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貓
黑暗的樓道除了小夏的呼吸聲,沒有任何的聲響。
怎麼會到了十三樓?這裡一個住戶也沒有!
她前後左右看了一下,沒人。接著嘗試著挪動了一下腳步,只聽到自己的腳步『噠』的一
聲在空曠的樓道裡迴盪著沉悶的回音。
她嘗試著慢慢走,可那腳步聲被寂靜襯得很大聲,讓她恨不得脫掉鞋子,可她又不得不拐
回到電梯那裡。
電梯的燈閃爍著,說明它正在下行,她要等一會兒才可以等到。而此時,她卻突然有了一
種感覺,周圍有什麼東西在盯著她!
她下意識的四處搜尋,滿眼只看到一扇扇緊閉的鐵門,每一扇門上都有一個貓眼鏡,在黑
暗中幽幽的閃著一點光亮,好像每一扇門後都有人窺視她!還有樓道一側的看不到的拐角
,更令她覺得隱藏著什麼!
不能等在這兒,爬樓梯!
她驚慌的往樓梯方向走,才走了一步,就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貓叫。
因為是寂靜中突然傳來的,所以嚇得小夏差點跳起來,緊依住牆壁看向聲音的來源。
一隻黑貓側身站在那裡,也正扭著頭看小夏!
它有一雙綠色的大眼睛,應該說太大了點,彷彿佔據了整張貓臉的一半,看著很空,有吸
人魂魄的感覺。在黑暗中閃著幽幽的綠光。
小夏和那隻貓對視著,才只幾秒鐘時光,小夏竟然開始害怕,害怕一隻小貓!
「咳咳——」黑貓突然發出了聲響,可貓臉依然對著小夏。
小夏只覺得它的嘴巴蠕動著,像是人講話一樣。而且貓臉上漸漸蕩漾出了笑容!
她僵在那!從不知道動物也會笑,在她的印象中,小貓總是一付氣鼓鼓的樣子。但正當她
發愣的時間,那隻貓忽然對她弓起身子,然後猛的向她撲來!
一瞬間她嚇傻了,面對撲頭蓋臉而來的黑影只能本能的閉上眼,用手擋在臉前,但一陣微
風吹過,再睜開眼看時面前已經空無一物。那只黑貓沒了蹤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小夏像觸電一樣。騰的跳起來,從樓梯一直跑到十五樓的事務所去,開門進去後,又把門
緊緊鎖上,惟恐那隻貓追過來。
那只黑貓舉止太怪異了,感覺就像——就像從地獄裡來的勾魂使者!
她這麼想著,打了個寒顫,連忙跑到關正的辦公室裡去查資料,想著快查完快走。
而十三樓的拐角,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是關正!
他對著黑貓消失的方向歎了口氣道:「我費勁心機,還是讓你跑了!」然後抬頭看看樓頂
。「這麼晚了,她來幹什麼?」
他站在那想了一分鐘,然後走上了樓梯。
關正的電腦並沒有設密碼,小夏輕而易舉的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那是援手事務所在各
個城市分支機構的相關案件檔案。
她點開了關於父母與子女糾紛的案件資料,電腦屏幕上立即顯示了一組數據。她對案件的
內容不感興趣,她只想知道當事人的命運。
這只是她腦海中突然閃現的念頭,她想知道在其它地方是不是和這裡一樣,出現了謎一樣
的死亡!
她的全付精神全集中在電腦上,沒注意到事務所的門打開了,一個人輕輕走了進來。
「你在幹什麼?」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小夏的頭頂上,嚇得她打翻了桌上的水杯,『啪』的
摔碎在地上。
「關——關正,你怎麼來啦?」小夏驚訝的問。
由於整間辦公室只開了辦公桌上的一盞檯燈,在已經全黑的天色中,燈光從下往上照到關
正的臉,讓他看起來有些猙獰。
「這句話該我來問你。」關正比平時的樣子要嚴厲些。有點氣急敗壞,「你打開我的電腦
要找什麼?」
他的樣子讓小夏有些害怕,他的問話也讓小夏答不出。
「說啊,為什麼?」關正加大了聲音,看來很生氣。
可是他那付理直氣壯的神氣反倒讓小夏生出些勇氣來。「我在看各分支機構的案卷資料,
這些只有你這裡才有。如果你責怪我私開你的電腦,我沒話說。對不起,你怎麼處理這件
事我也沒怨言。」
「我問的是,你為什麼要查閱那些東西?」
「我——」小夏支吾著,沒敢說下去。
如果真是關正搗鬼,說不定他會殺人滅口。他很瘦,可他畢竟是男人,她取勝的機會不大
。況且他現在看來和平時不大相同,眼神非常凶狠。
「你覺得王華和張某的死很奇怪是嗎?你在查其它分支機構有沒有相同的事發生?」關正
替她說,「結果你發現其它地方都有突然服食毒品死亡的案例,加上本市的兩個,一共十
三起,而且全是因為子女不贍養父母造成的!你在想,這個事務所一定有問題,這樣多的
巧合是不存在的!」
「告訴我這是巧合嗎?」小夏白著臉問。
這回輪到關正說不出話了。
小夏從辦公桌後站起來,往一側蹭了蹭,「那麼我就先走了。」
她說著從關正身邊走過去,卻被關正一把拉住胳膊,「忘了今晚的事,這與你無關,你只
要做好你的本分!這是你的職責!」
他抓得十分用力,弄疼了小夏,加上他說話時的語氣,把小夏的怒火勾了起來,「我的職
責是什麼?律師的職責是什麼,是保護當事人的利益。鑒於我們打的這種官司,我覺得讓
父母子女和解才是當事人最大的利益。即使不行,也不用殺了他們!要讓他們履行義務。
可他們的死卻只會讓他們的父母更痛苦,你和你的基金沒有一點用處!你想過這些嗎?當
你運用法律或者其它什麼達到你所謂的正義時,你想過那些可憐的老人的內心傷痛嗎?你
伸張正義的理想得到了滿足,那麼真正需要滿足的又怎麼辦?但如果他們還活著,這一切
至少還有補救的可能!」
「你覺得是我殺的嗎?」
小夏沒說話,只用力掙了一下,但根本沒掙開。她不覺得是關正親自動的手,至少外地那
些離奇死亡與他沒有直接關係。因為這些日子他從沒出過遠門。問題是,他是這個援助機
構的總負責人,不可能不知道一點線索的!
「但願我能!」關正突然說,「他們全都罪有應得!雖然在法律上沒有槍斃的罪過,但忘
卻父母恩情,而且還虐待父母的全都該死!」
「可是受到懲罰的卻是他們的父母!」小夏衝口而出,同時再度用力一掙。
她用力過大了,而且此時的關正不知為什麼鬆開了手,所以她突然重重的摔了出去。正好
撞上了資料櫃的門。
那個門平時不怎麼緊,所以一撞就打開了。從裡面掉出來一團東西。
小夏定睛一看,驚得向後猛退,差點嘔吐出來!
那是一個透明塑料袋子,裡面有一團毛茸茸,血乎乎的東西。皮和肉已經剝離,肚子也剖
開了,幾根白白的肋骨支楞著,四隻小爪子也被剁了下來!
是一隻小黑貓!被殺死後,半肢解的小黑貓!
小夏驚訝萬分的瞪著關正。
他還殺貓嗎?他平靜正常的外表下,難道有一顆變態的心?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那些
兇案與他有關嗎?還有剛才在十三樓的那只黑貓是從他手裡逃開的嗎?
關正見自己藏的東西暴露了,也嚇了一跳,本能中,他開始辯解,「我不是——我是要實
驗,我只是想——你不明白!」
小夏不理他,站起來又跑,但又被他捉住!
「放開我。你放開我,我要喊人啦!」她一邊大叫,一邊用力掙扎,在這寂靜的環境下格
外可怖!
關正一下子摀住她的嘴,「別叫。聽我說!別管這裡面的事,別摻和進來!」
「你為什麼要殺死一隻小貓?」小夏在關正放開她的嘴後,不自禁的問。
關正放開她,突然苦笑了一下,「好奇心殺死一隻貓,聽過沒有?」
「誰理你!」小夏大叫一聲,轉身跑了出去。
她沒敢等電梯,一直從樓梯跑,根本不敢看身後,也不敢停,直到跑回家中,把門窗全部
鎖好,這才跌坐沙發上!
關正,是個怪人!他一定有秘密!
「小夏,小夏,醒醒!」一個男人在黑暗中叫她,然後還推了她一下,讓她差點從床上掉
下來。
一睜眼,還是半夜。
又讓夢魘住了!
這是小夏的第一自我意識。她略醒了醒,然後翻過身去再睡。她很睏,晚上在事務所來了
一番驚魂,讓她思考了很久。她決定明天在公眾場合和關正談一下,至少要在辦公室其它
人在場的情況下。
如果他有心理問題,她會介紹他看心理醫生,或者就是他壓力太大所致。如果他真的犯了
罪,那麼她會勸他自首。
其實她對整件事情還迷迷糊糊的,並不知道什麼具體的內容,她只知道這些不正常死亡身
後有秘密,而這些秘密和關正必有關聯。
她苦思冥想了很久,這才上床睡覺的,沒想到好不容易睡著了,又開始做夢。
她常夢見有人推她,搖她的床,都習慣了,也沒多想。但當她再度進入迷夢狀態時,那個
男人又開始叫她。
「小夏,小夏——」他拖長了聲音,「找出這個秘密!」
小夏又一次瞬間驚醒,不過這次醒得徹底,心裡有股奇怪的感覺——這屋子裡有別人!
驚恐立即像貓爪子一樣抓緊了她的心!
她抓緊胸前的護身符,那是阮瞻花了兩個月時間,在山上不停的挖,才幫她找到的。如果
沒有這個,說不定她現在已經嚇死了。
阮瞻!阮瞻!
她心裡叫著他的名字,感覺好過了一點。
但是那個叫她名字的男人聲音也隨即響起,「小夏——小夏——」
這不是在夢中了,確實有人在黑暗中叫她!
她孤立無援,在被子裡縮緊,一動也不敢動!
此時,房間裡突然閃過一道光線!
第八章 電子郵件
輕微的『嗡嗡』聲響起,那是電腦啟動發出的聲響。這聲音很輕,平時可以忽略不計,但
在深夜裡聽來就很明顯。
小夏縮在床上不敢動,驚恐的盯著電腦的方向。
她的房間很小,在離床腳的窗邊就是她的電腦桌,光線就從那個地方傳來。可是電腦為什
麼會無緣無故開機啊!還是——房間裡有什麼東西打開了它!
開機音樂響起來,她的光電鼠標也閃爍著各種的光芒,這證明電腦已經完全被打開了。然
後她覺得有一團不真實的黑霧徘徊在電腦前,不過她並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
『噠噠噠』——
一陣輕快的聲音傳來,好像有人正在打字,可顯示器卻還是原始桌面狀態。
小夏的電腦桌面是一幅她的偶像布萊德彼特微微側身的頭像,小夏最愛他瞇著眼睛似笑非
笑的神情,可此刻看來卻覺得他的神色意味深長,那雙眼睛更是古怪的盯著她,同時緊緊
吸住小夏的目光。
忽然,他的樣子轉變了,由笑容變成了憤怒的神態,而且面目和背景全部漸漸迷糊,但於
逐漸立體,使平面的顯示器屏幕變得像個空蕩蕩的黑盒子,盒子裡面擺著一顆男人的頭!
「小夏!」人頭厲聲叫,駭得小夏幾乎驚跳起來。
「給我報仇!給我報仇!」他大聲命令。
「關正,是你嗎?」小夏壯著膽子,哆嗦著問。
從聲音已經聽不出什麼了,那顆頭也看不清楚,但小夏能感覺到關正出了事。
一片寂靜,沒人回答她,連電腦也安靜得異乎尋常。她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動靜,雖
然屏幕還是像個放人頭的盒子。可就是不再發出一聲!
小夏嚥了嚥口水,試圖從床上下來,但當她的腳才一接觸到地面,顯示器突然劇烈的抖動
起來,並且開始瘋狂閃爍!
「給我報仇!」電腦裡的人頭又喊了起來,不過這一次的聲音更加淒厲,顯示器也搖晃得
更加厲害,甚至連桌子也帶得顫了起來!
它不停的重複那句話。漸漸的連聲音也變得金屬味十足,好像真正是機器傳出來的,「給
我報仇——給我報——仇——仇——」
隨著一陣焦糊味的傳來,電腦最後大抖了一陣,像死前的抽搐,然後一切嘎然而止!
小夏屏息坐在床邊,瞪大眼睛望著深不可測的黑暗,但光芒閃爍後的視覺真空讓她看不見
任何東西。她的赤腳還踏著冰冷的地面,不過手心和腳心卻全是冷汗。她驚恐的呆坐著,
忍耐著黑夜和那真實的焦糊帶給她的巨大壓迫感。生怕自己一動又會發生什麼。
時鐘滴答的走著,也不知過了幾分鐘,她終於適應了光線,看清楚了房間內的景物。於是
她慢慢的站起來,見並沒有引發什麼異常,突然以極快的速度跑了出去,也不管自己還赤
著腳,穿著睡衣,慌忙打開了房門,宛如有惡鬼追逐一樣,不顧一切的要逃!
樓道的燈壞了很久了。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小夏只憑借對環境的熟悉衝了出去,但沒
想到撞到了一個東西上。
意外來得突然,她被撞得後退幾步,差點一跤坐倒,但卻被一隻手臂摟住了。她下意識的
奮力掙扎,但對方的力量卻比她大出許多,想喊,嘴巴卻被摀住了,她只是徒勞的扭動身
體。
「噓——是我,是我!」耳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聲音急切中帶著溫柔。又有著令她
安定的力量,不用看也知道正是來自於她日思夜想的人。
「你如果不想讓全樓的人都看到你和一個男人抱在一起,而且還穿著睡衣待在黑暗的樓道
裡,就別叫!」阮瞻鬆開了手。
可小夏卻反抱住他,哽咽著。
「先回屋吧!」他無意的撫著她的背安慰。光滑的絲綢和柔膩的頸背不知道是哪一樣讓他
的手一再流連。
「我怕!」
「有我!」阮瞻輕輕拉開小夏,努力使兩人間保持著距離,「握著我的手,就不怕啦!」
他握住她冰涼微汗的小手,慢慢回到房間裡去。
他不能再擁抱著她了。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在深夜的漆黑樓道裡抱著一個身著絲綢小睡衣
,而且身材好得沒話說的女人,都是一種很曖昧的行為。如果那個女人是你放在心坎裡溫
存了很久,渴望著的,但卻三個月沒有見面的,那種誘惑就更加致命,就連此刻他握著她
手走,也讓他心猿意馬,不能集中精神。
可他又非抗拒不可,所以他想保持一貫的冷靜就非常非常艱難。他第一次恨自己的夜視能
力,那讓他把她無意間的媚惑深深印在了心裡。
他把小夏擋在身後,走近了房間,然後伸手把門帶上,向小夏的臥室走。他警惕的感覺房
間的氣息,發覺雖然有陰氣,但卻消散了。
「已經沒事了。」他不捨的放開了小夏的手。
小夏跑過去擰亮了檯燈,這才發現自己的身著的是比較暴露的睡衣,下意識的掩住胸前。
「我去客廳等,你換件衣服。」阮瞻垂下眼睛,壓抑著心臟『砰砰』的亂跳。
「別走!」小夏衝口而出,但隨即意識到自己這話有多麼曖昧,連忙解釋,「那個——出
現在這裡,我怕它——」
阮瞻迅速轉過身去,可受不了這麼面對面看她,「這樣好嗎?」
小夏尷尬的『恩』了一聲,胡亂找件衣服穿上,然後把事件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阮瞻強
迫自己把注意力從她身上移到事件上,但發現十分不成功,小夏連講了三遍他才弄明白。
「你怎麼來這兒了?」小夏想起來什麼似的問。
「你忘了我會算。」阮瞻隨口搪塞。
其實他哪裡會算,他不過是因為心裡塞滿了她的影子,所以和她產生了強烈的心靈感應。
本來在天剛一擦黑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安。好像她有危險一樣,但那感覺轉瞬即逝,使他
把已經邁出的腳步又縮了回來。
他很想她,但一想到不能去主動招惹她,就忍了下來。他這樣忍了三個月了,雖然她沒有
來找他的感覺很輕鬆,但他心底總是有份不理智的期待。
這期待在今晚格外強烈,所以當第二次不安來襲時,他毫不猶豫的拋下一切跑了出來,一
路駕車狂奔,還好能攔下正打算逃跑的小夏。不過看了她的情況,他也在自責,為什麼為
了自己混亂的心而讓她處於危險之中!
「這是怎麼回事?」
「如果我沒猜錯,你的同事已經死了。」阮瞻拉回思緒,「而且他有可能死在電腦旁邊,
所以會以這種形式出現。」
「可是電腦燒壞了。」小夏說,她不是心疼電腦,是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原因。
「如果用所謂科學的方法說,魂魄是一種能量。它通過電腦傳播的話,能量不同,自然不
能相容,所以燒壞了你的電腦。如果用迷信的說法。他死在電腦前,就有著這種執念,就
是說他要以電腦告訴你什麼。可不等他告訴你,有什麼阻止了他,而魂魄是不能長時間離
開屍骨很遠的,他來的突然,走得也突然。所以你的電腦還是莫名其妙的壞了。不過沒關
係,我可以送你一台。」
「對啊,我是聽到有打字的聲音。」
「那麼跟我回去。」阮瞻站起來,「你這台電腦顯然用不了了,用我的電腦看看你的郵箱
裡有什麼線索吧。」
「關正——」小夏傷感的看了看電腦,彷彿關正坐在那。雖然她對他並無特殊好感,甚至
因為殺貓事件還很討厭他,可還是不忍心看他死。
「我們不報警嗎?」
「裝作不知道的好,不然在沒有嫌疑的情況下,最先發現的就是嫌疑。」阮瞻見小夏沮喪
的樣子,忍不住撫了撫她的臉,手心傳來的細嫩感覺讓他的手停留了一會兒,「況且你怎
麼解釋你知道他死了?就憑一個噩夢嗎?」
「那不是噩夢!」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們去看看他留下了什麼給你!」
小夏點點頭,順從的和阮瞻去了夜歸人酒吧。
他們到達時候,泡吧一族還正鬧得歡,小夏又在眾人曖昧又妒忌的眼神裡和阮瞻上了樓。
不過這一次她沒什麼彆扭的感覺,而是有種洋洋得意的感覺。
因為她知道,她在他心裡畢竟是與眾不同的,因為還沒有女人上過這酒吧的二樓。
她在阮瞻溫暖目光的注視下,強壓下馬上實行『農村包圍城市』的念頭,覺得自己在關正
死去的夜晚還在安排自己的愛情實在太不仗義,決定先辦正事要緊。
她打開自己的郵箱,果然看到了一封新郵件,也正是關正發給她的。
「小夏,嚇到你了,對不起。我有我的理由,但我不想把你扯進來。這是近複雜的事,我
不能理解。你不要管。這件事太詭異!你也不要和任何人說,不然你也會倒霉!那些人該
死!他們死了我很高興。他們是人渣,畜生不如的東西!可是相信我,我希望他們的死是
通過法律。雖然我知道不可能這樣重的量刑!你不明白,當你整天面對的是這種人——」
小夏看得一頭霧水,覺得平時有條理且嚴肅的關正寫得信卻這樣語無倫次。但真正讓她停
下來望向阮瞻的,是這封電子郵件最後的內容。
頁面上有一個長達三行的省略符號,然後斷斷續續寫著:我要死了,小夏,保重,報仇,
不要接近事實,然後最後又是幾個亂碼和一個地名。
這一切給小夏傳達的信息是:關正當時正處於極度危險或痛苦,他來不及寫完他的話,思
想也比較混亂,猶豫,但這是他最後的話。
「這是哪裡?」她指指那個地名。
「雲南。」阮瞻說,「靠近中緬邊界的地方。」
第九章 贊助人
關正死了。
第一個發現他的人是援手事務所的柴大叔,當天早上是他第一個到達的辦公室。辦公室的
門窗是鎖好的,當柴大叔用自己的鑰匙打開門後,發現關正的房間亮著燈,進去一看,嚇
得他老人家差點當場犯心臟病。
關正坐在辦公桌前,已經死去多時,臉色青灰,臉上全是被自己抓傷的血痕,眼珠子也掉
下來一顆,落在辦公桌上,直直的看著進門的人。電腦已經完全毀壞,不能再還原任何數
據。而且,他也是死於服食毒品過量。
最意外的是:在他的辦公室裡找到了一具被虐殺的小貓的屍體!
一個整天把維護社會公義和法律尊嚴放在嘴邊的人死於毒品,死前還虐待動物,這著實讓
那些平時被關正得罪過的人在背後嘲笑他,小夏對此氣憤極了。
無論他是否偏激,他的本意是好的,只是想幫人而已!
關正死後不久,這個援助機構的幾名創始人決定另派個人來接替關正。但在那個人沒來之
前,小嚇作為這個事務所的中生力量,又要整理相關資料,還有案子必須要繼續辦理,更
要安排關正的追悼會,忙得團團轉。而且由於幾起死亡實在太類似,引起了警方的懷疑,
小夏還要積極協助警方調查。
警方的介入解決了小夏的問題。
因為關正要她替他報仇,可是她知道不能擅自行動。就算她遵從他的遺願,偷偷摸摸去調
查,阮瞻和萬里也不會放任她不管。實際上她還是會牽連到他們。歸根到底,這不是她自
己的事情。
所以儘管關正不讓她把事情的嶷點告訴給別人,她還是把她所知道的線索以及那封電子郵
件的內容報告了警方。當然沒有包括那只黑貓和會動的罌粟,那樣不會增添更多的線索,
反而降低她提供的消息的可信度。
這件事還是讓有能力的人去調查吧!雖然有點對不起關正的囑托,但她只能那麼做了。
而她自己,當然又藉機賴到了阮瞻那裡去住,但她卻沒能立即實行她夢寐以求的『農村包
圍城市』的釣帥哥計劃,甚至談兩句也沒有機會。她這一段時間太忙,一早出門時,他才
睡下;她疲憊的從外面回來時,他正忙著;她進入夢鄉了,他還在招呼客人。
他們就像黑夜與白天,沒有相融合的時間。但雖然只有幾秒鐘的對視和微笑,小夏也覺得
很快樂!何況她終於也有忙完的時候。
「明天是關正的追悼會。」小夏從上午就閒了下來,所以一直圍著阮瞻轉,這會兒正趴在
吧台上看著阮瞻在吧台裡擦杯子。
「終於可以歇歇了?」阮瞻微笑著問。
小夏點點頭,第一次發現阮瞻笑的時候,眼神專注,神態溫柔。
「萬里陪你去嗎?」
「是啊。他說是做為我的男朋友出場,免得我像是關正的未亡人!」
「他就是喜歡研究特定場合的特定人物!」阮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以前我們小時候,
鎮上有什麼風吹草動,比如婚喪嫁娶、生小孩,舉行個什麼會,他都會硬拉我跑去看,我
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他偏偏喜歡,然後回來還眉飛色舞的給我講每個人對每件事的反應,
煩得我恨不得宰了他。不過我想,這是他最後選擇當心理醫生的主要原因,他喜歡解剖人
的思想。可我父親說,他這麼好奇,什麼事都要查一查,早晚——」
阮瞻驀然住嘴。因為他發現,他平時對人的疏離戒備,不知何時到了小夏這裡就完全消失
,甚至不知不覺中說出了這些童年往事。過去的事,他從不願提及,即使萬里有時回憶起
來,他也不會答腔。
小夏知道阮瞻不習慣展露內心,所以聰明的保持沉默,不追問下去,反而岔開話題。
「那麼——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嗎?」
「這件事裡,那隻貓是個關鍵,當然那會溜動的植物也是一樣。可惜我們知道的情況太少
,不能下定論。但據我所知,有些少數民族對各種生靈都會崇拜和祭祀,有的還以此為圖
騰,結合關正臨死事,在電腦上寫的那個地點,我認為這裡的一切應該和那裡有千絲萬縷
的聯繫。」
「要不要去看看外地那些死者的墓地,再確認一下?」
「沒有必要。雖然這種罌粟的種子一定是通過某種術法,保有了火燒不死,水泥也封不住
的神奇性能,但你說過,它們一離土就枯萎了,我想這應該是最後的生長,妖性和植物性
都在離土的一瞬間消失。我看過你的資料,那些人都死了很久,而且是火化後埋進公墓或
者放在特定的骨灰存放地點的。這些地方或者有固定的人來清掃,或者有專人管理,一看
到異物就會拔除。你現在去,什麼證據也不會找到。」
「對哦,這件事已經交給警方,不關我事啦!」小夏強行揮散心頭的陰霾,故作輕鬆的聳
聳肩。
阮瞻才想說話,酒吧的門開了,來了今晚的第一位客人。
「阿瞻,快給我弄點喝的,渴死了!」來人甜膩溫柔的叫了一聲,語氣十分親近,就像是
和親人或者——情人?!
小夏翻了翻白眼,頭也不回的起身上樓。
這個女人叫白晶晶,和大話西遊裡的妖精一個名字,也一樣的妖媚橫生。最近她纏阮瞻纏
得緊,阮瞻對她也似乎比對別人有些不同,小夏因此而格外討厭她。
可讓她起身離開的並不是這個女人,這點抵抗力她還有。她只是受不了阮瞻對白晶晶也笑
咪咪的,這讓她覺得自己不再是特別的,所以乾脆眼不見為淨。
這小小的醋意並沒有讓她看到。阮瞻雖然對白晶晶也露出他那招牌式好看笑容,還似乎帶
著三分喜歡這女人的樣子,但他的眼神深處,並沒有對著小夏時才會有的溫度。
追悼會簡單而隆重,進行的程序也是按規矩辦的。不過來的人並不多,除了生前好友和同
學、同事、各地方援手機構的代表,也就是贊助集團的一名主要贊助人到場,並沒有一個
受過他救助的人出席。
小夏傷感和氣憤。
傷感的是,雖然她對關正並沒有特殊的感情,可關正在嚴肅之餘對她很不錯。同事一場,
不可能沒有一點感情。氣憤的是,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有良心的人越來越少,他生前幫助過
那麼多的人。竟然沒有人還會記得他!
「死亡只是開始。無名英雄一定會在那邊得到良好的待遇,不要不甘心。」萬里知道小夏
濕潤的眼眶是為的什麼,抱抱她的肩低聲安慰,「人在做,天在看嘛!」
「你這是徹頭徹尾的唯心主義。」小夏放鬆了一下,整個追悼會她一直神經緊繃。總覺得
關正的遺像在譴責她。現在終於結束了,她長出了一口氣。
「我的信仰就是我的親身經歷。」萬里的手沒離開她的肩,「你請假了嗎?不是要休息幾
天嗎?」
「沒有被批准,說是要辦完基金會的一些事情才讓我休息,明天我要去博恆公司辦事情。
」小夏瞄了一眼新來的上司。
新上司和長空事務所的潘老大同姓,大名單字一個『山』,年紀和關正差不多大,但長相
老很多,看來嚴肅又刻板。不好相處的樣子。
她看向潘山的時候,無意間與那個來出席追悼會的贊助人目光相遇,連忙禮貌的微笑點了
點頭,沒想到那個人好像得到允許似的,向她走了過來。
她下意識的向萬里靠近了一點。有點不自然,她一向不善於和 有錢人打交道。
萬里感覺到了她尋求幫助的肢體語言,打消了潘主任寒暄一下的念頭,留在了小夏身側。
「你好,我是博恆集團的黃博恆。」他姿勢優雅的遞給小夏一張名片,小夏急忙雙手接過
。
原來他就是博恆集團的老總啊!
小夏一邊自我介紹一邊想,沒想到這麼大個財團的老總竟然是個年紀和關正差不多大的人
。年輕,模樣斯文,沒有爆發戶的庸俗感,有點知識文人的模樣。可小夏給他工作過,從
員工嘴裡知道,他的發跡相當傳奇,應該屬於一夜暴富的類型。
「我叫萬里,是她的男朋友。」耳邊響起萬里的自我介紹。接著感覺腰間一緊,身子被萬
里生生拉到他懷裡,害得她只得配合性的傻笑。
「岳小姐——」黃博恆很有風度的笑,「聽潘主任說前些日子我們公司在A市的一些法律
業務是岳小姐處理的,我還沒有機會感謝你呢。」
「哪的話,我是拿薪水的,是您給機會。」
「不過這追悼會辦得也很大方得體,顯然岳小姐很有能力的優秀人才,不用謙虛了哪天我
來挖角,到我那去幹吧。」黃博恆邊說邊打量小夏,讓她有點不舒服感。
她支吾了幾句,幸好萬里接過了話茬,和黃博恆繼續客套,但他的手臂卻始終宣佈主權一
樣攬住小夏的腰。
「岳小姐臉色不好。」還沒幾句,黃博恆又把話題扯到小夏身上。
「她是累的,早點回家休息一下就會好了。」
「岳小姐真有福氣,男朋友這麼體貼。」黃博恆仍然笑,但小夏敏銳的感覺他的眼神有點
不快,「本來我是想和你談談基金調動的問題。既然這樣,那麼你明天你直接找我行了,
今天我就不多說了。」
「那麼黃總再見了。」萬里又一次搶先答話,然後簡單和還沒有離場的人道了別,就擁著
小夏出去了。
「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嬌氣包!」小夏打了一下還放在自己腰間的手。
「我這是告訴那個姓黃的,你名花有主啦。」萬里向後看了一下,「有時候肢體語言比較
有說服力。」
「你又胡說!」
「你在對待男人這方面,神經還真是不敏感!」萬里說,「你沒看出來嗎?他對你有興趣
。真是王孫公子良心壞,竟然在葬禮上泡妞。」
「是追悼會。」
「還不是一樣,你追究這些細節做什麼。你明天要去他的公司嗎?」得到小夏的肯定答覆
後,萬里說,「明天我陪你去——不行,明天我有課,不然叫阿瞻陪你。」
「用得著嗎?」小夏笑萬里的大驚小怪,「他如果騷擾我,我會告他的!放心,我這麼大
人了,分得出情勢。頂多我不喝他給我的任何飲料,始終和他保持距離,夠謹慎了吧?再
說,他見到女人就要廢話,說不定只是習慣,並不是看上我,是你神經過敏。他那個人看
來雖然讓人不舒服,但沒有窮凶極惡的樣子,不會有事的!」
「還是問問阿瞻吧,如果實在不行,你再自己去。」不知怎麼,萬里憑借男人的本能,發
覺那個黃博恆對小夏有深厚的興趣,這讓他有點不安。
小夏看著很強,有時候還張牙舞爪的,不過實際上是一隻小白兔,是很容易被不明生物叼
走的類型。雖然這種個性比較討人喜歡,不過不如那種表面上裝小白兔,實際上大灰狼的
女人安全。
「你緊張過度。」
「我關心則亂。」萬里拉住小夏,上下打量一番,「真不知你這個丫頭有什麼好,還你搶
我奪的!」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的,讓小夏暫時忘記了關正之死帶來的心理壓力。但回到家一問,阮瞻
果然說第二天沒空,小夏只好決定自己前往。
小夏並不認為自己會有事,但阮瞻不能陪她,還是讓她很失望。
「怎麼樣?」黃博恆坐在他那豪華別墅的書房裡,對面前的一個男人發號施令。
「她住在一個叫『夜歸人』酒吧的二樓。」
「和男人同居?」
「酒吧的老闆是個男人,她和他住在一起。」
「酒吧老闆和姓萬的,哪一個是她的情人?」
「這個——才一個晚上,我——」
「再去查!」黃博恆斥了一句。
那個人連忙退開了。
黃博恆冷哼一聲,更深的陷入沙發裡,又想起小夏的模樣。
「我看中的女人一定會到手,礙事的人都去死!」他志在必得的自言自語,但同時他又有
點疑惑。
才第一次見面,他為什麼那麼喜歡那個姓岳的女人?她雖然漂亮可愛,可是與他那些情婦
相比並沒有過人之處,為什麼他會強烈的要得到她。好像心裡有什麼在滋長,同時有一隻
貓爪子在拚命撓!
第十章 到山林去!
即使小夏的神經再大條,也覺出黃博恆確實對自己有點不良企圖。
本來半個小時就能夠解決的事,卻被他東拉西扯的拖了一個早上,而且他坐得離她越來越
近。近到說話的時候,連呼吸都噴到了小夏的臉上,再加上他那曖昧多情的肢體表達,讓
小夏半邊身子發麻,難受極了!
她借口去衛生間,然後偷打電話給萬里和阮瞻,看看他們有誰有空能在中午來接她一趟,
因為黃博恆非要請她午餐。他那個軟磨硬泡的勁,小夏還真有點招架不住。
可惜萬里的手機不通,辦公室電話又佔線,她只好轉打阮瞻的。
電話很快就通了,而且鈴聲只響了一下,阮瞻的溫柔嗓音就傳了過來,小夏沒料到這麼快
就能聯繫到他,竟然一時沒說出話。
「小夏,怎麼了?」阮瞻一下就猜到沉默的對方是誰。
「我——沒事。」
「沒事?」
「那個——也有點小事。我是想,你中午——」小夏邊說邊從洗手間往外走,但卻在看到
一個人影後,聲音嘎然而止,腳步也同樣。
阮瞻就背對著站在離她十步以外的地方,那裡是博恆公司的接待處,好像在等什麼人。
難道是在等她嗎?他不是說沒空嗎?為什麼來接她?驚喜?
小夏心情一陣愉快,剛要說話,卻見白晶晶從總裁辦公室外的秘書處跑出來,笑?E如花的
衝向阮瞻,還在他面頰上輕啄了一下。阮瞻側過臉來,對著白晶晶溫柔微笑,然後說了一
句什麼,指了指電話。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
只楞了一下,小夏就反應過來,雖然隱約的感覺有什麼在心臟裡尖銳的攪拌,可還是笑咪
咪的走過去。
「真巧,在這裡遇到。」她寒暄著,瞄了一眼阮瞻。見他衣著得體,溫文爾雅,全身上下
都寫滿了——他是來這裡接女朋友出去吃午飯的。
「是啊,阿瞻約了我吃午餐,我們在正式交往。」白晶晶有點挑釁的說。同時挽住了阮瞻
的胳膊。小夏是住在阮瞻那裡的,夜歸人酒吧的常客都知道,這種給情敵下馬威的機會,
白晶晶怎麼會錯過!
「哦,祝你們胃口好,我還找黃總有事,先走一步。」小夏面不改色,心卻疼得她直吸冷
氣。
原來!他來接的人並不是她!
她禮貌的點點頭,施施然的離開,沒有機會和阮瞻說一句話,也不敢看他的臉,她怕她可
能失態,當場哭出來。
沒想過阮瞻的背叛會讓她那麼難過的。感覺失去了一切一樣。可是這也不能說是他背叛她
,他們就根本沒有開始過。或許只是她的一相情願。
他總是讓她感到糊塗。有時對她好得不行,有時又刻意保持距離,忽冷忽熱,若即若離,
讓她不敢去表白。她本想慢慢靠近他的,可她不該等的,如今什麼也晚了。她的農村包圍
城市的計劃根本沒機會實現,有人搶先了一步!
他那麼出色,她怎麼會笨到以為他就會在那裡等她,不會有別的女人來打主意!
她今天終於明白了那句古龍的話——男人是最沒有耐心的,他們不願意等,即使那個女人
多麼值得等待也是一樣。
她這麼胡思亂想著,答應了黃博恆一起吃午餐的邀請,等到餐廳才發現,竟然又是和那對
約會的愛情鳥選擇了同一間餐廳。
於是,她只好吃了生平最難受的一頓午餐。目不斜視,心亂如麻,食不下嚥,還要忍受黃
博恆慇勤的『照顧』。
她這邊坐立不安,並不知道那邊的阮瞻雖然掩飾得比較好,但心裡也極不舒服,特別是當
黃博恆藉著『熱情周到』之機,時不時碰一下小夏的手,小夏的肩膀,甚至還替小夏抹了
一下臉上的污漬時,阮瞻恨不得當場施個火印,把黃博恆的手變成燒豬手。
這一餐飯就在兩個人的各懷心事中鬱悶的結束。
隨後的一周,小夏和阮瞻間的氣氛始終有點尷尬。小夏雖然在冷靜下來後,想到過很多種
可能,也知道阮瞻沒有必要和她解釋什麼,可阮瞻當真什麼也不提的時候,她又煩躁得要
命!
「說你喜歡阿瞻,你還不承認,看看你一臉妒婦的表情!」萬里和小夏坐在吧台的一角,
看著不遠處阮瞻一邊招呼客人,一邊和白晶晶談笑。
「我就是看她噁心不行嗎?」小夏的傷心已經被氣憤所暫時掩蓋。看著白晶晶嬌笑著對阮
瞻,又不時以勝利者的姿態瞄一下她!
「真是幼稚的女人!」萬里也不知道是說誰,「你打算砍死她嗎?要什麼樣的刀具,我來
幫你準備。」
「我用眼神殺死她!」
萬里被小夏孩子氣的舉止逗得發笑。
「我告訴你,不是我小氣,因為她是故意的。安排餐廳時也是故意的,害得我一頓那麼貴
的大餐沒吃舒服!」
「等你成了董事長夫人,炒掉她不就行了。」
小夏不自禁的歎了口氣。
這一周以來,她忙完了事務所的交接事宜後,被說話算數的潘山批准回家休息。她因為阮
瞻的新『戀愛』心煩意亂,所以幾乎都不出門,結果沒想到那位多情的黃總竟然採取了最
老土的鮮花和禮物攻勢。但他做得極其聰明,禮物是那種很貼心但又不值錢的小玩意,電
話也不打一個,讓小夏無從拒絕,除非她親自上門。
那位黃總心平氣和但又步步緊逼的功力她已經見識過了,他慢條斯理的跟你慢慢談,到最
後連強硬的對手也會投降,何況從不會拒絕別人的她!所以,還是避不見面為妙。
可是那些各色玫瑰花每天源源不斷送過來。已經快把夜歸人酒吧變成了花店,最後還是萬
里想辦法,把玫瑰以酒吧的名義送給每天光臨的女士,把阮瞻的生意也帶得更加紅火了。
「考慮一下吧。以你的條件,逮到個富翁的幾率比在街上讓恐怖分子打死的幾率還小。」
萬里看到小夏煩惱就忍不住逗她,「況且黃博恆在富翁中無論長相,年紀和學識好像都還
不錯。」
接受了黃博恆就可以整死白晶晶!小夏想著。但又想到白晶晶得到阮瞻那樣的男人,丟掉
一份工作算什麼。總覺得還是自己吃虧。所謂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金錢,地位她都
不在乎。她只是想愛一個自己愛的人。
「怎樣,接受我的建議嗎?」
「我寧願嫁給你!」
「我非常願意。」萬里半真半假的說。
小夏白了萬里一眼,但在看到萬里專注的神情後,突然有一絲奇異的覺悟,「你不是真喜
歡我吧?」
萬里自認是瀟灑大方的人,沒有什麼事是不能擺在檯面上說的。但這一次竟然沒敢回答小
夏的問話,只在她頭上賞了個爆栗。小夏以為自己猜錯,也不覺得尷尬,撲過去要還擊,
萬里躲閃。一時打鬧得整個酒吧的人都看向他們。
當小夏意識到他們正在向整間酒吧的人展示打情罵俏的場面,急忙停下了手,但發現惟有
阮瞻沒有看他們。
「我要上樓去了。」她賭氣的說,轉身上樓。
萬里向阮瞻打了個手勢,也跟了上去,準備把他們的計劃詳細說給小夏聽。
原來阮瞻接近白晶晶,是想籍由她調查楊幕友的事。自從上次日本鬼事件後,阮瞻表面上
無動於衷,實際上一直沒有停止對楊幕友的追蹤。
當時從萬里的調查裡。他已經把目標集中在幾個人身上。那些都是和博恆集團有千絲萬縷
聯繫的大財團。也只有他們可以讓黃博恆運用關係,把小夏引到那間鬼屋去,當然黃博恆
本人可能並不知情。
『楊幕友』那麼狡猾,阮瞻已經領略過他狡兔三窟的本領了。所以後來對於『楊幕友』的
挑釁,他一直不動聲色。他知道『楊幕友』一定會想各種辦法盯著自己,而對方實力強大
,他只有亂中取勝一途。他的不動,就是引誘『楊幕友』會亂動的前提。何況,他要把『
楊幕友』的窩全堵死才下手,不讓他有機會再逃脫了去禍害別人!
他目前在做的即使從外圍慢滿接近核心,這其實和小夏農村包圍城市的計劃是一樣的,只
不過在小夏的計劃裡獵物是他而已。
他知道『楊幕友』不會屈居於人下,而且不做頭把交椅辦事就不會方便,所以他把調查的
目標確定那幾個財團的老總。但是他不能正面動手,因為他不知道『楊幕友』附身在誰的
身上,只能從和他們有密切來往的博恆集團慢慢反向調查。
白晶晶是博恆集團秘書處的頭兒,又恰巧被朋友拉來夜歸人酒吧,並對阮瞻產生了強烈的
興趣,所以阮瞻才順水推舟。雖然這對白晶晶不公平,可是他並沒有和她太過親近,只不
過是這女人自己很火辣而已。
秘書是一項極為特殊的行業,在有意無意中總是會接近核心內幕,甚至是秘聞。白晶晶是
博恆集團的秘書之最,從十年前博恆公司開始發跡就在那裡工作,雖說只是秘書處的頭兒
,也只有二十八歲,但卻是集團的元老級別,並且有風傳說她和黃博恆的關係一度相當親
密。
白晶晶為人精明,知進退,嘴巴也嚴,但她卻有一個鮮為人知的缺點——酒一喝多,話也
奇多,而且記性非常好,能說出十年前最不引人注目的細節。她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從
不多喝。只是見了阮瞻,她開始不理智起來。
從她的嘴裡,阮瞻得知了許多事情,比如黃博恆是十年前從雲南來到本市的,就出生在關
正所說的那個地方。而且他的發跡史相當神奇,從第一筆資金的來歷,到競爭對手總是沒
有好下場,不是一破產就是死亡,都看來不那麼平常。
而根據她無意間提供的線索也慢慢把調查的焦點集中在本市首屈一指的大富翁——張群身
上。
張群本來是個囂張跋扈又行事高調的人,但在前一段時間忽然銷聲匿跡了一陣子,據說是
因為身體不好,就帶著同樣受過刺激的女兒去一個療養聖地靜修去了。很久後才回到本市
,為人也低調了很多。很少在公共場合露面,顯得神龍見首不見尾。
他的女兒就是在血腥瑪麗事件中唯一的倖存者,但據說目前精神上已經神奇康復。他本人
曾經找過大批據說有法術的人追殺過被誤會的阮瞻。而楊幕友就是他請來的,如果現在那
企圖復活的死靈附在了他身上,也算引狼入室了。
而博恆和張氏兩家集團本來關係一般,但最近半年卻突然來往密切起來,兩家的老總也來
往頻繁。
他們突然親近起來的時間,就是死靈從阮瞻手裡脫逃的時間。如果它從楊幕友身上下來而
附了張群的體,就可以說黃博恆親近的並不是真正的張群,而是曾附了楊幕友身的那個不
知名的死靈!
這是很有可能的,因為『楊幕友』當時是被張群邀請而來,表面上是生意來往,但實際上
是因為『楊幕友』有點法術。如果那死靈為了以防萬一而為自己找下一個宿主,沒有比張
群更合適的人選!
問題是——黃博恆是被蒙在鼓裡,還是與死靈早有瓜葛?
另一方面,據以前阮瞻對真正的楊幕友,也就是這具肉身來歷的調查,發現這個香港人因
為有點財務問題而去了緬甸,然後從雲南回境。不僅財務問題解決了,而且身體比以前要
強壯很多,還帶回了一個緬甸美女。
『楊幕友』和美女過境的關口就是黃博恆出生的那個小地方。中緬邊境的小村寨!
那個美女是洪好好嗎?她是什麼來歷?
這樣楊幕友,張群,那個死靈和黃博恆都被串到了一起,而那要串起這幾個任務的線,就
是關正臨死時寫下的那個地點。
「所以阿瞻決定我們要跑一趟雲南!」萬里結束講解。
這太複雜了,小夏一時沒太弄懂,想了好一陣子,才算明白大概。
「第一,楊幕友做為第一個宿主,他去過中緬邊境,回來後有大的轉變,可以推測為被死
靈附體。第二,黃博恆也出生在那個地方,他又是援手事務所的後台老闆。第三,這個一
直和我們做對的死靈如果附在張群身上,而現在張群正和黃博恆突然接近,說不定兩人早
就認識。第四,再加上博恆發家史的不尋常,他們援助的案件中,當事人死亡的不尋常,
證明黃博恆也許不是個平凡的人。而這幾條都指向了關正所說的地方,所以我們要去那裡
。一來為了關正,二來為了調查那個死靈,看能不能找到他的真實身份和秘密!」
「是啊,所以阿瞻出賣了色相。」萬里開玩笑,「這下你心理舒服了吧?」
「我有什麼好舒服的?」小夏嘴上這麼說,心靈還是放鬆了一下,但想到即使是做戲,也
和那女人那麼親近,還是有點不舒服,只希望快點離開。讓白晶晶不再纏阮瞻,也不讓那
個有問題的黃博恆再來纏自己。誰知道他接近她是不是另有目的?
「我們什麼時候走?」
「後天。」
真的要去山林中啊!那些離奇的死亡又是什麼神秘的力量造成的?
第十一章 野店(上)
那蔓,是一個很荒僻的村寨的名字,也是關正死前留下的那個地名中的最後兩個字。
它位於鮮為人知的深山河谷之中,到那裡先要乘坐飛機去昆明,然後乘火車,再搭公共汽
車去一個中緬邊境的小鎮,最後還要改乘牛車或者步行,才能到達那個地方。
阮瞻一行人的行程相當不順利,先是飛機晚點,等得他們從焦急變成了無奈,好不容易上
了飛機,居然又鬧了點空中驚魂。下了飛機後,三人在當地住了一夜,然後轉乘火車,這
個還算沒出什麼事,但是接下來的汽車之旅則差點讓小夏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當他們終
於可以乘坐最後一種交通工具——牛車時,竟然發現,這兩天都沒有進出山的人,他們這
種專門往深山老林裡扎的『生態旅行者』只能靠兩條腿上山了。
此時小夏累得都不想說話了。而阮瞻一向話少,提著自己和小夏的行李走在最前面,只有
萬里還精神十足的抱怨。
「你這樣做即浪費時間又浪費錢,為什麼不用你的那個時空扭轉術?」
阮瞻只當沒聽見。
「還說什麼要有目的地的信息才能實施這種法術,我看你就是學藝不精。」
「不願意來就滾回去,誰讓你硬要跟來。」阮瞻停下腳步,找個樹蔭處,「先休息一會兒
吧!」
他並不累。可是他雖然沒有扭轉過身去看。也知道小夏要撐不住了,只是怕給他們帶來負
擔而勉強支持。
他細心的坐在稍下方的位置,這樣即可以把那塊舒服的大圓石讓給小夏坐,也可以盯著她
的四周。這種深山裡,毒蛇毒蟲的肯定不少,小夏是標準的城市娃娃,受不了這個。
本來他只是計劃自己來,但自從認識到黃博恆很值得懷疑,而且對小夏有特別企圖後。他
不得不把她也帶在身邊,這樣他才能安心,可這對於小夏來說是一種考驗。
而萬里是酷愛旅行的,聽說這個村寨這麼偏僻,卻可能隱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於是也請
假跟了來,其實阮瞻知道,萬里是存心要幫忙的。
「我知道你是心疼小夏,可是你注意天氣了嗎?」萬里走到阮瞻身邊,小聲的說。
「正是因為要下雨了,所以我才歇一會兒。」
「你中蠱了嗎?說這種瘋話!」萬里又抬頭看了一下天色。
他經常一個人出門旅行,知道山裡的天氣多變,何況現在還是很容易變臉的春夏之交。他
們上山來的時候,天氣還好得很,沒想到才走到中午就變天了。依照他多年的旅行經驗,
看這天氣不出兩個小時就會下雨的。而且下起來就會不小。他們人生地不熟的,地形也不
熟悉,這就意味著危險。
「我來時打聽過了,再往前走一點會有個三岔路口,通向不同的寨子不是依山就是傍水,
距離城鎮都不近,又都是山路,所以岔路口上有一間小店,是來往路人的歇腳地。現在這
情形,反正今天是到不了那蔓的,不如慢慢走。」
「我還奇怪你怎麼和旅店的店主問個路也問那麼半天呢?」聽阮瞻這樣說,萬里終於有點
放心了,「真仔細,還問了半路上的情形。」
「我很佩服你總是一個人滿世界亂跑,小命卻還完好無損。」
「我在意的是一路上的風土人情,那個比較有意思,其餘的意外都只是小插曲。」
「那麼你和那些漂亮的苗女聊了那麼久,又說的什麼?」
萬里笑,同時瞄了小夏一眼。見她雖然在安安靜靜的喝水休息,但全身的細胞都在注意他
們兩個。他知道小夏對他和阮瞻總是背著她商量事情很不高興,認為三個人是夥伴,不應
當什麼事都瞞著她,所以提高了聲音,保證小夏也可以聽到。
「那些苗女說,這邊山裡的寨子是各族雜居地,其中大多數會下蠱,所以千萬不要犯了人
家的禁忌或者表現得不友好,否則就會被下蠱,輕者會生病,重者可能會喪命。如果你要
求人家解除蠱術,會相當困難的。」
「她們沒有說禁忌是什麼嗎?不要無意間冒犯了才好。」小夏答腔。
「也不用怕啦,各地的人都差不多,不要太好奇,不要隨便闖進人家的房子,尊重對方就
可以了。」萬里說,「不過有一種蠱小夏也許會喜歡啊。」
「你胡說,我才不喜歡那個東西。」
「你不知道了吧?雲南的??藈琣酗@種叫做戀藥的蠱毒,非常有趣的。不論什麼鳥,若飛
伏在地面就死的話,在鳥死之地,刮取下一些粉末,這就是『戀藥』,若給意中人食下後
,就永不變心戀著你,除非吃了貓爪,才可解這種藥!」
「是你編的吧?」小夏半信半疑,但不自禁的看了阮瞻一眼,心想如果真有這種藥,她就
給阮瞻下一點,讓他會永遠愛她。
阮瞻一直低著頭,因為萬里話中提及的貓爪子,突然想起小夏看到的黑貓和那個會動的植
物來。
如果黃博恆真的有問題,有可能那些奇怪的死亡是蠱毒所致。實際上他以前有所懷疑,還
翻看了一些資料,據說有一種叫陰陽草的蠱是會動的。假設兇手是黃博恆,那麼他下的蠱
顯然兇猛得多,而且種類更加奇怪,有毒品在內,死者還都挖出了自己的一隻眼珠。
另外,他的動機是什麼?死者死前都感受到了什麼呢?
「你說的我有些害怕了。」他耳邊響起小夏的聲音。
「其實我打聽了一些偏方了。據說你只要不亂吃、亂喝東西就可以了。水,我們自己有,
如果非要吃東西的話,只要悄悄把第一口飯放在手裡。然後留下吃飯的筷子,在離開後的
第一個路口,用這雙筷子挖一個坑,把飯埋在裡面就不會有事了。」
「我還是懷疑你是不是亂講的。」小夏見萬里煞有介事的樣子,不由得微笑。
一邊的阮瞻一直沒有加入討論,他看看天色。覺得天氣不容樂觀,連忙招呼其它兩個人一
起往山的那邊走去。
山雨比他們預料的來得還要快,他們才拐過一道山坳,瓢潑大雨就不留情的灑了下來。幸
好遠遠看到一座竹樓,孤零零的坐落在一片蒼白的空地上,在風雨中顯得搖搖欲墜。但儘
管如此,三個人也毫不猶豫的跑過去。跑進這風雨中唯一的避風港。
店裡沒人,不知為什麼,小夏一進入這竹樓就有到了另一世界的感覺。
這店和一般的路邊小店沒有區別,只不過傢俱大部分是竹製的,由於沒有人,外面又下著
狂風暴雨而顯得涼颼颼的。
「有人嗎?」萬里喊了一聲,沒人應答。他又用新學的幾種少數民族方言又各喊了一遍,
還是沒人應。
「空店嗎?」他看了阮瞻一眼。
在惡劣的天氣,來到深山中一座空屋可不是什麼吉利的事。
「呆在這裡別動!」阮瞻簡短的吩咐。然後前前後後的仔細的轉了一遍這並不大的竹樓。
這個竹樓有兩層,一層就是一個飯堂,擺了五、六張桌子,然後是灶間和儲存雜物的房間
。二樓是隔開的三個房間,其中一個像是客房。但是是那種大車店的類型,只有一張通鋪
。
整棟房子乾淨整潔,灶間裡還有一點食材,房間裡有日用品,好像主人因故離去不久。可
能是山裡人比較淳樸的原因,又想讓過路客人有個歇腳的地方,所以房間都沒有鎖。
阮瞻寧神靜氣的感覺——沒有鬼氣,只是因為沒有人,而這裡又是山的中間,在雨中顯得
有些陰氣較重。
他在山下沒聽說這個店會沒有人,不過在這大雨中也沒有其它落腳地。再說,已經有三天
沒有人去過鎮子了,也說不定店主有事回了山上。
他猶豫了一下,從樓上下來,腳下那簡易樓梯吱呀吱呀的響,在這暴風雨中顯得格外刺耳
。
「沒有人?」萬里問,手中的包還沒有放下。
阮瞻搖搖頭,「先換掉濕衣服,然後吃點東西再說。」
雨竟然斷斷續續下了一整天,把他們攔在了這裡不能動彈。好在飲用水和一點食物他們是
帶了的,計劃使用的話並沒有那麼窘迫。
聽說那蔓是通了電的,可是這半山的野店竟然沒有,又沒找到油燈,所以到了夜晚的時候
,他們只好先睡下。
小夏被這旅程折騰得太累了,雖然到了陌生地方有點不安感,但因為阮瞻和萬里就在隔壁
,再加上入夜後雨停了下來,只感覺到山裡的微風從窗口吹拂了進來,像催眠一樣,讓小
夏睡得很沉。
但她睡得正香甜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人輕輕的推她。
「天亮了嗎?我再睡五分鐘!」山間明亮的月光讓她誤以為天已經亮了,半夢半醒的咕噥
了一句,翻身面向牆壁。
推她的手停了一會兒,然後又繼續。
「三分鐘。」小夏以為是萬里叫她起床,哀求道。
搖她身體的勁頭劇烈了一點。
「一分鐘。」她再談判。
然而搖她的『人』好像生氣了,猛力推她。
小夏也有點火了,用手去打壓在自己肩上的手,卻在一碰之下覺得有什麼不對。
那不是萬里溫暖的手,也不是阮瞻穩定的手,而是一雙女人才有的小手,入手冰寒刺骨,
僵硬枯澀。
她一驚,立即清醒過來,連忙翻身坐起,可肩上的那只艘動也沒動的還放在那兒。側頭一
望,確是一雙小巧美麗的女人手,在月光的照射下慘白慘白的。
然而,只是一雙手,手的主人不見蹤影。只有一雙手死死放在她肩上!
她立時汗毛倒豎,驚叫了一聲,可竟然沒發出聲音。
下意識的,她拚命去拉那雙手,但那雙手像粘在她肩上一樣,執拗的不肯離去,也壓得她
起不了身,她奮力掙扎,還是叫不出聲音,最後只得甩脫衣服,連那鬼手一起丟到角落裡
去。
她盯著角落,大氣也不敢出。
黑暗中,悉悉索索的一陣響,感覺什麼東西拱動起來一樣,在角落形成一個人影,還沒等
小夏反映就『唰』的撲了過來,在她面前不到半尺的地方停住。
是一個苗女!面目清秀,但膚色慘白,七孔流血!
「別睡我的床!」她惡狠狠的叫,「別睡我的床!」
「阮瞻!」小夏終於大叫出聲,聲音在靜夜裡顯得格外大聲,但隔壁房間卻沒有任何回聲
。
「別睡我的床!」苗女繼續逼近,一股屍臭也撲面而來。
小夏連忙抓緊胸前的護身符,苗女驚得向後飄了一步。
此時,靜夜中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鈴聲。
叮鈴——
那苗女『啊』了一聲,一直退到門邊去,但卻不走。
叮鈴——
又一聲清脆的鈴聲傳來,彷彿離得這野店近了些,接著隨著鈴聲,又近了些,慢慢到了小
夏所在的房間的窗口下面。
此時小夏不敢叫了,怕引來什麼東西。可是她不明白一向警醒的阮瞻為什麼聽不到這麼明
顯的聲音,為什麼沒有任何舉動?!
那苗女的鬼魂堵在門邊不讓她出去,她咬咬牙,慢慢從床上起身。
竹床發出吱呀的響聲,苗女細細的發出憤怒的磨牙聲,這兩種聲音讓小夏心驚肉跳,但她
堅持著將頭靠近窗口,從側面偷偷往下看。
那條山路的盡頭走過來一隊影子,為首的穿著一身白布的衣服,戴著一頂很大的斗笠,遮
住了面目。
他手裡拿著一個銅鈴,鈴聲就是從那裡傳來。他每走幾步,就搖一下鈴,他身後跟的那五
、六個人形就隨著鈴聲跳一步。
那幾個跟在後面的『人』排成一隊,每個人的臉上都套了一個白色的袋子,幾個人中間用
一條繩子栓著,隨著那清脆的鈴聲向野店走來!
第十二章 野店(下)
怎麼辦?
有怪東西進來了,可是彷彿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知道,而那個苗女則還堵在門口,不說話
也不動,只是盯著小夏不讓她離開!
「阮瞻!萬里!」她壯著膽子又叫了一聲,仍然毫無反應。
咚——咚——咚——
雜亂但又規律的跳步聲傳來,表明了那隊奇怪的人正在進入店裡。
只有靠自己了!
這認知讓小夏壯起膽子,慢慢溜坐在床邊。她膽怯的瞄著門的方向,想找時機從那苗女的
身邊擠過去,實在是除這之外,她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
她握緊胸口的護身符,兩隻腳下意識的在地上摸索著,找著自己的鞋。
她碰到了她的鞋,但卻被踢到一邊去了,於是用腳去勾,眼睛還瞄著苗女的方向。一下、
兩下、三下,怎麼越碰越遠?已經到了她夠不到的地步了!
「你找這個嗎?客人!」一個聲音突然從她腳邊傳來。
小夏倒吸一口涼氣,眼見自己的左右兩邊,各蹲著一個黑影,每個人手裡拿著她的一隻鞋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阿米,阿簸,她睡我的床!」一直呆立不動的苗女突然尖叫,並氣憤的疾飄過來。
小夏駭得迅速縮回到床角,驚恐的望著這三個不速之客。
那兩個蹲著的黑影在小夏的注視下起了身,好像從地下的土裡拱出來一樣。他們慢慢挪動
到小夏面前,和那苗女排成一排,對小夏俯視著。
兩個都是苗人打扮,一男一女的中年人,黑瘦老醜。此時卻對小夏笑著,表情僵硬又古怪
。眼睛盯著小夏,眼神卻飄到小夏背後,讓小夏覺得整個後背都發麻。
她身後有什麼嗎?
「阿花,別這麼和客人說話!」男人說,「要招待客人。她阿米——」
不等他吩咐完,左邊的女人不知從哪拿出一個托盤,逼迫一樣遞到小夏面前。托盤上有一
塊黑乎乎的東西。像是米糕,不過早已發霉發臭,山林中特有的黑色大螞蟻在米糕上穿梭
來去!
「吃吧!」她說著。托盤差點頂到小夏的鼻子。
本能的,小夏一揮手,托盤『平』的摔了出去,撞在屋角上。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響!竟
然是有形有質的,小夏無意見碰到的手也一樣!
而隨著這聲響,小夏和那三個苗鬼都突然不出聲了。小夏是嚇壞了,而那三個苗鬼卻一付
受到了冒犯的樣子,齊刷刷的狠盯著小夏!
「糟蹋糧食,罪人!罪人!」三個人齊聲叫,並俯下頭!
小夏感覺到刻骨的陰寒撲面而來,帶著泥土的潮濕,堵得她喘不過氣,只能緊依著竹牆。
握緊護身符,剛要大叫『南無地藏王菩薩』,就聽見兩種聲音同時響起來。
吱呀——叮鈴——
然後是腳步聲,穩穩的壓迫著人的聽覺,是那戴斗笠的怪人領著那一串怪東西摸上樓來了
!並且穿過漸漸走到了小夏房門口。
一步一步——
房門無聲息的打開了。那個怪人站在門口。那三個苗鬼自動閃開一條縫隙,讓那個人可以
看到小夏。
月光明亮,照在那個人身上。小夏才發現他身上的衣服不是白布,而是蓑衣。蓑衣上滿是
水珠,但又不落下來,在月光的照射下好像銀白的一樣。
他頭上的斗笠壓得很低,小夏瞪大眼睛拚命想看到他的臉,卻感覺斗笠下什麼也沒有,只
是解不開的黑暗。
他走了過來,還沒忘了搖動手中的銅鈴,身後那如串成一串的螃蟹一樣的『人』也跳了進
來,一時間,小小的房間擠得滿滿的,卻只有小夏一個人驚恐的呼吸聲!
「她睡我的床!」苗女又叫,翻來覆去就是這一句,但這次卻有告狀的意味。
那人走過來,俯身看小夏。這麼近,小夏還是沒看到他的臉!
他不出聲,只是相面一樣對著小夏,然後突然伸手抓住小夏的脖子,還沒等她掙扎就一下
把她從窗口扔了出去!
小夏重重的落在地上,但感覺沒怎麼疼,就是震了一下,而且周圍的環境也不怎麼對,迷
糊中聽到腳步聲傳來,然後面前出現一雙男人的腳。接著那男人把她抱起來,又放回到床
上去。
「做了什麼噩夢?還從床上掉下來?」阮瞻溫柔的聲音傳來。
怎麼?是夢嗎?怪不得阮瞻不來救她,原來是個夢!可真的是夢嗎?!
小夏哽咽了一下,細細碎碎的說著發生在剛才所有的事。
阮瞻聽得皺緊了眉頭。
這個夢也太怪異了,如果真是個夢,小嚇就要看看心理醫生,因為總是做這種噩夢的話,
心理一定是有問題的。可是,如果有什麼能人在背地裡耍陰謀詭計,把小夏捲進什麼幻境
也不是不可能,夢殺術他已經見識過了。
他們在明,對方在暗,每一回他們都要在劣勢中翻身,很難,但必須那麼做。像這一次,
他明知道接近真相等於是把自己當成了靶子,但又非做不可。他不關心關正之死,只是關
正的死把『楊幕友』和黃博恆也牽連了進來,他只是要摸清那個『楊幕友』的來歷,他強
烈的感到一定與那蔓有關,與這深山、河谷有關。
「你打聽過這家店的情況嗎?」小夏已經從噩夢中完全清醒了,但卻還假裝害怕,不從阮
瞻懷裡出來,一直依著他,「是不是有夫妻兩個帶著一個女孩?」
她在山下無意間聽說,這一帶的語言有古越語的遺風,把阿爸、阿媽稱為『阿簸和阿米』
。
「不是啊。就是一個老人。」阮瞻隨口撒謊。
這店裡確實是一對夫妻帶著他們十六歲的女兒在經營。
「那就好,夢裡那個小姑娘總是說我睡了她的床!很生氣啊,一直叫我離開!」說到這兒
,小夏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我還以為店主一家讓人殺了,卻弄不清事非找我來索命呢!
」
阮瞻撫了撫小夏柔軟的頭髮。還沒回答,腳步聲就帶來了萬里。
「有情況嗎?」他邊說邊走進來。小夏連忙立直身子。
「阮大神棍,你怎麼也不叫我一聲,不怕我被女鬼拉郎配嗎?」萬里還赤著腳。顯然匆忙
過來的,但手裡卻拿著血木劍。
拿是阮瞻匆忙中放在他身邊的,為了保護睡得很沉的某人。
「你滾得遠一點,我還落個清淨。」
「我要是離開你。你一定會想我的,假如我死了——」
他邊說邊坐到床邊,小夏連忙跳起來去捂萬里的嘴,「大半夜的,別胡說!」
「你怕我死嗎?」萬里眼睛亮晶晶的問。
「你再說這個字,我發誓三天不和你說話。」小夏有點生氣了,實際上是感覺在這古怪的
野店裡這樣說很不祥。
「好好好,算我怕你,我不說。但是——」
話音未落,樓下突然傳來『噹噹噹』的敲擊聲。
這意外的聲音如同突然插話進來一樣,讓三個人當場禁聲。
小夏心裡一緊,看向阮瞻。見他神色凝重的站起來,快步走到門邊去。腳下卻很輕。
她又看向萬里,後者安慰性的笑笑,壓低聲音說:「不是幻覺,我們都聽到了。」
小夏二話不說,套上鞋子,想起剛才的夢境,心裡有點發麻。
「該下去看看,太煩人了!」萬里把聲音壓得極低的問。
「一動不如一靜。」阮瞻哼了一聲。
「可是如果他們耍陰謀詭計,可能會一計不成,二計生,我們是不是應該主動一點,不要
總被動挨打!」
他的話觸到阮瞻心裡最不舒服的地方,自從和『楊幕友』爭鬥以來,他就一直在防守。儘
管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輕舉妄動,但這還是讓他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急燥。
「你們呆在樓上別動!」他決定自己下去看看。
「不,等下,你聽我說。」萬里又一次提出反對意見,「情況不明,這個時候不能分散,
還是集中在一起比較安全,你覺得呢?」
阮瞻沉吟了一會兒,一時有點拿不定主意,但那敲擊聲卻在此刻又響了起來,好像催促他
做決定,這讓他終於點頭。
「好,血木劍你拿著,小夏站中間!來吧!」
阮瞻一馬當先走出了房間,小夏和萬里默不作聲的跟在他身後。
此時,天又陰了起來,把僅有的月光也遮了起來,小店內黑漆漆的,只有些微的光亮。
當——當——當當——
那聲音又傳了出來,一會兒緊一會兒慢的,沒有規律,而且聲音的來源也飄忽不定,讓人
無法判斷是來自哪一方。
阮瞻踏上樓梯,好像是故意的,把樓板踩得嘎吱作響,很魯莽的直接走下樓去。他平時是
個穩健的人,如今這樣做頗有點示威的味道。心想既然對方要引他們出來,他們如何小心
也是沒有用的,還不如大大方方的。噹噹噹——走到樓下的飯堂裡,終於覺得那聲音有些
近了,聽起來的質感像是用手指敲打瓷器一類的東西,並不像是敲門聲。可當他們仔細聆
聽,想辨別方向時,那聲音卻消失了,惡意的沉默下來。是誰在裝神弄鬼呢?目的是什麼
?是上樓去,還是查清楚?阮瞻不得已要做出第三個判斷。他早在才一進這個店就把環境
看得清清楚楚——飯堂的左側的灶間,右側是雜物室。廚房裡鍋碗瓢盆比較多,敲擊瓷器
的聲音來自於那裡的可能性比較大。
幾秒鐘的時間,他決定自己去查以下灶間,揮手做了個讓其它兩個人留下的的動作。
他可以夜視,能在黑暗中看清楚東西。可是他忘了,其它兩個人沒有夜視,小夏和萬里只
在昏黑中見他揮了一下手,以為他是要他們去查對面的雜物房,所以在阮瞻離開後,走進
了那間漆黑的屋子。
『啪』的一聲,一簇火苗在黑暗中閃現。晃得小夏一時沒睜開眼睛,側臉一看。才知道是
萬里燃起了打火機。
火苗閃動著,照得萬里的臉有點猙獰,像不是他了!
「拿著這個。」萬里把血木劍塞到小夏手裡。自己則站在她前面,一隻手牽著她,一隻手
用打火機的微弱光芒檢視整個雜物間。
白天的時候,這裡只有阮瞻進來過。他們都不知道這裡竟然相當大,憑借萬里手中的光芒
根本看不到對面的牆壁。
小夏絆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就任萬里拉著被動的走,但她總覺得黑暗中堆積的雜物後
面有什麼東西,光芒掠過的時候就安靜,光芒一過就在黑暗中張牙舞爪。他們越走越靠裡
面,讓她覺得好似羊入虎口。
她小步的往前蹭,不住回頭在黑暗中張望,就怕有什麼跟在自己後面。卻突然覺得腳下踩
到一團軟軟的東西,那東西是活的,嚇得她忍不住驚叫一聲,跳了起來。
『喵』的一聲尖叫同時響起,小夏腳下的東西蹭的一下跳上了旁邊的雜物堆。在昏暗中張
著幽綠的眼睛瞪著她,弓著脊背,口中發出嗚嗚的威脅聲。雖然並看不清,但小夏還是覺
得那貓渾身的黑毛根根都立了起來,一付要殺人的神態!
「關正要逮的貓!」小夏一下就認出來那隻眼睛超大的貓,衝口而出。
萬里一聽,連忙把打火機轉移過來,同時順手抓住手邊的一個空口袋,對著那貓兜頭罩去
!黑貓靈巧的一閃身,口袋落在了一邊,它自己從半開的竹窗跳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貓不如狗好逮!」萬里咕噥了一句。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房間的盡頭,根本沒發現什麼瓷器類的東西,全是各種麻袋和不知幹什
麼用的大片植物葉子。
「那我們回去吧!」小夏抱了抱肩,莫名其妙的覺得有點冷。
然而他們才走了幾步,身後突然傳來轟隆一聲響。回頭一照,是被黑貓踩過的一側麻袋包
倒了下來。麻袋包下,露出一個小小的瓷壇。
這瓷壇是黑色的,上端凹凸不平,像是刻了什麼文字,大約有一尺高,突兀的被簇擁在一
大堆麻包裡面。
當當——
突然傳出的聲音,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這聲音是如此之近,讓人感到就是在自己腳下似的,自己聆聽卻上發自於那個瓷壇!
噹噹噹——
又是一陣亂響,好像裡面有什麼東西急切的要出來一樣,而且越敲越急,讓人覺得連罈子
也晃動起來!
萬里左右看看,拿到手裡一根竹棒,想要走過去看看,被小夏一把拉住。
「不要,等阮瞻來!」她非常緊張,覺得太不對勁了。
這麼小的罈子裡能裝什麼?為什麼會發出敲擊聲?鬼?妖?還是什麼?
「沒事,我不打破她,只是看看!」萬里安慰了小夏一句。
他也緊張,但又禁不住好奇。
他慢慢的走過去,打火即舉得高高的。
此時的黑瓷壇反而安靜下來,但這寂靜卻有著說不出的誘惑,好像在說:來吧,打開我!
來吧!來吧!
萬里伸出手中的竹棒,作勢要敲一下瓷壇的外面——
「不要!」
「住手!」
小夏和身後突然跑進來的阮瞻幾乎同時叫起來!
萬里一楞,手中的竹棒輕輕落在了瓷壇上。這重量不足於打破一張紙的,可瓷壇卻突然碎
裂了!
第十三章 是夢嗎?
並沒有什麼妖魔鬼怪跳出來,瓷壇裡裝的只是一種像原油一樣的黑色液體。隨著瓷壇的碎
裂,那黑色液體迅速流失。因為周圍全是麻袋包,在昏黑的光線中也看不清是否滲到竹地
板下面去了。
等了一下,沒什麼動靜,萬里鬆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微笑道:「你們兩個嚇了我一跳,我
還以為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呢!」
小夏還處於驚呆狀態,見他歪著頭微笑的孩子氣模樣,突然覺得整顆心都柔軟了起來,剛
要說什麼,一低頭卻見有一股黑色液體從麻袋包下面流了出來,正是那罈子裡的東西,它
並沒有順著稀疏的竹地板的縫隙滲漏下去,而是向他們的方向流了過來!
蜿蜒的,如同一條黑蛇一樣,靜悄悄的偷襲著爬到萬里的腳邊,而萬里還赤著腳!
「小心!」小夏幾乎是尖叫出聲,潛意識裡莫名其妙的感到驚恐無比,就像要失去什麼重
要的東西的那種驚惶和不安。
她手裡還拿著血木劍,但是離萬里有幾步遠,來不及過去拉他,只是本能的把血木劍向那
片就要接近萬里腳尖的黑色液體扔了過去。
就在那黑水觸到萬里腳趾的一剎那,血木劍『砰』的一聲落在地上,但由於一側是散落了
一地的麻袋包,所以只有劍尖著地,大部分劍身搭在了旁邊的一個口袋上。
但這劍尖也剛好落在了黑水的前面,不僅擋住了它的偷襲,而且萬里也『啊』的一聲,下
意識的後跳了一步,暫時躲開了。
『嘶』的一聲響,那黑水有生命一樣的一分為二,彷彿受到重創一般痛苦的扭動、散開,
由一條粗大的黑蛇化為了兩條細小的彎流,雖然流量驟減,但仍不死心的向萬里腳下爬,
而且十分迅速,在萬里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有一股鑽到了他腳掌的下面。另一條卻向小
夏這邊疾射過來。
小夏全部的精神全集中在萬里身上,驚呆的看著他的腳,根本沒看到有另一股黑水要攻擊
自己,當她意識到時已經來不及躲了。
我要死了嗎?
她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但卻覺得腰間一緊,被一股外力拋到成堆的麻袋包上,然後眼
見一團火印直接壓在黑水上,讓那黑歲像一團極細小的蛇一樣扭纏盤繞。然後化做惡臭的
氣體消散在空氣中!
「你怎麼樣?」阮瞻扶住身體有點搖晃的萬里。
萬里手中還高舉著打火機,但臉色卻在火光中陰晴不定。他虛弱的笑了一下,「看來我又
落入圈套了,這回你可有話說了!」
「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可能要歇會兒了!」說完,他手中的打火機突然落地。
在光明消失前的一瞬間,小夏看到萬里向後倒下,但阮瞻在身後抱住了他。
「萬里!」小夏叫了一聲,想要跳下麻袋包。
但黑暗總的阮瞻急忙阻止了她,「乖乖呆著別動!等我!」
他說著把萬里背到飯堂去,輕輕放在地上,然後又進來把小夏抱了出去。不讓她的腳落地
,接著極快速的施了幾個手印,把最後殘留的黑色液體蒸發掉,才急步回到其它二人身邊
。
飯堂裡,小夏正不知所措的撫著萬里的臉,試圖叫醒他,而萬里卻一動不動,連呼吸也極
其微弱,好像隨時會死。
「聽著,小夏。」他單手托著小夏的下巴,讓她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話上,「萬里可能中
的是蠱毒,必須要找到下蠱的人。我要你在這兒守著他,一個人!」
小夏聽說他要離開,心裡一陣恐慌,但知道這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隨即堅強起自己軟弱
的心臟。
「我可以依賴你,是嗎?」
「完全可以。」
「你要知道這裡不會平靜,所以,小心,千萬不要出事。」
「我會等你回來!」小夏咬咬牙說。
看著她脆弱但又強逼自己堅強的臉,阮瞻有一絲不忍,可是他必須要離開,不得不讓她單
獨面對黑夜中不確定的東西。
他在灶間的時候,聽到了小夏的驚叫聲和貓叫。他當時就覺得不對,才要離開去看看,就
被腳下一叢雜草纏住。本來他以為那只是備燒的柴禾,沒想這草竟然如同有生命一樣,纏
得他無法離開,拖住了他的腿。
這草是被控制的,力量雖然微弱,但卻極不好擺脫,這也導致了晚了一步,沒有阻止萬里
。
他不瞭解蠱術,只憑感覺判斷,他也不知道自己練制的火手印可不可以制服那古怪的黑色
液體,當時只是情急中試上一試。而且在無意之中,他從窗戶中看到野店後面的樹叢一動
,雖然只看到一條模糊的人影,但卻感覺那個人一定在那裡呆了很久,被他注意到後就慌
張的跑到左邊岔路上去了。
這個時候偷偷摸摸的,即使不是下蠱之人,也可能是目擊的人。而解蠱的方法雖然有很多
種,但那黑水看來太凶險怪異了,又明顯是為對付他們而來,連萬里那麼命硬的人也被放
倒,一定不是簡單的蠱術。所以,他必須要追到那個人,否則萬里凶多吉少!
或者說,根本沒有機會!
他沒有時間浪費,否則就追不到那個人了!
焦急中,他左右看了一下,迅速拉開門邊的一張竹桌,劃破手指在牆壁上畫上一個保護力
最強的符咒,把萬里拖到那裡安置好,然後並排放上兩張桌子擋住他。
他招呼小夏過來,用血手指在她的眼瞼上輕輕劃過。
「這會讓你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也許會很怕,但可以看得清路!」他又畫她的額頭,「
這可以讓你不被發現,萬里額頭上也有一個。」
「我不怕,我不是你們的拖累,我也是夥伴!」
「知道,我知道。」一瞬間,他很想擁抱她,可他沒有時間,「如果藏不住了。拿血木劍
一碰這個符,牆就會破個洞。萬里恐怕幫不了你,你要盡量保護他!如果——」
他極度擔心,雖然現在這店裡沒有一絲不良氣息,可當他離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這種選
擇讓他的心哪一頭都難以割捨。
「沒有如果,我會到死守著他等你回來。別說了,快走吧!」
小夏說著也鑽到桌子下面去。伸手抱住萬里的脖子,把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讓他昏迷得
舒服點,並且再也不看向阮瞻一眼。以行動表示自己的堅決。
其實她很想看阮瞻一眼,可是怕一看到他,自己就又會軟弱。她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情況
的凶險!萬里的命,也許只差這一秒鐘。
阮瞻咬緊牙關,在空中畫著什麼,然後頭也不回的一腳踏出。落步時已經到了那條岔路上
。
他要快,不僅是要奪回萬里的命,還有小夏的命說不定也在毫釐之間!
天空中開始滾起了悶雷,不怎麼明亮的閃電在叢林上空劃過,像是穿梭在他身邊一樣,只
是追逐他,逼迫他,告訴他一個字——快。
他向前跑,努力注視著週遭的一切。感覺著氣息,卻什麼也沒有!跑了一段路,雨下了起
來,他也焦急得要瘋了!
萬里!小夏!一定要堅持住,要等他回去!他心裡念著。眼睛還是四處搜尋!
突然,一道明亮的閃電在空中劈過,十幾秒鐘後一聲驚天動地的雷聲帶著雷霆怒吼之勢驟
然炸響在頭頂,一顆老樹不幸遇難。
隨著老樹被從中間一劈兩開,一聲驚叫從樹後傳來,然後其後的草叢開始東倒西歪,有一
個人影從中間穿了過去。
阮瞻抬腳就追,在樹後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一隻鞋,繡花的鞋,很舊,很
破,但看得出鞋面上繡滿了花。
是一隻花鞋。
他沒有猶豫,向樹林深處追去!
同一時間,小夏卻在驚恐不安中度過。
有心理準備是一回事,有堅定的信心也不錯,但是該怕的時候一分也不會少。
好在有萬里在她的身邊,雖然他昏迷不醒,但她還是感到他在陪她,她不是孤單的一個人
。
此時雨又下了起來,一陣陣的山風拍打著竹門,像是有什麼要擠進來。四周漆黑一片,可
是她因為被阮瞻在眼皮上劃過血符,所以看得很清楚。
吱呀——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從桌子下面,小夏只能看到一雙腳飄了下來,沒有踩地,也沒有邁步
的動作,但腳步聲卻和正常人一樣,一步一步的,接著又是一雙腳,然後還有第三雙,都
是赤著足,穿著普通的黑布鞋。
「阿簸、阿米,客人怎麼還不到!」一個女孩的聲音響起來。
小夏一下子就認出那個不讓她睡床的苗女!可是剛才的一切不是個夢嗎?如果她是存在的
,那麼其餘兩個一定是她的父母,那麼這豈不是一家鬼開的店?
原來他們竟然進入了一家鬼店!可是阮瞻那麼有能力,是什麼讓他壓根也沒有發現?
她抱緊萬里,生怕他被發現。雖然阮瞻為他們畫了隱身符,萬里也是斜依著,可他太高大
了,雙腿伸得長長的,如果那三個鬼發現桌子挪動了位置,飄過來搬動的話,踩是不會踩
到,但一定會踢到他的腳!那他們就會發現了!
血木劍也不對勁,明明就放在她手邊,可不知為什麼沒有發出遇邪就會散發的美麗紅光!
「蓑衣趕鬼忙哦!」從沒出過聲的女人開腔。
這句話說完,三個鬼突然不作聲了,齊刷刷並排站在距小夏不到二尺的地方,好像在等什
麼客人到來!
蓑衣?不是那個夢裡看不清臉的怪人吧?
第十四章 蓑衣鬼
小夏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被發現。想到那個斗笠下永遠看不見的臉,冷汗無聲的滾落下來
。
她緊張萬分,覺得時間過得好慢,但又怕時間過得快,那個蓑衣怪人會早於阮瞻先到!可
正當她心亂如麻的時候,夢裡清脆的銅鈴聲在雨中響了起來。
沉悶的雷聲和紛亂的雨聲中,叮鈴的聲音就直直鑽進人的耳膜中!感覺很遠,但又好像近
在咫尺。
這不是個夢嗎?還是夢中的情形要重演一遍!小夏一時分不清楚,而且也沒有時間容她來
分辨,她只是一手摟緊了萬里,一手死死握住血木劍,這是她在這危險未知中僅有的依靠
!
門自動打開了,沒發出任何聲響,然後一雙腳夾帶著風雨闖進了小夏的視野。
小夏只看到蓑衣的下邊緣,眼見著雨珠不斷的滾滾而落,地上卻不見水漬。
『他』在門邊停了一下,然後慢慢向桌子這邊走了過來。小夏心臟發緊,不自禁的向裡面
緊縮,更緊的貼住牆壁和萬里。
『他』穿著一雙花鞋,嶄新嶄新的,鞋面上繡滿了各式各樣的花朵,已經看不出布料本來
的顏色,各色絲線堆砌得極其艷麗,在雨地裡走來,卻還一塵不染。
然而最詭異的是——鞋裡面沒有腳,蓑衣的下緣和花鞋之間也沒有腿!
他不是人。是鬼!和那一家三口一樣是鬼,可是為什麼血木劍沒有像平常一樣,遇邪就會
散發出美麗的紅光,而只是劍柄在微微的發熱?!
小夏不明白血木劍是不是壞了,只見『他』一直走到桌邊,卻又不坐下來,只僵直的站在
那。近到她可以看清蓑衣的紋路和上面不斷滴落卻又有不會掉到地上的水珠。
只聽他搖了一下銅鈴,就又有一串『人』跳了進來,排成了一排,站到了裡側。不用猜也
知道是那些用麻繩串著的、頭罩白色布袋的怪人。問題是他們站的位置與那一家子和蓑衣
鬼成了合圍之勢,把桌下的小夏死死圍在正中。
眼前的形勢詭異極了,店裡沒有任何的聲響,而且漆黑一片,不過卻又忙忙碌碌的。好像
正常的店家在招待客人,只是店主不是人,來客也不是人。
寒冷的山間夜裡,小夏卻汗透脊背,還要拚命抑制因緊張而變得急促的呼吸,她只希望這
些鬼快點歇完腳快點走,假如鬼怪們在趕夜路時確實也和人類一樣要歇腳。而且對方不是
對他們持有惡意的話。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照亮了漆黑的雨夜,瑟縮在桌子下面的小夏也看見那個蓑衣鬼慢慢彎
下腰來,那張看不見五官的臉對著她『看』!
原來他知道她藏在這裡!
「別—讓—他—們—摸—你—的—頭!」他一字一頓的發出古怪的顫音!
什麼意思?小夏驚駭得楞住了。
然而不等她反應,在那雷霆雷聲響起的一瞬,蓑衣鬼突然掀翻了桌子!
小夏驚呆了,完全不知道怎麼反應,覺得自己像躲在柴草裡的羊羔,突然暴露在野獸的眼
皮底下。
她嚇得動不了。卻發現圍著她的東西也不動,只是盯著她這個方向,彷彿並看不到她,只
是感覺到!她試著動了一下,幾個鬼就開始認清目標一樣,向前跳了一步!
小夏這才意識到,阮瞻的隱身符使她和萬里免於被看見,可是他們的呼吸無法隱藏,一動
的話更會發出聲響,所以那些鬼怪知道他們的大致方向,卻不知道具體的位置!
還有,血木劍雖然有些異常,但對這些鬼怪還是有著無比的威懾力!
可是那個蓑衣鬼為什麼好像看得見她一樣?是她功力高深,離她距離近,先一步覺察到她
?還是他真的能看見?它說的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不要被摸到頭頂?!那它為什麼不
攻擊?也怕了血木劍嗎?
幾秒鐘的時間,小夏必須做出決定!
如果這些鬼怪是受命致他們於死地的話,萬里就是最危險的,因為他目前處於昏迷狀態,
根本沒有反抗能力。本來血木劍會保護一定的範圍,可是對手太多,如果它們不顧一切的
衝過來,就算她有血木劍也會顧此失彼。
何況,她沒有靈力,不能讓血木劍如鋼鐵般堅硬,如果打在虛無的魂體上當然沒問題,如
果是殭屍一樣的實體呢?那被串成一串的蒙頭鬼跳到地上時『咚咚』作響,看來不是容易
對付的,她不能讓阮瞻父親留給他的東西毀在自己手裡!
而且,血木劍今天好像很不對勁。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她引開這些東西,而把血木劍留在萬里身邊,那樣就算蓑衣鬼看得見
萬里,想對他下手也沒有辦法!
她這樣想著,怕得要死,可還是逼迫自己做出行動!
她屏住呼吸,慢慢慢慢的把萬里平放在地上,扯起他身上的套頭衫的衣領,掩住他本來就
微弱的呼吸,讓那些鬼怪失去追逐的目標,然後把血木劍放在他的懷裡。
她做這些的時候一直盯著近在咫尺的蓑衣鬼和對面一排隨時準備攻擊的『敵人』,只見那
蓑衣鬼根本不動,看不見的臉也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而那些鬼怪則隨著小夏極輕微的動
作慢慢靠近。
此時血木劍開始有一點微弱的紅光閃現了,這樣小夏鬆了口氣,這證明萬里可以安全的呆
在這裡,況且牆壁上還有阮瞻的保護符。
她見圍著自己的圈子越來越小,已經沒有逃出的機會,乾脆脫掉一隻鞋,一下子從圈子上
方扔了出去!
『呼』的一聲,那一家三口和五個連成一串的殭屍一下子湧到掉落鞋子的樓梯處,而那個
蓑衣鬼則突然向小夏撲了過來。
小夏本能的一閃,蓑衣鬼差點撲倒在萬里身上,因為血木劍就在萬里懷裡抱著。驚得它像
牽線木偶一樣,直挺挺的把身子立了起來,並飄出去好遠!
這下小夏徹底放心,知道血木劍可以保護萬里,所以再不猶豫,趁那幾個鬼怪還沒有返回
來之機一下子奔到門邊。她想跑到山林裡去,那樣迴旋的餘地大些!
可是,她出不去!
蓑衣鬼搶先一步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這才想起。蓑衣鬼是看得到她的,她想的引開這些鬼怪並自保的方法根本行不通。現在
也只有利用地形亂逃一氣了!
想到這裡,她再不猶豫。驀地蹲下身子,堪堪避開了蓑衣鬼的一抓,也沒看清它有沒有手
,差不多是滾到了雜物室門口。眼見著那一串怪物身上的麻繩全部繃斷,真如殭屍一樣,
伸直手臂向她逼來!
別讓它們摸到頭頂!
小夏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句話,但總覺得這話有特殊的意義,所以一直努力不讓自己的頭
部被碰到。原來她還想利用暫時不呼吸和不動來躲避襲擊,可自從發現蓑衣鬼看得見自己
後,這計劃就行不通了,只能狼狽的逃竄。
但那蓑衣鬼卻並沒有追她,只圍著昏迷不醒的萬里轉。只是血木劍隱隱的紅光讓它無法接
近萬里,可它卻一付不死心的樣子,讓小夏在逃竄中還不時要分心看著那裡,好幾次險些
被抓到臉上。
雨夜中漆黑的野店裡,一屋子的鬼在追她。有五個腦袋上帶著白布袋子的殭屍一樣的東西
,還有那一家三口,每一個都是面孔慘白,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裡更是變得慘綠,七孔流著
血!
害怕,她已經來不及了,她一邊跑一邊還要注意萬里那裡的情況,只見蓑衣鬼圍著萬里轉
悠了半天,突然趴在了地上,努力伸長了手。
它的手掌慢慢從蓑衣下伸了出來,黑乎乎的,就像粽子葉子包著的東西。同樣的,還是看
不見手臂,好像無形的手臂在向前伸,而且非常有彈性,伸長得超過了人類概念裡的界限
,直接去觸摸萬里的頭頂。
受了重創一樣,它在觸了萬里的頭頂一下後,驀然縮回了手臂,委頓得沒有爬起來!
小夏呆住了,也忘記了跑,也忘記了呼吸,因為沒有蓑衣鬼的暗示,那些鬼怪失去了小夏
的信息,也停止了攻擊。一時間,店裡寂靜無聲!
半明半暗中,萬里忽然慢慢張開了眼睛!
他醒了,小夏本該高興的,可是下意識的,她渾身都在哆嗦,驚恐和絕望讓她的心臟都無
法跳動!
萬里的情形不對,真的不對,他不再是他自己了,而是成了另外一個人,木然,僵硬,恐
怖,沒有感情!
一陣陰風吹過,他就像隨風飄起一樣,那麼高大的男人,無聲息的就直立了起來!
「萬里!」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小夏忘了自己的處境,一下子就喊了出來。
隨著她的聲音,異動四起!
先是周圍的鬼怪開始向她的方向撲過來,再就是萬里突然扭轉過頭了,直直盯著她!
她知道萬里看得見她,因為同樣是阮瞻畫的符,雖然外界無法看到,但他們互相是可以看
得到的。
可是那不是萬里了!雖然他有萬里的身體,有萬里的臉,可是萬里從沒有用過這樣沒有感
情的眼神看她,他從來都是那麼溫暖,那麼和煦,使她見到他的時候覺得世界都是溫柔的
!
她要哭了。特別是當他像其它鬼怪一樣向她衝過來時,她幾乎大哭著跑開!
那不是她的萬里了!
店裡的追逐仍然在繼續,可小夏躲得越來越驚險,她心裡絞痛著,手腳就慢了下來,最終
被那個小苗女狠狠抓住手心。
「她睡我的床!」她尖叫一聲!伸出已經成為爪子的手,拚命扣住小夏的喉嚨!
小夏呼吸困難,意識散亂,只用眼睛的餘光看著萬里,可他竟然沒有反應!
死就死了吧!
小夏閉上眼睛,絕望得不想掙扎,因為眼前的萬里已經不再是她的萬里了!
第十五章 一夜
『恩』的一下,萬里『跳』了過來!他凶狠的看著小夏的方向,眼裡閃過血紅的光芒,妖
異又暴怒,殺氣騰騰,一付要把人撕成碎片的霸道模樣,連那小女孩都駭得鬼叫一聲,閃
得遠遠的。
「萬里,回來!」小夏什麼也顧不得了,在這生死關頭才感覺到,萬里就像她的手足四肢
一樣重要,決不能失去,「你醒醒!」她抓著他胸口的衣服猛搖,情緒已經從最初那種令
人心碎的痛心,漸漸轉化得夾雜了一點氣憤。
他不能騙人!他說過的,他的意志力和控制力和阮瞻一樣強,他們曾在大學時代和一群人
拼酒,明明酒醉了卻還能談笑自如,駕馭著自己的情緒和行動,等贏得賭約後才抱頭大睡
三天!
現在怎麼了,只是被一個蓑衣鬼摸到了頭頂,他就迷失了自己嗎?不能!他不能那樣!
「你給我變回來!」小夏見萬里仍然僵直的站著,急得拍打他的胸膛。
萬里動了一下,慢慢抬起右手,正當小夏欣喜於他有反應時,他卻把手伸向了小夏細嫩的
脖子,然後緊緊握住,單手就舉了起來!
小夏登時呼吸困難,窒息使得她的手臂也抬不起來,像一件衣服一樣被掛在萬里的手上!
要死了嗎?死在萬里的手裡?那個比哥哥還要親的人,從沒有和她發過一次火的、最好的
朋友的手裡?那個她曾經以為,這世界上唯一不會傷害她的人手裡?
「掐—死—她—!」那個因為拚命摸了萬里的頭頂,而被血木劍的劍氣傷得委頓在地的蓑
衣鬼,突然用顫抖的古怪聲音叫了起來!
「給我給我給我!」那一家三口的苗鬼在一邊擁擠著爭執。再加上一直沉默的五個罩著頭
的鬼怪一直跳著,使整個場面看起來像是獻祭,而祭品正是小夏!
她的腿軟弱的蹬了幾下,但毫無用處,萬里還是面無表情、神志不清的樣子!
據說人死前是會流眼淚的,所以小夏在失去意識前落下了眼淚。一串串落在萬里的手背上
,而且就在她覺得自己將要死去的一瞬間,她胸前的護身符突然散發出久違的溫柔黃光,
因為萬里是高舉著小夏的,所以那光芒直接刺入了萬里的眼睛!
萬里被晃得眨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眼睛時,眼中的紅芒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滿臉的迷惑和
意外。
「怎麼了?」他輕喃一句,無意間解除的邪術讓他的手臂再也無力高舉。手一軟就把小夏
直接扔到了地上。
小夏只感覺腦袋『砰』的撞在竹地板上,並沒有感覺頭痛,只是猛得衝入肺葉的新鮮空氣
讓她劇烈的咳嗽,難受得身體團成一團。
萬里嚇了一跳,連忙蹲下身體,疑惑的伸出手。想把她拉起來。但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意
念。意識到是自己傷害了她。
「我做的?」他又低語了一句,但沒有等到再有能力思考,就覺得一陣眩暈,再一次昏倒
在地,倒在小夏的身邊。
不用吩咐,那幾個鬼在不知名的神秘力量的作用下。又撲了上來,一付要置二人於死地的
狠勁。只不過那一家三口比較靈活,直接趴到地上來攻擊,而那五個殭屍不能彎身,只是
沉重的跳過來,要把躺在地上的二人壓扁!
阮瞻!小夏心裡念著,希望他能及時回來。
但阮瞻沒有回來,反而有一聲奇怪的哨聲傳來,就像樹葉吹出的那種,單調而尖銳,那幾
個鬼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了,雖然喉嚨中還在發出『??活z的不甘心的聲音,磨牙的聲音,
動作卻停了,不敢上前一步!
小夏停止了咳嗽,費力的拖著萬里往後縮,不明白上什麼暫時救了他們,可她看那幾隻鬼
的樣子,好像和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可能過不久還是攻擊,而血木劍在剛才萬里起
身時落在了門側,所以她沒有依靠,但必須多堅持一陣,一定要等到阮瞻回來。
此刻的時間,在小夏眼裡是用微秒計算的,連每一次呼吸也緊張得分成幾段來完成,一邊
後退一邊還要注意周圍不懷好意的敵人的異動。
不要變!不要變!阮瞻快回來!阮瞻快回來!
她心裡緊張的念著,疲勞和剛才萬里無意間對她的傷害讓她手腳發軟,但更讓她心驚肉跳
的是,她的祈禱起了相反的作用,阮瞻還是沒有出現,但鬼怪們又開始動了起來。
慢慢的,圍著他們的圈子在縮小,一股陰冷潮濕的感覺包圍了她,就像她已經被埋在了土
裡!
轟隆——
又一陣雷聲在天空中炸響,那些鬼怪受了刺激一樣,忽的疾飄過來。
小夏驚叫一聲,張臂摟住萬里,連頭也不敢抬,閉上眼睛等著攻擊來臨!
閃電的強光中,飯堂內的景色突然模糊了一下,就像一波平靜的水面上掉落了什麼,蕩起
了漣漪那樣。接著一個人影憑空出現,他邁步是如此之焦急,但動作卻那麼瀟灑隨意,好
像一步就從遙遠的地方踏入了整個房子的中心。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他默念了幾句咒語,同時左手虛空畫符,朝小夏的方向一指
,率先撲到的鬼怪立刻如同撲到一堵無形的牆上一樣,被彈了回來!
「阮瞻!」小夏又驚又喜的叫出聲!
「別怕!我在!」阮瞻回過頭,微笑了一下,回答著。小夏登時感覺整個房間都明亮和溫
暖了起來!
「沒事了,他回來了!」她喃喃自語著,同時扶起萬里,讓他半依在自己身上。「你也會
沒事的。」
她安心的呆在阮瞻設置的結界裡,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角度看阮瞻力鬥鬼怪。
只見阮瞻用左手虛空畫了一個半圓形的符咒,拖著長長的尾,然後一指那一家三口,它們
三個立即如同被吸到一個無形的圈子裡一樣摔在一起。
尖銳的叫聲,好像是玻璃劃過玻璃一樣刺耳。出自於那三個鬼魂之口,它們彷彿在忍受著
巨大的煎熬,原本慘綠的臉此時扭曲變形,變得赤紅,像是燒到一半的碳,兩隻眼睛更是
發出火一樣的光。
「放了我們!」它們慘號著,三具形體一會兒透明,一會兒黑沉下來,一會四肢和五官脫
落。一會兒又凝聚成一團,拚命撞擊那看不見的包圍,但又無一例外的被彈出去!
阮瞻的神色冷酷如刀,沒有一絲憐憫!
他見那受創的蓑衣鬼身子慢慢隱沒,好像要遁走,但又同時指揮五個殭屍來襲擊他。好為
自己爭取時間。冷哼了一聲道。「留下來的好!」說著咬破舌頭,噴出一口血氣,同時右
手也不知從哪裡摸出一道符咒,連同那無形血氣,箭一樣射了出去!
「啾」的一聲慘叫,那蓑衣鬼已經隱去了一半身體。此時卻如同被個看不見的釘子釘在原
地一樣,任它如何奮力掙扎,也不能挪動分毫。
阮瞻冷冷地嘌了一眼像一堆亂草一樣伏在地上扭動的蓑衣鬼,動作瀟灑地一轉身,輕描淡
寫地就化解了三個殭屍的圍攻,幾步就走到門側去,一俯身抓起了血木劍。
血木劍握在了阮瞻手裡,立即就有了不一樣的感覺,雖然沒有平時那樣的紅光大威,但也
散發出美麗的光芒,並且不停地微微顫抖,好像回到了主人的手裡興奮莫名!
阮瞻右手握著劍,慢慢抬起手來指著那五個亂跳的殭屍,也不說話,只是站在那冷冷看著
對方。
血木劍在阮瞻地手裡,就不再是木劍,而是比鋼鐵還要堅硬的利器。雖然殭屍撲過時帶器
的腥風十分駭人,窗外的急風驟雨也敲打得正急,但阮瞻絲毫不為所動,以靜制動的姿態
給了在一邊緊張觀看的小夏以無比的信心。
那五個殭屍是沒有感官,只被控制的簡單怪物,所以感覺不到那三個苗鬼和蓑衣鬼的慘狀
和恐懼,一個勁地朝著有人氣的地方猛撲。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它們沒有計劃沒有先後,
以至於相互間自己先碰倒了三個,只剩兩個攻擊了過來。
眼見它們撲到眼前不到一米的地方,阮瞻不慌不忙地右手揮劍,不是刺,而是劍削向其中
一個頭顱,而左手卻虛空劃著那個像魚刺一樣的符,簡單的動作卻夾帶著風聲直指向了另
一隻!
「啪」的一下,右手邊的殭屍的腦袋掉在了地上,身體搖晃著又前衝了幾步,在阮瞻一閃
身後撲倒在樓梯邊上,而左手邊的這只卻被那個虛無的符咒打中了胸口,竟然向後飛出好
幾米,像畫一樣被釘到了牆上,頭也喀嚓一聲掉落,卻仍然裹著白布的袋子。
這時,那三隻殭屍也近地身來,阮瞻一矮身,讓過了它們的猛撲之勢,反手揮過兩劍,也
沒什麼招式,只是快速地斜砍殭屍的頭,看樣子是專門對這個地方下手的,眼見著那兩個
也撲倒在地上不動了。
剩下的最後那個,由於一撲之勢力量太大,一下子撞到門上,竟然連身體帶門一起摔到了
雨地裡中,阮瞻也沒有追出去,一下施展了他的火手印,躲在最裡面的小夏只看到瓢波大
雨的屋外空地上,一團奇異又美麗的火燃燒了起來,中間還爆出一小簇火苗!
只有十幾秒的時間,小夏多半夜的恐懼被阮瞻輕鬆地解決掉了。
「道公饒命,道公饒命!」被圈在結界中的苗鬼見道公饒命乾淨利落地消滅了那五個兇猛
的殭屍,加之在結界中受到了痛苦煎熬,開始求饒。
在他們這裡,有法術的人被稱為道公道婆,所以他們一個勁對著道公饒命哀求。
阮瞻半轉過身,「你們不是開店的一家三口,不過是幻化的形象,對嗎?」
那三個鬼說不出整句話,知識細碎斷續的鬼語著,驚恐得無以復加。
「可惜,沒有什麼能做了壞事後不受懲罰,這是天道。所以,我答應,以前你們害過的人
不會答應!」
「不,她睡我的床,她該死的!」那小女鬼突然尖叫出聲,並拚命撞擊結界的外壁,對著
小夏咬牙切齒,嚇得小夏下意識地往後緊縮。
「你們是鬼蠱是不是?解不了的蠱,還是解脫了吧!」
阮瞻歎了口氣,不理會小女鬼的尖叫,單手結印,慢慢地揮出了手。
這一陣慘叫,一團艷火,然後只是一捧黑灰,夜風吹過,什麼也沒有留下!
「輪到你了!」
阮瞻又面對著蓑衣鬼。
「主-人-會-殺-了-你-的,主-人-會-殺-了-你-的!」蓑衣鬼顫抖著聲音,邊掙扎邊想逃
脫,邊威脅著。
它是這一群鬼中的控制者,所以它最知道要面對結局的恐懼!
「我來這裡,找的就是你的主人!」
阮瞻想起幕後人對萬里下的毒手,痛恨之極,「可是他是個藏頭露尾的混帳王八蛋!」
他解開了血禁,蓑衣鬼驟然失去了鉗制,慌忙爬著,費力的隱身,但卻隱不掉。此時的阮
瞻突然面露憐憫之色,猶豫了一下,才用劍尖指住蓑衣鬼頭上的斗笠!
「我幫你解脫了吧!」他輕歎著說,「這樣對你才好一些!」說著,血木劍挑掉了那頂斗
笠。
一陣風聲,地上只剩下意見平常的蓑衣和一個斗笠,一雙鞋子。
原來,那些衣帽下面根本什麼也沒有!
阮瞻看看那雙奇特的繡花鞋,想起剛才在山林中看到的一隻,皺緊了眉頭,不知道這裡面
有什麼聯繫。
「阮瞻!」小夏叫了一聲。
阮瞻這才從思索中驚醒,連忙打開保護結界。
「你沒事嗎?」他打量著小夏,深恐她受了什麼傷害,然後又去看萬里,後者的情況讓他
憂心如焚!
小夏搖搖頭,「那些怎麼辦?」她指指剩餘的那四具殭屍的「屍體」。
阮瞻站起來,走到屍體旁邊,一下扯開了它們身上的白布衣服,衣服下的情形讓小夏吃了
一驚。
沒有屍體,也沒有人形,竟然只是樹枝和樹幹!
小夏猶豫了一下,壯起膽子扯開了「斷頭」上的白布袋子,竟然也是植物,不過上面多了
個黑色的符咒而已!
不是趕屍的,只是蓑衣鬼控制的植物,只是幕後有人施展的妖術!
阮瞻把那四顆「植物」聚在一起,施法把他們燒成灰燼!小夏看著阮瞻做這一切,發覺他
施出的火只會燒到想燒的,並不會燃到這竹屋中的其他東西。
「現在我們怎麼辦?」小夏問。
「等天亮吧!」
「他怎麼辦?」小夏又看了倚在牆角的萬里。
「交給我,我不會讓他死的。」
阮瞻堅定有簡短的回答。
戰鬥停了,雨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