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魔人第一篇 你是誰 作者:柳暗花溟
第一章 鬼壓床和鬼上身
一雙手慢慢地爬上了小夏的脖子。
那雙手有如枯死的樹幹那樣糾結乾裂,但又異常沉重堅硬,帶著地獄裡來的陰森冰寒
,執意要把小夏拉倒在沙發上。
她看不見那雙手的主人,但感覺到手是褐色的,帶一點隱約的紅絲,就像抓出的血痕
。
窗外,不知是有踩高蹺的路過還是正進行中國古典式婚禮,鼓樂喧天熱鬧非凡。只有
她的周圍是靜的,靜得彷彿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彷彿全世界都不知道自己的掙扎。
事務所是在寫字樓的十九層。
就是說在這個高度根本聽不見除了風聲以外的任何聲音,而且從她的位置也完全看不
到窗外。即使看得到也聽得到,這麼繁忙的交通要道上也不會有這種隊伍經過的。所以,
雖然還深陷在夢魘中,她也清醒的明白自己又遭遇鬼壓床了。
她知道只要坐起來就會好了,但那雙手卻越纏越緊,才一起身就又被拉倒。她清楚地
『看』到自己在沙發上象不倒翁一樣東倒西歪,這戲弄激起了她軟弱心底的那一絲倔強,
於是她更激烈的反抗。
可是沒有用!枯手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並不停地抓緊抓緊抓緊,直到她要喘不過氣
了。
忽然間,她莫名其妙地大叫了一聲『南無地藏王菩薩』!
那雙手像是被熱火燙到一樣縮了回去,帶著尖銳的呻吟。這讓小夏緩了一口氣,可是
還沒有等她起身,並沒有徹底離開的樹手報復似的又伸了過來,雖然遲疑但又堅定,很痛
苦但又一定要把她帶到黑暗中去。小夏嚇了一跳,連忙又大聲念了幾句,才奮力掙脫。
時鐘指向十二點四十五分。
在這正午的時光,長空律師事務所的女律師岳小夏卻從鬼壓床的假寐中醒來。周圍沒
有任何激烈打鬥的跡象,她只是趴在辦公桌上,而且此次張著嘴午睡的經歷還讓她丟人地
流了口水在卷宗上。
適時出現的敲門聲讓她更清醒了一點,而隨後出現的人就更讓她放鬆。是小王,事務
所的實習律師。她下午要去會見新接手的案子的當事人,因為她是女律師,不能單獨會見
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必須有男性律師陪同,所以小王會陪她去。
到看守所的路比較遠,要早點走以節省下午的時間。
當午後的陽光照耀在她身上,讓她覺得剛才的恐怖夢魘好像發生在遙遠的上個世紀。
岳小夏從法學院畢業後遊蕩了幾年,才在萬般無奈下參加國家司法考試,通過後做了
一名職業律師。別人很羨慕她的好工作,但真是各人有苦各人知,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根
本不適合這一行。她的個性馬虎、心腸軟、衝動且感情用事,一點也不具備精明幹練、雷
厲風行、公事公辦的氣質。所以,她的劣勢毫不客氣地反應在她的業績上,自從度過實習
階段開始執業以來,她就一直是這家本市最大的律師事務所勝率最小的律師。要不是因為
主任律師是她大學時代的老師,或許她早就被掃地出門了。她知道同事背後說她是靠裙帶
關係才留在這裡浪費社會資源的,但她只能忍忍忍。
本來對於這種血腥的刑事案件,事務所一般是不會派女律師接手的,而且她還從沒有
贏過刑事案。可是,這個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沒有聘請律師,而且有可能被判處死刑,所以
根據法律援助原則,法院指定長空律師事務所履行這一義務,而這種沒有經濟效益的案子
當然要由她這樣的後進分子來做。
案子很簡單,事實清楚證據確鑿,關鍵在於犯罪嫌疑人當時的心理狀態。不過,這案
子也很殘忍血腥,讓她不自禁的毛骨悚然。
犯罪嫌疑人叫李景明,四十二歲,市重點學校第三中學的數學老師,與老婆、兒子、
離異的小姨、岳父母共同居住。這一家人是教師之家,除了還在上高中的十五歲的兒子,
每一個人都從事教師職業,李景明夫婦更是在同一間學校教書。
據周圍的同事、朋友及鄰居反應,李景明平日寡言少語、溫和謹慎、與事無爭,相較
他老婆一家的強勢是有名的老好人兼妻管嚴。但在案發前一個多月,李景明突然像變了一
個人一樣,屢次與家人在各種場合發生激烈爭執,甚至有劇烈的肢體衝突,與平時的個性
大異,好像被鬼附身。
案發當晚的午夜,李景明又與其妻發生衝突,之後他用早就準備好的古巴式砍刀將其
妻及驚醒後勸阻的妻妹、岳父母殘忍殺死,他的親生兒子被嚴重砍傷後被迫從六樓窗口跳
出逃生,目前仍處在深度昏迷之中,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案發現場極其血腥,慘不忍睹。
警方趕到時,聽到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而事發現場血流成河,客廳裡幾乎沒有
下腳的地方,四具屍體並排『坐』在沙發上。其中一具屍體的腿上放著一顆頭,也不知道
是不是自己的;另一具屍體的頭卻耷拉在胸前,由於被砍得只剩下一點皮膚相連,所以歪
斜著詭異的角度;第三具屍體的頭乾脆滾到門邊,幾乎把衝進門的警察拌倒,而李景明本
人就坐在另一個沙發上,抱著他老婆的頭喃喃自語『是--不是--是--不是』。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有人闖入,完全旁若無人,所以警方沒有費力就制服了他。之後他
開始拚命掙扎,大叫:「不是!根本不是!有鬼--有鬼!」淒厲的哀號讓整個小區的人
都脊背發涼。
審訊時他拒絕談論任何相關問題並幾次試圖自殺,獲救後開始沉默面對整個事件。對
他精神問題的懷疑,也在他平靜理性的面對相關專家的鑒定後排除,所以目前等待他的只
有審判。
據說,去過現場的菜鳥警員中有的當場昏倒,有的許久精神緊張,甚至連那些很見過
些事面老警員也無法保持冷靜。而且直到現在,李景明一家的鄰居在天色黑了以後都還不
敢出門,可以想見當時的恐怖情形。對此,小夏不認為難以理解。她見過幾張現場的照片
,僅僅是幾張照片,僅僅是粗略地瀏覽就讓她感覺一股寒意直入骨髓,不想再與這件事有
任何關聯。
但是儘管那麼想遠離,儘管她怕得要死,她還是要裝出一付冷靜精明的樣子,強迫自
己硬著頭皮來到看守所,來見這個恐怖事件的當事人、製造者。
今天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人說律師是--和魔鬼打交道的人。
「李先生,我叫岳小夏,是法庭指定給的你辯護律師。」小夏故作鎮定地自我介紹,
但仍然沒膽子直視對方的眼睛。
而李景明的雙眼則直盯著地面,一言不發。
「作為你的辯護律師,我的職責是維護你的合法權益,所以我會盡力幫助你。」小夏
邊繼續說著,邊觀察情況。見小王就坐在她左手邊,她和李景明之間隔著一張堅固的桌子
,一名警員站在不遠的右方,這都讓她安心了一點。但她隨即發現,她就像個初出茅廬的
小菜鳥一樣按慣例說著開場白,講解著犯罪嫌疑人應有的權利和義務,可卻有如對牛彈琴
,對方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只突顯出她的緊張。
這怎麼可以!
好歹她也是個可以單獨執業的律師,雖然業務能力差,勝訴率低,但也不能在還處於
實習期的小學弟面前露怯!而且這還只是初次會見,按理說她該傾聽、理解,同時建立起
與當事人之間的彼此信任感,所以怎麼能慌亂無措?!不怕,不怕!有警察在,強勢一點
。小夏這樣想著,強迫自己壯起可恥的老鼠膽,期望找到可以交流的渠道。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觀察她的當事人。
他很瘦小,應該算是皮包骨頭。也許是天生的,也許是關押後不常見日光所致,他的
皮膚蒼白得不正常,隱隱泛著淡淡的青色,讓人幾乎可以感覺到血管在皮膚下的蠕動。他
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外表雖然表現得安靜無害,但在小夏看來卻透露著陰森的氣息。就像
他深埋在大木椅中的身體,連影子也蜷縮在陰影裡,好像在窺伺什麼。如果不是有人陪同
,小夏幾乎懷疑她對著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電影《恐怖蠟像館》中的一個蠟像。
「那麼,你可以說說當天的情況嗎?」小夏嚥了嚥口水,不得已採用狹義問法直入主
題,否則她知道她將自說自話到天黑。
李景明的眼珠終於動了動。接著,他的脖子也轉過來,從專心凝視地面變為緊盯著小
夏。但他的反應並沒有讓小夏的感覺好些,相反讓她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沒有人注意到嗎?他的脖頸扭轉的角度奇異,他的眼神清醒但充滿意味,這個人渾身
上下都不正常,怎麼能被認為具有刑事責任能力而被審察起訴?
「我沒有殺人。」李景明突然毫無徵兆地開口說話,彷彿聲音是來自遙遠的地方。「
我沒有殺人。」他輕聲細語地重複,「有個鬼,他變成了我一家人的模樣。他引誘我。是
他殺了人。是他!不是我!我沒有殺人!」
說到後來,李景明突然站了起來,伸手抓住小夏的手腕。
「我沒有殺人!是他!是他!是那個惡鬼!幫我!幫我!」
一瞬間,所有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然後,在場的和隨後衝進來的警察就上
前壓制已經失控的李景明。而他在被制服以前則還對著被擠到牆角已經嚇壞了的小夏大喊
,「有一個惡鬼!相信我,他殺了人!是他!有一個惡鬼--」
他聲嘶力竭的喊聲消失後,小王白著臉自言自語:「老天,這就是鬼上身吧!」
不管是不是鬼上身,也不管是不是會被同事們嘲笑或者被恨鐵不成鋼潘主任責備,她
真的不想繼續接手這個案子了。她要退出。
小夏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手腕,她知道不久後那上面就會出現烏青。她相信那一定是
鬼爪印,因為她剛才真切的感覺李景明身上傳遞過來的那一絲令人心驚肉跳的壓迫感。
這件事情也許並不像想像的那麼簡單,並不是只有普通的恐怖而已。
因此,她要退出!
第二章 心理醫生
做任何事都要當機立斷,否則機會一閃即逝,你就再也無法達到目的。
現在小夏深刻地體會了這一真理。
她應該昨天一回到事務所裡就和主任提出換人接手這件案子的事,可是她沒有。結果
今天一早,當她得知主任因急事出差去了,她就知道她不得不繼續勉強下去。在這個地方
,沒人敢在主任沒有點頭的情況下自行安排任務,也沒人敢在他公幹的時候電話打擾他。
除非她辭職!但是她將再也找不到好工作,而且她也不能這麼報答潘主任的知遇之恩
。
她心裡堵著解不開的情緒,昨夜又噩夢連連,不知道怎麼辦好。以前每當這個時候,
她都會去找她的免費心理醫生排解排解。所以,她利用午休時間直接敲開他辦公室的門。
萬里,三十一歲的男人,十四樓心理診所的醫生,高大精明的外表,卻有一雙鹿一樣
善意清澈的眼睛,能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信賴。而因為她幫他打贏了他的離婚官司,因為
他們在同一棟大廈工作,,更因為他身上溫暖安全的氣息,他們成了朋友。
「又鬼壓床?」看到她眼神的散亂,他問。
「心理醫生有時很討厭,早知道以前什麼也不和你說,你就不能裝得什麼也不知道嗎
?」
「看來我說對了,是鬼壓床。」萬里故意逗她,「可是現在是休息時間,而且我又不
是你的心理醫生。」
「你的臉上寫著你是我的朋友,兼職『免費』心理醫生。」
「哦?還寫著什麼?」
「寫著岳小夏可以為所欲為。」
「既然這樣--行啊!我請你吃午飯,樓下街拐角開了一間拉麵店,又便宜又地道。
走吧!」
他瞭解她,事實上他的工作就是瞭解別人的心理。而對於小夏,他在瞭解之外多了一
層朋友間的喜愛。他知道她在人聲鼎沸的地方容易放鬆,會很大程度上恢復她活潑的本性
,有助於她的心理調節。最近她的壓力太大了,特別是接手了那件轟動全市的血案之後。
他很想幫她。
「你說我該怎麼辦?最近我睡眠嚴重不足,都長皺紋了。」他們在嘈雜的拉麵館找了
個角落坐下,一邊吃一邊聊。
「不用太擔心,據統計百分之四十左右的人都有睡眠障礙,俗語裡的『鬼壓床』只是
其中一種。」萬里安慰小夏。其實他對她的狀況有些非理性的懷疑,但在未證實前他不想
嚇壞她。
「那是不是要檢查一下心臟?」小夏被拉麵辣得眼淚直流。
「據科學的解釋,鬼壓床現象是由於睡姿不良導致的血液循環問題。而定期檢查身體
是好的習慣,不過--你不是又麻煩他老人家了吧?」
「是啊。」小夏點點頭,「我並不是有意的,只是每當危急關頭我就會衝口而出那句
佛號。」
「所以我早說了,你的膽子很小,八字又輕,容易撞到邪穢,可是你被逼急了後很有
些剛勇之氣,又和地藏王菩薩有緣,總會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萬里輕鬆地笑,不想傳達
給小夏任何不好的心理暗示。其實他很擔心,依以往的經驗,小夏頻繁出現鬼壓床等噩夢
現象後就會有點危險的事發生,她自己雖然渾然不覺,但每次都好像是有什麼最終替她化
解了一樣。但這次的情況會和以往一樣平安解決嗎?這和那個案子有什麼關聯嗎?
「看你說的什麼話?你可是社會主義的醫務工作者,不是卜神問卦的風水先生。同志
,注意立場!」
「世界上最偉大的科學家中有百分之八十幾相信上帝的存在,可見科學探索和精神信
仰毫不相干。我本人喜歡邏輯性的東西,不過對非理性的現象也不排斥。」
「演講得真好,可是你真的相信有鬼嗎?」小夏坦然地問,不擔心嘈雜的人群中有人
會注意到這個角落。
「鬼?這和你那個案子有關?」萬里皺皺眉,「還是你亂猜?」
小夏遲疑了一下。
「我不該透露案情給不相干的人,可是你是我的心理醫生,應該沒有關係。」她為自
己找到借口,然後把昨天的事和自己的感覺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萬里。
「既然你那麼不喜歡接手這個案子,何必勉強自己。這樣對你和你的當事人都不公平
,為什麼不找其它人做?」萬里建議。他相信小夏說的話,但他也知道她相當敏感,所以
不能排除她不準確的評斷,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找個神經堅強的人來辦理這件充滿血腥的案
子。他相信這不會很難,畢竟這件案子太轟動了,雖然沒有經濟效益,但聲名效益很大。
事實上,他曾無意間聽到長空律師事務所其它的人談論這件案子。那些人認為,辦這件案
子根本不是壞事,因為無論輸贏都會有很高的曝光率,主任把這件案子給小夏去做實在是
太偏心這個『低能』的拖油瓶了。
「我今早就想和主任說這件事的,可是他竟然臨時出差。我真是倒霉透了!而且這樣
張口很難,覺得很辜負潘老師,難道我不知道他要悉心栽培我嗎?我還這麼不識抬舉!」
小夏很沒有形象地捧著碗喝湯,「我就是心裡矛盾才和你談談的,否則我現在就是和主任
說過了,我也會覺得自己又做錯了--選擇本身就是讓人後悔的。」
「總覺得自己選另一個可能會更好是普遍的心理現象,你不用自責。」
「那麼我該怎麼辦?堅持下去還是趁早放棄?」
「這不是放棄和堅持的問題,是你自己想不想繼續做下去。如果勉強自己會做得更糟
。你們主任又不是不回來了--」萬里完全以朋友的立場說。
「可是就快開庭了呀!」小夏說,「其實我是傾向放棄的。很沒出息是吧?可是我真
的很怕下一次會見。而我又不能什麼都不做,這是對李景明的不負責和對主任的沒良心。
」
萬里安慰地拍拍小夏的手。「為什麼還要會見?」
「因為那天他實際上什麼也沒說,這叫我怎麼辯護?我必須聽聽他對那件事的描述,
還想知道他到底希望得到什麼樣的法律救濟!其實--我認為在進入訴訟程序後應當申請
重新鑒定他的精神問題。」
「我在報紙上看過相關報道,據說他被認為有心理問題,但並沒達到精神病症的程度
。也許他昨天的表現只是偽裝,想讓你救他,讓他逃避處罰?」
小夏毫不猶豫地搖頭。
昨天她的感覺太深刻了,排除了一切偽裝的可能。她挽起蓋住手腕的袖子,露出白晰
手腕上觸目的青腫,「看,昨天他抓的。以他的體力,除非有邪勁,否則我會傷得那麼厲
害?再說,只要他還是人,正常的人,他怎麼能那麼殘忍?而且還是對自己的家人?」
「人心是世界上最最複雜難懂的東西。」 萬里撫撫小夏手腕上的傷痕,心裡覺得他們
主任對小夏的鍛煉方法有點像殺雞取卵。「心要是生病了,比什麼都麻煩。」
「那以你專家的眼光來看,他偽裝或者真的有精神病的概率有多大?」
「我只是心理醫生!只能解決一般的精神疾病。可是從醫學上講,精神疾病不等於精
神病。我們平時所說的『精神病』是指『重性精神病』,是精神分裂或者偏執狂之類的『
嚴重』的精神疾病。司法精神病學鑒定是一種專門的學問,臨床上的表現特別複雜,你以
為是個人就行?」
「我當然知道不是誰都行的,我只是想知道怎樣才能證明他有沒有病!」
「這是很複雜很困難的事。比如會通過交談,對他的意志行為、認知活動、情感活動
、乃至身體機能進行觀察,弄清他有無病史或者家庭遺傳,對他書寫的文字,在押期間的
各種表現等進行綜合的評判,最後才能得出相對正確的結論。還有一種醫學上稱為『意向
控制障礙』的情況,就是他有辯認能力,但是控制行為喪失,也就是重性躁狂症和精神分
裂症中的『衝動行為』。這種情況下,就更要特別慎重,一定要符合相關的醫學標準。」
「是嗎?那我可要仔細研究一下。」
「喂,你不是要退出嗎?」不得已提醒這個健忘的人。
「是要退出。不過,在主任回來前我不能什麼也不做,至少我要給接手的人打一個好
底子。」
「想不到你還真善良。」
「這不是善良與否的問題。我還要在『長空』混飯吃呢,哪能不夾著尾巴做人。」小
夏回了一句嘴,但馬上又去思考那個案子,「他除了在被關押初期有過過激行為,但隨後
幾乎是默許了自己的罪行。他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不會不知道後果,但他沒有過任何辯
解。可為什麼昨天突然變得那麼激動呢?還喊著要我幫他?這解釋不通!除非是他真的有
病,或者真的--有鬼。」
小夏說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戰。萬里看出她的異樣,伸手拍了
一下她的額頭,讓她從回憶中走出來。
她太容易接受心理暗示了,這是她心理上最大的弱點。
她還在懷疑鬼神之說,可是他自己有過與眾不同的經歷,知道這世上無奇不有,存在
著科學無法解釋的唯心事物,所以為了保護她,他一定要想個辦法。他知道這事情不是他
能解決的,但是他可以找人解決。猶豫了良久,他終於下定決心。
只有那個人能幫小夏了!
雖然有點對不起多年的交情,可他不能放任小夏在這漩渦裡越陷越深而不管。他低頭
在一張紙上寫下他決定求助的人,然後遞給小夏。
「這是什麼?阮瞻--夜歸人酒吧--地址--」小夏疑惑的抬起頭,「萬里,你是
什麼意思?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給我介紹男朋友!他比你怎樣?比你差的我可不要。
」
「朋友一場,他這種不好對付的傢伙我怎麼會介紹來害你,只要你小心別迷上他就行
了。」
「切!」
「別忙著鼻孔出氣!」
「那你把他介紹給我幹什麼?難道他有法律糾紛讓我幫忙?先說好,咨詢類的問題我
可以幫忙,但要打官司麻煩他和所裡聯繫。你知道,我們的律師紀律規定是不允許私下接
案子的。」
「你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嗎?」萬里對小夏急躁的脾氣感到好笑,但這也是他喜歡她這
個人的原因之一。她和這幢高級大廈裡的所謂精英白領相當不同,有濃厚的『人』味。
「他沒有麻煩。這間酒吧是他開的,我把他介紹給你,是想讓你去找他。」
「就是說他帥得特別不同尋常?」
「就是說他能通靈!」
「通靈?」小夏沒預料到他會說出這個,「真的假的?或者我聽錯了?你沒開玩笑?
」
「你沒聽錯,我也沒開玩笑。」萬里阻止小夏要摸他額頭的舉動,「我也沒有發燒。
小心!你的絲巾掉在湯碗裡了。」
「那你為什麼突然說這個,你不是最討厭那些江湖術士嗎?以前和你看個這種類型的
電影,或是在廟門口看個相算個命什麼的,不也被你嘲笑嗎?」
「我嘲笑是因為我知道真正的陰陽師是什麼樣的。」
「真的?」
「真的真的!」
「不騙人?」
「我以我前妻的名義--好吧好吧,我以我的學術名譽擔保。」
「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他那個人特別怕麻煩,我怕你纏著人家算命卜卦什麼的。還有--」萬里換了一付
認真的神情,「他的能力是個秘密,要不是這件案子真的很詭異,你又是我的朋友,我是
不會透露他這個人的。如果真的有鬼,找他幫忙,雖然他不一定會幫--小夏,我可以信
任你嗎?」
「完全可以。」小夏保證。
阮瞻?奇怪的名子!通靈?奇怪的人!
第三章 能通靈的帥哥老闆
小夏當天晚上找到了『夜歸人』酒吧。
其實她對萬里的話有點半信半疑,倒不是不相信傳說類的東西,而是--通靈這種事
,總是聽說很多,但從來沒有『眼見為實』過。
不過她也確實有點好奇,而且每當她一個人的時候,腦海裡總是閃過案子的片斷,無
論如何也甩不脫,就像是她的心魔。如果萬里的話是真的,她也希望有人可以幫她卸掉這
枷鎖。
一路上她都在猜測這個叫阮瞻的男人是個什麼樣子。之前萬里什麼也沒和她說,弄得
神神秘秘的,所以她來到酒吧門口也沒敢直接進去,像個小賊一樣從門口往裡窺伺。
酒吧在一棟大廈的底商,兩層,不過大概只有一樓用來做店面。裡面並不太大,但是
簡單有格調,擺設佈置有點奇怪的感覺。在這客流量最大的時候,這裡說不上人滿為患但
也是高朋滿座,而且大部分都是女客,各種年齡階段都有。吧台處幾乎坐滿,一個瘦高結
實的男人背對著門在吧台裡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小夏看不見他的臉,但是可以感覺到他是這間酒吧的光源,而吧台旁沒有男伴的女人
都是向日葵。除此之外,酒吧裡還有兩個年青的男招待在招呼客人。小夏可以看到他們。
沒的說,帥哥。
這不是一間隱蔽的鴨店吧!小夏心裡骯髒地想著,猶豫著是否進去。
「你到底是進還是不進?」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由於最近小夏總是處於驚嚇狀
態,所以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駭得她急轉過身。
面前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精緻優雅,臉上彷彿明擺著三個字--女強人。
「很抱歉嚇到你,可是你擋住門口了,小妹妹。」
「對不起。」小夏道歉。她知道自己的娃娃臉總是讓人誤會年紀,面前的女人大概以
為自己是個一腦袋愛情幻想的大學生在偷窺帥哥吧。
「第一次來?既然來了就一起進去吧。」女人招呼小夏,「朋友介紹的嗎?」
「是--吧。」小夏含糊地回答,跟在女人身後走進了酒吧。
此時剛巧老闆轉過身來,他看見了來客,生面孔讓他略愣了一下,隨即微笑著點頭致
意。
「HI,阿瞻。」女人熟絡地打招呼,顯然是這裡的常客。她看見吧台已經沒有位子,
就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來,小夏機械的跟著,渾身上下卻在觀察那個叫阮瞻的男人。
阮瞻感覺到一道目光的注視。
被女人盯著,他已經習慣了。可是這個新客人的目光卻充滿著好奇和一絲不信任,這
倒是很特別。她進來時的狀態讓他有一點吃驚,但願他看錯了。
不過,不管任何閒事是他做人的第一準則,所以他立即清空大腦,繼續轉過身去調酒
。
「這兒的老闆對女人是有通殺的魅力,不過你也不用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吧?」
女人調侃小夏。
「啊?我表現得這麼明顯?」
「非常之直接。」
「那我收斂一點。」
這個什麼阮瞻的,和她想像的一點也不一樣。
在她的心目中,通靈的人都是臉色蒼白,看起來要有點哲學的智慧,而且還稍帶些微
的神經質,起碼要讓人產生點敬畏。雖然臉譜化了一些,但她相信那是通靈者的特質--
如果不是異常敏感,又怎麼能在不同種類之間遊走?!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卻是冷靜沉穩、溫文爾雅。俊朗的臉上架著一付無框
眼鏡,模糊了眉目之間的深邃,半長的頭髮剪得時尚隨意,簡單的白襯衫沒有系領帶,顯
得整個人乾淨清爽,即堅定但又沒有娘娘腔,再搭配上他溫和輕淺的微笑,要說競選『絕
種好男人』有的一拼,但要說是『通靈者』就太『普通』了。
一整間房子的女人都可能對酒吧老闆有點想法,可是她心裡卻充滿失望。看來精明如
萬里者也被騙了,至少是誇大其辭,讓她白跑一趟。不過還是原諒他,男人嘛,多少有點
幼稚。
她站起來想走,但那女人卻攔住她,「剛來就要走?相逢一場,就再坐一會吧。你不
是喜歡老闆嗎?」
「我喜歡老闆?」
「不是嗎?不然你為什麼一進來就盯著人家看?不用害羞,來這兒的人大部分是熟客
,都是在附近寫字樓工作的,而且都是因為喜歡老闆才來的。」
「看的出來,他確實會做生意。」小夏看著和客人們打成一片的阮瞻,刻薄地說。
聽出她語氣中的輕蔑和意味深長,女人連忙說:「你是想歪了還是忌妒?介紹你來的
朋友沒告訴你嗎?這裡可不是那種地方,我們來這兒也不是找那種人,雖說這裡的老闆和
夥計都很帥是沒錯。」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係。其實也不能排除有人想來這兒泡男人,不過我想大部分人來這裡只是想聊
聊天喝喝酒。在外面喊打喊殺一天了,有這麼個不錯的地方放鬆一下當然好了。」
「這裡是不錯,音樂也好。」
「主要是人好。」女人向看過來的老闆揮手微笑,「不過你要想追老闆可要引起眾怒
,他可是這一群女客的大眾情人,不管有沒有男朋友的,都喜歡他。也難怪,他大概屬於
這世界上的稀有品種了--善解人意、斯文禮貌、很紳士、對每一個人都那麼好。」
他有那麼好嗎?小夏很懷疑。她平時雖然糊里糊塗的,可是唯獨看人很準,往往一瞬
間就能作出正確的判斷,大概是直覺比較好吧。在她看來,這個阮瞻本質上絕不是他現在
所表現出來的樣子,為什麼那些女人看不出來?!而且她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素不相識的
女人看似精明卻這麼多話,或許是緊張了一天會放鬆,或許是因為陌生才自然吧。
小夏隨口附和著女人的話,但眼睛又在肆無忌憚地觀察吧台裡的男人。
善解人意?也許。但他的眼神彷彿能看透人心,會讓人不安;斯文禮貌?確實!不過
實質上是無形中與人保持著冷淡的關係,拒絕任何人的接近;紳士風度?沒錯!不過怎麼
看怎麼像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對每一個人都好?可能。不過這也意味著他對每一個人都一
視同仁,都不會太好,沒有人對他是重要的,還有比這更冷酷無情的嗎?
這個男人表面看來溫柔體貼,實則冷漠疏離,氣質很是矜持內斂。別說他根本不會有
什麼通靈能力,即便有,大概也不會輕易幫人。那麼,她才不要在這裡繼續浪費時間。不
如早點回家,泡個熱水澡,說不定今天會睡個好覺。
幸好同事小王打來電話問她案子的事情,讓她可以擺脫那女人的嘮叨,離開了『夜歸
人』。
而阮瞻,則注意到了她的離去。他很奇怪她看他時的直接和挑剔,也很奇怪她始終沒
有和他搭訕。對於她的狀態,他沒有看錯--她頭頂上的陽火很弱,危險的是又罩了一團
黑氣,但她一定有什麼福緣,那會保護著她不受侵害,使她的陽火弱而不滅。只要她不繼
續接近要傷害她的東西,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律師事務所搬了新的辦公地點。
那在一片新建的別墅區,風景優美,環境清新。但是那片別墅區還沒什麼人搬過去,
空蕩蕩的,他們事務所算是第一批進駐者。
小夏因為賴床遲到了,所以當她來到別墅的時候,同事們都收拾得差不多而跑去吃午
飯了。主任告訴她,別墅夠大,她不用和那三個實習生共用一間辦公室了。只不過分給她
的辦公室小了一點,而且位置不太好,在閣樓上朝陰的一面。
小夏有點不願意去,可是以她的地位是沒有選擇的,所以只好抱著自己的東西去樓上
。奇怪的是,這棟別墅和外觀上有巨大的差別。本以為裡面不大,但是她卻走了好久,拐
了好幾個彎,爬了好半天樓梯才找到那個又小又陰暗的房間。
此時別墅裡就只剩下小夏一個人了,靜得連踩在厚厚的純毛地毯上也能聽到腳步聲。
沙沙沙---沙沙沙--
小夏突然對周圍的一切心生恐懼。她很想立即離開,可她必須把東西放進新辦公室裡
。她忐忑不安地打開門,發現這房間實在太小了,入眼全是牆壁,連個窗戶也沒有。房間
裡滿滿噹噹的擺了一個資料櫃、一張小書桌和一張木椅,木椅上擺放著一個四方盒子,好
像是禮物。
她胡亂地放好東西,忍不住想看看那個禮物,於是打開盒子。
盒子裡是一個人頭!
李景明的頭。他滿臉是血的瞪著她,眼珠不斷地滾動。然後突然笑了起來。陰森邪惡
的笑容!
小夏嚇得扔掉盒子,一下跳到門邊。但門沒有了,她只有緊倚著牆壁。
李景明的頭在地上滾來滾去,最後停在她腳邊。斷頭拚命向上看她,翻著白眼,血盆
大口像是無邊的深洞。他在笑,還在不停地笑。吃吃地笑著向她慢慢移過來!
第四章 兩顧酒吧
小夏驚醒過來。
又是噩夢,又來折磨她了!
她渾身冷汗,很想掀開被子,下床去拿一杯水渴。可是她不敢離開被窩,至少那溫暖
讓她感到一絲安全。床頭桌上的螢光表顯示時間是二點四十分,那表針的微光抖動著,加
上滴滴答答的聲音,讓人感到好像有什麼在向床邊走近。
這讓小夏更深的埋在被窩裡,最後整個人都縮了進去,除了自己的心跳什麼也聽不到
。
她不該貪圖便宜而租這間朝陰的小房子的,連陽光都照不到。以前倒沒什麼,最近接
了這個案子後就讓她無法安然入睡。或許她該結婚或者找個男朋友同居,這樣她就不會那
麼害怕了。雖然只是個噩夢,但那真實的感覺不是她這種膽子小的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要不就萬里吧?可是他們太熟悉了,想想和這樣的人躺在一張床上,感覺尷尬得起雞
皮疙瘩。不行不行,要換一個人。要不--阮瞻?
阮瞻的名子讓小夏嚇了一跳,甚至超過了噩夢的驚嚇。
為什麼想起他?她幾個小時前才見過這個人,而且印象不太好。難道因為才見過,所
以有殘留意識?一定是這樣!
可是他真的能通靈嗎?
萬里不會騙她,但她真的沒覺出他有這種能力。她的直覺一向準確,這次也沒理由出
錯。可是,要是錯了呢?萬一他真的能通靈呢?那他不是就能幫她!
為什麼都找到了也不和他說一句話呢!
自己總是這樣,遇事總是半途而廢。如果和阮瞻談一下,他能通靈就可以幫她,不能
也不會讓她損失什麼,總好過噩夢過後無處求助。
她也確實再沒有辦法,燒香拜佛她早已做過了,但佛祖一定很忙,所以顧不上她。她
得想別的辦法,不然她會神經衰弱,不等這個案子完結或是主任回來把案子轉手,她就很
可能掛了。
不然,明天先找萬里,看是不是心理問題。如果不行就再找阮瞻試試吧。雖然不大靠
譜,好歹--死馬當做活馬醫吧!
第二天小夏沒找到萬里。這甚至讓她以為他在躲避她,但隨後想起每週二都是萬里履
行客坐教授義務的日子。於是她只好蹺班,自己又去了一趟『夜歸人』酒吧。
她到達時才只有下午兩點,遠遠就看見阮瞻正在打開店門。他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
,完全沒有晝伏夜出的動物應有的病態蒼白。
「現在可以進去嗎?」小夏站在阮瞻三米以外問。
「我才開門,還沒有正式營業--不過--好吧。」阮瞻做了個請的姿勢,幾不可見
地皺皺眉頭。他認出這個女人是昨晚來的生客,可是她為什麼昨天不和他說一句話,今天
卻又這麼早跑來?希望她不是來糾纏他或是找麻煩就好。
小夏走進酒吧,店裡因沒有人而空曠。而且由於這間店的玻璃全是那種藝術玻璃,所
以午後的陽光根本照射不到裡面,整個空間都黑幽幽的,迎面的牆壁上有一個用透明管子
擺成的巨大八卦形裝飾。昨晚她並沒看到那個,大概是因為燈光的關係,現在黑漆漆的反
而看得清楚。
阮瞻很久才跟進來,不過小夏並沒有象通常一樣,獨自呆在封閉的空曠空間就會緊張
、心裡發毛,這讓她覺得也許自己昨天的判斷太草率了,這個男人有點門道。
「你的夥計呢?」
「他們是勤工儉學的大學生,如果你找他們,要下午四點以後。」
「不,我不找他們。可是你們這裡好像半夜才關門,這樣會不會影響他們的學業--
」小夏忽然住嘴,「對不起,我問東問西的,是職業習慣,真是討人厭!」她見阮瞻已經
走到吧台裡,也到那去找個位子坐下,「我姓岳,岳小夏,長空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阮瞻愣了一下。「我沒惹麻煩吧?」
「沒有沒有,不是那麼回事。」小夏慌忙搖頭,「那只是我的職業,我今天來和職業
無關。我是--我是--我找你,有一點事情。可以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想先喝點什麼呢,岳小姐?」
「一般在這個時候要喝些什麼?」
「現在喝酒早了點,大部分人會喝咖啡。」
「我不喜歡咖啡,苦!給我汽水,桔子味的,不然礦泉水也行。」
阮瞻沒說話,只笑了一下,然後遞給她一杯桔子汽水。這個女人,有小孩的口味,好
對付。
「你找我有什麼事呢?」他問。
「那個--那個萬里你認識吧?他說你們是好朋友,所以--所以他叫我來找你。」
小夏支支吾吾,不大好意思對一個陌生人提出請求。都怪萬里古古怪怪的不肯陪她來,害
得她不得不獨自面對這些尷尬,現在她也只好乾脆直說。「我有麻煩,他說你有『能力』
可以幫我。」
阮瞻在聽到萬里的名子的時候就知道大事不妙,他有大麻煩了!
萬里和他朋友多年,也是這世界上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但從沒有洩露過他任何事情
。可這一次,儘管萬里該比誰都清楚他有多麼不喜歡提及他的『能力』,而且更不喜歡運
用,卻為什麼要打發人來尋求他的幫助呢?這個叫岳小夏的女律師是萬里的什麼人,能讓
他背叛誓言?或者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不能解決的事?這與她身上的陽火微弱有什麼關係?
「我很高興能夠幫到岳小姐,就怕我有心無力。」阮瞻心裡轉著無數的念頭,可是臉
上卻依然一付笑咪咪的無害神情,「不如你先說說有什麼麻煩,看我是不是幫得到。」
小夏猶豫了一下,然後把自己自接手這件案子後所發生的莫名其妙的噩夢、怪異的幻
覺和感覺都告訴了阮瞻。她看著他的臉,期望得到一絲信息,可他卻根本面無表情,眼睛
有如幽深的黑潭,彷彿你扔什麼進去都馬上會消失無蹤,不留一點痕跡。
「我是不是撞邪了?」她問。
「撞邪?」阮瞻不相信似地微笑,「岳小姐是律師,應該很冷靜很邏輯,不會信這些
無稽之談吧?依我看可能是壓力太大,而且接受了某些被動的心理暗示吧。我不像萬里那
樣是專業的心理醫生,可是我想你還是不要想太多,遠離這件事,放鬆一下就會好了。」
「要是可以就好了,可惜我現在還不能放手。」
「那麼--我恐怕無能為力。」阮瞻帶著遺憾的語氣說,「你是萬里的朋友,也就是
我的朋友,真希望可以出點力,可惜我真的不行。」
「你不願意幫我!」小夏衝口而出。
「不不,我很願意,我但願可以!可是--我不知道萬里是怎麼和你說的,很可能他
太誇張了。我平時只不過讀了些風水啊周易啊什麼的書,純業餘愛好,根本沒什麼特殊能
力,你別聽他胡說八道。」
「真的不能幫嗎?」
「我很抱歉。」
「求你幫幫我吧!」小夏懇求。其實以她急躁的脾氣,早就該扭頭就走。何況越和他
說話,她就越直覺地覺得萬里說的沒有錯,他一定有辦法,只是不肯幫而已。她不應該再
和這種沒有愛心的人多說一句話,可是所謂『形勢比從強』,她不得不低聲下氣。
「對不起。」
見他仍然裝出一付無辜的樣子,小夏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那好吧,當我沒來過。再見。」她氣鼓鼓的往外走,故意不給阮瞻汽水錢。心想早
知道喝他一瓶最貴的酒,好歹精神損失有物質損失可以補償。這種人不放他點血,想想還
真不甘心。
阮瞻目送小夏離去,內心沒有任何愧疚。這位小姐招惹了邪穢,破不破得了都是她的
運數,與他何干?他的人生第一準則就是決不管任何人的閒事,安安靜靜的獨善其身就好
。
至於萬里這背叛朋友的混蛋,他不用理。相信他自己會送上門來做出解釋。
第五章 初步瞭解
晚上萬里打來電話。
「我下午回診所沒有找到你,又怕你忙案子的事不敢打你手機。」他說,「今天怎麼
樣?」
「還不就那樣。」
「怎麼有氣無力的,昨晚又沒睡好?」
「嗯。」其實她這些日子來一直很累,可是因為害怕再做噩夢,每天都對上床睡覺有
點發愁,現在她正考慮著是不是乾脆不要睡了。
「你--去找過阮瞻了嗎?」萬里試探著問,「你不會忘了吧,我的那個能通靈的朋
友!」
「你哪有能通靈的朋友?!我倒是見過你一個很欠扁的朋友。」一提起阮瞻,小夏不
知從哪冒出來一股無名火,馬上從半死不活的狀態轉為幾乎暴跳如雷。
「看來你已經找過他了。」
「兩次!」
「就是說他不答應幫你嘍?」
「你明知道結果還讓我去?故意讓我難堪是嗎?」
「喂,講點道理,我早說過他怕麻煩,很有可能不同意。但是我沒想到你會生氣,他
在女人中的口碑一向不錯。」
「那是那些女人沒長眼睛,可是我長了。其實我是請人家幫忙的,人家幫是情義不幫
是本分,還不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有什麼好生氣抱怨的,人家又沒義務一定幫我。
可是我就是氣他的神態。臉上笑得那麼好看、那麼友好,實際上拒絕一切,對什麼事都無
動於衷。看起來是溫柔的白馬王子,實際上是邪惡的格格巫!沒人情味,沒愛心,沒天良
!」小夏氣壞了,雖然她也知道求人就是應該低三下四而且結果未知,可她一想起阮瞻的
臉就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知為什麼。
「憤怒一點好,憤怒一點好,可以轉嫁其它的不良情緒。」
「萬里!」
「好吧好吧,不要生氣了。明天--不行,明天我脫不開身。後天吧,後天我和你一
起去找他。這小子也太不給我面子了,也不看看求他辦事的是誰。岳大律師讓他幫個小忙
,不是看得起他嘛!」
「我不去!」
「為什麼不去。他越是怕麻煩,就起是煩死他!然後用死他!」萬里順著小夏的話茬
說。他知道小夏發起脾氣來很孩子氣,安慰她還不如激起她的報復心和好勝心。他仍然拿
不準小夏最近無盡的噩夢是心理問題還是撞邪,所以無論如何他也要搞清真相是怎樣的。
果然,小夏表示默許。
「其實話說回來,你也不能太怪他。」萬里又幫阮瞻說好話,「每個人的脾氣稟性都
各有不同,阮瞻是個不大好瞭解的人,就算是我,到正在也不能完全明白他。不過,沒想
到你倒是能一下子就看透他的偽裝,很了不起!」
「切,不看看我是誰?」
「是啊,直覺敏銳是你最大的優點,你該選擇和我同行,做律師可惜了。」
「還有什麼表揚的話一口氣說出來。」
「那不是一晚上也說不完!還是說說阮瞻的事,你沒興趣知道我們為什麼是朋友,而
我為什麼說他能通靈嗎?」
「沒興趣。」小夏賭氣,但心裡好奇得癢癢。
「那就當個睡前故事聽。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實際上我們七歲就認識,到現在都二
十四年了。他不是他父親的親生兒子,是在他五歲時被他爸撿來的,後來就收養了他。五
歲之前的事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反正他從沒說過。他養父原來是個道士,文化大革命
時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打破一切封建迷信,所以他只好還俗,後來就住在我們鎮上。他
爸爸對古文雜學方面的學問很有造詣,就連他的名子也是從古書上取的。」
「別胡說了,他的名子除了感覺怪一點,也沒什麼深奧的。」
「不知道了吧,他的名子來自《晉書--阮瞻遇鬼》。聽說這個古代的阮瞻是個無鬼
論者,後來遇到一個人和他為此辯論,辯論到最後那個人輸了,但是卻告訴阮瞻自己是鬼
,並化形而去。阮瞻吃驚得病倒了,後來去世。我不知道他爸為什麼給他起這個名子,可
能是隱喻他天生有某種能力也說不一定,就像你是夏天生的就叫小夏,我父母希望我鵬程
萬里所以我叫萬里。」
「你又是怎麼知道他有『那種』能力。」夜深了,小夏不敢說出『鬼』字,但這偏偏
又是她對萬里和阮瞻的關係中最好奇的。
「我七歲那年才和他認識就知道了。那年我們學校發生一點怪事,之後我上大學時又
有些靈異事件,不過我暫時不能和你說,你現在心理狀態不穩定,會嚇壞的,以後找機會
再跟你講。總之相信我,他確實能看見我們看不見的東西,而且可以驅逐它們。」
「你不怕嗎?還和他做朋友?」
「怕!怎麼不怕!不過我好奇心太大,戰勝了恐懼。話說回來,我們的緣份可真的不
淺。我們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同班,中學時男女分班又是同桌。高中時我們全家去了重慶後
,還和留在家鄉的他通信聯絡,後來他不怎麼回信給我了。我以為我們就失散了,誰想到
我在北京上大學時又遇到了他,還是同一個系。」
「他也念心理學?」小夏訝異。難怪他那麼會偽裝,但那也逃不過她岳小夏的火眼金
睛。
「是啊。不過他畢了業又沒了蹤影。再後來我來本市工作,沒想到又遇到他。當時他
開了那間酒吧,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從事他的專業。可是你看,兜兜轉轉,我們總是會遇
到,天生就注定是朋友,跑不掉的。」
「聽著像是你一直追求他。」小夏挖苦。
「誒?說來還真像。他那個人對感情很被動的,我想要不是我們相識的時間太久,我
又是個善解人意的大好人,我們很難成為朋友的。」
「我倒認為那是你們很小就成為了朋友的緣故。」
「沒錯,這是關鍵因素。小孩子無論怎麼排斥外界,總是容易互相交朋友。要是我在
他成年後才認識他,大概他對我也會像你說的那樣--外表親切溫和,實則拒人千里。」
「說起來這都是你的錯。明知道他是那種性格,還不肯陪我一起去。」小夏又想起阮
瞻禮貌又堅決的拒絕,不由覺得自尊受傷害。
「這你就不明白了。」萬里感覺到小夏的不甘心,連忙說出自己的想法,「不管怎麼
說,我要幫你就是出賣了他,因為我曾答應不說出他的事。他會生氣我背叛諾言,所以我
出馬反而會壞事。等他氣消一點,我出現倒比較有機會。」
「可是他真能幫到我嗎?」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比他更好,但我只認識他,所以這也是我
唯一能幫你的。別多想了,睡個好覺,後天我們去找他。無論有棗沒棗,摟一桿子試試吧
。好了,我要掛電話了,晚安。」
「晚安。」
掛了電話,小夏又開始發愁。還睡覺嗎?會做噩夢的,她可受不了再反覆受驚嚇了。
不睡吧?她明天還要上班,而且現在渾身發沉,不舒服極了。
算了!隨它去吧!
第六章 醫院裡的殺人案
半夜的噩夢終於讓小夏生了病。她發燒了。
隨便吃了幾顆藥,在事務所堅持了半天,依然高燒不退,只好請假去醫院,但一直折
騰到晚上也沒把熱度降下來,最後被醫生留院觀察。
她在這個城市沒有親人,也不願意麻煩朋友,可是萬里卻打聽到她的情況,不請自到
的來照顧她。這讓她很感動,不過卻因為燒得昏昏沉沉只隨便攀談了幾句就進入了夢鄉。
她睡得極不安穩,總是在就要睡熟的時候感覺有人猛地推她,讓她覺得自己就要從病
床上掉下去。就這半夢半醒的到了半夜,她忽然又一次驚醒,感覺口渴得嗓子好像著火一
樣。此時萬里和隔壁病床的觀察病人及陪床家屬都睡得死死的,她不願意驚動他們,於是
就自己去走廊盡頭的水房打水喝。
走廊靜極了。
兩側的房間都是黑漆漆一片,別說病人,就連值班護士也沒有一個,整個急診區像一
座墳墓一樣死寂。開始時小夏由於還迷迷糊糊的,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隨後就感覺不
對勁,意識到這根本不是醫院應有的正常狀態。
整個走廊只有她輕微的喘息聲和腳步聲,每一聲都刺激著她的耳鼓,敲在她的心上。
她試圖放慢放輕腳步,但卻感覺聲音越來越重越來越急。漸漸的她發覺,腳步聲並不是她
一個人的。
有什麼跟在她後面!
她慢它也慢,她快也它也快,她停它也停,和她保持著同等的速率,但她感覺那東西
卻離她越來越近,直到緊貼在她背後,向她後頸裡吹涼氣。
她不敢回頭。因為聽別人說,人的頭頂和肩膀上各有一團陽火。如果冒然扭頭,陽火
就會熄滅,到時就沒有能鎮住鬼怪的東西了。她告誡自己要死不扭頭,就算此刻她甚至感
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她後頸上摸索,還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奇怪聲響在她身後傳來。
我沒傷害你,別纏我!她心裡大叫著,並快步走進水房,打了水轉身離開,卻差點撞
到一個白衣女人身上。
那女人離她如此之近,幾乎臉孔貼著臉孔,這讓她駭得把水杯扔到地上。塑料水杯沒
有摔破,但聲音卻輕脆尖利,傳出好遠仍有回音。
「噓,小心點,會吵醒別人的。」白衣女人低聲說。她有一張平靜得過分的臉,鼻樑
上有一道新傷,像是被什麼劃破的。
是護士!小夏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疑神疑鬼的很可笑,猜想剛才的腳步聲也是她吧
。「對不起,我--我總是一驚一乍的,別見怪。我--先回去了。」
「你的水撒了,不重新打嗎?」
「不了。謝謝。」
「好吧,不過以後別這樣了,也別在多管閒事。」
多管閒事?這是什麼意思?小夏很納悶。不過她目前心慌氣短,沒心思理會這些,只
想盡快回到病房去。她快步走著,腳步聲依然迴盪如故,這讓她不安。一分鐘後,這不安
變成了恐懼。
這不是回去的路!
從走廊一頭的觀察室到走廊另一頭的水房不用走上一分鐘,可她已經走了好久卻依然
還看不見大廳的燈光。
駭然之下,小夏早忘了不該轉頭的原則,驀然回過頭去看水房的方向。卻見身後黑乎
乎的一團模糊,哪有什麼水房,連護士小姐也無影無蹤。
她驚恐地倚在牆壁上左看右看,發現自己身處幽暗的走廊正中,身前身後都是伸手不
見五指的黑暗,只有遠處有一點昏黃的燈火,好像是招魂的鬼火引誘著人自投羅網。
她渾身上下僵直著,大腦也無法思考,只是緊貼著牆壁站著,挪不動腳步。此時卻在
黑暗中卻傳來腳步聲。
噠、噠、噠。
有什麼從她的左側慢慢慢慢走過來。
她瞪大眼睛緊盯著那極遠又極近的黑霧,卻什麼也看不到,只有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噠、噠、噠。
聲音停在她面前,好像那東西就停在她對面看她,可她卻看不到任何東西,接著有一
隻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腳腕。
小夏驚喘一聲,想也不想地跑向那光亮,完全想不到以後會遇到什麼危險。她只想逃
離,逃離那站在她身邊卻不知是什麼的東西。
好像很久很久,她跑到一扇門前,上邊寫著四個血紅的大字--重症病房。
她闖進去,在一間燈光明亮的病房前停下。她看到裡面的病床空空如也,病人不知所
蹤,病床的上方寫著病人的名子--李書倫。李景明的親生兒子,那場血案唯一的倖存者
。
小夏這才想起李書倫就是在這一間醫院治療,可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會來到這裡,這和
她有什麼關係,而應該還在重度昏迷中的李書倫現在又到哪裡去了。
身後的門『吱』的一聲打開。
那聲音在空氣中異常刺耳、異常驚心動魄、陰森詭異,但是門邊卻沒有任何人。然後
門關上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再度響起,依舊朝向小夏走來,由遠及近,直到她面前停下
,接著看不見的鬼手又抓住了她另一隻腳腕。
有一個她看不見的鬼怪在追她!
這個認知讓小夏驚恐萬分,求生的本能讓她只有不停地跑。長得似乎沒有盡頭的走廊
中只有小寒的粗喘和催命般的『噠噠』聲,那鬼怪好像是在驅趕她一般,緩慢但清晰的腳
步在她身後如影隨形。她一停下來,它就跟上她,無法甩脫,直到她不知何時跑到了重症
病房的護士台。
那裡有兩個人背對著小夏站著,以一種奇異的姿式扭在一起,擋住了她的去路。身後
的腳步漸漸迫近,那兩個人也轉過身來,使她無處躲避。
沒有瞳孔的眼睛,慘白的臉,瘦小的身體,小夏曾在卷宗上見過他的照片,是李書倫
。他此刻正面無表情的、機械地用手術刀割著一個人的脖頸。那個人面對著李書倫跪著,
但由於脖頸已接近割斷,所以她的臉卻詭異的轉了180度面對著小夏。
水房裡的護士!
小夏認出斷頭的主人,頓時毛骨悚然。而護士盯著小夏,臉上沒有痛苦,反而有點享
受的神情,只是死死地盯著她。突然那個追著小夏的鬼怪猛得推了她一把,使她正巧摔倒
在護士的面前,被剛剛割下的斷頭處噴湧而出的鮮血濺了一臉。小夏嚇得立即轉開臉,但
斷頭卻像被隱形人提著的燈籠也轉到小夏面前,「別多管閒事!」她突然開口。
小夏驚愕得說不出話,只見李書倫移過來抓起護士的頭愛憐地抱在懷裡,臉上露出笑
容,僵硬、陰森、怪異、但惡意的笑容,然後慢慢轉化為李景明的臉孔。
「別多管閒事!」斷頭繼續說,爆發出尖利的笑,吱呀作響。
「小夏,醒醒。小夏,小夏,你怎麼了?」熟悉的聲音讓她清醒過來,萬里熟悉的臉
讓她的幻像瞬間消失,但恐懼的感覺尤在。
「我大叫了嗎?」她虛弱地問,恍惚記得從不愛驚叫的自己完全失控,「但願沒吵醒
別人。」
「沒有。謝天謝地,你不像有的女人一樣有事沒事就尖叫,讓人受不了。看,」萬里
指指隔壁病床,小聲地說,「還睡得很熟。」
「我又做噩夢了。」
「我知道。這都怪我,我睡著了,否則你有點不安穩我就會叫醒你,你就不必怕成這
樣了。看你這一頭的汗。」他摸她的額頭,「不過熱度倒是退了。」
小夏也抹抹臉,然後看看手,並沒有血跡,只有潮濕一片。這果然是個噩夢,雖然醒
了,但喉嚨卻依然火燒般疼痛。
「我想喝水。」
「好吧,我馬上去打。」
萬里拿起空空的水杯去打水,小夏無力地翻了個身,面對牆壁歎息。
這樣的折磨好像沒完沒了,讓她總是陷在噩夢裡無法自拔。是她撞到了什麼?招惹了
什麼?還是什麼偏要來招惹她?為什麼叫她別多管閒事?和李景明的案子有關嗎?
正當小夏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噩夢中的水房護士忽然悄無聲息地走進觀察室。她悄悄
站在小夏身後,臉上邪惡地笑著,把枯乾如白骨的手伸向小夏的後頸,但走廊傳來的清晰
腳步聲讓她不得已停下了動作,恨恨地在床頭桌上放下一個藥瓶,然後又輕飄飄的離開。
此時小夏意識到後背上的汗毛直豎,猛得轉過身來,只看見萬里打水回來,站在門口張望
。
「有人來過嗎?」
「半夜三更的誰會來呀!」萬里輕描淡寫。其實他看到了一個護士的背影,讓人心裡
發毛的感覺。不過也許是查房的,沒必要和小夏說。
第七章 你是第六個
早上,小夏的熱度穩定了後,就堅持馬上回家。因為恐怖的噩夢太真實了,離醫院遠
點讓她感到相對安全。可正當他們收拾東西的時候,隔壁病床的女家屬卻神神秘秘地跑進
來報告剛聽到的驚人消息。
「東樓的重症病房發生命案了。」她驚恐與興奮兼具的大聲宣佈。
小夏的皮包『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臉瞬時蒼白。萬里訝異地看她一眼,把皮包和散
落在一地的物品撿起來,並順手把醫生開的藥也放進去,包括桌上的那一瓶。
「你別怕,東樓離這裡要走十分鐘呢!」女家屬安慰中帶點嘲笑地拍拍一臉不可置信
的小夏,「看你膽子小的,光聽聽就怕成這樣,要是你像我一樣到那裡看看,還不嚇壞了
。不過看你男朋友對你那麼好,有什麼他肯定會保護你的--」
「到底怎麼回事?」小夏急於聽事實,連忙打斷她,否則不知她又說到哪一國去。
女家屬擠過來,和小夏挨坐在床邊,得意的低聲說:「我這可是第一手消息。我有個
同學的妹妹是重症病房的護士,昨晚恰巧她值夜班,所以今天早上我想趁她還沒下班去看
看她,結果正好看到大批警察來現場。咱們這兒離的有點遠,聽不清楚警笛聲,那邊可是
轟動呢!」
萬里很奇怪她用了『轟動』這個詞形容一場殘忍的兇殺,但他插不了嘴,只見到小夏
的臉越來越白,幾乎毫無血色。
「我這個朋友的妹妹說,他們那裡是重症病房,不允許家屬陪床,全是專職護士。本
來昨晚有五個護士和一個醫生值班的,午夜前還和平時一樣正常,可後來不知怎麼,她和
另外四個人都睡的死死的,根本不知道半夜發生了什麼,剩下的那個護士失蹤了一整晚,
最後在他們那的水房找到了。」
「水房!」小夏驚叫。
「是啊,是水房。要知道她們平時根本不會這樣的,肯定被什麼給迷了。要說為什麼
邪物偏找上那個倒霉的護士,大概因為她身上有血氣吧。聽說她昨晚不小心劃傷了鼻樑,
還為差點破相悶悶不樂呢!」
鼻樑上的劃傷?夢裡的護士也有。
「可怕的還要後面哩!」女家屬賣了個關子,很得意在小夏身上造成的震驚效果,「
聽說找到她的時候,她的頭被整個割掉了,人趴在地上,臉孔卻朝上擺著,還在笑,流了
一地的血,詭異得不得了,把發現她的護士嚇得當場昏過去。」她接著又向小夏湊近了些
,用更低的聲音說:「下面的話你可不能說出去哦,我朋友的妹妹可是被要求封口的--
她說,他們報警後就發現得重症病房的一個病人可能就是殺人兇手,因為他渾身是血的躺
在病床上,手裡還拿著那把割頭刀。不過那個人據說是植物人,根本不能動的,發現他的
時候他身上的管子還插得好好的,是自己絕對辦不到的,而且醫生之後也完全沒發現他有
甦醒的跡象,根本不可能是裝的。你說這怪不怪,肯定是有鬼上身,不然怎麼解釋,要不
警察也不會下令封口的。這件事就到你這兒為止,可不要往外傳。唉,真是造孽,那個護
士才二十三歲,多年青啊,長得又特別漂亮,還是模範護士呢!哦,就是大廳光榮榜第三
行左邊第一個。還有還有,被鬼上身的病人就是前些日子那個滅門兇案兇手的兒子!你說
怪不怪!喂,你去哪?」
小夏不理她,一言不發地跑出去。
「對不起,她一定是嚇壞了。」萬里隨便解釋一句,拿好東西就追。當他在醫院大廳
找到小夏時,發現她死死地盯著光榮榜,一付要昏倒的樣子。
「怎麼了?」他焦急地問。
「相信嗎?」小夏苦笑,「這不是噩夢,昨晚我是目擊證人。」
小夏幾乎是逃到了家裡,萬里很義氣地一直陪著她。在路上她把昨晚遭遇的一切原原
本本告訴了他,並且還有腳腕上的無緣無故的青紫淤傷為她的話作證明。
「看來我們要同居幾天,這個機會我等了好久了。」萬里開玩笑,盡量傳遞給小夏積
極的輕鬆信息。「不過我要先回診所和家裡一趟拿點東西,乾脆也幫你請一下假吧。這下
可好,大廈又要盛傳我們的戀愛故事了。」
「隨他們傳吧。」
「你不怕影響你找男朋友嗎?不是吹,有我條件這麼好的人戳著,其它男人會自卑,
肯定會擋了你的戀愛之路。」
「放心,整棟大廈的男人我都觀察了N多遍了,沒有我感興趣的。」小夏怎麼會不知道
萬里在安慰她,所以她也故做輕鬆的打哈哈。
「二十一樓的那個廣告人呢?」
「他娘娘腔。」
「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最遲中午就會回來。青天白日的,你一個人也不
用怕。」
「知道了,真囉嗦。對了,順便幫我把卷宗拿回來,我要看一下。」其實她心裡還是
毛毛的,不過她強迫自己不要太依賴別人。至於卷宗,她很想再研究研究,她要弄明白自
己被鬼物糾纏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與這個案子有關。
萬里走了後,她就覺得整個房間立即瀰漫了陰冷之氣,但是她還是爬上床去睡覺。她
認為那只是心理作用,晴朗的天空給她壯了膽,疾病的折磨疲憊了她的意志,使她無?顧及
其它感受。奇怪的是,這一覺她睡得極其安穩,沒有任何噩夢。
萬里趕回來時就是見到她呼呼大睡的景象,就連每四小時服一遍藥,也是吃完後倒頭
再睡。確認她沒有發噩夢而且體溫正常之後,他就躲到客廳去看他的資料,決定不吵醒她
,去找阮瞻的事也決定明天再說。
沒人注意的時候,一個藥瓶從小夏的皮包裡爬了出來,一跳一跳地立在房間的窗台上
。
小夏就這樣一直睡到午夜,然後突然驚醒。房間靜悄悄的,只有床頭燈散發著微弱的
黃色光芒。她的胃在絞痛,提醒她已經幾乎兩天沒有吃過什麼東西了。
「萬里。」她輕喊,但沒人回答。隨後她又叫了幾聲,依然沒有回音。她猜想萬里可
能在客廳睡著了,所以想起來看看他有沒有東西蓋。但是一動之下才發現,她根本動彈不
得。
床上全是手,冰冷的手,把她死死的按在那兒!
「萬里!」她大叫一聲,並下意識的拚命掙扎,卻沒有任何效果。
「這是夢!一定是夢,另一個噩夢!快醒過來!必須醒過來!」她心裡默念著,渾身
冷汗,感覺寒意從四肢慢慢向她的胸口滲透,使她的身體漸漸僵硬得不聽使喚,死神宛若
就要降臨。可就在此時她的胸口忽然升起一股暖意,把陰寒瞬間逼退,她也藉機跳離。
「萬里!萬里!你在嗎?回答我一聲!」小夏跳下床,捶打著打不開的門,叫得嗓音
嘶啞,但回應她的卻只有寂靜,還有她背後傳來『咻咻』的笑聲。
她駭然轉身,看見沒有掛窗簾的窗玻璃上象下雨一樣流下紅色的液體。她知道那是血
,卻不知是從何而來,而她剛剛睡過的床上並排坐著五個人。不,是五個鬼。
第一個抱著自己的頭;第二個的頭還連著一點皮肉歪斜地掛著;第三個只有身體,頭
已經滾落到房間正中;第四個的頭在脖頸上轉來轉去;第五個的頭與身體成180度扭轉,這
正是李景明一家人死時的慘狀和那個水房裡的護士。
他們都不動,可是卻不停地說著什麼,但那絕不是人類的聲音,嘈雜而無序的刺激著
小夏的感官,而且聲音越來越大,直到大到可以讓小夏聽得清清楚楚。
「一、二、三、四、五--」它們竟然在報數,一個連一個,毫不停頓。
然後,床的後方慢慢爬出來一個東西。等它站直身體,小夏駭然發現那竟然是另一個
自己,渾身是血,神情呆滯,頭也在脖子上不穩定的搖晃,要不停地扶住。
『它』挪著、挪著,走到小夏的面前,伸手一指,「你是第六個。」地獄裡來的聲音
宣告。
儘管小夏的神經很堅韌,但還是昏倒在地。
誰說沒有感覺是不幸的?此刻小夏就被保護在一無所知的長久黑暗中,沒看到那幾個
鬼變幻各種花樣想要撲進她的身體,可一直被她胸前那一團溫柔光芒阻止在她的體外。直
到天明的微弱曙光照射在她身上,破門而入的聲音響徹她的耳邊。
「小夏,小夏,你沒事吧。快回答我!」萬里扶起躺在門邊的人。
天哪!昨夜她拚命叫他的時候為什麼他不回答?這個人總是在需要他的時候不在身邊
,專門等最後來收拾局面,可以媲美警察。
「說句話來聽聽,你別嚇我。」
「我還活著嗎?」
「完完全全!」
「為什麼你昨晚不進來?」
「我進不來!」
「那現在快帶我走!這裡一分鐘我也不呆了!」
第八章 護身符
阮瞻在清晨六點被人從床上砸起來。
每天這個時候他才剛剛打掃好酒吧睡下不久,所以他赤膊赤腳,只穿著一條牛仔褲就
下樓開門。他知道那是他唯一的好友萬里,但沒想到他還帶著只穿睡衣褲的岳小夏。
「先把她帶進去,我去付車費。」萬里二話不說,直接把小夏往阮瞻懷裡一推。阮瞻
這才發現,一聲不吭的女律師如果沒人扶根本就站不住。
他不禁懊惱萬分,知道這麻煩已經找上門來,看來自己是躲不掉了。
「站在那兒幹什麼?沒看見她要暈倒了嗎?上樓上樓。」萬里反手鎖上門,對站在吧
台邊上的兩個人說,語氣不客氣到會讓人誤會這裡是他的家。
阮瞻不說話,雖然心裡恨得牙癢癢,可還是依言而行。二樓除了隔開的兩個房間還用
來當倉庫,樓梯又比較陡,害得他差不多半抱半扶才把小夏安全送達。然後用一種放任的
心態看萬里輕車熟路的忙東忙西,最後竟然讓小夏睡在他的床上。
「我們很有必要談談。」他忍無可忍地走過去,伸手在一臉愕然的小夏眉心畫了幾個
字。
小夏躺在還留有阮瞻體溫的床上,本來就感到一陣安全,這下讓他在額頭寫寫畫畫,
只覺得癢癢的,隨後毫無預兆的陷入昏睡。
「我好像在強買強賣。」萬里苦笑。
「很有自知之明。你已經把熟人不講理演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而且還違背諾言。
」
「對不起。」萬里真誠道歉,「不過要是再給我一次選擇,我還是會這麼做。」
「哦?」
「我是萬不得已。」
「哦?」
「你為什麼對什麼事都無動於衷?這是她說的。」萬里指指在昏睡中的小夏。
「哦?」
「別哦哦哦的,真的有鬼要害人,你一定要幫我。」
「我看不出為什麼我要『一定』幫你。」
「那麼算我求你吧。我們多年朋友了,阿瞻,不會真不管我吧。」
「求我?」阮瞻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聲音。
「你別誤會。」萬里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解釋道:「我承認,我對她是比對普通朋友
多一點感情,但絕沒到愛情的地步。她--」萬里看著小夏的睡臉,一絲感傷湧上心頭,
「就像娜娜。」
阮瞻愣了一下,「娜娜已經死了十年了,你這是心理補償,沒用的。再說她長得一點
也不像,你一定眼花了。」
「她的個性像,如今的處境也像,所以我不想再錯了。」
「別蒙我了!這個人,辦事沒有耐心,求人拉不下臉來,又敏感又任性,哪一點像娜
娜?濫好人還是膽子小?」
阮瞻的話使萬里忍不住笑了起來。「要說你們兩個還真是知音!才見了一面,就把彼
此的缺點分析個十足十,可惜卻看不到優點。別說,還真有點歡喜冤家的感覺。」
「你這背信棄義的混蛋還有臉給老子笑!」
見阮瞻出口成『髒』外加情緒失控,萬里就知道老友的立場鬆動了,連忙趁熱打鐵,
「算了算了,隨你怎麼罵我。你不會真的見死不救吧,阿瞻?」
「你除了給老子找麻煩還會什麼?」阮瞻罵,平時精心維護的平靜、文雅完全崩潰。
「明知道我不願意用那個能力,你還透露難給外人,明知道我從不讓女人來這裡,你卻讓
她堂而皇之地佔了我的床,天底下有這樣的朋友嗎?」
「都是我的不對行了吧?那麼--你肯幫嗎?」
「我不肯幫你會放過我嗎?」阮瞻終於認命,「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我只幫你,不幫
她。」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幫她一次,如果她再招惹別的鬼怪就與我無關了。」
「行啊行啊。」萬里答應。誰還沒事總是招惹邪穢呀!
「現在你先給我說說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那麼狼狽?」儘管一萬個不願,
但反正已經沒地方可睡,阮瞻只好先打聽一下情況,好歹知道自己要對付的是什麼。
他的問話讓萬里變得嚴肅,這也讓阮瞻意識到問題不太簡單。萬里和他同生共死過兩
次,不會見到一點怪現象就大驚小怪的。
「我不知道昨晚小夏經歷了什麼,早上我們打車過來的時候,她什麼也沒和我說。我
只知道我昨天遇到了鬼打牆,它要隔開我和小夏。而且之前,我們在醫院也遇到了怪事。
」
他把小夏的噩夢和謀殺案詳細地說給阮瞻聽,然後說起在小夏家裡發生的事。「十點
多我叫醒她吃藥的時候還好好的,後來我就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大約快一點的時候,
我聽見她很大聲的叫我,聲音都喊岔了。這樣大的聲音肯定會在夜裡傳得很遠,但奇怪的
是沒有任何鄰居聽到。我當時急壞了,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她房間的門在哪裡,後來就聽
不到任何聲音,好像我是在真空的環境。我用你教我的方法念清明咒,然後順著一個方向
推開一切有點質感的東西,結果只能從客廳跑到門外,根本還是找不到小夏的房門,就連
電話也打不通。天亮我破門而入的時候,她已經昏倒不知多久了。需要說明的是,門是從
裡面反鎖的,可是小夏是不會這麼做的。」
「說不定這是她防色狼的方法。」阮瞻隨口開玩笑,但心裡有了底。他走到依然昏睡
的小夏身邊,伸手向她的胸前。
萬里攔住他,「是你要變人狼吧!」
阮瞻不理他,輕輕拿起小夏脖子上的玉質掛件,「我敢肯定那東西想侵害她,至少也
想上她的身,可是為什麼她會平安無事?」他低頭仔細看這個地藏王菩薩的護身符,「你
知道她是從哪裡得來的這個寶貝?」
萬里想了想。「聽她說是有一次去安徽蕪湖遊行時,一個老和尚說她有佛緣、有慧根
而送給她的。她不喜歡脖子上掛東西,所以就送給她奶奶了,因為她老人家是很虔誠的佛
教徒。三年前,她奶奶去世,她可能太懷念她老人家了,所以就開始戴這個,從沒離身過
。」
「原來如此。」阮瞻把玉觀音放回,「知道蕪湖的小九華廣濟寺嗎?那裡供奉的就是
地藏王菩薩,這個大概是得道之人送給她的,很有靈力。另外這上面還有很強的念力,我
想她的奶奶一定非常愛她,這種非常真切的心願化成了極強的保護力,真的很罕見。現在
我算明白為什麼她遇到了這種事,陽火能弱而不滅了。」
「就是說她不會有事。」
「相對的。要知道,鬼氣太旺會污染這種寶貝,就像空氣污染會傷害人體一樣。」
「這件事可不能告訴她,不然她會肆無忌憚。」
「這與我無關。」阮瞻邊說邊在又小夏眉心畫符,讓她悠悠醒轉。然後在她還沒完全
清醒時就開始詢問昨晚發生的事,其仔細到位讓小夏認為他如果學習法律會是最精明的律
師。
「它說你是第六個?」阮瞻問。
「是。」這情景仍然讓她心有餘悸,「這是不是因為我那件案子?」
「再看看。」雖然很像是和滅門兇案有關,不過這不是和人打交道,不能以常理來思
考。
「你肯幫我了?」
「我是幫他。但是我希望之後你不要說出這件事來,算做我要的報酬吧,行嗎?」
「要她發誓嗎?」萬里插嘴。
「不用。有個人發過誓,還不是一樣出賣我?」
「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說。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小夏很想感激阮瞻,但
他那麼冷淡且不情願的態度很傷自尊,不由得有些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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