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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魔人系列》第64章
  第二十五章 戰前

  逢三之難的事,大家絕口不提。

  在對決前的一天,在金石鎮裡,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可越是不提,越說明這件

事壓在每個人的心底,只是大家都不表現出來罷了。

  包大叔在鎮外的鐵頭山下徘徊,猶豫著是否去見老友最後一面。明天,他一生的摯交

好友就會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如果他還活著,那麼將更是災難。他將成魔,在本質上

也不算是原來的阮天意了。所以無論如何,他也會失去這唯一的朋友;這個平凡,但又有

著一顆不平凡的心的朋友;這個渡化了無數的怨魂餓鬼,卻逼得自己走投無路的朋友!

  道法自然,生死也是自然,他應該看得開了。可是,人畢竟不是神仙,面對這麼多年

的友情,他達不到那樣的境界,哪怕只遠遠的站著,說幾句話也好。多少年的兄弟了,至

少要說點什麼再送他上路。

  與此同時,鎮內的包大同還在苦修,雖然萬里叫他放鬆一點,可他根本坐不住,如果

是上陣殺敵,斬妖除魔,他可能會很興奮,可一想到明天自己是要去參與一場父子相殘的

人間悲劇,他的心裡就發慌。其實萬里也很不安心,儘管從表面上看,他是穩穩當當地坐

在椅子上,捧著一本書讀,可是半天也沒翻一頁,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阮瞻和小夏則早

就出去了,兩人就這麼手挽手的走在小鎮上,開開心心的逛遍了鎮上的每一個角落。一路

上雖然沒說一句話,但眼神交纏,十指相扣。彷彿每看對方一眼,都要加深彼此心中的印

象,一直到深夜才回到旅店中。

  靜靜躺在阮瞻的懷裡,小夏心亂如麻,根本無法入睡。頭就窩在他的胸口,雖然聽他

呼吸平穩,心臟有力而規律的跳著,但小夏還是能感覺的出他內心之中糾纏的矛盾和掙扎

,彷彿能觸摸到那些複雜而沉痛的情緒。明天要做的事對別人來說都已經很難了,何況當

事人之一的阮瞻呢?雖然他是為了幫父親,雖然這一切都是他父親親自安排的,可叫他如

何下得了手?!而如果,他真的有危險呢?她真的會失去他嗎?

  自從她知道這件事以來,她一直反覆的做著心理建設,告訴自己,他一定不會有事,

她也絕不會讓他就那麼離開。她一遍一遍的這麼告訴自己,可隨著日期臨近,隨著對決之

戰迫在眉睫,她給自己的盲目信心突然崩潰了。白天,她拚命要自己表現正常。似乎胸有

成竹,可是在這春寒之夜,當他的體溫和氣息溫柔地包圍著他們,她忽然很怕這一刻時最

後的美好時光,很怕會從此失去他。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是不能隨他去的。儘管她那麼愛他,沒有他,她可能生不如死,

可是她不能不考慮年邁的父母,不能把自己的痛苦以死亡的方式轉嫁給別人。而且,就算

她殉情而去,她既沒有靈力也沒有怨念,她的魂魄說不定很快就會消散。不可能永遠陪伴

著他。那時,又要怎麼辦?難道她要學習呂妍,為阮瞻生一個孩子,然後再像阿百嫁給鬼

夫一樣,就那樣生活?不,她不要與他陰陽相隔,不要與他互相愛著,卻觸摸不到彼此。

她要抱得到他,吻得到他,和他共同站在陽光底下,互相看著對方慢慢老去。所以,她一

定不能這麼悲觀,一定要堅強的面對一切,一定要相信自己就是他的奇跡!

  想到這裡,小夏輕輕挪開阮瞻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翻過身來想擁抱他,感覺他的真

實與溫度,可才一轉過身,就看見他睜著眼睛靜靜的看著她,好像連眨眼也捨不得一樣,

深邃的眼神中滿是溫柔與眷戀,讓她的眼眶驀然湧上了一層水霧。

  「我將永遠愛你。」他輕輕地說,聲音從她全身的感官一下直衝到她的心裡,讓她一

瞬間什麼也說不出來。剛建立起來的、帶一點凶狠的決心又一次消失無蹤,只感到一種說

不出的悲傷,彷彿這是和她訣別的話。

  小夏伸手撫著他的臉,想說點什麼責怪的、撒嬌的話,可話還沒有說出口,阮瞻突然

閉上了眼睛,似乎瞬間就睡著了,把小夏嚇了一跳。

  「阿瞻,阿瞻!」小夏推了阮瞻兩下,可阮瞻竟然睡得那麼沉,一點清醒過來的意思

也沒有。

  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吧?他一向少眠,睡時還分外驚醒,一點小動靜都回讓他醒來,此

刻怎麼會這樣?摸了一下他的胸口,跳得依然沉穩有力。又推了他幾下,但他還是沒有反

應,就像是昏過去了。難道真的是太累了,真的是他這些日子太過辛苦而心力交瘁了嗎?

  小夏急忙起身,想去叫隔壁的包大叔來看個究竟,可還沒有坐起身,就見空中黑影閃

動,一個人影憑空出現。他不像其他靈體一樣從四壁或者門窗擠進來,姿勢醜陋,而是姿

態優雅,瞬間就出現了。

  「別怕。」他說。

  小夏連忙摀住嘴,把驚叫吞回肚子裡。她知道他是誰?雖然還沒有看清楚臉,但那聲

音,那感覺都告訴她,面前的黑影是阮瞻的父親阮天意。

  本能的,她反身抱住阮瞻,警惕的瞪著黑影所在的地方,提防這老人傷害她的心上人

。但仔細一看才發現阮父一直是側著身的,此刻更是轉過身去,以背影對著她,似乎沒有

惡意。

  「我不是來傷他的。」阮父似乎知道小夏的意思,慢慢的說,聲音裡包含著笑意和欣

慰,「我只是來看看他,還有,向你感激和道歉。你,先穿上點衣服好嗎?這裡的夜還是

很冷的。」

  小夏一驚,意識到自己還光著身子,雖然一直躲在被子中沒有出來,但還是羞愧難當

。左右一看,衣服在剛才的激情時刻早不知扔到哪裡去了,幸好寬大地浴袍還在,連忙穿

上,然後擰亮了一盞檯燈。

  「他怎麼了?」見阮父回過身來,小夏忙問,因為自己的形象有點窘迫。

  「沒什麼。我只是讓他安靜的睡一會兒。這孩子太累了,他一直都很累。」阮父說著

走到床邊。

  小夏見過的所有靈體,走路都是輕飄飄地,從沒有一個像阮父那樣穩穩當當的走過來

,看不出和人類的半點分別。不僅如此,他還能讓靈力強大的阮瞻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就

陷入昏睡,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強。明顯是極難對付的。這讓小夏對明天之戰又憂心了一重

。可是她不明白他今天是來幹什麼。距離那場殘忍地父子對決只有二十四小時了,明天的

這個時候就會鬥個你死我活,現在這番平靜又有什麼意義呢?

  就見阮父站到昏睡的阮瞻面前,一伸指,就把側身睡著的阮瞻翻了過來,讓他面部朝

上。然後他就呆呆地站在那裡,半天沒有說話,只是看著。

  「他小時候就是這樣。睡覺的時候非常安靜。」正當小夏以為阮父會一輩子那麼站著

時,他突然說:「不像其它小孩子一樣會踢被子,會說夢話,而且從不賴床的。什麼時候

叫他,他就什麼時候起床,一點也不會撒嬌,比大人還要懂事,可當時他才五歲,很讓人

心疼是不是?」

  小夏沒說話,可是心卻扭了起來。

  阮父似乎也不是想聽她的反應,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就

只有他,因為我準備生下這個兒子時,就沒有把他當成我的親生骨肉看待。我只是想讓他

成為一個殺手,專門殺掉我和那些無法渡化的惡鬼的殺手。這種做法很惡劣是嗎?可是我

不是怕自己有報應,而是怕這些積存了多年的惡氣再出來為惡,那就麻煩了。它們會以各

種形式禍害人的,你還記得那對妖童嗎?它們附在人身上,生活在人們中間,傷害過多少

家庭和無辜的人。那還只是兩個不算很有害的惡靈,如果大量的、怨氣更深更重的惡靈遊

蕩在人世間,後果是不可想像的,而他就是為了阻止這些才生的。因為怕彼此產生感情到

最後下不了手,他生下來後,我連一眼也沒看,就叫一個魂靈把他丟到一家人的門口。」

他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伸手輕撫著阮瞻的臉,就像愛護這心中最珍貴的寶貝一樣,那麼

愛憐橫溢、那麼舐犢情深,只可惜他的手碰不到阮瞻,一次一次的摸空了,他的每一次撫

摸都是徒勞。

  小夏明白他一個人忍受了那麼多年,今晚是在和親生兒子訣別之際,一吐心中的愁苦

。因此還是不出聲,等他繼續說下去。

  「可是那個幫我的魂靈有一天跑回來和我說,那對收養阿瞻的夫妻對他並不好,而且

自從發現了他有天生良能,就開始想擺脫他,把他像一隻小流浪狗一樣扔掉。我這才知道

,原來那個魂靈為了報答我當年的一點恩惠,一直沒有離開阿瞻身邊,一直在暗中保護他

。如果不是他,阿瞻說不定會被扔到其它地方,人海茫茫,以後我再也找不到他也說不定

。那時,雖然我不願意,但還是不得不把阿瞻接回到我的身邊。他回來的時候才五歲,真

是漂亮的孩子,可是一雙眸子冷冷地,對任何人和事都充滿戒備,看起來渾身是刺,極不

好惹。當時我看到他的模樣心裡矛盾極了,一方面感到高興,因為我就是期望他變成這個

樣子——不信任任何人、狠絕而凌厲,不和任何人產生任何感情、孤獨而沒有顧忌。這樣

他才會完成我賦予他的使命,最後和我一起,帶著這些邪惡之氣,塵歸塵,土歸土去。可

另一方面,他還是個孩子,生來這世上一遭,卻什麼美好的東西也得不到,我對一個惡極

的怨魂都可以仁慈,為什麼要對他那麼殘忍?我捫心自問,我有什麼權利讓他出生,而卻

要為了我死亡?雖然我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才出此下策,可這對他太不公平了是嗎?」

  阮父的聲音充滿了自責與矛盾,扭過頭來看著小夏,眼神中痛悔之極。小夏很想說他

是太自私了,可是她說不出口。一切都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阮父為了做正確的事而又導

致後來做下了這件錯誤的事,事到如今,他自己的命都沒了,還面臨著魂飛魄散的下場。

他並不是為了自己,就算阮瞻現在醒著,又怪得了自己的父親嗎?只有四個字——無可奈

何。

  「我拚命提醒自己不要和他產生感情,既不要愛他,也不讓他愛我,甚至他恨我才好

,這樣到他逢三之難之時,他動起手來才絕決,他也比較有會活下去的機會。可是我忘了

,父子天性不是人力能阻隔的。無論是我對他,還是他對我,都不能做到絕情絕義。不知

什麼時候,我對他就愛得不得了,比天下所有溺愛孩子的父親都不少一分。這孩子雖然表

面冷冰冰的,可內心卻是火一樣的性子,這點是我估計不到的。而當我發現他和萬里成為

朋友時,我想過要毀了這友情的,但終究沒有下手。」

  「謝謝你。」小夏突然說。

  「謝我什麼?」阮父很意外,奇怪地看著小夏。

  「謝謝你沒有阻斷他和萬里之間的友情,否則他連這一點溫暖都沒有,真的是太可憐

了。如果沒有萬里,我也不能認識他,所以我要謝謝你。」

  「是我要謝謝你。這也是我來的目的之一。」阮父微笑了一下,讓小夏覺得他慈愛極

了,「以前我曾見推算過他的生活,只覺得他孤伶伶的,讓我在地下假死時都不能安心。

可是後來他有了你,我能感覺出他的幸福感。他非常愛你,甚於他的命,雖然這感情會很

短暫,但他總算沒有白來這世上一遭。可惜,他不能和你長相廝守,這是我要向你道歉的

地方,儘管沒有用,我還是要和你說句對不起。你給了我兒子溫暖和愛,可惜由於我的關

係,卻不能讓你們在一起,我非常抱歉。其實我想過放棄讓阿瞻和我對決的計劃,可是假

如我成魔,他還是活不了。因為那時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性,會從最親近的人殺起的,甚

至連你,也不能倖免。既然如此,就讓我們父子承擔一切吧,只是,苦了你。」

  「不,他不會死的,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他救回來。」小夏堅定的說給阮父聽,也說

給自己聽,「你說過有奇跡他就可以活下來,我會為他創造奇跡。」

 第二十六章 絕陣

 阮瞻並不知道夜間發生的一切,也不知道那個在他心目中並不愛他的父親,整夜站在

床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在天亮時才戀戀不捨的離開,並囑咐小夏不要告訴兒子他

來過了。他怕兒子心中終究拋不下父子之情,在下手時容情,那樣的後果不堪設想。

  阮瞻只是以為自己太累了,所以才陷入了那麼原始的夢鄉,睡得那麼沉而香甜,浪費

了和小夏在一起的時間。為此他很懊惱,因為他怕那是他們能夠相守的最後一夜。

  這些日子來他心力交瘁,實力上的差距逼得他不得不苦苦研究對決時的策略,而心理

上的壓力也讓他面臨崩潰的邊緣。多麼可悲,他嘔心瀝血想出的取勝之道竟然是用在自己

的父親身上,這世界上還有比骨肉相殘更可悲的事嗎?可是,他從生下來那天就沒有選擇

了,事實上沒有人給過他選擇,包括他的出生。

  現在他站在這座光禿禿的山上,一點一點佈絕殺的陣法,心也一點一點糾結起來。直

接交手,他是無論如何沒有勝算的,而在他的心裡雖然明白已經不能救回父親的生命,但

他還是奢望能救出他的魂魄,希望父親不至要魂飛魄散這麼慘。

  這陣法是他從龍大師留下的書中學到的,這個未曾謀面的老人給予他太多的幫助,這

份恩情是他無法償還的。書中記載的陣法頗多,涉及到天文、地理、易經、風水學、甚至

中國古老的星相學。他在對付那對妖童時就運用了其中的一個陣法。此刻想要戰勝實力強

大到幾乎無法戰勝的父親,他不得不選了其中最厲害的一個名叫『絕陣』的陣法。在介紹

這種陣法的時候,書中的第一行字就是--此陣,無生無仁,入陣者,無可存留,慎用,

慎用!

  他猶豫過,因為這個陣名為絕陣,前面又有警示的句子。說明此陣一但啟動,不殺絕

了陣中所有的人和魂是不會停止的,實在是凶險和狠毒的陣法,可是父親身上的惡氣太重

了,如果真到了最無奈的時刻,完全毀滅也比成魔滅世強。他狠不下心,可是不得不逼迫

自己,這種兩難和自殘一樣的心態使他突然理解了父親當年的心情。所以在對決的前一刻

,他從心底原諒了父親,因為他深深體會到了身不由己的無奈。

  陣法超強,就需要布陣的力量也超強才行。他本來是沒有那個實力的,可是包大叔搜

羅來的那些各隱居門派看家法寶一樣的符咒幫了他的大忙,再加上鐵頭山本身的惡劣環境

,連那個隱密山洞洞口的死槐都在方位上極其恰當,讓他勉強可以布成這個殺氣騰騰的陣

法。

  布好絕陣,他又在外面布下其他的陣。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啟動這個陣法,希望有

別的方式可以走活這步死棋。而他也並不擔心在光天化日下做這些父親會偷窺,因為父親

絕對想自我了斷,所以不會提前防備。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整整佈置了一天才做好準備。

可這只是物質方面的準備,他的心裡還虛得很,不像平時要戰鬥時的堅定和無畏。

  他看了一眼漸漸黑下來的天色,想讓其他人到山下去,這幕他們父子間的慘劇,他並

不想讓其他人也參與其中。就讓他們父子來承擔好了,用不著拖累別人。再說,絕陣的好

處就是陣布好後不需要其他人來鎮守方位,且除了布陣的人,沒人知道陣的方位,而陣一

但啟動就是不死不休之局,陣內的人和魂魄沒有消亡殆盡,這陣就不會停止殺戮,外面的

人也沒辦法破解。

  所以,這叫絕陣,所以,書上說要慎用!所以,他不想別人尤其是小夏看到這一切,

因為到最後他有可能和父親同歸於盡,他怎麼忍心讓最心愛的人親眼目睹這一切!

  「你們下山吧!」他不敢看小夏的眼睛,「人多了反而礙事。」

  「不會礙你事的,小子。」包大叔淡淡地道,「我得在這山谷邊布下結界,否則萬一

有過路的人,會發現這裡的異常,明天這件靈異事件就會鬧翻天的。」

  「今晚天時異常,會吸引大量邪物出現的,我要在結界外收魂降靈,把你的殘裂幡借

給我吧。」包大同沒等別人問他就開口道,「反正你留著也沒用,我收了惡靈去煉化,於

我將來大有裨益呢!」

  阮瞻知道他們父子早就商量好了,任他說什麼也沒有用,於是把目光轉向了萬里。他

心裡有不祥的預感,很有可能他再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他期望萬里能明白他的心意,

把小夏帶走,然後照顧她、陪伴她,直到她能在沒有他的情況下,平靜的生活。

  他多麼期望能創造奇蹟,這麼多日子來他也一直在努力,可是越是事到臨頭,他越有

死期臨近之感。父親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只有他,而他對不起的卻是小夏。愛了她,卻不

能給她天長地久。

  「我--我要看月蝕,幾十年才見一次的奇觀哪!」萬里乾脆隨便說了一句,謊撒得

沒有一點質量。

  不用看小夏了,萬里的反應已經說明小夏威脅過他了,所以今晚的折磨每個人都無法

逃脫了。

  天色慢慢黑了,光線一點也沒有回應小夏的祈禱,?珖囓═@分。當夜晚進入了中間階

段,當夜空中的星月到了最明亮的時候,包大叔拈指一算,對阮瞻說:「時辰到了。」

  這聲音悲憫而慈祥,可聽在每個人耳?裡卻像催命的號角一樣。小夏的心一下緊了起

來,可她咬著牙一句話不說。

  不能表現出任何不安來,否則只會讓阮瞻不安。再忍一下,等到他沒有顧慮地離開,

她再哭不遲,她這樣告訴自己。所以當阮瞻扭頭看她的時候,正見她微笑著走近。

  「這個借你戴一會兒,明天早上還給我。」她把寶貝一樣的地藏王菩薩護身符掛到他

的脖子上,在他唇上重重一吻,「你知道我有多麼難纏,如果想不還,自己提防後果!」

說完不等他回答,就慢慢退回去。

  阮瞻明白小夏的心,所以並不答話,只是溫柔地笑著,心想假如他今夜非死不可,他

要溫柔著成為她眼中最後的形象。

  高大蒼道的死槐後面,隱密的山洞像躲在蓬草下的惡魔之口,遠處那條像把整座山都

劈開一樣山縫似一把架在半空中的巨刀,這一切都使得提著血木劍的阮瞻顯得特別脆弱和

孤單。可無論他的內心怎樣波瀾澎湃,他的腳步依然是穩穩當當的,他的神態依然是平靜

的,就那麼一步一步走向死神。

  這讓包大叔心生感慨,明白了老友的心情。這一生,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且有子

如此,死有何憾!

  而小夏則在阮瞻消失在洞口的一瞬間幾乎癱倒。若不是萬里扶著,她直接昏厥也說不

定。她的偽裝只能到此為止,他帶走了她所有的堅強,此刻她的眼淚可以無所顧忌地流下

來。

  「慢著慢著,他還沒打哪!你現在哭,等他沒病沒傷的回來,你就吃虧啦。」萬里心

如刀割,但嘴上卻說得輕鬆。「我們去那塊石頭後躲一下吧,不然你老公會為你分心的,

輸了會發脾氣。」他牽著小夏走到一塊大石後面。

  那是包大叔選好的,實際上阮瞻雖然為布陣耗盡了心力,而包大叔父子和他也有自己

的小計畫,只有小夏一個人是蒙在鼓裡的。戰爭讓女人走開,今晚這裡也會有一場戰爭,

父與子、善與惡、光明與黑暗,還是讓小夏遠離為好。她是那麼純淨可愛的個性,在這個

複雜的社會中已經很難得了,所以要保護她。

  包大叔事先已經做好了分工,包大叔佈置結界,包大同在外面把因為惡氣和天象吸引

來的惡靈收入殘裂幡中,而他則拿著布陣後剩餘的符咒,等包大叔一聲令下就以火手印施

出。還有,他要保護小夏,萬一阿瞻有什麼不測,要提防她做傻事。

  而此時,阮瞻正走在那個又黑又長的山洞裡。他沒有費心去照明,只憑感覺慢慢地走

,提防著黑暗中所有的異動。他從一開始介入靈異事件,每一戰都是以弱勝強,可每一次

的對手也沒有像父親那樣強的,也沒有哪一個對手會有那麼凶悍而淒厲的惡氣助陣。而且

,他以前都有人幫助,今天他卻要自己動手,要克服實力上的差距和心理上的壓力,這是

相當不容易的,可是他必須做到,因為那是父親的願望,對為人子的他而言,也是他的義

務。另外,如果他攔不住父親,洞外的那幾個人都得死,而那幾個人對他都很重要,小夏

更是他的一切,他拼著毀掉自己也不會讓他們受傷害。

  一聲類似於冷哼的笑聲從山洞深處傳來,陰沉、惡意而興奮。阮瞻心裡一凜,止住了

腳步。那是父親的聲音,已經變形了,但他還是聽得出來。難道他現在就開始變異了嗎?

現在還沒到月蝕之刻,雖然他明白月蝕之前父親就會慢慢變化,到整個月亮漆黑時就是他

成魔的時分,可現在不是太早了點嗎?難道他的惡氣真的已經壓制不住了嗎?可是不到那

一刻父親就變化,對他而言,想要阻止的難度又增加了不少。成魔的瞬間是父親最弱,而

他最強之時,那時才有一線希望,必須拖到那一刻才行。

  他停了一下,把血木劍舉上了頭頂,照亮了前方幾米的路。現在才走道這條山腹通道

的一半,可血木劍在他舉起的一瞬就散發出興奮的紅光,預示山洞裡的邪惡之氣已經充盈

而躍動了。但紅光並未大盛,證明裡面的邪惡之氣忽強忽弱,也證明父親還在試圖做最後

的控制。

  這讓阮瞻心酸,他寧願父親現在就成魔了,父子大戰一場,勝於父親這麼折磨自己。

幾十年了,他就是那麼走過來的嗎?還是人的時候他壓抑著、算計著,成為魂魄後又孤寂

地待在這陰寒的山腹之中,想泄掉一點惡氣,為輸給自己的兒子作準備,這是多麼難熬啊

。這種日子應該早一點結束,讓父親少受點罪。

  他走著,想著,提防著,才走到山洞的最裡面,前方忽然大亮,就好像山洞上方瀉下

一縷陽光一樣,耀目刺眼,白光之下,父親的身影驟然出現。他站在一處岩壁下,魂魄的

四肢被四條銀色的無形鎖鏈綁著,被困在山洞的最裡層不能動彈。

  阮瞻再一次停下腳步,瞄著眼睛觀察父親的氣色。就見他外形雖然沒變,但周身的黑

氣濃而烈,整個人宛如被黑色霧氣蒸騰著,臉色在興奮、癲狂和慈愛痛楚間變幻著,顯然

心智已經不完全受到控制,身上的正邪之氣正在交替折磨著他。

  阮瞻見父親如此慘狀,心中大慟,一時間心思混亂,恨不得上前去把父親解開。

  「別走過來了,阿瞻!」阮父突然叫了一聲,此刻他的印堂微微發亮,把黑影壓退,

人是清醒的,「現在還不是時候,你能幫我的,就是下手不容情,如果你能做到,就算我

們沒有白白父子一場。現在退回去,至少百步開外,快!」

  「爸--」阮瞻哽咽了一聲,叫出這個字。他們父子相守幾十年,但他一直以為自己

是養子,父親又那麼冷淡,彷彿不願意看到他似的,因此這個字,他只是在心裡偷偷叫過

,竟然沒有當著父親的面說過。

  阮父愣了一下,心裡也是大痛。明白不能讓阿瞻對自己有感情,否則他會更難受,可

是這個孩子為什麼冷冷的外表下,心卻那麼熱呢!他提醒自己要表現得絕情一點,可只是

一閃神間,惡氣又佔了上風,意識一片模糊。

  「你是誰?來找死嗎?過來讓我看看!」他大叫著,意識中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但這對阮瞻卻是極大的打擊,眼看著父親的印堂被黑氣籠罩,前一刻還仙風道骨,滿

目擔心著他的模樣,片刻就被凶狠絕烈之氣所取代,同時身體也向前掙扎,試圖擺脫那銀

色鎖鏈的束縛,撲過來吃掉他!

  嘩啦嘩啦的,山洞內堅實的岩壁被他的奮力掙扎弄得寸寸粉碎,如果不是鐵鍊深深扎

入山岩裡面,此刻阮父已經破索而出!

  第二十七章 嘗試

 指出血木劍,卻對著自己的父親,阮瞻忍住心中的痛楚,借由劍上的光芒壓制父親身

上的邪惡之氣。

  血木劍紅光暴漲,不似剛才的吞吐不定,光箭一樣射在還在掙扎的阮父身上,震得他

周身的惡氣四處飛散,翻湧著如煮沸的水一樣。可再近一些,血木劍就好像撞上一道看不

見的牆,再不能前進半分,劍身上的紅光也被翻卷的黑氣包圍。

  血木劍是一切魂體的剋星,只要被劍斬到就會灰飛?窈嚏C可現在,劍卻似被黑氣形成

的外牆粘住了一樣,用盡力量也不能接近父親的魂魄身邊。這不僅使阮瞻感到自身的前進

格外滯澀,一瞬間還差點讓劍脫手落地。他這才明白為什麼父親交代要用晶刀對決,因為

父親身外的惡氣是化解不去的怨念和惡意所形成的,長時間來已經和父親融為一體,侵蝕

著父親的靈魂,也隔絕著外界正氣的接近。而這黑色氣牆既不是魂體也不是結界,血木劍

和破滅印雖然有感,但卻不能發揮作用,只有晶刀的凌厲和鋒銳才能穿透這飄忽不定的黑

色氣牆,另外還需要他與父親同種同源的靈力,以及這靈力製造的速度才能破解。

  晶刀被他用在別處了,在這山洞裡他能依靠的只有血木劍而已。而在他把父親引入那

個絕陣之前,一定不能放棄希望,想出別的方法,否則就只有父子同歸於盡一途。

  一咬牙,阮瞻右手持劍,左手快速虛空畫符,向面前的黑氣一揮。只見手中白光閃過

,那如刀刃一樣的白光在黑氣之牆上劈開了一條細縫,趁這細縫還沒有合上之前,阮瞻強

行擠身而入。

  惡氣瞬間又合攏了,這對於深入其中的阮瞻而言,無異於四面八方都有力量攻擊過來

。雖然他已經結了一個貼身的結界泄去了部分力量,可是還是在結界破碎後承受了重擊和

強力的擠壓。

  一瞬間,他體會到了血木劍的困境,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被泡在粘稠強力的冰水中,

被幾千幾萬隻手拉扯著。耳邊響起了低怨的哭泣,恍然有如身處在地獄之中。

  在這幻象裡才一秒鐘,他就難受之極,覺得一絲絲冷氣從他全身的毛孔中鑽入了身體

,順著血管和經脈迅速內襲,向他的心臟席捲而來。

  回手撤劍,他想以劍氣逼開那些黑氣,可他的動作比在正常環境中慢了數倍,還沒等

收回劍,體內的寒氣已至。他心中暗叫不好,以為這次必受重傷,對自己的莽撞懊惱不已

,可這時他的胸前一熱,脖子上小夏的護身符突然散發出聖潔的淡黃色光芒。登時,他身

上一鬆,感覺那些寒氣彷彿襲到了炙熱的火焰上,一瞬就被蒸發了,而此時劍已撤回。

  他以劍撐地,把血木劍貼緊了腿側,讓劍的天生靈力和他的力量合為一體,同時一個

火手印打在地上,地面上立即形成了一個不大的火圈。圈內,黑氣蕩開,暫時形成了一個

獨立的空間。

  但火圈的火苗不是正常的紅色,而是微弱寒冷的慘白之色,似乎隨時都會熄滅,若不

是血木劍的紅光也在地面上顯現,會讓人覺得站到了水波中心。

  在圈中站定,阮瞻才意識到全身的劇痛,那是寒氣入襲身體時帶來的。斷骨、被利器

穿身、被法力重傷,阮瞻都經歷過,但那些疼痛和這比起來簡直不算什麼。他才站在黑氣

中幾秒就如此,父親呢?長年累月如此,那要忍受什麼樣的痛苦?他為別人做的這些,沒

有人知道,沒有人感謝,可今天誰來救他!

  「阿瞻,快出去,你太莽撞了。你要也到我這一步嗎?那時候誰來結束這些事?」阮

父突然開口。

  阮瞻抬頭望去,就見自己硬闖的結果是使父親身外纏繞的濃而薄的黑氣激盪了開來,

形成了一個狹小的空間,把父親和他都關在裡面。只是他身後的氣壁極薄,隱隱約約的似

有還無,他的身體外又被一個淡紅的圈子保護住,隨時可以離開,而且暫時沒有危險。父

親就不同了,他似與黑氣融為了一體,根本無法抽身而出,他與父親之間也被阻隔了開。

  但是這樣一來,父親身上的壓力好歹輕了一些,印堂間的陰雲變成淡灰,控制心性之

力減弱,讓父親又暫時清醒了一點。

  「一定有其他辦法的。」阮瞻執拗地答一句,向前走了一步,試圖再接近父親一點,

但才一抬腳,突然感到身後有一股大力推他,讓他一踉蹌,差點跌出白火之圈。

  「看到了嗎?這是不能強力破解的。我試了無數次了,以我和你包大叔的修為都做不

到,你一個人是不行的。快出去,不然你幫不了我,連自己也要搭進去!」阮父再說。

  可阮瞻的倔強勁上來了,根本不理,再度嘗試。

  阮父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明白親情讓他不理智了。這麼多年來,雖然他不能親眼看著

兒子從一個毛頭小子成長為一個穩重沉著的男人,可他從老包的口中聽說了兒子的種種事

跡,知道他是個智計超群、個性強悍的人,對敵時機智冷靜,冷酷無情。這是他一直想要

兒子具有的品質,他成功了,可是沒想到面對父親時,兒子又變成了小時候的樣子,彆扭

、倔強、和他對著幹。在這危險的時候,他突然老懷大慰,終於明白天底下沒有一個父母

是想要兒子真正長大的。父母都想要孩子在社會上精明成熟,可在自己面前還是小孩子啊



  只是這美好的感覺他不能享受很久,因為他明白久待在這黑氣之中的危險。現在阿瞻

雖然還沒事,但那是他心上人的護身符的功勞,時間一久,必受不住,可是阿瞻完全不聽

勸,他太了解那脾氣了,那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的,於是他乾脆用武力,一掌向兒子打去



  惡氣已與他融為一體,能阻隔住外力襲他,卻不阻止他發力襲擊別人,更由於惡氣相

助,威力巨大,因此他只用了三成力。但饒是如此,阮瞻仍感到一股讓他喘不過氣來的寒

氣推到他面前。

  他正想全心突破阻隔父親與他之間的氣牆,想近父親的身。他認為既然父親靠自身的

力量能控制惡氣這麼多年,那麼他這同宗同源的力量也許能加倍控制,繼而把惡氣根除掉

。就算現在不行,那麼只要控制著不爆發,以後就還有機會。

  在他心中,只要有一線可能,他也不願意與父親為敵,所以他的心思都在這方面。當

外力襲來,只是在本能中以結界阻擋。可沒想到那股力是如此之大,結界在瞬間化為粉末

,他只來得及閃了一下,但沒完全閃開,直接被重擊打出了黑色氣牆之外。強忍了半天,

還是吐出一口血來。

  他以為父親又被惡氣控制,才失手錯打了他,連忙抬頭看去,卻看見他雙手向前伸著

,似乎想扶他而不能,一臉的關切和心疼。這讓他突然生出了一股悲憤之氣,大聲道:「

捨不得下手嗎?你讓自己冷情冷意了多年,卻還下不了手打我,卻讓我殺了你嗎?你知道

那有多難嗎?你為什麼那麼自私,自己做不到的,卻讓我做?」

  話一出口,阮瞻就後悔了。因為他親眼看到父親呆愣在那裡,慢慢收回手。臉上神色

複雜,又是慌亂又是抱歉,似乎做了大錯事一樣,還帶一點討好的笑容,讓他的心都痛得

扭了起來。

  他不知道怎麼解釋,也不知道怎麼道歉,只是發狠一樣地爬起來,用各種符咒、各種

辦法,從各種角度衝擊淡黑色的氣牆,根本不顧惜自己的身體,拼命想把父親救出來。

  阮父看著兒子完全喪失理智,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他也是宗師級的人物,修道修

過心如止水的境界,可如今卻在任性起來的兒子面前,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父子三十年,

雙方卻都不知道要如何相處,一點小事都誤會成這樣。他本想把兒子推出氣牆的,沒想到

他心思集中在其他事上,只隨便擋了一下,結果受了些傷。

  看兒子徒勞地一遍一遍的嘗試,他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了。他能感受到隨著時間

的推移,他身上的惡氣翻騰得越發厲害,他自身功力最弱的時刻即將來臨。也就是他將徹

底被惡氣侵蝕,成魔,這時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消滅他的機會,而此時阿瞻是不能和他

待在這山腹之中的,這裡迴旋的餘地太小,也不在阿瞻準備的範圍內,一但他無法自控,

會傷到阿瞻。雖然這個兒子註定就是今天以命來消滅自己的,但他還是奢望老天念他一心

為善,給阿瞻一條活路。

  他做錯了的,真希望自己來解決。可是他又不能不用到兒子,矛盾的心理比惡氣的侵

蝕還讓他痛苦。

  「夠了!」他故意讓自己厲聲叫:「這麼多年你就學會了混帳嗎?你生下來的使命就

是按計畫好的步驟行事,哪能自作主張。我的法力比你高出多少你知道嗎?連我都做不到

,你卻還要這麼做,簡直是白痴行為。我是對不起你,可是你的命是我給的,今天你就還

給我又如何?如果你能逃出生天,我就服了你!現在發狠有什麼用!」說得越狠,阿瞻動

起手來越會無所顧忌吧。可是這話,又真的太殘忍了!

  阮瞻愣住了。是啊,自己的命是父親給他,還了他就是了。拼了這半天命,根本不能

破這黑氣分毫,證明真的是沒有辦法強行根除的,到頭來只能白白耗費自己的體力和靈力

。可是真的要和父親同歸於盡嗎?死,他並不怕,怕的是父親連魂魄都不剩,怕的是留下

小夏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他捨不下的不過是這些罷了。

  不理智的後果是讓每個人都受害,他死了沒有任何意義,可父親寧願魂飛魄散也不願

意發生的事還會發生,包大叔、包大同、萬里,很多無辜的人都會被成魔的父親害死。然

後是可能會出現隱藏在芸芸眾生中的高人來除魔衛道,把一生都為別人受難的仁慈父親當

成魔一樣除掉,讓他這一生所做的事成為一個笑話。還有,他心愛的小夏會如何?看著他

死去,再看著朋友一個接一個相繼死去?她怎麼辦?

  他一向自傲的冷靜在父親面前完全崩潰,剛才做了什麼,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現在他

必須把理智找回來!無論多麼困難的局面,無論心裡多痛,他要強迫自己冷靜,按照事先

的計畫進行。假如他不能活下來陪著小夏,那麼就讓他帶父親走,至少他能把安寧帶給父

親,把安全帶給小夏和朋友們。

  「知道了。」他站直身子,突然說。

  看著兒子變得冷冰冰的神情,阮天意心如刀絞。自己的兒子還不了解嗎?他越是對什

麼表現出極度的冰冷,就越是證明極度的在乎。父子相對,兩個人的心裡都是在混亂和清

醒,矛盾和堅定中掙扎。前一分鐘下的決定,後一分鐘就會動搖,前一分鐘的堅持,下一

分鐘就變成軟弱。

  胸口一寒,因為父子之情在心中的激蕩,因為這沒有預料的感情比他想像中強烈的多

,因為兒子的神態變化,因為他吐的那口鮮血的血氣刺激,或者還因為他那麼心疼這個讓

他逼得沒一點退路的兒子,阮天意忽然覺得隨著胸口的寒氣,頭腦反而熱了起來!

  來了,那一刻來了!

  他拼命想保持最後的清明,可是全身如墜入冰窟一樣透骨冰寒,腦袋卻越來越熱,神

志一點一點被蠶食乾淨,眼前的景色像被血染了一樣慢慢紅了起來,直到整個山腹在他眼

中都是一片赤紅!

  眼前一個人直直的站著,手持一柄冒著火光的木劍站著,臉色雪白,一雙深如黑潭的

眼睛飽含痛楚地看著他。這人是誰?為什麼和這世上的一切一樣那麼可憎?他要先殺了他

!然後殺光所有能呼吸的東西!

  嗷的一聲,他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向那個看著他的年輕人猛撲了過去。可身體在半空

,就又被那幾條銀色鎖鏈拉了回來。他憤怒了,開始瘋狂拉扯釘在岩壁上的無形鎖鏈,一

下、兩下、三下--

  他的力量太強大了,堅硬的岩壁在他的拉扯之下,石屑紛紛落下,鎖鏈鬆了,之後斷

了,有的齊根而斷,有的還有半截纏在身上,可他不管,他要先宰了面前的這個人。一定

是他,一定是他鎖住了自己,讓自己在陰暗的山腹中受苦。非殺他不可!

  洞外,小夏聽到那聲彷彿從地獄裡傳出的喊聲,心底冰涼一片。

 第二十八章 對決(上)

 阮瞻親眼看著父親的轉變,震驚不已。就見父親的身體突然繃直,圍繞在他身體外側

的、處於瀰漫狀態的黑氣驀然倒轉,好像被他體內強大的回旋力吸回去了一樣,瞬間收縮

,眨眼間就全部侵入了他的體內,就算是阮瞻使用陰陽眼也看不見黑氣了,似乎那黑氣真

正和父親的魂魄融為了一體,他印堂中的陰雲也變成了點墨一樣的黑,牢牢罩在那兒,像

一塊醜陋的傷疤。

  再看父親的臉,前一刻還正氣凜然,慈愛非常,此刻卻扭曲猙獰、須髮皆張,目色如

赤,如同惡鬼一樣淒厲,這讓阮瞻的心裡一時無法接受,痛心

地站在那兒。

  還沒有到成魔的時刻,父親就已然如此了,不僅外形改變,神智也已經不清,連自己

的兒子都不認識了,如果到了那一刻,他還會變成什麼樣子?還是父親嗎?這樣的他,是

不是生不如死?

  嘩啦啦的聲音響個不停,是父親在以強大的邪惡法力掙脫那些銀色的無形鎖鏈發出來

的。那鎖鏈是父親設置來禁錮自身的法術鏈,靈力非常強大,但此時在已經被惡氣控制的

父親面前,似乎再也無力綑綁,就要完全被毀壞了。

  石屑紛飛,泥沙俱下。那些無形鎖鏈因為是鎖住魂魄的,所以被扯斷後也不消失,叮

叮噹噹地掛在父親身上,隨著他向前撲的動作,武器一樣的向阮瞻掃來,迫得他從心痛麻

木中警醒過來,向山洞外側躍開,全身警惕和戒備起來。

  現在還不到時辰,父親提前發作了,要拖時間才行。

  想到這裡,他揮手在面前連布下三道結界,儘管知道這不管用,但至少可以擋上一陣

。然後,他右手持劍,左手拈訣,只等著父親掙脫束縛的一刻。惡氣雖然已經全部被父親

收入了體內,但他明白血木劍還是接觸不到父親的魂體之上,但血木劍畢竟對一切魂體都

有威嚇力,至少他可以憑藉此力和父親周旋一陣。

  「我要宰了你!」阮父又吼叫了一聲,掙斷了最後一根鎖鏈,向阮瞻直撲過來。

  阮瞻由於有準備,所以一見異動立即閃避,可是阮父的速度出乎他預料的快,幾乎一

瞬間就竄到了他身前,三道結界相繼破碎,好像一頭野獸撞開三道紙門一樣。身影未近,

寒氣先襲來。

 阮瞻拈訣的左手在空中畫過一條彗星尾巴一樣的符咒,向後方一甩,立即被阮父抓向

他頭頂的手帶到了岩壁之上。撲的一聲怪響,整塊岩石都被帶下了一大塊,阮瞻也勉強躲

過了這一擊。

  「不錯啊,你是誰?報上名來。」一擊未中,顯然大出阮父所料。他赤紅的雙眼翻了

一眼阮瞻,半是讚嘆半是瘋癲的說。

  「我是你的兒子。」看著父親的模樣,阮瞻的心碎了一地,他鄭重地說:「無論你記

不記得,不管我們是不是想彼此殺害,我都是你的兒子。」

  阮父狂笑起來,根本不信阮瞻的話,身體中的惡念控制著他只想為所欲為。

  「為了逃命竟然冒充起兒子來。如果是真的,那麼來孝敬一下老爹,讓我高興高興!

我現在想殺個人玩玩,殺得越多,我越高興!」

  和最後一字同時發出的還有他的第二次攻擊,下手一點也不容情,讓阮瞻心裡最後一

絲幻想也破滅了。父親已經被惡氣完全控制,雖未到成魔的時刻,沒有無上的魔力,可真

正的實力和惡氣相助的邪力讓父親已經強大到無可戰勝的地步,他只有閃避一途。

  這第二擊的力量比第一擊還大,似乎父親與惡氣相融得越來越好,可是阮瞻還是有準

備的,所以儘管很狼狽,他還是再一次避過。兩擊未中使阮父大怒,見阮瞻靈巧如游魚一

樣在狹窄幽深的山洞中竄來竄去,一招接一招的襲來,似乎不把阮瞻置於死地就不肯罷休



  一時之間,洞內巨響頻頻,一道道符咒的光芒,血木劍吞吐不定的紅光,還有阮父掌

中發出的一團團螢螢的綠色光球交織在一起,一個人影在地上左閃右避,一條黑影在半空

中上下翻飛,整個山洞亂作一團。

  阮瞻只覺得辛苦無比。本來他每次的躲避都是千鈞一髮之勢,每次都是與父親打出掌

風擦肩而過,可隨著被父親打到地上的碎石越來越多,腳下的障礙讓他的行動緩慢起來,

而且他這麼拼命地跳來跳去,體力也是個問題。何況,父親似乎摸熟了他的套路,了解到

他的策略,開始後發而先至了。

  他是借助地勢來頑強防守的,因為這山洞並非筆直,而是九曲十八彎,有很多地方還

有突出的尖石,上下高低也頗有些差距。他每次躲避襲擊總是以下一次更好的防守為原則

,一直在各個彎角間閃展騰挪。每當父親把他逼到絕路時,他就巧妙地利用地勢又竄回到

原來的地方。這樣雖然一個打一個逃的轉悠了半天,事實上連這個長長山洞的一半也沒有

走過,很好的執行了他的拖延戰術。

  可阮父雖然被惡氣侵蝕,但他只是徹底喪失了人性而已,智力並沒有受損,還因為滅

了人性而少了感情的束縛,變得更加聰明機敏。他很快就看出了阮瞻的意圖,但一來有些

忌憚血木劍,二來阮瞻不惜耗費靈力,在特別危急時會使用小範圍的時空扭曲術,所以他

一時也沒有追到。

  但不久之後,他追得煩了,開始把身體化為一個扁扁的影子,有如黑色的波浪一般,

緊貼著山洞頂端和岩壁兩側而行,從另一個角度看好似阮瞻的影子。不僅緊貼著他不放,

還在阮瞻馬上就要躲避前先他一步到達,迎面阻擊。

  而阮父雖然顧忌血木劍,但他打出的那團綠光並不怕血木劍,因為後來他乾脆雙手施

術,迫得阮瞻不得不回劍擊落一個,而自己拼命躲閃另一個。這對於阮瞻而言十分驚險,

而且由於每一次血木劍和那綠色光球都是硬碰硬的相撞,使得他又心疼跟隨了自己那麼多

年的寶貝,又被慣性很大的光球震得手臂發麻。

 這樣一來,他的形勢更加凶險,好幾次差點直接撞上父親打出的掌風。他不知道那是

什麼招數,但覺得與冥火類似,只是比冥火不知高明多少,挨近身體的時候,有一種極寒

中又極熱的感覺,似乎連肉身帶魂魄都要融化了一樣。一接近就讓他腳步沉上一分,法術

施展時都生澀了。

  腳下一踉蹌,他踢到一塊碎石上。但腳下的疼痛還沒有傳來,身後的兩股疾風已經襲

到,一個打他的腦後,一個打他的後心。他反手把劍一揮,擊落了腦後的綠色光球,勉強

一矮身,再險險讓過了第二個。

  可是這次他感到後肩一陣非常熱辣的涼麻感,伸手一摸,溫熱粘稠,顯然已經受傷流

血。

  而這血氣又進一步刺激了阮父。他仰頭身吸一口氣,大笑道:「年輕人的血脈果然是

好東西啊,給我吧!」說著雙手竟然打出了四個綠色光球。

  阮瞻在受傷的一剎那就明白在洞中已經再無迴旋的餘地,所以在父親打出光球的瞬間

,他已經施展了時空扭曲術,一步踏到洞外。雙方是同時出招,招式也同時生效,阮父縱

然沒有成功的打死阮瞻,阮瞻來到洞外的空地上時也不似平時一樣的瀟灑踏出,而是像被

人踢出洞口一樣,一下摔到碎石地上。

  本來小夏在洞外聽到洞內野獸般的嚎叫和一陣陣開山地裂一樣的聲音就已經心驚肉跳

了,這下見阮瞻這副模樣突然出現在眼前,驚呼出口,差點衝出去救他,幸虧萬里一把抓

住了她。

  「別去搗亂。」他眼睛看著場地中心,嘴裡卻對小夏說道:「你過去會讓他分心。」

  小夏完全明白這一點,剛才只不過是下意識的舉動,所以雖然心提到了嗓子眼,可硬

是忍著沒動。就見阮瞻落地後似乎非常痛苦,爬了好幾爬才起來。後肩上的衣服被燒掉了

一塊,裸露出血肉糢糊的一片皮膚。

  「他受傷了。」小夏差點哭出來。

  「他還活著。」萬里非常認真地說,同時抓住了小夏的手。感覺她的小手冰涼,用力

握了握,給她信心和勇氣:「這才重要。」

  小夏點點頭。她早就明白這一戰的凶險和艱苦,也明白萬里說得對,可是任何一個女

人親眼看著自己的心上人受到這樣的傷害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她知道自己既然幫不上忙,

就應該盡量不要添亂,可是她很怕自己會忍不住,所以雖然那麼想看著那親愛的面龐和身

影,但還是轉過身去,縮在那塊巨石的角落裡,堵住了自己的耳?。

  「我不敢看了,有什麼轉機,一定要叫我!」

  萬里答應了,偷看了一眼遠處的包大叔。

  包大叔也躲在一塊石頭後面,但是距離中間的空地比較近。他也知道出了意外,因為

還沒到推算好的時刻,老友看來就把持不住了。他的目光不似小夏和萬里那樣集中在阮瞻

身上,而是看向了洞口。當一條黑影出現在那裡時,他深深的一嘆。

  沒錯,老友已經被惡氣完全控制,雖然還未成魔,可是魔力已出,也認不得人了,這

種局面對他們來說會更加艱難。他親眼看著阮瞻布的陣,很清楚那個陣的啟動要布陣人進

入陣後才能進行,也就是說必須由阮瞻進陣後親自啟動,別人幫不上忙。

  而且啟動那個陣需要很強的靈力的,以阮瞻目前的能力肯定不行,必須到月蝕的那一

刻,阮瞻的力量達到最強,而天意的能力降到最弱,這一切才有意義,所以他能做的就是

幫助阮瞻拖到入陣的時間。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情勢十分不利,能不能阻止天意成魔都是

未知數,更不用說保住阮瞻的小命了。

  可是如今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只有大家同心協力,拼命一搏。

  眼間阮瞻勉強起身,拿著血木劍的手都無力抬起了,包大叔一閃身從石後走出,抽出

背在身後的劍,在自己指上一劃,然後以血在劍身上寫下符咒,對準老友的後背。

  「原來有幫手,可又能奈我何!」阮父根本不回頭,狂傲地說:「那你為什麼在山洞

裡像秏子一樣竄來竄去不肯出來,兩人聯手不是死的慢點嗎?啊,不對,應該有三個人,

不,是四個,一個沒什麼法力但體質特異的人,一個女人,還有一個有些法術的人在結界

的外面。幹什麼?圍捕我嗎?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為什麼在這裡,是不是你們抓我

的?啊,我知道了,你們知道一會兒會有月蝕,是我練魔功的關口,所以來殺我的對不對

?」說到最後幾個字,聲音轉厲,眼中的紅光駭人的閃動著。

  阮瞻不知說什麼好,第一次面對所謂的敵人的時候,心裡非常不安定,猶豫著是否出

手,出手要用什麼招數,完全沒有平日裡半分的坦然和沉著。

  「你們要殺我?那就先受死吧!」阮父不等他作出反應,突然出手。那手勢是如此熟

悉,竟然是父親教授給他的掌心雷。阮瞻不知道要怎麼破解,只是下意識也使出了這一招



  阮父的功力本就高於阮瞻,此刻先出手,更是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只是包大叔見老

友的肩膀一聳動,也立即使出了他最正宗最純粹的道法劍。那劍氣帶著攝魂奪魄的符咒之

力,逼得阮父不得不撤力保護自己的要害,攻擊阮瞻的力量一滯,給阮瞻帶來了喘息之機

,後發的掌心雷也到了。

  半空之中,兩個掌心雷相遇,而另一方,劍氣和綠色光球相撞,只聽兩聲爆響,包大

叔身體晃了一晃,阮瞻向後退了兩步,而阮父身受前後夾擊卻紋絲未動。

  「哈哈!怎麼樣,服了嗎?你們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阮父仰天狂笑。

  「阿瞻,清醒點,他已經不是你父親了。你再軟弱下去,大家都沒有活路。」包大叔

不看老友,對著臉色發白的阮瞻說。

  這場對決的實力相差太巨大了,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心軟,可是他同情阿瞻這孩子,連

他都不敢看向老友的臉,怕自己被感情左右,何況這個孩子呢?父子親情啊,那是天命的

血緣,無法割捨的,真不知道在山洞中時,阿瞻是如何面對的這種煎熬。如果可能,他很

想替老友疼愛這個孩子,雖然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可如今他又不得不逼他!

  他勝在熟悉老友所有的打鬥方式,希望可以幫得了阿瞻這孩子完成老友的願望。最後

,還給阿瞻保留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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