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狂俠、天驕、魔女》第9章
第三十七回 武學分傳三弟子 奇能駭俗一神僧

  那女子見蓬萊魔女已把公孫奇打跑,向她走來,有點不好意思,便把那漢子放下,換了

一隻手將他扶住,單掌平胸,柳腰微彎,向蓬萊魔女施了一禮,說道:「多謝姐姐救助之

恩,請間姐姐高性大名。」那晚在千柳莊前,她雖然曾與蓬萊魔女交手,但因夜色朦朧,對

蓬萊魔女的面貌還看得不大清楚,蓬萊魔女此時又是作男子打扮,她看看似曾相識,一時間

卻認不出來。下過她聽得公孫奇喚蓬萊魔女作「師妹」,已知她是個女子。

  蓬萊魔女笑道:「那晚在千柳莊前我曾領教過姐姐的高招。我姓柳,名叫——」那漢子

「啊呀」一聲叫了出來,說道:「敢情是柳女俠柳清瑤?檀公子早已與我說過了,那日路上

相逢,我已疑是你了。可惜——」蓬萊魔女也自有點尷尬,笑道:「那日都是怪我不好,魯

魯莽莽的就和你動手了。你說的那位檀公子檀羽沖可是武林天驕?」那漢子道:「正是。我

和他一道渡江的。我不是漢人,也難怪柳女俠疑心。」他說話多了,氣喘心跳,連連咳嗽。

  蓬萊魔女道:「你且慢說話,我給你看一看。」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驚,只見那漢子

的一隻右掌,血色毫無,就像臘干了似的。蓬萊魔女這才知道公孫奇已經練成了一種最陰毒

的邪派奇功——「化血刀」。蓬萊魔女暗暗歎了口氣,尋思:「桑家的毒功秘籍,到了我師

兄的手中,以後又不知要害多少人了?還幸他現在只有五成火候,我須得早日將他制伏才

好。唉,我師父只有他一個兒子,若是知他在歧路上越走越遠,如今竟變成了邪派妖人,不

知多傷心呢!」

  原來「腐骨掌」與「化血刀」乃是桑家秘傳的兩大毒功,公孫奇之所以娶桑白虹為妻,

主要就是為了盜取這兩大毒功。那晚他與玉面妖狐害死了桑白虹之後,公孫奇使得到了這毒

功秘籍。不過這兩大毒功練起來危險得很,桑白虹的父親桑見田當年就是因為練「化血刀」

而致敗血身亡的。功夫越深,危險越大,公孫奇憑著本身有正宗內功根底,練這毒功進步神

速,但到了五成火候,已察覺有對身體不利的跡象,所以不敢往下再練。

  「化血刀」是這毒功的名稱,其實練的卻不是毒刀而是毒掌,只因練成之後,掌劈賽如

刀斫,給他「斫」中之處,血液受毒乾枯,故而名為「化血刀」。幸而公孫奇只有五成火

候,若是給他練到最高境界,「斫」中一處,毒素即可以迅速蔓延全身,一時三刻之內,便

要成為「人干」,死狀之慘,實是難以形容。蓬萊魔女的師父公孫隱是一代武學大師,見多

識廣,他雖然不懂練「化血刀」卻識得有這毒功,曾與蓬萊魔女講過急救之法。

  蓬萊魔女細察了那雙子的傷勢,固然暗暗吃驚,但也看出了公孫奇火候不足,這傷還不

是無可救治,鬆了口氣,說道:「幸好你內功深厚,化血刀只是毒害了你的一隻右掌,還未

曾彼及虎口以上。你將丹田真氣,循著少陽經脈,運到虎口的關元穴,連轉三轉,使到新血

衝下,衝開敗血。霞姑娘,你也來幫忙幫忙。」蓬萊魔女與連清霞各出一掌,一掌貼著背

心,一掌抵著胸口,各以本身功力,助他運氣療傷。她與連清霞都是身有上乘內功的人,加

上了那漢子本身的功力,過了半炷香時刻,新血果然源源注入掌心,蓬萊魔女用劍尖輕輕刺

穿他的中指,把毒血漸漸擠出,毒血濺在青蔥的野草上,野草都立即乾枯。連清霞與那漢子

都不禁怵目驚心.矯舌難下。

  蓬萊魔女道:「毒血已排除淨盡,以後就只需好好地調養了。你多吃點補血的藥物,讓

身體盡快復原。還有,你這只有手,在這個月內,絕不能用來與人動武,也不能提舉重

物。」那漢子面有難色,連清霞柔聲說道:「宜哥,這個月內,我絕不會離開你,你要辦的

事情,我也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那漢子對蓬萊魔女十分感激,說道:「柳女俠,我真不知怎樣謝你才好!」蓬菜魔女

道:「這算得了什麼,你的好朋友武林天驕也曾助過我打敗那祁連老怪。嗯,我還沒有請教

你們的姓名呢。」

  那女子道:「我複姓赫連,名叫清霞;他是我的表哥,複姓眼律,名叫元宜。」赫連、

耶律都是遼國著名的大姓,蓬萊魔女道:「哦,你複姓赫連?那麼你們是遼國人不是金國人

了?江湖上有個綽號玉面妖狐的女子,她名叫連清波,她、她是——」赫連清霞已知她想說

什麼,眉蹙神傷,黯然說道:「她正是我的大姐,赫連這個姓氏一說出來,人人都知是個遼

姓,容易惹人注意,我們也不願意給人家知道我們是亡國之民,(按:其時遼國早已被金國

所亡。)漢人有個『連』姓,所以我們碰到陌生人就改姓連了。」停了一下,很不好意思地

接著說道:「我和大姐多年不見,我也知道她這幾年來行為很壞,這次我潛來江南、原因之

一,就是要找我的大姐。柳女俠,你那晚一見我就下殺手,我知道你一定是把我當作我的大

姐了。當時我未認識你,家醜不便外面,所以沒有向你解釋。」

  蓬萊魔女道:「我有好些事情,想要問你。只是耶律大哥可得找個地方歇息才好。」

  赫連清霞道:「我也有些話要和你說,請到我的臨時住址坐一坐吧。」扶了耶律元宜,

往前帶路,將蓬萊魔女帶進一個山洞。

  這山洞通爽乾淨,地上鋪有兩床錦褥,看來他們二人已在這裡住了多天。蓬萊魔女道:

「你們不是和華大俠、華谷涵在一起的麼?他到哪兒去了?」赫連清霞道:「華大俠正是去

尋找你的,他到臨安去了。」蓬萊魔女道:「他可曾與你說起我的什麼事情?」赫連清霞笑

道:「他說姐姐是當今第一位女豪傑,他對姐姐佩服得緊。你們以前見過面麼?」蓬萊魔女

道:「見過一次,未有交談。」赫連捕霞笑道:「華人俠對你可是早已仰慕的了。那晚你與

我動手,事後他知道了,他也猜到是你,叫我以後若然再碰上你,就不妨把真相告訴你,免

得你誤會我是大姐。姐姐,你看,你雖然未和他正式見過,他卻早已把你當作好朋友看待

了。」蓬萊魔女面上一紅,說道:「那晚你和他夜探千柳莊,他可有說起什麼?比如柳元甲

的身份,他可有提及?」赫連清霞道:「奇怪,那晚他邀我夜探千柳莊,我說一個土霸做

壽,有什麼好看,他說這姓柳的莊主,只怕不僅是一個普通的土霸,他正是要去查究他的身

份,姐姐,你現在也這麼問,想必你已另有所知,這柳元甲到底是什麼身份?」蓬萊魔女好

生失望,心想:「我的身世之謎,原來華谷涵並未與她談過。」當下說道:「柳元甲是江南

武林盟主,當然不是個尋常的土霸。」耶律元宜道:「豈止如此,他和金國的國師金超岳還

是好朋友呢。將來金兵萬一渡江攻宋,只怕他會在江南內應。」蓬萊魔女心頭一震,說道:

「你可拿到了什麼憑據?」耶律元宜道,「他那晚是怎樣款待金超岳的,柳女俠,擔必你也

見著了,這不就是憑據?」蓬萊魔女心道:「這個我爹爹已對我解釋過了。」但耶律元宜雖

然未能添上什麼新的「憑據」,經過他這麼一說,蓬萊匿女心上已是多了一個疙瘩。

  蓬萊魔女道:「耶律將軍,你不是金國的軍官麼,怎的聽你的口氣,卻似乎是助宋反

金?」耶律元宜苦笑道:「我遼國被金國所滅,我縱不肖,也絕不能屈膝事敵。我做金國的

將軍,那正是為了等待時機。我在金國,頗得信任,不瞞你說,這次我潛入江南,就正是奉

了金國總帥完顏鄭嘉努之命,前來刺探軍情的。哈哈,這就是我報復的時機到了,我樂得在

江南賞玩風景,將來回去,給他一個虛報軍情,叫金兵一敗塗地!」蓬萊魔女肅然起敬,說

道:「耶律將軍原來是懷有如此苦心,那日我幾乎壞了你的大事,真是慚愧得緊。」

  蓬萊魔女轉過話題向赫連清霞問道:「玉面妖狐是你大姐,那麼你還有沒有其他姐

妹?」赫連清霞道:「我們共有姐妹三人。

  還有個二姐名喚清雲。」蓬萊魔女道:「她是不是慣用笛子作兵器的?」

  赫連清霞道:「不錯,我們三姐妹的兵器各個不同,大姐用劍,二姐用笛,我用月牙彎

刀。這麼說,我的二姐,你也是見過的了?」蓬萊魔女道:「在我師嫂家裡見過一次,她是

和武林天驕一同來的。那晚我師兄用毒藥害我師嫂,幸得他們救了。」

  當下說了當晚的事情,歎口氣道:「可惜,我師嫂終於還是上了我師兄的當,她第二次

回到家中,你的大姐和我的師兄,合謀將她害了。」赫連清霞低下了頭,黯然說道:「我大

姐害死了你的師嫂,我,我真是慚愧得緊。」

  蓬萊魔女道:「龍生九子,各不相同。你姐姐做的壞事與你何於?我只是不明白,你們

兩姐妹都很好,何以你大姐卻與你們完全兩樣?」

  赫連清霞道:「柳姐姐,你救了我和宜哥的性命,我們不能將你當作外人,我把我的身

世對你說了吧。我給你先一個故事。

  「大約四五十年之前,金國有一個武林奇人,他父親是金人,母親是宋人,妻子是遼

人。那時,宋金遼三分天下,互相攻戰,他甚是傷心、遂不問世事,遁跡山林,先後收了三

個徒弟。一個是金人,一個是遼人,一個是來人、一視同仁,不分彼此,按三個弟子性之所

近,各個授以平生絕技。……」

  這個故事,蓬萊魔女曾聽武林天驕說過一遍,但卻不知這故事與赫連這一家義有何關

系,當下說道:「那位奇人的金國弟子,是武林天驕的師父;未國弟子則是我師嫂的父親桑

見田。」

  赫連清霞道:「哦,原來這故事你是早已知道的了?」蓬萊魔女道:「不,並未完全知

道。那遼國的弟子,我卻不知是誰。」赫連清霞道:「是我的父親。」蓬萊魔女頗感意外,

說道:「哦,原來你和武林天驕、和我的師嫂,都是同一根源的師兄妹了。這可真不是外人

了。」

  赫連清霞點了點頭,說道:「我爹爹是遼國的羽林軍統領,金國滅遼那年,我大姐七

歲,二姐五歲,我才三歲。我爹爹誓死報國,事先遣散妻女,獨自留在京都守衛。金兵大舉

入侵,破了我國京城,我爹爹雖具絕世神功,畢竟寡不放眾,可憐他浴血苦戰一日一夜,殺

了金國數百武士,終於筋疲力竭,死在敵人亂箭之下。

  「我母親帶我們三姐妹回鄉,兵荒馬亂,不幸大姐又在途中失散。我和二姐跟著母親,

躲到深山,她母兼父職,白天教我們練武,晚上教我們讀書,還教我們一不可忘了國仇,二

不可忘記了要找回大姐。可憐她憂患餘生,未曾得雪國恥,未曾得見大姐,就在今年春頭過

世了。

  「我們兩姐妹喪了母親,正擬下山訪尋大姐,可巧就有一個知道大姐消息的人來了。」

  蓬萊魔女道:「這人可是、可是笑傲乾坤?」赫連清霞道:「不,是武林天驕。他是從

宜哥那兒得知我家所在的。」

  耶律元宜道:「我和霞妹兩家是世交。他爹爹是羽林軍統領,我爹爹是副統領。金兵攻

破我國京城之日,赫連世怕對我爹爹說道:「國破家亡,主辱臣死。要有人死節,也要有人

復國。死節易,復國難,我是統領,理當效忠皇上,為國捐軀,就讓我選擇這條較容易的路

吧.你比我堅毅,忍辱復國的艱難任務,就只有請你勉力為之了。」我爹爹在他勸說之下,

假意投降了敵人,保全了羽林軍的一部份力量。可惜在我爹爹在生之日。始終沒有機會復

國。我爹爹死後,我繼承了他的遣志,也繼承了他的爵位,做了金國的世襲龍騎都尉,開封

府兵馬總管。

  「霞妹這一家人藏匿的地址,只有我和爹爹知道,我每年總要到山上幾次,探望她們,

告訴他們外間的消息。我爹爹是三年之前過世的,我做了掌握兵權的將軍,就不能擅自離開

職守了。武林天驕的堂兄檀道隆是金國兵馬大元師,正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做了將軍之後,

不久,也和他相識了。漸漸,我們彼此知道了對方心事,我要復興遼國,他則要挽救金國,

免得金國在暴君的窮兵黷式之下,自趨滅亡。抱負雖不相同,但要推翻完顏亮的目的則一。

  「我和檀公子做了好朋友,他有一天與我談起他的師門來歷,說是要去遍訪他的同門,

卻不知遼國這一支人的下落。我見過霞妹的武功,不過她的武功是母親傳授的,她對國己的

師承來歷,也不清楚,只知是爹爹小時得自一個異人的傳授,那異人收有來、金、遼三個弟

子。我聽了檀公子的話,兩相符合。

  就把我記得的霞妹武功家數,練了幾招給他看。檀公子一看,就說定是他的師妹霞妹無

疑。因此,我也就把霞妹這家的藏匿所在告訴他了。」

  赫連清霞接著說道:「那日,他來到我家,最先見到我的二姐,一見就嚇了一跳,嚷

道:『你、你不是玉面妖狐?』二姐一聽,登時起了疑心,盤問他誰是玉面妖狐,兩人動起

手來,檀公子才知不是。我二姐和大姐長得一模一樣,比我更為相似,柳女俠,這是你早已

知道的了。

  「檀公子解釋了這個誤會,我們才知道大姐的消息,知道了她已變成了江湖上臭名昭彰

的『玉面妖狐』、且又認賊作父,當然極是痛心。於是二姐留下我看家,她就跟了檀公子下

山,找尋大姐。」

  蓬萊魔女恍然大悟,心道:「原來她的二姐乃是冒充玉面妖狐,意圖套取我師兄和她姐

姐之間的秘密的。怪不得在兩人對話的時候,許多環節都湊合不上,教我師兄起了疑心。」

耶律元宜道:「聽說檀公子也到了江南,柳女俠,你可知道他的行蹤麼?」

  蓬萊魔女道:「前幾天晚上,我在千柳莊還見過他,他卻沒有見著我,那晚他正是和赫

連姑娘的二姐來找柳莊主的晦氣的。」耶律元宜道:「找什麼晦氣?」蓬萊魔女道:「我也

聽得不大明白,只知他是受人之托,要向千柳莊的柳莊主討還一本武功秘籍,你們可知道是

怎麼一回事嗎?」耶律元宜詫道:「檀公子與我無活不談,這事他卻從未對我說過。柳女

俠,那晚你也在千柳莊嗎,為何未曾與他們見面?」蓬萊魔女不願說出她和柳元甲的關係,

便含糊答道:「不錯,那晚我正巧路過千柳莊,遠遠看見他們和千柳莊的人打鬥,我要過去

幫忙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赫連清霞道:「可惜,可惜,原來二姐也到了千柳莊,要是

她早來個兩三犬,我們就可以遇上了。」

  蓬萊魔女道:「我還想冒味再問你一樁事情,你和笑傲乾坤華谷涵華大俠是怎麼結識

的?你二姐不是留你看家的麼,你怎麼又與華大俠同到江南來了?」

  赫連清霞道:「說起來我認識笑傲乾坤還遠在認識武林天驕之前。這事須得從一個老和

尚說起。」蓬萊魔女道:「什麼老和尚?」赫連清霞道:「在我們隱屆的那座山上,有座古

廟,是以前山裡獵人供奉的藥王廟,連年戰禍,壯丁抽調一空,山裡獵人也不能免役,這座

古廟年久失修,也根本沒有什麼香火了。但廟裡卻有個老和尚。這老和尚可有點古怪。」蓬

萊魔女道:「有些什麼古怪?」

  赫連清霞道:「他從來不出廟門,長年在雲房裡打坐,有一個小沙彌服侍他,我小時候

最頑皮,也常到廟裡玩耍,只知有這麼一個老和尚,但他總躲在雲房裡面,我也沒見過他。

聽小沙彌說他是個殘廢人,已經半身不遂,不能行動了。後來過了幾年,他的病忽然漸漸好

了,有時我在廟裡也能見著他了,但他從不張口說話,偶爾開口,也只是唸經,神情十分肅

穆,我可不敢惹他。他雖然能夠走動,面上還帶著病容,加上那肅穆的神情,令人看了有點

害怕。

  「又過了幾年,大約在我十四五歲的時候,忽然有外面的人常來看他了,這人是個相貌

俊雅的書生,一來就陪那老和尚下懼。這書生也極是古怪!」

  蓬萊魔女心知她說的這人定是華谷涵無疑,心道:「華谷涵有狂俠之稱,在一個小姑娘

眼中看來,當然是行為怪誕的了。但這老和尚卻是什麼人呢?華谷涵經常去拜訪他,自必也

是大不尋常的人物了。」

  赫連清霞道:「這朽生的古怪,當真是令人難以想像,那麼大一個人,就似小孩子一

般。」這說話蓬萊魔女聽來,倒是覺得又新鮮,又古怪,禁不住問道:「怎麼似小孩子一

般?」赫連清霞道:「他和那老和尚下棋,一會兒大笑,一會兒大哭,一會兒又飲酒狂歌,

似哭似笑,哭笑不分,有一次我在旁邊觀棋,他們也不理我,那書生有一隻角被老和尚的白

子侵入,他忽地推棋而起,長歎一聲:『偏安之局,終不可保!」竟然就大哭了一場,我從

來沒有見人哭得這樣傷心的。我就上去替他下了兩子,對他說道:『這局棋還可以挽救,你

怎麼就認輸了?你看我這兩顆黑子一下,這只角不是也可以保全了嗎?書生大哥,你不用傷

心啦。』那書生看了一看,收了眼淚,忽地又大笑起來,說道:『不錯,不錯。我可沒有想

到可以用圍魏救趙之策,你來打我,我也可以跑去打你,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這確實是個

高明的戰略。小姑娘,你的棋下得不錯呀。』那老和尚每次和那書生下棋,任那書生哭哭笑

笑,他總是不出聲的,這次卻開口了,說道:『老僧老矣,這局棋是應該由你們年少的一輩

繼續下了。」他舉袖一拂,把全盤棋子盡都搞亂,那書生棋興未已,就拉我陪他下棋。

  「就這樣,我和這書生交上了朋友。我說我可以陪你下棋。

  但你給我什麼酬報?這回輪到那書生覺得奇怪了,他不住地打量我,說道:『你知道我

是什麼人嗎?你要什麼酬報?』我說:『我知道你是個讀書人,我媽每天都要我做功課的,

我陪你下棋,功課就沒有工夫做了,這樣吧,我陪你下一盤棋,你給我做一道課題。』那書

生笑道:『你今天要做什麼功課?』我說:『我媽要我學做詩,今天你給我做兩首律詩,不

瞞你說,我連平仄對仗都弄不清楚呢。』那書生大笑道:『我道要什麼酬報,原來如此,這

個容易,容易!我替你做四首律詩,明天的功課,也可以交卷了。』我見那書生經常飲酒狂

吟,猜想他必會做詩做同。

  果然不錯,那晚我媽大人誇獎了我,說我進步神速,詩做得比姐姐還好了。她一高興,

就要當面考我,我通紅了臉,只好把實話說出來,我媽起先是生氣責備我一頓,說我不該請

人作槍,欺騙了她,後來又高興道:『難得有一個滿腹詩書的飽學之士來到這兒,明天你請

這客人到咱們家裡來吃一頓便飯吧。我要瞧瞧他是什麼人?從這兩首詩看來,他倒似是個傷

時憂國之士,但你也不要把咱們的身份洩漏了。』」

  蓬萊魔女笑道:「你們沒有洩漏身份,笑傲乾坤華谷涵的身份,這一問大約是要給你媽

媽看破了?」赫連清霞道:「哦,原來你己猜到這書生就是笑傲乾坤了。他可是聰明得很,

恰恰相反,我媽沒有看破他,我們的底細卻反而給他看破了。」

  赫連清霞接著說道:「那一晚他來我家作客,我還擔心他瘋瘋顛顛的樣子,會得罪了我

媽,誰知他狂顏故態盡都收斂,對我媽畢恭畢敬,完全是守著小輩見長輩之禮,我媽也敬重

他是個讀書人,請他多指點我們姐妹的功課,他們二人談得很是投「華谷涵說他不能在我家

教館,但答應時常來往,我媽說你肯指教小女,那就是她的老師了,我敬華先生一杯。我媽

給他敬酒,我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蓬萊魔女道:「你媽暗中較量他的武功?」赫連清霞道:「不錯,我媽以隔物傳功的絕

技,將酒杯遞去,瞧他是否察覺?只要他一接到手中,我媽的內力就可以震傷他的手少陽經

脈,令他殘廢。我不知媽為何如此,還來不及攔阻,華谷涵已經把酒杯輕輕巧巧地接到手

中,神色絲毫未變,客氣兩句,就把這杯酒喝了。」

  蓬萊魔女笑道:「這麼一來,他的上乘內功不是已顯露出來了嗎,怎說還沒有給你媽看

破?」赫連清霞道:「他井沒有顯露上乘內功。當時我也很疑惑,席散之後,我媽對我說

道:『我幾乎誤傷了華先生,原來他當真是不會武功的。』我疑惑道:『他不是把你那杯酒

接下了嗎?』我媽笑道:『若然他具有上乘內功,酒杯一觸及他的手指,他就會立時生出反

應,我也會立時察覺。

  但我絲豪未感到他的內功反擊,一個人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所以我才敢斷定他

不懂武功。』原來我媽的內力已到收發隨心之境,微微一沾,察覺他不懂武功,就立即把內

力收回了。

  他不但騙過了我,還騙過了我媽。」

  說到這裡,赫連清霞忽然杏臉泛紅,接著說道:「宜哥,你是不會猜疑我的。可笑我媽

竟然還不知道我的心事,她以為我喜歡那華谷涵,對我說道:『這書生人品不錯,但可惜不

會武功。

  咱們要報國仇家恨,你們的丈夫非是武林人士不可。』我說就是他會武功,我也絕不會

嫁他,我只是覺得這個人很好玩罷了。我心已有所屬,還有誰好得過我的宜哥?」赫連清霞

性子坦直,在人前也不掩飾,耶律元宜大為高興,笑容滿面。

  蓬萊魔女道:「你什麼時候,發覺他會武功?」赫連清霞道:「有一天他在廟裡下棋出

來,大約是下了什麼妙著,津津回味得意忘形,在一棵大樹下手舞足蹈,我恰巧在樹後草叢

裡捉蟋蟀,看他似乎沒有發覺我,我頑皮位起,就捉弄了他一下。」

  耶律元宜笑道:「你這頑皮的小丫頭。怎麼樣捉弄人家了?」

  赫連清霞道:「我捏了一團泥巴,悄悄地打去,打他腿彎的軟麻穴,想叫他摔個四腳朝

天。」耶律元宜搖頭道:「你真是淘氣。」

  赫連清霞道:「我可沒有打著他。也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恰巧在那瞬間踏出了一

步,那小泥團就落在他的身後了,他聽得聲響,回過頭來,說道:『哎喲,你怎麼這樣淘

氣?瞧你的兩隻手這樣骯髒,你也是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了,還像小孩子一樣玩泥沙!』我很

不好意思,就往家裡跑。他忽然把我叫住,正正經經地對我說道:『霞姑娘,我走了之後,

你若有什麼事情,可到廟裡求那個老和尚。』我和他已經很稔熟了,不覺有點惜別之情,連

忙間道:『你又要走了?什麼時候動身,到哪裡去?你有家麼?』這還是我第一次問及他本

身的事情,他淒然說道:『我從來處來,也從去處去,有家亦無家,浮雲遊子意。人生知何

似?飛鴻踏雪泥,鴻爪偶留痕,哪復辨東西?』這幾句話像詩又像佛謁,我可聽不懂。我想

他大約是因為和那老和尚長日作伴,也學得滿口禪機了。他說了這幾句似詩似謁的怪話,便

回那破廟去了。我剛剛作弄了他,不好意思再去追問他。我便也回家,準備明天再去找他,

給他送行。

  「我回到家裡,媽一見我,就嚇了一跳,說道:『三丫頭,你是怎麼搞的,怎麼你的頭

發都弄骯髒了?』我只道我的雙手骯髒,不料我媽卻說我頭髮骯髒,我連忙接過鏡子一照,

只見頭髮上滿是泥沙!我媽沉著臉道:「你再頑皮,也不會把頭埋到泥沙裡去,是誰在你頭

發上撒了一把沙?」我呆了半晌,我在山上除了華谷涵之外,根本沒有碰見第二個人,我大

叫道:『一定是華先生!』我立即跑到破廟去找他,已經見不著他了。我想向老和尚打聽他

的消息,老和尚又已把自己關在雲房裡面坐撣,小沙彌說,他一坐禪,就似聾了瞎了一般,

這叫做『入定』,你在他面前大叫大嚷,他也不會聽見的。而且小沙彌也不肯放我進去騷擾

他的師父,我只好快炔回家。

  「這麼一來,我媽和我都知道華谷涵是具有上乘武功的了。

  我媽慚愧走了眼睛,當時看不出來。她著實把我埋怨了一頓,埋怨我不該用泥團打他,

洩漏了自己的功夫,不過我媽也深信華谷涵是個好人,縱然知道了我們武學世家,也絕不會

向外面張揚的。

  「我心裡卻在記掛著華谷涵的那句說話,他叫我有事可去找那廟裡的老和尚。這是什麼

意思呢?我會有什麼事情。那老和尚半死不活的,又能幫得了我什麼忙呢?」

  赫連清霞喝了口茶,接著說道:「可笑我那時想得糊塗,我一點也沒想到武功上頭,我

自作聰明,這樣想道:「華谷涵大約是因為他不能再教我唸書了,所以轉托那老和尚幫忙

我。要是我功課做不出來,可以向他請教。那老和尚相貌清矍,看來很有書卷氣,多半也是

個學問很好的人。嗯,華谷涵那句話的意思一定是這樣子。哼,那老和尚十夭半月也不開一

次口,古肅得令人可怕,我才不想向他請教呢。』幸喜在華谷涵走了之後。

  我媽加緊督促我練家傳武功,倒不在乎我念不唸書了。

  「過了一年多,畢谷涵始終沒有再來過,宜哥,那時你已經做了什麼將軍,也沒有再上

山了。你可不知我多想念你呢!」耶律元宜笑道:「我三年沒有上山,連華谷涵和你結識的

事情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我還以為你忘記了我呢。」赫連清霞睨他一眼,道:「呸,你也這

樣想麼?」耶律元宜連忙說道:「我這是和你開玩笑的,你心裡喜歡我,我怎會不知?」

  赫連清霞道:「可笑我姐姐也誤會了我呢。華谷涵顯露了武功之後,便一去下回,我不

免和姐姐常常提起他,姐姐竟以為我是喜歡他了。那時我還未知道你是否真正喜歡我,怕姐

姐笑我單相思,也就不敢向媽和姐姐吐露心事。姐姐她誤會我,我只是一笑置之。」說著,

說著,又不禁笑了起來,「宜哥,你當真心裡一點也沒有芥蒂麼?」耶律元宜大笑道:「我

要是有半點猜疑,後來我也不會與華谷涵成為好友了。」

  赫連清霞是順便向耶律元宜解釋,蓬萊魔女聽了,卻是有點慚愧,同時也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師嫂以為華谷涵是個用情不專的薄倖男兒,想必是從她二姐赫連清雲那裡聽來了

她妹妹這段事情。」

  赫連清霞繼續說道:「我媽死了之後,武林天驕又來約我二姐下山找尋大姐,留我一人

看家,我更是寂寞了,我想起那老和尚來,很想找他聊聊。除了寂寞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因為那武林天驕和那老和尚似乎也是很要好的朋友。」蓬萊魔女心頭一動,連忙間道:「你

怎麼知道?」赫連清霞道:「那次武林天驕在山上三天,就是住在那破廟裡。我偷偷問過武

林天驕,那老和尚到底是什麼人?武林天驕也像華谷涵那樣回答我,『小孩子別理人家閒

事,但我和你姐姐走了之後,你若碰到什麼應付不來的事情,倒可以請那老和尚幫忙。』這

麼一來,我才懷疑起來了,敢情那老和尚是個隱姓埋名的武林異人?華谷涵那句話的意思,

指的不是功課,而是那老和尚的武功本領可以幫我的忙?」

  蓬萊魔女忙問:「那老和尚果真是武林高手麼?」

  赫連清霞道:「這老和尚身懷絕世神功,依我看來,只怕還在武林天驕與笑傲乾坤之

上!」蓬萊魔女駭然問道:「你見過他的武功了?」赫連清霞道:「他不是專為演給我看

的,這說起來又是一個故事。」蓬萊魔女道:「對啦,你剛才說到想找那老和尚聊聊,他與

你說起他自己的故事了?他究竟是什麼人?」

  赫連清霞發覺蓬萊魔女神色有異,不覺有幾分奇怪,「她對這老和尚似乎比對笑傲乾坤

還更關心!她為什麼這樣急於要知道那老和尚的來歷?」當下繼續說道:「我想找那老和尚

聊聊,但他整天把自己關在雲房裡面,我去了幾次,沒有見著,就懶得去了。他惜活如金,

怎肯向我說他的來歷?」蓬萊匿女大為失望,說道:「然則你後來又怎樣見到了他的本

領?」赫連清霞笑道:「柳姐姐,你別著急,我就要說到了。」

  赫連清霞接著說道:「我姐姐與武林天驕走了之後,大約過了半個月,有一天晚上,我

在房內打坐練功,忽聽得瓦面有悉悉索索的輕微聲響,我家養有一隻大花貓,我想莫非是這

只花貓跑到屋頂去了,可真是淘氣。心念未已,忽覺有一股異香,鑽入鼻孔,令人懶洋洋的

有說不出的舒服。我吃了一驚,我雖然沒有江湖經驗,但也聽我媽說過,江胡上有一種下三

流的採花賊專用述香擄劫少女,莫非來的就是這種不要臉的淫賊?我運了口氣,把濁氣吐了

出去,故意打了兩個呵欠,接著發出鼾聲。

  過了一會,果然聽到外面有聲音說道:『看這小妮子能有多大道行,何須這樣小心謹

慎?』另一個聲音道:『咱們不是怕她武功,鄭親王吩咐,不許傷她的。打鬥起來,就不好

了。好,現在是時候了,聽這鼾聲,她已熟睡無疑。你們兩人進去,把她裝在這布袋之中

吧。』我早有防備,那兩人一進來,我就突然跳起,每人給他一刀!

  「可惜我臨敵經驗不足,這還是我第一次和人動刀,我斫下一個賊人的手臂,第二個賊

人卻只被刀鋒傷了一點,便逃出去了。我追上層頂,只見有七八個人向我攻來,這些人都是

金國的武上服飾。我爹爹是死在金狗手中的,這時我已知道這些人多半不是採花的採花賊

了,但我更恨金國的武土,一交手就用最狠辣的刀法,每一刀都劈向他們的要害,轉眼間又

給我斫傷了兩個人。

  「有個武士似是他們的首領,大聲叫道:『你是赫連家的三姑娘吧,你姐姐叫我來請你

的。』我分明聽得他們剛才說的是什麼鄭親王,哪肯相信他們現在的鬼話,何況我痛恨金

狗,就算真是我大姐叫他們來的,我也非把他們殺個落花流水不可。那武士也幾乎給我斫中

一刀,他大叫道:『這小妮子不知好歹,大夥兒別再顧忌,殺了她由我擔承!』」

  赫連清霞接續說道:「那頭子振臂一呼,他手下的武士都發狂向我攻來,不消多久,我

已是筋疲力倦,大汗淋漓,一個疏神,給一個武士欺到跟前,擊了一掌,掌力委實不弱,我

的護身真氣,竟給他擊散,背心如受鐵錘,立足不穩,踏碎了一片瓦,就從屋頂掉下去了。

但那武士被我反手一刀,也削去了他的膝蓋,他也骨碌碌地跌了下去,來不及再擊我一掌

了。

  「那武士倒了下去,就爬不起來,我提一口氣,卻還可勉強支持,心想雙拳難敵四手,

只好逃了性命再算。哪知屋前屋後,還埋伏有人,我奮力衝殺出去,激戰中身上又受了兩處

傷,幸喜不是傷及要害。

  「那頭子叫道:『暗青子招呼,不許用喂毒的。』他雖然下了格殺不論的命令,但還是

想把我活捉最好,也幸而他們沒使用喂毒的暗器,要不然我還能有性命在?「我一面逃一面

舞刀防身,背後暗器如蝗,紛紛向我攢射,我腿上又中了一枝甩手箭,我咬牙抵受,雖然還

能繼續奔跑,輕功已是大受影響。

  「那頭子叫道:『這丫頭已受了傷,諒她逃跑不了。暗青子停發,將她活擒!』他們越

追越近,我則越來越沒氣力,要想逃下山去,那是決計不能了。

  「我止想橫刀自刎,免得落在金狗手中,遭受侮辱。猛一抬頭,看見山上那座破廟,驀

地想起笑傲乾坤華谷涵臨別那句話:『有事可到廟裡求那老和尚幫忙。』此時我已是毫無辦

法,再也無暇思量那老和尚是否有能力幫忙我了,我有了一線希望,身上也忽地生出了力

氣,就急急忙忙向那古廟逃去。

  「我前腳跨進廟門,他們也跟著追了進來。只見神案上一燈如豆,那老和尚正在神案之

前,盤膝坐在蒲團之上,數著念珠唸經。他面向神像,背向我們,那班武士氣勢洶洶地大叫

大嚷衝了進來,他竟似視而下見,聽而不聞,還在喃喃地念他的經。

  「我冷了半截,心想:『這老和尚病骨支離,看來只會唸經,焉能救我?沒的反連累了

他。』哪知心念未已,忽聽得驚呼慘叫之聲,不絕於耳,那些武士,一個個都噗通倒地,我

定睛瞧時。

  只見倒在我身邊的那幾個武士頂門上都開了一個小洞,嵌著一顆小小的念珠,血流如

注,顯是不能活了。我嚇得呆了,這才知道那老和尚確是身懷絕技,武功之高,簡直是匪夷

所思,他坐在蒲團,頭也不回,發出念珠,就把這一大群凶狠的武士,全都打死,一個不

留,我連他發念珠的手法,也沒瞧見,我本來已是筋疲力竭,見了武士們倒斃的慘狀,一驚

之下,便再也支持不住,雙腿一軟,倒下去了。」

  蓬萊魔女連忙間道:「後來怎樣,這老和尚對你如何?」赫連清霞道:「老和尚這才回

過頭來,只聽得他聲音充滿憤激,恨恨說道:『我在荒山破廟裡躲了二十年,你們還是放不

過我!害死你們的是差遣你們的完顏亮,也是你們自己的功名利祿之心,可休怪老和尚大開

殺戒了。』我很是奇怪,那些武士分明是來捉拿我的,怎的這老和尚卻把事情扯到自己身

上,言下之意,好似那些武士是衝著他而來?還有那些武士已透露出背後的指使人是什麼鄭

親王,而這老和尚卻說成了是金主完顏亮,他從不離開廟門一步,又從何得知?「心念未

已,那老和尚已把我扶了起來,換了慈祥的面目,柔聲說道:『赫連姑娘,老鈉這回連累你

了,這班強盜是老衲的仇家,想必是你恰巧碰上他們,他們看出你會武功,就對你也下了毒

手了。你別害怕,我給你治傷,你損耗的真氣,老衲也加倍奉還於你。略表老衲的歉意。』

說罷就把一顆藥丸納入我的口中,同時把手掌輕輕貼著我的背心。那顆藥丸,果然是靈效無

比,一服下去,痛楚立止。但背後心卻有一股熱氣傳了進來,疼痛一止,便即感到全身發

熱。那老和尚移開乎掌,道:『你用你本門吐納之法,將老衲贈與你的真氣納為己用吧,這

個老衲可不能幫忙你了。』」蓬萊魔女心道:「怪不得赫連一家三姐妹之中以她武功最強,

原來是得此奇遇。」

  赫連清霞繼續說道:「我忙著運功收束真氣,一時間也無暇與他說話。那老和尚將小沙

彌喚了出來,說道:「你把這班強盜都收拾了吧,免得砧污了華殿。』那小沙彌應了一聲:

『是』,拿出一個長頸瓶子,說道:『弟子早已準備好了。』瓶千里盛滿了藥粉,他在每一

具屍體上撒了一撮,片刻之間,只見地上都是一灘灘的血水,十幾具屍體連根骨頭都沒殘

留,全都給那小沙彌用藥溶化。

  「我一向知道這老和尚是個有道高僧,卻不知他還有狠辣的手段,嚇得我閉了眼,不敢

觀看。那老和尚道:『小姑娘,你別吃驚,不是老衲狠心,下得毒手,實是老衲身負家國深

仇,若不是把金廷鷹爪毀屍滅跡,還有無窮禍患!這些人都是滿手血腥,不知殺害了多少無

辜百姓,你也不必為他們可憐了。』「這時我已收束了真氣,只覺精力充沛,有說不出的受

用。我睜開眼睛,那小沙彌也已把污穢血漬掃抹乾淨,我沒有那麼害怕了,說道:『多謝老

師傅救命之恩,我也是身負家國深仇,痛恨金賊,決不可憐他門。不過,有件事情,我可要

對老師傅稟告,這班強盜是我的仇家,不是你的仇家,他們是來捉拿我的。,老和尚聽了,

神情似乎比我剛才還覺奇怪。」正是:家國深仇留待報,身懷絕技一奇僧。

  欲知後事如問?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癡情何托憐妖女 毒計重施騙小姨

  蓬萊魔女聽到這裡,心裡也是極為奇怪,暗自尋思:「這老和尚在荒山破廟裡躲了二十

年,柳元甲所說的金宮盜寶也正是二十年前之事;笑傲乾坤是這老和尚的忘年好友,武林天

驕和他的交情也很不淺;笑傲乾坤叫我不可相信柳元甲的話,武林天驕則是替一個人向柳元

甲索書:這老和尚身懷絕技,又有家國之仇……」這種種各不關聯的事實湊合起未,串在一

起,似乎可以得到一個結論,「嗯,莫非這個老和尚,他,他就是我的,我的……」但蓬萊

魔女卻不敢馬上就作出這個結論,又自想道:「柳元甲知道我的生辰八字,還有那破布殘

箋,這兩件事又如何解釋?我總得查個水落石出,才能知道哪一個真正是我爹爹。」

  蓬萊魔女收束了紛亂的思緒,聽赫連清霞繼續說話,「那老和尚很是奇怪,怔怔地望著

我。我便將事情經過告訴了他,那老和尚苦笑道:『不管是你的仇家還是我的仇家,這件事

情發生之後,老衲的行藏已經暴露,這破廟是不能再住下去了。你也得趕快下山,不可再在

這裡耽擱了。』說罷,他叫那小沙彌草草收拾經卷衣物,便即飄然而行。」蓬萊魔女連忙問

道:「那老和尚走向何方,你可自問他?」赫連清霞道:「我想與他同走,那老和尚卻說:

『你不宜與老抽作伴,認得老衲的仇家很多,你與我同走,對你反而不利。好在這班強盜都

已盡數除了,他們一時間未必就會繼續派人前來捕你。你從未離開此山,江湖上沒人識你,

你的武功也很有根底了,敵人倘非一流高手,你也足可以應付了,你趁著敵人未有再來之

前,快快走吧。」他不肯攜我同走,我心裡正在慌亂,一時間也就忘記問他的行止了。不

過,他既然為的是遠走避仇,我就是間他,他大約也不會告訴我的。」

  赫連清霞說了半天,已是有點口渴,耶律元宜給她倒了一懷熱茶,她喝了之後,繼續說

道:「那老和尚吩咐我幾句話,便即攜了禪杖,與那小沙彌匆匆走了。我這才看出,他雙足

不良於行,這二十年來,他以深厚的內功,自療了半身不遂之症,但究竟還是未曾痊癒。但

是他以禪杖代步,卻是快得出奇,只見他禪杖在地上一點,便掠出數丈之外,雙足根本無需

看地。只聽得禪杖觸地之聲,叮叮不絕於耳,轉眼間已走得無影無蹤。那小沙彌飛跑追隨,

輕功也大是不弱。

  「那老和尚走後,我回到家中,含著眼淚,把我從來未離開過的老家一把火燒了。我想

來想去,只有下山去找宜哥。他是金國的將軍。我躲到他的軍營之中,那自是安全不過的

了,我剛剛走到山腰,忽地見有一人迎面而來,令我又驚又喜。柳姐姐,你猜猜是誰?原來

就是那笑傲乾坤華谷涵。」

  赫連清霞接續說道:「華谷涵的神色也是又驚又喜,一見面便大大誇讚我道:『你這頑

皮的小姑娘這一年來倒是很用功啊!』我說:『你怎麼知道?』華谷涵笑道:『你的功夫深

淺,我還能看不出來嗎?在這短短的一年之內,你武功竟爾精進如斯,當真是可喜可賀!』

「我聽了暗暗好笑,他以為我是用功習武得來的本領,卻不知實是出於那老和尚之賜。我暫

不揭穿,先問他道:『這一年來你到哪裡去了?今天才回來?』華谷涵道:『我去的地方多

著呢,咱們到那廟裡再說吧。』我說:『我不回去了。那廟裡也沒有人了。』華谷涵連忙

道:『怎麼廟裡沒有人了,那老和尚呢?對啦,你又為什麼單獨下山?』「我這才把昨晚種

種的離奇遭遇告訴了他。華谷涵很失望,黯然說道:『我正有個好消息,帶給老和尚,誰知

他已經走了。』我忍不住好奇,問他:『那老和尚端的是什麼人?你有什麼好消息要帶給

他?』華谷涵笑道:『小姑娘總是好管閒事,你自己的事情已經夠麻煩了,還是先管管你自

己吧。如今你已是無家可歸了,你怎麼辦?』我正為此事煩擾,便道:『我要到開封去找一

個金國的將軍,你可肯陪我同往?那人雖是金國將軍,但卻是好人。」

  「華谷涵哈哈大笑,說道:『你要我的可是耶律元宜,不錯,他是個好人,要不然你這

個小姑娘也不會喜歡他了。但我卻要勸你不要白走這一趟了,因為他早已經不在開封了。」

  「原來華谷涵早已知道我和宜哥的事情,還知道宜哥奉了主帥之命,已潛入江南探軍

情。這消息是武林天驕透露給他的,據他說,他曾在泰山玉皇頂見過武林天驕。」

  蓬萊魔女曾聽得東海龍說過此事,不過當時說得不詳,如今經過赫連清霞的補述,才證

實了華谷涵那晚所遇的確是武林天驕。蓬萊魔女心裡想道:「他們兩人雖然曾有比劍之約,

但武林天驕肯把這樣機密的事情告訴他,可見他們二人也是惺惺相惜呢。」華谷涵與武林天

驕曾經見面,對她並不是新鮮消息,但赫連清霞所說的另一件事情,可就大大地引起她的注

意了,「華谷涵說有個好消息要帶給那老和尚,莫非就是指他曾經送禮給我之事?或者是指

他在桑家堡曾見過我之事?」

  真相雖尚未明,但蓬萊匿女已是隱隱覺得,那老和尚一定和她有點關係。

  赫連清霞道:「就這樣,華谷涵帶我偷渡長江,直到那天晚上,他和我夜探千柳莊才見

著了宜哥。」

  赫連清霞說了半天,才把過去的事情說了個清楚,耶律元直接著說道:「後面這一段我

替你說了吧。

  「那一晚在千柳莊中,我和霞妹都各自接了柳元甲的一掌,我稍微受了一點內傷,得華

大俠贈我一顆小還丹,也就沒事了。

  霞妹功力比我深厚得多,照迎更無妨礙,誰知她因內功正在精進之中,老和尚輸進她體

內的真氣和本身的真氣尚未能水乳交融,受了柳元甲的掌力之後,真氣忽地逆行,雖然沒受

內傷,但倘若不找個靜室,靜坐運功,調勻氣息,功力必將大受虧損。附近沒有可以借宿的

廟宇,咎通的人家,又不適宜,最後找到了這個僻靜的山洞。

  「經過了數日的調治,霞妹已將真氣納入丹田,大功即將告成。但我們所攜帶的乾糧已

經吃光,因此由我出去採購糧食和一些日常用品,哪知就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竟結公孫奇

找上門米,發現了這個山洞。」

  赫連清霞道:「幸虧他到來的時候,我恰巧功行完滿,倘若他早未片刻,那就不堪設想

了。」

  蓬萊魔女心感不安,歉然說道:「慚愧得很,這公孫奇正是我的師兄,卻使你們受了傷

害。霞妹,你和他激戰半天,可有影響?」赫連清霞笑道:「我的大姐更是對不住你。要說

到『抱愧』二字,我更無顏見你了。柳女俠還是你剛才說的那句話說得好,龍生九子,各個

不同。是好是壞,只看本人。我不能為姐姐負罪,你師兄做的壞事,更是與你無關。公孫奇

的本領確是歷害,我打是打不過他,但他的功力,比之柳元甲似乎尚有不如,我並沒受傷,

真氣也能運用自如,可說完全沒有影響。」

  但蓬萊魔女不僅僅是為師兄抱愧,還為的公孫奇的父親是她的恩師,眼看著師兄在歧途

上越陷越深,這份難過的心情也就不用再提了。心裡想道:「師兄現在的功力,雖是比不上

我的爹爹,(唉,柳莊主究竟是否我的爹爹呢?)但倘若給他練成了那兩大毒功,只怕非但

是我不能制伏他,即使笑傲乾坤與武林天驕出手,也未必準能贏他了。現在他毒功尚未大

成,可是,唉,我又能把他怎樣?要是他不聽我的勸告,難道我還能把他殺了?」

  耶律元宜道:「山口那座關卡,死了那許多官兵,這是怎麼回事?柳女俠,我在那裡遇

見你,你是否正在查究此事?」蓬萊魔女道:「我有一位朋友在那裡遇險,看情形是有人殺

了官兵,將他劫走。我正在為此事傷神。」耶律元宜道:「何以你知道是『劫走』而不是

『救走』?」蓬萊魔女便將心中懷疑之點說了出來,耶律元宜與赫連清霞異口同聲說道:

「這麼說,這一定是公孫奇幹的好事了。」

  蓬萊魔女聽了,心中更是鬱悶難宣,當下問道:「你們行止如何?已否定奪?」耶律元

宜道:「霞妹已經痊癒,我們明天就準備回江北去了。目下軍情緊急,金國大軍即將南下,

我須得早日回到軍中,預作安排,以期有助於宋。柳女俠,你呢?」蓬萊魔女道:「我想到

臨安去走一趟。」赫連清霞微微一笑,似含深意,說道:「華大俠此際正在臨安,但願你們

能夠見面。」耶律元宜卻忽地歎了口氣,說道:「檀公子也到了江南,可惜咱們卻不知道他

的行蹤。柳女俠,請你代為留意,若是碰上了他,請你代我問候。」原來武林天驕也曾在耶

律元宜面前,透露過一點他對蓬萊魔女的傾慕,這情形正如笑傲乾坤曾對赫連清霞透露心事

相同。赫連清霞和華谷涵的交情好一些,所以她比較偏袒於華谷涵,心裡希望蓬萊魔女能與

華谷涵結合,而耶律元宜則與武林天驕的交情好一些,故比較偏袒於武林天驕,私心盼望蓬

菜魔女能接受武林天驕的愛意。不過他是個男於,與蓬萊魔女又是初初相識,所以說話要比

赫連清霞含蓄得多。

  蓬萊魔女何等聰明,當然是聞弦歇而知雅意,但這正是她最感煩惱的問題之一,不便有

所表示,實在也難作表示,當下臉上一紅,說道:「他們兩位都是我的朋友,我會留意他們

的行蹤的。我還想探聽耿照的下落,追查我那不肖的師兄,要先走一步,後會有期,告辭

了!」

  蓬萊魔女別過他們二人,趁著天色未晚,就向著公孫奇所逃的方向,追趕下去。耶律元

宜、赫連清霞在洞口向她揮手道別,蓬萊魔女無意中結識了他們,聽到了許多她想知道的事

情,心中端的是百感交集。

  赫連清霞的一席長談,破解了她心中的許多疑團,玉面妖狐的家世來歷,真假妖狐之

謎,武林天驕、笑傲乾坤與她們的關係,他們夜探千柳莊的原因等等,她都知道了。但赫連

清霞卻也給她添上了一個新的疑團,一個新的煩惱,那老和尚是什麼人?武林天驕代人向柳

元甲索書,原書的主人是否就是那老和尚?要是那老和尚仍然國在原來的破廟,他還可以請

赫連清霞帶她去找,但如今那老和尚又已是不知去向了,倘若老和尚當真是她的爹爹,豈非

父女重逢之望,又成泡影。

  另一個煩惱就是公孫奇給她的了,那老和尚之事還可以在見到武林天驕或笑傲乾坤之後

慢慢打聽,但倘若耿照是落在公孫奇手中,救他出來,這卻是急不容緩的事了。但公孫奇的

武功如今已是與她約略相當,她要在公孫奇手中奪人,也殊無把握,何況還涉及她恩師的關

系?耿照是否真的落在公孫奇的手中呢?蓬萊魔女卻不知道,耿照此時已經獲救,但也是像

她一樣,陷入了感情的苦惱之中。

  暫且按下蓬萊魔女不表,且說耿照那日在天目山的那座關卡之前,遭受暗算,身中毒

針,在官軍圍攻之下,正自搖搖欲墜之際,忽地有個白衣人前來,將官軍殺得一個不留,那

時他已是迷迷糊糊,待到那白衣人將他抱起,他隱約認出是個女子,而且是個他所不願意相

見的女子,登時心頭一震,就暈了過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耿照才似是從惡夢中醒了過來,只見陽光炫目,花香透窗,自己

正躺在一張床上,床前的小几上燒著一爐安息香,對面是一張梳妝台,兩側是綠玉屏風,四

壁掛有字畫,看情形竟似是豪富之家千金小姐的閨房!

  耿照咬了咬手指,很痛,絕不是身在夢中。「咦,我怎麼到了這兒?這又是什麼所

在?」他定下心神,追思往事,漸漸恢復了記憶,想到了天目山口的那場惡戰,想起了是個

白衣女子將他救了出來,「唉,這不是夢了,難道當真是她,是她,又一次救了我的性

命?」

  就在這時,那白衣女子輕輕走進房來,義出現在他的面前了。這女子眉彎新月,嘴綻櫻

桃,在朝陽渲染之下,杏臉飛霞,更顯得明艷動人,但她嘴角掛著的微笑,如怨如慕,似喜

似嗔,卻令得耿照驀地一驚,下由得坐了起來,「啊呀」一聲叫道:「桑姑娘,果然是

你!」這白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所最不願意見的——桑家的二小姐桑青虹。

  桑青虹笑道:「耿公子,你醒過來了,怎麼樣,覺得好了些麼?」耿照吸了口氣,只覺

得渾身疼痛,胸中氣悶,但他卻不願向桑青虹訴苦,只是怔怔地望著她。桑青虹笑道:「不

認識我麼?你以為救你的是誰?」到了此時,耿照不能不向她道謝了,只得說道:「桑姑

娘,真想不到又是你救了我的性命。」

  桑青虹笑道:「蓬萊魔女那個丫頭呢?那個丫頭名字是叫做珊瑚吧?怪好聽的。她怎麼

不和你一道了?你想不到是我,那麼你想到的是她吧?耿照被她撩起了心中的傷痛,果然就

想起了珊瑚來了,珊瑚的影子與秦弄玉的影子同時在他心頭泛起,這兩個他最是心中懸掛,

急於想見的女子沒有見著,卻見著了他所要躲避的桑青虹。造化弄人,當真是人所難測。

  桑青虹笑道:「那丫頭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對她念念不忘?你可知道,你這條小命是怎

麼保全的?」耿照道:「桑姑娘,我多謝你救我的性命。但請你不要調侃我的朋友。」桑青

虹「噗嗤」一笑,伸手一拉,三指就扣著了他的手腕。

  耿照吃了一驚,要想掙脫,卻沒氣力。桑青虹道:「別慌,我給你把脈。」過了半響,

說道:「你中的毒,歷害無比,幸虧你練過我桑家的大衍八式,人雖昏迷過去,真氣仍是運

行不息,護著心頭。要不然,你焉能還有命在?你還記得當初我要你練這大衍八式的時候,

你堅不肯練,後來我略施手段,教你練了,你不領我的精,反而罵我不該騙你練功嗎?現在

你可知道我這大衍八式的好處了吧?你還埋怨我嗎?」

  武林規矩,學了某一派的功夫,即算未曾正式拜師,也得算是那一派的記名弟子,從此

要受那一派長輩的管束。耿照當初不肯要桑青虹所授的武功,就是為此。後來他被桑青虹用

「封穴逆息」的邪派手法,令得他真氣逆行,渾身發熱,神智迷糊,不知不覺之間,自自然

然地就要練那石壁上的「大衍八式」以求自解,這「大衍八式」不是武術招式,而是上乘內

功中「導氣歸元」的八個圖式,內功練成之後,舉手投足,便會自然而然地運用出來,要甩

也甩不掉了。

  耿照這才知道是「大衍八式」保全了自己的性命,這「大衍八式」雖不是他自願練的,

但總是練了,這桑青虹是傳授他圖式之人,即使她不以師父自居,也可以根據武林規矩,算

得是耿照的「本門」長輩,可以命令耿照聽她的活了。何況她現在於耿照又有救命之恩,耿

照心裡即使有一百個不願意,也不能和她反臉。耿照聽了她的話,只有暗暗叫苦,心想:

「造化弄人,我又落在她的手裡,受了她的恩惠,只怕更難擺脫她的糾纏,要任由她的擺佈

了,這卻如何是好?」

  桑青虹替耿照把了脈,接著說道:「你已昏迷了兩日兩夜,雖得真氣護著心頭,我又給

你服了解藥,但你中的毒太過歷害,只是眼藥尚難拔除乾淨,必須再運玄功,方能奏效。你

現在要聽我的指教,讓我助你一臂之力。」當下與耿照雙掌相握,說道:「你把那股真氣自

明夷穴開始,循中府、璇璣、長強、開元、玉堂、地藏而下,歸回丹田,如此往復循環,運

氣七遍。你身中的毒素,便會蒸發出來。」耿照已無力自行運功,桑青虹緊握他的雙手,以

她本身的真氣,從耿照掌心輸入,助他運功。

  耿照想起了家國之仇,想起了本身的責任,還有,他受朝廷軍官暗算之謎,到底因何,

也還要查個水落石出,只好讓桑青虹助他,兩人肌膚相貼,幽香微聞,耿照連忙按捺心神,

如老僧入定,全神運功。真氣循環往復七遍之後,耿照大汗淋漓,精神頓爽。桑育虹放開了

手,笑道:「儘管你對我不住,我對你總是好的。如今你已拾回了性命了,你如何對我,但

憑你的良心吧。」

  耿照好生為難,躊躇半晌,說道:「桑姑娘大恩大義,耿某自是感激不盡……」桑青虹

笑道:「就只是空口道謝麼?」耿照道:「大恩難報,我也不知該當如何?但桑姑娘他日若

有危難,我這條性命是桑姑娘給的,我也就能捨了性命報答姑娘!」這番話對耿照來說,已

經是說得非常誠摯,但桑青虹聽了,卻是大不滿意,冷冷說道:「原未你是要等到我有危難

的時候,才肯報答我。」耿照當然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報答」,那是他不能給予的,他只

好默不作聲。

  桑青虹道:「你想想看,這大衍八式是我桑家不傳之秘,我姐夫想學,我姐姐還不肯教

他,我卻為什麼拿來傳與你?」這即是說,她對耿照,比姐姐對她丈夫還親,她心目中早已

把耿照當作她的什麼人,也就可想而知了。耿照滿膽通紅,訥訥說道:「桑姑娘這,

這……」想要婉拒這顆少女的芳心,卻不知如何措辭方好。

  桑青虹忽地面色一端,盯著耿照問道:「你叫我什麼?」耿照一怔,道:「桑,桑姑

娘,這,這又有什麼不對了?」桑青紅冷笑道:「你已學了我桑家的武功,還能稱我做桑姑

娘麼?」耿照瞠目不知所對。桑青虹道:「不錯,你本來不想學的,但這大衍八式,如今已

是與你凝成一體,即使你不甘心,你也是我本門的弟子了。除非你自斷四肢,否則你一舉

手,一投足,就要用到我桑家的武功!」耿照欲哭無淚,恨不得立即死了,但想到他父親當

年如此忍辱負重,尚且要留有用之身,以圖報國,他豈可為了這一點感情上的煩惱,便自輕

生?只聽得桑青虹接著說道:「我與你年紀相若,不能做你師父,但依武林規矩,我入門在

先,你最少也得稱我一聲師姐。」耿照心道:「只是叫聲師姐,那也算不了什麼?」便道:

「師姐在上,請恕小弟病中不便行禮,病好之後,再給師姐磕頭。」桑青虹這才展同一笑,

說道:「磕不磕頭,那也罷了。我來問你,你可知道,師弟應如何對待師姐?」耿照道:

「做小輩的應尊敬長輩。」桑青虹道:「還有呢?」

  耿照道:「應該聽長輩吩咐。」桑青虹笑道:「這就對了。那麼以後你就該聽我的話

了!」耿照正色說道:「師姐的吩咐,只要是不違正義,合乎道理的,小弟無不依從!」桑

青虹面色微變,說道:「哼,你還要和我講價錢呢!」耿阻道:「倘若是要我作良心有愧之

事,小弟寧願給師姐處死,也決不能違心行事。」桑青虹忽地又格格笑道:「也好,就是如

此吧。師姐難道還能叫你作對不起良心的壞事麼?」

  剛剛說到這裡,忽地有個小丫鬟進來報道:「二姑娘,大姑爹來了。」桑青虹吃了一

驚,道:「姐夫他怎會尋到這兒?」

  耿照曾在公孫奇手裡吃盡苦頭,聽說是他到來,也是吃驚不小,桑青虹悄聲說道:「師

弟,你別著慌,有我在這裡護著你呢,我決不能讓姐夫與你為難。你躺著不要出聲,待我出

去會他,瞞得過那是最好,要是給他發現,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姐夫怕我姐姐,我姐姐要讓我幾分,所以他是不敢親何我的。」

  桑青虹那次負氣離家之後,不久,就為了追蹤耿照,渡過長江,來到江南,家中發生之

事,她毫不知聞;耿照雖曾和蓬萊魔女見過面,但因彼此匆忙,要說的事情很多,況且她和

耿照也還不是深交,因此也沒有談及她師兄之事。可憐桑肯虹只知道姐夫一向對她姐姐言聽

計從,奉命唯謹,卻不知這個貌似畏妻如虎,此處缺半頁……夫,你要給我姐姐報仇!」

  公孫奇道:「我當然要替你的姐姐報仇的,但敵人實在太強,卻不知你肯不肯依從你姐

姐的吩咐?」桑青虹道:「我武功遠遠不及姐夫,只怕做不了你報仇的幫手。但為了給姐姐

報仇,我捨了性命也是願意的,姐姐臨終對我有何遺囑?」桑青虹只道姐姐的遺囑無非是要

她協助姐夫報仇,不料公孫奇說出一番話來,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公孫奇道:「青妹,你暫且抑下傷心,聽我細說。唉,這。

  這,這卻不知從何說起?青妹,你可不要怪我唐突才好!」桑青虹拭了眼淚,一雙眼睜

得又大又圓,望著她的姐夫說道:「到底我姐姐是要我如何?」她對姐夫的話,實是莫名其

妙。

  公孫奇道:「你別怪我唐突,我先問你,你一心一意要追那姓耿的小子,可找到了他沒

有?」桑青虹面上一紅,道:「沒,沒有。怎麼樣?」公孫奇道:「這姓耿的有何好處,你

對他如此癡心?據我們所知,這姓耿的實在是天下一個最薄倖的男子,本事低微,只是個偷

香竊玉的高手,他和蓬萊魔女的丫頭勾搭,而且還不止一個,另外還有一個他的表妹,也是

他的情人。他對你只是假請假義,即使他對你敷衍,用意也無非要偷學你桑家的武功。你姐

姐臨終之時,一直以你為念,就是怕你上了這姓耿的當!」

  桑青虹心裡一片辛酸,她雖然不能同意對耿照的這番指責,但耿照另有心上之人,對她

並無情意,這卻也是事實。她呆了半晌,強抑辛酸,淡談說道:「咱們報仇之事,和這姓耿

的又有什麼相干?我喜不喜歡他,那是另一回事!只要能夠給姐姐報仇,我性命都可捨棄,

難道我就非嫁人不成麼?姐夫,你別再提他了。」

  公孫奇抹去眼淚,笑道:「只要你肯下這個決心,那我就不再提這姓耿的小子,和你好

好商談給你姐姐報仇之事。」

  公孫奇頓了一頓,若有所思地望了小姨一眼,繼續說道。

  「敵人本領太強,你我就是拼了性命,也未必贏得了那華谷涵,何況他還有蓬萊魔女相

助?這蓬萊魔女不錯,她是我師妹,但她如今已熱戀上華谷涵,不錯和我作對。她本門武功

在我之上,我若用本門武功替你姐姐報仇,那更是必敗無疑的了。」桑青虹急道:「這麼

說,難道這仇就不能報了?」

  公孫奇道:「你姐姐深知我的武功,當然也會想到了這一層。

  所以她臨終之時,把你們桑家的兩大毒功傳了給我。」

  桑青虹驚詫非常,說道:「這兩大毒功我姐姐也不敢練的,她傳了給你?」公孫奇舉起

雙掌,在桑青虹面前晃了幾晃,說道:「不信,你看!這是不是腐骨掌和化血刀的功夫。」

  只見公孫奇右掌掌心如攤開了一團墨漬,「墨漬」由淡而濃,又由濃而淡,但淡至極

處,掌心流轉的黑氣也還是隱約可見。桑青虹駭道:「果然是腐骨掌的功夫,你已有了四成

火候。」再看他的左掌,掌心紅若硃砂,轉眼之間,由紅轉紫,濃到極處,再由紫轉青,青

中泛紅,色素瞬息間變了三次。桑青虹更是駭道:「姐夫,你練得真快,這化血刀的功夫已

有了五成火候!」要知桑青虹自小見她父親練過這兩大毒功,她父親雖然不許她練,但火候

深淺,她卻是一望便知。

  公孫奇道:「你相信了吧,你姐姐就是為了要我給她報仇,才在臨終之際,將這兩大毒

功傳給我的。」桑青虹哪裡還有懷疑,但卻歎口氣道:「姐夫,你可知道,我爹爹當年就是

因為練這兩大毒功,以至敗血而死的?」公孫奇道:「我知道。但我與你姐姐夫妻情重,她

因我而死,我豈可愛惜自身?我非練這兩大毒功,不能結她報仇,只好冒一冒性命之險

了!」桑青虹眼眶濕潤,含淚說道:「姐夫,想不到你對我姐姐這樣的好!」公孫奇道:

「我對你姐姐如何,你是應該知道的。我一向把她看得比我性命還更寶貴,要不是為了留這

身子給她報仇,我早已追隨她於地下了1」

  桑青虹更受感動,若有所思,嘴唇開闔,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來,公孫奇本要

等她說話的,等得不耐煩了,忍不住便問道:「岳父當年練這兩大毒功,已練到八成火候,

聽說他臨終之際,已參悟了克制練功時毒性反襲自身的法子?」桑青虹道:「這是姐姐告訴

你的吧?不錯,我爹爹是參悟了克制毒性的妙法,但必須我本門的內功練到最上乘的境界,

才能運用自如。

  否則凶險更甚,而且這只是我爹爹臨終之時所『參悟』的,未經過實驗,是否一定靈

效,我爹爹也殊無把握。他因這兩大毒功,太過狠毒,又因練時凶險太大,故而臨終之時,

曾鄭重吩咐我們姐妹,不許我們練它。至於傳給外人,那更是不許可的了。我姐姐沒把其中

的利害詳細對你說麼?」桑青虹受了姐夫的感動,不由得暗暗埋怨姐姐。覺得姐姐要丈夫以

性命作為賭注來給她報仇,未免有點自私,雖然她自己也是願意捨棄性命,給姐姐報仇的。

  公孫奇道:「你姐姐那時已命在垂危,當然不能細道其詳了。但我早已說過,即便是送

了性命,我也非練這兩大毒功,給她報仇不可的。」

  桑青虹道:「姐夫,你當真要練?」公孫奇道:「不錯,你姐姐也知我心意己決,因此

才要我來與你商量。不知你可肯聽你姐姐臨終的吩咐?桑青虹道:「姐夫,你快點說吧,但

能給我姐姐報仇,我無不依從。」公孫奇道:「你姐姐要你幫我練成這兩大毒功。他,她有

一個心願,盼,盼你……」桑青虹道:「什麼心願?姐夫?你為何吞吞吐吐?」

  公孫奇臉上一紅,好似怪不好意思他說道:「我與你姐姐並無一男半女,你姐姐的心

願,她,她盼你,你我二人再續鸞膠。

  你做了我的妻子,一來可以助我練成這兩大毒功,給你姐姐報仇:二來將來生下兒女,

也可承接咱們兩家的香煙。」

  原來公孫奇練那兩大毒功,練到了四五成火候,發現凶險,不敢再練下去。他武學深

湛,推究其中原故,乃是因為自己運氣的法門不對,欲竟全功,非得詳參桑家的內功心法不

可。他雖然也已練了桑家的「大衍八式」,這「大衍八式」是桑家內功的基礎,用處當然很

大、但這並不等於就是桑家的內功心法,它不過是桑家內功的扎根功夫,要練了這大衍八

式,才能進一步參悟更微妙的內功心法。

  桑家的內功乃是正邪兩派之外,首屈一指的功夫,它揉合正邪兩派,非正非邪,另辟蹊

徑,前無古人,其中精微奧妙之處,決非外人所能參透,即算有人講解,也必須時刻在旁提

示,否則練功運氣之時,稍有不對、不但前功盡廢,還會走火入魔。

  公孫奇是最會為自己打算的,固然他可以騙得桑青虹傳他內功心法,但卻怕地不肯盡心

傳授,或者因她本身武學造詣尚不夠深,對其中精微關鍵之處,一時有想不到的,事先未能

提示,到了練功之時,才發現不對,那時她不在旁,要想補教,可就難了。因此公孫奇想來

想去,最好的法子莫如娶桑青虹為妻,桑青虹年輕識淺,比她的姐姐更易於受騙,何況自己

的藉口又是為她姐姐報仇,哪還怕她下肯盡心傳授?哪知公孫奇的算盤打得太如意了,反而

功虧一贅。桑青虹本已相信了他,倘若他只要桑青虹傳他內功心法,桑青虹當不言惜,但如

今他卻是要她嫁他,桑青虹可不能不躊躇了。

  這一瞬間,桑青虹又是羞慚,又是驚詫,這太出乎她的意外了,她絕對想不到她的姐姐

要她嫁與姐夫。剎那間,她轉了好幾個念頭,「聽不聽姐姐的話呢?」」我嫁了姐夫,還怎

好與耿照相見呢?」她想起了耿照的無情,想起了姐姐的恩義,姐夫風流瀟灑,也可以算得

是個「不錯」的丈夫。但儘管她想貶低耿照,給自己嫁與姐夫找個藉口,可是心底下終是捨

不了耿照。她滿面通紅,好半天這才說道:「姐夫,這,這,這,請恕我不能從命。」公孫

奇眉頭一皺,忽道:「你不能答應,這可是為了那姓耿的小子麼?嗯,是誰在你的房

中?!」正是:如此鸞膠焉可續,小姑自有意中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暗把毒刀傷俠士 為持正義斗師兄

  耿照毒傷已癒,功力未復,正在房中靜坐運功,那「大衍八式」果然奇妙之極,氣透重

關,運行三轉,出了一身大汗,登時便覺精神奕奕,便似未曾受傷一般。但他在受傷之後運

功,呼吸的氣息未免稍粗,公孫奇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他到來不久,在和桑青虹說話的時

候,已察覺房中有人,而且從重濁的呼吸中還可以分辨出是個男子。

  桑青虹大吃一驚,要想攔阻,已來不及。公孫奇一聲奸笑,說道:「你我是就要做夫妻

的人,我也無須講究什麼避忌了。」身形一起,倏地就闖進了桑青虹的臥房。

  耿照從床上一躍而起,公孫奇獰笑道:「好呀,果然是你這小子!」說時遲,那時快,

已是張開了手掌,五指如鉤,一抓抓下!

  桑青紅大叫道:「姐夫,你、你要是殺了他,我、我……」話猶未了,只聽得「砰」的

一聲,兩人已對了一掌。

  幸而耿照功力已復,而公孫奇又因有所顧忌,不敢將他殺死,這一抓只甩了三分力道,

意欲將他的琵琶骨捏碎,哪知耿照練了「大衍八式」,已是今非昔比,他雙掌齊揮,全力拍

出,盪開了公孫奇的一抓,不過倒退一步,公孫奇也晃了一晃。公孫奇冷笑道:「我忘記你

練過桑家的武功了。」左掌拍出。加了兩分內力,耿照練成大衍八式,雖是功力大增,但比

起公孫奇來,那還差得太遠,公孫奇用到五成內力,他還焉能抵擋,只聽得「蓬」的一聲,

已是跌了個四腳朝天。

  桑青虹已然趕到,攔在兩人當中,尖聲叫道:「姐夫,你不能在我房中,下此毒手,

他,他是我的師弟!」公孫奇笑道:「你別慌,這小子還沒死呢?怎麼,你已認了他做師弟

了?」桑青虹道:「請你看在我的面上,饒了他吧。你要是殺了他,我,我……」公孫奇

道:「你怎麼樣?」桑青虹道:「我,我也寧願死了。」公孫奇道:「你不想給你姐姐報仇

了麼?」桑青虹道:「耿師弟和咱們報仇之事毫不相干,你為何定要殺他?」

  耿照站起來叫道:「桑,桑姑娘,你別相信你姐夫的鬼話!柳女俠決不會是殺你姐姐之

人,那日她在桑家堡還救過你的姐姐呢。你姐夫和那玉面妖狐勾結,才真的不是個好東西。

我看,你的姐姐多半是玉面妖狐害的。」耿照並不知道桑自虹受害的詳情,但他一來相信蓬

萊魔女,二來他自己被玉面妖狐害得極慘,而玉面妖狐與公孫奇勾結的事情,他卻是知道

的。他依理推測,猜想桑白虹是公孫奇所害,雖不全對,卻已相差不遠。

  但他給蓬萊魔女辯護,只強調她不會是殺人兇手,卻也說不出證據。桑青虹當然也不能

這麼輕易地就相信了他的話。

  不過桑青紅雖不信耿照的話,對他仍是愛憐備至,決不願見他傷在公孫奇之手,連忙說

道:「耿師弟,你,你少說兩句,快快走吧!」心裡暗暗埋怨耿照不識時務,又驚又急,生

怕耿照觸怒了公孫奇。

  話猶未了,只見公孫奇果然面色一沉,冷冷說道:「青妹,你把這小子認做師弟,你還

記得桑家的規矩嗎?」桑家武功,不許外傳,所以公孫奇當年以夫妻之親、尚自要千方百計

騙取桑白虹的傳授。桑青虹當然知道這個規矩,怔了一怔,道:「姐夫,桑家的規矩你就別

管了吧。」

  公孫奇板著臉道:「你姐姐已經死了,我不管誰管?你姐姐一直怕你上這小子的當,

哼,你現在果然是上他的當了!」桑青虹急忙扯著他的袖子,說道:「姐夫,桑家的武功,

你不是也練了嗎?桑家這一條規矩,我姐姐也曾遵守的。」公孫奇怒道:「這小子怎能與我

相比,我是你們桑家的女婿,女婿份屬半子,算得是你桑家的人。他是什麼東西?」

  桑青虹見形勢危急,忙向耿照拋了一個眼色,叫道:「耿師弟,你,你快說呀,你,你

與我——」公孫奇圓睜雙眼,喝道:「什麼,你們也已經是夫妻了麼?哼,好不要臉!」桑

青虹正是要耿照如此答覆,好有個藉口維護耿照,至於公孫奇什麼要不要臉的指責,待耿照

肯於認他們是夫妻關係之後,她閂可以據理力爭。哪知耿照是個行事方正的少年君子,也不

知他是不領會桑青虹要維護他的心意,還是領會了卻不願說謊,只見他面上一紅,非但不接

下桑青虹的話,反而向公孫奇大聲說道:「你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與桑姑娘清清

白白,決無半點私情!」

  公孫奇側目斜睨,翹起嘴角笑道:「青妹,我看你可別癡心了。你是神女有心,人家可

是襄王無夢呢!」桑青虹又驚、義氣、又急、又傷心,但眼看公孫奇就要對耿照痛下殺手,

心中又是不忍,連忙緊緊扳著公孫奇手臂,叫道:「姐夫,不可,……」

  話猶未了,公孫奇身子一擰,已是把桑青虹掙開,冷冷說道:「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

饒這小子一命,但他所練的桑家武功,我卻要給你討回。只有這樣,我才對得住你的姐

姐!」所謂「討回」,即是要把耿照的武功廢了。他情知殺了耿照,桑青虹決不肯依他,倒

不如把耿照變成廢人,好斷了桑青虹的念頭,而又不至於太過傷心。

  桑青虹大叫:「耿師弟,跑呀,跑呀!」耿照也知事情危急,這才「砰」的一拳,擊碎

窗戶,竄身飛出。可是他前腳剛到屋外,公孫奇已跟著他的後腳追來。

  耿照的寶劍尚懸在腰問,桑青虹給他治傷之時,並未曾將它除下,公孫奇跟蹤追出,耿

照早已拔劍出鞘,一覺背後微風颯然,涮的便是反手一劍。

  耿照家傳的躡雲劍法本是以飄忽凌厲見長的上乘劍法,以往因他功力未到,劍法的威力

也難以發揮,如今他已練了桑家的大衍八式。內力大增,自是今非昔比。公孫奇驕指如戟,

正點向耿照背心的「大椎穴」,耿照叵手一劍,估對著他的手指削來,耿照用的劍又是把削

鐵如泥的寶劍,公孫奇雖不懼他,卻不能不有幾分顧忌,當下化戳為彈,「錚」的一聲,把

耿照的寶劍彈開。

  耿照寶劍給他彈中,虎口修地一陣酸麻,就在此時,桑青虹已然趕到,一把扯著公孫奇

的衣角,叫道:「姐夫,你饒了他吧,我、我願意依從姐姐的話了!」公孫奇哈哈笑道:

「這麼說,咱們就是夫妻了,你更不應阻攔我了,夫妻應該同心合力才是,你怎可以向著外

人?」桑青虹道:「你放過了他,我以後再不見他,也就是了。」

  公孫奇的用心只是在取得桑家的內功心法,聽得桑青虹答應嫁他,目的已達,本來便想

罷手,但轉念一想,桑青虹是為了要救耿照才答應自己的,她對耿照的愛意實是深厚之極,

誰能擔保他們以後不再見面?職照與蓬萊魔女又是相識的,若給他見過了蓬萊魔女再與桑青

虹見面,豈不要把真相揭穿?縱使自己能言善辯,也總是麻煩。如此一想,惡念陡生,立即

使出「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將青虹擺脫,冷冷說道:「我又不是要取他性命,不過是要

討回你私授他的桑家武功而已,你何必這樣袒護他廣說罷,左掌劃了一道圓弧,」呼」的便

向耿照擊下。他說是不取耿照性命,其實卻是要用「化血刀」的功夫暗害耿照,教他中了一

掌之後,並不立時斃命,而是在三個月之後,敗血身亡。他的「化血刀」已練到五成火候,

倘若用盡了功力,可以令對方登時血液乾枯,中掌之處,肢體僵硬,三天之內,便即死亡。

但若只用一成功力,以毒質襲入對方穴道,中毒的跡象卻不會顯露,估量桑青虹也未必看得

出來。

  桑青虹給他震退數步,但因他不敢令桑青虹太過難堪,用的勁力恰到好處,沒有將她震

倒,桑青虹蹌蹌踉踉地又追上來,叫道:「姐夫,你對我姐姐千依百順,對我卻一句也不肯

聽從,叫我如何能夠甘心情願地跟你?」公孫奇揮袖隔斷她和耿照,柔聲說道:「青妹,我

是為了你好。你姐姐也是為了你好,才千叮萬矚,叫我照顧你,不讓你上這小子的當的。好

吧.如今我就聽你的話,既不殺這小子,也不把他弄成殘廢,只是消去他練了大衍八式之後

所增的功力,好顧全你桑家的規矩,這你總呵滿意了吧?」

  桑青虹道:「我不相信,哪有消去他的功力,卻能令他不傷殘之理?」公孫奇道:「你

桑家的大衍八式雖是神奇,我爹爹也是當世的武學大師,我的家傳武功,其中精奧之處,你

還未知道呢。不信,你看!」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說話之間,掌劈指戳,已是閃電般

地向耿照攻出了六六三十六招。桑青虹被他揮袖阻隔,又驚又急,卻也無可奈何,只是想

道:「但願姐夫沒有騙我。」要知公孫奇的父親公孫隱,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桑青虹的

父親桑見田一生與他不和,但即使是桑見田在生之時,對公孫隱也是極為佩服。桑青虹見道

公孫家的家傳武功,心想或者真有可以克制大衍八式、消去功力而不傷人身的妙法,對姐夫

將信將疑,她哪知道,她姐夫的心腸歹毒,遠遠在她想像之外。

  耿照心中倒是想道:「我正後悔練了桑家的武功,要甩也甩它不開,倘若公孫奇當真能

夠給我消去,這倒是求之不得。」但他年來闖蕩江湖,曾經歷練,已不是像從前那樣的天真

了,他早已知道公孫奇與玉面妖狐乃是一路,認定他是壞人,對他的言語還焉能相信?因此

還是決不敢讓公孫奇的手掌打到他的身上。

  耿照舞起寶劍防身,他的躡雲劍法雖然也很精妙,卻怎敵得過身兼兩大名家所學的公孫

奇。只因公孫奇要傷他而不現痕跡,功力必須用得恰到好處,而他又有寶劍防身,這才擋得

二十六招。要是公孫奇毫無顧忌的話,早已在十招之內,將他殺了。

  掌風劍影之中,忽聽得「錚」的一聲,耿照的劍把又給公孫奇一指彈個正著耿照和他拆

了三十六招,早已氣力不加,這次再給彈中,已是禁受不起,「錚」的一聲,寶劍便即脫手

飛出。

  公孫奇輕飄飄地正要一掌拍下,忽覺微風颯然,似有梅花針之類的暗器從背後襲來,不

禁心頭一凜:「難道是我師妹已經追到?」連忙們身閃開,但他也沒有放鬆耿照,他左掌打

不中耿照,右掌化掌為彈,力透指尖,一指彈出,耿照衣裳穿了一個小洞,雖沒給指頭觸

及,指力亦已透入了他的穴道。

  耿照一個蹌踉,向後跌倒。就在此時,一條人影已是從樹林中如飛趕到,嬌喘吁吁地叫

道:「休得傷害我的耿照大哥!」來的並非蓬萊魔女,卻是蓬萊鷹女的心腹侍女珊珊。

  珊瑚已盡得蓬萊魔女所傳,所以也能用塵尾當作暗器發出,不過功力卻是大大不如。公

孫奇心道:「原未是這丫頭,卻嚇了我一跳。」以公孫奇此刻的本領,對蓬萊魔女尚且不

但,珊瑚自是更不在他心上了。珊瑚攔在他與耿照之間,他只是衣袖輕輕一拂,便把珊瑚的

拂塵盪開。

  耿照跌倒與珊瑚出現是同一時間的事情。桑青虹一見耿照跌倒,早已是嚇得尖叫一聲,

便立即向他奔去,待她看清楚來人乃是珊瑚的時候,雖然亦是心頭一震,卻並沒有停下腳

步。

  公孫奇正要向珊瑚施展殺手,忽見桑青虹向耿照奔去,心念電轉,突然改了主意,盪開

了珊瑚的拂塵,倏地一個轉身,又搶過了桑青虹的前頭,將她攔住。

  桑青虹收勢不及,跌入姐夫懷中,公孫奇在她耳邊悄聲笑道:「人家的情人已經來了,

已無需你獻慇勤啦,你還過去,不害臊嗎?」

  珊瑚已是把耿照扶了起來,嚇得花容失色,慌忙問道:「照哥,你怎麼啦?」耿照只是

覺得胸部的「委中穴」略感酸麻,而且只是瞬息之間的感覺,如今早已過了。他試一試氣,

穴道並未受封,真氣運行無阻,身體毫無異狀,功力亦無減損,只道是他所練的大衍神功,

果生奇效,公孫奇的點穴親何不了,哪知公孫奇的歹毒指力早已透入他的穴道,以後方始慢

慢發作,到了三個月後,便將是致命之傷了。

  耿照又驚又喜,說道:「珊妹,我尋得你好苦。我沒受傷,你放心吧!」他拾起寶劍,

與珊瑚緊緊相靠,準備公孫奇再度撲來,他們兩人便即並肩禦敵。

  公孫奇卻並未撲來,只是對著桑青虹哈哈笑道:「青妹,你聽見了麼?他並沒有受傷,

我不是騙你了吧?我本來要消去他練成大衍八式之後所增的功力的,看在你的份上,連這一

點我也放過了。我沒有動這小子一根毫毛,青妹,這你總可以滿意了吧!」

  珊瑚放下了心上的石頭,但也感到十分意外,公孫奇哈哈一笑,又轉過去來說道:「珊

瑚姑娘,我是你家小姐的師兄,猜瑤雖是對我有所誤會,我總不能不顧著師兄妹的情誼。就

看在你家小姐的份上,我成全了你們二人吧。」「成全」二字有正反兩面的解釋,可以是善

意的「成全」,也可以是惡意的「成全」,那使是要取對方的性命了。珊瑚鳳眼圓睜,生塵

一舉,冷冷說:「好,你要如何,那便來吧!」公孫奇哈哈笑道:「我若要取你們性命,早

已取了。我是見你們二人誠心相受,有意成全你們,你們走吧!」原來公孫奇目的已達,估

量耿照在三個月之後,不死亦將殘廢,全身不能動彈,絕不能再來私會桑青虹的了,因此不

如將他和珊瑚一同放走,便可以絕了桑青虹的癡念,這要比他用強迫的手段要桑青虹與耿照

斷絕好得多了。

  珊瑚、耿照二人不相信公孫奇有此好心,但不管他出自何因放走他們,這總是個脫險的

機會。珊瑚道:「好,照哥,咱們走吧。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話猶未了,桑青虹忽地喝

道:「耿師弟,我不許你和這賊人同走!」珊砌怒道:「你這妖女待要如何?」耿照忽地

「卜通」一聲,跪倒地上。

  珊瑚大吃一驚,只道耿照中了暗器,心急未已,耿照已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說道:

「桑師姐,多謝你救命之恩,小弟粉身碎骨不足圖報。請恕我不能隨恃在側,師姐的大恩大

德,我只有銘記於心了。」

  江湖上有句口頭禪是:「殺人不過頭點地」,意思是即使是殺了人這樣的大仇大恨,磕

頭賠罪之後,也應該可以得到對方原諒;反過一面來說,救人性命的德,身受者磕頭謝恩之

後,施恩者也不能對他有什麼需索了。珊瑚這才明白,耿照之所以向桑青虹磕頭,原來是向

她叩謝救命之恩,並含有請她「高抬貴手」,放他過去的意思。

  桑青虹受了耿照這二個響頭,一時手足無措,心底但覺一片蒼涼,她已知道耿照是決意

離開她了,但卻還不甘心讓他就走,希望能夠挽回,當下說道:「起來,我只問你一句

話。」耿照道:「師姐有何吩咐?」桑青虹道:「你既認我師姐,你就該聽我的話。你也早

說過唯我之命是聽的了,你這麼快就忘記了麼?」

  耿照道:「小弟怎敢忘記?」桑青虹道:「那你又為什麼不聽我的話了?」耿照道:

「我說過,師姐的吩咐只要是合乎道理的,小弟無不依從。我和玉姑娘是結拜的異姓兄妹,

我和她同走,並無下當之處,這是小弟的私事,請恕小弟難以接受師姐的管束。」

  公孫奇冷冷說道:「你聽清楚了沒有?人家心目中只有這位玉姑娘呢!你雖然硬把人家

認作師弟,可總沒有人家結拜兄妹那麼親,你憑什麼攔阻他們。」

  桑青虹面上一陣青一陣紅,是啊,耿照心中喜歡的並非自己,自己還憑什麼去攔阻人

家?還有一樣,公孫奇雖說已答應放走耿照,但桑青虹也不能不提防夜長夢多,說不定她姐

夫會突然變卦?桑青虹呆了好一會兒,驀地揮手,頹然說道:「好,你們走吧!」耿照也怕

夜長夢多,說聲「多謝師姐恩德」,就與珊瑚手牽著手走了。

  桑青虹目送他們二人的背影沒入樹林之中,心情落寞之極,最疼愛自己的姐姐已經死

了,自己所歡喜的人又棄她而去,做人還有什麼趣味?桑青虹正自感傷,公孫奇在她耳邊柔

聲笑道:「青妹,還有我在你身邊呢。咱們回家去吧。」桑青虹木然說道:「回家?」公孫

奇道:「是呀,你我從此是夫妻子,桑家堡正等待你這位女主人呢。」原來公孫奇還有一個

企圖,桑家堡的四個老僕人已經走了,剩下的也多是桑見田的舊屬,他希望桑青虹以桑家唯

一後人的資格,替他收拾舊部,重整旗鼓,這樣,就連桑家堡的基業也仍然可以保全了。

  桑青虹腦袋裡似是嗡嗡作響,一時間思路還未能清晰,茫然問道:「姐夫,你說什

麼?」公孫奇笑道:「青妹,你怎麼還把我叫作姐夫?你不是已經答應了我麼?」桑青虹

道:「答應什麼?」

  公孫奇道:「答應依從姐姐遺命,與我續絃,我是你的丈夫,不是你的姐夫了!」

  桑青虹雖是閱歷無多,不識人心奸險,但經過了剛才這一段事情,她已隱隱感到公孫奇

似乎不像從前那個姐夫,她從前的印象,公孫奇是一個對她姐姐百依百順的好丈夫,但從現

在親身的感受,公孫奇卻是軟硬兼施,似乎總是要自己屈從他的意志,又似乎懷著什麼不可

告人的目的似的。桑青虹不知怎的,忽地對這個姐夫隱隱感到有點兒害怕了。

  公孫奇笑道:「別再想這姓耿的小子了,你我已是夫妻,從今之後,你心目中只應有你

的丈夫,不可再想第二個男子了。何況這姓耿的小子如此薄情,也不值得你再去懷念。」桑

青虹呆了半晌,忽道:「姐夫,不,不……」公孫奇皺眉道:「還叫我姐夫,不什麼?」桑

青虹道:「我有點害怕,我不想嫁你。」公孫奇道:「害怕什麼?」桑青虹道:「害怕你欺

負我。」公孫奇笑道:「這怎會呢?我對你姐姐體貼得無微不至,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我將來對你,也一定象對你姐姐一樣,做一個最好的丈夫。你還有什麼不放心呢?」桑

青虹退一步,避開他的愛撫,說道:「姐夫,你另外找個人吧。」公孫奇道:「怎麼,你又

改了主意了?你不想替你姐姐報仇了麼?」桑青虹道:「我把我桑家的內功心法,盡我所

知,都寫出來給你,你自己練吧。」公孫奇道:「這怎比得上陪著我練?何況你姐姐還希望

你我生下一男半女好承繼你桑家的香煙。」桑青虹滿面通紅,說道:「姐夫,你暫且不要迫

我,待我好好想想。」公孫奇道:「對,你想想練這兩大毒功多麼危險,要是咱們不同心合

力,怎練得成功,練這種毒功,須得最親近的人在旁照顧,你不做我的妻子,萬一我練功之

時稍有疏虞,豈不前功盡棄?我練不成功不打緊,你姐姐的血海深仇可就難報了。你可要知

道,你姐姐的兩個仇人一個是笑做乾坤華谷涵,一個是蓬萊魔女柳清瑤,都是厲害之極,武

功遠勝於我的仇人哪,你不助我練成這兩大毒功,我怎樣替你姐姐報仇?」桑青虹一想,姐

夫說的也是實情,心裡思量:「姐姐一生疼我,我難道就不能委屈一下自己,助姐夫練功,

給她報仇?」

  心中有點動搖,可是仍然感到對公孫奇似有難以名說的恐懼,正自反覆思量難作決斷的

時候,忽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青冷笑道:「公孫奇,你真是不知羞恥,剛害死了姐姐,又來誘

騙妹妹了!」

  冷笑之聲,初起之時,還似在里許之處,轉瞬之間,便到眼前!公孫奇這一驚非同小

可,抬頭看時,只見一條人影疾馳而來,背插拂塵,腰懸長劍,可不正是蓬萊魔女是誰?這

一瞬間,桑青虹也嚇得呆了,但仇恨之火,迅即燃起,桑青虹唰的拔出劍來,說道:「好

呀,你這狠毒的魔女,你殺了我的姐姐還想來殺我嗎?我打你不過也要和你拼了,姐夫,上

呀!」

  蓬萊魔女身法如電,焉能給拋刺中,一飄一閃,已是攔在她與公孫奇之間,喝道:「公

孫奇,你說她姐姐是誰殺的?」公孫奇騎虎難下,硬著頭皮說道:「清瑤,你放過了白虹的

妹妹吧,你殺了她的妞姐,也已夠了。」

  蓬萊魔女又是生氣,又是傷心,在此之前,她念在恩師公孫隱份上,對師兄還有幾分情

誼,幾分姑息,想不到帥兄竟是壞得不可救藥,殺了妻子,反而誣陷她是兇手!蓬萊魔女一

氣之下閃開了桑青虹的一劍,立即說道:「青妹,你要知道你詛姐的仇人是誰嗎?你的姐姐

就是你的姐夫和玉面妖狐串同謀害的!

  你別再糊塗,上你姐夫的當啦!」

  此言一出,宛如晴天起了霹靂,平地響起焦雷,把桑青虹弄得心頭大震。但她從來也不

會想到姐夫會是殺害妻子的兇手,(要知在她印象之中。姐夫可一向都是對姐姐千依百順的

「好丈夫」啊!)一時之間,她又焉能便即聽信了蓬萊魔女的話?公孫奇也變了面色,陡起

殺機,猛地喝道:「清瑤、你含血噴人!」呼的便是一掌拍下,腥風撲鼻,掌力也排山倒海

而來,蓬萊魔女早有防備,拂塵一揮,身形疾起,青鋼劍亦已出鞘,一招「橫雲斷峰」使截

著他的掌勢,冷冷說道:「是誰含血噴人?哼,你想殺人滅口,竟敢用毒掌對付我嗎?青

妹,我給你證據!」

  公孫奇一擊不中,雙掌迅即又平推過來,左掌是「腐骨掌」,右掌是「化血刀」,兩大

毒功,同時使用,饒是蓬萊魔女本領高強,一時間也自應付不暇,那「證據」也就拿不出來

了。

  桑青虹喝道:「你說,什麼證據?」她口中說話,手底也沒放鬆,仍然運劍如風,狠狠

向著蓬萊魔女後心擊刺,蓬萊魔女背腹受敵,桑青虹武功雖是與她相差極遠,但她對桑青虹

的攻擊卻只能閃避,不能還擊,這麼一來,桑青虹的攻擊也就起了牽制作用,教她不能放手

去全神對付公孫奇了。

  公孫奇佔了上風,得意地笑道:「青妹,你別信她胡說,她有什麼證據?」著著進攻,

掌力催得更緊了!

  蓬萊魔女沉著應付,「聽風辨器」,辨別桑青虹出劍的方位,步法輕靈,騰、挪、閃、

展,將桑青虹的劍招一一閃開,左手拂塵護身,右手長劍攻敵,公孫奇稍稍佔了一點上風,

但要想突破她的防禦,卻也不能。蓬萊魔女心道:「這兩大毒功果然厲害,看來比祁連老怪

的陰陽二氣還要勝過一籌。幸而他的功力尚不夠火候。可是我也只能勉力與他周旋,卻騰不

出手來,這卻如何是好?」

  蓬萊魔女人急智生,本來她的功力稍勝師兄,雖處下風,還足以從容應付,未曾覺累,

她卻暗運玄功,迫出了一身大汗,氣喘吁吁,裝作很吃力的樣子,公孫奇得意笑道:「柳師

妹,咱們到底是有同門之誼,只因你迫我太甚,你無義我也只能無情了。

  你若肯發下毒誓,從今之後,金盆洗手,退出武林,永不管閒事,我也未嘗不可以放你

過去。」要知公孫奇也有顧忌,他深知師妹本領了得,輕功尤高,自己雖佔了上風,只怕也

未能輕易地殺了她,要是萬一給她逃脫,那時她師兄妹之誼已絕,以後必出辣手報復,可就

後患無窮。何況他更顧忌的是,他父親最疼愛蓬萊魔女,過去還是靠看蓬萊魔女給他說情,

他父親才不追究他,只是不認他作兒子便算了事。倘若他即使真能把蓬萊魔女殺了,這事也

不能永遠瞞得過父親,父親知道之後,要取他性命,那時他還有何人說情?公孫奇一來是自

忖未必有把握殺得蓬萊魔女,二來顧忌他父親知道,三來他雖然壞透,也還有一絲良心未

泯,蓬萊魔女是自小和他一同玩耍的師妹,有一個時期他也曾對蓬萊魔女有過愛意,若是當

真要取她性命,他也還有點於心不忍。有這三樣原因,故而他想出這個主意,迫蓬萊魔女發

誓退出武林,不再管他閒事。他知蓬菜魔女最重諾言,若肯應允,自己便可無優,那是比殺

她強得多了。

  蓬萊魔女在生氣之中也感到有一絲欣慰,心道:「師兄總算還未良心盡喪,也罷,今次

我且暫時不下殺手,給他一個悔改的機會,不過真相總是要揭穿他的。」當下,作出沉吟的

樣子說道:「公孫奇,原來你是怕我管你閒事?也好,待我思量一下。」

  桑青虹不知公孫奇的打算,急道:「姐夫,你只顧念師門之疽,卻不想夫妻之情了嗎?

如今有機會可以殺掉一個仇人,你怎麼又要將她放過了?難道你當真有什麼把柄被她拿在手

裡?」

  桑青虹攻得更緊,但公孫奇卻以為蓬萊魔女已是強弩之未;只想迫她發下盟誓,雖然並

未停手,仍在進攻,但卻未免稍稍有點輕敵。

  蓬萊魔女驀地笑道:「青妹,你不知道,他正是有把柄在我手裡!」笑聲中倏地身形拔

起,一招「鷹擊長空」,已是向公孫奇當頭刺下!

  劍勢如虹,凌厲之極,公孫奇大吃一驚,雙掌連忙推出,蓬萊魔女拂塵亦已掃下,用的

是「天罡拂塵三十六式」中威力最強的一式「雷電交轟」,拂塵本是極輕柔之物,經過她玄

功妙用,當頭擊下,竟是「轟轟」作響,配合她右手的劍招,光疾電閃,當真便似雷電交轟

一般!

  公孫奇雙掌之力,被蓬萊魔女那一拂抵消,就在這閃電之間,公孫奇只覺頭頂一片沁

涼,蓬萊魔女已脫出他掌力籠罩的範圍,斜掠出三丈開外!這還不止,劍光過處,公孫奇的

頭髮也削去了一片,公孫奇這才知道,師妹剛才還未用盡全力,她的氣喘、汗流,不過是誘

敵之計而已,自己即使步步小心,也還未必是她對手,如今稍一大意,當然就要大大吃虧

了。

  蓬萊魔女身形一落,立即騰出手來,摸出一隻黑黝黝的哨子,說道:「青妹,你姐姐臨

終之時,將你付託給我,就是怕你上了姐夫的當!」桑青虹冷笑道:「我姐姐和你的交情有

這麼好?我不信!」蓬萊魔女道:「不信,你聽這哨子!」嗚嗚的吹了起來,三長兩短,接

連吹了三遍,桑青虹聽了,登時呆若木雞。

  原來這個哨子乃是她爹爹的遺物,留下來給她姐姐掌管的,這個哨於是通天犀的犀角所

制,聲音特異,她爹爹生前,就是用哨聲來指揮下屬的。這三長兩短的吹法,只有她姐妹二

人和桑家幾個老僕知道。桑見田臨終時,立她姐姐桑白虹為桑家堡的主人,降哨子移交給

她,那意思即是等於把桑家堡的指揮權移交給他的大女兒了。但桑白虹做了堡主之後,卻並

不依照父親生前的習慣行事,因為她父親那幾個老僕,都是原來在武林中頗有身份的人物,

又是多年追隨她的父親,故而桑白虹待他們以伯叔之禮,從來沒有端過主人的架子,也從來

沒有用過哨聲指揮他們。她只是把哨子當作父親的遺物珍重保藏,不但未用過來指揮老僕,

對桑家堡的任何人等都未用過,她和公孫奇結婚,是在父親死了多年之後,故而連公孫奇也

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哨子。

  公孫奇怔了一怔,喝道:「清瑤,你搗什麼鬼?你哪裡找來一個小孩子玩的哨來吹,這

算得是什麼憑據?青妹,她是你殺姐的仇人,她想挑撥離間咱們,你可別相信她的胡說八

道!」

  但他吃蓬萊魔女一劍削去了一大片頭髮,銳氣頓挫,心中雖是發怒,卻已不敢再撲向

前,只是把眼睛瞅著小姨,看桑青虹如何行事?要是桑青虹仍然肯和他聯手夾攻,有桑青虹

從旁牽制,他還可以有一兩分取勝的把握,又即使不能取勝,最少桑青虹也還是他的人。

  桑青虹心頭大震,呆了一陣,方始稍稍冷靜下來,心裡想道:「這蓬萊魔女是怎麼取得

這個哨子?若說是從我姐姐手中強奪,她又怎麼識得用這哨子指揮的暗號?即使我姐姐是在

她威脅之下,但倘若不是心甘情願,我姐姐也不會向她吐露這個秘密呀!」這麼一想,不由

得對蓬萊魔女的話信了幾分,但也還是有點懷疑,「桑家堡是我父親傳下的基業,我姐姐死

了也還有我,她怎能把桑家堡輕易交給外人?」要知道哨子乃是代表一種權力,桑家堡的上

一代傳給下一代,誰得了這個哨子,就是桑家堡的主人,故而桑青虹有此懷疑。桑青虹倒並

非貪圖要做桑家堡的主人,而是不敢相信姐姐會輕易把桑家堡「送」給蓬菜魔女。桑青虹哪

裡知道,她姐姐當時是在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氣息,根本無力吹這哨子的時候,請蓬萊魔女代

她召集僕人的。蓬萊魔女也只知道這哨子是桑家的一個秘密,可以用作憑據,證明桑青紅的

姐姐臨終時是如何信任她,才把這個可以指揮僕人的哨子交給她,但可惜蓬萊魔女也是只知

其一,不知其二,她還不太清楚這咱子是代表了權力的轉移。

  桑青虹將信將疑,一片茫然,一時之間,也不敢斷定誰是殺她姐姐的兇手,但這哨子如

今是在蓬萊魔女手上,是姐姐自願給她的,這一點可以無疑!因此當桑青虹稍稍冷靜下來之

後,就不由得不對蓬萊魔女的話多相信了一些,而禁不住用懷疑的眼光看她的姐夫了。

  公孫奇何等聰明,一看桑青虹這一副茫然的神色,懷疑的目光,便知這哨子定有古怪,

是他還未知道的秘密。他也看得出來,桑青虹已是對他隱隱起疑,不那麼容易再騙她了。

  蓬萊魔女拂塵一指,冷冷說道:「你是怎麼害死妻子的?是你來說,還是讓我代你告訴

青妹?」公孫奇已知桑青虹再不會幫他,只怕耽擱下去,待到真相大白,桑青虹還會與蓬來

魔女聯手攻他,那時連自己的性命也怕要喪在蓬萊魔女劍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當下一

聲冷笑,說道:「青妹,你若是要相信仇人的話,那也由你!」扔下了這句話,立即轉身便

逃。他走的不是大路,而是逃入林中,為的是怕在前頭碰見耿照、珊瑚,稍有糾纏,也是對

他不利。他同前最緊要的已是要逃脫性命,避免給蓬萊魔女追上了。至於其他的一切企圖,

那只有等待機會,將來再說了。

  蓬萊魔女本來不想取他性命,而且她也還有另一件緊要的事情,要向桑青虹查問的,因

此也就沒有去追趕公孫奇。

  蓬萊魔女轉過身來,笑道:「青妹,你相信了我麼?」桑青虹一副茫然的伸色,半晌說

道:「這哨子、這哨子,我姐姐和你說了些什麼?」蓬萊魔女也有點奇怪,尋思:「她何以

不急於查問她姐姐被害的情形,卻先問起這哨子來了?」當下說道:「對了,這哨子是你姐

姐的遺物,你收回去吧。我還有許多話要和你說呢。」桑青虹怔了一怔,道:「你肯將它還

給我?」蓬萊魔女笑道:「這是你家的東西,我要它做什麼?」桑青虹卻不急於收下哨子,

心裡想道:「這魔女大約是有求於我,卻不知她求的什麼?但她肯把哨子交我,顯然她是無

意佔我的桑家堡了。」

  桑青虹對蓬萊魔女又相信了幾分,但她是邪派中人,對俠義的胸襟根本不能理解,何況

她剛才還險些受了姐夫之騙,因此她對別人的好意,總是懷疑有什麼企圖,當下便道:「你

要說些什麼?說吧。」

  蓬萊魔女道:「你姐姐被害之事,慢慢我和你說。我先問你一件事情。」桑青虹道:

「何事?」蓬萊魔女道:「耿照是不是給你姐夫擒了,你可知道他在哪兒?剛才我遠遠聽得

這兒有金鐵交鳴之聲,和你姐夫動手的那人又是誰?」原來蓬萊魔女一路追蹤,正是聽到這

邊廝殺之聲而急忙趕來的,可惜還是遲了一步,公孫奇傷了耿照之後。已經把他「放」走

了。

  桑青虹不覺有點酸溜溜的意味,心道:「原來她是為耿照而來。那丫頭是她的心腹侍

女,她當然是要為她的丫鬟打算了。耿照本來喜歡那個丫頭、如今又有蓬萊魔女給那丫頭作

主,他們的婚事自是水到渠成,我還有什麼指望。」

  不過桑青虹雖然心懷妒忌,她的本性也還不算很壞,蓬萊魔女將她從她姐夫的魔掌中救

了出來,她也不能不有幾分感激。

  當下就依實說道:「耿照日前在天目山口遭遇官軍圍攻,是我將他救出來的。這筆帳倒

不能算在我姐夫頭上。」蓬萊魔女吃了一驚,道:「哦,原來那些宮軍都是給你殺掉的,不

是你的姐夫。」

  心想:「她小小年紀,竟是手段如此狠辣。我雖號稱魔女,也還不是濫殺無辜。她姐姐

將她付託給我,以後我倒要好好的教導於她了。」

  桑青虹見蓬萊魔女面有不悅之色,冷冷說道:「怎麼,是我救錯了麼?」蓬萊魔女道:

「多謝你救了他。他的傷怎麼樣?」桑青虹道:」剛才和我姐夫交手的就是他,他的傷當然

是已經好了。」

  蓬萊魔女又是一驚,道:「他和你的姐夫交了手?糟糕,你快說,他現在怎麼樣了?」

耿照的武功與公孫奇差得太遠,蓬萊魔女是知道的,只怕他又受了公孫奇毒掌之傷。

  桑青虹神色黯然,卻慢條斯理他說道:「你不用擔心,他早已走了,而且是稱心如意地

走了。」蓬萊魔女道:「這是什麼意思?」桑青虹道:「你還不知道麼?」蓬萊魔女道:

「知道什麼?」

  桑青虹道:「那丫頭不是你派她作先行的麼?」蓬萊魔女道:「哪個丫頭?」桑青虹冷

冷說道:「還有哪個?就是你所調教出來那位,那位才貌雙全、與耿照稱兄道妹的玉姑

娘!」言語之中,充滿醋意,蓬萊魔女喜道:「哦,原來是珊瑚找著他了。」她聽得珊瑚的

消息,又驚又喜,一時之間,也無暇去細品桑青虹話中的醋意了。

  桑青虹道:「耿照毫髮無傷,他是和你這位丫鬟一同走的,這還不是稱心如意得很

麼?」蓬萊魔女聽說耿照沒傷,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但另外一塊大石卻又壓上心頭,她

是怕公孫奇追上他們,再施毒手,或是把他們拿作人質,來要挾自己。她卻不知,公孫奇也

正怕被她追上,哪裡還敢自己給自己製造麻煩?要知耿照與珊瑚的本領亦已不弱,以公孫奇

的本領當然可以把他們活擒,但也不是在十招八招之內所能辦到,公孫奇只道蓬萊魔女隨後

就會追來的,他當然是只顧逃命,甚至要避開耿照這一路了。

  不過,蓬萊魔女即使知道公孫奇的心思,她也還是不敢完全大意的,公孫奇那兩大毒功

太過厲害,她總是要見著了耿照與珊瑚二人,才敢放心。於是連忙問道:「他們走的是哪一

條路?」

  桑青虹指著正中的大路道:「我姐夫是看在你的份上,將他們放走的,他們無須擔驚害

怕,當然是大搖大擺走的大路了。」

  蓬萊魔女怔了一怔,心道:「我師兄能有這樣好心?他連我都想置之死地,怎會看在我

的份上放過他們?其中不知有什麼古怪?」

  如此一想,更覺不妙,此時她早已聽出桑青虹的醋味十足,但也無暇去開導她了。當下

說道:「好,我追上去看看他們。青妹,你等我們回來,我受了你姐姐重托,一定會好好照

顧你的。」桑青虹淡淡說道:「多謝了!」看著蓬萊魔女如飛而去,眼角不覺沁出兩顆晶瑩

的淚珠。

  且說耿照與珊瑚跑了一程,看看公孫奇並沒追來,這才驚魂稍定,停下腳步。耿照情懷

激盪,又是歡喜,又是感傷,他在秦弄玉與珊瑚之間,也是取捨為難,論到感情的深厚,他

與秦弄玉是青梅竹馬之交,當然不是珊瑚所能相比,但珊瑚對他的恩義——萬里護送,幾度

患難相隨——這也是他決計忘懷不了的!不過,儘管他有一份異常複雜矛盾的感情,他與珊

瑚久別重逢,總是喜悅多於傷感。

  耿照說:「瑚妹,你怎的來到此間?」珊瑚道:「我的仇人乃是江南一霸,我到處搜查

他的行蹤,偶然路過此地,想不到遇見了你。」其實珊瑚對耿照的行蹤也很注意,她暗中一

路追隨,不讓耿照發覺。耿照在天目山遇難與被桑青虹劫走之事,她都知道。但因她趕不上

桑青虹的快馬,今日方至此間。

  耿照道:「你那口不辭而行,令我很、很是難過。幸虧今日又得相逢,而且這麼湊巧,

你又一次在我遇難之時救了我,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呢!」珊瑚還未放心,問道:「耿大

哥,你當真沒有受到暗傷麼?」耿照深深吸了口氣,道:「當真是一點也沒有。」珊瑚這才

喜逐顏開,笑道:「這不是我救你,倒是公孫奇這惡賊當真手下留情了。」耿照道:「奇

怪,這惡賊怎的強盜突發善心,貓兒不吃老鼠?難道真的是如他所說,他看在你家小姐的份

上?」可憐耿照波人暗下毒乎,自己一點也未知道。

  珊瑚七竅玲瓏,早已想到公孫奇手下留情的原因,心道:「這賊子要娶他的小姨,恐防

耿大哥作梗,故而讓他與我同走,好斷了他小姨的念頭,這哪裡是有什麼好心了?」珊瑚可

說是看透了公孫奇的心思,但可惜也只是猜中了一半,耿照所受的暗傷她可看不出來。

  珊瑚在慶幸耿照沒有受傷之餘,卻也不禁心中傷感,想道:「公孫奇與那妖女都以為耿

大哥是喜歡我,卻不知他心上另有人兒。」耿照凝視著珊瑚的眼睛,笑道:「咱們意外相

逢,應該歡喜才對。瑚妹,你在想些什麼?」珊瑚強抑心中的酸痛,笑道:「我是很歡喜

呀,但我遇上了你,卻不能不想起另外一個人了/耿照道:「誰?」珊瑚道:「秦姑娘呢?

你為何不是與她一起?」耿照道:「就在那日你走了之後,不久,她也像你一樣,不辭而別

了。」珊瑚道:「你不知道她的行蹤?」耿照道:「她留下一信,說是要回家去安葬她的父

親。我卻因有要事,只能先到江南。」

  珊瑚神色黯然,她本是有心成全秦弄玉與耿照的,想不到秦弄玉也是她一樣心思,暗自

想道:「回家葬父,這只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看來秦姑娘也是有意離開耿照,好成全我

的,唉,這可叫我越發心裡不安,我是決計不能跟著耿大哥了。」耿照聽得珊瑚提起他的表

妹,不覺心如亂麻,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些什麼話好?珊瑚道:「耿大哥,你上哪兒?」耿

照道:「我要往臨安訪辛棄疾,你和他是相熟的,咱們一同走吧。」

  珊瑚忽道:「請恕我不能陪件你了。」耿照驚道:「這卻為何?」珊瑚道:「我已打聽

得我仇人的蹤跡了。我父仇未報,哪有閒情遊玩京都?」

  耿照道:「上個月我曾碰到柳女俠,她也曾談起你報仇之事。

  你的仇人是——」珊瑚道:「就是四霸天中的南霸天南山虎。」耿照道:「南山虎在四

霸天中排名第二,武功想必很是高強。你的殺父之仇也已忍了這許多年、不如再等些時,待

我到臨安見過辛大哥之後,再與你同去。」珊瑚道:「你不是江湖中人,不知江湖規矩。殺

父之仇,必須是做兒女的親自報的,忍上這種事情,雙方的親友,誰都不能插手。要是父仇

可以請人代報,我早已央求我家小姐了。」耿照紅著臉道:「我只是放心不下……」珊瑚

道:「你盡可以放心,小姐已把天罡拂塵三十六式和柔雲劍法傳了給我。倒是我對你有點放

心不下,你欠缺江湖經驗,人又太過忠厚,不識人心好險。」耿照道:「好在此去臨安不過

三百多里,我處處小心使是。」珊瑚沉吟半晌,說道:「你如今已練會了桑家的大衍八式,

武功今非昔比,只要公孫奇不再與你為難,我也可以放下了一半心事,好吧,咱們都各自有

事在身,早晚終須一別,耿大哥,你多多保重,小妹就此告辭了。

  珊瑚固然是為了要尋覓殺父的仇人,但此時她離開耿照,更大的原因則是為了不願在情

海中越陷越深,也為了要成全秦弄玉與耿照的一段姻緣。但雖然她已決定犧牲自己,心中究

屬悲酸,轉過身來,淚水已自奪眶而出,她不想給耿照知道,筆直便走,竟自不敢回頭一

望。

  耿照心中也是充滿惆悵,但在這樣情勢之下,除了和珊瑚分手,還能有什麼兩全其美之

法?他送別了珊瑚,也不禁想起了他的表妹秦弄玉來,她們是同一天離開自己的,如今和珊

瑚雖是匆匆一面,到底也算是見著了,和表妹卻還不知相見何時?耿照悵悵惘惘,走了一

程,忽聽得後面有人追來,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叫著自己的名字,迷茫中耿照還以為是珊瑚

回來,回頭一望,卻原來是蓬萊魔女。

  耿照又驚又喜,說道:「柳女俠,你也來了?」蓬萊魔女道:「咦,怎麼只你一人,珊

瑚呢?」耿阻道:「她剛剛走了不久,你要想見她,趁早還可以追上。」蓬萊魔女想了一

想,已是明白了珊瑚的心事,喟然說道:「她是但求心之所安,就讓她獨自走吧。」

  耿照細味「但求心之所安」這一句話,這也才對珊蝴的心事恍然大悟,心道:「珊瑚可

以求心之所安,我卻是心裡不安了。」

  耿照正自心裡不安,蓬萊魔女已到了他的面前,向他仔細打量,忽地間道:「耿公子,

你究竟有沒有受傷?」耿照頗是奇怪,道:「沒有呀!」蓬萊魔女道:「當真沒有?讓我看

看。」拿起他的右手,就給他把脈。正是:哪識魔頭施毒手,災星已是暗纏身。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應有豪情消芥蒂 又來佞僕進奸言

  蓬萊魔女替耿照把了把脈,臉上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氣,疊聲說道:「奇怪,奇怪,真是

奇怪!」耿照才真正是覺得奇怪,他吃了一驚,連忙間道:「柳女俠,我的脈象有何奇怪?

我自己可並沒覺得受了傷呀!」還以為蓬萊魔女是發現他受了稀奇古怪的暗傷。

  蓬萊魔女道:「不錯,你絲毫沒有受傷。因此,我才會覺得奇怪。」原來蓬萊魔女雖是

識得公孫奇那兩大毒功,但卻也還不是深悉其中的奧妙。公孫奇的「化血刀」倘若是下了重

手的話,對方被所中的部位血液乾枯,那自是一望便知,但如今他卻是以指力透過耿照穴

道,使耿照內臟受毒,要三個月之後方始發作的,這就連桑青虹也看不出來了,何況蓬萊魔

女?耿照的身體毫無異狀,脈息也很正常,蓬萊魔女的醫學造詣亦只是普普通通,因此她在

摸過了耿照的脈後,竟給這假象瞞過,以為耿照是當真沒有受傷了。

  耿照更是放心,笑道:「這也沒甚奇怪,公孫奇早就說過,他是看在你的份上,所以放

了我與珊瑚的。」蓬萊魔女搖了搖頭,說道:「公孫奇已給我趕跑了,他剛才和我動手的時

候,還曾經想用那桑家秘傳的兩大毒功將我置之死地呢,你說,我怎能相信他對你所說的

活?怎能相信他有那份好心?」耿照笑道:「不管他存心如何,或者,他不傷我,是另有用

心也說不定?不過,反正我也沒有受傷,那就算了。」

  蓬萊魔女百思不得其解,心道:「也對,反正耿照沒有受傷,那就算了。」當下說道:

「耿照,你在天目山口遇陸與被救之事我都已知道了,你不必忙著告訴我,咱們先回去

吧。」耿照道:

  「回哪兒呀?」蓬萊魔女道:「回去接桑青虹。」耿照吃了一驚,道:

  「回去接桑青虹?我可是要趕著進京去見辛棄疾的。」蓬萊魔女道:「我也是要往臨安

去的。可以讓青虹跟著咱們同走。反正回去這一段路很短,也耽擱不了多少時候。」耿照更

是驚奇,道:

  「你要讓桑青虹和咱們作伴?這個,這個,恐怕不大好吧?」蓬萊魔女笑道:「我知道

你的心思,你是怕她糾纏不是?這個你不用顧慮,我自會給你疏解的。要是你不願意和她一

路,我也可以讓她和你分開的。你先進京,我在後面暗中照顧你,那就不怕公孫奇的暗算

了。咱們分開走,我讓青虹和我作伴。不過,無論如何,咱們現在總應該先回去接她,你和

她之間的麻煩,也應該當面和她說個清楚,免得彼此心存芥蒂。要知從今之後,她就等於是

我的妹子了,會常常跟著我的。你門見面的機會很多,彼此說個明白,也免得以後見面不好

意思。」

  耿照詫異不已,說道:「公孫奇誣陷你殺了她的姐姐,她對你已是含恨在心,縱然你把

她當作妹妹看待,她又怎能信賴你呢?」蓬萊魔女笑道:「此事我早已向她解釋清楚,水落

石出了。」耿照道:「她的姐姐端的是何人所殺?我懷疑是玉面妖狐,不知可對?」蓬萊魔

女道:「對了一半。另外還有一個兇手,正是她的姐夫。」當下將桑白虹被害之事告訴了耿

照,接著說道:「她姐姐臨終之時鄭重囑托我照顧她的妹妹,生怕她上了公孫奇的當。如今

我已然遇上了她,你說我怎能將她拋開不管?難道要讓她再落在公孫奇的虎口之中嗎?」

  耿照這才明白蓬萊魔女何以對桑青虹如此之好,耿照本來就是個心地純厚的人,儘管他

心中另有所屬,並不喜歡桑青虹,但桑青虹對他的種種好處,尤其是今番救了他的性命,他

還是非常之感激的。此際,他明白了事情的經過,不禁為桑青虹灑下同情之淚,深感她的命

運坎坷,覺得她很是可憐了。心裡自思,「即使我與她只是普通朋友,也應該去向她慰問,

問況她還是我救命恩人?」於是就答應了蓬萊魔女,一同回去接桑青虹。

  兩人腳程迅疾,不多一會,已回到原來的地方,蓬萊魔女道:「桑家的四個老僕如今在

我的山寨裡安身,我打算助她將來恢復桑家堡的基業。」但桑青虹已經不在那兒,想必是進

屋去了,但見那間房子大門緊閉,蓬萊魔女便叫耿照上去拍門。

  耿照雖說己同意與桑青虹會面,但心中還是忐忑不安,「不知她可肯原諒我?我應該如

何措辭呢?」他拍了幾下大門,裡面毫無反應,蓬萊魔女叫道:「青妹,是我回來了!」仍

然沒有回聲,蓬萊魔女甚是奇怪,心道:「我已和她說得清清楚楚,馬上就回來接她的,她

難道又已走了?還是出了意外?」再叫兩聲,不見答應,蓬萊魔女只好破門而入,只見裡面

空空蕩蕩的,果然已是沒有半個人影!蓬萊魔女的一番好意固是落空,耿照的惶惑心情剎然

間也為恐懼所替代了?桑青虹是出了意外,還是她不願再見耿照呢?她到哪裡去了!

  桑青虹到哪裡去了呢?這兒需要交代一下。

  且說蓬萊魔女離開桑青虹之後,桑青虹悵悵惘惘,回到房中,思如潮湧,蓬萊魔女揭破

她姐姐被害的真相,這事太過出她意外,她還不能完全相信,心道:「我不能聽她片面之

辭。我必須找著一個桑家堡的舊人,才能加以證實。」她正在這樣想的時候,恰巧就有一個

桑家堡的舊人來了。

  這個人乃是孟釗。孟釗是公孫奇的心腹,擔任他的「記室」(即書記),在桑家堡的時

候,他曾對桑青虹大獻慇勤,頗有非份之想,桑青虹不理睬他,後來他又勾搭上桑青虹的貼

身侍女碧綃。桑青虹對他,一向都很討厭,聽得丫鬟稟報,不覺皺起眉頭道:「這小子來做

什麼?」丫鬟道:「孟釗哭喪著臉,說是有一件非常緊要的事情,要當面稟告小姐。不過,

小姐,你若是不喜歡見他,那我就叫他滾吧!」

  桑青紅雖然討厭孟釗,但她此時正想找一個桑家堡的人探聽消息,心裡想道:「這小子

雖是我姐夫的心腹,但也不妨問一問他,且看他對我姐姐之死,又是如何說法?」便道:

「也好,你就叫那小子進來見我吧。」

  孟釗踏進房間,桑青虹還未曾開口問他,他就先哭了起來,說道:「二小姐,請恕我給

你帶來一個壞消息,主母,她,她已經死了。」桑青虹淡淡說道:「你就是為了此事來給我

報訊的麼?」孟釗見桑青虹並不如何傷心,登時露出了非常驚詫的神色,訥訥說道:「二小

姐,這事你、你早已知道了麼?」桑青虹道:「你不用管我是否知道?如今是我問你,你只

須回答我的問話!」孟釗垂下手道:「是。小的正是為了此事,來給小姐報訊!」桑青虹

道:「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有人差你來的?」孟釗道:「是有人叫我來的,但即使那人不

是這麼吩咐,我也會想到要來給小姐報訊的。」桑青虹冷笑道:「差遣你來報訊的那個人,

他自己早已來過了。好吧,你如今給我說實活,他……」桑青紅正要盤問孟釗,好拿他的口

供來與公孫奇的說話對照,話猶來了,孟釗忽地顫聲叫道:「二小姐,你說什麼,那個人,

她、她怎能夠來到此間見你?她是早已到了墳墓裡去的了!」桑青紅吃了一驚,道:「你說

的是誰?不是你主人差遣你來的麼?」孟釗道:「是主母差我來的!」

  此言一出,桑青虹更是吃驚,連忙問道:「什麼,是我姐姐叫你來的?」孟釗道:「正

是。你姐姐臨終之時,嚥著淚囑咐我,要我務必給你送訊……」桑青虹心道:「我姐夫這麼

說,蓬萊魔女又這麼說,如今你這奴才也這麼說了,哼,想你不過桑家堡的一個奴才。我姐

姐會讓你接受她的臨終遺命?」心裡既不相信,口中也便冷冷說道:「我姐姐矚咐了你什

麼?」孟釗道:「主母要我把她被害的真情告訴你!」桑青虹道:「是給笑傲乾坤與蓬萊魔

女害死的不是?」她只道盂釗與公孫奇同一鼻孔出氣,說話也必相同,哪知孟釗卻連連搖手

道:「不是,不是!」桑青虹喝道:「那麼是誰?」

  孟釗囁囁嚅嚅地道:「我,我不敢說。」桑青虹道:「為何不敢?」孟釗道:「說了你

也不會相信。」桑青虹喝道:「信不信是我的事,快說!」孟釗身軀顫慄,忽地似下了決

心,大聲說道:

  「殺主母的兇手,不是別個,正是主人!」說罷,冷眼偷覷桑青虹的神色。

  桑青虹對這消息並不感到突兀,但因為孟釗是她姐夫的心腹,這消息從孟釗口中說出,

桑青虹卻不能不感到驚奇,臉上露出一片惶惑的神色。

  孟釗連忙說道:「主母就是怕你不信,她有一件信物給我。

  請你過目。」說罷拿出了一隻玉釧,這是公孫奇給他妻子的聘禮之一,桑白虹經常戴著

的,桑青虹自然認得,當下接了過來,問道:「我姐姐是在什麼情形之下給你的,她和你又

說些什麼?」

  孟釗流下了幾滴眼淚,哽咽說道:「這是主母臨終之時交給我的。她說她與那賦子已是

恩斷義絕……嗯,這『賊子』二字指的就是主人了。我不敢以下犯上,我只是轉述主母原來

的言語。」

  桑青虹道:「我正是要聽我姐姐原來的言話,你無須忌諱,快說!公孫奇他殺了我的姐

姐,還怕什麼叫他賊子?」

  孟釗接著說道:「主母言道,她、她與那賊子已是恩斷義絕,這個玉鍘,她是絕不願再

戴著它,讓它陪同入土了。因此,她把玉釧除了下來,一來是不願睹物傷情,二來也好拿與

我給你作個信物。你看這玉釧上還有你姐姐的血漬!」

  倘若孟釗單單憑著這個玉釧,桑青虹還未必會相信他,因為他是公孫奇的心腹,也可能

是公孫奇交與他的;但如今孟釗是拿了這個玉釧來指證公孫奇是殺人兇手的,公孫奇絕不會

差他來指證自己!因此儘管桑青虹初時對孟釗極是懷疑,到了此時,卻不能不相信了他的說

話,她哪裡知道,公孫奇殺妻的事實是真,但孟釗的說話卻仍然是假。這玉釧是桑白虹在氣

憤之下。摔出窗外,給孟釗拾獲的。

  孟釗拭了淚珠,接著說道:「小的多承主母信賴,粉身碎骨,不足圖報,赴湯蹈火,亦

所甘心!主母要我與你設法給她報仇,如今就聽二小姐的吩咐了。」桑青虹道:「且慢,我

有事還要問你。」孟釗道:「二小姐還不相信麼:你姐夫表面對妻子恭順,實在已是處心積

慮,早已想謀殺你的姐姐了!」桑青虹道:「我不是說的這個。據你說,我姐姐臨終是你在

她身邊,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別人?」孟釗道:「哪有別人,就是小的一個!」桑青虹

道:「但我卻聽得有個人說,她當時也在我姐姐身邊,她卻沒有提到你。」

  孟劊道:「你說的這個人,想必是蓬萊魔女了?」桑青虹道:

  「不錯。我聽到的是:我姐姐臨終之際,只有蓬萊魔女在她身邊。」其實還有桑家那四

個老僕當時也是在場的,但剛才因為蓬萊魔女無暇與桑青虹細說,是以桑青虹未曾知道,便

以為只有蓬萊魔女一人。

  孟釗眼珠一轉,作出驚惶焦急之狀,說道:「二小姐,你可曾上了蓬萊魔女的當?」桑

青虹道:「上什麼當?你不是說,我的姐姐不是蓬萊魔女所殺的麼?」孟釗道:「可是這魔

女卻另有用心。我將當日的情形說出來,你也可以想得到她是什麼用心了。」桑青虹道:

「好,你說吧!」

  孟釗早已打好腹稿,當下說道:「這事還得拉遠一點來說。

  不錯,你的姐姐並非蓬萊魔女所殺,但卻也不是與蓬菜魔女毫無關係。你的姐夫與蓬萊

魔女是師兄妹,他表面和妻子十分恩愛,其實心中暗戀的卻是這個師妹。二小姐,這你可想

不到吧?」

  桑白虹素來多疑善妒,生前為了窺破她丈夫暗戀蓬萊魔女之事,已不知和公孫奇吵鬥過

多少次了,作為桑白虹的妹妹,桑青虹當然是知道的。她聽了孟釗的話,「恍然大悟」,說

道:「哦,我知道了。公孫奇是為了這個魔女,這才對我的姐姐下了毒手的!可是據我所

知,蓬萊魔女卻不似喜歡他呀?」孟釗道:「你姐夫是色迷心竅,他怎知道他這師妹後來會

那樣待他?他只是片面單思,便對妻子下了毒手,我想他如今也應該是後悔莫及了。」桑青

虹打斷了孟釗的「評論」,說道:「蓬萊魔女後來怎樣對他?閒話少說,你只是說當日的情

形吧!」

  孟釗道:「那一日晚間,我忽被哨聲驚醒,匆匆跑出去察看,只見楊大叔、何大叔他們

一共四個人向主母所住的那幢樓房的方向跑去。我知定是出了事情,我受了桑家厚恩,自是

不能坐視,便也跟著他們跑去。不料我還未追上他們,他們也還未曾趕到,就在園中那個荷

池前面,便碰上主人了。奇怪的事突然發生了,我知楊、何、蕭、李這四位大叔都是你們桑

家幾十年的老僕人,不料主人卻突然向他們四位痛下殺手,哎呀,將他們全都打傷了!」

  孟釗說得活龍活現,不由桑青虹不信,她大驚之下,叫起來道:「好狠毒的公孫奇!

唉,這四個老僕對我姐姐忠心耿耿,我姐姐叫他們前來救助,卻累他們受了橫禍了!快說,

後來怎麼樣?這四位老人家可是都喪在那賊於手下了?」孟釗道:「第二件奇怪的事接著發

生,臨時來了救星,這四位老人家雖是受傷,卻幸得保存了性命。」桑青虹道:「是誰教了

他們?」盂釗道:「是蓬萊魔女!」

  桑青虹剛剛得過蓬萊魔女的救助,雖然兩人仍是格格不入,但心裡對她已是多少有了幾

分好感,便道:「這魔女倒是有點兒俠義心腸,她不恥她師兄所為,救了咱家這四位老僕,

那也並不奇怪。」

  孟釗歎了口氣,說道:「二小姐,你若是這麼想,那就錯了。」桑青虹道:「難道這魔

女是別有用心?好,你說下去吧,後來怎樣?」

  孟釗歎過了氣,接著說道:「蓬萊魔女現身之後,把主人打得大敗而逃,主人中劍受

傷,逃出了桑家堡。蓬萊魔女也不去追趕他,卻獨自走上主母的樓房。」桑青虹道:「哦,

這麼說,她是曾經和我的姐姐見過面。」

  孟釗道:「不錯,但主母臨終的時候,卻只是小人在她身旁。」桑青虹道:「那時你也

跟她上去?」孟釗道:「不,這些事情來得太過意外,我不明底細,怎敢露出行藏?主人傷

害那四位大叔之時,我是匿在假山石後,嚇得呆了,直到蓬萊魔女走了之後,我才敢出

來。」桑青虹道:「哦,蓬萊魔女只是進去一會,便又走了?」盂釗道:「大約是半炷香的

時刻,蓬萊魔女便匆匆走了。

  看情形她是去追趕主人。」桑青虹道:「別把那賊子再稱作主人了。」孟釗道:「是。

小人稱呼慣了,一時改不了嘴,請二小姐寬恕。」桑青虹道:「那魔女走了之後,你怎麼

樣?」孟釗道:「我知道定是出了事情,那魔女走了之後,我便上樓去探望主母。

  我未經傳喚,私自闖進主母的房間,實是無禮得很,但那時也顧不了這許多了。」桑青

虹道:「沒人再追究你這些小節了。快說下去吧,那時我的姐姐如何?」

  孟釗又擠出了兩滴眼淚,哽咽說道:「可憐主母已是面如金紙,奄奄一息。幸虧她知道

我一向對她忠心耿耿,對我還能相信。她一見我進來,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叫我在她身邊

坐下,叫我不可自費力氣救她,只許我聽他說話。」桑青虹心道:「大約是我姐姐傷得太

重,已知回生乏術、故而急著交代後事。但她卻怎麼這樣相信孟釗?」

  孟釗接著說道:「主母將她遭受主人,不,遭受那賊子毒手之事告訴了我,囑咐我兩件

事情,要我牢牢記著轉告你的。」桑青虹道:「哪兩件事情?」盂釗道:「一是給她報仇,

二是要你當心,不可上了蓬萊魔女之當!」桑青虹道:「哦,姐姐怕我上當?

  蓬萊魔女有什麼可疑之處給她看破了?」孟釗道:「據主母說,蓬萊魔女見了她之後,

就聲言給她報仇,但卻要向她索取你們桑家的武功秘籍。」

  桑青虹心想:「我道蓬萊魔女有如此好心,原來如此。她也是像她師兄一樣,覬覦我桑

家的絕世武功。」連忙問道,「我姐姐可曾上了她的當?」孟釗說道:「主母老練精明,他

知道那麼囑咐你,她自己還能上當?她當時假裝昏迷過去,蓬萊魔女在她身上搜不出什麼武

功秘籍,便拿了那個哨子走了。」

  孟釗編造的那個長篇故事有真有假,兩三成真,七八成假,正因假中有真,而且合情合

理,連每一個小節都照顧周全,等於給桑青虹心中的疑問一一作了解釋,不由得桑青虹不

信!桑青虹心道:「怪不得那哨子到了她的手中,原來是我姐姐曾在遭難之時吹過那個哨子

召集僕人,蓬萊魔女那樣聰明的人,當然句道了這哨子的用處,並牢牢記下了如何吹法了。

哼,這魔女雖不是殺害我姐姐的兇手,用心卻也是奸險無比!」孟釗的厲害就正在此等地

方,他並不把蓬萊魔女完全說成壞人,卻使得桑青虹自然而然地在聽了他的「故事」之後,

對蓬萊魔女生了惡感。

  此時桑青虹心上只有一個疑團,她望了孟釗一眼,淡淡說道:「孟釗,公孫奇一向把你

視同心腹,何以你不幫他,反而效忠主母?」孟釗突然滿面通紅,現出忸怩的神態,囁囁嚅

嚅地說道:「奴才不敢說。」桑青虹道:「為什麼不敢說?」孟釗道:「我、我、我怕二小

姐你聽了,生、生氣,我、我擔當不起!」桑青虹道:「我只要你的真話,決不怪責你便

是,你放膽說吧!」孟釗低下了頭,輕聲說道:「奴才的心事二小姐想必也約略知道了?

  奴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明明知道是得不到的,但只要能為我敬慕之人稍盡一點心

意,我此生也是可以無憾了。而巨主人雖是待我好,我總是桑家的僕人,我只知道要效忠主

母和你二小姐。主母她、她也是知道,知道我這個心事的。奴才這點癡心,求小姐鑒諒,小

姐你若生氣,打我,罵我,殺了我,我都甘心領受!」

  桑青虹杏臉飛霞,有幾分著惱,但也有幾分歡喜,要知她剛剛受了耿照的冷淡,正在感

到羞辱,心中也正是對耿照由受生恨,失意非常的時候。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個男子,將她視

作天人,對她傾慕備至,雖說這人是個下人,但卻也多少滿足了她的自尊,何況孟釗出身也

並不低微,他是名武師之後,還曾經是珊瑚的情人,而珊瑚正是桑青虹當作情敵的。少女的

心理就是這樣奇妙,桑青虹本是對孟釗殊無好感,但他來得正是時候,話又說得恰到好處,

桑青虹聽了,反而對他起了憐憫之情,同時又為珊瑚的舊情人對她如此傾倒而驕傲,因此盡

管她還是不愛孟釗,但對他已是改了觀感,不似從前那樣討厭他了。

  桑青虹似喜似嗔,看了孟釗一眼說道:「多謝你對我兩姐妹忠心耿耿,有一些話本來不

是你應該說的,我也不怪責你了,以後不可再說。」孟劊道:「奴才知道。奴才不過是表明

心跡而已。」

  桑青虹道:「你這次對我桑家立有大功,你本來是我姐夫的記室,亦非一般僕人可比,

以後可不必再自稱奴才了。你年紀比我大,我應該叫你一聲孟大哥。咱們彼此以平輩之禮相

待。」孟釗大喜,卻仍然作出惶恐的神氣說道:「這不是折殺了小的麼?

  奴才不敢!」桑青虹道:「孟大哥,你再客氣,那就是與我見外了。改過稱呼,我還有

話要問你呢。」孟劊垂手說道:「是。桑、桑姑娘。」

  桑青虹道:「孟大哥,那四個老僕人呢,是否還在桑家堡?」孟釗道:「那四位大叔都

給蓬萊魔女帶走了。」桑青虹道:「哦,帶走了?她是什麼用心?那四個老僕人又怎肯聽她

的話?」孟釗道:「她救了這四位大叔,又聲言要給咱家的主母報仇,他們當然是依從她

了。她是什麼用心,我不敢妄自猜測。」桑青虹想了一想,自言自語道:一個人說這話市恩

於我家老僕,看來也無非是想將來併吞咱們的桑家堡,最少也是要桑家堡歸附於她。」孟釗

道:「對,主母也正是這樣想的。」

  桑青虹沉吟不語,孟釗說道:「本來這魔女武功高強,她覬覦桑家堡基業與武功,不惜

與她師兄反目,要為你的姐姐報仇,你也可以假手於她,報這大仇的。只不過這代價卻是太

大了。」桑青虹忿然道:「咱們自己設法報仇,決不受她恩惠,也免得受她挾制。我也告訴

你實話吧,這魔女剛才來過了,她還想要我跟隨她呢。」當下將剛才發生之事,大略告訴了

孟劊,孟釗道:

  「桑姑娘,你可願跟隨地麼?」桑青虹想起蓬萊魔女是去追尋耿照,而耿照又正是與珊

瑚一路,越想越不是味兒,心道:「莫說這魔女別有用心,即使是一番好意,我也不能跟隨

她,看著她的丫鬟與耿照卿卿我我,我好好一個桑家堡的主人不做,難道卻要做她的侍女

麼?」妒火中燒,立即咬牙說道:「我就是死了,也絕不會跟隨這個魔女。孟釗,如今只有

你是忠心於我的了,你可得給我出個主意,教我報仇。」孟釗見桑青虹完全墮入他的算計

中,大喜過望,但神色仍是絲毫不露,說道:「小的本領低微,只怕幫不了小姐什麼忙。幸

虧主母早有指點,而又機緣湊巧,如今卻是有個報仇的法子了。」桑青虹道:「我叫你不要

再自稱小的了。孟大哥,有何妙法,你快說吧。」孟釗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遞給

桑青虹道:「桑姑娘,你看這是什麼?」桑青虹打開一看,立即就叫起來道:「這是我爹爹

的筆跡。」

  孟釗道:「你再打開看看。」桑青虹看了幾頁,越發驚詫,手指顫抖,幾乎掌握不牢,

心道:「這莫非是我爹爹的那兩大毒功秘籍?!」原來這毒功秘籍由他的姐姐桑白虹保管,

她也從未見過。桑白虹是怕她不知利害,見了要練,所以根本就不讓她看。

  桑青虹正在驚詫,孟釗已然說道:「二小姐,這是你爹爹的毒功秘籍,你當然是知道的

了。要給你姐姐報仇,可就得指望它了!」桑青虹其實並不知道這秘發是真是假,但她認得

是她爹爹的筆跡,書中寫的又正是練那「化血刀」與「腐骨掌」的法門,她哪裡還有半點疑

心,當然就以為這是她爹爹所傳的那本毒功秘籍了,哪想得到是盂釗與公孫奇串通了偽造一

本假的騙她?

  桑青虹又驚又喜,連忙問道:「這毒功秘籍,你從何處得來?」孟釗道:「主母曾向我

提及這毒功秘籍,說是已給公孫奇搶去,但他不知桑家的內功心法,最多不過練得五六成功

夫,但這五六成功大已足以稱霸武林,無人能敵了。所以若要制他,除非是桑家的人也練這

毒功秘籍,練到十成功夫,那麼以毒製毒,便可以制他死命。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便偽裝仍

是忠心於主人,跟隨公孫奇這賊子。」桑青虹道:「哦,你是從公孫奇那裡偷來的?」盂釗

道:「幸虧這賊子對我毫不起疑,終於給我得手。」這一番話說得令桑青虹半信半疑,但是

孟釗本來是公孫奇的心腹,他說是用盡心機盜取來的,卻不由得桑青虹不相信了。

  桑青虹道:「孟大哥,你冒了性命之危,給我桑家盜回秘籍,大恩大德,請受一拜。」

孟釗裝模作樣地叫道:「這、這、這不折殺了小人了?」還禮之後,說道:「桑姑娘,你得

回這毒功秘籍,想來咱們是可以無須借助外人之力,便可報仇了?」桑青虹遲疑片刻,說

道:「我爹爹曾有遺命,嚴禁我們姐妹練這兩大毒功。唉,但是事到如今,我要給姐姐報

仇,也只得、只得……」原來桑青虹之所以遲疑,還不僅是為了她父親的遺命,而是因為練

這兩大毒功太過危險,她雖然識得桑家的內功心法,心裡也著實害怕。伯自己功力未到,稍

一不慎,便要反遭其害。

  她話猶未了,孟釗忽地「撲通」跪倒,桑青虹嚇了一跳,連忙將他扶起,說道:「孟大

哥,你這是幹嘛?」孟釗道:「二小姐,我對你是一片忠心.不知你可肯把我當作自己人一

樣?」桑青虹道:「你如此苦心為了我們姐妹,我對你當然是推心置腹,絕無見外之意!」

孟釗道:「只要二小姐相信小人,小人也就不避嫌疑,大膽說了!」正是:

  一計不成生二計,可憐孤女總難逃。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