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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江山系列》第9章
鐵勒《錦繡河山二》(百年江山三部曲)

  巴陵。

  「長安那邊可準備好了?」在巴陵捺著性子日日等待,鳳翔在自長安趕來此地的文翰林一抵達後,立即向他探問京卞那方面準備得如何。

  「回王爺,已妥當。」朝中那邊早已是緊鑼密鼓,就待一聲令下。

  鳳翔滿意地揚起嘴角,「告訴國舅開始行動。」早就等得不耐煩的鳳翔,等了那麼久,總算可以看見醞釀已久的計畫開始進行。

  為人小心的文翰林,特意向他提醒,「一旦開始行動,王爺可千萬不能讓太子在緊要關頭搬來救兵。」

  「救兵?」鳳翔莞爾地笑,「就算是同林鳥,大難來時也得各自飛。出了這 大的事,還有誰敢站在太子的身後挺他?」官場還不就定那麼一回事?有幅共享,有難,六親不認,只要太子將垮的消息一傳出,他下信那些在京中與太子交好之人,還敢四處張揚著曾與太子有所往來。

  文翰林朝他搖搖指,「若是太子願拉下臉面,下官認為,太子尚有一人可求。」

  能讓太子開口去求的人?斂眉深思了-會後,鳳翔揣測地問。

  「玄玉?」

  「是。」只要齊王願出手,這對他們將會是大大下利,或者會讓他們此回的行動敗北。

  鳳翔的表情似是明顯地鬆了口氣,「玄玉未必會救太子。」

  「但也未必不會。」防患末然的文翰林趕緊糾正他錯誤的觀點,「以下官看,太子可能會找上齊王救急,而齊王若念在太子舊日之恩,將很可能在朝中聲援太,或是出兵以助太子。」

  「現下九江與丹陽的水患方才平定,一堆爛攤子還待玄玉親自去收拾,自顧不暇的玄玉哪還有閒工夫去與太子計較往日情誼?」

  鳳翔不以為然地朝他擺擺手,「還有,就算他肯幫忙,這時他還有那份能耐嗎?」

  「軒轅營有兵?」文翰林慢條斯理地提醒著國中第二大營在。

  鳳翔笑了笑,「有兵無糧。」聽說軒轅營全部都出動救災濟民去了,不但糧草都撥了出去不說,就連絳陽也落到得收容災民。

  「若是齊王找得到糧呢?」他並不排斥這項可能性。

  「洛陽已是太子的了,他還能上哪找門路通財?現下洛陽不能再救九江,太子也救不了九江,而德齡,他自個兒下也忙得很嗎?經歷過這次天災的打擊之後,九江是肯定站不起來了。

  特意自長安趕來,路經洛陽的文翰林,默然地自袖中抽出一張安排在河南府的眼線所書的密函,將它遞給鳳翔。

  「這是河南府送來的消息,請王爺過目。」也該是讓他明白一下,站在齊王身後的人究竟有多少了。

  眾精會神地讀著密函上所書之事,鳳翔的表情隨即自一派自得變得凝重,不過一會,他用力?首礞滮云滷K函。

  「想不到……」他幹幹地笑,「我的這位二嫂,還挺會替玄玉廣積善緣嘛。」

  據信中所書,同樣也位在江北的河南府,雖也鬧早,但整座河南府的百姓,以及鄰近河南府的郡縣,居然集資了一筆不小的款子打算救助九江,以回報齊王王妃當年在離開洛陽之時,燒燬欠條親自代他們還清長年欠款的大恩。

  「或許,齊王王圮當年就巳在為齊王末雨綢繆。」從沒想過齊王王妃待在洛陽會做出什麼大事的文翰林,因她深謀遠慮的這招,徹底對她改觀。

  鳳翔不?地低哼,「不過定個女人罷了,哪那麼神通廣大?」

  文翰林現實地捉醒他。

  「但眼下她可救齊王卻是不爭的事實。」只要這筆款子一抵九江,雖不至於能讓九江起死回生,但卻可平衡九江收支,或是可讓軒轅營補齊糧草,日後軒轅營若要出兵,不會是問題。

  聽了一股悶火在心底燒的鳳翔,氣岔地以指尖在桌案上頻敲著,開始為這突然自暗地裡殺出來的程咬金感到棘手不已。

  文翰林還在等他的回答,「如何?王爺可要攔下這筆款子?」

  「九江非窮不可,更不能給玄玉任何翻身的機會!」鳳翔一掌重拍在桌案上,兩目炯炯。

  拿這件事沒法子的文翰林,卻還沒找著一條可堵住九江這條救命錢的方法。

  他邊說邊搖首,「此事不能明著來。」百姓私底下要送錢給玄王,別說是他們了,就連聖上也沒法兒說話,無論在公在私,他們都攔不下這筆錢。

  「那就暗著辦吧。」心中計較了一會後,鳳翔說著說著便朝旁的辛渡彈彈指。

  「王爺?」文翰林有些錯愕。

  「叫底下的人辦得乾淨點。」在辛渡一上前後,鳳翔與他交頭接耳了一陣,就見辛渡點點頭表示明白,而不放心的鳳翔還不忘跟上一句。

  「王爺,此計不妥,若是齊王知道是咱們幹的…」想起以往女媧營激進的手法,恍然明白他想怎麼攔的文翰林,忙想阻止他們用這種法子。

  鳳翔挑高一層,「本王怕他不成?」

  「下宮擔心日後齊王恐將會以此事對付王爺。」齊王若真能拉攏閻相,那麼齊王的城府必定不小,而用這種法子來探試齊王的忍耐限度,一個不巧,就可能為自己找來麻煩。

  「放心,玄玉他這人向來就是不私仇公報的,自滅南之戰就可明白。」滅南之戰裡,女媧營先後讓軒轅營一死一傷,玄玉還不都

  隱忍著不發作?作人圓滑的玄玉,怎麼可能破壞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名聲?

  「今非昔此,且事況不同,兩者怎能相提並論?」那是戰時,現下可下是……

  鳳翔有自信地-笑,「他若真要對付我,我等他?」

  「王爺……」文翰林還想勸他幾句,但已下決定的鳳翔,揚手差走辛渡之後,也起身步出桌案走回內室。

  首次建言沒被鳳翔聽進耳,文翰林有些不安,看著鳳翔充滿自信的背影,他突然覺得,其實鳳翔並沒有如他自己所想的那麼瞭解自己的手足。

  在他眼中,齊王並非大仁大義者,更非以德報怨者,滅南之戰中,齊王所扮演的,純粹只是一個處處受制的上位者角色。符青峰之死,齊王沒追根究柢,是因為齊王沒有人證及物證,因此無法堂皇正大地興師問罪,更因為了三軍的和諧,齊王才能夠忍而不發。

  每個人的耐性都有底限的,在長安時,他遍交百官,不斷探測著眾人口中所有關於齊王的人與事,想藉此瞭解齊王的底限究竟在哪、他們究竟可以將齊王逼到何種程度,可他費盡心機,卻總得不到個答案,也不知還能用何種方式旁敲側擊。

  齊王將自己藏得太好了。

  戰後遭追打不得志的信王、不能出兵江南大志不能伸的晉王、領地被賜在巴陵忿忿不平的宣王,他們三者,官場上失足跌跤的模樣,他人抵都已聽過、見過,如今九江逢難,總算是有機會一探齊王的底細了,但他卻不想用此事來得到齊王的答案。

  他擔心,一但齊王自上位者變成了毫無忌憚的下位者,事情,恐怕就很難收拾了。

  下朝後親召二相與國舅會商的建羽,坐在龍椅內舉高了手中之折。

  「這是怎麼回事?」

  「啟稟聖上,盤古營暗中調動兵馬,太子意圖不軌。」上折的國舅顧史丘,自動上前稟奏。

  「真有此事?」已看過折中所奏,但不太相信太子會有此舉的建羽,低首看向其它二者。

  「聖上,守護京畿乃太子之責,兵防調度乃常事。」身為太子丈人,祿德功立即為太子護航。

  「常事?』顧史丘反唇相譏,「天下有戰嗎?」

  祿德功振振有訶地回道:「天下無戰但有災,太子調兵賑災有何不妥?」

  「殺雞焉用牛刀?」顧史丘冷冷一笑,「各地郡縣之兵已分派王太子手中以供太子調度賑災,太子手中之兵足以賑災,然盤古營兼負護衛聖上與長安京畿重責,歷代以來皆鎮守於京畿不得擅動,太子擅動兵員,若非別有圖謀,作何它想?」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祿德功漲紅了一張臉,還想再為太子開脫幾句,氣勢凌人的顧史丘立即打斷他。

  他刻意瞥向建羽,「再說,太子私自為盤古營徵兵一事,可上奏過聖上?」

  壓根就不知太子撥兵的建羽,一手撐著下頷,思索了半晌後,將目光轉向始終都未發二日的閻翟光。

  「愛卿以為呢?」

  「回聖上,臣亦認為太子用兵過當。」不打算置身事外的閻翟光,不疾不徐地說出看似中肯,實是火上加油的看法。

  隱怒在心底的建羽,將折子扔在御案上,掃視著這三個一直部隱匿實情未報的臣子。

  「還有什麼是朕仍蒙在鼓裡的?」調動長安的兵馬,卻無人上奏,他們可真定給足了太子面子。

  「巨不敢……」懂得適時扮推委的閻翟光,低首拱手往旁一退。

  「閻相不妨直言。」相較於與皇子們有關的二者,建羽較在意的是這個不處於任何一邊的第三者之言。

  「臣以為,太子若要證明並無不軌,就當將盤古營奉還於聖上手中不再私用。』閻翟光邊建議邊又裝作不意地抖出一些小道消息,「一直以來,太子行事乖戾,朝中早有怨言,若能梢減太子氣焰,恰可以正視聽,也好還太子一個清白。」

  建羽兩眉一擰,「朝中有何怨言?」

  「這……」他一臉為難,還回首瞧了正惡狠狠瞪著他的祿德功一眼。

  非要捉住這個良機的顧史丘,馬上接續滔滔不斷,「回聖上,太子貴為干歲之軀,處處佔盡風流,亦挾威自重。太子無論是明裡或暗裡所為之事,皆今朝中大臣敢怒而不敢言。」

  「國舅造謠不夠,現下又無中生有起來了?」與他宿怨早巳深積多年的祿德功,顧不得這是在聖上面前,當場與他槓上。

  「愛卿?」不理會這兩個都懷有私心的人,建羽在他們舌戰之時直接問閻翟光的看法。

  「國舅所言,的確時有耳聞。」閻翟光又是一個躬身頷首,再次扯了祿德功一把。

  一直以來,都認為身為千歲之軀的靈恩,是個稱職也受百宮稱讚的太子,但在今夕聽聞這些不為他所知的一切後,建羽忍不住要懷疑,究竟他所知道的這個太子,與他人眼中實際上的太子,是否真同為一人。

  「都聽到了些什麼?」非要在今日弄個清楚的建羽,既起了個頭,也就隨之繼續追問下去。

  閻翟光一副有所忌憚的模樣,「若無實證,臣不敢妄言。」

  「叫你說你說就是!」捺不住性子的建羽,一掌重拍在御案上。

  「據聞…上閻翟光吞吞吐吐,看向建羽的兩眼裡盛滿了懼慎,「朝中傳言,京畿並非在天子腳下,而是在太子眼下……」

  「放肆!」當下怒急攻心的建羽,霍然拍桌站起。

  「

  聖上息怒……」閻翟光慌張往前一跪,「是臣之過,流言蜚語,自是下足採信,臣不該道聽塗說在聖上面前妄言……-

  「說!」建羽忿指著他,「說下去!」

  「臣不敢……」閻翟光連忙伏首在地。

  「你說!」建羽將指尖一轉,直指向巴不得能多說上幾句的顧史丘。

  早就準備好-番說訶的顧史丘,慢條斯理地補上閻翟光未說的部份。

  「聖上,長安城人人皆知,太子一手即可傾城,太子要風要雨,誰若敢忤逆,不是落得滿門皆滅,就是落得革職下獄,朝中無人敢上諫聖上,是恐太子將會對付他。」

  「聖上-」眼看太子極力想隱瞞的實情遭國舅一一攤開來,不願太子真因顧史丘而惹禍上身的祿德功忙不迭地想解釋。

  不許他插嘴的建羽,隨即瞪了他一眼令他噤聲。

  「聖上-」說完了部份後,顧史丘開始邊說實情邊加油添料,「自太子收回洛陽,太原、揚州三地以來,三地皆有民怨。百姓怨於太子征高稅,地方官更是因懼於太子,只能放任太子手下獨斷獨行,權攬各地要務搜括民脂中飽私囊。」

  「這些朕怎麼都不知情?」面無表情坐回椅內的建羽,冷冷地看著這三個能在他面前直言者。

  顧史丘一臉的委屈,「回聖上,太子隻手遮天,任何不利於太子之音,皆被擋攔在金鑾殿外。誰若有心反太子,誰若膽敢向聖上諫言,誰就是自尋死路。」

  難以置信耳邊所聽到的這些話的建羽,面無表情地坐在椅中,拾起一手不再讓顧史丘開口,亦不讓祿德功反駁,還跪在殿上的閻翟光,悄悄拾首瞧了建羽的臉色之後,裝作沒看見地再低下頭去。

  盛怒之外,遭受打擊更重的建羽,一手緊握著椅緣。

  位在太子之位上,進退得宜,更在朝政上總是為他分勞的靈恩,會是這樣的太子?在未登基之前,與他一同攜手定過朝中的明爭暗鬥,忍辱吞聲的靈恩,在得了權勢後,競變成了這等欺君搾民的太子?

  這敦他怎麼相信?

  暗中調動盤古營,真正的目的是為了什麼?為了防那些皇弟們?遺是為了防他這個父皇?或是,靈恩想在事實被揭穿之前擁兵自保?他不明白,身為太子,這個皇位遲早都會是靈恩的,他也一直都認為靈恩是接掌帝位的不二人選,長久以來,他待靈恩除了『信』字外,別無它字,可當他發覺這個信字的後頭還藏有權與利之時,他也不禁開始動搖。

  身為人父都會動搖了,更何況是與眾皇弟競爭的靈恩?

  在這片無人敢打破的靜默之中,殿中的三人莫不屏息以待,跪在地上的閻翟光,不發一語的建羽以指朝他勾了勾,示意他上前時,忙起身來到建羽的身旁,彎低了身子聽建羽在耳邊問了兩句後,他默然頷首作為答覆。

  心思百般複雜的建羽,搖手命他退下,過了一會,他再指向似還有話要說的顧史丘。

  「想稟什麼?」

  「聖上,如今江北大旱,江北各地官糧皆在太子於中,太子若要餓死一個長安城,輕而易舉。太子若想造反,盤古營就待太子一聲令下。」照著文翰林所給的說詞,有備而來的顧史丘一字不漏地上稟,「故臣以為盤古營之事,聖上千萬不能等閒視之,聖上應速擬應對之道。」

  「聖上,此乃國舅片面之言,事實-」

  建羽抬起一掌中止祿相之言。

  「太子身在何處?」是真定偽,當面對質再快不過 。

  「回聖上,太子正在太原賑災。」就等他問這句的閻翟光,馬上拱手以覆。

  「擬旨,速命太子返京。」

  「遵旨。」

  百忙之中被袁天印派人拖回府內的玄玉,坐在大堂內二日不發地盯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冬卿,而首次在玄玉身上碰了釘子的袁天印,則是坐在二芳無言地搖著紙扇。

  「不行。」與妻子的視線僵持了許久後,玄玉再次向她搖首。

  河南府百姓集資,湊了一大筆錢要救濟九江,這等投桃報李的美事、這筆可以解九江燃眉之急的銀子,他要往外推?壓根不能明白他幹啥要把救命錢往外推的冬卿,首次面對他這種誰都動搖不了的脾氣後,終於有點理解,袁天印為何要在勸說失利後把她給推來上場代打。

  「為何不行?」發覺他比任何一個與她交過手的洛陽官員都還要難纏後,冬卿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地再問。

  「這錢我不能收。」沒法與她大聲說話,更不曾同她吵過架的玄玉,在發現她的火氣已經上來後,壓低了身段揚手想將她拉來身邊坐下。

  冬卿不領情地揮開他的手,「王爺若不收,就是辜負他們的一番心意。」

  決心要打回票,但卻不知該怎 向自家妻子求和的玄玉,揉了揉微疼的額際,求救地看向一旁的袁天印。

  袁天印卻聳了聳肩,刻意把臉轉到二芳裝作無視,擺明了站在冬卿那一邊。

  玄玉疲憊地歎了口氣,「現下全國各地皆有困難,河南府亦在鬧早,百姓若是在此時把老本拿出來,這叫他們吃什麼?過什麼?如此一來,豈不足讓他們陪著咱們一塊苦?」

  「但他們明白九江的情勢更危急啊。」不肯讓步的冬卿往前站了一步,要他兩權相害取其輕。

  「冬卿,咱們不能拿百姓的血汗錢。」

  難得動怒的她,忍不住兩手抆著腰。

  「那些血汗錢是你借給他們的!」她在洛陽待了那 久,代他做了那麼多,還不就是怕會有這一天?

  「妳別動氣……」深伯她動了胎氣的玄玉,在她愈來愈激動時摟著她坐下,並趕緊為她端來茶水,「先杯喝水,有話咱們可以慢慢說……」

  「要討好我也很簡單。」仗著自己懷胎三月,母憑子貴的冬卿用力把頭轉過去不看他,「把錢收下來。」

  他苦皺著眉,「冬卿……」

  「有康大人在,河南府百姓不會有事的。」她反而轉過身子,兩手捧著他的臉龐向他保證。

  噤聲不語的玄玉,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去雁,去準備一下,待會就出府。」看出他眼巾沒有商量的餘地之後,冬卿乾脆起身向一旁交待。

  「妳要上哪?」玄玉忙探長廠手將她給攔下來。

  「既然你不收,那我就自己去收,反正這份禮是要給我的又不是要給你。」對河南府百姓下工夫的人定她,做人情的也是她,他

  不要,她要。她可沒有辦法看他咬緊牙關,為了九江等地繼續日日在外頭不要命的拚下去。

  「冬卿……」

  她亮出袁天印所收到的那封信擺在他面前,「河南府百姓指名我得親自去收,他們要當面謝我。」

  「不成。」他搖頭。

  「這筆錢可救九江、鄱陽、豫章,我說什麼都得將它收下來。」已經放棄打通他的任督二脈後,冬卿也擺出了一副任誰也別想改變她的主意的模樣。

  玄玉只好改採柔情攻勢,「妳得想想妳的身子……」

  固執不下於他的冬卿,兩眼瞬也不瞬地瞪著他。

  「這麼著吧,我去。』他深深吐了口氣。

  「不行!」他去了就只會回了那筆錢而已。

  「師傅。』左右都無法攻克她,玄玉忍不住回頭要那個袖手旁觀的袁天印出面聲援一下。

  置身事外的袁天印索性以扇遮住臉。

  「這是你們夫妻倆的事。」真難得能看他一路挨打。

  「這事就這麼決定了,我待會就啟程,我會盡快回來。」不等他再次反駁的冬卿,推著大忙人的他往堂門走,「你回去忙你的吧,長空他們還等著你呢。」

  「九江渡口已毀,妳要在哪見他們?」被推著定的玄玉不放心地扯住腳步。

  「石守近處。」

  當下他立即回首,緊張地以兩掌捉住她的肩。

  「我派兵護送妳去。」

  冬卿頓了頓,有些明白他的多心,「在領地內派兵,不但會引人非議,此舉也等於是潑了河南府百姓一盆冷水,擺明了王爺信不過外人。」

  「但石守是鳳翔的治地。」一想起鳳翔的為人,他就怎麼都覺得不妥。

  「我多帶點人去就是了。」她安撫地拾手輕撫著他的頰,「好嗎?」

  「妳要小心。」不得不讓步的他,憂心仲仲地再三向她叮嚀。

  「嗯。」她向他頷首,快步走向堂內,「我去準備。」

  眼睜睜看著懷了身孕的愛妻就這樣出門冒險,玄玉一臉不痛快地瞪向袁天印。

  「你得逞了。」叛徒。

  袁天印裝得很無辜,「沒法子,她的面子比我大。」師不如妻嘛,就知道找她出馬肯定管用。

  「堂旭,你派隊人馬護送夫人去。」忐忑不安的玄玉,不放心地朝身後彈指。

  堂旭點點頭。

  「堂旭。」在他要步出大堂時,玄玉慎重地向他吩咐,「當心點,務必要照顧好夫人。」

  「是。」堂旭一愣,很快地承諾。

  「王爺在擔心什麼?」袁天印走至他的身旁,好奇地瞧著他眉心千百結的模樣。

  「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渾身的不對勁,「我總覺得,長安鬧成那樣,鳳翔卻在巴陵無聲無息,事情似乎有點不對頭。」

  「我倒忘了宣王這號人物……」經他一提醒,這才發現也沒想到這事的袁天印,臉色也跟著嚴肅了起來。

  「師傅?」

  不安跟著襲上他的心頭,「叫堂旭多帶點人。」

  她只是想救九江而已。

  她從沒想過,她得為九江付出代價。

  在石守近處渡口順利的收到了河南府百姓所贈之銀兩後,為免玄玉會懸心,不敢多留太久的冬卿,送河南府百姓登船返回北岸後,立即命堂旭啟程返回九江。

  就在他們離開不久,尖銳得足以刺痛耳膜的箭嘯,驀地自四面八方傳來。猶不及弄清發生何事的冬卿,突遭與她同坐在車內的去雁猛然推倒在椅上,天旋地轉間,飛箭釘插在車身上的響音覆蓋了一切音息,被去雁緊密地壓在身下的她,在一片漆黑裡,什麼都看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箭音稍止,替換上了一陣陣的刀劍交擊與嘶聲吶喊,有些暈眩的她眨了眨眼,試圖埋清現下是什麼狀況,但一行溫熱不問斷的液體卻滴落在她的臉龐上,她一怔,同時感覺到自她的背部也傳來陣陣濕意。

  「去雁?」勉強推開趴在她背上緊抱著她不放的去雁,在車中昏暗的光線裡,她不確定地喚著。

  意料中的沉寂,令她忍不住地伸出乎趕緊撫上去雁的口鼻。她緊咬著唇拔掉去雁身上那不知幾枝代受的箭,鼻酸地用力按緊她的傷口。

  突如其來的光線自被打開的車門處映照進來,她驚嚇地隨手拿起一柄箭,但迎上的,卻是一臉心驚膽跳的堂旭。

  「夫人您沒事吧?」

  怔然問,冬卿雨眼越過堂旭的臉龐、肩頭,視線直落在外頭已成戰場的官道上,看著那一群不知打哪冒出來的人們,正齊攻向前頭他們以為載有大筆銀子的隨車。

  風聲是怎麼走漏的?又是誰敢在齊王的領地上堂而皇之的打劫?

  強迫自己得冷靜思考的冬卿,默然地看著外頭那群身穿黑衣行動敏捷的人群,如此訓練有素,不可能是流盜或一般打劫的匪寇……

  他們是軍人。

  當這個認知進入冬卿腦中後,她立即一手緊捉著堂旭的衣袖。

  「銀兩呢?」

  「還在後頭的車裡。」

  「先派人突圍把銀兩送回九江!」探首看了身後亦遭到攻擊的隨車之後,她馬上阻止堂旭將小隊調往她這兒保護她。

  「夫人……」

  「事關九江興衰,務必要將銀兩送至王爺的手裡!」不給他考慮的機會,冬卿用力將他推出車外,「快去!」

  才被推出車外就驚險閃過一箭的堂旭,喚來幾個人護車後,馬上命車伕帶著王妃速離此地,而他自己則是率隊衝向後方載有銀兩的隨車,實時攔下打劫者與其困鬥,讓隨車趁機先行。

  到底是哪一營派出來的兵?

  奮戰中的堂旭,在留下來與打劫者們纏鬥之時,腦中不斷思索著這個問題,此時一柄飛箭直朝他而來,他偏首閃過,同時飛快地捉住那柄飛箭,正想將它住手中的打劫者身上插時,他突然止住了動作。

  「女媧營?」認出箭矢的堂旭,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

  「堂旭!」在車伕遭亂箭射死之後,待在車裡的冬卿朝他大喚。

  「留活口,不准讓他們死!捆也要將他們捆回去!」一掌擊暈了手中之人後,堂旭將他扔給一旁的手下並鼓足了氣大暍,緊接著他躍上馬匹狠狠將手中的韁繩一扯,揮著大刀策馬奔往車輿,搭救生死懸在一線之間的冬卿。

  眼看突圍有望,錢車也已經先走一步,命手下快撤的堂旭,不敢戀戰地一把將冬卿自車裡拖出,拉她上馬後全速疾奔,馳王中途,騎在他兩旁的手下紛紛中箭落馬,而他懷中的冬卿身子也?地大大一顫,隨即往後倒在他的懷裡,他低首一看,長柄的兵箭,一箭正中她的肩頭,一箭,靜插在她的腹側。

  「夫人!」

  入夜後,九江即下起了傾盆大雨,滴滴敲打在簷上的雨聲,在夜裡聽來格外清晰。

  坐在床畔的玄玉,一手握著那只沾染血跡的小手,即使他曾揮軍千里打過滅南之戰,即使他曾手刀無數敵軍,在這夜,他卻從不曾這麼深刻地感覺過,血的顏色,是如此的驚心觸目。

  當載著銀兩的錢車先行返回九江,並通知王妃遇襲之事,顧不得雨大的他連忙衝出府外,此時策馬一路呼嘯馳進九江城內的堂旭,在他不願相信的目光下,慌急地抱著一身血濕的冬卿躍下馬將她交至他的手裡,自那時起,他的神智就一直很恍惚。也許,是因為近來救災之事讓他過於勞累,也可能是身後那一路滴進府內的血跡,讓他總是一刻不得閒的腦袋,霎那問再也不能容下任何事物。

  袁天印召來府內的大夫,府中的女眷也頻頻在他的寢室出出入入……院中過於明亮的燈火和一身冰冷的雨水,讓失神的他清醒過來。

  在他聽完大夫的說明踏進房內時,-種遠比當年聽聞素節死訊的疼,像是冰冷的雨水,一點一滴地滲入他的心扉。當他踏進房內,遠處燭火下的冬卿,呼吸淺淺的,看似睡得很沉,但她過於蒼白的秀顏,相地上那些未收定染上了血跡的衣裳,卻讓他禁不住要想,如果這是一場噩夢,他不要她清醒地陪他一塊面對。

  手中纖細的掌指動了動,玄玉看著方自鬼門關前定回來的她,在這時正扇動著眼睫。

  睜開眼許久,光影仍是有些模糊,尤其是坐在她身旁背著燭光的他,臉龐看得不足很清楚,渾身作疼的冬卿試著挪動身子,但他猛然收緊的掌心,在那一瞬問握得她好疼,也讓她想起了發生過何事。

  在燭光下與他面對面,看著他努力想要隱瞞心事的眼眸,不需猜測,她馬上明白了他會坐在這的原因。

  「銀兩到了,王爺總算可以安心了。」凝聚了所有力氣說出了頭一句話後,她很想再附上一抹能夠讓他揮去眼中傷痛的微笑。

  沒開口的玄玉,兀自收緊了掌心。

  「對不起,我該聽你的話的。」努力忍住哽咽的她,一手輕撫著他的面頰致歉。

  按著她略嫌冰冷的手,玄玉嘴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試了好幾回,卻怎麼也無法把話說出口,隱隱的顫抖自手中傳來,他分不清這是她的或是他的,而他更不知到底該怎麼告訴她,他們因此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孩子……」一如她的哽咽,他亦沙啞得難以成言。

  「我知道。」藏不住的淚珠頓時掉出她的眼眶,她強迫自己轉過身去,「我知道…‥」

  「以後會再有的。』他試著想勸撫,更想試著將她的自責全都轉嫁到自己的身上。

  冬卿沒有說話,只是堅持地背對著他,玄玉伸長了手臂輕柔地將她轉過身,難忍地看著淚流滿面卻不肯哭出聲的她。

  「冬卿。」他俯身將她攬至懷裡,低聲在她耳邊一句句地喚,「冬卿……」

  雨水流過袁天印的臉龐,候在屋外的他,不似其它聞訊趕來的人般,都圍在堂旭的身旁想勸起同樣也有傷在身,卻跪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堂旭,他只是無言地看著跪在雨地裡的堂旭。

  接近天明之時,玄玉終於打開門扉定出屋外,站在門邊低首看著始終都沒動過的堂旭。

  「王爺,現下應以王妃的身子為重。」雖然明白他的性子,袁天印還是先為已經夠自責的堂旭說上一句。

  就著微亮的天色,眾人不約而同地看著面無表情的玄玉。

  「王爺?」當沉默佔據過久時,袁天印在眾人懇求的目光下再度開口。

  然而玄玉誰也不看,只是將兩眸定在堂旭的身上。

  「是誰?」

  「宣王。」堂旭立即仰起頭。

  「你肯定?」兩叢忿火在他眼中隱密地燃燒。

  堂旭二話不說地自懷中拿出,那兩枚自冬卿身上所拔出折斷的箭頭。

  「玄玉,堂旭捆了些人回來。」伯玄玉不採信他的話,一旁的顧長空接著出聲。

  玄玉轉身就走,「殺了那些人。」

  「但他們是-」顧長空追在他身後。

  「我不需要人證及物證。」他冷著聲將話打斷,頭也不回地走出院外。

  看著那具雨中的背影漸行漸遠後,袁天印轉過身,首先點名顧長空。

  「長空,你立即出發到丹陽一趟。」

  「丹陽?」他皺著眉,「見信王作什麼?」

  「討債。」摸清玄玉想法的袁天印,在重新振作後開始為玄玉接卜來想做之事鋪路,「告訴信王,有借,就得還。」

  「我這就啟程。」

  袁天印再偏過臉,「燕子樓,派人將此事通知丹波與樂浪,請他們速返九江。」

  燕子樓無言地轉身離開。

  在他們定後,袁天印命也候在屋外的大夫與女眷再次入內,在房門關上時,他走至堂旭的面前蹲下,感同身受地瞧著童旭的臉龐。

  「今日之事,是我之過,我該料到的。可王爺卻不肯怪我,他只肯責備他自己。」

  同樣也很明白玄玉性子的堂旭,更是難過得握緊了拳。

  「別怪自己,王爺他也是人。」袁天印歎息地將他自地上拉起,「事實上,就算他再怎麼能忍,他也忍不下去了。

第二章

  就在派出顧長空前往丹陽討債後,不出袁天印所料,不願再積欠人情的德齡,果然在玄玉正缺錢的這當頭,送來了足以和當年玄玉救他一命之恩相抵的回報。

  「信王派的人到了。」堂旭輕聲地在他身後說著。

  「不愧是信王,果真是守信之人。」正在堂上與樂浪和余丹波會商的袁天印,聽了後往椅內一靠,懶洋洋地搖起水墨扇。

  「堂旭,信王的人帶了什麼禮?」丹陽與九江同樣部定受災之區,樂浪想不出自顧不暇的信王能救玄玉什麼。「不知道,但信王派狄萬歲親自送禮。」面有訝色的樂浪,不解地看向袁天印。

  「狄萬歲?」不就是那個重振伏羲營的大紅人嗎?

  袁天印搖扇冷笑,「看來,這份禮不輕哪。」看樣子丹陽與揚州那方面的損失,並非如信王報上朝廷的那般慘重,就不知刻意誇大災情的德齡,是在報復太子,還是有意讓鳳翔卸下戒心?

  樂浪一臉好奇,「信王究竟是送了什麼禮,得由大名鼎鼎的狄萬歲親自護送?」

  「人情禮。」袁天印將扇面一合。

  「要不要叫玄玉見他?」

  他搖首,「王爺現下沒心情見任何人。」

  樂浪忙著提醒,「但來者是狄萬歲。」來者不但是伏羲營的頭頭,還是信王親派的,不親自接見,似乎說不太過去。

  「丹波,你就代王爺招呼他一下吧。」眼珠子轉了個兩圈後,袁天印轉身看向坐在堂上始終一聲都不吭的余丹波。

  「我?』他的面色很陰沉。

  「你是我朝的元麾將軍,親自見他,算是很給他面子了。」袁天印搖頭晃腦地說著,「再說,九江城內也沒有比你來頭更大的人物可代王爺接見遠方來的貴客。」

  壓根就不想見這個送禮人的余丹波,沒好氣地抿緊了唇。

  「記得,別怠慢了他,也別生事結仇。」袁天印在交待完後,推著堂旭往裡頭定,「我們去看看王爺。」待會外頭沒打起來就該慶幸了,還是避一避的好。

  沒在袁天印面前將不滿說出口的余丹波,在袁天印一出了堂門後,馬上將手朝樂浪的肩頭重重一按。

  「樂浪,你替我見他。」

  「你怎麼了?」始終都在研究他古怪表情從何而來的樂浪,一頭霧水地看著他那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

  他任性地將頭一甩,「我不想見那傢伙。」

  「慢著。」已經做好最壞打算的樂浪,一掌按住欲走人的他,「你不會連這傢伙也有過節吧?」

  「沒過節。」為了玄玉的事:心情正壞得很的他一手揮開樂浪。

  「不然就是你對他有心結。」相當清楚他性子的樂浪,動手再把要開溜的他給逮回來。

  「閃開!」余丹波的眉頭開始愈鎖愈緊。

  「余將軍,狄將軍求見王爺!」就在他倆拉拉扯扯間,府內的管家已站在大室外頭大聲地傳報。

  「哪!現下怎麼辦?人都已經到了。」兩手捉住畬丹波讓他跑不掉後,樂浪一手環著他的肩在他耳邊說著。

  「嘖!」頗為光火的他,一巴掌將樂浪給推開。

  單是堂外響起整齊劃一的步伐聲,被迫見客的余丹波馬上就揪緊了眉心,而當一身戎裝,面無表情的狄萬歲踏進堂內來時,他的心情更是急速變得更加惡劣。

  「末將參見兩位將軍。」拱手行禮的狄萬歲,在見了大堂內只有他二人後,有些納悶怎麼他想見的人不在,不想見的卻偏偏都在。

  「將軍一路辛苦了。」得為玄玉留點顏面的余丹波,冷聲開口迎客。

  就在余丹波話一說完後,大堂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不但身為主人的余丹波不出聲招呼客人,就連來客狄萬歲也沒吭上半句道出來意。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眼看著氣氛愈來愈僵,也愈來愈冷硬,負責出面緩頰的樂浪清了清嗓子,勉強擺上了個天下太平的笑臉。

  「不知將軍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末將乃為信王送禮而來。」狄萬歲制 且不帶感情地說著,拱起兩手直問,「敢問將軍,齊王可在九江城內?信王命末將非得將禮親自交子齊王不可。」

  「王爺無暇,城內要務由我代掌。」余丹波馬上潑他冷水。

  「末將得親自將禮交至齊乇手中。」狄萬歲瞥他一眼,不卑不亢的氣勢,倒也沒輸給他半分。

  冷哼一聲後,余丹波兩手環著胸問。

  「怎麼,我收不得?」沒把他給看在眼底?

  看著眼前這種根本不必說上三句話,就足以讓兩邊互打起來的情況,令樂浪急忙再次出場救火。

  「齊王有要事在身無暇見客,特命我等代為收禮。」他邊說邊偷偷在畬丹波的背後扯著他的衣角,示意他老毛病不要在外人面前犯上。

  受命而來的狄萬歲,不以為然地看了他倆一會後,將兩手扳在身後,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並未依樂浪所言地將禮交出來,相反地,他反而還以質疑的眼神看著他倆。

  不是滋味的余丹波微瞇著眼,「你的禮,究竟送是不送?」

  與余丹波四日相接了好一會後,礙於身份之別,忍氣讓步的狄萬歲,頭也不回地揚掌朝身後拍了拍,命那些還候在外頭的人將禮給抬進堂內。

  十隻巨大的木箱,陸續抬進堂內後,五五成列地排在堂上。命左右退下後,狄萬歲走至其中一隻木箱前,擴手用力揭開沉重的箱蓋,在堂上燭火的映照下,亮眼澄黃的金沙頓時映人他們的眼底。

  他回首看向他倆,「信王聽聞九江有難,特意命末將為齊王送來這些救急之禮。」

  「真大方。」樂浪揚了揚眉。

  「信王要末將轉告齊王一句話。」狄萬歲再將目光鎖回余丹波的身上。

  「說。」

  「有借有還,日後互不相欠。」就算齊王曾經救過信王一命,這下也已經扯平了。

  余丹波冷淡一應,「你可以走了。」

  狄萬歲愣了愣,沒想到他的逐客令競下得這麼快,就連一點婉轉客套的官話也不捨不得說。

  「我倆會將此話轉達給齊王的。』樂浪在他倆又互瞪起來前趕緊再補上幾句,「狄將軍一路勞頓,想必定是累了,若不嫌棄,就在九江歇息一陣吧。」

  同樣也扳起面孔的狄萬歲毫不領情,「多謝樂將軍美意,末將還得速回丹陽覆命,告辭!」

  吶看著走出大堂後,即揚臂一振,暍聲命所有下屬立即打道回丹陽的狄萬歲,樂浪默然側轉過臉龐,再看向還是一臉寒意的余丹波,他無奈地搔搔發。

  「脾氣硬得有夠像……」

  「別拿我跟那種傢伙相提並論。一余丹波下層地哼了哼,轉身對外頭的人命令,「來人,將這些搬至裡頭!」

  只能將所有歎息都留在心底的樂浪,在余丹波往後堂裡走時,走至堂門處遠看著一刻也不留的狄萬歲等人,正往府門那處定,一想到這兩人的性子與各自的戰歷,他忍不住吁了口氣。

  「但願……日後可千萬別成了敵人才好。」

  收到急報之後,擱下賑災一事火速回京面聖的太子,猶未抵京,便已聽聞鳳翔所做出的下一波行動。

  下獄之臣范浙陽,那名遭他囚在黑牢中的老臣,不但自牢中脫逃,更出現在朝堂之上,對聖上字字血泣,當庭舉發他這些年來在暗地裹所做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事。

  聽說,猶想在眾臣面前維護他的父皇,才數落和駁斥了范浙陽幾句,正欲拿范浙陽治罪之時,范浙陽卻一頭撞死在金階之上,以死明志。

  當時猛然遭范浙陽此舉嚇著的眾臣,不是被急於護駕的殿前侍衛給喝去了三魂七魄,就是被范淅陽的慘狀嚇得不得不以袖半掩著臉,唯有父皇,靜坐在殿上末動半分,兩目瞬也不瞬地看著范淅陽的屍首不語。

  東宮從不曾如此清寂過。

  平日穿梭在廊上,列隊候見太子的百官,足音下再響於廊上,人來人往的庭中,唯剩夏荷獨然幽綻,宮裡一堂一殿,沉浸在某種疏離的冷清裡。

  自范浙陽臨殿撞階血濺廟堂,聖上因此龍顏大怒之後,靈恩就覺得,返回東宮的這一路上,無論是百官或是宮人,人人看向他的目光再也不如以往。

  在那些目光中,有叫好、有奚落、有同情、有恐慌……不管是站在他這方或不站在他這方的人們,都用一種大難臨頭的眼光看著他。

  這不該是堂堂-國太子殿下應受的際遇。

  這一切,全都只因一個范淅陽,那個他一時心軟未滅口的禍根。

  然而在范浙陽身後,尚有一個同樣是他未能及時除去者。

  鳳翔。

  范浙陽血濺大殿一事,是鳳翔在告訴他,鳳凰即將展翼了嗎?

  早知凰翔對於被賜封在巴陵一事懷恨如此之深,早知鳳翔覬覦太子之位已久,他不會留鳳翔到現在,但現下事後才來後悔,似乎嫌晚了點。

  一直以來都居於東宮,暗地裡操控著眾皇弟的他,在先前國舅顯示出種種鳳翔欲取而代之的跡象之時,他原以為他可應付鳳翔所使出的任何手段,但事實證明他太低估了鳳翔,因他萬沒想到,鳳翔竟命國舅藉盤古營作文章,先拖出個江北大旱,再挖出個范淅陽。

  他怎會大意到讓自己淪落到這個境地?

  今早回朝晉見父皇之時,他自父皇的眼中即可看出,這些年來他努力在父皇面前所扮演的太子角色,已徹底在父皇心中起了變化,那雙不信任地看向他的眼眸,一如他往日看向眾皇弟一般,是那麼冷淡不留情,縱使他有心想辯解范浙陽之事,不願聽他任何一言的父皇,卻無意給他機會。

  同他在殿上聽完建羽對范浙陽一事所頒的旨後,為此亂了手腳的甘培露滿面皆是慌張。

  「殿下,明日刑部就將徹查范浙陽之事了,范浙陽之事一出,恐怕其它……」聽說無論在不在野,那些所有曾被他們用計給趕出廟堂上的人,在聽聞這道聖旨之後,已紛紛湧向刑部,要為自己討個公道。

  站在窗畔冷眼瞧著外頭的靈恩,也明白一旦刑部奉旨徹查將會扯出些什麼。

  這些年下來,藉祿相或是其它大臣之手,他暗地裡除掉了不少政敵,也剷平了許多在朝中意見與他相左之人,更別提那些曾私下幫過他那些皇弟的人們,要找他雪恨之人,就連他自己也數之不清。

  「殿下,你可得快點想個法子才行。」已急出了滿頭大汗的甘培露,一刻也不能等地催促。

  他緩緩轉過身,「祿相人呢?』

  「忙於奔走,就盼能將那些事給壓下來。」祿相是這麼說的,能滅多少火就滅多少,但伯就伯,在這節骨眼上,祿相之權不及帝威。

  「朝中眾臣以二相為首,閻相那方面呢?」也在設法為自己脫困的靈恩,想了片刻,立即指向另一個不但可以鎮壓百官,更可改變父皇意見之人。

  甘培露一臉的頹喪,「閻相以不願干擾刑部辦差為由拒見。」

  靈恩冷笑,「好個陰險的閻翟光……」平日部在父皇面前滔滔不斷,現下扮啞下說,還刻意袖手旁觀?這是玄玉指使的嗎?

  「若祿相無力平息烽煙,殿下是否該考慮向外求援?」唯恐太子一垮,將會波及臼身的甘培露,在別無它法之下,僅能想到此計讓大夥兒別船破人沉。

  「向誰?」在這當頭,還有誰敢表明親於太子?

  「齊王。」

  霎時攏緊兩眉的靈恩,狠目直盯向狀似狼狽的他。

  「倘若閻相真是齊王的人,只要能打動齊王出面作為說客,相信閻相定不會不從……」知道已觸怒他的甘培露,忙不迭地向他解釋,「殿下也知,聖上視合相為明鏡,閻相二曰,勝過百宮數言,閻相定能救殿下於水火。」

  要他去向玄玉低頭?要他這個當年親自把玄玉踢出長安、向來就只有指使玄玉做什麼的太子,去向玄玉求援救命?

  無法容忍,更無法想像要在玄玉面前展現自己的落魄,身懷太子自尊的靈恩,怎麼也嚥不下這口氣。

  「殿下?」

  他用力撇過臉,「堂堂一個太子,得委下身段去求皇弟?」

  「顏面與性命,孰重孰輕?」甘培露只好提醒他以大局為重,「大丈夫當能忍人所不能忍,只要殿下能渡過此難關保住千歲之位,何愁來日無對付齊王之機?」

  戳痛雙耳的宇字話語,在空曠的殿中聽來,像是戰事方啟之時,千人、萬人用力擂起的戰鼓,進與退對他來說皆是痛的靈恩,一拳重擊在窗樓之上,霎時驚起院中數只棲鳥。

  「殿下……」甘培露在他身後苦苦哀求。

  「準備筆墨。」

  收到玄玉緊急傳書,披星戴月自長安趕回九江的尹汗青,一身風塵都尚未洗去,臉上帶有倦意的他,才踏人王府就被袁天印給拉進書齋裡見玄玉。

  「長安近來風聲鶴戾,洛陽亦是人心惶惶。」又餓又累顧不得禮節的尹汗青,邊吃著府中下人端來的晚膳邊向玄玉報告。

  玄玉在他可能會噎死之時,示意他先把飯吃完再說話。

  「朝中形勢如何?」在他掃光了桌上的飯菜後,玄玉邊問邊抬手要他再把桌上那碗茶給暍下去。

  填飽了肚皮的尹汗青,滿足地深吁了口氣,隨後正坐面對著玄玉答覆。

  「再如此下去,太子恐將垮臺。」

  同樣狡詐的眸光,頓時出現在玄玉與袁天印的眼底,但袁天印慢條斯理地搖起手中的墨扇,而玄玉則是進一步再問。

  「祿相救不了太子?」

  「就連聖上亦不信太子之言。」范浙陽那一撞,可結結實實撞翻了太子座下的基石,也粉碎了聖上長年來對太子的信任。

  「國舅與母后那廂呢?」玄玉再往另一方向刺探,「鳳翔可有命他們私底下再幹些什麼?」

  「傳聞……」尹汗青頓了頓,「聖上有意廢太子。」

  此話一出,玄玉與袁天印交視了一眼,隨後他倆皆保持著沉默。

  「王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的尹汗青,有些不解他竟對這攸關朝野上下的大事沒什麼反應。

  「那五箱金沙康定宴收到了嗎?」不打算表明任何意見的玄玉,另外起了個他在意的話題。

  「回王爺,收到了。」聽說康定宴在收到那五箱由九江送來的余沙,並聽了王圮遇襲之事後,顧不得他人在場,當場就紅了眼眶。

  他不疾不徐地道出計畫,「叫康定宴暫且穩住洛陽,一旦遇有戰事,速將河南府百姓撤來九江。」

  「王爺肯定國內將有戰事?」雖然太子要再翻身恐怕難如登天,雖然鳳翔的氣焰一日日的高漲,但只要聖上一聲令下,亦是可以將隱燃在檯面下的戰火給弭平。

  「狗急也會跳牆,太子是絕無可能拱手讓出千歲之位的。」玄玉邊把按著指節,邊冷聲笑問,「況且都這節骨眼了,鳳翔若是不藉機出兵拉下太子,豈不枉費他一番苦心?」

  尹汗青遲疑地皺緊了眉心,「但若真有戰事,九江能否……」

  「本王領地內,各地皆已大致重建妥當,假以時口定能恢復舊況,日後若想收下河南府百姓,應該不會有問題。只是在食糧這方面,就得托康定宴自己帶來了。」自九江水勢一退後,他即動員領地內所有的百姓與官兵,馬不停蹄的重建與修築領地各地,更在冬卿所拿來的錢與德齡的謝禮一到後,迅速發派王各地,不要說收容河南府百姓,就算是要讓軒轅營出兵,也綽綽有餘。

  「下官會將此事告知康大人。」

  玄玉銳眸一瞥,「叫他能搬的,全都搬來,就算是一整座洛陽城,他也得給我搬過來!」

  「是。」相信康定宴到時定會很樂意來這投靠他。

  始終沒打擾他倆的袁天印,在他們討論告一段落後,忍不住要問:「王爺,那太子呢?」今兒個一早,那名被太子十萬火急自長安派來的信差所捎來的信,他該不會是忘了吧?

  收到太子求援信的玄玉,將眼眸轉向袁天印一會後復又調開。

  「太子這封信,王爺可不能當作沒見過。」袁天印揚著手中的信函,「王爺定要救,或是不救?」

  救不救?

  這話不該問他。

  一路走來,在他身後前前後後背負了許多人的前程與性命,雖說這條路上,有些人無法隨他同行一路到底,儘管路上或許遭遇苦難,他仍是盡力讓他們能在他的羽翼下棲息或前進,然而在他背後的這些人中,卻不包括太子。

  他還記得素節生前曾對他說過的請求,但他同時亦記得玉權的下場,以及玉權那夜欲為卻不能為的目光,然而烙印在他心中最深的,卻足袁天印與冬卿的身影。

  這麼多年了,他已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初出長安、年少的玄玉,生死、風霜、官場、戰場,人生中太多太多摻雜的變量,將所謂的宿命繪成了一條曲曲折折的棘道,命運之神的子,已將他捏塑成另一個全然不同的玄玉,另一個早就離開往事很久的齊王。

  太子的生與死,不該由他來背負,它該由太子自己負責。

  尹汗青不禁要提醒,「王爺,太子已是熱鍋上的螞蟻,此事甚急,王爺定要速決。」

  他毫不猶豫地看向袁天印。

  「師傅,替我回了太子。」

  袁天印靜靜地看著他眼中平淡且一無所動的眸光。

  「我得和閻相站在同一條船上?」玄玉淡淡說出會下這決定的原由,「既然閻相都已在朝中表明立場,我可不能讓閻相站不住腳。」

  「謝王爺。」暗自為閻翟光捏了把冷汗的尹汗青,總算放心地吁了口氣。

  玄玉卻朝他搖首,要他別放心得太早,「汗青,找個借口,想辦法讓閻相速離長安避至九江。」

  「為何?」朝中有亂,甚是倚重閻相的聖上,眼下怎麼可能讓閻相擅自離京?

  「長安若蒙受戰亂,閻相定難脫身其中,京中這塊險地不宜久留。」他非得把最後一顆可牽制他的棋子給拿離棋盤,「太子若得勢,必除閻相,鳳翔若佔了上風,也一定不會留閻相。」

  「閻相若垮,王爺必危。」袁天印跟著補上。

  「下宮明白。」他點了點頭,問得有些遲疑,「另外,有件事……」

  「想問什麼就問。」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王爺認為太於與宣王,何者將勝出?」

  就不知玄玉希望這二者何者會敗下陣,而何者又將留下來與其它諸王廝殺。

  「鳳翔可不能敗在太子手上。」玄玉陰沉地扯動唇角,「他得栽在我的手心裡。」

  難得聽見玄玉說出這種話的尹汗青,有些難以相信地看向一旁的」只天印,但袁天印非但沒有反對玄玉的說法,還挺期待地搖扇輕笑。

  「師傅,我先回院內看看冬卿。」眼看天色不早,還得趕回院裡的玄玉站起身先後看向他二人,「汗青,在九江歇個幾日吧。」

  「謝王爺。」

  思前想後,只為玄玉反常的言語推出一個結論的尹汗青,在房裡只剩下他與袁天印時,一手吶指著房門。

  「袁師傅,王爺他……」他該不會是因為王妃之事,所以才會刻意針對著宣王而去?

  袁天印給了他一個模糊的答案,「我只能說,這是我頭一回見他發怒。」

  「王爺不會趁機私仇公報吧?」怕女玉會因私情而誤事的尹汗青,緊張地湊到他的面前問。

  「他會。」袁天印肯定地頷首。

  尹汗青愣怔著眼,「什麼?」

  「放心,他做事有分寸的、」沒把握的事,玄玉不會出手,同樣的,沒勝算的事,他也不會讓玄玉去冒險。

  「你們部已經安排奸了?」忙於長安之事,沒空參與九江之事的他,這才發覺他們這些留在九江的人,不但在救災之餘,還有心思去忙於日後大計。

  「對。」袁天印起身伸了個懶腰,順道拍拍任重道遠的他,「現下咱們就等神通廣大的你,能把閻相和康大人給下安的弄來此地。」

  「你們可真看得起我……」他一手撫著額,開始感到頭痛。

  一對了,既然都來九江了,你不去看看王妃?」袁天印知道他也同玄玉一樣擔心冬卿。

  「不了。」尹汗青卻向他搖首,

  「目前她所需要的人,不是我。」私事上他幫不了任何忙,但在公事上,待她復元了,日後她愛怎麼使喚他,他都會順著她的手所指之處跑。

  「也是。」袁天印歎了口氣。

  「明日我就啟程先至洛陽再返長安。」

  一身待辦的公務纏身,他也不敢再多留,「我會盡快把閻相弄出長安,不會讓閻相成為王爺的累贅。」

  「萬事小心。」

  「玄玉回絕了太子?」德齡訝異地挑高兩眉。

  「是。」收到消息急忙來報的嵇千秋,對於長安那方面愈來愈詭譎的局勢,漸感摸不著頭緒。

  「難得太子願拉下臉面,沒想到玄玉竟不伸援手……」德齡邊笑邊撫搓著下頷,「有意思。」

  猶在擦著額間汗的嵇千秋,驀地止住了拭汗的動作,難以理解地看著一派歡欣的德齡。

  長安那邊都已變天了,一個弄不好,可能全國都會兵荒馬亂,他怎還笑得出來?

  「將軍,以你看,太子若落人危勢,太子可會出兵自保?」視趙奔如明師的德齡,轉首徵詢他的看法。

  「齊王既不助太子,晉王亦不聲援,倘若聖上有心要另立太子,只怕太子出兵將是必然。」以鳳翔手中握有的人、物兩證,及朝中不肯偏向太子的閻相與國舅的推波助瀾下,太子若是什麼也不做,那就只能等著被拖下千歲之位。

  愈聽愈覺得事態嚴重的嵇千秋,不安地看向德齡。

  「太子若出兵,就將是兵變。」太子重兵皆在長安,聖上若察覺太子將危及長安,恐怕聖上不會不對太子作處置?

  神態輕鬆的趟奔,刻意對德齡說得話中有話,「如今全國各地皆有災,尤以九江與丹陽為甚,聖上很可能會命宣王及晉王護駕。」

  也料想到會有這種局勢的德齡,在聽明了趙奔的話後,也不管嵇千秋的面色是如何沉重,心情愉快地頷首同意。

  「就讓他們打起來吧,咱們就繼續裝聾作啞。」現下他們丹陽,表面上可是受災之區,當然沒什麼本錢可去摻和。

  嵇千秋錯愕地問:「聖上若有難,王爺不出面救駕?」

  「不急。」德齡一派悠閒地靠坐在椅裡,「這麼快就急著瞠渾水,還嫌太早了點。」長安那邊都還未打起來,父皇也都還未下旨,急什麼?真要出手,還得等個大好時機才行。

  在這回的天災中,全國各地皆有難,自得知巴陵無恙之後,他就在揣想著,被太子逼到巴陵的鳳翔,究竟還能忍多久不報這一箭之仇,沒想到他不需等上三年五載,就等到了性急且暗藏野心的鳳翔展開行動,準備拉太子下馬取而代之。

  滅南一戰中,太子隔山觀虎鬥,但這一回事情落到太子頭上後,太子可就不能脫身其中了,太子若敗,鳳翔必定竭力想取而代之,到那時,他復仇的時機就到了。

  「王爺……在等什麼?」不懂他為何要按兵不動的嵇千秋,納悶地看著他臉上那份胸有成竹的笑意。

  他眨眨眼,「以牙還牙的機會。」

  「宣王鳳翔?」趟奔相當清楚他與鳳翔積怨的由來。

  他笑著反問:「太子與我無怨,不是嗎?」不是他不救太子,而是他還得靠太子來消耗鳳翔的實力。

  「但太子-」總覺得如此萬般不妥的嵇千秋還想說上幾句,趟奔卻抬起一掌示意他不必再多說。

  「將軍,請你務必要讓伏羲營及早做好準備。」收拾起了笑意後,德齡一臉正色地向趙奔吩咐。

  「是。」

  站在外頭聽了許久,沒進去裡頭同他們一塊會商的狄萬歲,在趙奔一出來後,立即跟上趙奔離府的腳步。

  「師傅,盤古營不會是女媧營的對手。」就算霍天行能征善戰更貴為冠軍大將軍,但霍天行怎會是陰險的辛渡的對手?

  趙奔早就心底有數,「為師知道。」

  「那……」

  「信王也知道此點,故他才要等。」領著他走至僻靜之處後,趙奔停下腳步,微笑地向他開示。

  「等什麼?」狄萬歲一臉下解,

  「為何不藉此助太子一臂之力,借太子之手除掉宣王?」既然與信王有仇的是宣王,乾脆就讓太子直接轟下宣王不是更快?

  「因為聖上可能會另立太子。」信王所圖的,可不只是一清宿怨。

  恍然明白德齡與趟奔在盤算著什麼的狄萬歲,訥然無言地怔愣著眼。

  同樣也不急著出手的趙奔,一手徐徐撫著下頷,「與宣王有仇的可不只信王一人,日後齊王必定會出兵,而咱們,就等那個時機。」

  「與齊王同剿宣王?」他馬上反應過來。

  「既可省事,又可節省一半氣力不足嗎?」他可是相當看好軒轅營的。

  狄萬歲不禁想得更遠,「就算能撂倒宣王,那齊王與晉王呢?難道在這之後他倆就不會與信王為敵?」

  趟奔得意地一笑,「到時,就得各憑本事了。」

第三章

  宮中傳出謠言將廢太子。

  自刑部向聖上稟奏所調查的百來件冤獄案,及這些年來太子手下各部各處親信暗中為太子所做之事後,太子便一直被軟禁於東宮之中,就連在外頭為太子四處奔走的祿相,也遭聖上下令單去宮職囚在天牢內待審。

  隨著太子的親信一

  一人頭落地,朝中反太子的聲浪也愈來愈大,百宮早就對太子救旱下力頗有怨言,更藉著此時發作,欲將廢太子的謠言進一步催為現實,要求聖上廢去太子。

  靈恩一點也下意外。

  被迫卸下太子職務,無事一身輕,也再無人來訪的靈恩,靜坐在宮內御園的假山旁,低首看著腳邊這一池養滿珍魚的水池。

  夏日已近,朝陽將他曬十一身細汗,一徑凝視著池水裡相互爭食的魚兒的他,在池畔的綠柳迎風拂上他的面頰之時,他仰首看了看,突然間,他覺得這小小的園子,就是現實世界的縮影。

  他就像是擠在這池水中的魚兒,若是不夠強壯敏捷,注定就無餌可食,又瘦又弱之餘,若是又剛好遇到池中之魚遍饑無餌,那就只有成為其它魚兒的腹中飧,而池中其它的魚兒,恰恰正像他那些要他垮的皇弟們。

  鳳翔處心積慮要他自干歲之位跌下來,玄玉斷然回拒了他的求援,德齡畏事不肯出兵,爾岱要等父皇旨意……在他們心中,他不是皇兄,他只是他們急欲打倒奸取而代之的太子殿下。

  而岸上的扶風弱柳,就像是只會隨權勢四處飄擺的朝臣,風兒往哪吹就往哪兒搖,哪兒得勢就往哪邊靠,無情亦無信。

  辛苦站在太子之位上數年,沒想到風雲變色得這 快,一夕之間,他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狠狠摔了下來,在巨滔紛湧的這段短短的日子裡,他經歷了有生以來從不曾有過的難堪,不斷匯聚的恥辱感,化為一腔忿火,日以繼夜地在他胸口熊熊燃燒著,怎麼也無法平熄。

  低首看著身上這身太子服,他有種遭到背叛的感覺。

  背叛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一手拉他登上太子之位,如今卻又要將他扯下的父皇。

  楊國今日能有這片江山,不是因靠他底下那批皂弟們南證北討,而是當年他與父皇父於聯手扯下前朝幼帝,是他在朝中助父皇登上帝位。在建國之後,無論是指使皇弟們去剷除前朝舊臣,或是處理掉那些不從的親王們,也都有他的份。自開國以來朝中能如此安寧無波,也全賴他遊走朝中代父皇對百官下功夫,這太子之位,理所當然是他的,父皇憑什麼奪走他的千歲之位?這世上,人人都可指責他的不是,唯獨父皇不能。

  他不能。

  擱躺在掌心上的蒼龍翡玉,在陽光下看來雕工緊美、通綠發亮,但若是湊上前細觀,則可發現這塊美玉其實並沒有那麼完美。

  綠色翡玉,微有瑕痕。玉石尚都有瑕了,人又怎有完人?

  他還記得,當初父皇將這塊玉交給他時,是說最能為父皇分勞擔憂的皇子,除了也受了塊白虎美玉的玄玉外,就屬責任最重的他了,他與玄玉是父皇心中的兩根支柱,一為龍,一為虎。這些年來,他始終都將這塊玉、這份責任帶在身上,父皇當年把這塊玉交至他手心裡時所說的字句,更無一日遺忘。

  但忘了的人卻是父皇。

  回想起當年素節的下場,再對照今日的自己,靈恩不禁覺得心寒。難道真如前人所說的,身在帝王之家,就真只能共辱不能共榮?最是無情者,也皆來自帝王家?

  據被他安排在宮外負責傳訊的甘培露派人來報,盤古營雖遭聖上派人嚴加看管,但盤古營上下,以冠軍大將軍霍天行為首,自始至終都效忠於太子,從無二志。

  為營救太子出東宮,霍天行在暗地裡派兵在京畿佈防,日後將聯合東宮六騎先下東宮再奪皇宮,如今,就待他一聲令下。

  當初徵兵壯大盤古營時,他沒想過會將盤古營用在這事上頭,那時他的想法就只是為日後對付其它各營而己,沒想到現下盤古營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符,而他更想不到的是,盤古營首先要對付的,竟會是父皇。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必須趕在被凍結兵權之前採取行動,他必須趕在父皇真從了朝臣所諫,廢了太子之前守護住這個位置,他必須……為自己找條生路。

  因此即便這將會是逼宮,這會是兵變,與其什麼都不做而落得一無所有,後半輩子可能就得在囚牢或是軟禁中渡過,他情願放開一切就為自己賭一把,不為其它,就只因他要為自己爭口氣,將那些快從他手中被奪走的一切全都奪回來。

  這不是他的錯,是他們逼他走上這條路的。

  當陽光映人靈恩的眼底之時,他驀然握緊了手中玉,站起身子使勁將它扔出去,飛過小池的美玉在晴空下劃出一道綠色的光影,而後撞擊在池畔的假山之上,碎了一地。

  包括父皇在內,他們每個人,都是這場戰役中的劊子手。

  以師祭為由請求離京前往洛陽的閻相,在得聖上俯允之後,當日便攜著許多門人與朝中與他走得近的大臣們,驅車連夜離京,連綿的車伍,速度一致地在夜色中急馳。

  「相爺您還好吧?」已經很習慣舟車勞頓的尹汗青,在車裡就著微弱的燭光看著面色如土的閻翟光一陣後,邊問邊替他取來水壺。

  很不能適應這等長途奔波的閻翟光,拾起一手謝絕了他的好意,有些透不過氣地掀開車簾:心緒沉重地瞧著外頭掛在墨色天際上的無數繁星。

  「恩師百歲祭辰……」閻翟光愈想愈煩惱,「咱們以這個借口離京,成嗎?」

  尹汗青愉快地挑著眉,「怎會不成?」他可是在傷透了腦筋後才找到這麼一條法子,也奸險閻相那個已升天的恩師世居洛陽,不然他還真找不到法子讓閻相離京前往洛陽。

  「但朝中-」這種借口有誰看不穿?

  「聖上早在朝上言明,任何人等皆不許插手刑部調查太子之案,下官認為聖上這話並非是說給百官聽的,而是針對相爺及國舅,因聖上不希望此案在水落石出之前,再受外人之擾以失真相,』尹汗青才不在乎朝中人怎麼想,他只在乎聖上怎麼看,「這不,相爺這一開口要定,聖上不也無二話?』

  「但那是在太子末行動之前。」

  一臉心事重重的閻翟光深深歎了口氣,「聽說盤古營已經暗中行動了,想必聖上在知情後定會心急的很。」向來聖上就是很依賴他的,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時,身邊卻沒他在,也不知聖上能下能應付得來。

  被車下突如其來一個顛簸震得有些坐下穩,尹汗青勉強坐正之後,再把他還不知的現況說得更清楚點。

  一實際上,太子早巳在京畿四周布下重兵,捆信再過下久,太子就將舉兵。」他們之所以要趕著離京,就是為了太子。

  聽了此話後,閻翟光猛然抬起頭。

  「那聖上……」

  尹汗青攤著兩掌,「除了咱們的人外,朝中百官與聖上恐怕都將會被困在京中。」還好他動作快,要是再慢一點,只怕他會壞了玄玉的一盤棋。

  閻翟光頹然地一手撫著額,「老夫早該料到,太子被逼急了,就只有走上兵變一途……」

  尹汗青拱手朝他一揖,「相爺,現下咱們救不了誰與誰,能保住一命,就算不錯了。」

  「說的是……」與他相識至今,閻翟光從不曾如此慶幸身旁有他的存在,「歹虧你深謀遠慮,能想到趕在大亂之前提醒老夫得避一避。」

  「相爺謝錯人了。」搖著雙手的尹汗青可不敢居功。

  他一愕,「這不是你的主意?」

  「是齊王交待下官務必要讓相爺平安離開長安的。」九江那邊的人,向來都專挑難題來找他麻煩,考驗他的能力,他不過是照著玄玉給的指示辦事而巳。

  「難得他能想到這點…」倍感欣慰的閻翟光點點頭,很高興自己看人沒看走眼。

  尹汗青懶懶-笑,「齊王想到的可多了呢。」

  心情沉重的閭翟光卻一點也笑下出來。

  「相爺?」

  他-手擰著眉心,「聖上有難老夫卻離君側,日後,老夫該如何向聖上交待?」雖然說他現在是脫廠身,但總會有回到京中的一閂,到時等著他的,恐怕就是聖上的降罪。

  尹汗青相當樂觀,「相爺不須擔心,這點王爺已盤算好了,待到九江之後,相爺可親自問王爺。」

  「九江?」他有些不懂,「咱們不是要到洛陽暫棲一陣嗎?」對聖上說的借口是洛陽,這一路上走的方向也是往洛陽,怎麼……

  「洛陽這地,相爺待不得,唯有到九江才能保相爺萬全。因此咱們表面上是往洛陽,待到洛陽後,咱們還得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一到了洛陽後,他還得想辦法瞞天過海,弄個假閻相待在洛陽才成。

  「怎麼,洛陽不妥嗎?」閻翟光的心當下被他的一席話揪得緊緊的,「你不是說洛陽自始自終都不是太子的,實際上它一直都是齊王的?」

  「這是兩回事。」沒說更多的尹汗青,在車馬止頓時掀簾看向車外,「相爺,咱們到了。」

  夜半開啟洛陽城城門迎客的洛陽太守康定宴,在所有車馬皆已入城後,立即下令關上城門,待閻相所乘之車停妥之時,率官員前迎的他趕緊上前接駕。

  還未下車,在車門一開見到外頭的景況後,閻翟光愕然地張大了眼,看著眼前這座人了夜,不但下熄燈卻反而燈火輝煌,人人攜著行李家當,忙碌地在大街上走動的洛陽城。

  就著街上的燈火看了好一陣後,他自百姓的神色及手中所攜之物中總算有些明白。

  「這是……」閻翟光一手捉住他的衣袖,「汗青,康太守要棄洛陽?」

  「長安若掀戰,勢必危及洛陽,因此非撤不可。」尹汗青邊說邊將他給扶下車,「為免京中起疑,眼下康大人猶不會做得太明顯,只會先行將洛陽大半官員及部份百姓撤至九江,咱們明日也會同他們一道走。」

  「其餘百姓呢?」兩腳站上洛陽街道的他,不解地看著有些百姓似根本無意要走,只是幫忙著其它人打點。

  「屆時全河南府的百姓將隨康大人一同撤至九江。」

  「康太守不同老夫一塊走?」花了那麼大的工夫才保住康定宴,玄玉怎麼可能把康定宴留在這危地?

  「他不能,也不肯。」尹汗青朝前方揚著下頷示意,「太守來了」。

  「參見相爺……」一路自城門那端跑來的康定宴,在喘過氣後,恭謹地朝這個救命恩人行禮。

  「我都聽汗青說了。』他一臉的肅穆,「康大人真不與老夫一塊前去九江?。」

  康定宴拱手以覆,「下官身負王爺所托,必須在洛陽留至最後一刻,百姓不走,下宮不能走。」

  沒料到他會說這話的閻翟光,怔怔地瞧著他那張看似疲憊的臉龐。

  「為了王爺,相爺不可在洛陽久留。」康定宴懇切地望著他,「明日下官會安排 爺前往九江,屆時還得請相爺再委屈一陣。」

  總算見識到玄玉收服人心的厲害,怔仲得不能言語的閻翟光,從沒想過,玄玉竟可以將以獨善其身出名的洛陽太守改造到這種程度?然而更令他意外的是,為了玄玉,康定宴居然願冒這麼大的風險?

  假若,太子也能與玄玉一般,或許今日太子不但能安居東宮,更可令全朝上下一心為主,而不王於得落到個不得不興兵自保的下場……

  想起當年,那時建羽尚未登基,在朝中的玄玉行事低調得彷彿不存在般,而他每至冉相府上,所見的也都是建羽與靈恩,很少見到玄玉,只有幾回,他曾與正在練劍的玄玉單獨打過照面。

  現下回想起來,他不懂,為何那時的他,雙眼只看得見建羽與靈恩,卻看不見玄玉?為何他從沒仔細地看過那個總是沉默不語,靜靜待在其位之上不與父兄爭鋒的玄玉?一直以來,他總認為無論是龍是鳳,不管是何人皆逃不過自己的這雙眼。是敵人的,他定能及早發現並將之除去,若是個可造之材,經他提攜定可收為己用,可他卻忽略了玄玉,他沒注意到當年那個在府中默然練劍、將自己隱身於廟堂上的冉家次子。

  他競沒看見,光芒遠此靈恩還要燦爛的玄玉……

  在康定宴打完招呼,忙著命人將車隊開至太守府時,閻翟光邊定向車門邊問向一旁。

  「汗青,你可知齊王究竟想得到什麼?」

  尹汗青一怔,隨後笑開來,「知道。」

  「天子之位?」當年的玄玉,已不再是現今的玄玉,他下知道促使著玄玉一改不爭不求的前態,轉變成以齊王之姿欲擊敗眾兄弟的野心者,究竟是何原岡。

  大抵瞭解玄玉心思的尹汗青,朝他緩緩搖首。

  「不,是天下。」

  隱約聽出這兩者差別的閻翟光,側首看著尹汗青寫滿信任的臉龐。

  「他想要的是一座錦繡河山。」尹汗青仰首眺向即將天明的天際,「一座,能夠長治久安的百年江山。」

  帳外人聲此起彼落,全面戒備準備出擊的盤古營,營中火炬徹夜不熄,除往來巡邏衛隊外,三步一崗、十步一哨,近日來營中兵士幾乎都未曾就寢,不分日夜,營中上下大多都忙於公務或是在大帳外檢備兵器。

  在忙碌之餘,其實每個人都知道,眼下的他們都只是想藉『忙碌』這借口,來打發此時隱藏於胸口底下那份緊張的心情,營中人人都在等,等聖上頒下聖諭廢太子,或是等太子先發制人。

  漫長的等待太磨人,也令人心驚難安,可他們都知道,在等待之後,無論是哪一個結果,他們都只有一種面對的方武。

  在帳內坐在書案前幾度執筆欲書,卻總是反覆擱下筆的霍天行,此時雙耳並沒有聽見帳外的種種,相反的,他覺得這夜恐怕會是皇城內最後寧靜的一夜,往後,可能這似水的夜色再也不能如此平靜。

  無論太子被廢與否,如今朝中局勢已然明顯,為奪回人權及千歲之座,太子斷不會坐以待斃,現下,就只欠缺打破僵局的戰鼓一擊,一旦聖上或太子作出決定,戰事號角必然吹起,可這場戰事並非和往常一般是抵禦外敵,或是為國擴大疆土,這是楊國開國以來頭一宗內戰。

  他知道,營中每個人都懷疑該不該站在太子這一方,該不該違背聖意為太子冒這濤天大險,自他表明立場,決定支持太子之時,他手下之將,多少人曾對他的決定投以懷疑的目光?又有多少人因想背叛太子遭他下令軍法處置?但為了太子,局勢再險、再難,他部不能亂,亦不能不斷,倘若就連他也在這時不對太子伸以援手,那還會有何人願意站在太子身後保太子一命?

  他不能棄太子於不顧。

  太子有恩於他,這是他永遠不會忘記的事實,因此這些年下來,無論太子待他如何,就算過往種種都仍歷歷在目,可在太子派人出宮向他轉達感激之意時,他便知道,為了太子的這句話,他願為太子將所有過往全都放下,奮力為太子一搏、為太子盡忠。

  只是太子恐怕永遠都不會明白,太子親手培植的這名堂堂一品大將軍,肩上苦樂多少、辛酸多少,為守住此份榮耀下的驕傲,他又在暗地裡犧牲了什麼,太子永遠不會知道。

  自古以來,戰場上雖有勝敗,卻從沒有贏家,不管勝者是哪一方,他們都必定在獲得之時亦失去了什麼,一如他。他既成全下身為冠軍大將軍的驕傲,他就得犧牲那些藏在心底不能說出口的。

  他得放棄玄玉那雙信任他的眼眸,和那雙曾在他最危難之時對他伸出的手,他必須把夢想拋諸腦後。

  他便是不知感恩圖報,也知盡忠。

  因此太子背德與否,太子兵變是否大逆不道,那部早巳掩在他心中『忠義』這二字之後,他不能看。

  在燭火即將燒盡前,心頭百感交煎的霍天行,重新執起案山上之筆,沾上濃墨後,振筆寫下此生最後的自由。

  枕戈待旦的女媧營,在鳳翔以元帥之姿親臨女媧營後,士氣更顯高昂,眼看著軍員數已超過當年滅南之時的女媧營,營中精兵在閔祿與辛渡的手下訓練有成,鳳翔在感到快慰之餘,更覺得此次出擊,女媧營勝券定是在握。

  巡營方畢,鳳翔才返抵行轅,就見十萬火急人營要見他的文翰林等在行轅內。

  「王爺。」自王府趕來的文翰林,一手指向桌案,

  「今早御使派來聖上加急,聖上已賜動兵銅魚,命王爺速率女媧營進京護駕。」

  終於等到了。

  看著桌案上的兵符,自江南與江北分別發生天災起,無-日下盼望著這天早日來臨的鳳翔,志得意滿地回首笑問。

  「這是誰的功勞?」就不知是國舅還是母后有這本事能夠煽動父皇。

  「皇后。」主張廢太子的皇后,向聖上進言,為免太子反撲,或是京中生亂,聖上應當調來大兵為聖上鎮威。

  「總算拿到借口可以出兵了。」來到案前低首看著閃爍著銅澤的兵符,鳳翔彷彿已經能夠看見日後輝煌的願景。

  「恭喜王爺。」

  「長安亂起來了嗎?」沒被沖昏頭的鳳翔,在收好兵符後,將注意力轉移至關心的正事上。

  「尚未,但相信宮中已亂。」文翰林淡淡道出他的看法,「聖上既已暗中下令調動兵馬,那代表聖上巳察覺太子有反心,因此才會趕在太子行動之前採取此對策自保。」

  「聖上還下令何人調兵?」父皇既要自保,在有了太子的先例之後,他想父皇應不會放心只派一名皇子去救駕。

  「晉王。」為免女媧營不敵盤古營,聖上會找來沒有受災的晉王也是理所當然。

  鳳翔半挑著眉,「齊王沒有嗎?」以往父皇派任皇子辦差時的首選,非玄玉莫屬,可這回……

  「聖上深知九江受災情事,因此並無此諭。」

  鳳翔狡狡一笑,「我諒玄玉現下也沒那個本事來摻和。」

  並不這麼認為的文翰林,並沒有出聲應和,看著鳳翔充滿光采的臉龐,他默然地將心中的不安壓回原處。

  「怎麼了?」鳳翔多心地瞧著他若有所思的臉龐。

  「下官想問,兩位將軍可有把握擊退冠軍大將軍?」不動聲色的文翰林,若無其事地側身看向兩位女媧營肩負重任的主將。

  鳳翔這也才想起,若要攻向長安,他們女媧營還得先擊退霍天行這號難纏的大敵。

  站在行轅內的閔祿與辛渡,在鳳翔側過臉龐,將打量的目光投射至他們身上時,他倆不禁屏住了氣息。

  鳳翔的眼中閃過一絲冷芒,「你二人,可還記得滅南之戰中的恥辱?」

  分別在余丹波及軒轅營上吃過悶虧的兩人,想起那幾筆他們從軍以來最大的敗績,皆不約而同地將忿懣清楚地寫在臉上。

  「霍天行再厲害,也僅有一人。」鳳翔踱至他倆的面前,「這一回在少了礙事的人後,我要你們證明給我看,本王當年並沒有看定眼選錯人?」沒有餘丹波,放眼國內,還有何人能與他二人爭鋒?雙拳難敵四手,他不信霍天行能有二頭六臂對付他倆。

  「末將等定不負王爺所托。」

  他揚掌一揮,「不管你們用何手段,我要你們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長安!」

  「是!」

  行轅中唯二個能夠置身事外的文翰林,卻在這時拱著兩手向鳳翔進言。

  「王爺,下官自請留在巴陵。」

  「你不隨大軍進京?」已習慣有他這名能手在身邊做事的鳳翔,眼中有些遺憾。

  文翰林聳著肩,「沙場之事,非下官所長。』他的戰事已經打完了,接下來將發生的,也不在他所能之內。

  「也好。」鳳翔想了想,很快地點頭同意,「你就在巴陵等著。」

  「等什麼?」聽出話中有話的文翰林,留神地問。

  「等著看本王實現天意。」帶著興奮的心情,鳳翔揚起戰袍走出行轅外,外頭,迎接著他的,是一如烈日般璀璨的未來。

  自起了頭之後,-切部在他的掌握之中,平順地照著計畫進行,照這樣下去,要達成心願應該不會是問題。

  想要得到什麼,就主動去獲得它,他向來就是這麼堅信著的,因此為了實現他的心願,他可以在太原委屈自己,也能忍受巴陵這塊封地,因為他認為眼下的這些挫折,都不過只是他日後成功的墊腳基石,他可以忍。

  但他不能等,他不似爾岱,這 多年來苦苦守在益州等著,壓下野心什 都不去搶不去爭,認份地接受太子的打壓、父皇的忽略,總以為父皇終會看見自己的光芒,天真的爾岱不知道,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是等久了就會是你的,不去搶、不去爭奪,那麼所等到的除了不會是心之所圖外,將還會有一輩子的遺憾。

  有能者該為就當為,即便是得要冒點風險,他可不願在江山為他人所擁,而他只能站在殿上高呼萬歲之時,才來懊悔當時為何沒有盡力去得去擁有。

  而他更相信,除了他是有能者外,今日天下會有此局面,這同時也是神的旨意。

  這不,全國的天災,不就正代表著就連上天也站在他這方助他嗎?他這條池中之龍,命裡注定是要一躍登上彎蒼穹!

  然而心中所思與他不同的文翰林,在他出了行轅後,再也難以叫自己不去回想,那些令他覺得總有哪個地方下妥的隱憂。

  據潛伏在九江的密探來報,先前那些遭齊王的人捆去的女媧營士兵,非但沒在齊王面前供出劫銀的主使人是誰,更沒成了齊王興師的人證,齊王殺了他們。

  但齊王殺他們並非為滅口。

  是私怨吧?

  任他再如何揣想齊王的心態,他就定直覺的認為齊王此舉,意不在維持表面上的和平,而純粹是在洩忿,只是,單是殺了那些受命者,就足以消減齊王心中之忿嗎?齊王為何不找宣王討個公道?

  以他對齊王的瞭解,向來齊王就是站在理字上說話的人,若是無憑無據,就算是吃了悶虧齊王也不會開口,可只要有理,齊王定不會視若無睹。可這一回齊王非但沒興師,也沒對外張揚此事,這太可疑了,可疑到他不禁要懷疑,表面上風平浪靜的九江,其實早巳是風起雲湧,只定他們並沒有察覺。

  思及至此,一陣莫名的寒意襲上文翰林的心頭,更是加深了他的忐忑。

  隨步踱至帳門邊,帳外正率著辛渡與閔祿定向營中,準備點兵出發的鳳翔,背影意氣飛揚,一如即將展翅的鳳凰,他看著看著,總覺得鳳翔身上那一襲紅色的戰袍,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刺眼。

  就如鳳翔所說,這是天意?

  奇怪的是,他明明就從來不信天的,但在聽到鳳翔的這句話時,他卻突然希望真有天意的存在,想看看到底是人隨命運走,或是由人來創造命運,或許是因為這次的賭局太大了,所以他才會有這種想法,即使他相當看好鳳翔。

  人的一生裡,總要有一回盡情的豪賭,無論後果。

  自加入鳳翔的陣營以來,他從嫵後悔過,藉著鳳翔,他自沒沒無聞的文官裡脫穎而出,爬上了他一直想得到的地位,出入國舅府邸、在朝上遍交百官,並站在廟堂上與各武的對手交於,他得到了長年來他所渴望的一切,而日後他該為此付出什麼代價,這則得交由鳳翔出戰之後來決定。

  在盡了人事之後,接下來,就只能聽天命。

  只是上天究竟站在哪一方?

  他沒有把握。

  聽聞鳳翔已動兵,建羽皇帝立即下旨廢太子,時隔不過半日,由霍天行所率的盤古營,亦在太子令下迅速包圍三大宮六大殿,並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派兵佔領京畿內外,包括長安城在內,楊閡京畿腹地遭太子徹底封鎖佔據。

  溫暖的南風中,有著夏日的氣息。

  靈恩的衣袖在風中款款翻飛,眾目之中,他伸手扶正了頂上的太子冠後,在盤古營眾將軍的陪同下,堂皇正大地舉步邁出軟禁他的東宮。

  「參見殿下。」率盤古營眾將軍迎接靈恩出宮的霍天行,在他來到面前時忙不迭地跪下。

  「將軍請起。』示意他起身後,急著想知道現況的靈恩等不及地問:「長安如今如何?」

  「回殿下,盤古營已佔領京畿。」

  「父皇與文武百官呢?」擒賊還得先擒王,有了這兩者,或許能夠牽制鳳翔不少。

  「皆已在殿下手中。」甘冒大不諱,也寧作罪臣的霍天行,早在行動之時便按他的吩咐打點妥當。

  「閻相與國舅等黨羽,將軍是否已作出處置?」不想再讓這班人口後又再作亂的靈恩,對他們十分掛意,也可說是記恨。

  霍天行臉上閃過一絲愧色,「除閻相等人外,其餘皆已依殿下吩咐下獄。」

  「閻相呢?」靈恩下悅地扳著臉,「他在何處?」對他來說最充滿危險性的閻翟光,竟會成了漏網之魚?

  「據聞,盤古營包圍京畿前,閭相就已經前往洛陽。」

  靈恩冷冷低笑,「不愧是閻相……」除了在廟堂之上興風作浪外,他倒是挺懂得一退以保萬年身。

  「殿下可要派人至洛陽捉回閻相?」他試著想將功折罪。

  靈恩將手一擺,「不用了,等咱們的人到,那隻老狐狸早巳躲至九江。」不需揣想也可明白,閻翟光出奔洛陽定幌子,實則為暗渡九江。

  在提及九江後,霎時無言的霍天行,盡力不在靈恩的面前表現出任何異樣。

  「百宮對這事有何反應?」沒注意到他的靈恩,依舊將心神集中在朝事上叨叨絮絮地問。

  「皆不願表態。」想起那些眼看局勢不能一時分清,就不敢撿邊往任何一方站的朝臣,霍天行就一陣沒好氣。

  「哼。」他也從不指望那些唯利是瞻的百宮,能在這節骨眼生出些志氣或是忠誠。

  「殿下,在盤古營行動前,聖上已對宣王與晉王頒布聖諭人京護駕。」

  只知鳳翔行動卻不知爾岱也在聖諭下跟進的靈恩,聽了後猛然止步,有些理不清此刻心中隱隱作疼的感覺,究競是從何而來。

  看來,他們父子都同樣提防著彼此。但究竟是為什麼,好好的一對父子,為何不能像一般百姓家的父子一般?原本他們父子倆就是一路攜手並進,一路相互扶持走至今日的,為什麼卻變得彼此不得不在對方把刀架上彼此的脖子前先下於為強?

  一切都已經變了……

  他們部是過河的卒子,既已越河而戰,就不能生悔,而眼前的情勢,也逼得他們父子倆都不能另覓退路。

  逼迫自己恢復冷硬的靈恩,很快地便甩去不該在心中生出的那些,深吸了口氣後轉首再問。

  「女媧營現今在何處?」與其去探究他們父子倆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種種,還不如好好煩惱一下那些個欲趁機加害於他的皂弟們。

  「回殿下,已越江。」巴陵對岸本就無太於領地更無守軍,女媧營要踏上江北本來就是輕而易舉。

  「宣王?」盤算了女媧營抵京還需花上一段時日後,他揚揚指再問另一個也急欲將他拖下太子之位的人。

  「聖諭尚未抵益州。估計聖諭一抵,晉王應會即刻出兵。」

  靈恩一手撫著下頷,「齊王與信王呢?」

  「無動靜,但想必日後應也會趕來救駕。」

  眾矢之的,原來就是這種感覺,早知定有此日的靈恩無奈地扯著唇角,覺得全楊國的刀口似乎都已對著他來了,一張張急著對付他的面孔,此刻深深地烙在他的腦海裡,那一張張,部曾在他羽翼下茁壯的臉龐。

  當年的他,若知會有今日,不知他是否還會對那班皇弟手下留情?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發覺所謂的兄弟之情,在他們冉家人身上似早就已經遺失在歲月之中下復蹤跡,就從父皇登基的那一日起。

  想著想著,靈恩不禁側首看向霍天行,看著這個為了他必須拋 棄手中已有的榮華富貴,與楊國其它軍旅全都對上的大將軍。在霍天行的身上,或許他找不到血濃於水,亦尋不著半分兄弟情,可他卻在霍天行身上,找到了一個皇弟們永遠也不會給他的東西。

  忠義。

  回想起自己這些年來是如何待霍天行,他有些不忍與懊悔。

  「殿下?」見他一徑怔看著自己,霍天行微彎著身子輕問。

  靈恩喃喃地問:「與天下為敵的滋味如何?」如今還願站在他身旁支持著他的人,或許就僅僅只剩霍天行一人了。

  他坦然直言,「為殿下,縱與天下為敵,末將亦無懼無悔!」

  「好。」深受感動的靈恩一掌重拍在他的肩頭上,「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當身旁的將軍上前在霍天行的耳邊低語一陣後,霍天行換上了正色的臉龐肅穆地問。

  「殿下,聖上那邊已準備好了,殿下可要面聖?」

  自被軟禁後,無-日下想面聖的靈恩,等待這個能夠親自與父皇面對面的機會已經很久了,這些日子以來,他有一句話,非得當面問問父皇不可。

  「進宮!」握緊了拳心後,靈恩率先大步定向一旁候著的車輦。

  手中之兵反應不及盤古營迅速,遭太子重兵軟禁在宮內的建羽,這半日來,一直被囚待在寢宮之內,靜待手操兵變的靈恩前來見他。

  靜謐的黃昏中,大批的腳步聲出現在寢宮外頭,坐在案內的建羽微撇過頭,看著跨步定進殿內的靈恩,整個人被夕陽的余照映染得一身紅艷不可逼視。

  「都下去。」一人殿內,靈恩即朝身後彈指。

  「遵旨?」

  站在殿門邊瞧了奸半晌,靈恩才徐徐踱至建羽面前,一如往常,不忘太子之姿的靈恩莊重地在御案之前跪下。

  「兒臣參見父皇。」

  不為自己的現況感到憂慮,只等著興師問罪的建羽,出口的問話,在空曠的殿中成了種沉重的迴響。

  「興兵之前,太子可三思過了?」

  「廢太子之前,父皇可也考慮清楚了?」跪在他面前的靈恩迅即抬首反問。

  建羽冷瞇著眼,「太子不該無德。」

  「父皇可又光明?」他的雙手若是沾灰,那麼當年與他一同改朝換代的父皇,手中所沾的則是更多的鮮血,父皇難道還不知,他們不過是彼此的影子,你你我我,雖不是同一張面孔,可在骨子裡卻無半點不同。

  不想與他在口舌上作爭論的建羽,在再也壓抑不下胸口的怒氣之時,忿而想撇過頭去,可靈恩面容上的神情,卻緊捉菩他的雙眼不放。

  「為什麼?」靈恩瞬也不瞬地瞧著建羽的臉龐,逼自己將藏在心中最沉痛的控訴問出口。

  聽著靈恩低啞的音調,從沒想過靈恩會用這種似遭遺棄的目光看他,建羽在訝愕之餘,一手忍不住掩著胸口。

  靈恩不甘的再問,「為什麼這麼對我?」

  建羽瞠大了眼,試圖想開口回答靈恩,但在把話說出口前,他卻彷彿在這雙似曾相識的眼眸裡,再次看見當年那個不顧一切想助他稱帝、那個最是貼心的靈恩。

  他們父子,曾經是那麼的相依互敬,無彼此不能有今日……

  「是你棄我在先。」自地上站起後,靈恩冷著聲,一字字地道。

  「太子……」低首看著靈恩指控的眼眸,心中猛然為他覺得酸澀的建羽,忙不迭地想站起身。

  然而定看著他的靈恩,眼中卻沒有回頭的餘地。

  「我要你後悔。」

第四章

  欲見爾岱一面不得,已在營中帥帳外待上半日的石寅,在左翼將軍又再次來到帳外代爾岱拒客之時,再也忍不下去的一把推開左翼將軍,來到帳門前朝裡頭大喝。

  「王爺!」

  「將軍,王爺他……不願見你。」左右為難的左翼將軍雖很想讓石寅進去,但擺出架子的爾岱,卻是拒意甚堅。

  石寅兀自朝裡頭再道:「王爺,老夫有要事非得親自與你一談!」

  「將軍……」本還在想該如何是好的左翼將軍,沒想到石寅下刻就直接揭起帳簾踏入帳內。

  坐在帳內與其它將軍會商的爾岱,在他擅自閭人後,冷瞇著眼,不客氣地問。

  「誰許你進來的?」

  帳內其它部眾,在一見石寅與爾岱的神情皆異於往常後,紛紛主動先行退出帳外,不願夾在他們師徒之間因他們而為難。

  「王爺接下聖旨了?」在他人一定後,石寅直截了當地道出今日是為何要見他。

  「接了。」

  「王爺可要出兵?」對他的心思甚為知悉的石寅,馬上接著再問。

  「聖命難違,奉王打算以為聖上護駕的名目出兵,不需師傅來提醒。」刻意獨漏石寅一人,早就與全營將軍商議好此事的爾岱,原本就盤算著想要讓石寅置身事外。

  這才知道自己被撇下的石寅,沉著臉,硬是忍下不被重視的怒氣,下去管爾岱是台是因西南公主一事在報復他,強迫自己必須一如以往的理智。

  「老夫今日是來告訴王爺,千萬別急著出兵。」

  爾岱不解地皺著眉,「為什麼?」

  「太子與宣王一戰勢不可免,干爺不能在這時就加人戰局。」

  以爾岱衝動的個性來看,太子與宣王一打起來,爾岱很快就會加入其中擴大戰火。

  「不能?」聽到又是此等命令武、又是高高在上的口氣,早就與他心生嫌隙的爾岱,登時心火又燒了上來。

  「王爺需等到齊王出兵。」

  爾岱愈聽愈不滿,「好讓二哥去領那份功勞嗎?」要他讓出位置、改而拱上玄玉?到時玄玉若是平定了天下,父皇定又會把功勞全都歸功於玄玉身上。

  「這份功勞不搶也罷。」要證明他不下於其它皇兄的機會多的是,犯不著用此時來搏得聖上的關注。

  「國內興兵,我若袖手旁觀,到時落人口舌該如何是好?」

  石寅揮著手,「找個借口敷衍過去就是。」

  「可惜我一來沒有借口,二來我早就想與我的皇兄們一較高下。」他冷然地哼氣,自顧自地欲轉身離開,「要我拱手讓出這個機會?辦不到!」

  「王爺。」石寅一把揪住他的臂膀,「此事非同小可,更不是爭強好勝的時候。

  「放手。』爾岱冷冷地盯著那只掐握在臂上的大掌。

  在他銳利的目光下,與之抗衡的石寅一步也不退讓。

  爾岱用力扯回自己的手臂,「益州這鬼地方我待得夠久了,這回,我說什麼都非得回到長安不可!」

  在爾岱大步走向帳門之時,站在原地末動的石寅抬首看向他的背影,一字字地說出警告。

  「王爺,唯有軒轅營方可敗女媧營。」

  他忿然轉首,「在你眼中,我就那般不濟?」論兵員、論主帥,他都比女媧營更有勝算,偏偏這個石寅,卻還當他是個三歲小娃般地看不起他。

  身為沙場老將,閱人無數、看過百來場戰役,自認自己在看人這方面還有點把握的石寅,並不認為單憑人多勢眾這一點,即可敗女媧營裡的兩員猛將,他甚至認為,在歷經滅南之戰後,女媧營已今非昔比,別說是年輕氣盛的爾岱,今日就算他石寅親自對上了有勇亦有謀的辛渡,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誠懇地說出諫言,「王爺,閔祿與辛渡並非泛泛之輩,與其冒險,不如就由齊王代勞。」

  「你以為,單憑你這幾句話,就可令我怯戰?」奸歹他也穩紮穩打地在西南待了數年,更曾親自打下西北,統領益州,就算女媧營驍勇是天下皆知,難道他晉王就是好惹的人物?

  「王爺。」不希望他把此事當作意氣之爭的行寅,語調低沉地喚。

  「我不是你。」爾岱不服輸地揚高了下頷,「因此我不會同你一般玩心機要手段,更不會畏首畏尾的當個縮頭烏龜!」

  「王爺,事有利弊-」石寅忍不住要他在被沖昏頭之前再想一想。

  爾岱大掌一揮,當下駁回他所有的勸言,「不用再說了,一旦大軍糧草備好了,我就出兵!」

  無能為力的石寅,靜站在他面前,看著那雙頑強不肯服輸的眼眸,回想起方纔那些處處只針對著他而來,而不為大局設想的言語,石寅的喉際有些哽澀,無法拘管的心酸在此時,溢滿他的心扉。

  他沙啞地問:「老夫之言,王爺已完全聽不進耳了嗎?」

  爾岱怔了怔,但很快地即揮去眼中那殘存的溫情,替換上已逐漸熟悉的冷漠之後,他不留情地轉過身,並在朝帳外走去時對身後的石寅撂下話。

  「你若不服,可不隨軍出征!」

  從爾岱踏出帳外的那一刻起,石寅心痛地明白,此刻背對著他的這人,不再是從前那個對他言聽計從的小小皇子,亦不會是再喚他一聲師傅的王爺,他倆只是皇子與老將,不過是個陌路人。

  一開始他便知道,幼鷹終會成為猛禽,終將有振翅遠飛的一日。

  可這只展翅待翔的獵鷹怎會知道,等在他前頭的,並不是寬廣無垠的天際,而是硝煙四布的雲霄,若是無人在他的前頭替他領著,為他指明方向讓他避開陷阱,他會迷失的,更甚者,他將會遭到獵人的獵殺。

  直至現在,尚未傳出齊王、信干有調兵的消息,他們之所以按兵不動,是因他二者皆明白,太早出兵只會利人損己,誰能撐到最後還能有足夠的兵源與糧草,才會是這場內戰中的勝者,因此他倆不急著下水攪和,可就算他將這道理說給了爾岱聽,現下一心只想反他以證明自己能耐的爾岱,卻是一個字也聽不進耳。

  從前的爾岱不是這樣的。

  他們師徒倆,究競是怎 走到今日形同陌路的這一步?

  低首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看著這一雙因捍衛國七、縱橫沙場而佈滿滄桑的老手,同時,也曾是親自握著爾岱年幼的小手,教導爾岱如何揮刀殺敵的手,他感傷地收緊了空蕩的手心。

  他只是……不願見爾岱將有折翼的一日。

  太子攻佔長安並困建羽於宮中之後,長安城對外封鎖,宣王鳳翔率女媧營大軍前往長安救駕,國內各地風聞內戰將啟,江北臨近長安各地恐將淪為戰場,百姓紛紛定避,大批河南府流民湧入九江以避戰火。

  齊王王妃受命安置百姓。

  因撥不出人手,才不得不答應冬卿的請求,讓冬卿親自出馬的玄玉,在冬卿領著尹汗青著手處理大量湧入封地內的百姓時,並無暇去助冬卿一臂之力,除了只能再請剛抵達九江的康定宴前去幫忙外,自閻翟光抵達九江之後,他鎮日都留在府中與袁天印商議後計,並不時注意著長安那方面的變化。

  但自來到九江之後,便一直看他忙來忙去,卻始終下知他在忙些什麼的閻翟光,在收到長安那方面傳來的最新消息之後,終於不得不出面找那個看似很忙,但實際上卻好像什麼事部沒做的玄玉說說。

  「王爺應盡速出兵救駕,定要救出聖上與皇后!」眼看長安情勢危急,為聖上心急如焚的閻翟光,一刻也不能等地向在這時居然還看似悠閒的玄玉進言。

  玄玉挑高一眉,「可有聖諭?」擅自動兵,收拾起來可麻煩得很,這不,太子這麼個動兵,當下就成了兵變。

  閻翟光心急地走上前,「此番事態嚴重不此往常,王爺,你得主動出兵才行。」

  神情從容的玄玉,側首問向顧長字。

  「鳳翔與太子交手了沒?」

  「女媧營就快抵達京畿腹地了。」早就有所準備的女媧營,渡江之後,就以無人可擋的姿態一路朝天子腳下前進。

  玄玉點點頭,「待鳳翔出手再說。」

  一臉難以置信的閻翟光,兩掌直拍在案上。

  「王爺,聖上危在旦夕哪!」太子都已經佔領長安並將聖上困在宮中了,太子下一步很可能不是逼聖上退位就是弒君。

  玄玉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太子若要弒君,那他位居九五的美夢就碎了,因天下人容不下一個弒父的皇帝,我想太子還不至於蠢到連這道理都不懂。」

  「如今太子已是背水一戰,弒君又有何不敢?」若不是建羽逼得太子無路可走,太子怎會兵行險著?建羽會不會廢太子,先前太子已是心知肚明,現下太子既已動了兵,這代表太子也已經豁出去了。

  「那就得賭一賭了。」

  「賭什麼?」閻翟光還以為,只要把事情的嚴重性說出來,玄玉多少會有點緊張感,沒想到說得愈多,他愈是不在乎。

  他的眼中抹上一份深思,「我冉家父子是否情深,日後自會有答案揭曉。」

  自小到大,六名子女中,父皇最不在乎的是素節,最疼愛者,則莫過於靈恩,囚靈恩身為長子,為父皇分憂最多,也與父皇同舟共濟共同渡過朝中下少風浪,因此父皇始終都認為靈恩是接位的不二人選。他相信,范淅陽-事,下僅是摧毀了父皇與靈恩兩人之間的信任,亦大大打擊了父皇,這一點,不只他這個旁觀者明白,身處風暴中心的靈恩,更是明白。

  雖然靈恩對待眾皇弟皆下手不留情,但撇去身為手足不談,身為人子,他認為靈恩還未到泯滅人性的地步。

  「王爺……」

  「況且現下不就有個勇於救聖的鳳翔去充英雄了嗎?」靠回椅內的玄玉,懶懶地交握著十指、

  閻翟光怎麼想都不妥當,「但宣王若是慢了一步……」

  「相爺。」眼看玄玉已對這話題失了興致,一旁的袁天印笑吟吟地插嘴,「依袁某看,與其擔心太子將對聖上不利,相爺不如擔心宣王之心是否狠於太子。」

  早就知道袁天印定哪一號人物的閻翟光,默然看向這名曾調教出玉權,更助玄玉一路爬至此位的王傅。

  袁天印笑著提醒他煩惱錯對象,「宣王若輕易就敗太子,聖上才真的該煩惱性命安危。」

  「鳳翔他……」認為太子勝算較大,盡顧著擔心太子會不會對聖上下手的他,這才想到他從沒考慮過另一個結果。

  踱至玄玉身旁的袁天印,先是自袖中取出一封密函交子玄玉,再轉過身替不想多說的玄玉代答。

  「王爺之所以要緩一緩,是因為咱們日後出兵,將是為聖上護駕,而日後與咱們交手之人,也應是宣王而非太子。」

  「但現下……」才想反駁的閻翟光頓了頓,反過來問著埋直氣壯的他,「你憑什麼篤定太子必定會敗?」怎麼把目標全都鎮定在鳳翔身上,還-副煞有其事的模樣?說得好像他們早就知道結果似的。

  邊看著密函的玄玉邊出聲應著。

  「因為鳳翔若不是勢在必得,鳳翔不會冒這個險。」就這封信來看,鳳翔可說是將巴陵的兵力傾巢而出,還拖了山西太原府的兵力來助陣,他若是想要趁機打擊鳳翔,他最好是無拿下巴陵讓鳳翔失去後援。

  「那聖上豈不是-」當下改而憂心起鳳翔會不會太心狠手辣的閻翟光,話都未說完,已遭與玄玉一搭一唱的袁天印打斷。

  「晉王爾岱已出兵救駕,相爺不需為聖上憂慮。」他先朝閻翟光笑笑,再低首小聲地問向玄玉,「如何?」

  「一報還-報。」玄玉在唇邊晾著笑,「叫燕子樓去把巴陵的銀兩全都給我搶來。」巴陵沒人看家,這是鳳翔最大的失策。

  「暗著來?」袁天印會意地一笑。

  「當然。」他怎會明著去搶?鳳翔既然喜歡玩陰的,他就照鳳翔的規炬玩。

  「可要先斷糧草?」手中握有玄玉撥給他的兵,已有心理準備留在九江的袁天印,開始盤算日後獨自留在九江時該做些什麼好打發時間。

  「不急。」玄王朝他抬起一掌,「在鳳翔救駕成功之前,先別斷,待咱們出兵後,師傅看情況再斷也不遲。」

  「為師會辦妥的。」

  「這事師傅真可游刀有餘?」頭一回撥兵給袁天印,玄玉不免有些替他擔心。

  「別太小看為師,連這點小事都辦不成,怎能當你的王傅?」

  真要他領兵出戰,或許樂浪跟他相比還得靠邊站。

  玄王還是有點放心不下,「這是領兵,與嘴上工夫可不同。」

  「你儘管放心等著瞧吧。」袁天印一派胸有成竹。

  眼看著玄玉和袁天印又在外人面前自顧自地談了起來,待在一旁的顧長空,好心地端來香茗陪陪被他們晾在一旁視若無睹的閻翟光。

  「相爺,喝茶。」

  閻翟光揚掌斥退顧長空,兩目直盯在那對把悄悄話說得太大聲了點的師徒倆。

  「你們……在說些什麼?」他如果沒聽錯的話,他們似乎是全都衝著鳳翔而去,根本就不怎麼在乎目前京中所發生的事,他們難道是……

  「小事。」師徒二人連回嘴都回得一模一樣。

  閻翟光微瞇著眼,「你們打算讓宣王打下太子,再親自打下宣王?」

  「咱們若要救駕,當然就得撿在虎口救駕,如此功勞才會高人一等。」很高興他終於搞懂的袁天印,笑咪咪地搖著墨扇,「正因太子對聖上仍存有父子之情,但宣王則很難說,所以咱們才要等。」

  「王爺,這些部僅是推論,事情可千萬不能有一絲二毫的差錯啊,」雖然覺得他們說得有理,但唯恐局勢發展不如所朝的閻翟光,可不敢像他們這麼樂觀。

  玄玉自若地笑問:「若不是對局勢十拿九穩,你想,本王還會在九江穩若泰山?」

  「但王爺口後若出兵救駕太遲,萬一令聖上對王爺心生誤解該怎麼辦?」

  「這就得有勞相爺了。」登時玄玉將話鋒一轉,微笑地看著身負重任的他。

  閻翟光錯愕地蹙著眉,「我?」

  袁天印順口接下玄玉末竟的話,「王爺出兵慢於晉王,一來是岡手無救駕聖諭;二定因民為國本,戰火蔓延,大批逃戰難民避往九江,因此王爺得無為聖上安置難民為聖上保本:三更因九江方逢水患,集結糧草兵資費時費力,以致延誤救駕先機。」

  閻翟光怔看著早巳將計畫盤算好的他們,總算有些明白,玄玉之所以命尹汗青救他,不只是因他身為玄玉這一方的人,更因他是閻相,是玄玉日後在聖上面前最有力的支持者,玄玉只是在利人亦利己。

  「經此一戰後,日後朝中,將不再有祿相與國舅此二者與相爺爭鋒。」在他仍在發呆之時,袁天印再向他暗示日後大權將不再一分為三。

  「如此,相爺可明白了?」看他的神情似乎已經明白來龍去脈了,玄玉一手撐著下頷笑問。

  「明白。」定下心神重新振作的閻翟光,甩去所有的煩惱憂慮,不得下敦自己得以全新的眼光重新估量玄玉?

  「謝相爺。」得到他的保證之後,玄玉滿意地頷首。

  閻翟光感激地向他拱手,「老夫該謝的是王爺有先見之明,趁長安未陷救老夫一命。」

  「哪裡。」

  站在玄玉身旁的袁天印,低聲在玄玉耳旁說了兩句後,玄玉沉聲思索了一會,朝顧長空彈彈指。

  「長空,軒轅營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余將軍與樂將軍已擬出行軍路線。」負責通報軍情的他,馬上說出上回余丹波他們商議後的結果,「如無差錯,預計我軍將可在最短時間內趕赴前線。」

  「丹陽那邊有無消息?」除了對付鳳翔外,他可沒忘了也該捍防德齡。

  「無。」他搔著發,也不解為何到現在丹陽那邊始終都沒有半點欲動兵的風聲傳出來。

  玄玉淡淡輕哼,「看來,德齡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出於了。」

  「信王想撿便宜?」腦筋動得快的閻翟光,很快就推斷出德齡的想法。

  「應當是。」

  「那要成全他嗎?」袁天印低首看向他。

  玄玉頓時陷入沉思。

  該下該成全德齡?這是個好問題,但既然德齡部已派人來言明日後互不相欠了……

  「王爺。」袁天印不慌下忙地提醒,「那十箱厚禮,並非王爺欠信王一份人情,而是信王還王爺一命。」

  玄玉立即朝顧長空交待,「派人調查出丹陽真正受災的情況。

  「是。」

  女媧營大軍日益逼近,在太子今下,盤古營迅速撥兵紮營長安城外廿里處,面對來勢洶洶的女媧營,霍天行早有誓死護主的決心,也有將與昔日同袍交手的準備,只是他很好奇,在滅南之戰後的這些年來,一直沉默無聲地待在巴陵的閔祿與辛渡,為了這一日,又作了多少準備。

  探子來報,女媧營大軍以勢如破竹之勢橫掃太子領地洛陽後,繼續直朝長安方向挺進,再過不久即將抵達京畿腹地,相較之下,出兵晚於宣王的晉王,因路遙道難,恐怕無法在時間內趕上女媧營軍速,與女媧營合力進襲長安。

  即便能夠戰勝女媧營,後頭也仍有個虎視耽耽的晉王在等著……霍天行愈是深想愈覺得棘手?

  「啟稟將軍,女媧營已抵我營十里外,並派人叫戰!」十萬火急將女媧營所派的戰帖往行轅送的左翼將軍,在跨人行轅後神色緊張地將戰帖上呈。

  「何人領戰?」就不知身為元帥的鳳翔是想怎麼對付他。

  「由辛、閔二位將軍聯手。」

  霍天行微微一愕,向來就是分頭覓食的兩頭噬人虎,這回同時進擊?看來,女媧營也同他一樣都豁出去了。

  「將軍有何打算?」還等著他作出決斷的左翼將軍一刻也不能等地問,

  「迎戰。」拿起擱擺在案上的頭盔後,霍天行一把提起佩劍走向行轅外。

  叢叢火炬下,陰影佔據了霍天行人半的臉龐,決定親自迎戰的他,在翻身躍上戰馬時,不意朝天一望,午夜繁盛得日不暇給的夜空中,星子宛如寶行般閃爍,這今他不禁回想起多年前那則七曜同宮的傳說?

  對他而言,是很美也是很殘酷的一則傳說。

  策馬揚蹄前,他不自覺地轉首看向南方……

  方自九江抵達絳陽伏義營的玄玉,在行轅裡與余丹波等人商議到夜半,才遭袁天印趕回別業歇息,房門外頭卻傳來一陣交談的低語聲。

  「王爺,有你的信,定自江北寄來的。」敲門而入的堂旭,趁他燭火末熄前趕緊將急件交呈給他?

  「江北?」玄玉疑惑地揚眉,「何人所寄?」

  「冠軍大將軍。」

  「霍天行?」臉上盛滿意外的玄玉,隨即取過信件,有些不太相信地瞧著信封上頭的筆跡。

  「信差說,這信是冠軍大將軍在太子兵變之前暗中所派的。」

  他聽出語病,「暗中?」

  「太子並不知情。」一字不漏轉述的堂旭,不解地看著玄玉愈來愈凝重的神色。

  朝堂旭擺擺手示意他退下之後,坐在桌旁的玄玉,猶豫地看著手中得之不易的信件。

  心緒萬般複雜地瞧著霍天行的字跡,一時之間,手中之信突然變得很沉重,令玄玉不知究竟該不該拆開那份沉重的心情,那份從滅南一戰起,就一直存在他與霍天行之間惺惺相惜的心情。

  滅南之戰後,他救霍天行一命,說是因他感激霍天行賜與樂浪一份人情,的確是,但若說是為私心,也的確是。

  他?薯b太子手中不得志的霍天行,他惜空有抱負卻被困在大將軍位上有志不得伸的霍天行,他更遺憾的是,他必須在人前和霍天行一般,皆裝作不知道也從來沒有過這份心情,因為r無知﹄是一回事,但要﹃裝作無知﹄,則又是另一件更痛苦的事。

  躊躇許久,認為已作好準備的玄玉深吸口氣動手撕開信封,攤開信紙的瞬間,映入眼簾的字跡,仍足爭先恐後地刺痛他的眼眸,令他難忍地閉上眼。

  「相見恨晚。」

  永遠不能讓太子察覺,也無法將心衷在人前說出口的霍天行,選擇用這四字告訴他,心中真正的明主為何人,亦用這方式告訴他,此生最大的遺憾足什麼,並在字裡隱隱透露,「忠義」這字,又是如何沉重。

  在忠義與背叛之間,霍天行那具必須跟隨在太子身後的背影,在這夜,毫不猶豫地跟上太子的步伐,遠離了他所能及之處,即使並不由衷,仍是一步一步地攜著自尊走向忠誠之道,決然揮劍斬斷了心中最後一絲的嚮往。

  倘若,這信不是在這夜才送至他的手中,倘若在太子兵變之前他就截得此信,或許眼下的一切部將會下同,所有情勢也都將改觀,可它,送得太遲了,某些命運,已不是他或霍天行所能阻止。

  即使他曾經這麼告訴自己,在犧牲的陰影底下,萬不能有﹃後悔﹄這二宇,叮是這份從一開始就沒給過他機會挽留的憾然之感,此刻,卻固執地棲息在他的背後不肯離開。

  看著霍天行親筆寫下的字跡,在這繁蟲鳴唱的夏夜裡,玄玉夜獨坐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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