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幻覺
小夏站在那兒,不知道該不該到水盆那裡看看。
她覺得對方一定不懷好意,因為他們本來就是要害人的,可是那個可以救萬里的借口
實在太誘惑人了。明知道可能被騙,也想要試上一試,至少多個選擇,多個機會!
她慢慢走回到床邊去,見那竹床被那雙白手拉得都歪了,紗帳也扯掉了一半,而萬里
還是毫無反應,像個木頭人一樣躺在那裡,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不禁悲從中來。
他是個多麼熱情溫柔的人哪,愛和人談話、對新鮮事務好奇、喜歡嘗試、熱心幫助別
人、有俠氣,而且是眾多女性眼中的大眾情人,如今卻像個植物人一樣,待在這裡人事不
知,如果他能意識到這個應該會很覺得生不如死,感到倍受煎熬吧?!
他為她做過那麼多事,從來沒要求過回報,現在輪到她來償還他了,所以她可以付出
任何代價!
有了這個決定,她就先爬上床,費力的扶萬里躺得更舒服些,整理好紗帳,然後握緊
血木劍,慢慢走到水盆邊,疑惑中帶點戒備的向盆裡看去。
水盆裡的水還在微微的搖,而且因為有人靠近,晃動得更加厲害,好像要潑出來一樣
。小夏下意識的想閃開,卻又明白自己非看不可,所以硬逼著自己站在那不動。
她記得水盆裡的水是清澈的,是阮瞻從離八角樓不遠的地方打來的甘甜山泉,她洗過
臉後才換的一盆新水。可是此刻,這些水不知道為什麼變黑了,渾濁得像是泥漿一樣,還
散發出一種略帶腥氣的草葉味道來。
咕咚——
水面的中心突然冒出一個氣泡,嚇得小夏本能的倒退一步,驚訝的看著第二個、第三
個,第四個氣泡接連冒出,直到整個水面像沸騰一樣的滾了起來。
這樣大約持續了兩分鐘。水面才歸於平靜,不過水卻不再是黑的了,而是變成像鏡面
一樣能反光的銀白。
小夏忍不住向前湊了湊,見這面水鏡裡,有一個圓乎乎的東西由下向上漸漸的浮上來
,剛好嵌在這個直徑約兩尺的木盆中間。仔細一看卻是一張女人的臉!
可能是因為浸泡在水中的緣故。這張臉蒼白浮腫,嘴巴和眼睛禁閉著,頭上的黑長髮
像水草一樣漂浮在水中,柔柔的舞動,宛如在向觀者招手。
小夏不知道幕後人又在搞什麼鬼,只覺得那張臉看起來那麼熟悉,於是握緊血木劍又
走近了一步,幾乎是站在水盆邊上向下俯視。
那是一張標準的鵝蛋臉,額頭飽滿。有一雙淡淡的細眉,一個小巧可愛的翹鼻子。嬌
嫩誘人的紅唇,在左眼角邊上,還有一顆幾不可見的、芝麻大小的紅痣——
小夏呆站在那兒,冷汗從額頭滴落,順著脖頸一直滑入衣領內,她從沒見過這麼恐怖
的場景。從沒有過比這更恐怖的經歷,只因為水盆中這張臉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不用大腦
反應就知道這是誰,熟悉到她每天都要看到許多遍!
水盆中的臉是她的臉!
若不是因為那張臉慘白浮腫,好像是被溺斃的;若不是因為那只是個斷頭,脖頸下的
斷頭還血肉模糊著,小夏甚至以為是自己在照一面潛在水中的鏡子!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連眼角邊那顆紅痣也一模一樣!這一定是幻想,是用來打擊她
的心理防線的,可隱藏在幕後的人要幹什麼?是預言她即將被淹死,還是只僅僅為了嚇唬
她?
好像是要解答她的疑惑,水中的臉毫無預兆的突然打開了雙眼,死死盯住驚愕的小夏
!
「岳小夏!」她開口叫人,水面上冒出一串氣泡,聲音也發出『咕嚕嚕』的水聲,好
像真有顆人頭在水中說話,而不只是幻覺。
小夏縮了一下身子,沒有回答。
水中的女人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岳小夏,萬里快死了!他要死啦!」
小夏還是沒有回答,不過卻感覺有根刺直刺入了她的靈魂深處。
「他一定會死的!還會死得很痛苦、很慘,他的五臟會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撕碎,渾身
的皮膚都會被滲出的黑水腐蝕掉,可是又說不出來,就這麼活活疼死!」
「你閉嘴!」
「他會死的,很痛苦——很痛苦——很痛苦——」水中人像損壞的錄音機一樣,用怪
異的聲調重複著這句話,彷彿不會停止,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釘在小夏心上,讓她從心
窩一直疼到全身去,不忍再聽下去,可又不能不聽。
她想掀翻水盆,那樣會很痛快,她也不用再聽那些刺耳的話,但同時也失去了探尋對
方目的的可能。
「你到底要怎樣?」她在那鋸齒一樣的聲音的微小停頓中,大聲問。
「要你做新娘!」
新娘?!
這答案讓小夏呆立在當地,沒想過這答案會令她如此吃驚和難以置信,想說的話全堵
在喉嚨裡。這是什麼意思?讓她做新娘?誰的新娘?為什麼?
「想救他嗎?」水中人問,聲音突然變柔了,充滿了誘惑感。
「想。」
「真的嗎?」
「真的。」
「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嗎?」
「願意。」小夏情不自禁的說出內心的聲音。
「那麼做新娘吧!」水中人陰沉的笑了起來,「做他的新娘吧!他等了四十年了!」
「他是誰?」
「你只要在明天的午夜前穿好嫁衣,黑貓會來接你的。」水中人答非所問,喃喃的說
道,然後隨著水波的晃動,從它的耳側又伸出一隻蒼白的手來。
一瞬間,那手的感覺好像剛才那對白手,把小夏給嚇呆了。
邪靈幻化的白手不是被殘裂幡給吸去了嗎?這又是什麼?難道阮瞻布下的安全網沒有
起作用?
正猶豫中,那只從水盆中伸出的手已經撫到了她的脖子上,又濕又涼的冰得她一顫。
她想掙脫,卻沒有掙脫開。只得盡力克制著牙關的打顫說,「萬里中的是死蠱,下蠱的人
不死,他就活不了。再說,我答應了你的主人,他不兌現諾言怎麼辦。你當我是傻瓜嗎?
」
「看你的決定了。他是個魔鬼。所以,他只談條件,並不強迫。」
「我不——相信!」
「不相信?」那個水中人又笑了起來,「可惜,這是你唯一可以為你朋友做的事,也
是唯一的機會。我知道你們在想辦法找到我的主人,可是你們是找不到的。他不是他,他
不是他!」
「放開我!」小夏已經受不了脖子上的濕冷感,再次掙扎,可還是沒有掙脫。相反,
她發現自己的腰已經彎下來了。和水盆面對面,好像要被拉到水裡一樣。
「唯一的機會,博一博吧!為了朋友,博一博吧!」它誘導著,同時握在小夏脖子上
的手再度用力,讓她的臉快要貼上水面了。
「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姓阮的男人!他會壞事的!記住,千萬記住!」它像說悄悄話一
樣壓低了聲音。更顯詭異。而且由於距離拉近,眼見著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陰森的笑
著,好像自己死後的情形,那恐懼一直從心底最深處翻湧了上來。
而水中人提到了阮瞻的名字,讓她驀然想起手中還握著血木劍,眼見著水面離自己越
來越近,感覺到水中人要溺死自己的險惡用意,急忙揮出了劍,連盆架帶水盆一起被橫向
掃倒!水一下子就潑到了地上,水盆則咕嚕嚕滾出很遠才停下。
小夏站在那兒喘了會兒粗氣,覺得這樣呼吸才順暢,不自覺的摸摸自己的脖子,入手
一片水濕,明白那手是水幻化而來的。
「嫁衣在祭壇下面!」地上傳來一個聲音。
小夏驚跳,循聲向地面上望去。親眼看著灑到地上的水隱約映出了那張和自己的臉相
同的水臉,正在隨著水的流動變形、扭曲,再慢慢的消失。說話的聲音也慢慢失真,直到
拖長的尾音也停止。
「跟著黑貓走!嫁衣在——」
這讓她想起萬里中蠱的那一晚,那瓷壇裡奇怪的黑色液體也是這樣慢慢流淌,然後就
鑽入了萬里的腳底,再然後他的頭上就一直懸著一把好像隨時會奪去他生命的刀。
而她,無論無何也不能讓那把刀落下來,如果非要落不可,她願意去替他擋!
可如今要怎麼辦呢?是按照阮瞻的計劃,堅信他會成功,只安靜的等待著他救萬里醒
來呢?還是聽從那幕後人的建議,接受魔鬼的條件?
那水中人警告過她,不要告訴阮瞻的,這就是說她沒有人商量,必須自己做出決定。
可是這太讓她為難了,根本無法做出抉擇。為了救萬里,讓她拼上性命她會毫不猶豫,但
若要她因此而嫁給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想想就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難受得恨不得
死掉!
他不是他!
那水中人曾經這樣說,那麼他是誰?為什麼會對自己有興趣。假設他真是黃博恆,他
對自己的好感有這麼大嗎?大到可以傷害萬里的生命,只因為萬里是她的『男朋友』?那
麼,他如果知道她住在阮瞻的家裡,知道她心裡念著的是阮瞻,是不是還要殺了他?
就算她做出犧牲,對方會信守諾言嗎?
不過,水中人的話說得好:她沒有資格講條件,她只能博一博!他們在明,對方在暗
,如果阮瞻真的不能在有限的時間找到幕後人並殺了他,萬里就死定了。
她不能讓他死,更不能讓阮瞻死!如果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她是應該博一博的。可是
一想到黃博恆這個變態的東西,她噁心得要吐了。
她兩難著、掙扎著,覺得做什麼決定都是會後悔的局面,呆站了不知多久後,她終於
下定決心——先等等看,如果明天午夜前,阮瞻不能找到解救萬里的方法,那麼她只好博
一次。至於那個變態是否遵守諾言——有句話說得好「但盡人事,各安天命吧!
了不起她給那變態混蛋來個同歸於盡!
小夏是個性格爽朗且帶一點倔強的人,既然做了決定,也就乾脆不再去想了。所以,
先是一瘸一拐的走到床邊,去檢查萬里有沒有異樣。見他雖然還是昏迷不醒,好在也沒有
變得更嚴重。心想對方的目的可能已經達到,應該不會再耍什麼花樣,於是決定到二樓的
祭壇去看看,看剛才所發生的一切是鬼怪捉弄人,還是自己出現幻覺,抑或是他們早就進
入了對手的圈套!
她借助打火機的光芒找到了已經滾落到一邊去的燭台,再一次點燃,靜默了一會兒,
看那火光雖然微動,但正常的燃燒著,才放心到二樓去。
二樓很空,一側堆滿了瓷壇,一側就是那個空了的祭壇。阮瞻帶他們來這裡之前曾經
檢查過這裡,以他冷靜謹慎的個性,如果有什麼奇怪的東西,他不會發現不了。
可當小夏掀起祭壇下面的竹簾時,果然發現裡面有一個大大的紅布包裹!
她伸出手,試探了一下,終於還是把包裹拉了出來,然後慢慢坐在地上,輕輕的打開
,在燭火的映照下,包裹裡的嫁衣完整的呈現在她面前。
最上面是一套銀質的首飾,小夏對少數民族服飾完全不瞭解,也看不出是什麼族的,
只覺得那銀飾相當繁複但手工卻極其精緻。銀飾的下面是一套少數民族的嫁衣,上面用彩
色絲線繡得滿滿的,艷麗之極,已經看不出布料原來的顏色。繡的東西花樣繁多,花鳥魚
蟲什麼都有,但每一樣都栩栩如生。
小夏伸手摸了一下,手感相當好,那種自然、純真的感覺從手上一直傳達到她的心裡
,讓她幾乎對這套嫁衣愛不釋手。如果不是因為這些是那個變態送的,而他對自己的目的
又極其噁心,如果這是阮瞻送的,她恨不得想立即試穿。
掀開嫁衣,下面就是鞋子了。拿在手上,小夏發現,這鞋子她曾經見過兩次,一次是
從蓑衣鬼的腳上,一次是那怪女人的腳上——原來這真是新娘才會穿的鞋子!
這雙鞋太美麗了,讓小夏忍不住把它托在手上。而那鞋才一到她手裡,她就感到一陣
眩暈,雙手不受控制一樣,把其中的一隻鞋穿在了自己的腳上。
事實上,她並還沒有穿,只是往腳上一比劃,那鞋就有意識一樣自動包住了她的腳—
—大小剛剛好!
而當這鞋一穿上,她腦海中立即出現了一幅畫面——
一個苗條的年青女人背對著她站在祭壇邊上,手上拿著一種她沒見過的法器,跳著一
種她沒見過的舞蹈,然後跪在祭壇前說,「大神,我不想讓鬼要走我的男人,他會每隔一
季就要吃一個嬰兒,我不忍心。我想到了其它辦法,阿南!」她叫了一聲,聲音又嬌又脆
,分外動聽溫柔。
一個男人的聲音應了一聲,接著一個黑影出現在祭壇前。
「他主動服食了我的蠱,從今以後,他就是我的鬼夫!」那女人說著。
小夏竭力想看清那男人的臉,可他始終是一團影子!
第三十六章 新郎是誰?
不知為什麼,雖然看不到那個叫阿南的男人的臉,小夏卻覺得他分外熟悉。她想再認
真辨認一下,可在這時卻感到腦海中的畫面突然模糊了起來,隨著樓上傳來的腳步聲,那
幻覺徹底消失。
是阮瞻回來了。
小夏一聽就判斷出來那腳步聲的主人是誰了,這讓她沒有驚懼,但有了一絲慌亂,急
忙把鞋子脫了下來,連那一包嫁衣又塞回到祭壇下面的竹簾後面。當她才站起身,就見阮
瞻快步走了下樓梯。
「有事嗎?」他問,一臉關切。
「恩——沒有。」小夏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告訴他水中人所說的事。因為那水中
人的警告一直在她腦海中徘徊——「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姓阮的男人!他會壞事的!記住,
千萬記住!」
「那你怎麼跑到樓上來了?而且下面很亂。」阮瞻疑惑的看了一眼小夏。他知道她不
想帶給他麻煩,可是他更不想她有事瞞他。
「我聽到樓上有動靜,這才來看看。你看——」小夏舉舉手,「我帶著血木劍哪!還
有啊。你給我留下的符咒也在我的口袋裡,不會有事的。」
阮瞻點了點頭,雖然還覺得不對勁,但也不想多問了,「那好吧,我們先到樓上去,
我要聽你講一下,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知道她的腳不方便,於是走過來抱著她上樓。小夏偎在他的臂彎了。心裡竟然感謝
起自己的腳傷,如果沒有這個傷,她也不會有這種被抱上抱下的待遇吧。
「我覺得,如果不是特別急,還是不要使用你的時空扭曲術了吧?」這麼近的距離,
連呼吸都可以互相感覺到。小夏清楚的看到阮瞻的臉色有點蒼白,忍不住建議道。
「——」
「因為那畢竟是違背自然規律的事情,我聽萬里說過,那也算施法的一種,太頻繁的
話你會受傷的。」
「好,過了這件事,以後能不用我就不用。現在給我講講今晚發生了什麼。」阮瞻答
應著,輕輕把小夏放到床上,他自己則坐到一邊的竹椅上去。聽小夏詳細講完今晚的事,
幾不可聞的鬆了口氣,陷入了深思。
他太累了!
在河谷的這一側,在這座小山裡,除了那蔓村,還有其它兩個村寨。通過這兩天一夜
中馬不停蹄的調查,已經基本排除了其中一個村寨的嫌疑。也就是說,那個村寨和他調查
的事情毫不相干。那是因為那個村寨離那蔓較遠。而另一個叫『那錦』的村子可就和那蔓
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了。
這兩個村寨都是解放後建的大寨,沒有依照民族而劃分居住地,而是各族雜居在一起
,有壯族、苗族、白族、??藈琚B普米族和彝族等,雖然村民們在宗教習俗上有些微的不
同。但因為他們彼此間相互尊重,目前已經相互融合得相當好了,而且很早前就開始在不
同民族間的通婚。
在這件事中,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那個蓑衣鬼。雖然她看起來是個小角色。不過因為
那雙美麗的繡花鞋的緣故,表明了她是這亂成一團麻的線索中露出的第一個線頭,所以他
第一個調查的就是她的來歷。
據村裡的老人說,只有在文革期間,附近村栽死過一個新娘,因為她愛上個知青。可
是父母硬要她嫁給一個當地的同族小伙子,所以這美麗的苗女在結婚當天投河自盡。
這聽來是個普通又悲慘的愛情故事,但阮瞻啊在跑到那錦村去打聽這苗女的情況後,
才發現當年那個傷心的新郎竟然是那蔓的人!
線索又一次指回了那蔓!
那蔓!那蔓!關正臨死前留下的唯一線索,也是黃博恆的故鄉,還是真正的楊幕友從
緬甸過境的地方,更加可能是『死靈楊幕友』附在人身上並開始為禍人間的地方,加上這
幾天瞭解到的情況,讓他非常確定,在這裡,一切的秘密都將真相大白!
當他得知當年的新郎是那蔓村裡的人,又回到這裡來打聽情況的時候,卻發現一向爽
朗淳樸的村民對此諱莫如深,絕口不提新郎一家人的事。別逼問得緊了,只說是新郎一家
後來不知道搬到哪裡去了。
這樣一來又讓他聯想到另外兩個情況:第一,當時村裡的一位老人家和他談得興起,
順口告訴了他當年的那件新娘投河的事件後,立即被其它老人拉了回去,看樣子是責怪他
多嘴了;第二,新娘的父母在悲劇發生後不久,也相繼死去,死因不明。
是什麼奇怪的事令村民們不想說起新郎一家那?阮瞻沒有再逼問,一來他是以旅行者
的身份來到這裡,因為對山村中的奇聞佚事感興趣才搜集故事的,不想表現得太過分;二
來,他不願意為自己的事去逼迫別人。
這裡的人善良憨厚,有著自己獨特的宗教崇拜,即崇拜祖先又信奉萬物生靈,巫蠱之
術的意識在這裡也相當盛行。所以,既然他們對這件事有種難言的恐怖,相信誰說出來誰
就會遭報應,他怎麼能硬逼他們講出事實?那樣會讓他們感到相當難受,到是時候自己解
決了問題,拍拍屁股離開了,那些洩露這些事的人說不定會終生不安,一直會處在將被巫
蠱報復的陰影之下。
還是自己先試試吧,他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他一向不願意為自己的事麻煩別人,為
難也好,艱辛也罷,那都是自己的事,終究要靠自己解決!
而對於目前他們所處的困境,他決定把解決問題的目光集中在當年的這樁婚姻上。近
而集中在那個新郎身上。因為在野店阻止他們的、傷害萬里的都與那個新娘變成的蓑衣鬼
和她背後的所謂主人有關係。他和小夏追蹤那個野人一樣的怪女人時,她也說過有一個人
很厲害,並反覆提到了新娘。
假設這一切都是當年那個新郎所為,那他為什麼要傷害他們呢?
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因為他本身就惡,喜歡濫殺無辜;二是他受了黃博恆或者假楊幕
友的買通。是『職業』行為;三是,新郎本身就是黃博恆和楊幕友其中之一!
這三種可能性,他比較傾向第三個。
可是如果說新郎是黃博恆,年齡上是不符合的。因為黃博恆今年只有三十五歲,是十
年前來到他們所在的城市並迅速發達起來的。而當年發生慘劇的時候是六九年,就算少數
民族早婚,那他至今也要五十來歲才對。
至於楊幕友,就更不可能是新郎了,因為在A市的日本鬼案子中。有證據證明他在日
本侵華期間就存在,而且當年已經是四十幾歲的人了。另外,他是少數民族的幾率並不大
,雖然目前尚不知他為什麼和這個純樸的山村有瓜葛,但他不可能在六幾年變成一個有家
有業的少數民族青年,還一副早娶妻生子的樣子。最重要的,他是個死靈,是因為附在真
正的楊幕友身上才能四處走動的。他和日本人之間爾虞我詐。死靈復活術並沒有學全,能
附在人身上,肯定修煉了好久,就算他比妖精還會變,也沒那個精力。
除非——這個新郎會一種什麼術法。可以保證外貌的年青,至於身份和容貌,那是完
全可以假造的。
這樣看來,新郎是黃博恆的機會很大!
他們是來調查他和『楊幕友』的。結果半路遇襲;他對小夏有興趣,結果曾經假冒小
夏男朋友的萬里中蠱;他出身於這裡,卻沒人認識他『當年那件慘案中的新郎一家不知所
蹤,而他出現得又那麼離奇,把這些線索綜合起來,必然的結果就是他。
還有——他的高級秘書白晶晶死了!
這消息是阮瞻晚上得來的,因為他今晚曾經去了一趟縣城,隱身潛入了相關部門去查
黃博恆和當年那新郎一家的文字資料,結果一無所獲,黃博恆這人根本沒有,估計是假名
字,至於新郎一家則只有兩個字,失蹤。不過,這一家人也姓黃,黃氏夫婦和兒子黃石頭
。
辦完這件事後,他跑去郵局打了電話,問問劉鐵和倪陽店裡有什麼異常沒有。結果他
們告訴他,店裡的常客白晶晶一天前死於車禍,這消息目前是酒吧裡唯一的談資。
對於這個消息,阮瞻心中的內疚無法形容。他不相信白晶晶會出車禍,一定是遭到了
黃博恆的報復,自己為什麼早沒想到這一點,對她採取保護措施呢?雖然是她先死纏他不
放的,但他暫時接受她卻是為了套取情報。
那蔓是一個小村寨,在當地放大過的地圖上也不過是一個小黑點,在全國地圖上連同
這整座山和整條河谷也不會特別引起別人的注意,黃博恆的造假檔案裡當然也不會提及,
怎麼會有人知道他的出身?只是因為白晶晶做了他多年的情婦,才無意間在床第之間得知
的。
白晶晶是個嘴巴嚴、知分寸、懂進退的女人,這也就是為什麼多年來她能與狼共眠卻
平安無事的原因,可是因為他的『有心』,因為他的刺探,她在酒後吐露了黃博恆這個鮮
為人知的秘密。而後他藉著關正死前提供的線索和白晶晶的情報才找來這裡。
黃博恆被人抄到老窩來,當然很容易就查出是誰洩的底,以他狠戾的個性當然也不會
放過背叛他的人,所以白晶晶才遇害!為什麼他以前疏忽了呢?是他的冷漠造成了她的死
!
從得知這個消息後,他就一直自我譴責,內心的愧疚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雖然他知道
一切都無法彌補了,但就是放不下!
和他有過瓜葛的女人都沒有好下場,娜娜、顧與方、白晶晶,現在是小夏。可是他決
不會讓小夏再出事的,哪怕犧牲一切也要保護她!
想到這裡,他向小夏望去,卻見小夏正在發呆,一付滿懷心事的樣子。
「在想什麼?」他問。
「在想那個水盆的事。」
「它真的只是嚇唬你嗎?」
「是啊。它沒有說什麼——就是嚇我而已。」小夏支吾了一下。
阮瞻暗自搖了搖頭。
小夏實在不會掩飾自己,她是那種什麼心事都會擺在臉上的人,單純,但是容易受傷
害。
「別怕,那只是巫術。」他柔聲道。
「可是感覺很真。」小夏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脖子,「後來我想想也是。聽人家說,
好多佔卜術都是用水盆來觀看的,就像西方女巫的水晶球一樣。」
「嗯,那是幻術,只要不理它,加上你有血木劍護身,就不會傷害到你。」阮瞻邊說
邊拿起桌子上的一片花瓣,「就是這個落在水盆中,才會使巫術發揮的作用。這該知道,
和我們作對的人很擅長控制植物和動物,他的蠱也是用這個煉製的。」
「我們又遇到BOSS級的人物了嗎?」小夏擔心的問。
「不用管他。無論是誰,也不能在我面前拿走我朋友的命!相信我嗎?」
阮瞻的問話又讓小夏想起了那水中人所說的話,然後又想起了在二樓祭壇中所出現的
幻覺。
「相信,我相信你!」她用力的點頭,表示她的堅決。
「你不會信錯的。」
「你又要走?」看阮瞻站起來,小夏忙問。
「我要繼續去找那個怪女人。我想她在附近再度出現的幾率很大。」
「可是你也要休息一下啊,再坐十分鐘吧!」小夏渴望的望著阮瞻。
「不用擔心,我就在這附近,你大聲叫,我都能聽得到。而且,我相信鬼物不會再來
了,否則就是和那白手同樣的下場。如果他控制植物來,你可以用獵槍,不是教過你用了
嗎?」以為小夏是害怕,阮瞻安慰她道。
小夏沒說話,但伸手摸了摸床裡。那裡面有一隻阮瞻從村裡借來的獵槍,在他早上離
開的時候,已經做好了仔細的防禦功夫。
鬼怪來了有殘裂幡和符咒,有實體的東西來了有獵槍伺候。
「那麼五分鐘。」她幾乎哀求。
阮瞻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答應。沒想到小夏進一步做出要求,要他坐到她身邊
去,還要雙手握住他的手。
他還是沒有拒絕她,不過是有些奇怪。他知道小夏對他有好感,但她從沒這樣粘過他
,這是第一次,卻讓他有最後一次的感覺。
而且,說是只坐五分鐘,結果兩個人一直雙手相握,坐了兩個多小時!
第三十七章 午夜新娘
阮瞻依然是整天不見蹤影,而小夏則像是守護著生命中最珍貴的寶物一樣,死守在也
依然不省人事的萬里身邊!
她每隔幾分鐘就趴到床上看看他,期望有奇跡出現,可是在等了一個白天後,她才發
現不但沒有出現奇跡,萬里的呼吸反而越來越微弱了,有時還斷斷續續的,好幾次她幾乎
聽不到他的呼吸聲,嚇得腿都發軟了,以為他已經死去。
天色全黑了,看看表已經九點鐘,離萬里最後的期限還有三個小時,這讓小夏焦慮得
幾乎精神崩潰!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悲傷的?眼看著對你而言分外重要的人,一點點的接近死亡,而你
卻無能為力,只能待在一邊絕望的看著、恐懼著!
「我來接新娘啦!」一個聲音傳來。
小夏經過連番的折騰已經不那麼怕了,可是這聲音出現得太突然,還是讓她吃了一驚
。一抬頭,就見那只黑貓不知何時出現在窗口,正悠閒的蹲在那裡,嘲弄的望著她!
「我一定會去嗎?」小夏憤怒的反問。
「那就看著他死吧!」
它語氣中的幸災樂禍把小夏氣壞了,想也不想的伸手抓過桌邊的燭台,對準黑貓就扔
了過去,忘記了蠟燭還在上面。只見一道火光閃過,那黑貓驚得『喵』的怪叫一聲,一閃
身跳到窗邊的一把椅子上。那個燭台卻直接掉落到樓下去了!
房間內登時一片漆黑,只有那對幽綠的貓眼懸在半空中,狠狠的盯著小夏!
小夏也瞪著那對貓眼,極力顯得勇敢一點。阮瞻說過,這只黑貓雖然性惡。不過也並
不是貓妖。它說人話,有人的表情是因為背後被用蠱的高手控制,表達的是那個人的意思
,說著那個人的話,它的眼睛裡看到的,也會傳達給那個人。
它只相當於一個工具,不過比現在的許多高科技產品的功能還要強大罷了。另外,還
可能用它來煉製那殺人於無形的蠱。只是這一隻看來和背後的那個人配合熟練,像能聽懂
人話一樣,說不定是多年來一直御使的。這樣它大概不會被用來煉製蠱毒了。
「喵嗚——」意想不到的攻擊讓黑貓有些發怒,惡貓之性給激發出來了。小夏在已經
適應了黑暗後,憑藉著月光看見這黑貓正弓起身子,作勢要撲向她。
「還想受罰嗎?」小夏輕蔑的看著那只黑貓,依著自己的猜測亂說一氣,沒想到真的
震住了它。「上次你不聽你主子的話,要挖我的眼珠,不是逼他隱了身跑出來了嗎?結果
怎麼樣?受到什麼樣的折磨了?你不怕的話,再來這麼一次啊!」
「喵嗚——」黑貓又叫了一聲。不過這次的叫聲裡充滿了挫敗和不甘的感覺。
「滾遠點!我要換嫁衣了,如果我發現你偷看,會挖掉你眼珠子!」小夏把無可奈何
的憤怒全發洩在這只兇惡又可恨的黑貓身上。
黑貓在地上轉悠了一會兒,看樣子很生小夏的氣,但猶豫良久,終究不敢造次。
它輕巧的躍上了窗台。半轉身看著小夏,突然笑了一下,「快點來!」它說,然後三
竄兩竄就跳到一樓去了,蹲在八角樓的門口靜靜等待著。
人是世界上唯一會笑的動物!
小夏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會想起這句話,或許是因為黑貓的笑容如此怪異和陰森,讓人
渾身發冷。
她慢慢走到床邊去,伸手撫了撫萬里的臉,克制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但願我可以救你!」她喃喃自語,決定為救他做最後的努力。
萬里靜默著,沒有一絲反應,只是呼吸急促了一些,好像他什麼感覺都有,只是苦於
不能動也不能說。
「不過我爸媽你要替我養!」小夏強顏歡笑的又說了一句,然後毅然站起身來。萬里
的時間不多了,現在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
她抹了抹眼睛,彎身從床下把那包嫁衣拿出來,而後又找了一支蠟燭點燃。燭台被她
扔到下面去了,她只好用燭淚把蠟燭隨便固定在桌子上。下午的時候,她就把嫁衣從樓下
藏到了樓上,她多麼希望用不到,可是現在看來終究是躲不掉的。
她甩甩頭,把心中不良的意識全甩走,然後迅速的換衣,一邊還要提防是否有人偷窺
。不過少數民族的服飾對她而言太複雜了,她左穿右穿也穿不好,急得她滿頭大汗。
她站到桌邊去,把一直反扣的銅鏡立了起來,想對著鏡子把衣服穿好。哪知道才在鏡
子中見到自己那因為焦急而微紅的臉,就覺得腦袋一陣發麻,然後自己的動作就再也不受
大腦的控制了。
這是怎麼啦?
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動作就再也不受大腦的控制了。
這是怎麼啦?
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腦筋清醒得很,看得到也感覺得到,但就是指揮不了自己的
身體了,就好像是在睡眠中被魘住了,或者就像是遭遇鬼壓床,反正就是意識很活躍但身
體被控制。可自己明明是醒著的,而且也不能說是身體被控制,因為『她』在動,只不過
是被無形中的力量指揮著動,並不是出於她自己的意願。
鏡子中,『小夏』慢慢的把穿得亂七八糟的嫁衣又脫了下來,露出只著內衣的美麗身
體。
她的身材是很棒的,不似典型亞洲婦女的那種上瘦下胖、胸部較平的梨形身材,而是
飽滿勻稱、性感撩人,會令任何男人見了都大流鼻血的那種。
此刻她站在鏡子前。好像是在自我欣賞,但臉上卻掛滿了驚愕、不安、甚至是驚恐的
表情。她做不了其它動作,只是眼珠動來動去的四處看著,生怕遇到什麼變態的色鬼。
好在她這種半裸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她的手』又把那件嫁衣重新穿了起來
。從最裡面的那一層開始。這也才讓她發現,原來一開始她就穿錯了,怪不得怎麼也整理
不好!
幾分鐘後,她折騰了半天也沒穿好的衣服就順利的裹在她身體上了,然後是那式樣繁
複的銀飾也佩帶好,最後就連那對繡花鞋也有意識一樣自動套在了她的腳上。她右腳因為
受傷而高高腫起,現在穿上鞋子也沒覺得擠腳,一切都完美而合適,好像這嫁衣就是為她
準備的,好多年前就等待著這一刻!
她不由自主的邁動步子。走近了銅鏡。
銅鏡裡,立即出現了一個少數民族新娘的影子,本來就嬌柔清秀的五官,在燭火的映
照和嫁衣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美麗可愛。『她』輕撫自己的臉龐,好像很滿意自己的樣子,
幸福的笑了起來。
小夏連自己臉上的肌肉也控制不了。眼見著『自己』那憧憬未來的甜蜜樣子,一急之
下,腦海中又出現了幻覺——
「阿南,這是戀藥。我不要逼迫你,想讓你自己做決定。」一個年青女人說著,白皙
小巧的手上托著一個青色小瓷瓶。
小夏認出這女人正是她昨天在祭壇邊上出現幻覺時,裡面那個搖鈴跳舞的女人。
女人的身邊伸出一隻男人的手來,毫不猶豫的拿過瓷瓶。
「不,阿南。你要想清楚才行。我想辦法讓你顯形,可惜只能在晚上,這和藥鬼是一
樣的。而且,我不要你的報答,假如你不能愛我,請你離開。」
名叫阿南的男人沒說話,只是舉起了瓶子,以行動表示自己的態度。
女人再次攔住他,猶豫了良久,終於從懷裡又拿出一隻黑色的瓷瓶,歎了口氣道,「
這是我師傅留下來的,配方我也不知道,只有這一瓶了。今天給你拿著,你一定要好好保
管。假如有一天你不愛我了,只要剁下黑貓的爪子,粘取這些粉末吃掉,就會解了這『戀
藥』的蠱,不會因為變心而受處罰。」
「還是你收著吧,我不需要。」阿南終於開口說話,「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生死不論
。」
阿南的聲音小夏並不認得,不過感覺卻極其熟悉,只是她覺得腦子裡好像有什麼阻斷
了一樣,各種信息聯結不到一塊兒。
「一直陪著我,生死不論!」女人喃喃的念著,顯得又憂傷又幸福。
她沒有把藥收回,而是把它放在了祭壇中間一個隱密的暗格裡,然後倒了一碗水,遞
給阿南。阿南把青色瓷瓶中的粉末倒入口中,喝了一口水,全吞到了肚子裡。
「阿百,我會一直陪你,生死不論!」阿南再一次發誓,然後轉過身來。
一瞬間,小夏有點失望。曾經以為這個阿南會是她認識的一個人,可惜並不是。他的
臉很陌生,不很年青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喵嗚——」一聲貓叫傳來,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淒厲刺耳。
小夏一驚,驀然發現幻覺消失了,身體也恢復到了由自己的大腦自由支配的情況。
她再一次回到床邊,先是把一個腰包繫在腰上,然後猶豫著要把血木劍如何安置。
帶在身邊,她當然會安全點,可是對方如果不是魂體而是人的話,血木劍說不定會被
奪走、被毀掉,而這劍不僅是阮瞻父親的遺物,更是對他極為有用的利器,要重點保護才
行;而如果把劍留下,雖然沒有邪物敢碰它,但如果被人偷走就糟糕了!
焦急中,她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那個在幻覺中出現的場景,那
個祭壇中間的暗格。
她急忙來到二樓,認真的用她一向敏銳的感覺感受了一下周圍,確認沒有被偷窺,這
才來到暗格前。
按照幻覺中名叫阿百的女人的手法,小夏緊張的照做了一遍,然後屏住呼吸,靜待了
差不多五秒鐘,才傳來『卡』的一聲悶響,暗格緩緩打開了。
原來這幻覺真的是曾經發生過的事的重現!並不只是出現在她腦海裡,但這是多年前
發生的事嗎?和目前他們所遭遇的事有什麼關聯?那個年青女人阿百要告訴她什麼?
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的感覺混合在一起,讓小夏楞了幾秒鐘,但她隨即意識到目前
不是她思考的時候,所以連忙把血木劍放入暗格之中,又把祭壇恢復成原狀。
「喵嗚——」又一聲貓叫傳來,帶著催促之意。
小夏一驚,像剛做了壞事的人怕被逮到一樣,急忙抹了一下額頭的冷汗,走下樓去。
樓下,那黑貓正等得不耐煩了,見小夏走下樓來,轉身就鑽入了密林中。小夏明白她
在指路,也不多話,緊跟在它後面。這一次,小夏知道它必會把她帶到那個『新郎』身邊
,所以不怕跟丟了它,不必象上次一樣跑得連滾帶爬。
再說,以她目前的腳傷,她也跑不了,只能一瘸一拐的跟在後面。
寂靜一片的密林中,除了蟲鳴和偶爾的一聲動物吼叫,她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
一輕一重,一重一輕——
走著走著,她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因為自己的腳步聲不再是單純的了,雖然還是
一輕一重的響著,並沒有多出一步或者少了一步,但卻好像有重複章節一樣,如果仔細聆
聽就會發現其中極其微小的間隔。
小夏驀然扭過頭去,身後什麼也沒有,聲音也停止了。
她繼續走,那和她幾乎同等頻率的步子還在,好像她身後跟了什麼東西,她走它也走
,她停她也停!
這讓小夏不由得有點心虛,感覺自己像一個無辜的祭品,在被送到祭壇前,不知有多
少凶神惡煞等著半路截殺!
她一邊走一邊繼續聽著身後,感覺越向密林深處,那一輕一重的腳步聲越大,好像跟
著她的東西越來越多,距離她越來越近!
她放慢腳步,抓住機會再一次急速轉身!
這一次,終於讓她看到背後的東西了——那不是任何有形體的東西,只是一團團明亮
的鬼火,閃爍著幽蘭的光,雖然起伏不定,但卻在她身後排成了一條直線,每個之間大約
間隔了五米左右,黑暗中也看不清拖到了哪裡,只覺得綿延了好遠!
「嫁人嘛,總要有送親的隊伍!」一個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她看不見說話的人,
但感覺得到他吹在她臉上的涼氣。就是說那個東西離她很近,但她卻一無所知!
她向後驚跳了一步,雙手亂舞,可是只打到了空氣!
陰森的笑聲一個個響了起來,此起彼落。一眼望去。那鬼火也跟著躍動不止,好像是
在嘲笑她徒勞的舉動。
這是送親嗎?
明明是送葬!
前面有什麼在等著她?難道她要做的是一個死人的新娘!一個鬼新娘!
第三十八章 躲藏
流水聲。
在小夏決定不理那些跟隨她的鬼火,讓它們『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去後不久,她被
帶到了一個密林中的一片空地上,雖然還沒看見溪流什麼的,卻聽到了流水的聲音。
「為什麼不走了?還要等待召見嗎?」連嚇帶累,小夏有點火大,調整了一下已經歪
到一邊去的腰包,氣鼓鼓的問黑貓。
「你嫁給我們這裡的男人,當然要依照我們的風俗啊!」
「少耍花樣!」
「不是啊。」黑貓理所當然的說,「按照我族的習俗,在結婚前一天,要有一個找新
娘的活動的。」
「你是什麼族?」小夏既然知道說話的並不是黑貓,而是背後控制它的人,是那個『
新郎』,索性直截了當的問。
「可惜啊,這婚禮辦得太倉促了!」它答非所問的是或,「一切只好從簡,把歷時幾
天的婚禮儀式濃縮在這一個晚上,不然你的朋友可要死了啊!」
「你說過的,只要我來當這個新娘,他就不會死!」
「那麼——開始吧!」
黑貓根本不理小夏的問話,只在說完自己的話就『蹭』的一聲竄入了密林,消失得無
影無蹤了,只剩下發呆的小夏,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找新娘?這是什麼民族的婚俗?
「給你五分鐘的時間,你要盡量藏好。」那個曾經在小夏耳邊低語的聲音又開始說話
,不過這次不是在她耳邊,而是在稍遠處一棵樹下,「之後的一個小時,新郎和他的朋友
會找你的,你可千萬不要被找到!否則是會死人的哦!」
「死人?」
「是啊。你猜。這個人會是誰?」
「我怎麼知道?!」小夏茫然的盯著發出聲音的地方,雖然那裡只是一片空地,「可
是你們至少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就算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喂,回來,回答我的話
——回來!」
回答她的是突然猛推她後背的一隻手!
小夏猝不及防。被推得琅琅蹌蹌的向前衝出去十幾步遠,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等
爬起來時才發現。周圍一片寂靜,密林中只有她自己了。或者說所有的東西都躲起來了。
小夏明白,這是『獵人們』在等上好的『獵物』奔跑起來,然後才好上場!
這些混蛋,還真是沒有風度,變了鬼也沒有長進,竟然這樣對女人。特別是她這樣漂
亮可愛,又是『新娘』的女人!
可是他們說,如果她被找到,就會死人的!他們想要的是誰的命?她還是萬里?如果
她出事倒也罷了,如果萬里有事,那麼她所有的計劃不就全部落空了嗎?
決不,一定不能被抓住!
左右看看,她不知道應該藏到哪裡去?不過依照人類喜歡往黑暗的地方躲,卻喜歡往
光明的地方逃的特性,她還是決定跑遠一點,找個茂密的樹叢比較合適。
腳傷讓她跑不快;時間只有短短的五分鐘;周圍的環境是深夜中的叢林,雖然月光還
很明亮;而且她不知道那些『送親』的人有沒有遵守遊戲規則,是不是還藏在暗處盯著她
!
但即使情況如此不利,她也不能投降!她記得一部電影裡有一句台詞:為什麼獵狗總
抓不到兔子——因為兔子跑是為了逃命。而獵狗跑是為了混口飯吃!
這就是她的優勢了!
找新娘的遊戲對那些躲在陰暗處的東西而言只是捉弄人的樂趣而已,而對於她,卻關
係到生命,關係到這世界上是珍貴的東西!
所以,她不能輸!
況且,她還有其它的優勢!
躲進了一處隱蔽的草叢中,小夏忍耐著蚊蟲的叮咬和擔心蛇鼠會出現的恐懼,掏出腰
包中的手機看了看,整整五分鐘到了!
之後的一個小時,她必須躲過各種圍追堵截,不能被找到!
一個小時!
她不自禁的把身子縮得更緊了一點,一邊注意周圍的情況,一邊從腰包中掏出了一瓶
眼藥水,滴進眼裡兩滴,雖然還是怕,但心裡卻也冷笑一陣。
這些死了都不安分的死傢伙,當真以為她一點準備也沒做嗎?她明知道自己要闖龍潭
虎穴,當然不會傻兮兮的直接來,『嫁妝』多少也會帶一點的。
那瓶眼藥水實際上是符水,可以讓她的眼睛看到平時看不見的東西,因為保持效果的
時間不長,所以她把符水當眼藥水一樣裝了一小瓶。在她的纖腰上,在那個不倫不類的腰
包裡還有好多寶貝等著招呼這些參加婚禮的『好朋友』哪!
要玩是吧?她岳小夏雖然膽小無用,卻也要奉陪到底!為了保住萬里的命,她早就儲
備了巨大的勇氣,只等需要的時候,就會毫不保留的全部奉獻出來。
她是他們的夥伴,可不是累贅!
「岳—小—夏,你—在—哪—裡?」一個尖利的聲音拖得長長的,在小夏後方響起。
小夏心裡一緊,但沒有說話也沒有逃,只是悄悄從腰包裡拿出一個小旗子。這小旗子
只有一寸大,紅色的紙上畫著黑色的符咒,旗桿的下端磨的很尖,她把它從包中拿出來的
時候還差點傷到手。
「新娘在這裡!」那尖利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小夏身後。
小夏還是不動,只覺得有蛇一樣的東西纏上了自己的腰。她知道蛇雖然看起來給人濕
粘的感覺,但實際上它的表皮是乾燥而溫暖的,那麼這種襲上自己身體的說不清的寒冷就
一定是『好兄弟』了。
她渾身發麻,但強逼自己忍耐著。直到聽到那聲音得意的宣佈:我找到新娘了的時候
才突然舉起那特製的小旗子,猛的刺向自己的腰間。
刺之前,她還有些顧慮,因為在她身後抱著她的並不是實體的東西。她擔心尖利的旗
桿會穿鬼而過,然後扎到自己。她一向怕疼,不過在這危急關頭她什麼也顧不得了!
然而她揮手過後,發覺感到疼痛的就只有耳朵而已,因為那旗子竟然紮在了她身後的
倒霉鬼的手臂上,被它定住一樣,僵直在當地動彈不得。只在小夏耳邊發出一聲尖叫!
而後,那旗子漸漸也隱沒無形!
「你要保護我!因為這符咒是用我的血混合著墨寫就的,除了我。別人拔除這定靈旗
要花費很長時間。這樣,你就會見到明天的太陽哦!」小夏為了唬人亂說一氣。「如果你
上道,我會在一小時後就解除收回旗子。」
那是個女鬼,年紀很老。和其它鬼魂一樣,臉色呈現著可怕的青白,在月光下活像一
張上了白漆的面具。再加上她腳不沾地,卻又被小夏亂起了名字的『定靈旗』定在那裡動
不了。晃裡晃蕩的掙扎,看起來非常可怖。
「我不信。」她無力的吼。
「你可以試試!」小夏威脅了一句,沒時間再耽誤,轉身躍入了草叢。
她知道鬼魂找人不是只憑視覺和聽覺,還憑借人的氣味和熱力。
她不是沒有帶隱藏自身氣息的符咒,而是故意讓幾個鬼魂找到她,然後她好把旗子釘
在幾個鬼魂身上。
這旗子她有四面,只要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釘住一個鬼魂;只要它們相信了她的話
,因為怕會曬到陽光而被迫幫她;只要它們在其它鬼魂問起她的方位來時,亂指一通,不
僅可以為她贏得更大的逃跑空間,還可以減少追擊她的鬼魂的數目。
她忍住腳腕的疼痛鑽進草叢,才跑了幾步就迎面見到一個漢族打扮的中年男鬼,小夏
雖然有點怕。但卻假裝看不見一樣直跑了過去,在撞到他的一瞬間只感到全身一陣發涼,
就已經穿他身而過。之後,她摔倒了,知道是被鬼絆了腳,於是只隨便掙扎了幾下,又甩
出了一面旗子。
她大概算計了一下距離,就在草叢中跑了一個圈,如法炮製的又定住了兩個,然後就
跑到了圈子外圍去,把那張能隱藏人類氣息的符咒貼在自己的胸口。
雖然如此,她還是不能自由呼吸,雖然她又累又心驚得心臟都快炸開了,也只是依著
一棵小樹休息一下,讓她的傷腳減輕一下負擔。
眼見著四周的奇怪東西越來越多,有的是鬼火,有的是肉眼看不見的魂體,死的什麼
形象的都有,突然明白了有了陰陽眼的人的痛苦。對他們而言,要接受這些事實,接受兩
個不同的世界應該是很難的吧?一個陽間的疲勞和無奈已經夠折磨人的了,還要不得不面
對另一個世界的痛苦和無奈,那些傷心和不捨!一瞬間,她突然溫柔的想起阮瞻來,明白
了一些他那從不讓人接近的內心。
有時候還是一無所知更快樂啊!
此時,她眼睛模糊了,她知道眼藥水的效力下降了,連忙拿出眼藥水瓶,剛想再滴一
點,就覺得裙角被什麼牽動了一下,就像有人向下拉她。
低頭一看,什麼也沒有!可是裙子右側繃得直直的,證明確實有外力在拉扯,而裙角
下除了自己一對白白的小腿,什麼也麼看到!
她大駭,因為她目前是用著能隱藏氣息和蹤跡的符咒,還有什麼東西能看到她?難道
是法力特別高深的?
她盯著那空無一物的地面,看到自己的裙角又抖了兩抖,像是有人不耐煩的扯她。接
著,一個小小的黑影顯現了一下,彷彿故意讓已經沒了視鬼能力的小夏看到一樣。
下意識的,她滴了一滴藥水在眼裡。再低頭一看,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站在她
腳下仰望著她。
他的臉已經爛了一半,那一半完好的臉露出純真但又怪異的笑容,說不出的陰森,給
人無邪又惡毒的感覺。
「姐姐,我找到你了!」
他死抓著小夏的裙子,繼續仰望她。由於向後仰得力量太大,在『卡』的一聲後,後
頸骨斷了一樣,整個頭向後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