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愛情樂園,請問有什麼我可以為您服務的嗎?」櫃檯服務小姐問候著剛進大門的Simon。昨夜的宿醉未醒,連櫃檯小姐嬌嫩的臉龐也被看成四個半。
他是循著名片上的地址到達這棟大樓的,名片是他昨夜醉臥的pub裡,一個調酒師遞給他的。這個星期,Simon下了班,就逗留在這間pub裡頭,和吧台前的調酒師聊天,直到店家打烊才帶著滿身酒意離去,儘管三十好幾了,好歹也幹到年薪百萬的中階主管,電影裡頭「新郎不是我」式的愛情悲劇,卻依舊活脫脫的在他的生活中搬演著,儘管自己放下男性沙文的身段,親口告訴她:「我這輩子只會愛你一個人。」還是挽回不了她的心,連她結婚的日子,記的比誰都還清楚,「已經七天又過三個小時二十七分了。」他還是忍不住告訴調酒師他計算的時間。
調酒師邊遞給了他一張名片,邊說著:「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幫你,試試這個吧!也許這裡頭有你想要的。」
Simon接過名片,名片上抖著「愛情樂園」的字樣,底下有一排字體極小的地址,他整個人霎時楞了半晌,半憤怒地將名片擲回調酒師跟前,慍著氣說:「對不起,我不想玩女人。」
調酒師見狀,反而笑了出來,急忙解釋著:「這不是什麼風月場所,你別想歪,我是一片好意,真的……」
Simon等不急讓調酒師把話說完,又回了他一句:「我也不參加什麼婚友社還是紅娘紅郎之類的,那裡沒有我想要的女人,我愛的女人只有那一個。」
調酒師不急不徐的說:「你的狀況我都知道,我也是信的過你才介紹你去的,他們對顧客都是有篩過的,他們不太接來路不明的客人,因為是非多,你也知道……。」
「那我還不是來路不明的人?」Simon不屑的說。
「你不一樣,你就說是我介紹的,就成了,我以前也是被女人傷的遍體鱗傷,你看,我還不是活的好好的?相信我,這個愛情樂園雖然不便宜,但是我想至少可以幫你找到感情的出口,真的!」
Simon帶著狐疑地眼神,但顯然有點動搖了心志地問他:「你去過?」
「當然,還去了兩次。」
此時Simon的心防全決了提,詰問著:「那你為什麼不去第三次?」
原以為這鐵定讓調酒師啞口無言,使他強力推薦的態度站不住腳,沒料到,調酒師竟臉部紅氣不喘的告訴他:「喂!老兄,你應該看過電影吧!通常第一集都是最精采的,因為第一集好看,所以會想看續集,但是續集往往令人失望,這樣還會想看第三集嗎?」
就為了昨晚與調酒師的這一番對話,Simon找到了一棟藏身在市區中不起眼的大樓,裡頭那個調酒師口中的「愛情樂園」。
櫃檯請他填妥個人的基本資料,還指明介紹人的框欄務必填寫,否則不受理案子,他豈知調酒師的名字?只在上頭填了調酒師三個字,開了櫃檯小姐一個玩笑,櫃檯看了,撲嗤地笑了出來,洩漏了端莊儀態底下的俏皮,索性將這字樣劃掉,填上「江志偉」,邊誇這號人物風趣,邊將他接引到樓上的客服中心。
客服中心的辦公室,迎面走來是男客服員,衣裝筆挺,什麼親切、敦厚、和善、有品味、談吐佳….等字眼,往他身上塞準沒錯,他拉椅子請Simon上坐,看了看剛出爐的Simon基本資料,於是開始作介紹:
「我們是愛情樂園,這棟大廈的第十七、十八樓,都是我們的辦事處,你放心,我們是合法的事業,是老闆集團底下的一項未公開化的娛樂事業,因為時機還不成熟,一但公開,有心人士會對老闆找碴,所以採取地下化。」
「你們究竟做什麼服務?」
「是這樣的,你應該是太思念你過去的女友吧?」
Simon神色黯然的點了點頭。
「我們可以幫你再找一個,幾乎是一模一樣,絕對不是複製人,你放心,我們也沒那麼神,只是幫你搭配一個大至打扮風格,小至行為舉止與想法近乎雷同的女子和你作伴,一個案子期限兩個禮拜,收費三十萬,七天內不滿意,免費更換,我們再重新給您塑型一個,期限過後,想要續約,每多一天追加七千九百元。案子一但徹底結束,就不可以再糾纏我們為您訂做的女人,不過,我想…..,你也找不到她的,至少從成立至今,還沒有任何麻煩發生過,這也是我們對客人嚴格篩選的緣故。」
「這跟坊間的伴遊小姐有什麼兩樣?」Simon腦筋一轉,就呼嚕的想到這個層面上來。
「不不不,這你就錯了,我們的收費絕對值回票價。愛一個人如只乎於肉體,不能稱之為愛,這也違背我們愛情樂園的宗旨,我們替你訂作的,除了神似外,連說話的語氣方式、口頭禪、生活習性都跟原來的她雷同,不敢說百分之百,但九成五是絕對的服務品質。對了,說到這裡,不妨跟你提一下,你也可以附加條件,例如上一回,有一個客戶,他可是某知名政要,他當時開了一個附加條件,希望訂做的女人能是她死去的老婆的年輕版,而且是智商多三十的,你猜怎麼著?我們一樣辦到了,而且他還一口氣續定了兩年,附加的條件,我們也只多收兩萬,真的很值得!」
「好,我訂做一個。」Simon心一沉,二話不說,全攬了下來。只見男客服眉開眼笑的應和著:「好好,兩個禮拜的籌備期過後,你將會得到你所想要的。麻煩先繳五萬元訂金,樓下有提款機……..。」
※ ※ ※
兩個星期過後,他心想,我訂的貨怎麼還沒下來呢?最近公司又特別忙,都快忘了這檔事了,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說時遲,那時快,那個「她」在他身後叫了他的名字,猛一回頭,心頭全酥麻了起來,那個日夜徘徊在腦海的她,竟然又出現在她面前,遠遠看去,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真的就是她了,在夢裡千百次喚她不回,而今卻主動搭理他,而且要回到他身邊,跟過去一樣,同他住一起,想到這裡,斗大的淚水就直通通的往下掉。
「嘿!Simon,我叫你那麼多次,你都不理我啊?」
「妳是……,」Simon怯怯的與她保持一公尺的距離,不敢太靠近她,儘管她穿著那個她深愛的女人同樣一套藍色迷你洋裝,梳著一頭柔軟的長髮,瞪著和她同一雙發亮的大眼,但終究不是她,那個傷了他的心的她,形貌更為瘦薄些,膚色也蒼白了些。
「我是Amy啊,你裝什傻勁阿!」Simon回了回神,決定要好好演這齣當初自己被換了角的愛情戲。
「Amy,你去哪裡阿,我找你好久喔,答應我,別再離開我了!」Simon說著,激動處又忍不住梗著淚在喉頭。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這個Amy真的跟以前那個一樣,每當做錯了事,就慣性的用雙手圈住他的腰,聳聳肩,若無其事的樣子。
回到住所,Amy拿出那臺notebook,開始做她翻譯的工作,一切都跟過去一樣,夜晚,她在工作,而他在看雜誌,廚房還飄著一股濃郁的咖啡香,那是Amy每天晚上必煮的曼特寧,她曾說那是她的止痛藥,一天沒喝都不行,Simon靠在她身旁,調侃她能否一天不喝,Amy正眼也沒瞧一下,溜了一句:「等妳戒了煙我就不喝。」不久前,Amy也說過這句話,只是連咖啡壺都沒帶走,人就走了,今天他又聽到同樣的語氣,知道她一定回來了,一定是。
這兩個星期,Simon的精神足足是過去的兩倍有餘,也許是曾經失去過,所以才更能珍惜吧!以往,加班到晚間十點是常有的事,而如今,他卻跌破同事眼鏡地在六點鐘一到就準時下班,迫不急待的回家聚Amy,拉著她重遊他們到過的每一角落。拉她去陽明山,因為Amy以前老愛往山上跑,說是山上的空氣比較有靈性;拉她去他們初吻的地方─士林夜市裡頭的某個暗巷;拉她去吃通化街最常吃的小吃;每天晚上,跑遍所有回憶,疲憊的攤坐在沙發上,Amy還會在她身旁,陪他看職籃。Simon要的感情,其實就是這麼簡單,其實他也是一個對感情簡單的人,所以愛上一個人,也愛的徹底,愛的通直。
剩下最後幾個小時,Amy就要離開他了,兩個星期的好時光隨著那三十萬的代價流得一乾二淨,Simon與Amy沒提到半句關於離別的字眼,因為這就要發生,而且這套遊戲規則,誰也沒有理由去破壞。
夏天的早晨來的特別早,兩人根本都睡不著覺,Simon忍不住問了她:「為什麼妳對Amy,對我,這麼明白,妳到底是誰,為什麼,妳和Amy是這麼貼近,但妳又不是她,為什麼?」
她未作答,默默的整理著每一件和Amy幾乎是同一款式、同一品牌與size的衣物。
接著,又抹去整晚未卸的妝,Simon看著鏡中卸了妝的她,愈看愈不像是她所認識的Amy。
「公司禁止我們談論和公事上不相關的議題。」
「公事?」Simon不可置信的狠狠望著她,隨即驚覺她說的都是事實,亂了方寸的點了支煙,重重的吐了一口。
「為什麼你對Amy這麼念念不忘?」
Simon不語。
「妳愛上的究竟只是習慣與依賴罷了。」她話鋒一轉,似乎忘了自己先前說不談公事以外的議題這碼事。
「不是,絕對不是,我是真心喜歡她,一定遠遠勝過他結婚的對象。」
她聽完沒有任何反應,轉身就走,留Simon一人在屋內。
就這樣結束了嗎?他自問。
一個人靜靜的煮了壺咖啡,這次,這個Amy也是什麼都沒帶走,連送她的帽子,也掛在牆上,她頸子上的項鍊,連同盒子,也安置桌前。
時針已跑了四分之一圓,Simon抓了鑰匙、錢包就往外跑,他決定要再去那裡,於是叫了台計程車,又回到了那個叫「愛情樂園」的地方,他剛要從那棟大樓門口下車,Amy也只比她快了一步,剛要上電梯,他丟了一張五百元鈔票在車上,衝上前去攔住她,她來不及關上電梯門,就讓Simon也進了電梯裡面。
「合約已經到期了,要續用請到愛情樂園付費。」她連語氣眼神都變了個樣,將長髮挽了起來,儼然是俐落而明快的女子。
「你為什麼對我和Amy的事,那麼清楚,為什麼?妳一定有見過她,告訴我她還有說些什麼,她搬去哪裡?」
「你是唯一一個我見過最麻煩的顧客耶!好,我現在告訴你,你以後別再來了。」
此時電梯已爬到第十層。
「在接下你案子後的兩個星期,是我們的籌備期,我們有一組人員是負責徵信的,就是把你查的一清二楚,包括你想要訂做的那個女人,連一點小細節,我們都不會放過,我和Amy在公司的安排下,曾見過一次面,那是為了讓我更能揣摩好她的角色,試著用她的思維想事情,我每天看公司偷拍下她生活的v8,反覆的演練,幫助自己進入這個角色裡頭。」
「那天妳跟她聊天,都說了些什麼?」
「她根本不愛你了,就連你們兩人大小瑣事的情報,公司付她一萬元就買斷了她對你所有的回憶。這就是你要的真相嗎?」
「謝謝你告訴我。」Simon致了個深長的答謝,這時才真正從愛情颱的風眼脫困。
「那妳是誰?」
電梯已到了第十四層。
「我只是一個主修戲劇的研究生,這是我兼差的工作也是興趣。」
電梯到了第十七層,停了下來。
「那妳叫什麼名字?」Simon問她。
「我在愛情樂園裡沒有名字。」她答道。
電梯門已打開了,她踏出了電梯口。
「那我要怎麼找妳,我覺得我喜歡上妳了。」
「別忘了愛情樂園的首則:不要輕易愛上一個人。」
她語畢,在門外替Simon按了個close的鈕,又按下1F,兩人就看著對方隱沒在面前。
那天,他打了無數通電話到那,想找她卻沒管道,傳來的都是「歡迎光臨愛情樂園,請直撥分機號碼,如不知分機號碼,恕不服務,敬請見諒,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