱時間,雙臂貼著明珠,輕輕將她一帶,衣袂迎風,

嗖、嗖、嗖,一口氣飛掠過一片荊棘,轉瞬間已到山下。

  柳元宗父女鬆了口氣,抬頭一望,這才知道了武林天驕指點他們向這個方向逃跑的原

因。原來因為此山的西北面地形險峻,而又寸草不生,不但這一面山上的哨崗較少,山下也

沒有兵營。金國的騎兵多,安營立寨之處,必須是多有水草之地。而且這一面的地形,也不

宜大軍駐紮。

  原來圍山的三千鐵騎已經撤走,再也無人阻攔。柳元宗當先開路,向著田野疾跑。但也

還未能立即跑出長江北岸金國大軍的防區。

  只見東南面煙塵滾滾,健馬嘶風,一大隊金國的騎兵,上在向前追逐。前頭是兩騎駿

馬,跑得非常之快。大隊的金國騎兵,採取扇形的包抄之勢,但最近的前鋒,和那兩騎馬的

距離也還在十丈開外。

  蓬萊魔女道:「咦,馬上的似是兩個女子!」定睛看去,隱約可以認得是赫連清雲和赫

連清霞兩姐妹。轉瞬之間,她們那兩騎快馬已過了視野之外,遠遠看友,平原上只見兩個黑

點。後面那一大隊騎兵仍然緊迫不捨。

  蓬萊魔女恍然大悟,原來敵人所說的那兩個「女賊」,就是赫連姐妹,是她們替代自

己,引開了金國的追兵。這一巧妙的安排,當然是武林天驕所出的主意了。

  蓬萊魔女又是感激,又是擔心。心道:「赫連姐妹的坐騎雖快,但卻怎能擺脫金國的大

隊追兵?」

  心意未已,忽又聽得號角齊鳴,隱隱聽得東面的金兵喧嘩之盧,柳元宗凝神一聽,說

道:「那些金虜說是發現有敵人來襲!」不久,南面、西面也響起了號角聲、金鼓聲,那兩

面的金兵,也在喧嘩叫嚷,說是發現敵人,「戰場」上登時混亂,追趕赫連姐妹的那隊騎兵

不知來了多少敵人,不敢離開大營太遠,連忙回頭。

  蓬萊魔女笑道:「好了,赫連姐妹和咱們都可以脫險了!」柳元宗父女放下了心頭上的

石頭,由明珠在前帶路,一口氣跑出了十里路程,回頭一望,並無追兵,這時他們已遠離了

金國大軍的營地,才算是真正脫險了。

  蓬萊魔女放慢腳步,讓明珠喘過口氣。走了一會,蓬萊魔女張目四顧,忽然「噫」了一

聲,說道:「奇怪!」

  柳元宗道:「何柯事奇怪?」蓬萊魔女道:「偷襲金軍的是哪路人馬?怎的來無蹤去無

跡的,此事不是太奇怪了嗎?」

  要知南岸的宋軍隔著一條長江,若是宋國發動攻擊,一定是在水上交鋒,絕不能突如其

來。所以唯一的可能,只有是小股的義軍,來偷襲金國大營。但若然如此,必定是達成了破

壞的任務之後,便要立即撤退的,可是他們一路行來,卻沒有碰見一個義軍,四面張望,甚

至連一匹馬的影子都看不到。

  柳元宗想想也覺奇怪笑道:「既是猜想不透,那就只有到了義軍的營盤,再問個明白

了。」

  說話之間,忽聽得馬鈴聲響,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小隊金國騎兵。柳元宗一看不足十騎,

隨手便抓起一把石子,正要發石傷人,蓬萊魔女急忙叫道:「爹爹住手,來的是朋友!」

  柳元宗愕然住手,轉眼之間,那小隊騎兵,已經到了他們面前,為首的那個軍官,不是

別人,正是耶律元宜。

  耶律元宜跳下馬背,說道:「恭喜,恭喜,柳女俠,你脫險了!」聽他說話,早已知道

了蓬萊魔女被困之事。

  耶律元宜是遼國志士,遼亡於金之後,他偽降金國,圖謀恢復大遼。他是赫連清霞的情

人,與武林夭驕也是至交好友。這些事情,蓬萊魔女都是早已知道了的。但見他還有七八騎

金國武士隨行,卻也還不禁有點驚疑不定。

  耶律元宜笑道:「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並非金人,有話但說無妨。」

  蓬萊魔女道:「我們的事情,你怎麼知道的?怎的打這裡來?」耶律元宜道:「武林天

驕昨晚就是住在我的帳中。咋晚你們偷渡,給人發覺,我也曾假意幫忙哈爾蓋搜索。武林天

驕定下計策,讓清雲、清霞兩姐妹冒充你們主婢的身份,引開金國追兵,我怕她們有什麼危

險,假作追捕,護送了她們一程,這才繞道回來。蓬萊魔女恍然大悟,說道:「剛才金軍在

四面發現『敵人』,敢情也是你們弄的玄虛?」

  耶律元宜笑道:「正是。我叫手下偷偷的在四個營帳裡點起火來,然後又叫他們在四處

奔跑亂嚷,假報軍情,引起混亂,要不然赫連姐妹還真不容易逃脫呢!」

  蓬萊魔女道:「幸虧有你暗中相助,要不然我們也難逃脫呢。只是,你也忒大膽了!」

  耶律元宜笑道:「人多眾亂,哪能查究出為首搗亂之人?而且我也早有準備了,我立即

離開營地,隨著哈爾蓋追蹤『女賊』,就是為了避免嫌疑。」

  蓬萊魔女歎了口氣,說道:「你們冒這麼大的危險,救了我們父女,我們實是感激不

盡。唉,只可惜——」

  耶律元宜聽了幾句,已知她要說的是誰,吃了一驚,連忙間道:「不錯,我正要問你,

武林天驕是怎麼了?」

  蓬萊魔女黯然說道:「他已被完顏亮所擒,如今生死未卜。」

  耶律元宜想了片刻,說道:「只要不是當場格殺,倒還有一線生機。」

  蓬萊魔女道:「何以見得?」耶律元宜道:「完顏亮自大成狂,妒忌之心極重。武林天

驕在金國素著聲望,武士們對他尤為佩服。完顏亮是容不得別人在任何一方面高過他的,所

以,即使武林天驕不反對他,他也是早就把武林天驕當作眼中釘、肉中刺的了!」

  蓬萊魔女道:「這麼說來,武林天驕還焉有生還之望?」

  耶律元宜道:「正是因為完顏亮妒忌心重,他非得把武林天驕壓下去不可。他以為他這

次必定可以併吞南宋無疑,我料他由於此念,多半會把武林天驕留下不殺,待他『成功』之

後,再當眾折辱武林天驕,好顯出自己見識高明,才華卓絕,無人能及。嘿,嘿,只要武林

天驕還未喪命,我就有機會可以救他了!」

  耶律元宜「追隨」了完顏亮多年,倒也算得是摸透了完顏亮的脾氣。

  蓬萊魔女半信半疑,但心中總是多了一層希望。於是說道:「如此只有全仗將軍為他盡

力了。」

  耶律元宜哈哈一笑,說道:「我與他也是情如兄弟,不須女俠多囑咐了。」蓬萊魔女給

他一笑,不覺杏臉泛紅。

  耶律元宜似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肅容問道:「柳女伙從江南來,恕必是見過虞將

軍的了?義軍派遣使者渡江與虞將軍聯絡之事,柳女俠知道了麼?」

  蓬萊魔女笑道:「我正是從虞將軍那兒來。這位明珠妹子,就是前兩天渡江的義軍使

者,如今又隨我口來了。耶律將軍,你怎麼也知道這事?」

  耶律元宜喜道:「這就好了。我昨天才見過玳瑁姑娘,正有一件疑難之事。」

  原來耶律元宜蓄意與義軍聯絡,來個裡應外合,與虞允文配合,擊敗金軍,赫連清雲與

玳瑁有過一段淵源,就秘密地給他引見。

  耶律元宜以金國高級軍官的身份,行動比較自由,他遂假借巡視外圍陣地的名義,由赫

連清雲帶引,神不知鬼不覺地愉偷會見了耿謂,可是因為明珠還沒回來,雙方如何具體配

合,耿淚還不能給他以確切的答覆。

  耶律元宜談過他與耿眉相會的事情之後,對蓬萊魔女說道。

  「完顏亮渡江在即,目下最緊要的事,是約好一個日期,三方面同時發動,一方面是宋

國水師渡何攻擊;一方面是義軍攻他後方,我再從中裡應外合,三方面夾擊之下,完顏亮必

敗無疑。但時間必須配合得準確,否則就要功虧一簣了。你們從那邊來,不知可與虞將軍約

好了麼?」

  蓬萊魔女道;「日期是約好了,但情況臨時有變,我也正有一件疑難之事,要與耶律將

軍商量。」

  耶律元宜道:「有天大難事,我也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蓬萊魔女道:「完顏亮已決定八月十三晚上二更提前渡江,虞將軍所定的時間卻是八月

十四日間。當務之急,就是必須設法通知虞將軍,咱們也將時間提早。」

  耶律元宜道:「好,這件事情就交給我辦好啦。我今晚就派人渡江向虞將軍送信。」

  蓬萊魔女正愁期限短促,往返需時,得耶律代辦此事,大喜過望。當下說道:「這就最

好不過了!咱們便約定在後晚二更時分,同時發動吧。」

  耶律元宜道:「好,後晚我以三支響箭作為訊號,你們向我這邊攻來,咱們來個裡應外

合。擒賊擒王,出奇兵先打完顏亮的御營。同時,我也想法救出武林天驕。」

  蓬萊魔女與他商量定妥,正要告辭,耶律元宜驀地想起一事,說道:「你們是急著回到

義軍之中吧?玳瑁姑娘的地址已經改了。」

  明珠詫道:「改了,改在什麼地方?」

  耶律元宜道:「改在天村山下一個山村。」當下說了地址。

  明珠頗有點感到疑惑,原來她們這部義軍駐紮之處地形甚好,距離金軍的駐地也近一

些。如今改了地方,雖然更為隱蔽,但距離卻是稍遠,利於防守,不利出擊。但她知道耶律

元宜決不會虛報消息,當下就謝過了他,按址去找尋玳瑁,心中的疑惑,也只有等到見了玳

瑁之後,再問個明白了。

  蓬萊魔女道:「耶律將軍,你肩負重擔,回去須得多多小心。」一行三人遂與耶律元宜

分手。

  路上明珠說起她心中的疑慮,蓬萊魔女也覺得臨時更改總部的地址,其中必有緣故。於

是三人加快腳步,趕往那個山村。

  柳元宗等一行三人,展開了「八步趕蟬」的超卓輕功。疾如奔馬,不到兩個時辰,跑了

一百多里,中午時分,便趕到了那個山村。村頭有把風的小兵,認得蓬萊魔女,又驚又喜,

慌忙上來迎接,說道:「寨主,你回來了,這可好啦!」

  蓬萊魔女問道:「有什麼事情發生麼?」那小兵道:「沒有。但各家寨主,各路頭領,

正在咱這兒集會。寨主,你回來得正是時候!小的給你備馬。」

  蓬萊魔女說道:「不必。你也用不著聲張,驚動眾人。」那小兵本來要發響箭報訊的,

聽得蓬萊魔女如此言語,便即停止。

  當下給蓬萊廈女指明了路向。明珠吁了口氣,說道:「還好,沒發生什麼意外。但只怕

玳瑁姐姐,服不了眾家寨主。」蓬萊魔女道:「所以我不想讓他們知道,且看看他們鬧些什

麼?」

  蓬萊魔女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趕到。剛剛轉過山拗,忽見有兩人迎面而來。這兩個人

相貌都很特別,一個是鐵塔般的黑漢子,只有一條臂膊;一個是熊腰虎背,魁梧奇偉的紅面

漢子,手上拿著兩隻鐵輪。兩人都是跑得氣呼呼的。蓬萊魔女雖然忙著趕路,但一見了這兩

個人,卻不由得不停下了腳步。

  原來這兩個人都是各領一路的義軍首領,和蓬萊魔女也都是早就相識了的。獨臂漢子是

「關東鐵漢」鐵大鼎,紅面漢於是「風火輪」宋金剛。這兩個人又都是公孫奇的仇家,當年

曾由宋金剛倡首,招集了許多江湖好漢前往桑家堡尋仇,正巧碰上蓬萊魔女,後來就是蓬萊

魔女給公孫奇解了圍的。那一戰,宋金剛受了重傷,鐵大鼎則中了桑青虹的毒功,自己甩匕

首切斷了一條臂膀,才保全了性命。

  這一次,他們又巧遇上蓬萊魔女了。蓬萊魔女連忙問道:「怎麼你們兩位不是來此聚會

的麼?是不是已經散了?卻怎的只見你們兩位出來?」

  宋金剛氣呼呼他說道:「盟主,你若是顧全綠林道義,就讓我們過去!你若是只知袒護

師兄,就把我們擒下!」宋金剛在北方綠林中的地位極高,僅僅次於蓬萊魔女,但也還是蓬

萊魔女屬下,按理應該以盟主之禮見過蓬萊魔女的,如今他連應有的禮貌也顧不到,可以想

見,他是忙著逃命。

  蓬菜魔女大吃一驚,說道:「什麼,公孫奇那奸賊是在這裡麼?你們放心,有我在此,

他決不敢動你們毫髮!」

  宋、鐵二人聽得蓬萊魔女把公孫奇稱作「好賊」,頗為驚詫,但卻也稍微安定了下來。

  宋金剛道:「公孫奇早已來了!」蓬萊魔女道:「他來幹什麼?」宋金剛冷冷說道:

「他來幹什麼,盟主你還能不知道?」

  蓬萊魔女柳眉一豎,道:「我怎麼會知道了?」宋金剛也覺驚詫,說道:「公孫奇不是

你請他來的麼?他帶了桑家堡舊部,也是號稱一路義軍,說是要與咱們共同抗金。」

  蓬萊魔女跌足道:「這是假的!」

  宋金剛見她完全表明了態度,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頭,說道:「老實說,我們也信不過

他,但義軍抗金,是來者不拒,我們又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與金虜勾結,何況他又是

你柳盟主的師兄,誰敢拒他參加?」

  蓬萊魔女無暇多說,連忙問道:「他在哪兒?」

  宋金剛道:「他現在正在聚義廳中與群雄集會。我們與他有仇,不敢與他同席,也不願

與他為伍!」

  蓬萊魔女道:「好,他來得正好,我這就去擒他,你們不必走了,在這裡靜候消息

吧。」

  蓬萊魔女匆匆便走,連明珠也拋在後頭。柳元宗則緊緊跟在女兒後面。玳瑁的臨時「總

舵」設在一家地主人家,這家人家在戰火未起之前,早已全家逃了。這人家佔著村中最大的

青磚房屋,蓬萊魔女已聽得鄧小兵說過,一看就知道了。

  蓬萊魔女到了門前,守門的是她舊日的侍女,一見了面,也是又驚又喜,說道:「小

姐,你來得正好!」

  蓬萊魔女悄聲說道:「裡面情形如何?」那侍女道:「剛才有位姐姐來說,說是裡面爭

吵。還沒出事。」

  蓬萊魔女道:「好,你不必聲張,我進去看,聚義廳在哪邊?」

  蓬萊魔女問個明白之後,兩父女立即飛身上屋,從屋頂過去。為的是不想打草驚蛇,叫

公孫奇有逃走的機會。

  臨時所設的聚義廳,就是原來這家人家的客廳,前面有個院子,圍以短牆,從牆頭上看

進去,已經隱約可以看見廳中集會諸人,公孫奇果然是坐在當中,代盟主玳瑁反而坐在一

旁,蓬萊魔女心道:「公孫奇這廝居然一來便敢喧賓奪主,真真可惡!

  這次說不得只好廢麼他的武功了,事後再求師父諒解吧。」

  院子有棵槐樹,高逾牆頭。蓬萊魔女就借這棵槐樹作為遮俺,在牆頭上暫且駐足,觀察

裡面情形。正好聽得公孫奇在大聲說話,他聲音高亢。把會上諸人嗜嘈雜雜的聲音都壓了下

去。

  只見他指著玳瑁說道:「你不知道我是你的小姐的師兄麼?」

  玳瑁道:「是又怎樣?」公孫奇冷冷一笑,說道,「那你還好意思替代你家小姐當這盟

主麼?快把令箭交出來!」

  玳瑁面色一端,說道:「我只知依從小姐的命令,小姐叫我暫攝此位,我只有盡力而

為!你要令箭,可有小姐的命令?」

  公孫奇道:「笑話,我是你小姐的師兄,要什麼命令?我不是早就對你說得清清楚楚了

麼?你家小姐趕不及回來,我們師兄妹在江南已經見了面,是她請我火速回米,代她做這盟

主的!」

  玳瑁冷冷說道:「口說無憑,必須有我家小姐手書的命令,我方能信你!」

  公孫奇雙眉倒豎,怒聲說道:「玳瑁,你是什麼東西?你也不想想,你只是一個丫頭,

豈能當這盟主?」他所求不遂,索性撕破了臉,揭出玳瑁的身份,將她侮辱。

  玳瑁淚珠兒在服眶打轉,竭力忍住,站了起來,峭聲說道:「不錯,我是一個丫頭,但

小姐信得過我,她把這重擔交託給我,我就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己!為國效勞,人皆有

責!難道也要講什麼身份嗎?」她神色凜然,聲音越來越是響亮。本來她已是有點想哭了

的,說到後來,義憤填膺,英姿颯爽,再也沒有楚楚可憐的模樣了。蓬萊魔女躲在牆頭,將

聚義廳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聽了玳瑁這番話,心裡暗暗讚道:「玳瑁不畏強梁,當真不

愧是我的好妹子。」

  東海龍的大弟子杜永良也是一路義軍的頭領,看不過去,立即也站起來道:「據我所

知,玳瑁姑娘和柳女俠是姐妹相稱。但此事無關宏旨,日下金寇就要渡江侵宋,當務之急,

是咱們要同心協力,共抗金寇!此時爭權奪利,豈不教天下英雄笑話?我擁護玳瑁姑娘!過

去我與公孫堡主也曾有點過節,但而今大敵當前,我也願意與公孫堡主盡棄前嫌,攜手抗

金!」

  「青海三馬」馬奔、馬馳、馬行也都站起米道:「杜大哥之言有理!我們青海三馬也是

與杜大哥同一主張,願意聽代盟主玳瑁姑娘的調度!」他們三兄弟過去也是與公孫奇結過冤

仇的。

  當年圍攻桑家堡,也有他們三人在內。不過他們以國家大事為重,卻下願避開,教公孫

奇得逞。

  公孫奇心裡實是怒極氣極,以他的本領,本來可以一舉而盡毀社永良與「青海三馬」,

但他也是城府極深的人,目前他要的是盟主之位,殺人洩憤對他有損無益。於是按下怒氣,

反而哈哈笑道:「杜舵主,你們也未免把公孫奇看得太小了!我豈是為爭權奪利而來?」

  「青海三馬」中的馬老大是個憨不畏死的人,公孫奇笑聲未已,他便起而言道:「公孫

堡主,你若然不是為爭權奪利而來,卻為何又定要玳瑁姑娘讓出盟主之位?」

  公孫奇侃侃言道:「我正是為了要抗擊金寇,擔起更重的擔了,這才不避嫌疑,不畏譏

笑,請玳瑁姑娘讓出這盟主之位的。

  試想日下金國大軍百萬,已夕就要渡江,這是何等艱危的局勢!

  指揮各路義軍的盟主,是不是應該選個適當的人?玳瑁不過一個小小的丫頭,力不足以

服人,德不足以服眾。叫她率領義軍,做咱們的頭兒,應付如此險惡的局面,這不是兒戲

嗎?我並非要當盟主,但卻必須另推盟主,諸位也都是一方之雄,難道就甘心受一個丫頭指

揮了?」

  與會的各路義軍首領雖然都是為抗金而來,但十之七八,都是強悍不馴的草莽豪強,蓬

萊魔女在的時候,他們畏懼蓬萊魔女。不敢存有異心,如今蓬粱魔女不在此地,他們卻是各

不相讓,誰也不肯服誰,形成了「群龍無首」的局面。公孫奇這一番挑撥的說話,正好打中

了他們的心。當下有許多人便嚷:「不錯,是該另選一位領頭大哥,暫攝盟主之位!」另外

這些人中也混有幾個公孫奇的黨羽,同聲嚷道:「公孫堡上武功蓋世,有德有才,又是原來

盟主的師兄,山他來代盟上,最是適合不過!咱們不必爭論了!」

  公孫奇私通金國之事,與會各人均未知道。蓬萊魔女則是早就知道的,但她從前為了顧

念師兄妹之誼,只想暗中制止,也卡公開揭發,所以玳瑁也還未知。

  公孫奇這幾個黨羽發話之後,會場更是混亂不堪。有好些人自忖無能來當盟主,心想讓

給公孫奇來當也好,竟也隨聲附和。

  杜永良見形勢緊迫,急得站起來人叫道:「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是大敵當前!豈可先

自亂了自己的陣腳?只怕咱們議論未定,敵人兵已渡河了!依我說,就是要選盟主,也該等

到過了這一仗之後!」

  公孫奇的黨羽喝道:「胡說,胡說!咱們就是要新盟主率領咱們打好這一仗!」「青海

三馬」叫道:「要新盟主也不能要公孫奇!」那些人火喝道:「那你要選准?除非蓬萊魔女

如今在此,否則這盟主不讓公孫堡上來做,還有誰人能做?」

  公孫奇知道杜永良是反對自己的主要人物,惡念陡生,混亂中便要對杜永良暗下毒手。

  就在此時,蓬萊魔女忽地一聲長笑,飛過牆頭,進了大廳。

  塵尾一甩,幾條塵絲射向公孫奇的手腕。公孫奇剛要使出隔空點穴功夫,傷害杜永良,

聽得笑聲,微風颯然,已經射到。公孫奇一驚,慌忙縮手。

  玳瑁喜極而呼:「小姐,你回來了!」公孫奇也賠笑道:「師妹,你回來了?有話好

說,何必動氣?……」話猶未了,蓬萊魔女已是厲聲罵道:「奸賊,你敢假借我的名義,到

此行騙,胡作非為!我認得你,我這劍不認得你。」

  蓬萊魔女此言咄,全場轟動,杜永良道:「哈,原來這廝說你叫他回來代作盟主,這是

假的!」玳瑁道:「小姐,他還逼我交出令箭呢!」馬奔嚷道:「盟主斥他奸賊。哼,公孫

奇,你是不是私通金虜了?」

  公孫奇面上一陣青、一陣紅,他起初還抱看一線希望,希望蓬萊魔女顧念師兄妹之情,

不要當眾拆穿他的假面具,哪知蓬萊魔女竟是大義凜然,逞斥「奸賊」,毫不留情。

  公孫奇惱羞成怒,冷笑說道:「柳清瑤,你就不念你是在我家長大的了?我爹爹——」

蓬萊魔女斥道:「住口!你爹爹快要給你氣死啦,你還敢提到他老人家!也罷,看在恩師份

上,你自廢武功,省我動手!」

  公孫奇縱聲笑道:「柳清瑤,你要廢我武功?好,你容我再說一句!」蓬萊魔女道:

「還說什麼?」公孫奇踏上兩步,說道「爹爹當年本是有意將你配與我的。如今我妻子沒

了,你我正好再續前緣!」

  蓬萊魔女大怒,一聲斷喝:「無恥奸賊!」拂塵一展,使出「滅罡塵式」的殺手「裂石

崩雲」,立即便向公孫奇橫掃過去。

  這一下若然給她拂塵掃著,公孫奇的琵琶骨便要寸寸碎裂。

  這是公孫奇的家傳武學,他豈有不知之理?原來他是有意激怒師妹,以便取得有利機

會,一舉制勝。

  高干比拚,最忌心躁意浮。公孫奇身手何等矯捷,一見師妹上他的當,發怒猛攻,左肋

已是露出「空門」,立即一個盤龍繞步,胼指如戟,點她脅下的「愈氣穴」,冷笑說道:

「你要廢我武功?哈哈,還是讓我先廢了你的武功吧!」

  哪知蓬萊魔女正是要他如此,她深知公孫奇兩大毒功的厲害,恐防一舉制服不了,他就

傷害多入,故此佯作動怒,賣個破綻,料準了他必要如此進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劍光一閃,公孫奇雙指堪堪點到,蓬萊魔女已是陡的反手一劍!

  只聽得「錚」的一聲,公孫奇大笑道:「你精乖我也不笨,你還以為我是舊日的吳下阿

蒙麼?」他改戳為彈,「錚」的一聲,上正彈中了蓬萊魔女的劍行。蓬萊魔紅虎口一震,劍

雖沒有脫手,虎口已是熱辣辣的,如受火烙一股!

  饒是蓬萊魔女技高膽大,也不禁心頭突震,猛吃一驚!公孫奇的功力本來是不及她的,

如今卻已是勝過她了。原來公孫奇通過孟釗之下,騙得了桑家的內功心法,那兩大毒功,都

已煉到八成火候,本領突飛猛進,迥非昔比。他使出「隔物傳功」的本領,一指彈中蓬萊魔

女的劍脊,所用的就正是兩大毒功之一的「化血刀」。幸而「隔物傳功」畢竟是隔了一層,

蓬萊魔女還可以勉強抵受,不至於即遭毒手。

  公孫奇與師妹交了一招,已探測出對方深淺,心中大喜,「桑家的內功心法果然奇妙,

嘿、嘿,我的毒功雖未大功告成。

  亦已經勝過這丫頭了。從今之後,我是不必再害怕她啦!」他「得理不饒人」,呼呼幾

掌,欺身進迫,要想一鼓作氣,活擒師妹,懾眼群豪,登上盟主的寶座。

  但蓬萊魔女雖然技遜一籌,相差也還不遠。仗著輕靈迅捷的身法,騰、挪、閃、展,公

孫奇在瞬息之間,連攻七掌,蓬萊魔女就連退七步。公孫奇的雙掌始終沾不著她,們她也只

有招架之功,談不到阻攔他了。蓬萊魔女退了七步,公孫奇已是搶到了門邊。

  「青海三馬」見蓬萊魔女形勢不利,登時熱血沸騰,按捺不住,攘臂而起。三兄弟不約

而同地跑了出去,要想夾攻公孫奇。

  這三兄弟都是耿直的莽夫,他們明知公孫奇的本領比他們不知高強多少,但憤氣填膺,

憨性一起,生死存亡,早已置之度外。

  公孫奇哈哈大笑:「不要命的就來吧!」「青海三馬」正在向他衝去,誰也沒有因他的

侗嚇止步。忽地,就在這剎那間,「青海三馬」都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道,將他們輕輕一帶,

三兄弟都是身不由己地被這股力道帶過一邊,接連退了五六步。三兄弟人為驚詫,他們絲毫

不感痛苦,顯然井未受傷。若說這是公孫奇的劈空掌將他們震退吧?公孫奇卻怎會手下留

情?「青海二馬」立足未穩,便即回頭望去,只見在他們與公孫奇之間,有一個短髮蕭疏的

老者,一足微跋,挾著一根鐵拐。將他們輕輕帶開的這人,果然不是公孫奇!

  原來柳元宗之所以不立即出手,是為廠保護眾人,他恐防公孫奇發了獸性,不分青紅皂

白,亂傷聚義廳中的群雄。公孫奇則因為在未見柳元宗之前,自忖可以活擒師妹,所以他也

恨本沒考慮到要傷人、逃命。

  如今公孫奇追逼師妹,接連踏出七步,已是到了門邊,與廳內的群人有一段距離了。柳

元宗見時機已至,這才驟然現身。

  一面截斷公孫奇的劈空掌力,一面將「青海三馬」拉開。

  公孫奇發現了柳元宗,他是在柳元宗手下吃過虧的,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

  柳元宗沉聲說道,「回頭是岸。公孫奇,你還不回頭?」用的佛門「獅子吼功」,其他

人並不覺得怎麼,在公孫奇聽來,卻如雷鳴獅吼,不由得心頭一震。

  但公孫奇自恃聰明,誤入歧途,已是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雖有柳元宗獅子吼功的「當頭棒喝」,他也是不能回頭的了。

  公孫奇心頭一震之後,隨即卻是想道:「我兩大毒功已經練成,這老匹夫也未必便能勝

我?哼,哼,要我束手就擒,我毋寧身敗名裂!」

  柳元宗大抽一揮,隔開了公孫奇與她女兒。公孫苛驀地回頭,一聲冷笑:「回頭你又如

何?」

  柳元宗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回頭使好!」公孫奇倏地便是一掌打來!

  柳元宗揮油一拂,只聽得聲如裂帛。柳元宗的半截衣袖化成了片片蝴蝶,隨著公孫奇的

掌風飄散四方。柳元宗這一拂之力,剛好與公孫奇那一掌之力抵消。

  公孫奇大喝道:「再接我這一掌!」他見單掌所使的「化血刀」傷不了柳元宗,這次竟

是拿出了全副本領,雙掌齊出,左掌是「化血刀」,右掌是「腐骨掌」,兩大毒功,都使上

了。

  柳無宗鐵拐支地,單臂一個「臨江截壁」,橫架公孫奇雙掌。

  只聽得「蓬」的一聲,如擊木石!公孫奇一個踉蹌,身形閃跌。

  己是出了大門,但卻並沒有真個跌倒。

  柳元宗只覺臂上如有蟲行蟻走,麻癢癢的好不難受。心中也不禁微微一凜,想道:「這

廝練成了兩大毒功,果然今非昔比。

  老衲是不能手下留情了!」原來柳元宗是因為看在舊友公孫隱的份匕還不願對公孫隱的

兒子痛下殺手,不過、他那單臂一架,也已經用上八成功力了。在他以為,八成功力,已足

以廢去公孫奇武功,哪知公孫奇如今本領之強,已是超出了他的估計。

  說時遲,那時快,柳元宗如影隨形地跟著公孫奇出了院子,舉起手中鐵拐,點他背心的

風府穴,這一次柳元宗已是用到九成以上的功力,不敢有絲毫大意。

  公孫奇聽得背後風聲,也已解下了圍在腰問的軟劍,反手一劍,「噹」的一聲,劍杖相

交,火花迸發!

  公孫奇大叫一聲、「哇」的一口血吐了出來,軟劍脫手飛去。

  但見他趁著那身形前傾之勢,腳步不停,倏地一個「黃鵠衝霄」,已是越過了牆頭!原

來以他現在的功力,雖然比不上柳元宗,但也還勉強可以擋他的雷霆一擊了!他雖口吐鮮

血,受了點傷,卻依然還可以施展上乘輕功,匆勿逃走。

  鉚元宗本領雖是高強,但因破了一足,必須鐵杖點地。才能施展上乘輕功,如今他用鐵

杖打落公孫奇的軟劍,一物不能兩用,公孫奇趁他鐵杖還未落地,已是飛過牆頭。柳元宗落

後一步,追之不及。他記掛著紅兒,公孫奇既然出了這個院子,也就只好由他去了。

  柳元宗回過頭來,問女兒道;「你覺得如何?」蓬萊魔女道:「沒什麼,只是胸口有點

作悶。」柳元宗一掌貼著女兒背心,以內家真力,助她推血過宮,蓬萊魔女運氣三轉,吐出

了一口濁氣,胸中煩悶之感登時消失。

  蓬萊魔女道:「好厲害的毒功!爹爹,你有無受傷?」柳元宗道:「尚無大礙。」默運

玄功,一支血箭從中指頭噴射出來,色濃如墨,腥臭撲鼻。流出了一小茶杯的腥血,血色方

轉鮮紅,柳元宗這才敷上了止血的藥。眾人看了,無不駭然。

  柳元宗道:「公孫奇這兩大毒功已練到了八成火候,他身兼父親公孫隱、岳父桑見田兩

大名家的武學,正邪兩派的上乘武功合而為一,倘若再練成了這兩大毒功,我也未必能勝他

了。不過,目前他給我的震傷,至少也得三五日方能恢復,暫時卻可無憂。」

  柳元宗父女回轉聚義廳,只見廳中多了四個老頭,上前迎接,同聲說道:「多謝主人又

一次來救了我們。」原來這四個老頭,乃是桑家舊僕,桑見日死後,由他們協助桑白虹當桑

家堡執事的,桑白虹以長輩之禮相待,身份頗高。桑白虹臨死將桑家堡交與蓬萊魔女,蓬萊

魔女怕公孫奇會加害他們,故而叫他們躲來山寨,也好給玳瑁作個幫手的。

  這次他們隨同玳瑁來到此間,不料他們的舊主人公孫奇也闖來開會。他們怎敢讓公孫奇

看見?直到公孫奇給趕跑之後,他門方敢出來。他們曾領受主母臨終的遺命,故面對蓬萊魔

女以「主人」相稱。

  蓬萊魔女攔阻他們,不許他們行主僕之禮,說道:「四位老人家不必多禮,你們都在這

裡,這好極了。我正有一事,用得著你們。」桑家四個老僕都道:「主人有什麼吩咐,我等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蓬萊魔女道:「玳瑁,你先說說,公孫奇是怎麼來的?他帶領的部屬,住在什麼地

方?」

  玳瑁說道:「公孫奇帶領那支人馬,約有千人,其中大部是桑家堡的舊人。他們前日突

然來到,不知怎的,給他知道我的所在,公孫奇便來訪我,說是要與我們共同抗金。我不敗

信任他,只好虛與委蛇,待他走後,我便從原來的住處搬來此地。」

  蓬萊魔女說道:「好,你處事機警,做得很對。」此時,朋珠與宋金剛、鐵大鼎三人已

經來到。宋金剛聽說公孫奇已被趕跑,對蓬萊魔女的疑慮早已一判而空,當下問道:「盟

主,你斥公孫奇這廝作奸賊,這廝可是與金虜當真有了勾結的麼?」他剛剛來到,只知大

概,未知其洋。

  蓬萊魔女道:「不錯,公孫奇私通金虜,意欲在山東自立為王。牽線的人就是那玉面妖

狐連清波。以後你們可得防範這兩個人,切不可上了他們的當。」

  公孫奇那幾個黨羽嚇得面如土色,慌忙跪下,說道:「這些事情,我們都是被瞞在鼓

中,一無所知。我們只知道公孫奇是盟主的師兄,所以剛才隨聲附和,擁戴那廝,這都是因

為盟主未曾回來,我們不明真相之故。」

  蓬萊魔女也不敢完全相信他們,當下說道:「只要你們以後與大夥兒同心抗敵,我也絕

不會對你們無故起疑,有所歧視,們目前你們必須聽我的調度。」這幾個人忙不迭的都道:

「盟主之命,豈敢不遵。我等但求洗脫嫌疑,感恩不盡。」

  蓬萊魔女說道:「我這個調度是為了便於用兵,並無他意。

  你們的部眾,人數不多,應該集結起來,撥歸鐵大鼎統率。鐵大鼎,你現在就與他們同

去收集隊伍,限你明日午時整編完竣。

  聽候命令。」蓬萊魔女如此安排,兩面兼顧,倘若那些人當真只是一時受了欺蒙,他們

在鐵大鼎指揮之下,可以有立功機會,洗脫嫌疑;但倘若他們存有異心。鐵大鼎性烈如火,

武功高強,他們的部隊已被收編,在鐵大鼎管轄之下,料想也做不出壞事。

  鐵大鼎明白盟主的用意,說道:「盟主放心,弟兄們都是矢志抗金的,即使有幾個敗

類,也成不了氣候,我一查出,就把他們宰了。當然,若是自間情白,也就不必驚擾。我這

個人最是公平不過的。」接了命令,便與那幾個人退下。

  玳瑁接著說道:「我那時尚未知公孫奇與金虜有所勾結,但對他已是有所懷疑。我心想

義軍總部給他知道總是不妙,因此立即搬移。隨即我便秘密招集各路義軍首領到此集會,並

沒通知公孫奇的。卻不知怎的,又給他打聽到了、我們剛剛聚集,他便突然闖來。」

  蓬萊魔女道:「底下的事情我已知道,你不必說了,我現在只要知道,他帶來的那支人

馬,現在何處?」

  玳瑁說道:「就駐紮在總部原來所在的那個山村。」

  蓬萊魔女對那四個桑家老僕道:「好,現在用得著你們了。」

  說罷,掃出一支黑黝黝的哨子。

  這支哨子約有五寸來長,黑黝黝的,非金非鐵,乃是千年犀角所制。蓬萊魔女遞給那為

首的老僕道:「你拿去吧。你們本是桑家堡的舊人,有了這支哨子,更可以省卻許多唇舌

了。」那老僕慌忙跪下,恭恭敬敬地接過哨子。

  原來這犀角哨子,乃是桑家堡老堡主桑見田的遺物。聲音特異,桑見田在生之時,就是

用這支哨子來招集手下人的。吹的方法,也有規定,是三長兩短,連吹三遍。桑見田臨終之

時,將哨子傳給大女兒桑白虹,讓她執掌桑家堡。桑白虹後來遭了毒手,臨死之前,又把它

傳給了蓬萊魔女。岡為這支哨子有這麼一個來歷,所以誰的手裡拿著這支哨子,懂得那固定

的吹法。

  准就可以行使桑家堡主人的權力。

  桑家這四個老僕當然識得哨了的來歷與用途、因此觀蓬萊魔女掏出了這支哨子,也就立

即明白了蓬菜魔女的用意。蓬萊魔女是要他們去招降桑家堡的舊屬。公孫奇帶來的人馬,十

之七八是桑家堡舊人,將他們收撫之後,其他人等,勢薄力單,勢必要隨同他們歸附義軍。

  蓬萊魔女說道:「公孫奇受了傷,怕我們追捕他,多半不敢回到原來莊處。不過,也不

可不作萬一的準備。」說到這裡,回頭對她父親說道:「爹爹,你和這網位大叔走一趟

吧。」柳元宗笑道:「我巴望不得碰上公孫奇,那麼,我就可以為我的老朋友管教管教他這

不肖的兒子了。」

  桑家四個老僕得到柳元宗與他們同行,自是無須顧慮碰上公孫奇。當下,接了命令,便

叩起程。

  蓬萊魔女道:「好,你們本來是到此會商的,現在繼續開會。」各家寨主,各路義軍頭

領齊聲歡呼,一致表示擁戴蓬萊魔女回來重當盟主。

  蓬萊魔女問道:「你們可曾談到了軍事的部署麼?」玳瑁答道:「此會一開,公孫奇就

一直逼我讓出代盟主之位。其他的事情,根本就沒有談及。」

  蓬萊魔女道:「好,那麼秘密就不怕洩漏了。咱們現在立即部署進攻!」群豪個個熱血

沸騰,但也不無有點顧慮,紛紛問道:「進攻?金國的軍力比咱們大了十幾倍啊!不過,咱

們本來是要來拚命的,盟主既然有令,我等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辭。」

  蓬萊魔女笑道:「咱們是打有把握的仗,並非作無意義的冒險犧牲。」當下,將怎樣與

宋國大軍配合作戰的具體方案提了出來,群雄這時才知道勝利確有把握,興奮百倍。

  蓬萊魔女請宋金剛與杜永良分擔左右兩翼的指揮,當下約定後日晚間更鼓一起便同時出

擊。正是: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揮劍已寒奸賊膽 挑燈夜話女兒心

  會議結束,己是掌燈時分。軍情緊急,會議當中,各人都顧不得吃飯,只以大餅充譏,

會議結束之後,也就各自趕回原地,部署後晚的出擊。

  群雄散後,玳瑁說道:「小姐,咱們要不要立即遷移?公孫奇已經知道這個地方——」

蓬萊魔女道:「完顏亮準備後晚渡江,料想他不會分散兵力來對付咱們。不過,多加小心,

總是好的,你叫他們增強崗哨吧。」玳瑁應了聲「是」,遂將當值的頭目喚來,發下命令。

  諸事料理妥當,玳瑁這才鬆了口氣,想起這些天來所受的委屈和困難、不覺清然淚下,

說道:「小姐,幸虧你回來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樣應付這個局面呢?」

  蓬萊魔女輕輕摟著她的肩頭,柔聲說道:「妹子,多虧了你了。你應付很是得宜。我讓

你挑這樣重的擔子,未能早日趕回,實是過意不去。請受愚姐一拜。」

  玳瑁慌忙跪下去道:「小姐折煞我了。」蓬萊魔女將她扶起,說道:「從今之後,你我

以姐妹相稱。我比你大一歲,你應該叫我姐姐才是。」

  玳瑁感激涕零,說道:「小姐——嗯,姐姐,我想同一問你一」蓬萊魔女微笑道:「說

罷。」玳瑁說道:「姐姐,你在江南,可曾見著珊瑚姐姐?」玳瑁與珊瑚感情最好,早就想

問了,如今才有這個餘暇。

  蓬萊魔女黯然說道:「她做了尼姑了。此事活長,待咱們打完了這一仗,我再和你說

吧。」

  蓬萊魔女因她提起珊瑚,不覺因珊瑚而想到珊瑚的師父一武林天驕的姐姐,再想到了武

林天驕。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

  心念未已,只聽得腳步聲響,柳元宗笑著說道:「瑤兒,我給你帶來了一位稀罕的客

人,你看看是誰?」

  說話聲中,一行人走了進來,前頭是柳元宗,後面是桑家堡的一位老僕,中間卻是一位

胡服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赫連三姐妹中,最小的那個赫連清霞。

  蓬萊魔女大喜道:「赫連姑娘,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你二姐呢?」

  赫連清霞道:「二姐沒與我同來。嗯,你們的事先談吧。」那桑家老僕說道:「稟告主

人,事情很是順利,公孫奇不出所料,果然沒有回去。我們一副,吹起老主人的哨子,對桑

家堡的舊人揭發了公孫奇的真相,那些人,都願意聽從命令,下再跟從公孫奇了。還有一些

原來不是桑家堡的,也都願意棄晴投明。這個哨子,請主人收回去吧。」

  蓬萊魔女道:「這是你故主之物,我拿著也沒用處,就送給你,讓你約束下屬吧。」那

老僕大為惶恐,說道:「這怎麼成?小人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要這哨子!」蓬萊魔女道:

「為什麼?」

  那老僕詫道:「主母移交這哨子之時,還未曾說過它的用處麼?」

  蓬萊魔女道:「我只知道它可以招集你主人的舊屬。另外還有什麼用處?」那老僕道:

「這哨子等於是皇帝的國璽,誰拿了它,誰就是桑家堡的主人。」

  蓬萊魔女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桑白虹交給我時,那麼鄭重其事;而後來桑青

虹見了這個哨子,又是露出那麼驚奇的神色。」於是說道:「原來如此。只是你主母雖然故

世,還有你們的二小姐呢。也罷,就由我暫時保管,待將來還給你們的二小姐。」

  那老僕道:「桑家堡這支人馬如何處置?」蓬萊魔女道:「原地駐紮。後晚更鼓起時,

聽候命令出擊。由左路統領宋金剛指揮。」

  那老僕接了命令退下,蓬萊魔女這才對赫連清霞說道:「今朝早多虧了你們姐妹了,不

是你們引開了全國的追兵,我只怕很不容易脫險呢。」赫連清霞道:「哦,你已經知道

了?」蓬萊魔女道:「我碰上了耶律元宜,那時他剛剛送走了你們姐妹,回到中途。」赫連

清霞道:「宜哥他還說了一些什麼?」蓬萊魔女道:「你要知道什麼?」赫連清霞道:「他

有沒有提及回一些事情,嗯,關、關於我的事情。」蓬萊魔女不知所措,含糊答道:「他稱

讚你機靈,這次的事情,和他配合得很好。」赫連清霞好似滿懷心事的樣子,低頭不語。

  蓬萊魔女知道她定是有些事情,不願意當眾來說,於是說道:「你吃過晚皈沒有?」赫

連清霞道:「我在槐樹莊吃過了。槐樹莊就是桑家堡那支人馬駐紮的地方。我來找玳瑁姐

姐,在那裡遇上你的爹爹的。」接著笑道:「想不到你的爹爹就是我的老鄰居,從前我和你

說起他來,還口口聲聲稱他做老和尚呢。如今他還了俗了,我可不能再叫他做老和尚啦。」

  蓬萊魔女笑道:「多謝你告訴我爹爹的消息。那則我也還未知道你說的老和尚就是我的

參爹呢。」

  明珠出來報道:「小姐,房間已經給你收拾好了。赫連姑娘的房間——蓬萊魔女說道:

「霞妹子,你不嫌侷促,就與我同房吧,時候已晚,你也該歇息了。」蓬萊魔女是想找個機

會與她單獨談心,赫連清霞明白她的心意,笑道:「姐姐不嫌棄我,我也樂得親近姐姐。」

蓬萊魔女笑道:「瞧你這小油嘴兒,怪不得我爹爹喜歡你:「蓬萊魔女的父親曾指點過赫連

清霞的武功,十分誇讚她的聰明,所以蓬萊魔女這麼說。赫連清霞笑道:「姐姐,你認我作

你妹子,我這個作妹子的可要向你討見面禮的啊!」蓬萊魔女笑道:「可惜我的功夫不配教

你。」

  兩人進房之後,卸下了裝,蓬萊魔女先上了床,赫連清霞卻還在倚窗遙望。蓬萊魔女

道:「咱們也學佔人來個抵足夜談吧。

  咦,霞妹,你有什麼心事,又是在想念你的宜哥了?」

  赫連清霞性情坦率,歎了口氣,說道:「我是在掛念著宜哥。柳姐姐,你心上就沒有掛

念的人麼?」蓬萊魔女怔了一怔,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赫連清霞忽道:「姐姐,我想問你一件事情,你可別怪我冒昧。」蓬萊魔女道:「什

麼?」赫連清霞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武林天驕?」蓬萊魔女滿面通紅,半晌,說道:

「我不知道你說的『喜歡』是什麼意思。檀公子救我脫臉,我是很感激他的。」

  赫連清霞道:「那麼你不想嫁給他了?」

  蓬萊魔女想不到她問得如此坦率,說道:「我沒有想過。我拈刀弄劍慣了,我想女子也

井非一定就要嫁人。」赫連清霞笑道:「姐姐,你是在騙我。你一定曾經想過這個問題的。

姐姐,你是不是心中另有他人?」

  蓬萊魔女佯作者惱,說道:「女孩兒家老是談論嫁不嫁人,害不害躁?咱們不談這個—

—」赫連清霞「噗嗤」笑道:「姐姐假正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害臊的?我知

道你口裡不說,心裡可在想著呢!好吧,你說不談這個,那你要談什麼?」

  蓬萊魔女給她弄得啼笑皆非,又是喜歡她的天真爛漫,又有點怕她尋根究底,說道:

「我想問你,你二姐為什麼不到我這裡來?她是我們山寨的恩人,和玳瑁她們都是早已熟識

的。前天她不是和你的宜哥來過一次的嗎?怎麼今天她卻不陪你未了?」赫連清霞一本正經

他說道:「我的二姐惱了你,她不高興見你。」蓬萊魔女怔了一怔,笑道:「我可沒有得罪

你的二姐啊,她為什麼惱了我了?」

  赫連清霞道:「她惱你沒有良心,檀羽沖對你這麼好、你卻歡喜他入。你可知道檀羽沖

是我們的師兄,我們當然是幫著他的。」

  蓬萊魔女歎了口氣道:「此事不知叫我怎麼說才好。霞妹,你惱不惱我?」

  赫連清霞道:「有一點兒,可沒二姐惱得厲害。瑤姐,我知道你喜歡的是華谷涵。華谷

涵一向對我也很好的,所以你嫁給華大俠也好,嫁給我師兄也好,我都一樣高興的。只是我

卻認為你不該作弄我的師兄。我是有話便說的人,你別見怪。」

  蓬萊魔女道:「我正是喜歡有話便說的人。但你說我作弄你的師兄,那卻是冤枉我

了,」

  赫連清霞道:「你要是不喜歡他,就應該讓他早些知道。似如今這樣,你即使不是有意

作弄他,那也是害了他了。」

  蓬萊魔女心頭隱隱作痛,黯然說道:「你說得不錯,這都是我的罪過。但我也有我的為

難之處,難以和你說得明白。嗯,如今我只盼他能夠平安脫險,我心裡才得安寧,也才能表

白我的心跡了。霞妹,你能夠原諒我麼?」

  赫連清霞道:「我知道你是性情中人,絕不會故意作弄我的師兄。我說過我只是有一點

兒惱你,要不然我怎會上你這兒?」

  蓬萊魔女忽地心頭一動,暗自想道:「她的二姐為何那樣惱我?莫非、莫非——」她是

過來人,隱隱猜到了赫連清雲的心事,心道:「敢情赫連清雲的心事,武林天驕毫不知道?

連她妹妹也蒙在鼓中?」

  蓬萊魔女「發覺」這個意外的秘密,心中又是辛酸,又是歡喜,問道:「那麼,你二姐

上了哪兒?」

  赫連清霞道:「二姐是去找檀師兄的姐姐——慧寂神尼去了。她要懇求慧寂神尼救她兄

弟。」

  蓬萊魔女道:「耶律元宜已經在設法營救了。他是最適當進行營救的人。慧寂神尼武功

雖高,要進百萬軍中救人,恐怕幹事無補,反而有害。」

  赫連清霞道:「我也勸過二姐,可是她不願意來求你,只有去求檀師兄的姐姐了。嗯,

如今已經知道,殼顏亮後晚就要發兵渡江,宜哥要救人,必須在這期限之前。二姐即使一路

無阻,順順利利地見著慧寂神尼,也是趕不及的了。可是宜哥雖然設法營救,只伯,只怕也

大不容易。」

  蓬萊魔女恍然大悟,「原來赫連清霞來我這兒,是打算求我救武林天驕的。」當下說

道:「你的宜哥有什麼為難之處?」

  赫連清霞望向窗外,半晌不語,蓬萊魔女拉著她的手道:「霞妹,我要救檀公子之心與

你一般。有什麼園難,請你不必隱瞞,我力之所及,定必助你。」

  赫連清霞回過頭來,緩緩說道:「姐姐,你給什麼見面禮與我?」蓬萊魔女怔了一怔,

笑道:「怎麼忽地又扯到見面禮來了?我爹爹他可以教你武功,我可是不配教你的啊。」武

林中人討的「見面禮」,習慣所指,便是武功了。

  赫連清霞道:「見面禮並非就一定要的是武功呀?」蓬萊魔女笑道:「我只怕別的東西

你不放在眼內。好吧,你不要武功,要的什麼?」

  赫連清霞道:「聽說你們綠林中人經常備有一種易容丹,可以變換面貌的。是麼?」

  蓬萊魔女道:「你要易容丹作甚?」

  赫連清霞道:「我想喬裝打扮,扮成男子。重回金國大營。

  但我怕有人認得我,非得變換面貌不行。」

  蓬萊魔女吃了一驚,道:「你要回到你宜哥那兒?」

  赫連猜霞道:「不錯。我、我放不俠,他,他獨自一人……」蓬萊魔女笑道:「這一戰

過後,你們就可以相見了。只這幾天的相思之苦,你也不能忍受?」

  赫連清霞嗔道:「姐姐,人家著急,你卻拿來取笑。我這是為了正經事兒,我怕宜哥獨

自一人,壞了大事。」

  蓬萊魔女道:「什麼大事?現在只有咱們兩人,你可以說了吧?」

  赫連清霞這才說道:「宜哥有一個計劃,要在金宋戰事一起之時,活捉金主完顏亮!這

計劃除了我們姐妹二人知道之外,還有檀師兄也是參與密議的。

  「我們本是藏在宜哥營中,只等時機一到,便即發動。但想不到昨晚出了你這樁事情。

檀師兄知道你被困在山上,山下是百萬大軍。他要助你脫險,不能不臨時改變計劃。本來他

是不可以露面的,為了你的原故,他只好親自出馬。而我們姐妹,也聽從了他的佈置,冒充

你們主婢,引開金兵。

  「如今檀師兄已是遭擒,我們姐妹也離開了。唯一行藏尚未破露的,只有宜哥。

  「宜哥是摸準了完顏亮的脾氣,料他不會在渡江之前殺害檀師兄,所以才向你擔保,說

是他有辦法營救檀師兄。

  「可是完顏亮帳下高手如雲,只他的叔叔完顏長之一人,武功就遠在宜哥之上。宜哥孤

掌難鳴,怎不叫人擔心?「檀師兄在金主渡江之前,性命或許可保,宜哥也或許可以救出

他。但宜哥獨自一人,要按原來的計劃活捉完顏亮——那恐怕是絕難辦到了。弄得不好,連

桓師兄也未必救得出來。你說,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赫連清霞這句問話就像一顆石子投入了蓬菜魔女的心湖,本來就不平靜

的心湖,更給它衝擊礙波翻浪湧。

  「武林天驕為了我的原故,落在完顏亮手中,耶律元宜孤掌難鳴,我豈能置之不理?何

況這不單單是為了救武林天驕!」蓬萊魔女想了又想,終於緩緩說道:「霞妹,我不能讓你

一人冒險,我和你一同去!」

  赫連清霞喜出望外,說道:「姐姐,你也要去?可是,可是——」蓬萊魔女道:「怎

麼,你不歡迎我與你結伴同去麼?」

  赫連清霞道:「不,不。我給你說了實話吧。我到這兒,本來是想求你幫助的。但到的

這兒之後,我可又不敢開口了。你是眾人擁戴的義軍盟主,你怎能擅自離開?我也不應將義

軍的盟主拉走。姐姐,你肯同去,在我是『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可是,這裡的事情你

怎麼辦?」

  蓬萊魔女道:「這裡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你就不用管了。

  我只問你,你有沒有把握混進金國的軍營?有人盤問,你怎麼應付?我只怕弄得不好,

反而連累了耶律元宜。咱們是膽欲大而心欲細,百萬大軍可也不能視作等閒的啊!」

  赫連清霞說道:「金國的百萬大軍在長江北岸佈防,綿延數十里。倘若不明虛實,那的

確是危險重重,插上翅膀,也飛不進去的。但我知道宜哥的駐防之地,可以從一條山路走

去。我還有一面巡邏隊軍官的腰牌,可以應付盤查。我怕的只是有人認得我,因為我們姐

妹,今早冒充你們主婢引開金兵之時,曾在百萬軍前露面。所以我才要喬裝打扮,最好能夠

易貌改容。」

  蓬萊魔女道:「好,你既然很有把握,我也有把握把你變作另外一個人。你現在安心睡

覺吧,明早醒來,你就要自己認不得自己了。」

  赫連清霞滿心歡喜,甜暢的睡了一覺,第二日一早醒來,蓬萊魔女已經準備好了男子的

衣裳,給她打扮。

  赫連清霞道:「你果然有易容丹,哈,這真是太神奇了。」原來在蓬萊魔女給她化裝之

後,她攬鏡一照,只見鏡中人影,是個俊俏的少年,臉型也都已改變,果然連自己都幾乎認

不得了。

  蓬萊魔女笑道:「還稍嫌俊俏一點。不似一個大兵。」又把一枚易容丹化開,給她敷上

一層油膏,粉臉略帶了幾分古銅色,倘若是在黑夜之中混進金營,估量也可以矇混礙過去

了。

  赫連清霞道:「好,現在該輪到你打扮啦!」蓬萊魔女手中拈著一顆易容丹,卻似若有

所思。

  赫連清霞道:「姐姐,你教我如何使用這些油膏丸散,我來給你裝扮。咦,你在想些什

麼?」

  蓬萊魔女笑道:「沒什麼。裁雖有易容丹,但我可從來沒有扮過男子。扮作男子,走一

步路都得留神露出破綻,我受不了拘束。好好一個女孩兒家,卻掩藏了自己的本色,學做男

人,這不是有點好笑麼?」

  赫連清霞道:「但這是為了大事呀!」蓬萊魔女笑道:「不錯。所以我也只好甘心受這

個拘束了。」當下教曉赫連清霞如何調配那些藥品,教她給自己化裝。

  蓬萊魔女並沒有吐露出她心中的秘密,原來她是在這個時候想起了笑傲乾坤。她記得他

第一次去訪尋笑傲乾坤的時候,珊瑚、玳瑁也曾勸她改裝扮成男子,在江湖上行走可方便得

多,她不肯依從。後來笑傲乾坤知道這件事情,曾對她說過一句笑話,讚她不肯掩藏女兒本

色,也就是英雄本色了。

  如今,她為了武林天驕,卻不能不改裝了。雖然情況不同,但她還是不禁勾起往事,想

起了笑傲乾坤。

  這兩個人在她心中的位置,曾經起過許多次變化。最初是難分軒輊。後來她聽了父親的

勸告,比較偏向於笑傲乾坤;後來笑傲乾坤負氣離開了她,到了前晚;又發生了武林天驕不

顧性命、助她脫險之事,這件事情,使她大受感動,兩人的位置。

  又在她心中顛倒過來,武林天驕的份量是大大加重了。但想不到的是,昨晚與赫連清霞

一席深談,蓬萊魔女卻又發現了一個秘密,赫連清霞的二姐清雲十分關心武林天驕,甚至為

了武林天驕而惱怒蓬萊魔女。這種感情,似乎不是普通的師兄妹的感情所能解釋的了。蓬萊

魔女是過來人,隱隱猜到了赫連清雲的一份心事。雖然只是猜度,但蓬萊魔女相信是:雖不

中亦不遠矣。這麼一來,她的心情,又發生了一度變化。她打定了主意,這次去營救武林天

驕,是為了報恩,同時也是為了「了結這一段相思」,她要讓武林天驕明白,他們只能是好

朋友,好讓武林天驕另配良緣。

  赫連請霞哪裡知道她的這些心事,嘻嘻哈哈地結她化好了裝,兩人又在房中練習男子的

走路姿態,看看已沒有什麼破綻,就手挽著手,一同去見蓬萊魔女的父親。

  柳元宗突然看見兩個陌生人進他房中,怔了一怔,道:「你們找誰?」蓬萊魔女噗嗤一

笑:「爹爹,你不認得我了?」

  柳元宗這才知道是女兒與赫連清霞,哈哈笑道:「你們怎麼這樣頑皮,改了裝來戲弄

我?」蓬萊魔女道:「爹爹別怪,女兒是有正經事兒要和爹爹商量呢!」

  蓬萊魔女把耶律元宜的計劃與他目前的處境,一一告訴了父親。柳元宗道:「這麼說

來,你們喬裝打扮,敢情是要混進金營,助耶律元宜一臂之力了?」

  蓬萊魔女道:「不錯。女兒並不僅僅是為了去救武林天驕。

  想日前,金國大軍百萬,虎視江南,咱們各方合力,為的就是要打勝這一場大戰。倘若

能夠活擒金主完顏亮,勝利就更有把握。而且咱們可以事半功倍,雙方土卒、也可以減少許

多傷亡!

  如今有耶律元宜作為內應,這是千載一時的機會,女兒以為決不能錯過!」

  柳元宗沉吟道:「這計劃攸關大局,時機也確是不應錯過。

  但你是義軍盟主——你一去,這裡群雄無首,卻怎生處置?」

  蓬萊魔女道:「所以女兒才來與爹爹商量,請爹爹代我做這義軍盟主。」

  柳元宗笑道:「原來你是打著這個主意。但我二十年來陪伴古佛青燈,久已不理塵世之

事,只怕挑不起這副重擔子了。」

  蓬萊魔女笑道:「爹爹,你當年威震天下,與我的師父一般,同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你來當這盟主,只有比女兒更為適當。

  誰敢不服?何況也只是幾天的功夫?各路大軍的部署,昨日也都會商好了。明晚更鼓一

起,他們各依原來的計劃出擊便行。我想大約也不會有什麼意外。

  「爹爹,你隱姓埋名,在荒山古寺過了二十年,為的不就是等待有朝一日,一雪國恨家

仇嗎?如今時機已到,難道你反而消失了當年的豪氣雄風?」

  柳元宗哈哈木笑,說道:「知女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女。好,我算是給你說動了。想當

年,我進金宮盜寶,身闖虎穴龍潭,也從未想到艱難二字!做幾天盟主,那又何足道哉!女

兒,爹爹剛才是和你說笑的,這擔子你卸下來,為父的不給你挑還有誰挑?」

  蓬萊魔女道:「好爹爹,我早知道你會答應的,所以我昨晚才敢一口應承清霞妹子

呢。」

  柳元宗道:「但盼你此去能夠事事順利,救出檀羽沖。只是,你——」

  蓬萊魔女知道父親的隱憂,粉臉微紅,輕聲說道:「女兒之事,女兒也已有了主意,爹

爹不用擔憂。」

  柳元宗道:「好,有了主意就好。我知道你比男兒更強,我可以放心你的。」

  蓬萊魔女叫人將玳瑁喚來,玳瑁見她們這副打扮。也很驚詫。

  蓬萊魔女把一些應該交代的事務,交代了玳瑁,叫她協助柳元宗,明晚按原定計劃進

行。諸事料理妥當,便與赫連清霞悄悄離開。

  蓬萊魔女不想驚動眾人,吩咐玳瑁不可聲張,便與赫連清霞從後門出去,悄悄離開。她

已經改容易貌,難也認不出她就是盟主,沿途的兒個義軍崗哨,見她持有令箭,稍加盤問,

便即放行。

  黃昏時分,開始走進金軍防區,兩人藏匿樹林之中,待到天已經黑下來了,方始出動。

由赫連清霞帶路,抄一條險峻的山徑,前往耶律元宜的駐地。

  她們二人都是一身上乘的輕功,這一條路上巡邏的士卒不多,赫連清霞根本不必用到腰

牌,就避開了。

  兩人走了一會,山路越行越險,這段路程,連一個巡邏的士卒也不見了。赫連清霞悄悄

說道:「翻過這個山頭,下面便是宜哥的軍營了。」蓬萊魔女從高處眺望下去,只見火光點

點,有如黑夜的繁星,一座座的營帳,在江邊連綿伸展,望不盡頭,那些燈光,就是從各個

營帳之中透出來的。蓬萊魔女見了這個陣勢,也暗暗有點心驚,小聲笑道:「霞妹,幸虧有

你帶路。他們經過前晚的一場驚擾,今晚的防範又嚴密多了。各處軍營,都沒有熄燈滅火,

當真是個枕戈待旦的光景。」赫連清霞道:「到了宜哥的駐地,雖有盤查,也不礙事了。」

  話猶未了,忽地隱隱似聞腳步之聲,蓬萊魔女心頭一凜:「這兩人輕功不弱,他們卻不

似有意施展輕功,但也走得頗為迅速,而且發出的聲音也比常人輕得多,委實不可小覷。」

要知蓬萊魔女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從腳步聲中,就可以判斷來人武功的深淺,正因來人不是

在施展輕功,而她卻聽出了是上乘的輕功功力,這兩人的功夫就更是非同小可了。

  赫連清霞稍後亦己發覺,立即手按刀柄,意欲躍出。蓬萊魔女把她一拉,悄聲說道:

「不可打草驚蛇,伏下來!」

  兩人伏在茅草叢中,不多一會,那兩人的腳步聲已是越來越近,連說話的聲音也聽得見

了,只聽得其中一人哈哈笑道:「戒日法王,原來你也吃過那魔女的虧。這魔女可真是一朵

帶刺的鮮花呢,奠說是你,我們的皇上可也給她紮了手!前晚一場大鬧,終於還是給她逃跑

了!」聲音鏗鏗鏘鏘,恰似一面破鑼。

  蓬萊魔女心道:「原來是這兩個禿驢。」原來聲音似破鑼的這個人,乃是金主完顏亮的

「護駕法師」,法號鳩羅,蓬萊魔女第一次在泰山碰上完顏亮之時,曾和他交過手的。

  那個「戒日法王」來頭更大,他是吐著國的國師,也就是蓬萊魔女曾經在西湖白堤上碰

見過的那個番僧竺迪羅。

  鳩羅法師武功雖然不弱,也還罷了;這竺迪羅卻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物,他的武學是天

竺一派的秘傳,又善於使毒。那次古月庵古月禪師的被害,就是他和完顏長之合謀,嫁禍於

武林天驕的。

  蓬萊魔女心中想道:「這禿驢以吐蕾國師的身份,到了南宋的首都,如今又來到此地,

不問可知,定是對宋國大大不利的了。完顏亮身邊又多了一個能人,對我們的營救武林天

驕,也是大大的不利。嗯,倘若我與清霞聯手,殺不了他,至少可以令他受傷。但這麼一

來,我們的行藏也要破露了。」

  蓬萊魔女心念未已,竺迪羅與鳩羅法師已經越走越近,而且他們正在談論著蓬萊魔女前

晚的事情。

  只聽得竺迪羅哈哈笑道:「法師說笑了。小僧也是出家人,出家人四大皆空,哪能貪戀

美色?我此來只是為貴國效勞、豈有他圖?」

  鳩羅法師笑道:「我不說穿你的心思也就是了,你可也不必和我高談佛法了。哈哈,說

什麼四大皆空,我還指望你提攜我呢!你和皇叔是方外至交,他日我大金統一天下,你也不

必做一個西域小國的國師啦。」

  竺迪羅笑道:「你是皇上的護駕法師,我也還要請你多多照應。那個金老怪我瞧著不順

眼,先得把他擠掉。」

  鳩羅法師道:「金老怪屢次吃了敗仗,最近他去了一趟飛龍島,又受傷回來,皇上很是

不悅。他這國師,我看也是做不長的了。你放心,他這位子終須是你的。只是目前有件事

情,皇叔可還得請你幫忙。」

  鴆羅法師說的「皇叔」即是完顏長之,蓬萊魔女心道:「完顏長之與竺迪羅乃是知交,

有什麼事情,何以卻要鳩羅法師代表?」

  竺迪羅果然說道:「是時,我正想問你,你邀我到耶律元宜的營中,是為了何事?這是

皇叔的意思嗎?」

  鳩羅法師道:「不錯。只因皇叔是御林軍統領,必須時刻陪著皇上,這件事說來話長,

他還沒有機會找你密商,而時機又必須立即動手,所以他才要我邀你同去。」

  蓬萊魔女吃了一驚,只聽得竺迪羅已把她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道:「動手什麼?」

  鴆羅法師道:「皇叔請你助我除掉耶律元宜,但必須殺他於不知不覺之間,決不能叫人

發現他是給咱們殺死的!」

  竺迪羅笑道:「這個容易,但這卻是為了什麼?」

  鳩羅法師道:「這個——咦,有什麼不對嗎?」聲音忽地停止,原來這時,他們正走到

蓬萊魔女身前丈許之地,竺迪羅突然停下了腳步。

  竺迪羅陡地喝道:「什麼人躲在草叢裡?出來!」

  赫連清霞大吃一驚,蓬來魔女卻在她的手心輕輕捏了一下,示意叫她不可妄動。蓬萊魔

女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聽得竺迪羅這麼呼喝,立即知道他其實並未發現她們藏身之處,否

則這距離只有丈餘之遙,他只要撥開茅草,便能發現,何須大呼小叫?鳩羅法師道:「師

兄,你怎麼知道草裡有人?」

  竺迪羅道:「我聽得似乎有點聲息。」

  原來竺迪羅內功深厚,聽覺特靈,蓬萊魔女與赫連清霞的呼吸雖然加以往制,緩慢而又

微弱,但還是瞞不過他的耳朵。

  那一大叢茅草高逾入頭,蓬萊魔女與赫連清霞此時又屏息呼吸,鳩羅法師絲毫也聽不出

來。

  鳩羅法師笑道:「怕是你的錯覺吧,我怎麼沒聽見一點聲音?」他有事在身,言下之

意,實是不願到茅草叢中搜索。

  竺迪羅也有點懷疑,不敢肯定草中確是有人。他想了一想,隨手取出了一把梅花針,說

道:「好,管他是人是獸,我把它趕出來再說!」「呼」的便是一把梅花針,向亂草叢中撒

去!

  但這把梅花針卻沒有射中她們,而是射到她們的後面去了。

  原來她們的呼吸氣息輕微,笛迪羅根據一般人的呼吸輕重來判斷,聽聲測遠,判斷錯

了。他這把梅花針打到了三丈開外,卻不知她們就在他的面前。

  這把梅花針沒有打著她們,卻誤傷了草叢中的一條青蛇,吃梅花針一刺,嗖的竄了出

來,正對著赫連清霞的藏身之處。

  赫連清霞生平最怕毒蛇,嚇得幾乎就要跳起,幸虧蓬萊魔女早有提防,及時地按住了

她,折了一支幾寸長的茅桿,輕輕一挑,把那條青蛇挑起,青蛇箭一般的在草叢中遊走,這

次卻是對著竺迪羅游過來了。

  青蛇似乎知道竺迪羅是它的仇人,昂起蛇頭,向著竺迪羅嘶嘶噴氣。竺迪羅笑道:「原

來是一條長蟲。倒是我瞎疑心了。」

  拔出戒刀,一刀把那條青蛇斬為兩段。

  鴆羅法師笑道:「如何?我說這草叢裡怎能藏有個人?巡邏的士卒無須躲藏,敵人則怎

敢上到這兒。快三更了,咱們趕快去吧,否則恐怕耶律元宜已經睡了覺了。」

  竺迪羅有點不好意思說道:「可惱這條蛇兒,倒把咱們的話柄打斷了。你剛才說到哪

兒?對啦,為什麼要把耶律元宜暗中除去,你給我說說。我雖然不大明白貴國的事情,與這

位耶律將軍也沒見過面,但卻聽說他似乎很得你們皇上的寵信呢!」

  鳩羅法師道:「就是因此了。簡單地給你說吧,皇叔懷疑他是奸細,但怕皇上寵信他,

不肯將他除去。」

  竺迪羅吃驚道:「耶律元宜膽敢私通敵國麼?」

  鳩羅法師道:「雖無實據,卻是可疑。前晚有兩個女子,冒充蓬萊魔女主婢,引開我們

的追兵:軍中又有人散播謠言,說是義軍偷襲,並且在好幾處營帳縱火,引起了一場大大的

虛驚,以至那魔女在混亂中逃走了。這種種可疑的事故,皇叔認為定是有人在幕後指使的,

而嫌疑最大的就是耶律元宜!因為他本是遼國王族,部屬又都是遼人。非我族類,其心必

異!但查不到實據,又不能將他無故拿辦。所以皇叔才要法王幫忙,不著痕跡地將他除去!

  竺迪羅道:「哦,原來如此!但此事來得你們皇上的許可,日後——」

  鳩羅法師笑道:「你放心,日後即使皇上知曉,也決不會加罪於你的,皇叔要除去暗藏

在軍中的禍患,也都是一心為了大金。皇上總會知道他的忠心的。皇叔他若不是有十分把

握,怎敢請你下手?」

  其實還有一個秘密,鴆羅法師未肯明白地向竺迪羅說出來。

  原來這件事情,並非完全瞞著金主完顏亮,完顏亮其實對於耶律元宜亦己頗有猜疑,但

他怕公開地殺了耶律元宜會搖動軍心。

  因為在他的軍隊中,雖然主力乃是主人,但其他各族也佔了不少,有的是原來的降卒,

有的是被他強迫征來。若然無故殺了耶律元宜,軍隊中不是金籍的戰士,定然不服,說不定

還會引起兵變。所以完顏亮必須謹慎從事,他可以默然同意他的叔父暗殺耶律元宜,而不能

由他親下命令。

  竺迪羅也是個滿腹心機的人,聽得鳩羅法師說到這裡,心中亦已雪亮,當下哈哈笑道:

「你要殺人不露痕跡,這個容易!

  包在我的身上,略使一點毒藥,就可以叫耶律元宜一命鳴呼,任何人都不能看出他是受

毒死的!」

  兩人在大笑聲中,又走過了蓬萊魔女躲藏之處,距離約有十數丈之遙了。但他們這些話

語蓬萊魔女與赫在清霞都已聽得清清楚楚。

  蓬萊魔女深知竺迪羅使毒之能,從前古月禪師那麼深厚的武功,就是因為先中了竺迪羅

的「魔鬼花」之毒,完顏長之才能夠將他暗殺的。

  赫連清霞更是吃驚,悄悄問道:「怎麼辦?不如由咱們先殺了這兩個禿驢?」蓬萊魔女

心意躊躇,忽地就在此時,起了一陣大風。

  蓬萊魔女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尋思:「先阻他一阻再說。」

  抄起一顆石子,施展「彈指柳通」的功夫,便即向前彈出。

  這時正是狂風大作,沙飛石走的時候,她這一顆小小的石子,雜在風沙之中飛出哪能分

別出來?鳩羅法師行走之間,忽覺腳跟一麻,不由得一跤摔倒。山路崎嶇,這一摔竟變作滾

地葫蘆,在那險峻的斜坡上骨碌碌地滾了下去。原來他正是給蓬萊魔女這顆石子彈中了腳跟

的麻穴。蓬萊魔女在黑夜之中認穴不差毫釐,所用的力道又恰到好處,鳩羅法師只道是偶然

給狂風刮來的石子打中他的麻穴。哪想得到是有人暗算?竺迪羅吃了一驚,慌忙撲下去將他

拉起,下面是石筍嶙峋的山谷,幸虧搶救及時,要不然這一跌實是不堪設想。

  鳩羅法師道:「晦氣,晦氣!恰恰給石於碰著了麻筋。可得歇一歇才能走啦。」竺迪羅

雖覺此事太巧,但也沒疑心,說道:「好,我給你揉搓揉搓。」

  蓬萊魔女悄聲說道:「咱們搶在他的前頭,先去報訊。」這時竺迪羅還在山坡上給鳩羅

法師揉搓麻筋,醫治傷足,蓬萊魔女、赫連清霞二人已經施展絕頂輕功,毫無聲息地從上面

這條山路走過去。

  轉瞬間走到山下,正是耶律元宜的駐地,警衛的士兵,穿梭來往,守備嚴密。但她們二

人穿的是巡邏隊的服飾。又有腰牌,沿途自無攔阻。赫連清霞還告訴那些士兵,說是山上發

現兩個人,不知是否敵人,叫他們小心戒備。竺迪羅是新來的,赫連清霞料想士兵們沒見過

他;鳩羅法師雖是完顏亮的「護駕法師」,兵士們也未必認得,雖然他們必然能夠找到證

明,最後也終須要讓他們通過,但能夠阻礙一些時刻,也是好的。

  兩人走到耶律元宜的營帳,叫人進去稟報。耶律元宜剛要睡覺,聽說是哈爾蓋(巡邏隊

的長官,金國的左路指揮使)派了兩個人來,有軍情要向他稟報,耶律元宜只好暫且不睡,

接見他們。心中則是大大驚奇,尋思:「哈爾蓋與我各領一軍,互不統屬,深夜派人來此,

是何緣故?只怕不是稟報軍情,而是懷疑我這裡藏有奸細吧?」

  耶律元宜見了二人,覺得這兩個人竟是「似曾相識」,卻想不起是在哪兒見過的,心中

正自狐疑,赫連清霞已上前行軍官禮,說道,「哈將軍有秘密軍情,要我們前來稟報!」

  她行禮的時候,悄悄地掏出一個指環,套上中指,在耶律元宜面前一晃。正是:指環為

證相呼應,掀起長江浪拍天。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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