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皮玉人 【作 者】一枚糖果
《前世》
秋風茶樓,人聲鼎沸,瓷兒的纖手撥動琵琶,紅衣輕薄,喧囂中低吟淺唱,白色的小
花斜斜的插著,頭髮有些鬆垮,唱,誰也不關心她在唱什麼,她在唱,唱完了進去小憩片
刻,出來再唱。最後一首唱得哀怨,無人聽懂她的歎息。
蘭燼落,
屏上暗紅蕉。
閒夢江南梅熟日,
夜船吹笛雨瀟瀟。
人語驛邊橋
瓷兒是從江南一路流浪到灘歌鎮,那時蝗災來的時候日月都無光,抬頭都是長翅膀的
蟲子,瓷兒覺得恐懼,蝗蟲,很快就吃光了村裡所有莊稼,很餓,餓到極點就生吃蝗蟲,
綠色的汁液,吃了又吐,吐了又吃。
瘟疫接著來臨,村裡的人開始吃腐屍,吃了接二連三死去,活著的人再吃死去的人,
然後死去被活人吃,反正人總會死的。
瓷兒挖了很深很深的坑,淡淡月光,萬籟寂無聲,瓷兒挖到指甲滲血,埋葬家人,挖
得深就不怕別人來吃。家裡早就空了,剩一把琵琶,包好,放火燒屋的時候,瓷兒沒有猶
豫,沒有時間猶豫。
瓷兒到秋風茶樓的時候,指甲已經長到開始彎曲,頭髮拖在地上,冬天破棉絮裡的虱
子探頭曬著夏天的太陽。
「行行好,給點吃的。」瓷兒用指甲抓抓頭頂的毒瘡,瞬時流出膿血,順著耳朵滴滴
答答下墜。
店小二一腳把瓷兒踢翻在地,罵罵咧咧,「大清早你找晦氣啊,死叫化子。」
瓷兒從地上爬起來,依舊伸手,「行行好。」
店小二氣急了,拿掃把驅趕著,「滾,滾遠點。」
李秋風正在櫃檯打著算盤,聽門外有人吵鬧,心裡煩躁,起身一看,一個叫化子站
在門口,和普通乞丐不同的是,背著一把琵琶。
「抬起頭來。」李秋風道,一邊拿手捻著下巴上肉痣上的一根長毛。
瓷兒抬頭,怯怯的看著這個滿臉橫肉的男人,伸出手,「老爺行行好,我餓。」
李秋風定眼一看,透過這女子凌亂的頭髮,倒也眉清目秀,發育也完全,只是夏天
裡穿著破棉襖,顯得有些不合適.
「你叫什麼名字?」李秋風問道。
「董瓷。」瓷兒小聲回答。
「小三,帶她去後院,給兩個饅頭給她吃。順便把柴房收拾一下,我等下過來。
」李秋風甩了甩袖子。
小三鄙棄的看著瓷兒一眼,「走吧,咱們老爺心好,算你走運了。」
瓷兒跟著走進後院,太陽很大,耳朵很燙,一隻蒼蠅停在頭頂,吮吸毒瘡上的汁液
,小三暗自想,老色鬼又動春心了,這是他收容的第八個女叫化子了,還不是玩膩了就扔
。
「你站在這別動,等著。」小三慢騰騰的走進廚房。
瓷兒有些暈,嘴唇裂開,嗓子裡甜甜的,身體搖搖晃晃,周圍的房子開始旋轉,一
切都是刺眼的白。
倒地的一瞬間,天好像黑了。
小三看著暈在地上的瓷兒,踢了踢她的腳,「別在這裡裝死,起來。」
瓷兒撿起地上的饅頭,慢慢站起來,用力咬著。噎到眼睛鼓出來,「水……」
小三不耐煩道,「柴房裡有,自己進去喝。」
柴房陰涼,幾縷陽光照進來,地上有個盆,撲過去,喝得肚子滾圓。小三道,「那
是給你洗澡的水,你喝這麼多。」
瓷兒點頭,「多謝。」
小三道,「謝個屁啊謝,以後有你好受的。」
關了門,卻進來一陣風,瓷兒靠在柴堆上睡著了,再苦的人,睡覺一樣都是香甜。
睡覺可以做夢,可以到另一個世界。
李秋風推開柴房的門,手裡拿著衣服:朱紅的抹胸,素白長裙,艷桃紅色繡花鞋
,小三跟在後面,拿著木梳銅鏡。
「起來啊,睡得像豬一樣。」小三在後面喊。
瓷兒醒來,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李秋風對小三道,「去打水。」
小三答應了一聲,在門口輕聲哼了一下。
不一會,拿來一個木桶,一趟一趟的放水進去,熱水霧氣騰騰,透過霧氣,可以
看見瓷兒的顫抖的身體。
小三的口水掉下來。識趣的出去,踢了腳下的石頭,出去好遠。
瓷兒脫下衣服,站進水中,閉著眼睛,水上頓時浮起幾隻跳蚤,跳蚤是游泳高手,
一時半會淹不死,而瓷兒頭頂的惡瘡浸了水,出奇的癢,忍不住一抓,血湧出來,一會,
水變成淡紅。
李秋風道,「趴著!」
背很嫩,腰很細,鎖骨突出。皂莢塗在上面,沒有任何滑溜的感覺,因為太髒了。
刷子是用來刷牛和馬的刷子,粗糙無比,背上一刷一道黑顏色的水,瓷兒含著眼淚
,「痛啊……」。
不痛怎麼洗乾淨?李秋風用力刷著。
洗了三遍,終於作罷,小三的胳膊提水提得酸痛,在門口忍不住埋怨,「夠了沒有
?」
李秋風微笑,「差不多了。」
瓷兒爬出木桶,穿衣服,一層一層,自己梳頭,盤起來,用絹花髮簪一束,衣服合
身。全身散發香氣。
李秋風驚訝道,「你生得真是標緻。」
瓷兒跪下,「請老爺賜生路一條。」
李秋風臉上的橫肉有些發抖,「我……老了。」
瓷兒跪地不起。
「在茶樓彈琴罷,管你吃住,一個月一兩銀子。」李秋風用食指抬起瓷兒的下巴,
「別住柴房了,和丫鬟們睡一個房間去。」
瓷兒道了萬福。隨小三到丫鬟房間。小三問道,「老爺功夫如何?」
瓷兒不解的問,「什麼?」
小三的眉毛掀得很高,「裝蒜啊你。」
瓷兒也不多問,還是道謝。
「早晚都是滾出去的貨。」小三在地上啐了一口走了出去。
小三不知道,李秋風得癆病死了的女兒和瓷兒生的相似,色,人之本性,色之人在
不色之時未必還是禽獸,不色之人在色之時未必還是君子,滿臉橫肉、下巴長肉痣,痣上
還有長長的毛的人,未必就是壞人。
李秋風晚上讓瓷兒彈彈琵琶,待一曲終了,拿過一瓶藥,對瓷兒說,「擦在你那毒
瘡上,不久可以痊癒,上面還是可以長出頭髮。」
「謝老爺。」瓷兒覺得李秋風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奇怪,奇怪的不知如何形容。
「在這之前,你好好練練琴,無須擔心別的。」李秋風指指廚房,「明天就去那裡吃
飯,和其他下人一起吃。」
瓷兒懂事的跪下磕頭,「謝謝老爺。」
李秋風歎息了一聲,離去。
秋風茶樓從來沒有如此熱鬧過,門庭若市,瓷兒的琵琶彈得美妙,喝茶的時候聽
佳人奏曲。一時間,銀子嘩嘩入帳,李秋風待瓷兒如寶貝一般。
由此可見,掌握一門特長多麼重要。瓷兒想。
小三也對瓷兒刮目相看,無論自己怎麼刁難,瓷兒總是淡淡一笑,「這些日子多謝
你的幫忙。」
而且,老色鬼也沒見對瓷兒動手動腳。
月底拿工錢的時候,瓷兒上街買了一雙布鞋送給小三,小三是個孤兒,從小就跟著
李秋風,從來沒有人這麼主動關心過他,接過鞋子,小三不屑道,「你不覺得夏天腳趾頭
露在外面很涼快嗎?涼快的鞋子就叫涼鞋。」
原來,涼鞋是一個叫小三的人發明的。
瓷兒堅持把鞋子塞到他手裡,「如果不合腳,就拿給我,我去換。」
小三接過鞋子,跑到屋子,哭得一塌糊塗。
其她丫鬟也都得了一些零碎的雜物,自己工錢拿得高,分她們一些,也好平衡眾人
心理。瓷兒把剩下的銅板施捨給路邊的乞丐,小乞丐磕著頭,咚咚的響。瓷兒想,都是命
苦的人,能幫些盡量幫些。
黃昏時分,吃晚飯的時候,小三破例給瓷兒夾了菜,新鞋子穿的很舒服,人總
是這樣,人都不是傻瓜,誰對自己好,豬都能感覺到,何況人。
李秋風過來廚房,各人紛紛站立請安,「老爺好。」
「瓷兒,吃的習慣嗎?」
瓷兒點點頭,「多謝老爺關心,奴婢吃得習慣。」
「外面的客人已經很多了。」李秋風咳了咳,「以後單獨給瓷兒做個菜。」
李三答應道,「是,老爺。」
瓷兒放下碗筷,拿起琵琶,「老爺,我出去吧。」
「吃完再說吧。」李秋風和藹道。
「不了,別讓客人等著。」瓷兒拿手帕擦了擦嘴唇,逕直朝外面走去。
仍然是吵鬧,瓷兒拿著琵琶出來,安靜了片刻,瞬間又熱鬧起來,人氣,佳人和琵
琶原來可以聚集人氣,聽曲的人可以聽曲,聽不懂的可以看美女,李秋風捻著下巴的長毛
,舒服的捻著。
瓷兒的琵琶是家傳之寶,系紫檀木所作,音色清脆,音色清脆,瓷兒的嗓子,
彷彿水洗過的玉器一樣滑潤。第一曲彈奏的陽關三疊,不用唱,只是撥動著,一邊可以發
發呆。
「你們這麼吵,我怎麼聽曲子!」
瓷兒一抬頭,一驚,彈錯了也沒人聽出來。
門外站著一群人,一群冷漠凶狠的人,說話的是一群人中間的一個,嗓門大的出
奇,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瓷兒也停了下來。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小三的給客人斟茶的手停在空中,茶杯已經盛滿水,溢出
來,從桌上流到地上,像個小瀑布。
李秋風用力捻著下巴的毛,捻斷一根,疼得只想喊出來,終於沒能喊出來。
「繼續彈。」一群人迅速分開,成個半圓,半圓的中間是那個說話的人。
李秋風走路的時候腿似乎抽筋了一樣,挪了半天挪到那人面前,搬了椅子,招呼小三
過來倒茶。
「給尼瑪老爺請安了。」李秋風跪在地上。
尼瑪老爺何許人也,令到眾人如若寒蟬,尼瑪老爺就是尼瑪次仁,藏系貴族,可
自由出入皇宮的人。除了老爹和皇帝,誰也不放在眼裡,據說殘暴好色,平日很少進鎮,
一直居住在京城,最近避暑回了鎮子。
尼瑪沒搭理他,走到瓷兒面前,「彈首曲子給老爺消遣消遣。」
瓷兒抬頭,這個男人時近中年,卻眼神犀利,猶如一把快刀,割到人心裡去。說
不出的討厭,瓷兒把頭扭過去。
「怎麼了?」尼瑪並不生氣,反而笑了,「老爺我就喜歡這倔脾氣的妞。」
李秋風使著哀求的眼色,這個大爺得罪不起。
瓷兒開始唱,第一次感覺到這個茶館那麼安靜。便唱道:
蘋葉軟,杏花明,畫船輕。雙浴鴛鴦出綠汀,棹歌聲。春水無風無浪,春天半雨
半晴。紅粉相隨南浦晚,幾含情。
尼瑪聽著入神,看著彈奏的瓷兒,神情恍惚。好一個雙浴鴛鴦出綠汀.
李秋風明白,瓷兒馬上將要離去。
「這丫頭給我吧。」尼瑪扛起瓷兒在肩上,瓷兒咬著嘴唇,咬出血來,這是命。
琵琶一鬆手,重重的掉在地上,摔成兩半。
李秋風得到一張銀票,小三的拳頭握的很緊。
尼瑪想得到的女人,沒有得不到的。
瓷兒覺得這個男人的鬍子很長,扎人的很,只是絕望,既然在哪裡都是受苦,在哪
裡又不是一樣?於是停止掙扎,道,你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尼瑪愣了一下,瓷兒雙腳著地,看著他,他流汗了。瓷兒掏出手帕,踮起腳尖,
幫尼瑪擦了擦。
「你要帶我去哪裡?」瓷兒問。
尼瑪道,「你是我的,當然帶你回家。」
「哦。」瓷兒問,「是當你的丫鬟對嗎?」
尼瑪點點頭。
是的,風流老爺賤丫鬟。
尼府氣派,老遠就看見門口兩個漢白玉大獅子張牙舞爪,兩個大紅燈籠在夜色中
發著耀目光芒。瓷兒在門口站著不肯往前走,尼瑪問道,怎麼了?
「這兩隻獅子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
尼瑪愣住了,答道,「公的旁邊是母的,母的旁邊是公的。」
「拿繡球的是公的,抱著小獅子的是母的。」瓷兒笑了。
為什麼笑?每個女人都希望被強悍英俊霸道的男人搶回家。
尼瑪有三個老婆,大老婆莒菊仙,原配,當朝聖上的表妹的堂姐,比尼瑪大三
歲,目光呆板,呆板的讓人肅然起敬,一旦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肅然起敬,上床就沒有意
思。所以至今沒有小孩。莒菊仙很想老蚌生珠,可惜已是無波古井。
二老婆姬靖,本地人,其父靠賣魚為生,和尼瑪家來比就算徹底的窮人,所以花了
血本托了本地最會瞎掰的媒婆說親,把她許配過來,得到許多金銀財寶。生個女兒就是好
,可以賣錢。姬靖的父親津津樂道。
三老婆陽珍,戲子出身,尼瑪睡不著的時候喜歡聽她半夜唱戲,化濃艷的妝,
咿咿呀呀,陽珍一低頭,脖子雪白。尼瑪喜歡唱戲唱得好的女子,----就如二十一世
紀的某些喜歡追求女明星的富商一樣。
瓷兒進門,莒菊仙和姬靖在說著什麼,陽珍吃完晚餐正在喝酸梅湯,冰塊浮在
碗上,放了些蜂蜜,攪拌著喝下去,涼得舒服極了,瞇著眼。最近有些便秘,吃這個潤腸
胃和嗓子。
「新來的丫鬟,叫瓷兒。」尼瑪躺在椅子上,搖晃身體,「把飯菜端上來,老爺
我晚上沒吃飽。」
瓷兒站在屋子中央,給三個女人請安完畢。
這間屋子感覺陰氣十足,雖然是夏天的夜晚。
陽珍連忙道,「這丫頭真是少有的水色,我倒是喜歡的緊,不如老爺賜給我罷?
」
瓷兒看著尼瑪。
「給你?我才搶回來的。」尼瑪扇著扇子,「等我用完了再給你。」
飯菜端上來了,尼瑪喜歡吃肉,青菜一律不伸筷子,所以七個菜全是肉食,羊
肉,雞肉,牛肉,豬肉,麂子肉,兔肉。
「一起吃。」尼瑪對瓷兒招招手。
莒菊仙發話道,「一個丫鬟上什麼桌,不成規矩。等老爺吃完了自己到廚房吃
去。」
姬靖接著話道,「夫人說的極是。」
「過來!」尼瑪招呼道,「瞧你瘦的那樣,一起吃肉。」
瓷兒坐下來,也不說話,只是細嚼慢咽,兔子肉很好吃,所以就只吃兔子肉。
「你還真會吃啊。」尼瑪欣賞的笑了。
二太太姬靖開始吐,吐完回來拍著胸口,撒嬌似的看著尼瑪,「兒子又在鬧呢。
」
尼瑪一邊吐著骨頭一邊說,「快點生,磨磨蹭蹭的。」
瓷兒有點想笑,忍住了。
這個老爺有點可愛,不拘小節。尤其是鬍子,粘了油也不擦,大大咧咧。笑起來
門牙很大的兩顆。
尼瑪單獨睡一間房子,尼府除了三個太太外,丫鬟和家丁有二十幾個,廚房的,
伺候起居的,洗衣服的,買菜的......管家兩個,負責生意和收租。家丁很多也是藏族,
跟著尼瑪來到中土,花花世界,眼花繚亂,家丁經常和丫鬟亂搞,搞大了肚子就喝打胎藥
,一團一團的血球,可惜裡面沒有內容,尼瑪用刀曾經剖開過一個血團,裡面沒有哪吒,
一腳踢出去,沾了灰塵的血團滾出去老遠。
在尼府,尼瑪想睡誰就睡誰,想睡幾次就睡幾次,想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但
事後不喜歡留著女人在身邊,所以在尼府經常可以看見光著身子的女人深夜拿著撕碎的衣
服來來去去。這樣生活,比皇帝還愜意,皇帝的女人太多了,命短。宋朝的皇帝不喜歡鍛
煉身體,尼瑪不一樣,尼瑪喜歡早晨練習武功,找家丁來練習,打死了就再去物色強壯的
家丁,反正便宜,到處都是飢餓的男人,到處都是想賣到尼府當丫鬟的女子。
莒菊仙很知趣的回自己房睡了,睡得安心,反正尼瑪也不會叫她。
靖姬在丫鬟小燕的攙扶下回房睡了,睡得安心,因為懷孕,可以免受耕耘之苦,睡
覺之前拍拍隆起的肚子,「要爭氣啊兒子,以後媽就靠你了。」
陽珍看著尼瑪,撒嬌道,「老爺,你不會今天又要聽戲吧?」
尼瑪道,「不用了,你帶這個丫鬟去屋子,單獨一間。」
看來搶來的就是不一樣。
陽珍看了看瓷兒,道,「跟我來吧。」
尼瑪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董瓷。」瓷兒道了萬福。
陽珍帶瓷兒到房間,裡面的用品一應俱全,衣櫃的衣服都是新的,還有些零碎
的胭脂水粉。
陽珍從頭上拔下一支鍍金的鳳尾簪,插在瓷兒頭上,親熱道,「你好生在這呆
著,好生伺候老爺,私下叫我陽珍姐姐就可以了。」
瓷兒感動不已。跪下道謝。
善良單純的人總是容易被收買的人。
陽珍扶起她,「以後姐姐教你唱戲好了。」接著道,「要是老爺叫你伺候,回
來後不要在院子裡亂走,千萬記得啊。」
瓷兒點點頭,看著她走出去,心想道:這世界上好人真多啊!
白癡!
夜涼如水,皓月光芒籠罩尼府,瓷兒躺在床上,胸口蓋著薄紗,微風吹來,空氣
靜謐香甜,幾隻野貓在院裡追逐嬉戲。黑白相間的一隻趴在窗欞上,綠色的眼睛,鬼火一
般神秘。
家丁廖勇拍著門,砰砰,砰砰。
誰?瓷兒起身開門。
一張毫無表情的臉,雖高大,卻是冷漠的高大。
「跟我來。」廖勇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
「哦。」瓷兒看了看他。
尼瑪在的房很大,所以床也很大。廖勇知趣的退出.
「過來!」尼瑪光著身子,大腿強壯,毛很長,瓷兒想如果用蠟燭來燒,應該可
以燒很久。
瓷兒的衣服被撕破,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衣櫃裡有那麼多的新衣服了。絲綢撕破的
聲音是很爽的聲音,尼瑪喜歡聽,喜歡聽女人尖叫的哭泣。陽珍觀察到這點後,明明爽歪
歪,還是故作苦臉道,哎呀,很痛,老爺不要這樣。
瓷兒被按倒在床上,沒有反抗。
「你為什麼這麼順從?」尼瑪象騎馬一樣騎在瓷兒身上。
我沒有選擇。瓷兒想。
為了生存,每個人都在做些違心的事,說些違心的話。
瓷兒閉上眼睛抱著尼瑪的後背,「我喜歡老爺。」
喜歡?
被一個搶來的丫鬟喜歡?
尼瑪看著她垂下的睫毛,「我有什麼好的,我很凶的。」
瓷兒道,「第一眼見到老爺,我的身體注定就是老爺的。」
尼瑪順利的讓瓷兒由一個少女變成一個女人,整個過程得心應手,像剝一根嫩綠
的蔥,一層一層,竟然充滿了新鮮感,瓷兒也是第一次接觸男人的身體,羞澀又好奇,因
為疲憊,躺在尼瑪懷裡睡了。
這次,尼瑪沒有象叫醒其她女人一樣叫醒她,也許因為柔弱的身體太柔弱,天真
的表情太天真。
廖勇在門外輕聲敲門,瓷兒早已經睡熟,放在枕頭上,口水從左邊的嘴唇流出
來,很快被枕頭吮吸去,像尼瑪吮吸她身體的愛液一樣迅速不留痕跡。
尼瑪下床,關了門,廖勇道,「老爺,她……?」
「算了,今天破例吧。」尼瑪揮手道,「我們走吧。」
後院的石門已經打開,廖勇在後關門,機關是塊大青石,這裡是禁地,除了貓
,誰也不敢犯忌。貓是尼瑪喜歡的動物,貓有九條命,貓是狗的舅舅。廖勇是狗,忠實強
壯,是鬣狗,冷漠無情。尼瑪打不死他,昏過去會活過來,活過來還是忠誠
中國人,講求形補,以形補形,吃什麼補什麼,從皇帝到平民。
瓷兒早晨從尼瑪屋子走出來,一時半會,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老爺昨天晚上讓
瓷兒睡在屋裡,這是前所未有的。
要知道,一個人的睡相無辜道別人不忍叫醒,那她有福氣。有睡覺的福氣,女人
,睡相是很重要的,能帶來好運氣。
洗漱完畢,瓷兒來到正廳,小燕扶著靖姬慢騰騰的最後一個到,菊仙似乎一晚
上沒有睡好,眼睛下面像是停了一條金魚,浮腫的厲害。只有陽珍,一副悠然的樣子。
瓷兒定定站在旁邊,沒有入座。
按照菊的規矩,丫鬟是等主人吃完以後才可以吃剩下的。
「瓷兒,過來坐。」尼瑪招呼著。
瓷兒坐下,菊仙摔了一下筷子,臉色鐵青,「老爺,我以後怎麼管教下人。」
靖姬向來是見風使舵,「是啊,不過是個丫鬟,寵了也罷,大太太說的很對。」
尼瑪不耐煩道,「那今天就扶了她,當四太太好了。哎呀,你們這些女人,搞得
心煩死了。」
瓷兒跪在地上,「謝老爺。」
拿眼睛瞟了菊仙一眼,有些害怕。
陽珍道,「快起來,以後我們就是姐妹了。」
靖姬有些不悅,但也不發作,只是忍著話,「算了算了,老爺就是喜新厭舊。
」
不是老爺,是男人都是喜新厭舊。
不是男人,是人都是喜新厭舊。
前提是,新的比舊的好。
早晨吃的是肉糜粥,酸酸的味道很是開胃。陽珍道,「真是不錯,老爺賞廚房些
碎銀子吧,這幾天菜都不錯。」
莒菊仙道,「好什麼好,都是些幹活偷懶的東西。」
怨氣終於找到個釋放的地方。
瓷兒懂事的幫尼瑪盛了一碗粥,尼瑪道,「這些事情你不必做,讓丫鬟做好了。
」
小燕站在旁邊,一臉的不平。
「等下叫管家買些好點的衣服什麼的,四太太下午過門。」尼瑪放下筷子。
瓷兒看著尼瑪走出家門。
莒菊仙把碗摔在地上,「玩玩也就罷了,還要扶正,什麼野貨都往家裡帶。」
靖姬勸道,「也就是個新鮮勁,新鮮勁過了看她這麼囂張。」
陽珍拉著瓷兒的手,不搭理二人的數落道,「瓷兒,去姐姐房裡坐坐去,姐姐有
東西送給你。」
一把琵琶。
是原來的那把。
巧妙的粘合在一起。縫隙幾乎看不出來。
「姐姐怎麼會知道……」瓷兒的眼眶濕潤了。
「這點小事怎能難倒我呢?我連夜找回來的,放心,我是真心喜歡你。」陽真的
手停在瓷兒的胸口,輕輕掐了一把,「小姑娘真是嫩得要命。」
瓷兒拿起琵琶,「粘得好牢固啊,姐姐這是什麼膠?」
「哦,是我家傳的。」陽珍笑著說,「你喜歡就好,老爺高興,我們的日子都好
過。」
這把紫檀琵琶是父親贈給瓷兒的生日禮,後面還有父親親自刻的兩句「婷婷裊裊十
三余,豆蔻枝頭二月初」。
尼瑪喜歡瓷兒,喜歡聽瓷兒唱曲子,尼瑪是藏人,但是喜歡漢人的一切,漢女
子,尤其是江南女子.寵愛瓷兒也是有理由的,那細膩的淡然的憂愁,眉頭微皺,舒心靈
氣的聲音,唾珠咳玉。
琵琶修好了,瓷兒的心情好很多,對尼瑪道,「老爺知道嗎,琵琶多虧了陽珍
姐姐。」
是嗎?尼瑪愛撫的將瓷兒抱在懷裡,「老爺賞她。」
瓷兒點頭,吹熄了燈,「老爺,靖姬要生了,你喜歡男還是女?」
「當然是男,如果是女我就剝了她的皮。」尼瑪道。
瓷兒笑著,「不管男還是女都是老爺的骨肉,不可重男輕女。」
瓷兒忽然說不出話來,沒有辦法再說話。
尼瑪看著身體下面的瓷兒,心裡痛得厲害,彷彿有個小人在拿粗糙的繩子扯動。
這樣的心痛刺激著身體裡的野性,摧殘,同情,再摧殘,再憐惜。
喜歡的東西,就沉迷到裡面去,尼瑪是這樣。瓷兒也是這樣,眾生都是如此,看
透了,解脫了,虛空了,生命結束了。
陽珍沒有機會給尼瑪唱戲,夜夜用手指彈奏自己身體,奏出瘋狂糜爛的樂曲,黑
白相間的貓尖銳的爪子在門口撓抓著。
據說,貓的眼睛裡藏著鬼魂。每一隻貓,是孤獨的魂魄,無處躲藏,躲藏在貓的
眼眸裡.
陽珍扔了一塊肉在門口,貓進來,黑暗中的鬼魅,竄到床上,貓喜歡腥味,陽
珍的雙腿用力夾著貓的頭,貓的舌頭有肉刺,小而柔軟的舌頭舔食著陽珍的小而柔軟,陽
珍的唱戲,唱錯了詞,聲音從窗外飄出去,很遠很遠,唱錯了詞無妨,沒有人在,只有一
隻黑白相間的喜歡腥味的公貓。
瓷兒沉沉睡去,尼瑪照例起床去後院巡視。
吃人,在高官中已經是蔚然成風,吃人的人總是不願意知道自己吃人,其實沒有
什麼不好意思。再也沒有比尼府更安全的地方了。尼瑪自己也吃,越吃越強壯,越吃越年
輕,越吃越上癮,吃吃吃,最愛紅燒的味道,脆脆的人皮,咀嚼起來回味無窮。
如果我是你的肉餡。你將不熱愛別的女人。
尼瑪回來的時候,瓷兒醒來,「老爺。」
尼瑪心頭一驚,「怎麼了?」
「老爺的殺氣很重呢。」瓷兒點燈籠裡的紅燭,「我感覺得到。」
尼瑪笑了笑,「我尼瑪傷天害理的事情做得多了,再多一件又何妨?」
瓷兒坐到床沿,「老爺,來世有報應的。」
尼瑪冷冷的看著瓷兒,「我從不相信人會有來世。」
瓷兒道,「我相信。」
到了秋天,瓷兒開始熟悉習慣尼府的生活,除了晚上的氣氛有些神秘外,其他
表面都很正常。莒菊仙一貫的苦瓜臉看慣了也就成了南瓜臉,靖姬快生了肚子大得出奇,
陽珍不再送珠寶給瓷兒,她有的瓷兒都有。瓷兒一般只同陽珍聊聊,其他兩位也不屑搭理
瓷兒,靖姬只是想,這股新鮮勁怎麼這麼長。
瓷兒是尼瑪瞌睡時的及時枕頭,尼瑪覺得瓷兒簡單,一股如清流一樣的簡單和善
。流口水的樣子簡直可愛極了,一定是夢見好吃的了。
瓷兒夢見的是蝗蟲,滿天的蝗蟲,停在屍體上,被血粘住了翅膀,飛不起來,被
瓷兒抓住,塞到嘴裡,口水流下來。
用鐵鉤掛著的屍體已經成功醃製成臘肉,分批運往各位大人的住所,這次順便要
回京城做些公務,和皇帝探討探討養生之道,臨行之前,尼瑪對莒菊仙和靖姬道,「瓷兒
要是少根毛,我要你們三個變成臘肉。」
二人面面相覷。尼瑪說的三個包括靖姬肚子裡的那個。
陽珍道,「老爺你多慮了。我們哪裡敢虧待瓷兒妹妹啊。」
尼瑪點點頭。
廖勇這次破例沒有跟班,廖勇的職責是保護瓷兒,還有後院房間裡的那些屍事。
「送送我。」尼瑪對瓷兒道。
亭間,秋風落葉,散落在湖面。瓷兒彈奏,琵琶聲聲催離別,殘花凋謝,咽淚裝
歡愁到眉峰。從此寂寞朝朝暮暮。
尼瑪問瓷兒,「你要什麼,我給你。」
瓷兒停下琵琶,「老爺,如果有報應,我只希望在我身上。」
尼瑪鼻子有些酸,道,「我一個月後就回來。你不要離開。」
一幫人浩浩蕩蕩的消失在瓷兒的視野。
瓷兒感到一絲寒意,晚上。
廖勇死了。
慘不忍睹,腸胃爛成一灘黃水,七竅流血。瓷兒已派人送信去京城,尼瑪並未
收到,他不知道收信的人在路上被殺。死法和廖勇一樣。
莒菊仙冷冷的看著在桌上的瓷兒,靖姬冷嘲熱諷,只有陽珍,給瓷兒夾菜,完全
不理會二人的態度。
回府,陽珍拉著瓷兒的手到房裡,關好門,小聲附在瓷兒耳邊道,「此處不可
久留,我昨晚聽她們在商量要加害於你。你先去我府外的家躲避直到老爺回來,你看如何
?」
瓷兒半信半疑,「我對兩位太太並無惡意。她們為何這般狠毒?」
陽珍幫瓷兒收拾衣服,「老爺被你迷住了,完全不把她們放在眼裡……」
「姐姐為何對瓷兒這般呵護?」瓷兒問。
「我們都是苦命的人。」陽珍慘然一笑。
瓷兒點點頭,我換件素衣,姐姐先出去罷。
陽珍道,「也好,今晚就動身。二更時分我來找你。」
晚膳後,尚早,瓷兒出門,到秋風茶樓,喝茶,只是不再彈琵琶,很久不彈了,
弦斷無人聽。小三奉上花茶一杯,是新茶,瓷兒偷偷拿了銀子塞到他手裡。
李秋風問,「姑娘過得可好?」
「尚可。勞煩你關心。」瓷兒抿一口茶,神清氣爽,「我想麻煩小三給我做個事
」
李秋風道,「不敢說麻煩,姑娘吩咐就是,店裡生意也清淡,讓他跑腿也好。
」
瓷兒拿出信箋,對小三道,「送給尼瑪老爺,說是家書,一切小心。」
小三即刻出發,李秋風看著瓷兒,印堂發黑,搖頭道,「保重。」
瓷兒笑道,「命中注定,無妨。」
信上寫的是:
秋空琵琶,三生無蹤,聲斷隨風。
君不知人事改,太匆匆.
追念,別後,太匆匆.
怨月恨花煩惱,知是夜夜垂淚。
小三靈活的緊,瓷兒又拿出銀票遞給李秋風,「給小三做盤纏,多出的您就笑納
罷。」
二更,風扑打著門,瓷兒以為陽珍在門外,開門,什麼人都沒有。多了一隻白貓
在地上趴著,癡癡的叫。
「我不會死的,你放心吧。」瓷兒對貓說,「我知道你擔心我,我不會死的。」
貓一聽,迅速的爬上屋頂,像鬼魂,貓就是鬼魂,鬼魂就是貓。
陽珍款款走來,「走吧。姐姐那邊屋子也很寬敞。方便的很。」
瓷兒拔下簪子,重新插回陽珍的頭上,「姐姐,還給你,我已經不需要了。」
陽珍愣了一下。
沒有人發現,家丁好像都瞎眼一般。也許,看見了不想說,也許說了惹禍上身
,護衛家丁只管外面的人不進來,管不了裡面的人要出去。
瓷兒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見一片荒蕪的土地,「姐姐,遠嗎?」
「不遠了,你累了就歇會。」陽珍笑著。
「不累,我最不怕的就是走路。」瓷兒看著頭頂的月亮,黯淡的光,烏雲遮擋,
陰風陣陣,鬼火閃閃,瓷兒不怕鬼,瓷兒覺得比鬼可怕、比鬼殘忍的,是人。
陽珍推開門,帶著瓷兒進了。擺設考究。瓷兒安心的睡下,「謝謝陽珍姐姐。」
「今天晚上你儘管在此安睡。明日我給你再送些東西過來。」陽珍道。
瓷兒盯著她頭上的簪子,點頭。
陽珍回尼府,走進的是莒菊仙的屋子,亮著燈,靖姬大著肚子也坐在桌前。
「安頓好了?」莒菊仙很少笑,笑起來的臉象剖開的苦瓜。
陽珍道,「按照您的吩咐做了。」
靖姬道,「老爺回來發現怎麼辦?」
陽珍摸著靖姬的肚子,「看你的了。」
瓷兒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莒菊仙、靖姬和陽珍的臉。
並未驚訝,只是坐起來慢慢穿衣服,天涼了,給自己多罩了一件小披風。
「你?不害怕?」陽珍說。
「為什麼害怕。」瓷兒攏攏頭髮,「死在哪裡都是死,聽從你們安排就是。我看
得到你們眼中的殺氣。」
靖姬道,「動手吧。」
瓷兒閉上眼睛。
知道會很痛,但是沒有想到會那樣痛。
知道會死去,但是沒有想到比死去更可怕的是痛苦的活著。
知道你會感覺,但是沒有想到你已離我千山萬水。
瓷兒的頭髮象拔草一樣被六隻手活生生撕扯下來,連著一塊一塊的白色頭皮,
頭皮滴下的血順著眉毛流到眼睛,眼睛睜開,緋紅一片。很快,就成了殘缺的光頭瓷兒,
笑著痛,痛不欲生。
鞭子事先放在櫃子裡,帶著尖刺,衣服一條條垂下來,皮也是。瓷兒暈過去,暈
過去很好,像睡著了一樣,可以做夢,可以忘記疼痛。
撒上鹽,裹上布。這是靖姬的主意,為此洋洋得意了很長時間,真正做起來,手
有些發抖。
一個時辰後,裹在身上的白布變成紅布。
陽珍對莒菊仙道,「一次弄死更省事,大夫人何必弄髒自己的手?」
莒菊仙道,「你下不了手,出去。去把東西拿進來。」
陽珍出去前看了一眼,布已經被肉吃進去許多,一扯下來,連著皮,扯完了,
瓷兒成了奇怪的動物,全身血,只有肉沒有皮。臉上也沒有,這樣眼睛和嘴巴顯得特別突
出。
舌頭割去,很長的紅色一條。
靖姬道,「原來人的舌頭這麼長的?」
陽珍從外面進來,提著籠子,籠子裡是許多大得出奇的黑色鼴鼠,門牙很大,咬
住鐵籠子,眼珠很賊,賊就是鼠輩。
陽珍手起刀落,鼴鼠的皮一張張剝下來,帶著溫熱的鼠血,不一會,攤在地上堆
積起來。
靖姬的手有些發抖,一張張帶著膠的鼠皮貼在瓷兒身上。
菊仙問陽珍,「管用不管用?」
陽珍點頭,「夫人放心,我已經試過。」
莒菊仙點頭,走過去挑了手筋腳筋,抽出來,拿絲綢手帕擦了擦濺在手背上的血
跡,滿意的看了看,「你們二人處理一下,我先回了,太殘忍,我看不下去了。」
到門口又道,「如果這丫頭死了,就扔遠點,順便叫和尚唸經超度一番。」
靖姬捂著肚子,「哎喲,陽珍,我不行了,你處理吧,我和大太太先回了。」
還剩一張小鼴鼠的皮,毛很長,塗了膠,貼在嘴裡。陽珍道,「你別怪我啊,我
也沒辦法。」
瓷兒聽不見。他在死去的路上。
小三聽不見,他在去京城的路上。
尼瑪聽不見,尼瑪在喝酒的路上,想到嚼勁十足的臘肉,滿心喜歡。
曇花在墳墓前悄悄伸展,自在短暫。猶如我們的幸福喜樂,一現瞬間凋零,剩下是
無盡的黑暗和恐懼。
瓷兒蜷縮在床上。不知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恍惚中,尼瑪的臉,夢中憶相逢。
瓷兒沒有死。身體微微艱難蠕動。
陽珍每天送一碗水和一碗生米,有時候是發霉了的肉。靖姬在出門前道,「別讓
她死,死了就不好玩了。」
鼠皮包裹全身,開始往裡收縮,瓷兒呼吸緊促,張嘴,啞啞的,喊出來是只有
刺耳的叫聲,眼睛成了一條小縫,努力睜開,可以看到眼前的水和食物,爬行,身體開始
逐漸變成奇異的橢圓形,類似一隻大灰黑色母鼴鼠,卻沒有尾巴,牙齒鋒利。
小三在京城尼府門口幾乎累暈,尼瑪正在獨自享受新鮮人肉蘸醬油,吩咐手下
道,「去把鍋子裡的湯盛出來,老爺要來個原湯化原食。」
小三拿出信,尼瑪看看,道,「這丫頭,盡喜歡搞這些酸玩意,不過我喜歡。
哈哈哈哈……」喝了一口湯,「你回去告訴她,好生呆著,我過些日子就回。」
小三回鎮,一路上滿目瘡夷,很多餓人,很多惡人,很多餓人吃惡人,很多惡
人殺餓人。
已經是深秋,很多人僵死在路上。眼睛睜開,卻沒有呼吸。枯萎的葉子覆蓋著
乾枯的屍體。
小三趕回秋風茶樓的時候,耳朵少了一小塊,左耳的耳垂被人咬了吃去,幸無
大事。
莒菊仙睡了午覺,懶懶的坐著,問陽珍,「老爺可是快回來了,到底怎樣,那
邊。」
「差不多了。」陽珍點頭。
靖姬緩緩的走來,「我看差不多了。」靖姬低聲道,「我看這樣她比死了難過多
了,以後所有的所謂四太太都可以這樣消失了。」
瓷兒用鼻子嗅到自己身上動物的味道,爬到門口,門鎖了。
有人來了。
陽珍每天都是這個時候來,帶著食物。
瓷兒十天後終於能爬行,能看清眼前的東西,能大小便,能用光禿禿的爪子撓
肚子,無法站立,四腳著地。她以為自己是老鼠。
陽珍有時候拿簪子刺瓷兒的腳掌,尖尖的劃過,瓷兒會小聲吱吱叫,和普通的
老鼠沒有什麼兩樣。陽珍笑著,揪著瓷兒的長了黑色的毛的耳朵,道,「你放心,你很快
就能和老爺見面了。」
尼瑪返回的路上聽見很多風言風語,鎮子裡的人看見他似乎都在議論紛紛,討論
的話題不外是尼府四太太和家丁偷情私奔之事。
陽珍哭著迎接尼瑪,老爺,你殺了我吧。
靖姬跪在裡屋,大肚子越來越大。
莒菊仙面無表情,「回來了。事情已經發生了。」
尼瑪聽完陽珍的訴說後,到瓷兒的房間,琵琶放在桌上,衣物空空,什麼也沒留
下,原來那封信是這樣的意思。
「他們去哪裡了,什麼時候走的?」
陽珍哭道,「前陣子我就發現苗頭不對,只是沒想到這麼快。我已經派人搜了,
什麼消息也沒有。」
尼瑪一下子老了十歲。
晚上,尼瑪夢見瓷兒,和廖勇在山裡狂奔,頭髮凌亂,廖勇親吻著瓷兒……
靖姬生了,是個兒子,眉目清秀。滿月時大擺筵席,中年得子的喜氣漸漸沖淡了
瓷兒私奔的悲傷,只有無法入睡的時候,尼瑪會去瓷兒房間,一個人躺著,看琵琶,「年
輕的男人似乎總比我好些。」
尼瑪給兒子起名叫尼達祖。尼瑪對靖姬的肚子很滿意。尼瑪對陽珍床上的表現也
很滿意。
瓷兒行動越來越敏捷,食慾也越來越旺盛,餓的時候會咬床腳的木頭來吃。
這次陽珍進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副鏈子,套在瓷兒頭上,牽著,使勁的一步一步往
外拖。
外面已是大雪紛飛,一個人的腳印和一隻大老鼠的腳印相映成趣,路過的人,驚
訝道,老鼠精。
尼瑪驚訝的看著陽珍,「哪裡來的碩鼠?」
陽珍媚笑道,「今日獵戶上山打獵捉住這物,我拿十兩銀子買下。」把鏈子遞給
尼瑪,「老爺不知,這畜生和一般碩鼠不同,據說是成精之物,有靈氣,吃了能延年益壽
。」
「叫廚房準備吧。」尼瑪揮揮手,「晚上叫大太太二太太都來嘗嘗。」
瓷兒在尼瑪腳邊咻咻的竄著,嘴裡吱吱的叫,打著滾。
尼瑪見了,一腳把瓷兒踢開,「不吃也罷,留著當個玩意。」
陽珍愣住了,「老爺,這個很補的。」
尼瑪道,「你剛不是說這物有靈氣嗎,吃了可惜。」
瓷兒看清楚尼瑪的臉,說出來的話字字句句聽得清楚,可輪到自己說,沒有人聽
得懂。
冬天,生了炭火,一點都不冷。
菊仙和靖姬對瓷兒重返家中顯得不以為然,反而高興,「看吧,看那醜東西。」
陽珍掰開瓷兒的嘴,笑道,「和別的老鼠不一樣的是,這只嘴巴里長毛呢。」
靖姬抱著尼達祖,道,「老爺,你看它似乎不怕你手裡的貓。」
瓷兒蜷縮在尼瑪腳下,發抖。尼瑪懷裡抱著一隻貓,一隻巨大的虎斑貓,順勢
跳下來,在屋內追逐著瓷兒,抓住了,咬到後腿,牙齒陷進去,貓逃了,滿嘴的血。
貓,明明抓到的是老鼠,吃下去卻不是老鼠肉。貓是很聰明的動物,知道什麼時
候應該逃跑,什麼時候應該放棄。所以貓得寵,歷代如此。
瓷兒的血凝固,仍然縮在尼瑪腳下。
很少再叫,因為沒有人聽得懂。
活著,終於卑賤的活了下來。
聽著所有人的談話,在夜晚躲避著成群的貓,遇見尼瑪心情不順的時候,知道
躲開,看到尼瑪笑的時候,知道過來。這就足夠了,瓷兒想。這是命。
命苦的人,在哪裡受苦是一樣。
尼瑪漸漸習慣了這只奇怪的老鼠,毛髮遮住眼睛,拿剪刀剪了去,眼睛挺好看,
骨碌骨碌的轉。它特別喜歡呆在瓷兒的房間,一呆就是幾個時辰。
果然是有靈氣,尼瑪第一次蹲下來撫摸它光滑的背。
瓷兒的頭蹭著尼瑪的手,在地上打滾。
尼瑪站起來,你這麼聰明,你告訴我她去哪裡了?
瓷兒費勁力氣叫喊著。尼瑪出去了,他聽不懂,他不是神,神聽懂了,卻無能為
力。
尼達祖能說話了,咿咿呀呀說不是話的話,小孩天生喜歡動物,小孩就是小動物
。在地上爬,追著瓷兒,瓷兒也不躲,任他拽著自己的耳朵玩。
靖姬臉色大驚,抱起兒子,「你要是敢咬他我把你丟出去餵貓。」瓷兒竄進院子
,鑽進房間。
貓?多麼可怕的動物----對於老鼠而言。
日子一天天過去,尼瑪一心要找的人,原來就是身邊這只奇怪的鼠形人,他不知
道,知道的人,不想告訴他。即使告訴他,他也不會相信,即使相信,也不敢相信。
尼達祖在院子裡玩雪,瓷兒忽然習慣這樣的生活,自己所愛的人,就在身邊,雖
然對自己熟視無睹也勝過陰陽相隔無法相見。
靖姬開始害怕,找二人商量道,還是除去,比較安心。
有一天,尼瑪發現這隻老鼠在發狂的追著兒子咬,他不知道尼達祖的口袋裡放著
誘人的肉乾,這是陽珍的主意,絕妙的主意。
瓷兒被狠狠的踩了一腳。腸子被踩出來一點,使勁把紅色一小截縮了回去。
「老爺,我快死了。」瓷兒抬頭哀哀的看著尼瑪。
老鼠的話只有貓能聽懂。尼瑪聽不懂。
「不要命的東西。」靖姬衝出來,抱起尼達祖道,「老爺,養著它是個禍害啊!
」
手使勁的掐了兒子的手背,偷偷的。
尼達祖一聲大哭。
尼瑪拎起瓷兒,往地上一摔,道,「關到廚房」
相隔遠,行盡江南,草長鶯飛,不敢與君遇。夢中消魂無人說去,惆悵消魂。
情書素素,雁浮,終了無憑據…….
耳邊忽然響起瓷兒以前經常唱的曲子。尼瑪醒來,喃喃自語。手中的信箋滑落
,淚兩行。
外面正準備開飯,小燕大喊,「三太太,出來吃飯了。
打斷了尼瑪的思緒。
三太太。三太太,三太太,陽珍,三太太…….
尼瑪瘋了似的喊,陽珍,你過來。
陽珍對著銅鏡自攬,唇紅齒白,丫鬟伺候著梳頭,「老爺叫您呢,三太太。」
「他啊,離開我一會都不行,真是。」陽珍披上小襖,朝門外走去。
尼瑪在瓷兒房間,手握一把刀。
「老爺,你這是幹什麼?」陽珍跪在地上。
「瓷兒在哪裡?」尼瑪的刀頂住陽珍的肚子,「不說你就死。」
「老爺,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尼瑪的刀刃劃開陽珍的衣服,「瓷兒已經告訴我了,說實話吧。」
秋空琵琶,三生無蹤,聲斷隨風。
君不知人事改,太匆匆.
追念,別後,太匆匆.
怨月恨花煩惱,知是夜夜垂淚。
瓷兒在小三送去的信裡,每段的第二句第一個字都是藏頭,連起來讀是「三太太
知」。當時尼瑪並未在意,瓷兒早就預感自己的命運,在做些無用的掙扎罷了。
陽珍大哭,「老爺,都是大太太二太太吩咐的,我沒有辦法,老爺饒了我吧。
」
「她在哪?」刀子刮破皮膚,滲出血。
「她被二太太剝了皮,割了舌,裹上鼠皮,家裡前陣子養的老鼠就是瓷兒。」
陽珍捂著肚子上的傷口,鮮血從指縫裡往外冒,「老爺,我救不了瓷兒妹妹啊,我救不了
她,我沒用。我只能看著她們這樣折磨她,否則我也會遭遇到同樣的下場……」
尼瑪眼前一黑。
陰溝很黑,骨頭很白。經過一個季節,瓷兒的鼠皮已腐,肉也不附存在,尼瑪看
到的是完整但卻縮小的人骨,小小的脊椎,殘缺的手腳,空洞的頭顱,污水流過,骨頭仍
然白。
就是這個人,輕輕告訴尼瑪我喜歡老爺,會在路上看見乞丐會把自己身上所有的
錢施捨給他們,會因流水帶走落花而落淚,會在彈琵琶時偷偷看著尼瑪低頭微笑。只有瓷
兒勸過他向善,只有她,只有她…….
「如果有報應,我願意在我身上。」瓷兒的聲音是如此堅定。
尼瑪拿起陰溝裡的骨頭,抱在懷中痛哭。骨頭散了,一地的悔恨。瓷兒是餓死
的,餓死之前的那一瞬,想念尼瑪的懷抱,哪怕只有片刻。
得到了,卻相遇太早。
靖姬抖得厲害,低頭道,「老爺,請你饒了達祖,他還小。」
莒菊仙看著陽珍,「鼠皮是她找來的,主意是她出的,一切都一切都是她開始
的。就算是我做的,也犯不著為了個丫頭殺了我們吧。」
陽珍跪地求饒,「老爺,我們知錯了。看在多年伺候您的份上,饒了我們吧。」
「饒了你們?」尼瑪道,「你們饒過瓷兒了嗎你們就能下得了毒手。」
莒菊仙冷笑道,「你後院殺的那些人難道就是做些慈悲事?」
尼瑪一腳踢翻了桌子,「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知道沒有生命之憂,誰也不會離開尼府。
瓷兒的骨和琵琶一起燒成灰,尼瑪將它裝在盒子裡,剩小小的一撮。
人生的聚散,短暫美好,春光燦爛,蜜蜂點點,蝴蝶行行,在傷心人眼裡,都是
斷腸的淒涼。
老了,人老就是一瞬間。尼瑪想。
終於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老鼠,終於知道為什麼它總是喜歡呆在瓷兒房間
,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在撫摸它時它那麼安靜,它就是瓷兒,它有那麼多話要說出來,心
裡那麼苦。卻被自己愛的人踩了摔了餓死了。
你到底前世欠我什麼?瓷兒。
尼瑪喝醉了,一個人在瓷兒房子裡笑著,喊著,「過來,給老爺彈首艷詞消遣消
遣……..這丫頭我買下了……哈哈哈哈…」
外面下雨,花凋零,狼藉一片,逝去的生命就如落下的花,等待來世的輪迴。
老鼠在鎮子裡現在成了人見人愛的動物,種田的不種田,專門抓老鼠,為什麼
?尼府家丁偷偷收購老鼠,小老鼠一隻,大米一斤,大老鼠一隻,紋銀一兩。
奔走相告。一傳十,十傳百,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
人們只管換大米換紋銀,誰也沒空管尼府要老鼠幹什麼,有些村民還以為這是變
相當做善事,怕施捨讓人面子過不去,便用老鼠為幌子,讓村民拿得心安理得。
尼府的家丁手握鋤頭,沒日沒夜的在後院挖。
當靖姬帶著已經能自己蹣跚學步的尼達祖,莒菊仙、陽珍四人被打開眼罩時,顫
慄。
清朗月光,飄香的春夜,無數老鼠在坑裡蠕動著身體,因為餓了許久,有的已經
開始互相吃。撕咬著彼此的身體,嬉戲著親吻,猶豫著擁抱。
「見過萬鼠坑嗎?」尼瑪說。
三人都跪下。不諳世事的尼達祖好奇的看著那些老鼠,一萬隻,聲音吵鬧,顏色
各異,還有幾隻金毛鼠,煞是可愛。坑很高,四壁光滑。老鼠爬上去就掉下來。
「老爺,不要!」莒菊仙的手抖得像拿篩子一樣。
「可不能破了規矩啊。」尼瑪抬腳一踢,順勢落下,只聽她尖叫一聲,鼠坑裡瞬
間找不到人影,翻動的鼠浪中偶爾能看見空蕩蕩的衣服和鞋子浮上來,接著,什麼也沒有
了。
「老爺,我自己跳。」靖姬哭著,「只求你饒過達祖,他是你的兒子啊,你最喜
歡他,不是嗎?」
達祖被靖姬按在地上磕頭,「快求你父親饒了你啊,快說啊。」
尼瑪看著達祖,聰明懂事的孩子。
靖姬縱身一躍,老鼠迅速鑽進她嘴裡,塞得滿滿,窒息,死去,鼠食之,傳來骨
頭咬得很響的脆聲,瞬間屍骨蕩然無存。
達祖哭著鬧著,踢著尼瑪的腿,眼裡是憤怒和怨恨。
尼瑪笑著對陽珍道,「你不用跳坑了。」
陽珍跪著看走近的尼瑪,「謝老爺!」
尼瑪蹲下來,拔出刀子,「你是個多麼漂亮的女人啊。」
用力一劃,內臟流一地。
尼瑪閉上眼睛,對守候的家丁道,「小少爺等我走了以後再扔。」
「我累了。」尼瑪對自己說。
尼瑪回西藏之前帶了瓷兒的骨灰盒子,挽留無用後,吃人的官員問,「你走了
,我們怎麼辦,沒有人肉供應了。」
尼瑪道,「各位大人可以自己做,新鮮的、醃製的方法我都已經告訴你們了。」
走之前幾位大人每人得到一本《吃人肉的好處》和《如何做出美味的人肉》,
尼瑪說是他寫的,實際上是經驗豐富的家丁寫的。
涼鞋是小三發明的,槍手是尼瑪發明的,盜版是李秋風發明的。秋風茶樓開了分
店叫秋風茶社,生意興隆托尼瑪的福。
可惜,幾位高官精心做的人肉無論是口感還是保鮮或者工藝方面都無法和尼府
的相提並論,很多人吃了拉肚子,拉到死去。漸漸地,這樣的以形補形方式流行了一陣就
outday了。
尼瑪跪下,我罪孽深重。
喇嘛閉上眼睛,有心悔過,任何時候都不遲。我佛慈悲。
瓷兒問孟婆,喝了就真的忘記了?
孟婆道,你是本年度地府最苦命人前十名,終於等你來了。
瓷兒一飲而盡,「我投胎以後就不會記得老爺和以前的事情了對嗎?」
孟婆點頭,「這是常識。」
閻君看著瓷兒,問,「你可認命?」
瓷兒點頭
《今生》
「起床了。起床了,不是今天早上要上班嗎?」羅南捏著正在熟睡的小女人的鼻子
。
董瓷翻身,撒嬌道,「求你,讓我再睡一分鐘好不好,就一分鐘。」
說完面朝裡,露出真絲睡衣掩蓋不住的一大片光潔滑嫩的背。有幾顆小小的痘,天
氣熱,火氣聚集。有了這顆痘,真實誘人。
肩膀的絲帶被雙手撫下,羅南從後面緊緊抱著董瓷壞笑的說,「既然不起床,那我
們來做最好的室內運動吧……」
董瓷仍然是酣睡,胸前似乎遲鈍,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變化。
羅南鬆開手,坐在沙發上,「某些人繼續睡吧,那些可憐的客人還在等著,真是的
。」
話音一落,董瓷一下子坐起來,睡眼惺忪的看看窗外燦爛的陽光,伸懶腰時的腰蛇
似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四周,「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羅南抬頭看看她,「你昨天告訴我說你今天早晨六點要起床上班,我六點叫你,你
睡得跟死人一樣。七點叫你,你說今天星期天,八點叫你,你說再睡一分鐘,現在八點半
了……」
董瓷尖叫 「啊啊啊啊啊,八點半了,你怎麼不叫我起床啊。」
開始穿衣服,手忙腳亂,速度快得像房間要著火了似的,額頭上冒出汗珠。「今天天
氣怎麼這麼熱。」
羅南到廚房,這個時候應該是準備早餐的時候了。
當董瓷在馬桶上一邊便便一邊化妝完畢以後,羅南的早餐也端到桌上,牛奶、鹹菜
、炸麵包圈,還有裝好冰塊的水壺。「吃點吧。」
董瓷抓起桌上的水壺,帶上包包,鏡子前用?哩水噴濕蓬鬆的卷髮,順便拿了紫藥水
塗了塗昨晚做床上激烈運動時磕破皮的手肘。嘴裡銜著一個麵包圈,對一臉習慣的羅南說
,「親愛的,我今天算是完了,晚上見。」
羅南的臉上留下一個香吻,麵包的香味。
抓著牛奶準備叫她喝一點,追到門口,董瓷已經跑出去很遠,電話也忘記帶,靜靜
的躺在枕頭旁邊,關著機。陽台上,羅南喝著牛奶,望著董瓷的背影搖頭道,「上輩子欠
了她的。」
如果不是董瓷堅持要再上半年的班,現在應該是自己的准太太了,在家每天睡到自
然醒,無事和院子裡一幫太太逛街,打麻將都行,說要養條小狗也沒問題,說請個傭人做
飯也沒問題,為什麼這個女人非得要再上半年的班?上班不就是為了錢嗎?董瓷寧願自己
打車也不願意自己送她上班,當了半年的地下男友,羅南實在搞不懂現在的女人在想什麼
。打了電話給司機,「喂,過來接我。」
董瓷喜歡工作,在工作中得到樂趣。董瓷的工作是每天面對不同的客人,搾乾他們
的錢包和他們的笑容是自己的終極目標。經理經常誇獎說,「你真是我們的金牌,人又漂
亮又討人喜歡,可不許這麼早結婚。」
同行的兄弟姐妹也很喜歡董瓷,她賺錢後總是很大方的請客,眾人心理一平衡,說
閒話的人就少,金牌的頭銜總是落在董瓷的頭上。
人紅就驕。
董瓷上車的時候一車人炸開了鍋。
司機夏巖一向是和董瓷搭檔的,早已經見怪不怪,當著眾人的面也只有象徵性的罵
罵董瓷,「你怎麼搞的,不知道客人等了你兩個半小時嗎?電話也打不通。」
旅行團裡一個連衣裙中年婦女舉手嚷嚷道,「退錢,退錢,投訴,投訴。」
這一帶頭,所有人都開始指責,「你怎麼當導遊的,遲到這麼久,有沒有搞錯啊?
」
「你們老闆請你這樣的員工,砸自己牌子啊。」
「你需要賠償我們時間。」
「 我們已經等這麼長時間,你看怎麼辦?」
……
董瓷仔細的看著那個連衣裙婦女,走到她面前道,「您是要退錢嗎?」
那婦女瞟了瞟董瓷,「當然,你遲到兩個多小時,必須給我賠償。」
董瓷說,「這是你五百塊,你下車吧。」
眾人安靜。婦女拿著錢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各位,對不起。」董瓷的聲音有些哽咽,緩緩的捲起袖子,露出手臂,「我昨天
晚上在家門口被打劫了,錢包,證件,手機全部沒有了,所以今天早晨司機無法通知我。
」
眾人唏噓,盯著她手肘上的傷。
「受傷沒有關係,讓我內疚的是耽誤了大家這麼長的時間,請大家投訴我吧。但是晚
上你們要注意自身安全。」董瓷的眼淚似乎馬上要落下來。
拿著錢的中年婦女道,「唉,算了,你能來就算不錯了,不要你賠什麼了,出發吧
。」
董瓷拿過錢,打開擴音器笑著說,「各位團友,歡迎大家參加我們星輝國際旅行社
,我叫董瓷,董永的董,瓷器的瓷。大家是否覺得我的名字充滿了中國特色呢。現在我們
開始一場具有濃郁民族風情的探險之旅吧!」
車裡的人紛紛鼓掌。一對老年夫婦道,「這個姑娘的聲音還真好聽。」
夏巖一邊開車一邊想,「這次又讓她過關了。真厲害。」
董瓷得意的笑著。
董瓷切菜的時候切到手,鋒利的刀尖劃破食指的指尖。
羅南的唇溫柔吮吸,一股鐵銹的味道充滿味蕾,「小心點啊。」
晚餐自然是到外面吃,羅南說君子遠離廚房。
上電梯的時候董瓷已經困得眼皮睜不開,「回去後我就要睡覺,今天能把人累死。
」
羅南挽著董瓷的手,「這麼辛苦幹脆別管那個半年之約,嫁了算了。」
半年之約是和星輝老闆定下的。
「反正還剩一個月,你別著急,我們現在這樣挺好啊。」董瓷拿出鑰匙,「只要在
一起就可以了,何必在乎形式,結婚後還可以離婚呢。」
「呸呸呸,臭嘴巴。」羅南笑道。
事實何嘗不是如此。
窗簾放下來,屋裡的冷氣呼呼的吹。羅南抱起董瓷到床上,開始脫褲子。
「你幹什麼嘛?」
「你自己說回去後你就要睡覺,今天真走運。」羅南嘿嘿的笑著。
床上的男人大汗淋漓,柔和的燈光籠罩,董瓷臉紅道,「去關燈嘛。順便把帽子拿
來。」
帽子就是無邊女帽。
「開燈多刺激啊,傻瓜。」羅南欣賞著女人的身體。
董瓷叫道,「關燈關燈,做了N多次了,一點想像力也沒有。」
「好吧。」羅南關了燈,「今天我要那樣哦。」
「那樣就那樣。快關燈嘛。」董瓷側著頭,閉上眼睛。
住在這很安靜,除了身體摩擦身體的聲音,窗外只有夏天蟲子的歌聲,上弦月靜靜
的掛在半空中。
董瓷慢慢睜開眼睛,回頭看著羅南,他正和自己一樣享受原始的快樂,看他辛苦的
樣子,董瓷想:做男人,真辛苦。
門是關的,屋子裡有一團模糊的影子。
細看,是三個女人,其中一個女人的手裡抱著一個小男孩,緩緩的移動,到了羅南
身後。
「羅南……」董瓷張嘴喊著。
卻沒能繼續喊出來,羅南笑道,「你自己答應今天可以那樣的……」
董瓷搖頭,雙手被羅南抓的緊緊的。
在黑暗中能看出她們是古代衣束,越來越近,殘缺不全的臉孔掛著一塊塊即將掉下
的皮,皮上連著淌汁的腐爛的肉,一律沒有鼻子,抱小孩的那個女子脖子白,白得耀眼,
小孩趴在她肩上用小手抓頭髮吃,一把一把長長的塞進嘴裡,嚥下,又從嗓子裡扯出來,
頭髮滴滴答答,沾滿了小孩的胃液。
到了董瓷眼前,一個女子伸出枯黃的手。
羅南在為了人生最快樂的五秒鐘正努力著。達到了,喘息了,疲憊了,期待下一次
的五秒鐘。
燈開,周圍什麼也沒有。窗簾被微風吹動,小波浪般起伏。冷氣開得太大了,董瓷
發抖。
「有鬼。」董瓷擦著嘴巴。
羅南吻了吻董瓷的嘴,「是啊,有鬼。」
「你也看見了?」下床準備去洗手間。
「是啊,我就是色鬼。」羅南點燃一根煙。
董瓷的臉僵硬,「我怕!你陪我去洗手間。」
「膽小鬼。」羅南裸身站在洗手間門口,順便把冷氣的溫度調高了些,「今天的二十
度怎麼跟十度似的,空調還是格力的好。」
董瓷蹲在馬桶上,起來的時候朝門外喊道,「幫我拿一片那個來,快點。」
羅南扔了一疊進去,「肚子了痛嗎?」
「是,還好明天不用上班。」
冷氣關了,打開窗戶,開著燈。董瓷躺在羅南肩膀上,「我怕鬼。」
「不怕,我在呢,鬼要是過來,我就掐死他。睡吧。」羅南拍拍董瓷的頭。
夢見的是老鼠,鑽在肚子裡咬,劇痛。
早晨醒來的早,床單上全是血,黑色的。
羅南嚇一跳,「去醫院檢查一下吧,這個顏色不正常。」
「喝可樂喝多了,沒事。你去換褲子吧,對不起哦。」董瓷看著羅南最喜歡的那條爬
滿小螞蟻花紋的小褲褲,被血浸成紅領巾了。
羅南哭笑不得,「沒聽過喝可樂喝成這樣。」
進洗手間沖涼之前董瓷說,「你穿著小褲褲沖涼,這樣可以順便把褲子也洗乾淨哦
。」
「好辦法啊好辦法。」羅南脫下褲子朝董瓷壞笑著走來,「還不快起床!」
董瓷捲起床單,扔到洗衣機裡。水一泡,滿屋子都是刺鼻的血腥味。
吃過早餐,羅南問,「我去上班了,你今天幹什麼?」
「約公司的柴文秀一起逛街。」董瓷抱著羅南的脖子,「不許想我。」
「逛街錢夠不夠?」羅南出門前問。
許多年後這句話仍然讓董瓷懷念許久。
城市廣場,繁華喧囂,寸土寸金,陽光普照大地,樓盤廣告鋪天蓋地,這麼多房子
,有這麼多有錢人買嗎?
讓愛情回家。那座小區打出大大的橫幅,真誘人。
愛情?家?董瓷搖頭,不懂。瞇著眼睛發呆半天。
柴秀文很遠就開始招手,「這裡,這裡。」
到了咖啡店,柴秀文道,「真的見到鬼了嗎?是因為那個來了身體虛弱吧。」
「真的,好可怕,那個女人的臉,天哪。」董瓷喝了一大口咖啡,唇膏印在雪白的
杯子上,「你是沒看見,總之最近倒霉透了。」
「沒事,世界上根本沒有鬼,你相信我。」柴秀文是無神論者,她男朋友是哲學系
的博士。
「我們別去逛街了,去拜佛吧。」董瓷付錢。
煙霧繚繞的寺廟,善男帶著信女,最裡面的是慈眉善目的方丈,敲著木魚,念著經
。居士們跪在地上,念叨著,各懷心事。等下齋菜吃什麼......
「菩薩保佑我,別讓我再見鬼,保佑我順利平安。」董瓷在心裡祈禱。
菩薩冷冷的看著。
菩薩很忙,有時會漏掉信徒的企求。
出門時,方丈看了董瓷一眼,搖搖頭,繼續敲打木魚,那是單調的聲音,猶如我們
的每一天。
「好了,這是我最後一次帶團了,祝我好運吧。」董瓷在出門前吻了吻羅南,從心
底說,她是喜歡他的,不討厭就是喜歡,習慣就是喜歡。第一個男朋友就成為結婚的對象
,既幸運又幸福,別人這麼說的。
董瓷搖頭,不懂。也許天意如此。
這次破例沒有遲到。
遊客四十人,混合團,東南西北。只是市內一日游,早出晚歸,免長途奔波之苦,
人要想偷懶,總是能想出辦法的,所以董瓷搶到這個團。
目的地是遊樂園。類似迪斯尼的那種,當然比起迪斯尼來,這裡僅僅是皮毛。
車在開著,心情愉快,四十個人興奮莫明,嚷嚷著讓導遊講故事。
董瓷開始說:「兩個旅行中的天使到一個富有的家庭借宿。這家人對他們並不友好
,並且拒絕讓他們在舒適的客人臥室過夜,而是在冰冷的地下室給他們找了一個角落。當
他們鋪床時,較老的天使發現牆上有一個洞,就順手把它修補好了。年輕的天使問為什麼
,老天使答到:「有些事並不像它看上去那樣。」 第二晚,兩人又到了一個非常貧窮的
農家借宿。主人夫婦倆對他們非常熱情,把僅有的一點點食物拿出來款待客人,然後又讓
出自己的床鋪給兩個天使。第二天一早,兩個天使發現農夫和他的妻子在哭泣,他們唯一
的生活來源--一頭奶牛死了。年輕的天使非常憤怒,他質問老天使為什麼會這樣,第一個
家庭什麼都有,老天使還幫助他們修補牆洞,第二個家庭儘管如此貧窮還是熱情款待客人
,而老天使卻沒有阻止奶牛的死亡。 「有些事並不像它看上去那樣。」老天使答道,「
當我們在地下室過夜時,我從牆洞看到牆裡面堆滿了金塊。因為主人被貪慾所迷惑,不願
意分享他的財富,所以我把牆洞填上了。昨天晚上,死亡之神來召喚農夫的妻子,我讓奶
牛代替了她。所以有些事並不像它看上去那樣。」
全車人幾乎都快睡著了很安靜。
董瓷補充了一句,「有些時候事情的表面並不是它實際應該的樣子。如果你有信念
,你只需要堅信付出總會得到回報。你可能不會發現……」
只有一個人笑道,「導遊小姐的故事說的非常好。」
好個屁啊好,董瓷在心裡說,就是想讓大家睡著才說的。否則呆會又要唱歌說方言
,像小丑一樣。
悄悄的看了看窗外,打了個小哈欠,看了看說話的人,在哪裡見過似的。也許見的
遊客太多了,總有類似。他笑起來很用力。
董瓷點頭道謝。
陳奇看著這個女孩,在哪裡見過似的。也許見的女人太多了,總有類似。她笑起來
很真實。
有時候,看一眼就能夠帶走你的靈魂,有時候,相遇一萬次也不夠度過一個冬天。
「各位遊客,夢幻遊樂場到了,這裡有亞洲最大的摩天輪和中國最刺激的過山車,
如果你有心臟病和高血壓,早點和我說,我陪你們去坐旋轉木馬。」董瓷下車,對眾人道
。一個導遊,嗓門要響,心思要細,膽子要大,眼睛要毒,嘴巴要甜。這是董瓷在公司全
員大會發言時總結出來的自認為的導遊五要。
陳奇的目光如鉤,勾著董瓷的魂。
他的女人中沒有一個嗓門這麼響的---在床上叫起來一定很瘋狂。
嗓門大的人沒有心計,何況。
陳奇喜歡沒有心計的女人。
遊客們像小學生一樣在夢幻遊樂場門口乖乖的排排隊等待入場。中國人太多,哪裡
都要排排隊,公共汽車火車站飛機場超市銀行包房……澡塘洗澡排排隊,捐款災區排排隊
,醫院墮胎排排隊,火葬場排排隊,陰間投胎排排隊,瓷兒一排就是七百九十八年,宋寧
宗開禧元年初夏,瓷兒全身長著鼠皮餓死在籠子裡。
陳奇一人坐在車裡,和夏巖聊著,「給我她的號碼。」
夏巖看了看他,搖頭,「她會殺死我的。我怕。」
一百元的那種紅色是所有顏色中最漂亮的。
這是司機夏巖一天的工資。為了一百元,夏巖把董瓷的號碼給賣了。
「不怕她殺你?」陳奇收起紙條。
「怕死不是共產黨員。」夏巖笑著迅速把錢放藏在磁帶盒裡。
董瓷拿著小旗擋著太陽,「難道我數錯了?三十八,三十九,還有人呢……」
車裡坐了一個。陳奇看著她漸漸走過來,汗濕透襯衫,內衣的顏色是黑色。
「要開園了,下車先生。」董瓷喊.掏出手帕擦汗。手帕是黑色。
真有性格,黑色。
陳奇不知道董瓷喜歡黑色是因為黑色耐髒。
「請自覺排在最後面。」董瓷張羅著。
走到夢幻遊樂園的閘口,董瓷對驗票的女孩說,「讓我們先進去,等下請你喝可樂
。」
夏天早晨的太陽和夏天中午的太陽一樣毒辣,猶如分手後說你去死吧和說你這人其
實很好一樣毒辣,陽光下,每個人都是一堆待烤的鮮肉,未熟,先冒出滿身油。
開始檢票。魚貫而入,沒有人抱怨,習慣了,旅遊本身就是受苦,跟團如此,導遊
是董瓷例外,兩千多個散客,幾十個旅行團,只有董瓷的團第一個進入。
就為了一杯價值五元的冰可樂。
沒有導遊會買可樂給閘口檢票的人,董瓷買。一杯冰可樂五元,給團裡的遊客帶來
優越感從而在意見表上寫上導遊真優秀啊真優秀月底獎金五百元。
「中午十二點餐廳前集合,這裡是通票,坐任何設備都不要錢。大家瘋狂去玩吧。」
董瓷對眾人道,「心臟病高血壓的玩些文靜的節目。」
呼,全散了。
董瓷覺得一陣輕鬆,真有點捨不得這種感覺,習慣的,未必是自己喜歡的,自己喜
歡的,通常是習慣的。
「你怎麼不去玩?」董瓷看見坐在陰涼處休息椅上的陳奇,「不舒服嗎?」
「胃有點疼。」陳奇看著翻滾的過山車,胃也在翻滾。
你等下啊,董瓷衝到車裡,打開箱子,拿出胃藥和礦泉水,飛快的跑回來。
「吃藥吧。」董瓷給的要是思達舒,自己胃痛的時候也吃這個。
陳奇接過礦泉水,蓋子似乎打開過。疑惑ING…
「哦,這個是吧,這是我自己在家裡灌的水,乾淨衛生點。」董瓷湊過去輕輕說,
「這裡的礦泉水都是自來水,喝了胃更痛。」
「謝謝。」陳奇感激道。
「你做什麼工作啊?怎麼會有胃病?」董瓷好奇的問。
「廚師。經常偷吃,所以胃可能撐大了。」陳奇拍了拍肚子笑著。
聊了一會,董瓷說,「現在不痛了對嗎,我們去坐過山車吧如果你不是膽小鬼。」
「不要,我有懼高症。」陳奇一動不動。
「心理作用,我怕老鼠我還在餐廳吃過老鼠肉呢。」董瓷牽著陳奇的手向過山車處
走去.
前世放開了的手,今生相牽,即便素昧平生,芳草天涯,亦熟悉溫暖,不再輕易落
淚斷腸。
「要開始了。怕不怕?」董瓷看著身邊的陳奇,「怕就閉上眼睛,大喊大叫。」
陳奇認真的看著她,「你膽子很大。」
「哦,我怕鬼和老鼠---我是說真正的老鼠。」董瓷吐吐舌頭做個鬼臉,「我沒
吃過老鼠肉,我騙你的。」
過山車慢慢升高,升到最高點就會開始俯衝兩個三百六十度,最恐懼的莫過於這樣
被折磨的過程。
陳奇害怕之餘又慶幸,還好坐之前已經上過洗手間了,所以現在無尿可尿。
身體緩緩上升,睜開眼睛和董瓷的目光相遇,太陽反射著董瓷臉上細細的汗毛,這
樣的情景,夢裡似乎經歷過。
諸如此類,到得來生相逢,恰如經年離別。
俯衝下來,速度快。
董瓷眼睛使勁睜開,頭朝下的瞬間,沒有鼻子的女人抱著個男孩笑著倒立在軌道。
過山車從他們身體上呼嘯而過,那陣風充滿讓人窒息的腐爛的氣息。瓷兒尖叫,「鬼啊!
!!!!!!!!!!」
沒有人聽見,尖叫聲太多了。
那男孩模仿董瓷的尖叫,「鬼啊!!!!!」
沒有人聽見,大家都很忙。
從過山車下來的時候,陳奇看著董瓷蒼白的臉,「沒事吧。」
董瓷搖頭,「我沒事。」
回到車上的遊客已經疲憊不堪,玩有時候比工作累。
「這是我最後一次從事導遊工作,非常感謝大家的支持,在以後的日子裡,大家也
要像今天一樣快樂。」董瓷的告別式簡單。
陳奇看著她,她是一朵舒展的花。
不上班也好。董瓷在電視前想。
那個男人,好像認識很久一樣,廚師?董瓷想著就笑了,當他的女朋友一定可以吃
的很爽。
未必,鞋匠都沒有鞋子穿,廚師回家也不喜歡做菜。有些時候事情的表面並不是它
實際應該的樣子.
羅南上班去了,晚上要自己弄吃的,吃什麼呢?買菜,外面下雨了,下雨很好,讓
人有莫明的煩惱,董瓷的煩惱就是沒有煩惱,什麼都很好,身體很好,胃口很好,愛情很
好,房子很好,連垃圾桶裡都沒有垃圾。羅南出門的時候提出去,說這樣讓他有成就感。
換衣服,到拐角處的超市買些菜。
打開衣櫃,董瓷隱約覺得有人站在自己身後,猛的一回頭,什麼也沒有。
衣服很多,卻少了一件買菜穿的衣服。
歎氣,坐在地上。對衣櫃角落裡的那個戴著髮簪的女人說,「你總跟著我幹什麼,
我欠你什麼?」
既然出現,只能面對。
陽珍笑,鬼的笑是若有若無的幽深,說不出什麼,睜著眼睛看著董瓷。
陽珍慢慢消失。
「原來我是可以看到鬼的女人。」董瓷自我佩服,「不怕不怕,第一次第二次害怕,
習慣了就不怕了。」
穿著睡衣去買菜,別人就知道你住在附近。
電話響了,董瓷一隻手拿鑰匙開門,一隻手接電話,「喂,你好哪位。」
「是董小姐嗎?」陳奇一隻手拿鑰匙開門,一隻手打電話。
「是哦,你是那個人吧。」董瓷把自己甩在沙發上。
陳奇坐在沙發上,「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的耳朵很靈。」
「你不問我為什麼知道你的號碼?」
「因為我走之前你沒問我的號碼。」
「想見你,出來吃飯吧。」
「好。」
董瓷想,晚上不用做飯了,真好。
陳奇想,晚上不用做飯了,真好。
吃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吃。
「我要結婚了,你出現的很晚。」董瓷吮吸手指上的番茄醬。
炸醬麵加番茄醬滋味十足。
「你很自信。」陳奇看著她。
「否則你幹嘛約我出來,如果不喜歡我。」董瓷看著窗外的燈光,
「她們又在看我。」
「她們?」陳奇看了看四周,「你朋友?」
董瓷笑道,「是啊,朋友。」
「叫她們一起來吃飯啊。」陳奇道。
「她們不吃飯。」董瓷對窗外的三道影子揮手,在黑暗中漸漸消失。
吃完飯,董瓷到門口叫車。陳奇說,「我送你回家吧。」
陳奇的車坐上去有奇異的安全感。董瓷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心裡一陣慌亂。廚
師,廚師?自己從未認識過一個廚師。
開車的時候,陳奇抓著董瓷的手,董瓷沒有拒絕。
一個小男孩在車後面坐著哭,沒有聲音的哭,傷心的哭,他想做人,做不了,所以只
有做鬼,無法投胎的鬼,無辜的鬼,人無辜的時候會哭,鬼也是,天天飄蕩在這裡那裡,
那裡這裡。
陳奇的家到了,男人送你回家你要問清楚是回你家還是回他家。
廚師住這麼大的房子,真厲害。董瓷環顧四周讚歎道,我還以為我家夠大的。
共有三層,陽台上可以看見星星。陽台下,小男孩在門口徘徊,進不去,門口有桃
符,陳奇家裡沒有鬼,門外儘是鬼。一個手拿鐵絲勒住脖子皮肉外翻的女鬼問小男孩,「
你是新來的?」
「我媽媽要我跟著瓷兒,現在進不去了。」小男孩嗚嗚哭著。鬼的哭聲就是晚上呼
呼的怪怪的風聲。
女鬼道,「跟著她幹什麼?」
「我們不能投胎……她...」話剛說一半,靖姬飄了過來,揪著小男孩的脖子,「回
吧。」
女鬼疑惑的往裡看了看,搖搖頭,趴在路上一個喝醉酒開著車的男人身上。
「你是給總統做廚師,是嗎?」董瓷喝了一口陽台上的杯中血色紅酒,仰頭,舌尖
瀰漫美妙滋味。
其實,廚師是我的外號。陳奇道。我是變態殺人狂。說完走過來舔了舔董瓷嘴角的
酒,「怕不怕?」
「這是份有大有前途的職業。」董瓷笑著躲開他的第二個吻。
二樓的房間很舒服,床很大。董瓷躺在上面如在雲端,「你有很多女朋友嗎?」
陳奇抱著她,陌生友好刺激的擁抱。人人到這一刻人人都是動物,行為不受意識的
控制。董瓷迷亂著接招,安慰著自己,「就這一次,就一次,一次就好。」
大床的好處就是可以讓男人女人滾來滾去,變幻各種無聊透頂的姿勢,發出各種無
聊透頂的悅耳刺破夜空的呻吟。
董瓷想,原來男人和男人之間區別超過女人和男人的區別。
要得到一個女人的心,必須先得到她的人。陳奇獵艷心得。
得到,順利的得到,再次證明自己的雄性動物的魅力,陳奇看著自己懷裡的董瓷心
中一陣得意,她睡著了,睫毛一動不動,眉毛淡淡的象飛蛾的觸鬚,口水流在自己肩膀上
。
電話響,董瓷睜開眼睛,「完了,幾點了?」
「十一點,怎麼了?」陳奇把電視的聲音關到最小。
「噓,我老公給我打電話了。」董瓷對陳奇說,接了電話「喂……馬上就回家,在
朋友家裡。」
優雅的把褲子穿好,董瓷赤裸上身對陳奇道,「我們就到此為止了,以後各不相欠
。」
陳奇看著她,壞笑道,「你會想我的。」
「以後別給我打電話了。我馬上要結婚了。」董瓷穿上黑色內衣,背對著陳奇,「拜
託,幫忙扣一下。」
這個女人是陳奇遇見過最笨的女人,內衣的扣子都不會扣。
「好事成雙,再來一次吧。」陳奇覺得意猶未盡就這樣讓她走很可惜。
…….
「事不過三,再來一次吧。」董瓷想反正已經很晚回去,再晚一點也無妨。
…….
天慢慢亮了。董瓷最後一次說幫忙扣一下,陳奇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累極了。董瓷
笑了笑,走之前吻了吻陳奇的鼻子,「我走了。」
羅南看見董瓷回來,「去哪裡了,一晚上都不回家。」
董瓷笑笑,「還沒結婚就要開始約束了嗎?」
「你以後不要這樣可以嗎?」羅南無奈道,打量著慵懶倦怠的董瓷。
「嗯。我要睡了,昨晚打了一晚上的麻將,錢也輸光了。」董瓷倒在沙發上,「你晚
上和我吃飯嗎?」
「不了,我晚上有事。你好好睡吧,冰箱裡有我昨晚給你買的消夜,等睡醒了吃一
點,我上班了。」羅南從房間拿了小毯子蓋在董瓷身上。
聽見關門的聲音,董瓷趕快從沙發上坐起來,打開冰箱,眼睛濕濕的,裡面放著自
己平時愛吃的鴨舌和蜂蜜麵包。
電話響了。是陳奇。
「幹什麼,不是說不聯絡了嗎?」董瓷吃著鴨舌,掛了電話。
陳奇來不及說什麼,只聽見嘟嘟嘟嘟的掛線聲。
這裡是陳奇的地下室。
這裡關著的都是欠錢超過期限還不起的賭徒妓女,也有公務員,也有家庭主婦,也
有流浪漢。
籠子就是他們的歸宿,金錢是誘餌,錢就是錢,他們以為錢能買到世界上所有的東
西,實際上錢只能買到世界上大部分東西的東西,有些東西買不到,比如命,比如爸爸媽
媽。
他們借陳奇的錢,瘋狂的揮霍,借很多,還不起,死都還不起,所以遲早就是死。
夏天,地下室的抽風機瘋狂的工作,即使這樣,也無法吸走那股腥臭,酸的人的汗
味充斥著地下室。
「怎麼搞得這麼臭。」陳奇對黑衣人說。
「明天叫公司的清潔工來搞一下。」黑衣人頭目對手下道。
加上頭目一共有十個黑衣人。
赤身的男女混合在一起,一共有五個籠子,每個籠子五個人,每個籠子一個小洞,
勉強可以輪流伸出頭來獲取食物和水。
飲水機沒有水了。陳奇皺眉道。
「老大,你選。」另一個黑衣人走了過來,遞過來木棍,尖端繫著鐵鉤。
籠子裡的人都露出恐懼的眼神,拚命後退。他們早已經在進來之前喝過適量的硫酸
,嗓子是黑色,喊不出任何的聲音,不是人,只是暫時活著的動物。
陳奇走到第二個籠子前,伸進去鐵鉤。是個健壯高個子的年輕男子,職業是牛郎,
借了三十萬賭資,一年未還,現在家徒四壁。還錢不起,只有命償。
鐵鉤鉤破了他的手掌,牛郎痛苦的蹲在地上,血是健康的紅色,一條紅色的細流從
籠子裡流出來。
陳奇點點頭,出去。
從地下室出來,空氣真新鮮。
牛郎兩隻手死死抓住籠子欄杆,兩個黑衣人架著他,高高懸掛,胸口動脈處拿粗粗
針頭一扎,那男人嘴巴張得碩大,塑料管連著空空的飲水機桶,滿了,加上塞子。屍體沒
有了血,慘淡的白色,兩腿之間軟綿綿的那一團曾經另多少有錢女人欲仙欲死,如今也如
身體其他部位一樣萎縮著,沒有血的肉連進冷庫的資格也沒有。
籠子裡其他人已經麻木,下一個是誰,誰也不知道,誰也不關心。只是小心的把頭
伸出那個小洞喝污濁的水罷了。
「你去送。」黑衣人的頭目指揮著手下。
陳奇拿著杯子,打開飲水機致冷的開關,一桶的紅色冒著泡泡,新鮮的人血很燙,
夏天喝了要上火,需涼涼才喝。
打開開關,接滿了一杯,一飲而盡,流到胃裡,安心安心。
耳邊響起董瓷的話,「幹什麼,不是說不聯絡了嗎」,心裡一陣失落。忘了吧,反
正女人很多。
晚上吃的是火鍋,到地下室選了一個女人,只挑了胸部和腰部的肉,薄薄的切了,
帶點血絲,涮一涮,蘸點芥末,微微的酸辣,算是勉強可口。
睡了一天,董瓷晚上一個人吃飯,叫了外賣,一個人吃反倒不知道吃什麼,所以才
叫外賣。皮蛋瘦弱粥加鹹菜絲,一勺一勺的吃,莒菊仙在鏡子裡看著,祈求的眼神。
「這三個女鬼搞什麼鬼,天天都來。」董瓷看著鏡子,「還有那個小孩。」
懺悔,懺悔,為昨天晚上的出軌懺悔。
越想忘記,越無法忘記,無法忘記是因為不想忘記。
有人敲門。鏡子裡的女鬼消失。
羅南回家的時候,董瓷在沙發上看著他癡癡的笑,「親愛的,去洗個泡泡浴。」
浴缸裡的水已經放好,泛著嫩綠色的泡沫,董瓷加了新鮮的綠茶。
羅南笑道,「無事獻慇勤.」
「你洗不洗,不洗我把水放了。」
「謝謝,我去洗,就去就去。」羅南脫下外套,「你在床上等我啊。」
羅南赤腳滑入浴缸,旁邊是一個雜誌架,有一大疊書,準備的還有一杯溫熱牛奶。
浴缸醞釀綠茶清新香氣,閉上眼,一天中最愜意的莫過此刻,下班回家有個漂亮可愛女人
為自己送上拖鞋,放好洗澡水,真是享受---可惜這樣的事情很久才發生一次,通常自
己晚回家時董瓷都睡著了,打著鼾,口水流在枕頭上。要麼就是一邊看電視一邊說親愛的
你回來了啊去洗澡吧洗完以後幫我放好水我也要洗。
羅南在浴缸裡睡著了。夢見一個陌生女人,走到浴缸裡,從毛茸茸的嘴裡拖了一隻
老鼠出來,扔給他,老鼠站在羅南肚皮上,全身濕漉漉,肚皮很滑,老鼠跌入浴缸裡。
醒來全身是汗,泡的太久了,站起來險些滑倒。
裹上浴巾,到臥室,董瓷見他進來道,「你這個痞子連褲子都不穿。」
「穿了還不是要被你這個痞子脫掉。」羅南掀開浴巾,笑著說,「大象,大象……」
董瓷閉上眼睛也在笑,「真痞啊你,我沖涼去了。」
羅南鑽進被子,抱著董瓷,「大象的鼻子已經很長了,你要快點回來。」把燈調暗
後,美美的把頭枕在手臂上打開電視看新聞。
浴缸的水仍是那麼綠,「這個傢伙,洗完也不知道把水放了真是。」說完把帶著塞
子的鏈條一拔,咕嚕咕嚕,水位一點點下降。
「什麼東西堵住了這麼慢?」董瓷伸手到洞口處一掏,軟綿綿的一團肉。
是一隻老鼠。
淹死在泡泡浴缸裡喝飽了綠茶的老鼠,肚子鼓鼓象青蛙,眼睛凸出,灰色,尾巴短
。
到廚房拿筷子夾出來扔下樓,輕微的砰一聲,死去的老鼠由淹死演變為摔死。
消毒水的味道代替了原來的芬芳,董瓷戴著手套擦洗浴缸,一遍又一遍,直到胳膊
累得抬不起來。站浴,水順著大腿流下,浴缸很乾淨,消毒水的味道原來是這麼好聞。
回到床上,羅南已經睡著。
睡在羅南肩膀上,什麼夢也沒做,睡的很香。
愛對於女人來說,就是和喜歡的男人睡覺,愛對於男人來說,就是和喜歡的女人做
愛。
董瓷在同事中唯一的朋友就是柴文秀,尤其是上次兩人一起去寺廟燒香拜佛,更是
讓董瓷覺得這份友情非常難得。柴文秀看見羅南開車把董瓷送到商場門口時艷羨不已,「
你真是幸福,不用上班,逛街都有人送。我們家海明就沒有這份心。」
幸福?每個人都只看到別人的幸福忽略身邊的幸福。
買完東西吃東西,吃完東西再買東西。
八點,柴文秀坐董瓷的順風車回家,對羅南道,「謝謝你提供的方便。」
「哪裡,她沒什麼朋友,你來陪她我很感激。」羅南對柴文秀笑道。
柴文秀進門,海明正在電腦前,「又去買東西了。」
「買衣服。」柴文秀倒在沙發上,看著一本正經伏案苦讀的海明,「我說你讀那麼
多書幹什麼,也沒見賺什麼錢,選這個破學校的破專業,一點用也沒有。」
「吃飯了嗎?」海明扶了扶眼鏡,「冰箱裡還有我中午吃剩的餃子。」
「餃子餃子,又是餃子,天天都吃餃子。」柴文秀髮著牢騷,看著桌上的帳單,管理
費,水電費,銀行扣款單,電話費。三十二年的房屋按揭,不知道要還到何年何月何日。
打開電視,六合彩的節目被新聞屏蔽,到樓下問小賣部的阿明,又沒中,虧了一千
塊。阿明安慰道,下期,據說有內幕消息,文姐一定行的。
柴文秀順便買了一袋方便麵,「再信你一次。」
澡也沒洗,直接上床了。海明上床,「你今天真香。」
柴文秀扭過身去,「別吵,明天星期一得帶團呢。逛街累死了。」
海明歎了一口氣,關燈,肚子有點餓,看看身邊的女人,翻身,睡了。
陳奇坐在辦公室,反覆的撥打那個號碼,只有一個冷冷的女聲,您撥的電話號碼不
存在。
不存在?不可能。
陳奇在星輝找到了前台小姐所說的董瓷唯一的好朋友柴文秀。
「我不認識你。」柴文秀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可是我想認識你,我知道你是董瓷的朋友。下班後我請你吃飯。」陳奇道。
柴文秀心裡一陣喜悅,表情卻很冷漠,「那隨便你。」
下班前,打電話回家,「海明,我今天有客戶要談,你自己吃飯。」
陳奇的車果然停在門口,柴文秀想,我可憐的海明,如果我和你分手不知道你脆弱
的心靈是否能夠承受。
餐廳的氣氛很好。柴文秀微笑著,「現在認識了。」
「柴小姐的身材很好。」陳奇舉起酒杯,「能邀到你真是榮幸。」
「哪裡哪裡。」
「哪裡都是。」
法國菜比餃子看去來好吃,味道卻不敢恭維,柴文秀心想。
「我想知道董瓷的新號碼。」陳奇耐心的看柴文秀吃完最後一道甜點。
「原來你請我吃飯是為了這個。」柴文秀有點失望,「她都訂婚了。而且沒有經過
她的允許……」
陳奇拿出一張卡,「密碼是000000,你用完後再打電話給我吧,對不起,我有事先
走了。我的電話號碼寫在卡的背面。」
這是柴文秀今年最走運和最倒霉的事。
一個星期後,陳奇接到柴文秀的電話,不僅董瓷的號碼和連住址都有了,陳奇得意
的把腿放在辦公桌上。世界上沒有錢買不到的人心。
生日快樂。羅南捧著一束巨大的百合花。
董瓷笑了。雖然她最喜歡的花不是百合。
生日party定在海景酒店,來了很多人,幾乎都是羅南生意上的朋友。柴文秀還沒來
,柴文秀對海明說董瓷過生日你就要考試在家看書吧那種場合不適合你,海明感激道還是
你了解我。
陳奇在車上對柴文秀道,「董瓷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難得。否則我也不會提前一個
月知道她的生日。」
柴文秀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
羅南看見陳奇的那一剎那覺得寒冷。
陳奇看見羅南的那一剎那覺得像自己。
董瓷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你們…..好。」
「好啦,你自己的朋友來了,我要去招呼我的朋友去了。」羅南吻了吻董瓷的臉,「
晚上咱們一起回家拆禮物。」
羅南看了陳奇一眼,「你就是海明吧,柴文秀真有眼光。」
董瓷推著羅南,「你去那邊嘛,我在這裡和他們聊天就好。」
柴文秀吐吐舌頭,對不起我去洗手間。
「不是說不聯絡了嗎?」董瓷驚恐,內心喜悅。
「我愛你與你無關。」陳奇說。
「你也看到我將來的老公了,我們沒可能的。」董瓷左顧右盼,像在做賊一樣。
羅南走過來,拉著董瓷的手,「快點,馬上要開始了。」
焰火沖天,銀舌狂舞,董瓷開心的笑臉映襯在夜空中,陳奇悄悄的走了,不喜歡焰
火,即使是漂亮的焰火,短暫絢麗,美好的虛假,激情燃燒後天空並沒有留下什麼。
董瓷這樣的笑,裝的很像,連自己都差點騙過去了。陳奇走的時候回頭,和董瓷眼
神相遇。猶記前塵往事,亦相隔千里,不復重來。
「她為什麼還不死?」小男孩尼達祖問著角落的靖姬。
「你問我我問誰?」靖姬冷冷的看著熱鬧的人群,「你以為她活得很快樂嗎?」
羅南喜歡董瓷的原因是已經習慣了,不傷腦筋。
董瓷喜歡羅南的原因是已經習慣了,不傷身體。
接了電話,打電話的人就在樓下,羅南十五分鐘前已經去公司,陳奇說,「五分鐘
後,你不下來我就上去。」
五分鐘,五分鐘能做什麼。董瓷手忙腳亂的換衣服,梳頭。睡懶覺真是個壞習慣。
下樓的時候看見陳奇坐在車裡。
「你忘記洗臉了。」陳奇道。
「你放過我吧。」董瓷的嘴邊殘留牙膏泡沫。
「別擔心,我只是帶你去看你的生日禮物。」
開了兩個小時還沒到,車子駛出市區到了郊外,「你想先姦後殺還是先殺後奸?」
董瓷皺眉問。
「呵呵。」陳奇笑著。
「你自己說你是變態殺人狂啊。」董瓷瞄了瞄陳奇的嘴巴。
「你又不是欠我錢還不起殺你幹什麼。」
「要是欠了還不起呢?」
「當然是以身相許,笨蛋。」陳奇飛快的吻了一下董瓷的鼻子,「我為什麼要喜歡
你,知道嗎?」
「說啊。」
「說出來你不會相信,我在認識你之前夢見過你穿古代衣服的樣子。」陳奇轉了彎
,「快到了。」
董瓷扁扁嘴,「切,這麼俗套,你以為寫小說啊,你不如說你覺得我長得像你第一
個女朋友比較好點。」
太陽懸掛在頭頂。綠色竹林青翠,心曠神怡。
「這裡很美啊。」董瓷呼吸著純淨的空氣。
「前面就是屬於你的生日禮物。」陳奇說。
董瓷快步走出竹林。
推開園子的門。
滿目的玫瑰,風中搖曳,空氣滿是玫瑰的香氣。露珠蒸發,靜謐午後,花瓣鋪滿小
徑。
董瓷沒有拒絕這樣的生日禮物和這樣的吻,也沒有拒絕陳奇的愛撫。董瓷的玫瑰園
玫瑰的根吸取著屍體的養分,開的比任何地方的玫瑰都要絢爛。
可惜董瓷沒有晚上來看,否則可以看見敞開內臟的男人女人在玫瑰園裡無盡消魂的
奇景。
因為這裡是陳奇的玫瑰園。
一個人可以同時愛兩個人甚至三個人嗎?
可以,如果不被發現。
董瓷在兩個男人之間周旋,在海浪中腳踏著兩隻船,風不大,所以踏得安穩。懺悔
,內疚,對羅南體貼細心。
「你越來越乖了。」羅南說。
「好像我以前不乖一樣。」董瓷裹著被子,看著他。羅南更像自己的親人。
陳奇對董瓷說,「你能不能不回去,我想你在這裡睡。」
「這是最後一次了。」董瓷說。
「你快結婚了吧。」陳奇握著董瓷的手,「很喜歡他吧?」
「是。我們快結束了。」
秋天到,十一近,婚禮快來了,想到這,董瓷有點煩,女人為什麼不能嫁兩個男人
。
上星期去城裡最有名的王瞎子那裡算命,算命先生說和羅南八字並不合適,問為什
麼,說是有更強大的力量阻止。
是誰?董瓷問。
前世冤孽。王瞎子歎氣,好自為之。
給王瞎子錢道,求您想辦法。錢被退回,我拿不起這個錢,這是天意。
女鬼們越來越鬧,習慣了,就好,反正看久了就這個樣子,也不吵鬧,只是帶些陰
冷的風,多穿幾件就是。
柴文秀很忙,但是不知道忙什麼,這和這個城市很多人一樣,很忙,但是不知道在
忙什麼。
海明忙著他的博士學位,據說準備讀雙的,柴文秀快瘋了,六合彩買多了就上癮,
賭博吸毒和做愛是一個道理,讓人上癮容易戒除難。
柴文秀來電話了,借錢的事,董瓷回絕了,「我還沒結婚,拿不出那麼多。」
這就是朋友,柴文秀唾棄的想,「到了關鍵時候就看出來了。」
高利貸不是人人都借得到也不是人人都還得起的。
柴文秀在地下室前說,「我有辦法,最後一個電話,求你,一定可以。」
黑衣人冷冷的點頭。
「董瓷,救命啊,先到你家羅南那挪一點,我很快就還給他了,我快死了求你。」
柴文秀的聲音顫抖著。
「你等等吧,唉,我去他公司好了。」董瓷不耐煩的掛了電話。三十萬,也叫挪一
點,羅南又不是取款機,唉。
董瓷打車到羅南公司,拿了張支票,羅南倒是沒說什麼。
「喂,你在哪裡啊,錢拿到了。」
「在風花苑。」黑衣人拿過電話。
董瓷想,文秀在陳奇家附近幹什麼。
拿鑰匙開門。準備先進屋子喝點水再找柴文秀。
「你總算來了。」正在午睡的陳奇抱著董瓷,「想我了吧。」
「你們院子裡住著放高利貸的嗎?」董瓷回吻著,「柴文秀借了人家錢還不起,我給
她送錢來了呢。」
「啊?暈死。」陳奇打開電話,「喂,放那個女的上來。」
柴文秀死裡逃生,錢也不用還了,還賺了一頓晚餐。
「我明白來找你。」董瓷依戀著陳奇的懷抱。
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回去的出租車上,柴文秀抱著董瓷說。
原來,這就叫最好的朋友。
樹上,一片葉子掉下來。
生命如此脆弱,脆弱到來不及預兆。死神在來的時候從來不給任何人通知。
柴文秀死在出租車上,出租車和對面的貨車相撞。出租車司機喝完同事的喜酒匆匆
上路,也匆匆奔赴黃泉路。
董瓷的身體飛到前面的座位,撞在擋風玻璃上,頭骨裂開。躺在醫院,和死去相差
無己。
羅南守著哭泣道,如果是植物人我也會娶你的,你一定要好起來。
海明不用守著,柴文秀的屍體在冷庫裡散發白色清煙,已是面目全非。
董瓷的父母不知道,沒人敢讓他們知道。
陳奇不知道,他在家裡吃人,烤熟的一個人,正面和背面都很熟的一個男人,全身
熟透,滴著油,火很旺,肉很香。心情很好,打董瓷的電話想問她明天要不要去玫瑰園看
玫瑰,沒人接,是和他未來的老公做愛嗎?想到這裡,陳奇一陣嫉妒,割了男人胳膊上一
塊肉,狠狠的嚼,這次意外的噎住了,眼淚掉下來。
「我怎麼在這裡?」董瓷的魂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肉身:頭上包著紗布,黑眼珠凸出
,嘴角僵硬。羅南憔悴的臉緊緊的貼著董瓷的手背,這時門開了,醫生拿著一個裝滿透明
液體的玻璃瓶,對羅南道,「你是家屬吧,,記得給病人每半個小時拿棉簽擦擦眼眶,病
人不能眨眼睛,眼眶很快就會幹。晚上需要請個特護。」
「醫生,她到底有沒有可能活下來。」羅南一夜未睡,聲音啞,低低的。
「等吧,不排除奇跡發生的可能。我們靠輸液給她維持一段時間。」醫生拍了拍羅南
的肩膀,「但願她能醒來,每天多和她說說話.」
病房剩下羅南和那個曾經活潑的像個兔子的董瓷。
小心的拿棉簽蘸了玻璃瓶中的液體,擦拭董瓷鼓出來的眼球,人工眼淚頓時充滿了
董瓷的眼眶,順眼眶流出。
「我才是該死的人,我為什麼不來接你……」羅南眼淚掉下,透明略帶鹹味,為自
己愛的人流下的眼淚很珍貴,可惜是徒勞,歡愛逝去,只剩一寸相思一寸灰。
斜陽黃昏,天漸黑,窗外秋風捲起枯葉。魂已飄出去,與枯萎的葉子一起,隨風逝
去。
「現在我要走了,我知道你一個人睡在這裡一定不習慣…….」羅南的眼淚一滴滴滑
落,看著一動不動的董瓷,「你知道嗎,離開你,我會睡不著……我很想你回家,你聽到
了嗎?」
沒有任何反應。
植物人就是像植物一樣的人,和植物說話是沒有絲毫反應的,所以叫植物人。
護士走過來,「羅先生你回吧,我會照顧她。」
「我明天下午會過來,辛苦你了。」
羅南紅著眼睛依依不捨放開董瓷的手,毫無溫度的手被握得已經溫暖,放開,瞬間
變涼。
董瓷飄到上次燒香的寺廟,方丈在門口招手。
「我死了嗎?你能看見我嗎?」董瓷大喊,「你告訴我我要去哪裡。」
方丈雙手合十,「前生故人贈我鞋一雙,今世貧僧指你路一條。」
「我不想就這樣死。」董瓷嗚咽。
「莫擔心。你本不該絕。」方丈遞來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一路走好,大捨大得
,小舍小得,不捨不得,別捨不得。阿彌陀佛。」
方丈入寺,寺門關,董瓷入佛門無門。遠處卻來了兩個朦朧的人影,頭頂圓筒形的高
帽。一個白得像白晝,一個黑得像黑夜。
「黑白無常?」董瓷抖抖的。
「冤魂,跟我們來.」白無常手拿鐵鏈。
三個影子後還有一個小影子跟在董瓷身後,董瓷問白無常,「後面的傢伙幹什麼跟著
我?」
「他們應該是跟你前世有仇,想等你靈魂出竅後到地府找閻君求情讓他們早日投胎,
否則要做足七七四十九世的鬼才能為人。」白無常解釋道,「至於有什麼仇,我也不清楚
,鬼海茫茫,這樣類似的事太多了。」
「那麼多死人,都要你們兩個來抓魂,怎麼忙的過來啊。」董瓷好奇的問,對跟在
後面的四個影子已不在意,做人的時候都不怕,何況現在做了鬼。
白無常道,「也不是每次是我們去抓,有的自己能找到鬼門關的路,像撞死的那個醉
酒司機和你的那個朋友,還有的惡人魂飛魄散了,也有些積善積德的好人死去後有瑞氣上
升就直接升天了,當差的負責抓鬼的鬼成千上萬,何止我們。」
董瓷點點頭,「我懂了,並不是每個死去的人都要入地府,也不是每次都由你們來
勾魂對吧。」
「姑娘真是聰明,我們走吧。」白無常做了請的手勢。
走到一個山洞般的入口,幾個鬼魚貫而入。董瓷腳踩在地上,粘粘乎乎的像走在
沼澤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很黑,幾乎沒有一絲光線,只憑直覺往前走,黑白無常沉默起來
。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陰陽兩界,如此類似。
陳奇在等董瓷的電話,等不到。打過去,打不通。答應是要來找自己的,為什麼失
約。陳奇的心忽然痛的很厲害。
答應的事情不一定能做到,通常是這樣。比如那人死了或變成植物人,植物人很快樂
,不快樂的人都是記性太好、個性太認真的人。所以陳奇不快樂,得到了不快樂,得不到
也不快樂,因為自己不想快樂,所以柴秀文的電話也打不通。
第二天到星輝旅行社一問才知道一個死了,另一個變成植物人。
晚上到醫院,看到董瓷,無言。護士問,你是董小姐什麼人,現在才來?
朋友。陳奇關好門出去。
孟婆在等候.
董瓷行禮。孟婆道,你不用喝,判官交代過了。
邁過奈何橋,無盡繁華。
判官道,「你陽壽未盡,擇日返回陽間吧。」
董瓷跪下道,「閻君,我有一事相求,後面這三個女鬼和這個小鬼前世和我有仇,
雖然我不知道什麼仇,但是我想求你饒恕她們。」
黑白無常稟報,「閻君,現在地府往陽間的人太多,要等候些日子。」
閻君在桌上拿了跟紅繩給董瓷,「繫上吧,紅繩變黑之時,你就到入口處排隊還陽
,至於那幾個冤魂,判官會處理。」
董瓷四處遊蕩,看見一通道,上面寫著六個字:「念前事,怯流光」,一個小鬼在門
口歪歪的站著。
「是什麼?」董瓷問道。
白無常道,「自己前世的地方。」
董瓷走到門口,原本站的歪歪的小鬼立刻站得筆直,「黑白大人駕到,有失遠迎。
」
官大一級壓死鬼。
念前世,怯流光,董瓷報上姓名生辰八字,小鬼帶她進入一間陰冷的屋子,屋子中
間一塊巨大的紅色石頭。
漸漸的,石頭顯出董瓷的前世,蝗蟲和惶恐的臉,流血的指甲,秋風茶樓的人聲,掉
在地上的饅頭,尼瑪霸道的笑容,紫檀木琵琶,衣冠不整枕邊鴛鴦,離別時的淚如傾,剝
皮的老鼠剝皮的人,錯過的擁抱,後院的人肉,萬鼠坑裡的殘骸……
董瓷落淚,原來我前世是這麼命苦的一個人。委屈不自知。
尼瑪?你在哪,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告訴你我是誰。
黑無常道,「我可以送你去,但是紅繩變黑的時候必須回來,否則就還不了陽了。
」
董瓷點頭,「謝二位。」
白無常道,「第六百八十號房子裡的一百一十六號門就是你的前世之路,從哪裡去
,記得從哪裡回。」
董瓷道謝不已。
路口立著一個牌子:前世別離不知悲,今生沉吟各自知。
找自己前世要緊,各人自有各人的煩惱。
羅南看著躺在床上一點一點瘦下去的董瓷,胸口的肋骨漸漸顯露出原來的形狀,皮
緊緊裹著骨,而眼睛分明顯得更大。
「我不會放棄你。」羅南握著董瓷的手,「你要堅持,等你醒來,怎樣都依著你行
嗎,你說去哪裡我就帶你去哪裡…」
董瓷聽不見。
陳奇總是選擇很晚的時候來,發瘋似的終於尋得了,卻發現只剩一具軀體.坐到凌晨
,臨走時從不忘記吻董瓷冰冷乾枯的嘴唇,雖然它曾經那麼溫暖滋潤。陳奇在醫院門口碰
見過羅南,心照不宣。羅南知道他不是海明,參加柴文秀葬禮的時候羅南見過海明,這個
傻傻的書獃子,已經悲傷到無以復加,不停的自責,自責,書也念不下去了,要供房子,
不工作,誰供房子,以前有柴文秀,現在柴文秀死了。他很悲傷。
兩個不同的男人,都希望董瓷能快點醒來,快點醒來擁有她的未來。
《回去》
董瓷的頭浮出水面時大呼救命。周圍的宋朝群眾在橋邊袖手旁觀,中午吃完飯有熱
鬧看是最好不過的消遣。看來這是自古以來的優良傳統,見義勇為獎金在當時還未設立,
許多人指指點點,「有個女子落水了。」
學會游泳是多麼有必要。
還好是夏天,否則不淹死也凍死。
還好是條小河不是大海,否則不凍死也鹹死。
撲騰了半天才發現河水淺的可憐,大概就是小馬過河裡的那條河,只要不是貓,都
淹死未遂。
落湯雞一樣爬上岸,絲綢衣服弄濕很是性感,貼著玲瓏有致的身體,像美人魚。董
瓷又熱又餓,向附近看熱鬧的賣鴨梨小販打聽道,「大哥,請問秋風茶樓怎麼走?」
小販看著她,「你買個鴨梨我就告訴你。」
「你真勢利.」董瓷說,「你先告訴我我就買你的鴨梨。」
「就在你旁邊。」小販道,「現在你可以買我的鴨梨了吧。」
「我身上沒錢。「董瓷看著旁邊的秋風茶樓,「你真好騙,我眼神真差。」
秋風茶樓,人聲鼎沸。李秋風看見一個女子,貌美如花,全身濕透,在太陽下很耀
眼。頓時走出來,「喝茶嗎姑娘。」
眼珠子一動不動的盯著董瓷白皙的脖子。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董瓷甩了甩頭上的水,然後模仿狗狗甩水的動作抖抖全
身。
「我覺得你長的很像……」李秋風的心扯一扯。
「很像你死去的女兒是吧。」董瓷看著他,「很老土的搭訕,唉。我在你這裡等個
人,等他來了我就走。」
李秋風驚訝,然後一笑,「請進請進。」然後對著裡面的跑堂喊,「小三,奉茶。
」
坐等右等,尼瑪怎麼還不來,天快黑了。董瓷著急,他不來,連茶錢都沒人付怎麼
辦,趁李秋風不注意,一溜煙跑了。
賣鴨梨的小販仍然在賣鴨梨,世道在變,賣鴨梨的不變。
「你知道尼府在哪裡嗎,這次我一定買你的梨。」董瓷誠懇道。
小販沒理她的問話,看著前面奔跑的人群,收起攤子就跑。
董瓷氣喘吁吁的跟在他後面道,「大哥,你跑什麼?」
「官差來了。這裡不允許擺攤,我不跑幹什麼?」小販停下腳步,「尼府就在前面
,我正好要去那裡擺攤,一起吧,看你也生的伶俐。」
「哦是嗎?」董瓷對自己的容貌向來沾沾自喜。
女人就是這樣,因為別人一句無心的稱讚而忘記本來存在的煩惱與危機。
跟著小販走,小販是山東人氏,董瓷恭維道,山東是出美男的地方啊。
小販一邊走,一邊道,「算你有眼光。」
尼府到了,很氣派,老遠就看見門口兩個漢白玉大獅子張牙舞爪,還掛了很多紅色
的燈籠,董瓷自言自語道,「還真是大紅燈籠高高掛呢。」
山東鴨梨英俊小販道,「你幫我看一下攤子,我去方便一下。」
尼瑪喝了口茶,對床上的陽珍道,「你歇著吧,我逛逛花街去。」
「老爺,我就是一天身體不適,你就要去逛花街……害人家又要獨守空房。」陽珍
埋怨道。
「男人憋著會得病的。」尼瑪捏了捏她的大腿,「身體不適就應該在家好好養著。
」
董瓷吃完鴨梨,左顧右盼,門開了。
尼瑪出現。
這女子彷彿哪裡見過。楚楚動人的眼神讓人頓生憐惜之意。
「請老爺收留。」董瓷下跪。
董瓷進了尼府。換了紅色肚兜披上紅綢外衣,頭上插兩朵花,簡直貌若天人。
董瓷抱著尼瑪,「你怎麼會叫我來?」
「你很奇怪,說話和說話的聲音。身體和身體的味道。」尼瑪脫光光,像厚厚的棉
被一樣壓在董瓷身上,很舒服,彼此。
董瓷被吻著,「老爺,我要名分。我不要當丫鬟。」
「你讓老爺高興,什麼都給你。」尼瑪著魔似的抽動。
董瓷喊著,快,快,快。
不是叫老爺的動作快,是抓緊時間改變自己的前世,紅繩變黑就必須回去了。
第二天尼府加了個四太太,張燈結綵。陽珍三人看的眼紅,酒席是流水席,鎮上的
人想吃就吃,白天吃到晚上。
紅繩繫在手腕上,安全的紅色。董瓷笑得花枝亂顫。
尼瑪看著董瓷,「你還想要什麼?」
董瓷一臉紅潤,指了指陽珍的頭,「我要那簪子,漂亮。」
「你就依了她吧。」尼瑪對陽珍道。
陽珍心裡雖然不情願,但還是笑臉浮現,「原來四太太喜歡這個,拿去,姐姐那還
有不少,都拿去。」
董瓷拿著簪子細細看著,就是這根簪子曾經劃破自己的臉。現在不會了。
靖姬的臉紅一陣,白一陣,肚子裡的小朋友用力踢著,一陣幸福的輕微的痛。
莒菊仙習慣了,年老色衰,見慣不慣,喜怒哀樂已經不再掛在臉上,這樣的女人,
才是真的老了。董瓷想著。
尼瑪瘦了,被折騰的。夜夜耕耘後還要陪董瓷聊天,講些自己小時候的經歷或者聽
董瓷說些自己根本聽不懂的事情,比如將來怎樣怎樣,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打鼾,即使打
鼾,董瓷問,老爺,我說到哪裡了?尼瑪迷糊中答道,講到你當什麼導遊的時候了。董瓷
依偎在尼瑪懷裡,老爺,休息時間到了,我們再來一次吧。
一人得寵,三人冷落,自然心不甘,情不願。董瓷明白,便又在枕畔問尼瑪,「老
爺,她們三個嫉妒我怎麼辦?」
「隨你怎麼辦?」尼瑪只求能好好睡到天亮。
靖姬是個威脅,是的。
董瓷走出尼府的時候,賣鴨梨小販簡直暈倒,一筐子的鴨梨灑了一地,這是誰,珠
光寶氣,艷麗無比。
「你給我去買個東西。」董瓷丟下一張銀票一張紙條,「剩下的給你媽買衣服穿,
不用找了。」
鴨梨小販瞠目結舌,「是是是。」
董瓷喜歡吃榴蓮,榴蓮榴蓮,流連流連。
東西是給靖姬準備的,中午時分,董瓷親自從廚房端出來,「二太太,這是我親自
為你熬的。」
靖姬看著尼瑪。
「怎麼,怕是毒藥?」董瓷看著尼瑪,自己喝了一口。
靖姬抖抖的喝下,還好不是毒藥,她沒有死。
一天後,靖姬肚子裡的胎兒死了,此時有胳膊有腿。彼時化為一灘血水,是誰刺破
你的子宮,鮮血湧出那一刻一定很痛吧,為什麼血會流淌不止,無論如何都無法制止住,
伴著今夜清冷的月光,讓我最後為你唱一首溫柔的慈悲......
董瓷霸佔著尼瑪,「我不許,不許你是其他人的,你自己說的,我怎樣都可以。」
「小孩……」尼瑪歎息道。
「小孩我可以給你生。」
尼瑪想,也是。
「現在生,來不來?」
「討厭。」董瓷的嘴被尼瑪堵住了,呼吸的間隙模糊道,「生小孩不是放在這裡…
…」
三更十分,有人敲門,董瓷開門看。是靖姬,裹著紅色的衣服,那種紅,比舌頭還
紅。她是用腿敲門,身體高掛,雙手自然下垂,眼睛下翻,只有眼白。表情是心寒的麻木
。
靖姬頭髮長,長到可以絞死自己。即使她是自殺,董瓷仍心有餘悸。
女人會忍不住去想自己喜歡的人,想著想著會忍不住去見自己喜歡的人,見著見著
會忍不住讓他進入到身體裡面去。所以,在她忍不住的時候跟蹤她,多跟蹤幾次,自然看
出端倪。靖姬喜歡的,是鎮上開染坊的一個瘦弱乾癟的男人,眼睛深深的陷下去,睫毛分
明很長。靖姬經常送布料去染,靖姬喜歡蘋果綠和葡萄紫,這兩種顏色的布料挑人,偏偏
靖姬穿這兩種顏色好看,如果靖姬不在尼府,就在染坊。如果不在染坊就在去染坊的路上
。丫鬟小燕對董瓷信任好感,所有事實和盤托出。
在自己下人面前,是藏不住什麼秘密的。董瓷想。
二人進了客棧,是一樓,窗後儘是雜草。董瓷手拿著兩把帶綠葉的大樹枝,頭上戴
樹枝編成的帽子,想,這才是植物人。
毒辣的太陽當頭照,還好有樹枝遮擋。董瓷看著自己的裝束,像一隻得意的蜥蜴。
透過客棧窗戶縫隙看得一清二楚,想著:還是從男人這下手較妥。
等了許久,換來換去,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姿勢都看膩了。董瓷今天特意
起早跟蹤,中午在秋風茶樓胡亂買了點心,董瓷有個壞習慣,吃飽後必想睡覺。現在看著
二人重複著活塞式運動,董瓷的眼皮漸漸搭拉下來。睡了一小會。又聽見裡面道。
「完了沒有,我很累」。靖姬連叫床的力氣都無。
「著什麼急,太陽還沒下山呢。」男人道。
再美再舒服的事,超過一定限度總是讓人無法忍受。比如餓了吃飯,吃多必然撐死
。比如渴了喝水,喝多必然淹死,比如困了睡覺,睡多必然頭發暈嘴發甜,比如和喜歡的
人做愛做的事,做多了皮會磨破。
那男人道,「不給你幾分顏色看看你不知道我是開染房的」。
終於結束了。做的人也累,看的人也累。
靖姬穿好衣服匆忙走後,董瓷推門而入,那男人看著董瓷,「你是誰?」
董瓷撒了一床的銀票,「下午來尼府你自己去說,有的活,倘若我說,錢和命你都
沒有了.」
「你到底是誰?」男人沒有穿褲子。
「我是誰不重要,下午我在尼府等你,你想清楚一點」。董瓷拿眼睛瞟了瞟靖姬情
夫的來不及縮小的膨脹,心想,人不可貌相。
染坊男人見了尼瑪,看他的臉色由紅到白,由白到紫。尼瑪這才知道死去的那個小
孩不是他的。
靖姬知道活不過晚上,自盡。選也選在董瓷門口自盡。
莒菊仙陽珍聽到董瓷尖叫,穿好衣服匆匆趕來,見到靖姬森森屍體時噤若寒蟬,尼
瑪走過來,叫幾個家丁把靖姬埋了,關切對董瓷道,嚇到你了吧,去我屋裡睡吧。
董瓷看了陽珍一眼。
陽珍打了個冷戰,夏天,晚上,螢火蟲,月光,死屍,紅衣,一切都是讓人昏昏欲
睡的絕望氣息。
董瓷不會對其他兩人下手,殺一隻雞給猴子看足夠了,不用殺猴子。兩隻聰明的猴
子第二天失蹤了,帶走一大筆財產。
老爺,你現在是我的了。
女人喜歡被一個人佔有,也喜歡佔有一個人。
尼瑪對董瓷愈加溺愛,董瓷不但不怕後院那些人,還提供了很多好的方法。比如乾
淨的內臟塞到腹腔裡再塞入冰塊既新鮮又方便,比如可以把手指埋入鹽堆再用硫磺熏一熏
好看又美味,比如在燒製臘肉的時候刷上一層蜂蜜吃的時候有些甜味,比如屍油凝固後塗
在臉上能讓皮膚光潔送給官太太是不二之選……
你真是我的寶貝。尼瑪抱著董瓷,「真不知道如果沒有你,我怎麼辦?」
「我死後,你要把我做成臘肉,全部吃掉。」董瓷看手上的紅繩,顏色開始變化,
深到發黑「來世你還認識我嗎?老爺。」
「傻瓜,你怎麼會死呢?不准你死,你要陪著老爺享受好日子。」尼瑪看著董瓷的
身體,上下其手。
董瓷的每一個毛孔都透著情慾的熱氣。
原來我這麼愛你。
尼瑪睡了,睡的香甜。董瓷的手指輕輕的點了點他的鼻子,「我要走了。老爺。」
早晨,董瓷的屍體浮上來。臉是朝下的,幾隻水蜘蛛跳在董瓷背上,尼瑪不相信,
這條河這麼淺,董瓷怎麼可能死去。尼瑪啃著董瓷屍體做的人肉臘肉,一口一口。她沒有
死,她肯定變成一條魚。
尼瑪重新找了幾個小妾。但她們不是董瓷。
尼瑪經常在門口發呆。以為董瓷會回來。
尼瑪回西藏了,沒有帶任何人回去。
那條河這麼淺,董瓷怎麼可能死去。很多事情不可能,卻發生了。很多順理成章的
可能,因為老天的捉弄變成了不可能,所以我們有煩惱。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
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董瓷對等待在地府門口的黑白無常道,帶我回去吧,我很累。
我準備回去。董瓷對黑白無常鞠躬。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們被撤職了你知道嗎?」黑無常這次搶先發言。
「為什麼?」董瓷問。
「你改變了你的前世。」白無常無奈道,「不過沒關係,我們手中有金冥幣,很快
又會恢復職位的。」
有錢能使鬼升級。
《回來》
董瓷醒來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是羅南,再看看自己,瘦的快成骷髏了,董瓷嚇了一
跳,陽光刺眼,窗外的桃花吸引著蜜蜂,春天來了。董瓷在春天的早晨醒來。
「你醒來了!」羅南大喊著,醫生,醫生……
醫生很平靜道,醒來了好,我醫院發生過很多這樣的例子。
「我要回家。」董瓷支撐著起來,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天天吃的都是流質食物
。羅南按著董瓷,你先別著急,我去買點牛奶麵包給你吃,等下還要做檢查,怕你肚子餓
。
等羅南出去,董瓷對護士道,「有沒有另外一個男人來過?」
特護小聲道,「有,很晚的時候,有個男人會來。不過最近一個月好像沒來過。」
陳奇。是他,一定是。
全身檢查,要脫光光,董瓷恨全身檢查。尤其是那種中年男醫生。他們的眼神、手
指和聽診器一樣冰冷。
醫生給董瓷做完全身檢查,吩咐道,辦理出院手續吧,好好在家休息一段時間。
特護看著攙扶董瓷小心翼翼的羅南,想道:真是個走運的女人。
車窗開著,董瓷伸出頭看兩旁的人群和高樓,一切都沒變,一切正在改變。
熟悉的房子,熟悉的人,熟悉的身體的味道。
羅南高興的抱著董瓷在屋內轉了一圈,「寶貝,你終於回家了。不過要多吃東西,
否則婚紗撐不起來哦。」
「婚紗?」
「是啊,不要告訴我你得失憶症了,你答應我嫁給我的。」羅南把董瓷放在客廳的
沙發上。
「哦。」董瓷點頭,「是啊。」
羅南的電話響,在陽台說了很多,然後匆匆回到董瓷身邊,「對不起,公司有些事
情要處理。兩個小時後我一定趕回來陪你吃飯。」
董瓷撥陳奇的電話,停機。
停機,算了。
想找自己的人即使失去聯絡也能再續前緣,不想找自己的人即使電話就在身邊也不
會說出半句溫暖之言。
兩個小時後,羅南準時回來,出去吃董瓷喜歡吃的印度菜。董瓷看著這個嘴角沾著
少許咖喱和少許微笑的親切男人,未婚夫,愛自己的,以後能夠依靠的。
還有什麼不滿足?幸福的感覺猶如被玫瑰包圍。
羅南在上面。羅南對董瓷身體恢復的速度非常滿意,這樣五一結婚的時候穿上婚紗
一定非常飽滿。
董瓷在下面。董瓷對羅南習慣,不用說就知道哪裡最敏感,放在自己身體上哪一厘
米更舒服,可以一邊盡情享受身體的快樂一邊想事。
即使合二為一,中間還是隔著一個人。想的那個人並不是身上這個人。這就是所謂
的貌合神離同床異夢?
女人究竟要親人還是情人。男人究竟要身體還是靈魂。
羅南覺得董瓷很乾燥,停下動作問道,「不舒服嗎?」
「沒有。吃的藥有副作用影響性慾。」董瓷托辭道。
董瓷盯著原來那三個女鬼最喜歡出現的窗簾,可惜窗簾後面沒有鬼,她希望有,如
果有就可以問她們到底陳奇去哪了。明天要不要去風花苑看看他在不在家,說不定他的手
機掉了或者電話本被雨水淋濕了看不清自己的號碼或者手機掉進廁所裡來不及買新的見面
後第一句話肯定是要說你想我嗎......
羅南道,「我去拿點橄欖油來。」
「哦,好吧。」董瓷開了大燈,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然,羅南光光的身體看起來很
真實臀部也很漂亮,從床上到冰箱,從冰箱到床上,他是一個多麼正常的男人啊。董瓷想
。
羅南轉過身來看見董瓷正盯著自己看,臉一紅,用手掌擋住,「你這個痞子看什麼
看,沒見過帥哥的大象嗎?」
董瓷笑了,關了燈。兩個人在一起,有時候說話的方式會慢慢接近,董瓷也喜歡在
羅南凝神看自己洗澡時說一句,你這個色狼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沖涼嗎?
冰涼的橄欖油被羅南溫柔的手指攜帶,滾燙的舌頭均勻塗抹全身,水深火熱,成瘋
成魔。似在雲端,似在浪尖,這一瞬間,愛和被愛都變得不重要。
董瓷自出院以來第一次發出達到頂峰的快感,在深夜裡的這種尖叫響徹夜空。美妙
動人。
我們愛享受,我們在紅塵,我們看不破,看破了,對不起我們自己連做愛也會沒意
思。
春天,柳媚花嬌,如小學課文所說,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眼。今夜
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
兩人疲憊,睡了,窗台外一隻大灰蛾子爬進屋子,撲撲的飛,翅膀的粉末灑的到處
都是。洗手間有盞燈,那是光明,蛾子撲了過去,可惜那是盞引誘燈,啪啪兩聲,粉身碎
骨。一陣輕微的燒焦的味道鑽進董瓷的鼻子,醒來,撓撓頭,「怎麼聞到人肉香?」
羅南監督董瓷吃完早餐,摸摸她的頭,「你要是悶了就出去逛逛,抽屜裡有錢。」
嗯。董瓷把杯子倒扣過來,「我知道了,有空我去公司看你。」
「好啊。自從出院後大家都很惦記你。」羅南出門前在董瓷額頭吻了一記。
羅南的公司董瓷是去過幾次的,參加過一些充當花瓶的聚會,那些太太們似乎和董
瓷不大合得來,要麼就是高高在上,要麼就是太獻媚。董瓷覺得這樣的場合羅南的秘書更
適合出席,那個女人八面玲瓏的,所以名字叫尚玲瓏。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一個人在家。看著鏡子,看久了會有兩個發現:一,自己怎麼長的這麼漂亮,二,
自己怎麼長的那麼難看。
還是出去吧。找那個消失了的男人,跑了和尚,廟應該還在。
春天的證據就是滿眼的綠色,我愛你的證據就是不停息的找尋你的蹤跡。我愛他嗎
?董瓷問自己。
到了風花苑,裡面稍顯冷清,人很少。
一個臉上長滿青春痘的兇惡保安攔住董瓷,「小姐,請登記。」
陳奇是不是還住在這?董瓷問道。
保安上下打量了董瓷一眼,「你是他什麼人?」
「他的朋友。」董瓷答道,一邊看著院子裡綻放的迎春花,她們喜氣洋洋的俗氣招展
著腰肢如同她們喜氣洋洋俗氣的名字。
「他死了你不知道啊,報紙早登過了。年底掃黑組掃了他的高利貸公司,查封房子的
時候發現地下室很多死人,各種各樣的死法都有,很殘忍很變態,你怎麼和這種人做朋友
?」保安發現董瓷的臉色變得蒼白。
「他怎麼死的?」
「槍斃啊,這種人,真該死,還害的這小區的房子再也賣不出去。很多人都說這裡
鬧鬼,晚上有人慘叫,好多人都搬走了,我也快沒飯碗了。」那保安說話的時候唾沫星子
濺到董瓷的臉上。
「謝謝你。」董瓷擦了擦臉。
一個人在大街流下莫明的淚水。我們說好再見怎麼又不見,你說,你再也聽不見。
故事最後還不都一樣。我們前世相遇,今生在彼岸對忘。被衝散,被你遺忘。我只有預感
。沒有答案。我們犯的錯都一樣,是嗎,老爺。
婚禮,五一大家都有空,會來很多人吧。董瓷想著想著到了家門口。
春色無邊,晚春的景傷人眼。桃花梨花從盛開到凋謝就為了結果子,男人女人從相
愛到結婚就為了生孩子。
婚期將近,董瓷看著羅南的幸福表情,覺得這樣的幸福與自己漸行漸遠,但又無法
捨棄。手中捧花預訂的是百合,羅南一直以為董瓷最喜歡百合,以前也送過玫瑰,董瓷說
,玫瑰很俗氣呢。他就以為玫瑰真的很俗氣。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
找了以前的報紙看,關於陳奇的報道真如青春痘保安所說的那般恐怖,殺人烹屍,
放高利貸,洗黑錢,賄賂高官……董瓷並不覺得恨陳奇,她的是非異常觀念淡薄,殺人,
他並沒有殺我。
你恨拉登嗎?
不恨。
為什麼?
他沒有殺我。
道理就是這樣。
你恨偷你錢包的小偷嗎?
恨死了,恨不得他死。
為什麼?
他偷的是我的錢包。
道理就是這樣。
陳奇槍斃的時間是恰好董瓷出院前的一個月,那個月,董瓷正和前世的陳奇---
尼瑪老爺在床上翻雲覆雨快活之極。董瓷從圖書館的資料室走出來,一大群人在過馬路,
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追過去,不見了。幻覺,人在非常想念一個人的時候會有幻覺。
一個翻越欄杆的人被車撞死在馬路中間,眾人圍觀,有人在旁邊嘔吐。董瓷遠遠站
著,不敢去看那灘血跡旁邊扭曲的人臉和碾平的散發腥臭的內臟,這個人,黑白無常是不
會來抓,他是會自己到鬼門關去就如那個喝醉酒開車的出租車司機。
一切漸漸正常,清潔車用水喉沖洗馬路路面,堵車的路面也開始通車。
明天,還是有人翻欄杆,董瓷想。有些人怕死,有些人不怕,陳奇是不怕死的,子
彈穿過他胸膛,痛只是一瞬間。
「明天中午去看戒指。寶貝。」羅南回來對董瓷說,「酒店我已經定好了,喜帖我
們明天一起去挑。」
「辛苦你了。」董瓷的頭靠在羅南肩膀上。
「我們一定會幸福的。」羅南抱著董瓷,「你喜歡熱鬧的婚禮對嗎?」
董瓷看著看著電視就睡著了,像被什麼東西催眠一樣,被抱上床也毫無知覺。羅南
看著她熟睡的臉,覺得滿足,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喜歡的人就睡在自己身邊,有什麼不
滿足。
中餐在羅南公司樓下的西餐店吃。秘書尚玲瓏也一起吃,據說她很辛苦最近。她的
漂亮裡似乎沒有太大的威脅成份,即使有,董瓷也不擔心,即使擔心,擔心沒有用。董瓷
早在第一眼看見尚玲瓏的時候就知道她喜歡羅南,每個單身漂亮女秘書多少都會喜歡優雅
英俊溫和的未婚上司,然而喜歡是喜歡,在不在一起很難說,在一起就在一起,結婚不結
婚很難說猶如結婚就結核,離婚不離婚和難說。
尚玲瓏對董瓷道,真羨慕你,可以在家當悠閒的太太。
董瓷說,哪裡,工作的事情多拜託你了。
羅南插不上話,他不喜歡在女人和女人聊天的時候插嘴。只是把牛排切成一小塊,空
隙的時候放入董瓷嘴裡,像喂一個多嘴的小朋友。
喜帖董瓷讓羅南挑,他的朋友多親戚多,大部分都是發給他那邊的。自己這邊,除
了父母和幾個叔伯外,不請其他人。戒指董瓷也讓羅南挑,董瓷不在行。
試戴的時候有些緊,董瓷取不下來,用力一下,取下來了。
「是不是小了點?」羅南問。
「小一點比較好,不容易掉。」董瓷道,「就這枚很好。款式也簡單大方。」
賣戒指的服務員臨走不忘說句吉利話,「兩位真是般配。」
董瓷微笑致謝。
般配?你告訴我般配是什麼意思。
大包小包的拎著出了商場門,旁邊的公共汽車站來了車,等車的人蜂擁而上,拚命
的往裡擠希望好歹有個座位。車裡的人拚命的往外擠,希望快點下車呼吸新鮮空氣。這就
是婚姻嗎?
羅南看著發呆的董瓷問道,「寶貝在想什麼?」
「沒什麼,我想如果不是和你在一起,我買完東西也得擠車回家。」
「不會啊,你可以打車嘛。」
「可我不想死第二次。」董瓷說。
羅南無言。
到家。羅南道,「抱歉,我又要出去,公司最近忙,我要在五一之前處理完。」
「好啊。什麼時候回來?」董瓷遞過一杯水。
「如果晚上七點還沒回來就別等我吃飯了,你剛恢復,別做太多家務,鐘點工大概
六點會過來打掃,叫她順便做飯吧。」羅南捧著董瓷的小臉,「結婚後我保證不那麼忙,
多陪你。」
「嗯。」董瓷點頭,「你怎麼對我這麼好?」
「我也不知道。」羅南想了想,「也許是我上輩子欠你的。」
「我上輩子沒有遇見你啊?」董瓷說。
「呵呵,那就是上上輩子或者上上上輩子欠你的。」羅南穿好外套,吻了吻董瓷的
鼻子。
夕陽無限好,董瓷支起椅子,打開窗,穿著睡衣看書,漸漸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八點。星星掛在天上一閃一閃亮晶晶。
打羅南電話,果然不回來吃飯,要十二點才能回來。還說鐘點工按門鈴家裡沒人。
董瓷解釋道是因為自己睡著了的緣故。
羅南說,好吧,我叫她再過來一次,你可別再睡了。晚上別出去,壞人很多。
董瓷道,知道了,叫她快來。我餓暈了。
掛了電話,打開音樂,董瓷準備趁鐘點工沒來之前衝個涼,剛到浴缸前,門鈴響了
。
透過貓眼一看,門口站著的果然是鐘點工,還是原來那個王阿姨。髮型改變了,原
來是長發現在是短髮。
開門。
王阿姨後面站著一個人。不,是個鬼。
陳奇。
把門反鎖關上,董瓷差點暈過去,這隻鬼跟人還真像啊。眼睛會眨,還有影子。在
董瓷以前認識的鬼中沒有一個會眨眼睛有影子的。
董瓷把五十塊錢給王阿姨,道,「不用做飯了,這錢你自己打車回去吧,謝謝。」
王阿姨看了董瓷一眼,把錢推了回去,「不用了,這位先生已經給過我了。」
王阿姨也能看見鬼?董瓷驚訝的看著她離去。
王阿姨不是能見鬼,她只是不喜歡看報紙,要當鐘點工,沒時間看報紙。
關門,董瓷捏著陳奇的臉,「哇,你和人真像。」
「我沒死就像你沒有死,你別鬧了。」陳奇抓著董瓷捏著自己臉的手,「怕你不開
門,只有躲在鐘點工後面。」
「你不是被槍斃了嗎,我都看報紙了。」董瓷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你在報紙上看到我正面了嗎?」陳奇看了看房間,接著道,「我被人出賣了。還
好有點積蓄,打點了一切,現在除了整容的錢什麼都沒有了。」
「你說那個死的人那人不是你?你要整容?」
「死去的那人如果是我的話你現在就是和鬼說話了笨蛋。」陳奇吻著董瓷,透不過
氣來的吻。「我很想你,可是我現在和鬼差不多,只能在深夜出來,見不得光。怕整容完
了以後你會不認識我。」
董瓷看著他,「我也很想你,聽到你死了,我都不相信。你都沒見我,怎麼會死去
?你知道嗎,我確定你是我前世的愛人,你相信嗎?」
「相信,相信,相信。」陳奇抱著董瓷,「咱們還是到床上去說吧。」
「好!」董瓷跳上床,「你記得我們前世的事情嗎?」
「不記得,我現在就想要你。」陳奇開始脫董瓷的睡衣。
「我也很想要你。」董瓷的雙腿興奮的亂蹬。「你愛我嗎?」
「愛,否則我真的不想活了。」陳奇開始動作。
董瓷全身濕透,身體因為興奮泛著一片片紅色,進來很順利,這樣的感受無法言喻
也不可理喻。
陳奇佔有著,因為短暫所以愈加沉迷,想到即將要離開董瓷,刺激著自己原始的衝
動,得不到,想得到,越得不到,越想得到,越想得到,越得不到。
董瓷看著他穿好衣服和自己一樣整齊的坐在床上。
「你要走嗎?」董瓷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帶我走,我想等你六十歲還在你身邊。
」
「你想嫁給我了?」
「是的。」董瓷的臉貼著陳奇的後背,「我喜歡你。我不喜歡別人。」
「不可以。」陳奇道。
「我不管,你去哪裡我就要去哪裡,做你丫鬟也可以。」董瓷抱著陳奇,「我不管
,你帶我走吧,我們去農村隱居,誰也不認識我們,整容的錢我有,我工作的時候存了很
多私房錢。到時候你就種田,我嘛就當個教師,多好啊。」
陳奇沒有說話。因為門口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門是反鎖的,門外有人在喊寶貝開
門。這不是自己家,陳奇準備跳窗。
「快躲到床底下,跳下去你想成肉餅啊?」董瓷小聲道。
來不及了,只有躲在床下,空間很高,所以毫不費力的躺進去。
董瓷飛快的噴了殺蟲劑。
羅南問道,怎麼反鎖?
「怕壞人。」董瓷道。
「吃飯沒有?」羅南放下外套,董瓷接過來掛在架子上。
「吃過了,你怎麼這麼早回來?」
「哦,應酬的事情尚秘書說她來就行了,早早叫我回來陪你。」羅南道,「其實也
不早了快十一點了。」
「她還真是好人,代我謝謝她了。」董瓷說,「去洗澡吧。」
羅南到洗手間放水,董瓷想等他洗澡的時候再把陳奇偷偷放出去就沒事了。
剛到臥室,羅南跟著進來了,「我想先那個…….」
「啊,不要。」董瓷躲閃著。
「你說不要就是要。」羅南親吻著董瓷的臉。
「那我說要。」董瓷想床底下還有陳奇呢。
「你說要我就聽老婆大人的話。」羅南除去上衣,壓在董瓷身上。
陳奇在床下,心中妒火中燒。床在有節奏的搖晃,有灰塵掉進眼睛裡,痛的厲害。
董瓷只盼快點結束這次荒唐尷尬的做愛。
羅南不知床下有陳奇,自然是自得其樂,道,寶貝,今天橄欖油不用去拿了,你很
滑。
董瓷快暈了,怎麼這麼慢啊。
董瓷看著結束的戰場和疲憊的戰士。
羅南抱著董瓷入懷,「我會給你幸福,相信我。」
「快去洗澡,洗乾淨點。」董瓷勉強笑著。
羅南拎著一小袋主要含量是蛋白質的液體走到馬桶邊,扔了下去,默默道,孩子,
不是爸爸不要你,媽媽不要你,原諒媽媽吧,她還年輕不想這麼快生小孩。
董瓷確定羅南已經開始沖涼後,對床下道,「快走,明天晚上給我打電話,我有事
找你。」
陳奇出來,看了一眼董瓷,走了出去。是那樣沉默的,依戀的充滿慈悲的眼神。
陳奇和董瓷在電影院裡的最後一排見的。放的是《木馬屠城》,這裡很安全,電影
裡打殺的聲音很大,掩蓋了二人的談話聲。看電影的人基本上都是竊竊私語的情侶,誰也
不會關心是否有個變態殺人犯坐在和自己在同一個影院看電影,不關心就是安全的。
「你老公呢?」陳奇有點酸酸的說。
「他加班,不是老公,還沒結婚呢。」董瓷糾正道。
陳奇緊緊的抓著董瓷的手,緊緊的似乎要把骨頭弄斷一樣的用力。
眼淚掉下來。
「我不和他結婚了。」董瓷枕在陳奇肩膀上,「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是說過不行嗎?」陳奇說著,「你和他在一起會幸福。」
「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會不會幸福。」董瓷的聲音有點大.
「每個人都這麼說。總是以為自己是別人。就算是,我不要幸福可以嗎?為什麼你前
世愛我,今生卻離開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想離開你。」
「那你未婚夫怎麼辦?」
「我欠他的下輩子還好了。」
「我會過東躲西藏的生活,你會受苦。」
「我不怕。」董瓷堅定的看著陳奇,「我死都不怕,還怕和你在一起?」
「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你很煩知道嗎?你和他在一起吧,你們很般配。」陳奇看
著董瓷哭紅的眼睛,「我真的很喜歡你,但是你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的女人。」
「你騙人。」董瓷哭著,「你自私,你撒謊,你是不想帶我走,你不想照顧我,你
說話顛三倒四,你是個瘋子。」
「是的,我是個瘋子。我只想著和你上床。」陳奇放開董瓷抓住自己的手。不再說
話。
燈光亮了。電影演到一半放映機器壞了,有人起哄退票,有人大嚷重放,有人在座
位上看著心愛的男人哭泣,有人無奈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歎息。無論退票重放哭泣無奈
,最後的結局都是散場,人生就如一場電影,幻影中匆匆別離。
陳奇在路燈下吻董瓷,「答應我,你要快樂。」
「和你在一起我就快樂,其餘我不會快樂。」董瓷看著頭頂飛來飛去的一大堆蚊子
。
「我走了,以後都不會打攪你的生活。」陳奇道,「你也不會記得我太久。當個好
太太吧。」
「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記得你太久。」
「我走了。我們到此為止吧。」陳奇轉身。
分手不一定在雨天,離別不一定在秋天。晴天的晚上,夏天的街燈下,脆弱的電話
中,哪裡都可以,只要你願意。
轉過身那一剎那,陳奇的眼淚終於掉下來,瓷兒,對不起。
對不起?你告訴我對不起是什麼意思?
一切都沒變,一切都在悄悄改變。董瓷蹲在路燈下看著陳奇的背影痛哭,看他遠去
,成了一個小黑點,自言自語道,「既然不愛我,出現給我快樂幹什麼,既然愛我,離去
讓我傷心幹什麼……」
早知如此,不如莫相逢。
方丈,方丈。董瓷發瘋似的跑,向寺廟的方向跑,他能送我回去,他能給我指路。
寺廟一片漆黑。董瓷敲門,一個英俊和尚出來,慌慌張張道,「施主何事?」
「方丈,你們方丈呢?」董瓷抓著他的素衣。
英俊和尚淌淚,「你是董施主吧?」
董瓷道,「他是知道我的,他是知道我的。」
英俊和尚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條,「方丈今晚圓寂了。這是方丈圓寂前叫我交給施主
的,阿彌托佛。」
紙上寫著,「天涯舊恨,回頭是岸,欲見斷腸,獨自淒涼,後會無期,莫負眼前人
。」
人生聚散如此匆匆,粉淚簌簌,落淚也無人擦。借酒消愁,酒醉也無人勸。
《尾聲》
五一很多人結婚,五一很多人有空,都來喝喜酒,豪華熱鬧,羅南看著董瓷,尚玲
瓏看著羅南,各有各的心事。
「你們不會很久的。」尚玲瓏在心裡祝福著。
羅南隱約感覺到董瓷的不安。
「怎麼了?寶貝。」羅南看著如天使一樣的董瓷。
「很開心啊,開心的都有點懷疑是不是真的了。」董瓷笑著。
「當然是真的,五十年都不會變。」
董瓷看著酒店門口,他會出現的,我愛著的他一定會出現,出現在我的眼前,牽我
的手,帶著我浪跡天涯。
眼睛望穿,要來的始終沒有來。
不來了嗎,真的不來了,沒有了,真的沒有了,確定沒有了,確定嗎,是的,確定
不來了,確定沒有了。最後一個客人散去,最想看見的沒有來。
董瓷對父母笑,對羅南笑,對賓客笑,對自己哭。人一定要這樣折磨自己才能成長
,倘若如此,寧願當個什麼也不懂的白癡。
新婚之夜沒有懸念,一切按部就班。
結婚後,董瓷只是瘋了似的瘦,瘦的不成人形,瘦的象快餓死的饑民。
看醫生了,沒病。
羅南漸漸失去慾望,董瓷漸漸枯萎,然而還是維持著,兩人小心翼翼的維持著來之
不易的婚姻,貌合神離,湊合著過,也許,有了小孩會好的。董瓷安慰自己。
羅南沒有實現結婚後抽更多時間陪董瓷的諾言,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有時候乾脆
不回家,在外面過夜,和妓女,和網友,和秘書尚玲瓏。
她們都不是董瓷。她們都比董瓷豐滿激情,董瓷變成一條死魚。
晚上接到電話,董瓷還是去了,畢竟是自己的丈夫,這點臉還是要的。
電話是尚玲瓏叫人打的。
推開酒店沒有反鎖的房間,董瓷釋然,他們已經做完了,一地紙巾,一屋子草莓避
孕套混合烈酒的味道,情慾的味道,讓人分裂的味道。
羅南無言。
「離婚吧。」董瓷歎了口氣,「不打攪你們休息了。」
羅南很快就跟著回來了,買了董瓷愛吃的菜在廚房裡忙碌,為了挽回董瓷的胃口和
董瓷的心。
點了蠟燭吃飯,以為這就是浪漫。
「你沒錯,是我錯了。」董瓷喝了一口湯就飽了。
「我們說過再怎麼吵也不提離婚,你忘了嗎?」羅南道,「你給我一次機會。我真
的是喝多了。」
「誰給過我機會。」董瓷關上臥室的門哭泣。
我想我快死了。董瓷倒在床上,我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離婚手續飛快的辦好了,羅南和董瓷走在大街上相擁而泣,音像店裡放著「想你的
三百六十五天」。哭了一會,朝不同的方向走。羅南回自己的家,董瓷回父母家。
羅南沒有和尚玲瓏結婚。
但和另外一個女人結婚了,原因是她長的很像年輕時的董瓷,純真活潑,身上的香
水味道也一樣,青草味道的香水迷惑著羅南的神經。
董瓷到各個城市找陳奇,好幾次認錯了人。
陳奇送給自己的玫瑰園旁邊建了別墅也叫玫瑰園,園丁也姓陳,但是不叫陳奇,叫
陳波,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略有點駝背的中年男人。有一天董瓷來玫瑰園,看見他在
修建玫瑰花。
「你是陳奇嗎?」
「不是,我是陳波。」園丁拿起剪刀,熟練的修建多餘的枝葉,「你認錯人了。」
「我們結婚吧。」董瓷看著他,「我愛你。我再也不會讓你走了。」
陳波和美婦人董瓷的結婚在玫瑰園別墅傳為奇談。一個園丁忽然成了業主,從此不
用修理花草只負責欣賞花草。
鄰居們議論紛紛。
「聽說那女的是為了找他以前的男人才到這裡的。」
「聽說那園丁是整過容的。」
「哪裡啊,他就是個園丁,農村的。」
「那個女的找到的是不是她以前的男人?」
「我怎麼知道。你知道嗎?」
「鬼才知道。」
……
董瓷在廚房做飯。園丁在沙發上看電視。一個長的不算很好看的小女孩在陽台上逗
著她的寵物--一隻大老鼠。天黑了,飯做好了,於是吃飯。
這就是我最期待的結局。董瓷看著丈夫和女兒吃飯的樣子想.
舊時光,暗流傷,請給我一個位置讓我挨著你,每天我都這樣等著,我沒有出路.就
這樣等著。我跪在佛像面前,祈禱許願,以為能實現。但卻事與願違,我的心不夠虔誠
---或者菩薩不在家?
其實我早應該瞭解
你的溫柔是一種慈悲
但是我怎麼也學不會
如何能不被情網包圍
其實我早應該告別
你的溫柔和你的慈悲
但是我還深深的沉醉在
快樂痛苦的邊緣
你溫柔的慈悲
讓我不知該如何面對
再也不能給我任何安慰
再也阻擋不了我的淚水
你溫柔的慈悲
讓我不知道如何後悔
再也不可能有任何改變
再也癒合不了我的心碎
……
(全文完)
是的,寫給你看,看你來,再看著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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