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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面人》第8章
第三十三章 飛鳳八釵

  早飯剛剛撤去,宋大憨神情愉快,一臉歡笑,急步由院外奔來,一進院門,立即高聲大

嚷:「公子老弟,該走了,幫主姊姊和李堂主他們俱在議事廳前等你,馬和應用物品俱都弄

好,直到現在我忙的還沒睡覺……」 

  憨哥高嚷間,發現騰龍劍客和女俠等人俱都坐在廳上,趕緊住口,躬身請安,立在廳前

嘿嘿直笑。 

  騰龍劍客等人有些茫然不解,天麟也有些莫名其妙,雖然今日下山,但並未說什麼時辰,

還沒去看藍天麗鳳,他們卻已在廳前等候送行,以前下山,憨哥悶悶不樂,這次下山,憨哥

興高采烈,這的確令天麟費解。 

  飄風女俠望著神色得意的憨哥和聲問:「宋壇主,你說麗鳳幫主他們俱在廳前等候天麟

嗎?」 

  宋大憨立即恭謹地頷首應是。 

  天麟劍眉一蹙,望著大憨不解地問:「大憨兄,小弟雖說離山,並不一定絕早就走……」

  宋大憨未待天麟說完,立即搖頭晃腦正色說:「出門上路,愈早愈好,空氣新鮮,行人

稀少,塵不飛,土不揚,人不出汗,馬也不累,路邊青草點珠露,野花奼紫齊爭妍,枝頭小

鳥唱晨歌,牧童拉牛上山坡,瀏覽風景不覺遠,一鞭下來百里多……」 

  騰龍劍客和女俠等人已知是憨哥的意思,俱都覺得無可奈何,騰龍劍客轉首對天麟說:

「麟兒,既是這樣,你就啟程吧!」 

  天麟恭聲應是,隨之立起身來,望著仍在搖頭晃腦,口中滔滔不絕的宋大憨,哭笑不得

地說:「好了,好了,大憨兄,咱們走吧,不要讓他們久等。」 

  宋大憨一聽,朗聲應好,說:「好,我先去通知他們!」 

  話未說完,身形如煙,直奔院外。 

  由於藍天麗鳳等人在議事廳前相候,騰龍劍客和女俠等人必須隨天麟前去。 

  幾人繞著花園前進,飄風女俠仍不時叮囑著天麟途中謹慎。 

  驀然。 

  一聲倏揚有序的嗚嗚號角聲,響自山外,破空傳來,隱約可聞。 

  天麟星目一亮,身體隨之一震,接著急聲說:「啊,這是緊急警號,必有強敵犯山!」

  騰龍劍客輕「噢」一聲,兩位女俠和蘭娟,面色同時一變,幾人腳步驟然加快。 

  幾人匆匆走進甬道,尚未到達屏門,已聽到子母梭李沛然的蒼勁聲音。 

  天麟舉目一看,三堂五壇首領和十二香主,俱都齊集院中,個個神色凝重地聽著李堂主

指示迎敵行動。 

  再看藍天麗鳳,靜靜地立在那裡,粉面蒼白,光顏失色,對於迎戰大敵,似乎漠不關心,

也有些無動於衷。 

  天麟看得一陣難過,再難抑制心中激動,一聲「姊姊」,飛身撲了過去。 

  眾人聞聲轉頭,一見天麟,俱都驚喜急呼:「衛小俠來了!」 

  但天麟閃過幾個香主,越過賀熊與費堂主之間,直向藍天麗鳳面前走去。 

  這時,嗚嗚號角,吹得更緊急了。 

  藍天麗鳳一夜未睡,雖然心神若失,眉含隱憂,但她畢竟是久經世面,較天麟年長幾歲

的人。 

  這時見天麟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逕自走來,芳心不禁一震,但在她淒怨的心情中,卻

升起一絲欣慰甜意。 

  於是,慌急中黛眉一展,櫻唇含笑,鳳目注定天麟,跑步迎了過去,正待問話。 

  驀聞李沛然震耳一聲大喝:「各位壇主,速回本壇,準備迎擊來犯敵人。」 

  喝聲甫落,暴起一聲肥喏,五位壇主,十二香主,有的奪門而去,有的飛上房屋,眨眼

之間,人影不見。 

  幻雲鐵扇黃仲華,專司飛鴿通信,這時也隨眾急急離去。 

  天麟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喝,和驟然而來的慌亂,不覺驚得一愣,心中激動情緒,頓時平

靜了不少,因此,不覺間停步不前。   

  藍天麗鳳何等聰明,知道李沛然這聲大喝,旨在震醒天麟,這時乘天麟一呆之際,立即

急聲說:「弟弟來得正好,現在大敵當前,弟弟只有改日啟程了。」 

  這時天麟情緒已乎,輕呼一聲「姊姊」正待說什麼,騰龍劍客兩位女俠和蘭娟四人已走

至近前。 

  藍天麗鳳急步向前請安,李、費兩位堂主同時向前問早。 

  騰龍劍客和兩位女俠,答禮之後幾乎是同時焦急地問:「莫非是武當再來?」 

  藍天麗鳳也不解地回答說:「現在尚未接到報告,緊急信號是在驟然無備,通報不及的

狀況下由瞭望哨發出的。」 

  這時,那聲嗚嗚號角,已經停止了。 

  天麟劍眉一豎,忿然說:「明知有人來犯,為何不迎下山去!」 

  費庭法立即接口正色說:「未明敵人真相前,不可輕舉下山,放棄既有優勢,給敵人可

乘之機。」 

  李沛然在旁插言說:「黃堂主已去檢查訊鴿,稍時定有消息,請大家先至廳上坐。」 

  藍天麗鳳立即肅客,請騰龍劍客、女俠、天麟等人入廳。 

  幾人剛剛進入議事大廳,那聲嗚嗚號角又響了,這次卻是悠揚緩慢,頓挫有序,不如方

才急促。 

  藍天麗鳳黛眉一蹙,神色茫然地看了李、費兩位堂主一眼,不解地說:「這是怎麼回

事?」 

  李沛然、費庭法,兩人俱都緊蹙霜眉,神色凝重,聽著嗚嗚號角聲,似乎也有些不解,

接著恭聲說:「請幫主和衛大俠在廳上坐,卑職等即刻前去第三峰查看,為何先吹緊急信號,

現在又發敵人遠去……」 

  話未說完,人影一閃,黃仲華已縱身飛進廳來。 

  藍天麗鳳一見,急問:「黃堂主,第三峰可有報告?」 

  黃仲華立穩身形,面向藍天麗鳳一躬身,說:「今晨第三瞭望哨,發現十數里外,塵煙

大起,橫廣約有一里,逐漸向本山南麓接近,漸漸發現塵煙中有車輛馬隊,通過前面禁區茂

林,直向本山馳來,瞭望哨疑是大隊官兵,因此,急切間發出緊急信號。」 

  李沛然微頷皓首,似有所悟地說,「這定是追尋衛少俠行蹤的那些繡帷大車和錦衣大漢,

可能他們已探得衛小俠現在本山的消息……」 

  藍天麗鳳黛眉一蹙,不解地插言問:「既然有意前來,為何又中途逸去?」 

  如此一問,人人俱有同感,因此一陣沉默。 

  騰龍劍客略一沉思,以判斷的口吻說:「他們來而復去,可能有兩項原因,一是根本不

知天麟行蹤,只不過路過山下繼續向前追尋,一是略有耳聞,但又不敢確定,故而來山前示

威,以引天麟現身。」 

  如此一說,李沛然和費庭法,俱覺判斷得有理。 

  天麟一聽,立即面向騰龍劍客恭聲說:「麟兒決心即刻下山,前去長安,並於中途一查

這些人的來歷……」 

  騰龍劍客未待天麟說完,立即頷首說:「如此甚好,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動身吧!」 

  說罷,眾人即刻擁著天麟,步出議事大廳,沿著長廊甬道,直向堡門走去。   

  藍天麗鳳粉面蒼白,神色黯然,但憔悴的香腮上,仍強自掠上一絲微笑。 

  兩位女俠雙眉微蹙,騰龍劍客神色凝重,三位堂主默默地緊跟藍天麗鳳身後,只有娟姑

娘,一直幻想著做母親的幸福欣喜,等麟哥哥回來,自己的嬌軀不知要變成如何肥胖了。 

  而其他諸人的神色憂鬱,當不是為天麟的離去,而為這幾個小兒女的愛情問題,這不能

不使幾位長輩憂心、焦急。 

  幾人來至堡門,驊騮早已備好,鞍光鐙亮,馬毛澤潤,拉在一個勁裝大漢手裡,顯得精

神奕奕,威猛無比。 

  驊騮一見天麟等人走來,立即昂首豎耳,低嘶連聲,馬尾擺個不停。 

  天麟停步轉身,首先向藍天麗鳳話別,繼而向父母、珊珠女俠和兩位堂主辭行。 

  最後,面向蘭娟,說:「娟妹,你一向敬愛麗鳳姊姊,現在姊姊大病初癒,正希望你常

伴左右,以解病後寂寞,並望彼此保重身體,小兄這次下山,事畢定然火速趕回。」 

  蘭娟澀然一笑,立即頷首說:「麟哥哥放心,小妹自己曉得。」 

  說罷,愉快地看了藍天麗鳳一眼。 

  藍天麗鳳為天麟匆匆下山,芳心本極難過,這時聽了天麟的話,看了蘭娟的愉快神態,

心中一暢,頓時光彩地笑了。 

  李沛然久經世故,箇中情形早已一目瞭然,右手一撫如銀短鬚,面向天麟含意頗深地說:

「衛小俠這次下山,宜早去早回,既可免卻江湖風險,又得共敘天倫之樂,小俠久游在外,

女俠定然日夜懸心,大家亦將隨之不安。」 

  天麟聽了心甚感動,連連頷首應是,再向父母等人躬身一揖,轉身向拉馬大漢跟前走去。

  接過驊騮,認鐙上馬,高呼一聲珍重,撥轉馬頭,直向較技場方向馳去。 

  天麟逐漸將馬放快,繞過觀武廳,轉首一看,見父母等人,仍在堡門目送,立即舉起右

手連連揮動。 

  騰龍劍客等人一見,也紛紛將手舉起來。 

  驊騮一聲悠揚長嘶,揚塵而去。 

  馳至紅旗分寨,蒲翠萍聽到馬嘶,已率領三位香主立在寨門恭候相送了。 

  天麟即時收韁,飄身下馬,急步向前一一話別。 

  蒲翠萍對天麟兩次相救之情,一直念念不忘,由於三位香主俱在一側,雖有千言萬語,

這時也不知由何說起了。 

  天麟特別關心來而復去的錦衣大漢和繡帷大車等的去向,相問之下,始知那些人已沿著

山前數里外的橫廣茂林,直向正西馳去。 

  蒲翠萍關切地提示天麟,對來歷不明的敵人,要格外小心,特別注意。  

  天麟感激地望著蒲翠萍,連連應是,繼而說聲珍重,翻身上馬,一抖絲韁,如飛馳出寨

門。 

  這時,朝陽已升上峰巔,刺目金光,直射全山,蒼松綠竹,濃郁翠黛,野花處處爭妍,

大荊山實不啻一塊世外樂園。 

  驊騮奔馳在彎曲山路上,放蹄如飛,宛如一朵紅雲,挾著如雨蹄聲,嗒嗒清脆,遐邇可

聞。 

  片刻已達山麓,天麟立即停馬,再向哨卡問清錦衣大漢和車馬的確實去向後,奔出谷口,

一直向西追去。 

  驊騮經過兩天歇息,精神旺盛,體力充沛,四足放開,宛如電掣雷奔,天麟坐在馬上,

只覺兩耳風聲呼呼。 

  舉目正西,丘陵起伏,遍植矮樹,一片濃綠中,竟看不到一絲揚塵。 

  天麟看罷,劍眉一蹙,心中暗呼好快,既然看不到塵影,只得沿道向西疾馳,由於丘地

偏僻,加之又是大荊山禁區,因此道上行人絕跡。 

  驊騮飛馳在忽起忽伏的丘陵道上,倏降倏升,天麟坐在馬上,宛如騰雲駕霧,直覺兩側

矮林旋轉飛舞。 

  天麟放韁疾馳,坐在鞍上漸漸進入沉思,他一直猜不透這些錦衣大漢和繡帷大車中的霓

裳少女,究竟是何來路。 

  驀然。 

  驊騮昂首一聲悠長驚嘶,聲蕩林野,震耳欲聾,兩側矮樹被震得枝顫葉動,嗦嗦有聲。

  天麟驟聞馬嘶,立由沉思中驚醒,舉目前看,心頭不禁一震——只見前面盆地中,楓林

殷紅,卻隱約現出數輛繡帷大車的錦緞篷頂,並隱約傳來一兩聲烈馬低嘶。 

  天麟看罷,心中不禁冷冷一笑,想不到竟在此地碰上了,於是一抖絲韁,繼續向前疾馳。

  繼而一想,暗呼不妥,此地仍屬大荊山禁區,最好將彼等引至別處再說。 

  正在這時,一聲烈馬怒嘶,響自身後,這聲馬嘶聽來異常熟。 

  天麟暗吃一驚,倏然回頭,舉目一看,心頭又是一震。 

  只見身後二三里外的丘陵上,一匹雪白健馬,昂首豎耳立鬃,揚起滾滾土塵,狂奔如飛,

電掣馳來。 

  天麟一見白馬,立即認出是藍天麗鳳的愛馬賽雪,凝目細看,鞍上伏著一人,尚看不清

面目,但決不是藍天麗鳳。 

  心想,莫非大荊山又發生了重大事情? 

  心念間,驊騮再度一聲震耳驚嘶。 

  緊接著,馬前暴起一陣鶯聲嬌叱:「衛天麟,還不下馬受縛嗎?」 

  天麟心頭一驚,聞聲倏然轉頭,只覺面前五彩繽紛,不禁有些眼花繚亂,慌急中,暴喝

一聲,猛將驊騮勒住。 

  驊騮一聲痛嘶,倏然人形而立,天麟腿夾馬腹,手扣馬鞍,一連閃了幾閃,才將驊騮控

住。 

  天麟急斂心神,遊目一看,林中四輛繡帷豪華大車,二十多名錦衣大漢,個個一臉慍色,

俱都靜靜地立在道路兩邊。 

  八個如花少女,一字橫在中間,個個身穿綵衣,俱都面帶寒霜,十六道朗星似的目光,

一齊冷冷地注視在天麟的俊面上。 

  天麟細看之下,竟是西域巴薩島主屬下的飛鳳八釵。 

  飛鳳八釵依然一式霓裳,綵衣共分八色,正中兩名淡,黃、深紫,右邊兩名翠綠,粉紅,

左邊兩名,天藍、銀灰,兩端兩名黛綠、艷紅。 

  八個少女,依舊秀髮宮鬢高挽,頭插銜珠飛鳳金釵,顫顫巍巍,異常奪目。 

  天麟看罷,心中不禁暗暗吃驚,柞水江邊,掌斃巴薩島主,飛鳳八釵含忿離去,曾言三

五年內誓必再歷中原,以雪當日之恥。 

  如今半年不到,忽又捲土重來,八釵明知驚天雷掌法霸道無比,居然膽敢重歷中原尋釁,

如非學得驚人絕學,有恃無恐,怎敢再來惹事生非? 

  飛鳳八釵中,身著淡黃霓裳,頭插金黃飛鳳的絕美少女凌霄金鳳,也是現任的巴薩島主,

這時見天麟呆坐馬上,星目注定姊妹八人,久久不語,不由粉面微微一紅,冷冷一笑,沉聲

說:「衛天麟,本島主再歷中原,尋你已經很久了。」 

  天麟朗目掃了八釵一眼,淡淡一笑,問:「八位姑娘,跋涉千山,終日追尋在下,不知

用意為何?」 

  飛鳳八釵被問得俱都粉面一熱,繼而個個杏眼圓睜,站在最末尾,也是最小的艷紅少女,

柳眉一拂,怒叱一聲說:「衛天麟,你不要裝癡作呆,言語含糊,我們島主重歷中原,旨在

繼承前任島主遺志,發揚西域武學,一會中原各派高人。」 

  說著,杏目重重地瞪了天麟一眼,瓊鼻一哼,繼續說:「哼,我們姊妹八人立誓不將你

衛天麟首先收服或置死,決不與中原任何一派高手決鬥!」 

  衛天麟知道艷紅少女是八女中最小的一個,也是最刁蠻任性的一個,聽了她的話,眉梢

一軒,不屑地冷冷一笑,淡淡地說,「如果八位姑娘確曾下此決心,你們將終生無緣一會中

原高人了。」 

  艷紅少女柳眉一豎,厲聲問:「為什麼?」 

  天麟淡淡一笑.說:「因為你們永遠不能將在下收服或置之於死。」 

  身穿銀灰的少女,瓊鼻一哼,不屑地說:「你與你師兄疤面人,俱都仗著霸道駭人的驚

天雷掌法恃以保命,其實你們的武功俱都平平……」   

  天麟聽了師兄兩字,先是一愣,接著仰天傲然一笑說:「在下今日全憑本身技藝會會八

位姑娘,決不運用掌力制勝,不管單打獨鬥,或是八位姑娘齊上,在下一律奉陪!」 

  淡黃綵衣少女凌霄金鳳,黛眉一蹙,神色凝重而聲音卻極柔和地問:「衛天麟,你可不

要中途反悔?」 

  天麟朗然哈哈一笑,說;「大丈夫一言九鼎,豈能出爾反爾!」 

  話聲甫畢,飄身而下,直落馬前。 

  凌霄金鳳澄澈雙眸略一閃動,又問:「衛天麟,如你被擄,必須即刻跟隨本島主返回西

域巴薩島,終生聽從本島主指使,不得再回中原。」 

  天麟早已有些不耐,立即連連頷首說:「當然,當然!」 

  說話之間,翻手取下肩頭寶扇,緩步向八女面前走去。 

  八女一見,俱都面現喜色,一聲嬌叱,宛如炸開一片彩霞,香風起處,八女已將天麟團

團圍在核心。 

  天麟看到八女眼神互遞,俱都嬌靨生輝,無不唇綻歡笑,心頭不禁一震,尤其陣陣香風,

撲鼻襲面,這更令他疑心大起,驚惕立生。 

  就在這時,一陣急如驟雨的蹄聲,響自身後。 

  接著是聲沙啞似破鑼的叫聲:「公子老弟且慢動手,讓我來會會這八位官家千金!」 

  天麟聽得劍眉一蹙,不知宋大憨追來何故,轉首一看,賽雪已至近前。 

  宋大憨卵眼一瞪,暴喝一聲,小手一撫前鞍,身形騰空離馬,砰的一聲落在天麟身邊三

丈處。 

  散立兩邊樹下的錦衣大漢,一見宋大憨,大嘴、卵眼、朝天鼻,挺著如鼓大肚皮,相貌

奇醜無比。 

  這時,聽他呼姓衛的少年「老弟」,俱都驚得渾身一戰,脫口一聲驚呼:『啊,疤面

人!」 

  驚呼聲中,紛紛後退,俱都惶急地望著這位大渾人。 

  飛鳳八釵個個粉面蒼白,俱都目光焦急,她們確沒想到在此會遇到轟動天下,震驚武林

的疤面人。 

  天麟聽了那聲「疤面人」心頭不由一驚,俊面也隨之一變,但看了正在發愣的宋大憨,

又不禁暗暗笑了,趕緊高聲說:「師兄,不要前來,請為小弟在旁押陣吧!」 

  憨哥一聽,忽然福至心靈,扯開破鑼嗓子,仰面一陣哈哈狂笑。 

  這聲狂笑,似哭似叫,直如狼嗥,令人聽來,渾身發冷,直起雞皮。 

  天麟聽得只皺眉頭,八釵聽了花容失色,二十幾名大漢聽了嗦嗦只抖,冷汗油油。 

  宋大憨倏斂狂笑,卵眼看了惶驚的眾人一眼,愈加得意,大嘴一咧,嘿嘿一陣冷笑,故

意沉聲說:「須知我疤面人不現身則已,現身則必殺人,嘿嘿,八個姑娘俱是女的,俗云:

『好男不和女斗』,在下只好向你們幾人開刀了!」 

  說話之時,面色淒厲,奇醜怕人,一雙牛眼精光四射,叭的一聲,雙掌一合,學著疤面

人在嵩山大會摘星台上的動作,齜牙咧嘴,挺胸鼓肚,一步一個腳印,向著錦衣大漢們緩緩

逼去。 

  飛鳳八釵一見,花容劇變,齊聲脫口驚呼:「啊,驚天雷!」 

  二十多名錦衣大漢一聽,個個驚得面色如土,俱都嚇得魂飛天外,同時一聲驚嗥,紛紛

放腿四奔。 

  天麟看了啼笑皆非,只得故作驚惶,趕緊高聲急呼:「師兄請住手,小弟已聲明在先,

今日我們決不以掌力取勝!」 

  宋大憨一聽,立即停止前進,但他斷定這八個美如仙姬的少女,功力固然不凡,她們明

知公子老弟武功蓋世,偏偏到處指名追蹤。 

  人語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由此可證八女功力高不可測,於是,大眼珠子一轉,

心中一動,立即嘿嘿兩聲說:「現在我等急事在身,一刻不得延誤,既然如此,快些上馬,

不要誤了為師兄的正事。」 

  說罷,牛眼射電,狠狠地看了八釵一眼,大頭一晃,飛身縱落鞍上。 

  天麟本就懷疑憨哥來得突然,料定總壇必是發生了重大事件,這時聽了憨哥的話,心中

不覺有些慌了,哪還有心繼續動手。 

  於是,面向凌霄金鳳一拱手,歉然朗聲說:「在下尚有急事待辦,不克在此久停,就此

告別,後會有期。」   話聲甫落,騰空躍起,直落驊騮鞍上。 

  憨哥一見天麟上馬,一聲吆喝,直向八女之中衝去。 

  天麟未假思慮,也放馬緊跟。 

  飛鳳八釵見天麟要走,不覺柳眉一挑,同時一聲嬌叱:「鎖龍陣拿他!」 

  嬌叱聲中,彩影閃動,八女尚未站好,宋大憨已衝出鎖龍陣。 

  艷紅少女想到萬難中才遇到這位俏郎君,正待擒回巴薩島之際,偏偏跑來一個疤面人。

  心中一想,怨氣陡生,柳眉一挑,嬌軀騰空而起,纖腰一挺,宛如一隻綵鳳,直向宋大

憨撲去。 

  同時,掠空一聲厲叱:「疤面人納命來!」 

  厲叱聲中,玉腕疾揚,手中雙環綵帶,抖手打出。 

  一道耀眼彩華,挾著—道刺目金光,直向宋大憨的大頭擊去。 

  飛鳳七釵一見,俱都大驚,粉面色變,不覺脫口驚呼:「么妹不可!」 

  驚呼未畢,噹的一聲,金環正巧擊在憨哥的大頭上。 

  宋大憨一心前衝,是以心中無備,這時哎喲一聲,火星四射,上身晃了幾晃,險些跌下

馬來。 

  所幸賽雪跑得快,緊跟而至的第二擊,沒有打在頭上。 

  天麟不敢停留,緊跟憨哥馬後,放蹄向前馳去。 

  這時,飛鳳八釵俱都驚呆了,她們確沒想到疤面人不但具有舉世無匹的絕猛掌力,還有

一顆鐵頭。 

  由于飛鳳彩環擊中宋大憨,八釵信心大增。 

  於是,向著面色蒼白,散立林間的錦衣大漢們一揮手,嬌喝一聲「快追」,接著紛紛上

馬登車。 

  頓時,鞭響馬嘶,車聲轆轆,揚起彌天煙塵,直向天麟憨哥追去。 

  天麟緊跟憨哥馬側,發覺有些不對,總壇有事該向東去,如今卻是直奔正西,如此下去,

距大荊山越跑越遠了。 

  於是,忍不住焦急地大聲問:「大憨兄,總壇可是又發生了事故?是否要追小弟回去?」

  宋大憨故作慌張地說:「此處不是詳談之所,跑到僻靜處,我自會告訴你。」 

  就在這時,身後遠處驟然傳來一陣嬌聲高呼:「衛天麟還不站住受縛嗎?你就是跑上冥

冥青天,我們也要追你到凌霄寶殿,今日不分勝負,我們決不休止。」 

  天麟回頭一看,心中不禁有氣,只見二十幾個高馬錦衣大漢,擁著四輛繡帷華車,如飛

追來,車後揚塵彌空遮天,遠處丘陵矮林,俱被掩沒了。   

  飛鳳八釵個個柳眉飛挑,俱都杏眼圓睜,分立左右車轅上,兩手插腰,氣勢洶洶,好像

大軍乘勝追賊。 

  宋大憨看了這等聲勢,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似自語又似對天麟說:「這哪裡像官宦門第

的大家閨秀,簡直是一群瘋婆子嘛!」 

  天麟心中有氣,立即沒好氣地說:「她們是什麼千金閨秀,俱是巴薩島來的母夜叉!」

  憨哥一聽巴薩島渾身不禁一戰,面色倏變,驚得蹬著卵眼脫口呼了聲「啊」,接著急聲

說:「不好哇老弟,我爹說西域巴薩島上有一種綵帶金環,施展之時,默運真力,專破我的

橫練功夫。」 

  說著,趕緊舉手去摸後腦,頭皮上果然被擊了一個大包,所幸艷紅少女氣忿抖手一擊,

並沒默運真力,否則,憨哥的半個腦袋已經飛去。 

  天麟看得暗暗心驚,自覺大意不得,回頭再看,八釵叱喝不停,依然緊追不捨。 

  驊騮賽雪,同時一聲雷鳴,呼的一聲奔出楓林,林外一片廣野,前面天際已隱約現出一

座模糊可見的城門樓影。 

  天麟見如此狂馳,距離大荊山起跑越遠,心中不禁焦急地大聲問:「大憨兄,總壇究竟

怎樣了?」 

  宋大憨愁眉苦臉,小手仍在撫摩著頭皮,也焦急地大聲說:「如此惶惶而逃,如何講得

清楚?」 

  天麟聽罷,轉首再看,飛鳳八釵,錦衣大漢,依然瘋狂追來,這時距離林沿已不足五丈

了,速度較前尤快。 

  宋大憨摸著後腦大包,心中仍有餘悸,他確怕八釵真的追上,於是咧著大嘴說:「公子

老弟,前面數里已是官道了,道上行人看到這麼多美女追趕你,一定紛紛議論。」 

  這幾句話,不啻火上潑油,天麟果然被說得怒火高熾,於是,暴喝一聲,倏然拔轉馬頭。

  驊騮一聲震撼原野的顫聲痛嘶,前蹄倏然人形立起,身形一旋,立將馬身撥回。   

  天麟劍眉一挑,星目精光閃射,震耳一聲大喝:「爾等膽敢再進一步,此林即是爾等葬

身之所!」 

  所字剛剛出口,暴起一陣清越龍吟,飛虹在手,紅光奪目,天麟右臂倏然一舉,振腕一

揚。 

  一道耀眼電光,挾著懾人心神,震撼原野的「呼呼」響聲,直向楓林前沿,閃電射去。

  一陣「沙沙」聲響,劍光盤繞林間,楓枝四射,紅葉紛飛,光華閃閃如電,劍嘯隆隆似

雷,聲勢威猛,怵目驚心。 

  頓時之間,林內一陣大亂,馬嘶驚喊,連聲嬌呼,旋飛紅葉翻滾塵土中,傳來數聲淒怨

呼聲:「衛天麟……衛天麟……」 

  天麟初試飛虹,不禁也有些膽戰心驚,這時聽到幽怨嬌呼,疾變心訣。飛虹招手收回,

迅即插入腰間劍囊內。 

  劍光驟失,周圍頓時一暗,只見林中烈馬紛紛四躥,所有錦衣大漢,俱都抱頭伏在鞍上。

  飛鳳八釵,粉面蒼白,鬢角滲汗,俱都木然立在車轅上,神色幽怨目光呆滯地望著天麟

和宋大憨。 

  宋大憨這時張著大嘴,蹬著卵眼,完全驚呆了。 

  天麟著了林中慌亂情形和飛鳳八釵的神態,心中不禁有些懊悔,繼而一想,又覺得不如

此決難阻止八釵的糾纏緊追。 

  於是,再看了呆立在車轅上的八釵一眼,倏然撥回馬頭,回著憨哥沉聲喝了聲「走」,

一抖絲韁,當先向前馳去。 

  宋大憨一定神,一聲不吭,急催賽雪,放韁緊跟。 

  兩人回頭再看,飛鳳八釵依舊立在車上,果然沒再追來。 

  天麟氣一消,即向緊跟馳來的宋大憨,有些不解地沉聲問:「大憨兄,你追趕小弟究竟

為了何事?是麗鳳姊姊命你來的嗎?」 

  宋在憨故作神秘地一笑,嘿嘿兩聲說:「此地丘陵荒野,實非詳談之所,前面找一酒

樓……」 

  天麟見憨哥言語支吾,心中頓時大悟,忽然想起今晨廳前和送行時未看到憨哥的原因,

於是,劍眉一挑,故意面色一沉,震耳大聲說:「你偷乘麗鳳姊姊愛馬,私自逃離總壇,麗

鳳姊姊知道定以幫規治你!」 

  談話之間,即收絲韁,立將驊騮勒住。 

  宋大憨果然做賊心虛,驟然吃了一驚,但他胸有成竹,事先早有準備,因此一驚之下,

立即定下神來。 

  於是,趕緊收住賽雪,轉身哈哈一笑,有恃無恐地說:「公子老弟別發脾氣,五湖四海

咱都遊歷,單單長安我沒有去,這次有你保駕,豈能放過機會,西北地大人稀,又有樸實牧

人,妞兒騎馬,愛穿紅衣,冬天降雪,夏天落雨,刮起風來十分……」 

  天麟一聽,知道憨哥誠心搗亂,難怪絕早催自己啟程也是他的主意,如今只有設法硬逼

他回去,於是未待憨哥說完,立即不耐地揮手連聲說:「大憨兄,好了,好了,小弟不去

了……」 

  宋大憨毫無所懼,未待天麟說完,又是得意地哈哈一笑說:「反正蓉姑娘已去了長安,

早晚你是要去,老弟,後會後會,我先走一步在龍首山區等你。」   

  說罷,小手一揮,大頭一晃,撥轉馬頭,狂馳如飛,直奔正西。 

  天麟一見,頓時慌了,放馬疾追,連聲急呼:「大憨兄請停一停,大憨兄請停一停!」

  大憨哪裡肯聽,頭也不回,直奔前面官道,跑得更快了。 

  天麟又急又氣,心說:人人都說憨哥傻,豈實憨哥鬼聰明,心念間,一聲吆喝驊騮疾奔

如飛。 

  抬頭再看,天麟嚇了一跳,眼看將至官道,行人那樣多,憨哥馬速依然未減,由於情迫

勢急,趕緊高呼:「大憨兄放慢些,兄弟答應你一同前去了。」 

  就在天麟高呼的同時,宋大憨已將賽雪放慢下來。 

  天麟一看,非常後悔,心中暗暗叫苦,真不該答應他同去。 

  兩人相繼奔上寬大官道,並騎前馳,道上行人正多,兩人只得將馬速慢下來,舉目前看,

保康城的巍峨箭樓,看得更真切了。 

  天麟親口答應憨哥前去,當然不能說了不算,因此坐在馬上暗暗生氣。 

  宋大憨坐在馬上,喜得心花怒放,只覺得有些頭重腳輕,雖然已經喜不自禁,但仍強自

控制不露聲色。 

  一陣沉默,跑出十餘里,保康城門就在眼前了。 

  宋大憨一進城門,看到五光十色的招牌酒帘,頓時想起昨夜通宵未睡,粒米未進,如此

一想,立覺飢腸轆轆。 

  城門街道寬大,俱是青石鋪地,街上行人熙攘,兩側商店比鄰,兩人騎在馬上,鐵蹄嗒

嗒,清脆有聲,街人紛紛讓路。 

  宋大憨目的已達,心中沾沾自喜,看來無比神氣,卵眼左顧右盼,想是在找酒樓。 

  天麟覷目膘了一眼,這才發現憨哥已換了一套新衣,不由輕哼一聲,心說:原來你早有

準備。 

  就在天麟輕哼的同時,隨風吹來一陣濃醇酒香,憨哥精神一振,咧嘴一笑說:「公子老

弟,酒樓到啦,隨便吃些東西吧!」 

  說著,舉手指了指左面一座高大酒樓。 

  天麟仰首一看天色,日正當午了,立即望著酒樓頷首說:「就這一家吧!」 

  說話之間,已至樓前,店伙接過馬匹,兩人並肩上樓。 

  宋大憨以前出外遊歷總是和妹妹宋芙苓在一起,因而處處受到約束,如今和公子老弟在

一起,心理上就輕鬆了許多。 

  尤其這位公子老弟武功蓋世,相信當今武林中鮮有敵手,萬一闖了禍,打了架,保準不

會吃虧。 

  因此,昂首闊步,挺胸鼓腹,大步走上酒樓。 

  時值正午,酒樓上幾乎是個滿堂,高談低論,碰杯呼干,亂成一片。 

  宋大憨當先走上樓口,卵眼一瞪,正待發聲。 

  驀覺臂肘被天麟猛力一碰,剛要嚷出口的話,頓時又嚥回了喉嚨。   

  宋大憨先是一怔,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定睛一看,才發覺酒樓上多是武林人物,凝神

一聽,不覺一楞。 

  滿樓酒客談論話題,俱是疤面人單身赴會的經過情形。 

  有人說疤面人是魔魔天尊的徒弟,也有人說論年事應該是徒孫。 

  但大家一致公認疤面人是當今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一人。 

  座上有不少武林人物是由嵩山少室峰趕回來的,因此述說起來繪形繪色,神情逼真,只

說得口沫橫飛,臉紅脖子粗。 

  宋大憨看了全樓高談情形,不由咧著大嘴,直搖大頭。 

  蹬蹬蹬,急步跑過兩個酒保來。 

  兩個酒保看了宋大憨的尊容,同時嚇了一跳,但見他站在天麟的身前,知他不是個僕人,

趕緊躬身肅客說:「爺,請至雅座。」 

  宋大憨傲然哼了一聲,大步跟在酒保身後。 

  這時,全樓頓時靜下來,靜得能聽到宋大憨沉重的腳步聲,所有酒客,俱都神色驚異,

目光猜疑地盯在宋大憨的臉上。 

  天麟跟在憨哥身後,看了眾人神色,知道全樓酒客,驟然看到憨哥這幅奇醜面孔,俱都

聯想到憨哥會不會是疤面人。 

  兩人被酒保引進雅座,天麟尚未坐好,憨哥已氣納丹田,咬牙瞪眼說:「撿好吃的拿來,

越快越好。」 

  兩個酒保見憨哥說話聲音嗡嗡震耳,每個字都是由牙縫裡蹦出來,俱都驚得連連躬身,

聲聲應是,神色慌急地走了。 

  宋大憨俟酒保走後,卵眼一蹬,輕蔑地掃了全樓一眼,發現所有酒客俱都神色驚異,靜

靜地注視在他的臉上,立即傲然發出一聲嘿嘿冷笑。 

  這聲冷笑,聲音不高,全樓可聞,不少酒客渾身一戰,面色立變。 

  天麟怕憨哥惹事,正待阻止,酒保已將冷盤和酒送來。 

  憨哥一見酒菜,再也不想其他,但他仍執壺先為天麟滿了一杯。 

  這時,樓上漸漸有了竊竊私議之聲,再沒有方纔那樣熱鬧了。 

  天麟發覺情形有異,立即以目趕緊暗示憨哥快吃。 

  片刻兩人吃飽,立即走下樓來,天麟回頭一看,果見身後跟著幾個勁裝大漢,於是劍眉

一軒,心中不禁冷冷一笑。 

  兩人分別乘上驊騮、賽雪,直向西關馳去。 

  跟至樓下的幾個勁裝大漢,想是認得賽雪的來歷,俱都嚇得退了回去。

第三十四章 仙果風雲

  天麟與憨哥日夜兼程趕往長安,追趕林麗蓉。 

  兩人默默前馳,各人想著各人的心事。 

  天麟為了早日到達長安,決定走山丹,經永昌,過打拉池,直奔岐山。 

  這天,紅日剛落,殘陽夕照中,已達平涼山西麓。 

  天麟舉目一看,山勢雖然不高,但卻異常險峻,削壁突巖,枯木蒼松,在淡淡殘霞照射

下,峰上彩雲徐飄,殘雪極厚,谷中尚不時傳出陣陣松濤。 

  宋大憨途中不甘寂寞,每當逢山遇水,便搖頭晃腦,大唱詩歌,不管天麟心情如何,一

經開始,滔滔不絕。 

  這時一見平涼山,精神一振,牛眼閃光,雙唇扭動,大頭緩緩搖晃。 

  天麟轉首看了憨哥一眼,知他又要開始吟詩了,由於長程奔波,旅途枯燥,天麟從沒阻

止過他。 

  憨哥卵眼望著平涼山巔的彩雲白雪,首先咳嗽了一聲,剛一張嘴。   

  山前亂石枯樹中,驀然傳來一陣粗獷的哈哈大笑。 

  天麟聽得心頭一震,憨哥的詩也不覺忘了。 

  笑聲一落,接著是那聲租獷聲音:「自古和尚配尼姑,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就慈悲慈

悲我們這幾個和尚罷!」 

  話聲甫落,頓時響起一片奸邪的哈哈大笑,聽來不止一人。 

  一聲嬌叱傳來,接著響起一陣兵刃破風聲。 

  天麟聽了那句粗野不堪入耳的話,劍眉一蹙,暗泛殺機。 

  宋大憨覺得很掃興,不由怒火高熾,牛眼一翻,沉聲說:「老弟,過去看看,我憨哥還

真不信那些話是敲木魚念佛經的人說的。」 

  說罷,兩人同時一抖馬韁,驊騮、賽雪,加速向前飛奔。 

  飛馳中,兩人舉目一看,只見一片林樹亂石間的一塊平地上,散立著六個相貌威猛,大

耳肥頭凶眼睛的高大和尚。 

  六個和尚,三個持降魔杵,三個用禪杖,俱是極沉重的兵器,似乎不是中原各寺的僧人。

  場中一個飛舞禪杖的凶僧,正和一個身穿青緞僧袍,頭戴青緞圓僧帽,手舞長劍的妙齡

尼姑,激烈地打在一起。 

  妙齡尼姑,柳眉斜飛目如寒星,瑤鼻櫻口,膚如凝脂,身穿一襲青緞僧袍,愈襯出她的

如花姿色。 

  兇猛和尚的一柄沉重禪杖,招式詭異,聲勢驚人,只舞得風聲呼呼,杖影如林,直似奔

電驚雷。 

  妙齡尼姑,身法輕靈,飄忽如風,一柄長劍,揮舞得寒光閃閃,勢若驟雨,幻起匹練銀

虹,帶起絲絲嘯聲。 

  圍在四周的五個凶僧,持杵橫杖,得意洋洋,有的高聲喝彩,有的穢言穢語。 

  宋大憨一聽,只氣得咬牙咧嘴,暴蹬卵眼。 

  天麟雖然急於趕路,但他仍決心要嚴懲這幾個佛門敗類。 

  心念間,已距鬥場不足七丈了。 

  五個散立四周的高大和尚,聞聲紛紛轉頭望來,俱都目射凶光,面帶怒容。 

  天麟再看打鬥中的妙齡尼姑,不禁驚得渾身一戰,俊面倏變,立即低聲對大憨說:「大

憨兄,你一人前去,小弟在此為你押陣!」 

  說話之間,急撥馬頭,驊騮一聲震耳長嘶,回身急轉兩圈,立將衝勢停住。 

  大憨聽得一愣,收韁停馬,不解地問:「老弟,為何突然不去了?」 

  天麟似乎極不願妙齡尼姑看到自己,但附近又沒有適當隱身之處,只得焦急地對大憨說,

「這時我不便現身,但記住,切不可招惹那位小師父。」 

  憨哥不覺一愣,似乎愈聽愈糊塗。 

  驀聞數聲暴喝,「哪裡來的野小子,在此鬼鬼祟祟,敢莫是前來送死?」 

  大憨一聽,勃然大怒,暴喝一聲,撥馬向前衝去。 

  三個持杵凶僧,一聲冷笑,立即集在一起,橫杵以待。 

  大憨一聲怒哼,身形騰空離馬,直落三僧身前。 

  三個凶僧一見大憨,同時一聲驚啊,身不由主地向後退了半步。 

  大憨嘿嘿兩聲,瞪眼厲聲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和尚居然調戲尼姑,你們是拜的

什麼佛,念的什麼經,不妨說出來讓你家大爺聽聽。」   

  這時,五個和尚持杵橫杖,同時湧了過來,五僧互看一眼,不覺仰面發出一陣輕蔑的哈

哈大笑:「佛爺們踏遍宇內各省,走完大江南北,尚沒看到過像你這樣三分不像人,七分倒

像鬼的怪物!」 

  宋大憨一聽,頓時大怒,暴喝一聲,抖手掣出腰間的亮銀索子鞭。 

  就在這時,場中一聲清脆嬌叱:「禿賊納命來!」 

  來字才落,暴起一聲淒厲慘嚎。 

  呼的一聲,凶僧那柄沉重禪杖,幻起一道烏光,挾著一陣勁風,直向數丈以外飛去。 

  大憨轉首一看,打鬥中的凶僧,已倒在血泊中。 

  妙齡尼姑,柳眉如飛,秀面鐵青,一雙寒星美目,冷芒閃爍,凌厲地看了大憨一眼,長

劍一橫注定五僧怒聲問:「爾等是哪個寺院的敗類,報出你們的寺名法號來……」 

  五個凶僧未待妙齡尼姑說完,凶睛一瞪,暴喝一聲,揮動杖杵,齊向妙齡尼姑瘋狂撲去。

  宋大憨頓時大怒,一聲暴喝:「禿賊找死,膽敢以多取勝!」 

  大喝聲中,飛身前撲,手中亮銀索子鞭,迎空一揮,唰的一聲,向前一個持杵凶僧後背,

猛力擊下。 

  持杵凶僧,頓時驚覺,環眼一瞪,大喝一聲,手中降魔杵,一招「怪蟒翻身」挨著驚人

勁風,反臂打來。  

  大憨嘿嘿一笑,手中索子鞭,早已收回,閃身躲過威猛一杵,如飛向前疾撲,再向另一

持杖凶僧截去。 

  就在這時,嬌叱聲起,劍氣如虹,寒光過處,暴起一聲慘嚎,撲通一聲,另一持杵凶僧

翻身栽倒地上,登時氣絕身死。 

  前面持杖凶僧驚得一愣,宋大憨的鞭頭已到腦後,叭的一響,悶哼一聲,腦漿四射,蓋

骨橫飛。 

  劍光過處,又是一聲慘叫,血噴如泉,禿頭離肩。 

  憨哥舉目一看,不禁呆了。 

  只見妙齡尼姑,柳眉如飛,秀目射電,碎玉貝齒緊咬櫻唇,神色淒厲,一臉殺氣,嬌叱

聲中,寒光電閃,那副手起劍落人頭飛的狠勁,令人看來膽戰驚心,嬌美的小尼姑,頓時變

成了女煞神。 

  彭的一響,哎喲一聲,憨哥只覺一件極沉重的東西,打在屁股上,身體不由自己地直向

妙齡尼姑胸前撞去。 

  天麟大吃一驚,厲喝一聲,身形電射,直向憨哥掠空撲去。 

  妙齡尼姑雖然看清迎面撞來的是義伸握手的憨哥,但是想閃躲已是不及,一聲嬌叱,玉

掌疾揮。 

  憨哥一聲悶哼,肚皮上又被玉手揮中,身形再向左面跌去。   

  天麟身形如電,雙手疾出,就在看看握住憨哥頭的同時,星目一花,憨哥頓時不見,呈

現眼前的竟是妙齡尼姑的酥胸。 

  妙齡尼姑和天麟,同時大吃一驚,俱都驚得變顏變色,妙齡尼姑,一聲驚呼,撥向憨哥

的玉掌,趁勢閃電拍出。 

  天麟大喝一聲,右掌疾撫迎面擊來的玉掌,左袖一揮,身形再度騰空,宛如一條游龍,

直向數丈以外落去。 

  再看三個凶僧,一聲不吭,齊向枯樹亂石中亡命疾奔。 

  妙齡尼姑險些被天麟的雙掌撫上一雙玉乳,只嚇得膽戰心驚,秀面飛紅,這時一見三僧

逃走,頓時大怒,一聲嬌叱,玉手疾揚,三支銀釵閃電射出。 

  只見三縷刺目寒光,挾著一陣尖銳刺耳的哧哧破風聲,分向三個狂逃的凶僧,閃電射去。

  寒光沒處,三個凶僧撒手丟杵,兩臂撲天,同時暴起三聲淒厲驚心的悠長慘叫,身形踉

蹌數步,相繼僕身栽倒。 

  天麟無心去看那些,飛身縱至憨哥身邊,低頭一看,只見憨哥仰面倒在地上,兩眼望天,

正在齜牙咧嘴。 

  就在這時,身旁不遠處,響起一聲淒腕幽怨的低呼:「天麟哥……」 

  倒在地上趁機休息的宋大憨一聽,嚇得頓時一愣,趕緊閉上眼睛。 

  心說:公子老弟呀公子老弟,天下美女千千萬,為何偏選小尼姑,難怪不喜歡我一同游

歷,原來私下有秘密。 

  這時天麟已伸直腰身,循聲一看,妙齡尼姑已將劍收起,正神色幽怨,目閃淚光地望著

這面。 

  於是,強自展笑,立即拱手問:「雪梅姑娘一向可好?」 

  妙齡尼姑慘然搖了搖頭,美目中隨之流下兩行晶瑩淚水,淒聲說:「小妹法名冰心,恩

師銀釵聖女已不許小妹叫雪梅了。」   

  說罷,雙手撫面,香肩抽動,已止不住嚶嚶悲泣。 

  天麟一聽到銀釵聖女,腦海中立即浮上一個雍容脫俗,身穿墨綠,個性偏激,恨透男人

的中年婦人。   

  雪梅本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但由於受了銀釵聖女的偏激言行熏陶,也變得乖舛暴戾,

性烈殘忍,恨透男人。 

  天麟這時發覺雪梅變了,完全恢復了她的女兒本性,但是,方才揮劍殺人的那股狠勁,

依然令人望之驚心。 

  他看了雪梅的裝束,同時聯想到銀釵聖女想必也削髮為尼了,根據雪梅的悲傷情形,雪

梅定然不願把她秀美如雲的長髮割掉。  

  心念間,驀聞雪梅撫面哭聲問:「天麟哥,你還恨我嗎?」 

  天麟聽得一愣,頓時想起在太華峰花園中,雪梅推石下擊的一暮,於是淡淡一笑,說:

「事已過去,何必記在心裡……」 

  雪梅未待天麟說完,倏然放下玉手,含淚望著天麟,斷然說:「不,我指的是小妹揮劍

斬斷索橋的事。」 

  天麟一聽,頓時想起索橋墜下萬丈深淵的離奇怪事,那確是驚心動魄的一幕,這時想起,

心中仍有餘悸。 

  因此,不禁升起一絲怒火,但看見雪梅淚痕斑斑的清秀面龐,神色幽怨,楚楚可憐,頓

時怒意全消。 

  於是,淡淡一笑,正色說:「我雖不知索橋是你斬斷,但我頗為懷疑,事情既已過去,

何必再要提起。」 

  雪梅聽了,一雙澄澈的眸子中,再度流下淚來。 

  天麟有意岔開話題,立即不解地問:「半年未見,不知梅姑娘為何看破紅塵,削髮皈

佛?」 

  雪梅見問,哭得更厲害了,久久才抽噎著說,「三個月前,小妹發現三師叔珊珠女俠和

娟妹妹,不辭而別,悄悄下山,心中立有孤單之感,終日悶悶不樂,一天小妹決意下山尋找

娟妹,稟明恩師,恩師頓時大怒,立命小妹削髮為尼方准下山……」   

  天麟聽了心中有氣,立即忿忿地插言問:「你恩師銀釵聖女是否早已落發遁入佛門?」

  雪梅立即搖搖頭,傷心地說:「沒有,恩師依然秀髮高挽,頭插銀釵,身著俗裝!」 

  天麟聽得劍眉飛挑,怒火高熾,立即怒聲問:「那她為何要強迫你削髮為尼?」 

  雪梅以袖拭面說:「恩師說小妹下山定是為了……」 

  說此一頓,清秀的雙頰上,立即飛上兩朵紅雲,接著含淚幽怨地問:「天麟哥,你真的

不恨我了嗎?」 

  天麟毫不遲疑地連聲說:「當然,當然!」 

  雪梅聽了,櫻唇掠過一絲苦笑,黯然說:「果真這樣,小妹畢生心安了。」 

  說罷,幽怨地看了天麟一眼,轉身向枯林中走去。 

  天麟看了心中一慌,不覺急聲問:「梅姑娘,你要去哪裡?」   

  雪梅緩緩停住步子,背向天麟,仰面望著灰暗的天空,幽怨淒厲地說:「天涯海角,終

生漂泊,太華峰小妹是決不回去了。」 

  了字出口,僧袖疾拂,身形宛如脫箭,疾向枯樹亂石中奔去。 

  天麟大吃一驚,不覺脫口急呼:「梅姑娘,梅姑娘!」 

  雪梅哪裡肯停,身形依然奔馳如飛,瞬間消失在蒼茫幕色中。 

  天麟望著雪梅身影消失的方向,心中泛起一絲同情,一個本性善良的女孩子,燦爛的一

生,不幸斷送在狠毒偏激的銀釵聖女手中。 

  如今孤苦伶仃,四海飄零,紅顏僧衣,了此黯淡的一生。 

  驀聞身後響起大憨的傷感聲音:「她已經走遠了,下次遇見再勸她還俗吧。」   

  天麟黯然一歎,說:「雪梅實在是無辜的,她盡可自己蓄髮還俗。」   

  說著,兩人同時縱上馬鞍,緩緩馳出亂石枯林。 

  這時,天色逐漸暗下去,遠處一座大鎮上,已看到一兩點燈光。 

  憨哥見天麟靜坐馬上,神色數變,任由驊騮放蹄疾馳,似乎仍在想著那位小尼姑雪梅的

事情,於是,有意打破沉寂,立即開口問:「公子老弟,方纔那位小尼姑雪梅說的銀釵聖女,

可是昔年武林四美中的第二美人……」 

  天麟一聽銀釵聖女,劍眉一軒,面色倏變,星目中冷電一閃而逝。 

  大憨看得渾身一戰,知天麟心中已暗生殺機,於是,牛眼一轉,心中一動,立即含意頗

深地說:「老弟,說起來銀釵聖女還算是你的師伯兼阿姨呢!」 

  天麟聽罷,劍眉緊蹙,不覺黯然一歎,俊面上殺機全消。 

  大憨見天麟神色已經緩和,立即抖韁催馬,以下的話再也不敢問了。 

  這天,兩人就宿在平涼山下的大鎮上。 

  由於山前遇到雪梅,天麟心氣銀釵聖女偏激殘忍,因此久久不能入睡。 

  天麟每逢思緒紊亂之際,便以默誦劍譜,參悟無上心法來平抑他紊亂的心神。 

  驀然。 

  天麟靈台間又有了感應,這種神妙玄奧的感應,已是他靜悟無上心法的第二次了。 

  他感應到有人以極快的身法,在店內飛上房面,直向西北馳去。 

  於是心中一動,暗忖,莫非是黑道人物入店搶劫? 

  心念間,飄身下床,直落窗前,悄悄拉開窗門,如練月華,直射室內。   

  天麟縱身而出,反手閉窗騰空飛上房面。 

  遊目一看,皓月當空,夜幕如洗,數點寒星斜掛天際,顯得閃爍無力,皎潔的月華,照

著全鎮瓦面上的晶瑩薄霜,閃閃發亮。 

  但,全鎮櫛比的房面上,一片沉靜,哪裡有一絲人影? 

  天麟看罷,心中不禁呼怪,但他自信他的靈台感應是正確的。 

  於是,衣袖一拂,身形如煙,直向西北追去。 

  來至鎮外,果見一道白影,如飛向前疾馳,這時已在數十丈外了。 

  天麟不禁暗呼好快,雖覺這人有些狂傲,但依他這份精湛輕功來說,夜行身穿白衣並不

過分,只是不知這人是何來路。 

  心念間,身形驟然加快,疾如掠地流星般,眨眼已追至不足二十丈了。 

  舉目再看看,非常惋惜,同時也升起一絲怒意,只見那人背上,果然負著一件淡黃色的

物體。 

  於是,心訣一變,立演馭氣凌雲,身形疾如電閃,宛如脫弦銀彈,直向那人身後射去。

  前面白衣夜行人,似乎已驚覺有人跟蹤,立即回頭望來,雙目如星,灼灼閃光,看了一

眼,繼續向前飛馳。 

  天麟冷冷一笑,正待厲聲大喝,發現那人背上負著的竟是一位身穿黃衣,白髮如銀的老

婆婆,心中一呆,身形頓時慢了下來。   

  這時,前後距離已不足十丈了。 

  驀然,前面傳寒那位老婆婆蒼老無力的聲音:「鵬兒,為娘的病不會好了,不要去了

吧!」 

  聲音雖然無力,但卻充滿了慈祥。 

  天麟一聽,頓時停下身來,心說:人家背娘就醫,竟被自己誤認為賊。因此,心中不禁

升起一絲愧意。 

  這時,又傳來白衣夜行人的毅然聲音:「媽,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怎能放棄?鵬兒就

是粉身碎骨,也要前去。」 

  話聲甫落,再度傳來老婆婆的憂心歎息。 

  天麟聽得渾身一戰,不覺脫口低呼:「粉身碎骨?為母求醫,為何要粉身碎骨?」 

  再抬頭,白衣夜行人又在數十丈外了。 

  天麟望著負母疾馳的白衣夜行人,心中油然起敬,根據那句豪語,斷定母子求醫定極艱

難,可能尚有生命危險。 

  於是,衣袖一拂,如飛向前追去,決心暗助母子求醫,非至萬不得已,竭力避免現身。

  再向前看,白衣夜行人,逕奔於涼山麓馳去。 

  天麟斷定這位神醫可能深居平涼山中。 

  片刻已達山麓,枯樹亂石,荒草盈尺,一片淒涼景象,加之山前夜風吹得枯枝荒草,搖

曳晃動,發出沙沙響聲,倍增蕭瑟之感。 

  白衣夜行人,負著老母,身形毫不遲疑,直向谷口馳去。 

  天麟發覺白衣夜行人已知自己在後面跟行,因此也不再閃避,但仍保持一段目視距離。

  進入荒谷,多是枯林,不時傳來潺潺的流泉聲。 

  繞過數座峰腳,翻嶺越谷,已達平涼山深處,由於群山高聳,月華漸趨暗淡,松柏蒼綠,

濤聲嗚咽。 

  天麟緊跟白衣夜行人身後,根據他的精湛輕功,斷定他的武功定也不弱,雖然沒看清他

的年齡面貌,但由老婆婆的高齡推斷,白衣夜行人的年齡,應在三十五歲至四十歲之間,當

然,也許更年輕些。 

  驀見白衣夜行人,直向兩峰間的一座峽谷奔去。 

  天麟看了谷中的險惡形勢,斷定那位「神醫」就在谷內了。 

  進入谷口,斜松怪石,極難越渡,陣陣松濤中,響起急流水聲。 

  天麟低頭一看,腳下亂石間,俱是急急流水。 

  驀然。 

  一聲蒼勁大笑,遙由谷中深處傳來,聲如虎嘯,歷久不絕。 

  天麟聽得心頭一震,頓時驚覺發笑之人,是個功力相當深厚的人。 

  再抬頭,白衣夜行人已背著老母,逕自掠進傳出笑聲的濃郁松林中。 

  天麟怕失去白衣夜行人的行蹤,因此心訣一變,身形閃電射入。 

  這時,那聲蒼勁大笑一停,接著傲然朗聲問:「馬慕黃兄,你不在金家灣忠義老店中享

清福,今夜帶著老婆愛女,聯袂前來,莫非也有意這顆仙人果嗎?」 

  話聲剛落,接著暴起一聲老太婆的厲叱! 

  「崔大奈,你是狗嘴裡肚不出象牙來,你明知老娘是婉兒的師父,你偏要當眾放屁胡謅,

你當心我一枴杖打掉你的狗牙!」 

  話一說完,林中暴起一片哄笑。 

  天麟心裡又是一震,他卻沒想到金家灣忠義老店的飛鏢賽三太馬慕黃今夜也跑到平涼山

來。 

  聽了方纔那陣哄笑,林中似乎不止一人,這令天麟聽來,心中非常不解。   

  來至深處,前面竟是一處數畝大小的林中空地,地上細草如茵,油光翠綠,沒有山花也

沒有雜石,僅空地中央,一株細高數丈的枯樹。 

  距枯樹七八丈外,立滿了一群武林人物,約有百人之多,而立在枯樹較近的幾人,卻俱

是白髮蒼蒼,霜眉銀髯的老頭了。 

  這時,白衣夜行人背著老母,直向場中枯樹跟前大步走去。 

  天麟為免被人發現,飛身縱上林中一座高大的石筍,隱身其上,恰被兩邊松樹的茂枝遮

住。 

  天麟舉目一看,在場幾個老人正在言笑談論,其中果有馬慕黃在內,他的愛女小婉,正

立身在一位發白如銀,面色紅潤的老太婆身邊。 

  飛鏢賽三太馬慕黃,頭戴氈緘扇形帽,身穿鵝絨勁裝,腰佩金背刀,肋掛金鏢袋,威風

凜凜,卓立場中。 

  老大婆也有七旬,一身藍布褲褂,手持一根鳩頭亮銀杖,目光閃爍,炯炯有神。 

  小婉依然是紅緞小褂紅馬褲,一副淘氣樣子,那圈長約近丈的皮鞭,已解下握在手中,

看情形三人似乎剛到不久。 

  站在馬慕黃不遠處的,是一個瘦削乾枯的老頭,眉毛特長,白鬍鬚幾根,一臉滑笑,兩

眼滾圓,一望是個玩世不恭的老人。   

  另外三個老人,一式葛布麻衫,俱持一根青竹竿。 

  中間老人,方臉環眼,一蓬銀髯,飄散胸前。 

  左邊老人,身體矮胖,面如盆,耳如輪,兩眼一道縫,一副笑彌勒的歡樂相,令人一見

產生親切之感。 

  右邊老人,馬長臉,霜眉短髯,虎目湛湛,身軀有些駝背。 

  天麟正要再看其他兩個老人,白衣夜行人已到了場中。 

  只見白衣夜行人,距樹約五丈處,停住腳步,反臂將老母恭謹小心地放坐在草地上,恭

謹地低聲說:「媽,到啦,就是樹上那個仙人果。」 

  說著,舉手指著枯樹尖端。 

  天麟一聽,頓時大悟,白衣夜行人來此深山的原因,竟是要以仙人果為母醫病。 

  他雖然不知仙人果的詳細功用,但略知這種珍果,功能祛毒,並可延年益壽,練武人食

之可增進十數年的功力。 

  當然,較之雪蓮、靈芝、何首烏等稀世珍品,仍要遜色多多。 

  天麟一想到雪蓮、何首烏,頓時聯想到被困神秘莊院大廳上的長髮蔽體怪人。 

  於是,心中一喜,暗說:我何不摘個仙人果送給那位長髮前輩? 

  心念間,抬頭一看,星目凝注枯樹尖端,細看良久,才發現枯樹梢上僅結著一個長約三

寸,形如嬰兒的小果子。 

  天麟看罷,大感失望,一個仙人果,如此多人在此翹首期待,以自己的功力而言,取之

易如反掌,但那位有病的老婆婆呢? 

  再看白衣夜行人,頭束儒巾,身穿銀緞儒衫,正仰首望著那顆仙人果。 

  這時,全場一片寂靜,都以驚異不解的目光望著剛剛到達的母子兩人。 

  身穿銀緞儒衫人一回頭,天麟星目不禁一亮。   

  只見他唇紅似朱,面如冠玉,劍眉朗目,薄唇隆鼻,年齡最多二十一二歲,一雙冷電目

光,正向天麟隱身之處望來。 

  就這時,那個身材瘦削,一臉滑笑的老人,乾咳一聲,朗聲問:「你這位小兄弟,深更

半夜背著老媽媽,穿谷越齡,是特地讓你的老娘親眼看看這種稀世珍品仙人果的嗎?」 

  天麟一聽這聲音,正是方才挖苦馬慕黃,被藍衣老太婆罵了一頓的崔大奈。 

  銀衫少年星目望了幾個老人一眼,立即抱拳當胸,傲一躬身,朗聲說:「晚輩白雲鵬,

世居西峰鎮,這顆仙人果,乃恩師玄鶴道長於十數年前經此發現……」 

  話未說完,身穿麻衣,手持青竹杖的方臉老人,插言問:「你說的玄鶴道長,可是當今

崑崙派的掌門人?」 

  銀衫少年白雲鵬,立即恭聲說:「正是晚輩家師。」 

  崔大奈長眉一動,含笑問:「你小子說那牛鼻子最近又來了一次平涼山?」 

  白雲鵬聽瘦削老人崔大奈直呼恩師牛鼻子,不覺俊面一沉,朗目精光一閃,正待說什麼。

  驀見藍衣老太婆老氣橫秋地說:「小子別想出言無狀,在場的幾個老東西,與你牛鼻子

恩師,大都有幾面之識,你有什麼困難,不妨直說出來,老身不是在此誇口,他們幾個老東

西多少還買我飛鞭玉女一點兒面子。」 

  隱身樹後石上的天麟一聽,幾乎笑出聲來,這個綽號已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這位老婆婆

手持枴杖仍捨不得放棄這個引人的萬兒。 

  白雲鵬面色一霽,趕緊肅客,重新躬身一揖到地,朗聲說:「晚輩不知諸位前輩俱是家

師方外好友,晚輩在此重施一禮,請恕失禮之罪。」 

  肥頭大耳笑瞇瞇的矮胖老人,呵呵一笑,讚聲說:「這小子端地可愛,果不愧是老鶴調

教出來的好徒弟。」 

  天麟久聞崑崙掌門玄鶴道長,與少林寺洪元大師同為近代馳名武林的兩位佛門有道高人,

根據白雲鵬的武功狀態看來,所傳果然不虛。 

  想及至此,心中對少林寺洪元大師所存的一點疑竇,也因之消除了。 

  這時,場中的崔大奈,捋著幾根鬍鬚,倚老賣老地說:「小子,此地大都是你的師執前

輩,有困難就快些說罷,如果是為仙人果而來,老夫已分得仙果頭,稍時果熟蒂落,老夫願

將左耳留給你吃。」 

  白雲鵬肅穆地看了馬慕黃和幾位老人一眼,繼續恭謹地朗聲說:「上月晚輩師伯,由河

南少林寺參加嵩山大會歸來,特至此谷查看,並轉告晚輩仙人果蒂部已現血痕,不出三十日,

此果必然自落,特命晚輩最近幾日每至三更,必來此樹下坐守。」 

  說此一頓,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骨瘦如柴,軟弱無力的黃衣老婆婆一眼,黯然說:「家

母身染癆疾,久病不愈,據晚輩師伯說,仙人果有醫病延年之功,如令家母食之,癆疾迅即

可愈,因此,近月時光,晚輩每夜來此,至夕達旦寸步不離,昨夜發現仙果血痕已達膝下,

今夜定然果熟自落,特背家母來此等待。」 

  天麟坐在石上,輕輕撥開松枝,極目力之所能,仍看不清仙人果身上血痕,想是極端細

微。場中白雲鵬,神色虔誠,抱拳注定幾個老人,懇切地繼續說:「諸位前輩俱是功力深厚,

藝業超群,聲譽卓著的武林長者,俱都修為至深,精神奕奕,當不需借助點滴仙果以增長功

力,晚輩在此至誠懇求諸位前輩,將這顆仙人果,棄與家母醫病,非但晚輩終生感戴,沒齒

難忘,即是場外近百英豪也將頌揚諸位前輩的宏德無量。」 

  說罷,又恭謹地深深一揖到地。 

  坐在地上的黃衣老婆婆,也目閃淚光,期待地望著幾個老人,同時,如銀蓬首,也顫顫

巍巍地點個不停。 

  天麟看了內心非常感動,星目中情不自禁地湧上兩泡淚水,他完全被白雲鵬的孝心感動

了。 

  這時,場中幾個老人,俱都霜眉緊蹙,神色凝重,不時望著枯樹梢上的仙人果,任何人

都看得出,他們的心靈中良知和私慾,正在作著激烈的搏鬥。 

  場外近百來看熱鬧的武林人物,自知功力淺薄,無法與場中幾個老人爭衡,這時紛紛議

論,頓時響起一片嗡嗡人聲。 

  天麟星目注定場中的馬慕黃,見他的老臉上神色數變,似乎極難決定。 

  立在一側的小婉,附在藍衣婆婆的耳邊,不知在說些什麼。 

  天麟看罷,心中不禁掀起一陣冷笑,假設今夜飛鏢賽三太馬慕黃,不能主持正義,他將

要第一次執行他總督察的特有職權,以馬慕黃影響本幫清譽為由治罪,當然,這是最嚴厲的

制裁。 

  就在這時,飛鏢賽三太馬慕黃虎目一亮,正氣凜然地朗聲說:「老朽馬慕黃,願將應得

的一份,贈給白老太醫病。」 

  話聲甫落,場外近百英豪,頓時暴起一聲震撼谷峰的如雷彩聲。 

  白雲鵬即向馬慕黃恭謹地一揖到地,深致謝意。 

  天麟聽了大為感動,暗讚麗鳳姊姊慧眼識英雄,馬慕黃果不愧是遠駐西北,獨當一面的

藍鳳幫舵主。 

  馬慕黃一經放棄,接著是老牌玉女藍衣婆婆響應,其餘幾個老人,相繼應允將應得的一

份贈給白老太醫病。 

  白雲鵬感激涕零,連連作揖。 

  因此,場外近百英豪,彩聲雷動,直上夜空,久久不歇。 

  這確是一件感人的事,天麟隱身樹後石上,禁不住心情激動,血脈賁張,幾乎忍不住飛

身而出,也參與這個令人興奮的場面。 

  場中幾個老人俱都應允,單單枯瘦如柴的崔大奈,一直不發一言。 

  彩聲一落,老牌玉女藍衣婆婆,雙目一瞪,精光閃射,望著崔大奈,沉聲問:「崔老頭,

怎麼,你還想吃點兒仙人果,身上多長點兒肉嗎?」 

  崔大奈一聽,雙肩一聳,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說:「你們都這樣功德無量,我的頭也

只好不要了。」 

  話聲甫落,全場又暴起一陣哄然歡笑。 

  正在這時,一陣聲震山野的哈哈大笑,破空傳來。 

  笑聲高吭響亮,入耳嗡嗡欲聾,全場笑聲立被淹沒。 

  在場的所有人眾,俱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天大笑,驚得一愣,瀰漫全谷的歡愉氣氛,頓

時消失了。 

  近百道驚異目光,同時集中在正西發笑的高大石筍上。 

  隱身樹後石筍上的天麟,聽了這聲內力渾厚的長笑,也不禁一愣。   

  藉著皎潔月華,舉目一看,只見發笑之人,是個身穿血袍,頭戴紅緞披肩風帽的八旬老

人。 

  血袍老人,馬臉、高鼻、大環眼,顎下五綹長鬚,直達腹間,老人身後,尚立著四個身

軀高大,相貌兇猛的勁裝大漢。 

  四個兇猛大漢,俱是濃眉、豹眼、絡腮鬍,如非衣分黑、綠、藍、紫,還真不易分清誰

是張三誰是李四,四個大漢的胯後,俱都懸著一根三節棍,烏光閃閃,叮噹有聲。 

  再看場中老牌玉女和馬慕黃,以及崔大奈幾人,俱都老臉蒼白,目閃驚急,場外近百高

手,同時面露懼意。 

  只有白雲鵬,神色依舊,毫無怯色,並不時低聲安慰著老母親。 

  天麟看罷,知道這個血袍老人必是一個武功高絕極端厲害的人物。 

  一陣疾速的衣袂破風聲,血袍老人騰空而起,宛如一朵紅雲般,飄落場中,四個兇猛大

漢也緊跟而至。   

  血袍老人一落場中,飛鏢賽三太立即抱拳含笑說:「老堡主多年不見,神采依舊,今夜

率領中和堡四大勇士,不知老堡主專程而來,還是路經此地?」 

  血袍老人環眼閃爍,不停望著枯樹梢上的仙人果,老人眼中不時掠過貪婪之色,似乎根

本沒聽馬老英雄說些什麼。 

  小婉一向任性好勝,這時見血袍老人對父親神態狂傲,居然佯裝不理,小心眼頓時大怒,

杏眼一瞪,厲叱一聲,問:「喂,你這糟老頭子好大的架子,難道你是聾子嗎?」 

  此話一出,全場人眾俱都面色倏變,馬慕黃要想喝阻已來不及了。 

  血袍老人面色一沉,雙目如電,尚未開口,身後藍衣大漢閃身而出,大喝一聲:「賤婢

找死,膽敢辱罵老堡主!」 

  大喝聲中,縱身前撲,右手倏然高舉,直向小婉劈去。 

  小婉柳眉一挑,憤然一聲嬌叱:「鼠輩找死……」 

  死字出口,玉手疾揚,一道烏光,長鞭閃電抽出。 

  藍衣勁裝大漢,一聲怒吼,跨步閃身,伸手去抄鞭梢。 

  小婉一聲冷笑,玉腕一振,鞭梢疾繞,唰的一聲,叭的一響,鞭梢著實擊在藍衣大漢的

頸脖上。 

  藍衣大漢身手原來不凡,一時大意,竟被抽了一鞭,只氣得哇哇怪叫,暴跳如雷,一蹦

三尺。 

  一聲暴喝,人影閃動,紫衣大漢縱身而出。 

  血袍老人似乎不願誤了正事,於是環眼一瞪,怒喝一聲:「滾回來!」 

  紫衣大漢疾剎衝勢,縱身而退,藍衣大漢手撫脖頸,悻悻走回。 

  血袍老人望著小婉嘿嘿兩聲,轉首對馬慕黃沉聲問:「馬當家的,你由金家灣跑到此地,

是專程而來,還是路過此地?」   

  馬慕黃冷然一笑,說:「老朽專程而來……」 

  血袍老人未待馬老英雄說完,雙目寒光一閃,厲聲插言問:「可是為了這顆仙人果?」

  馬慕黃毫不遲疑地斷然說:「完全錯了,老朽來此僅是為了目睹千年難遇的仙果成熟自

落奇跡,因為這顆仙人果已是那位小兄弟的了。」 

  說著,指了指俊面含慍,卓立兩丈以外的白雲鵬。 

  血袍老人看也不看白雲鵬一眼,嘿嘿一陣冷笑,轉首望著骨瘦如柴的崔大奈,繼續沉聲

問:「瘦皮猴,你來此的目的可是想吃這顆仙人果?」 

  崔大奈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說:「心裡想吃有屁用,仙人果已經有主了!」 

  話聲甫落,血袍老人倏然仰面一聲狂笑,道:「山野仙果,稀世珍品,吸日月之精華,

聚天地之靈氣,既非人工栽種,又非人力培植,哪裡會來主人……」 

  崔大奈未待血袍老人說完,滾圓眼一瞪,怒聲說:「老火龍,你不要打歪主意,仙人果

只有一個,我們幾個老不死的已贈給白老太醫治宿疾……」 

  血袍老人面色一變,震耳一聲大喝:「至寶珍品,有德者居之,豈能由你們亂作人情!」

  崔大奈仰面哈哈一陣大笑,說:「老火龍,你真是老不知恥,自稱有德之人,你不要自

恃赤陽掌無人是你敵手,須知我們幾個老不死的,聯手向你群毆,你老火龍要想全身而退,

可也不是一件易事,更談不上要吃仙人果了。」 

  血袍老人頓時大怒,震耳一聲暴喝:「老夫令夜定要將仙果得到手中,看誰能阻止得了

我?」 

  飛鏢賽三太冷冷一笑,慎重地問:「老堡主可衡量過今夜的情勢對你極端不利?我們幾

人雖然不是老堡主敵手,須知還有近百豪傑作我們的後盾。」 

  說著,側身舉手,指了指立身場外的近百武林人物。 

  馬老英雄右手一指,順時暴起一陣示威性的衝霄吶喊,近百英豪,群情激動,俱都怒目

揮拳喊聲震天。 

  血袍老人一見,不覺面色一變,頓時呆了,但瞬即一定神,隨之仰面縱聲一陣大笑。 

  人影一閃,白雲鵬飄身而前,一俟血袍老人笑畢,立即抱拳恭聲說:「晚輩白雲鵬,不

揣冒昧,斗膽向老前輩請領幾招罕世絕學。」 

  說罷,抱拳而立,劍眉微軒,一雙朗朗星目,注定血袍老人的鐵青老臉。 

  這時,全場聞言,頓時一靜,不少人為之色變。 

  血袍老人手撫五綹銀鬚,環眼在白雲鵬俊面上注視良久,繼而嘿嘿一陣冷笑,不屑地沉

聲說:娃兒,你好大的膽子……」 

  崔大奈冷冷一笑,沉聲插言:「膽子不大能說斗膽請教嘛!」 

  血袍老人環眼一瞪,倏然轉首,面向四個兇猛大漢,暴聲大喝:「哪個去會會他?」 

  喝聲甫落,綠衣大漢應聲撲出,大喝一聲,舉起如錘鐵拳,呼的一聲,直向白雲鵬當頭

擊去。 

  坐在地上的白老太一見有人要打她的愛兒,不禁嚇得顫聲驚呼! 

  白雲鵬劍眉一軒,冷冷一笑,不閃不避,卓然靜立,看看大漢鐵拳擊到,大喝一聲,右

臂橫架迎出。 

  彭的一響,悶哼一聲,綠衣大漢齜牙咧嘴,皺眉苦臉,身形踉蹌後退數步。   

  血袍老人看得一愣,其餘三個大漢頓時一呆。 

  崔大奈輕蔑地哈哈一笑:「聞名甘北的四大勇士原來俱是大草包!」 

  血袍老人老臉一紅,一聲怒極冷笑,兩臂格格直響,環眼凶狠地注定白雲鵬的俊面上,

緩緩逼去。 

  崔大奈一看苗頭不對,向著馬慕黃幾人一施眼神,望著血袍老人大聲說:「老火龍,我

看你是愈老愈不要臉了,居然沒老沒小,厚顏和一個剛丟掉奶頭的孩子動手。」 

  說著,轉首對馬慕黃、老牌玉女幾人一揮手,理直氣壯地說:「既是人老不要臉,我們

何必充胖子,拉傢伙上!」 

  如此一說,馬慕黃唰的一聲掣出金背刀,藍衣婆婆怒哼一聲,手橫亮銀杖,三個麻衣老

人齊舉青竹竿,另外兩個老人俱都圈臂曲掌。 

  血袍老人一看,立即停止,頓時呆了,俗語說:雙拳難敵四手,猛虎被困羊群,好漢不

吃眼前虧。 

  就在這時,正西矮峰上,驟然響起兩聲厲嘯。 

  緊接著,兩道寬大人影,疾瀉而下,繼而掠過松林上端,宛如兩道劃空流矢般,向著這

面連袂飛來。 

  嘯聲雖停,但遠山近嶺間,仍蕩著厲嘯的回應。 

  血袍老人轉首一看,面色倏然一變,繼而一想,又不禁心中一喜。 

  馬慕黃和崔大奈幾人,一見飛來的兩人,全都驚得心頭一震,神情惶急中充滿了黯然之

色。 

  風聲斂處,場中又多了兩個老人。 

  左面老人穿黑衫,長得三角眼,八字眉,白髯似雪,小耳尖嘴。 

  右面老人穿白衣,手持龍頭枴杖,面色紅潤,雙目如炬,顎下一蓬黃須。 

  兩個老人一到場,四目炯炯,俱盯著枯樹梢上的仙人果,這時,全谷一片死寂,令人幾

有窒息之感。 

  血袍老人環眼望著兩個老人,哈哈一笑,朗聲問:「烏白二兄,遠居青海,今夜是什麼

風將二兄吹到平涼山來……」 

  白衣老人未待血袍老人說完,立即冷冷地說:「你老火龍能來,我們烏白二叟就不能

來?」 

  血袍老人被搶白得面色一變,心頭頓時火起,繼而一想,目前形勢不利,不如暫忍一時,

於是冷冷一笑,沉聲說:「白兄何必如此大的火氣,當前形勢對你我都極不利,如不協力同

心,要想吃仙人果可沒那麼容易!」 

  烏白二叟冷哼一聲,遊目一看,持刀橫杖,劍拔弩張,果是火拚之勢。 

  烏衫叟八字眉一皺,望著血袍老人皮笑肉不笑地問:「龍兄有何高見,說出來讓兄弟聽

聽!」 

  血袍老人眉頭一揚,得意地嘿嘿一笑,說:「以兄弟的意思,我們三人合力退敵,然後

將仙人果均分成頭肩、胸腹、臂腿,烏白二兄任取兩份,餘者是兄弟的。」 

  烏白二叟一聽,似乎仍有些貪心不足,但看了持刀橫杖的馬慕黃等人一眼,立即欣然應

好。 

  崔大奈眼珠一轉,挺了挺枯瘦的腰身,故意黯然一歎說:「老而不死是為賊,賊頭賊腦

賊主意,惻隱之心人皆有,唯獨賊心是鐵的,想不到今夜平涼谷,竟來了一窩子老糊塗。」

  白衣叟一聽,雙目一瞪,怒聲問:「你罵誰是賊?」 

  血袍老人看了卓立場中,不時望向仙人果的白雲鵬一眼,嘴角立即掠過一絲詭笑,未待

崔大奈開口,迅即插言說:「他罵的正是二兄和兄弟,因為這顆仙人果,他們明知自己已無

福到口,但卻做了空頭人情,送給那個老太婆醫病了。」 

  說著,伸手指了指蜷坐在地上的黃衣老婆婆。 

  烏白二叟同時輕噢一聲,四道冷冷目光齊向白老太婆望來。 

  白衣叟看罷,輕哼一聲,冷冷地說:「快死的人了,何必再糟蹋一顆仙人果!」   

  白雲鵬一聽,勃然大怒,倏然轉身,星目射電,注定烏白二叟,厲聲說:「天然珍果,

本是無主之物,誰有本事誰吃,今夜小爺定要這顆仙果,如有人不服,不妨向小爺出手一搏,

如能勝得小爺手中劍,小爺轉身就走。」   說話之間,右手疾按腰間,振腕一抖,暴起

一陣清越龍吟。 

  頓時,青芒刺目,光華耀眼,白雲鵬的手中已多了一柄長約三尺半,寬僅七八分的軟金

薄劍。 

  馬慕黃等人聽了白雲鵬一口一個小爺,俱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這時見他手小突然多了

一柄青氣濛濛,顫顫巍巍的薄劍,又不禁呆了。 

  烏白二叟、血袍老人原已怒火高昇,驀見白雲鵬手中光華奪目的軟金薄劍,俱都愣了。

  白雲鵬劍眉如飛,俊面鐵青,星目冷芒閃爍,看了三個老賊的驚愕神態,冷冷一笑,沉

聲說:「今夜要想吃仙人果的人必須先勝過小爺手中的薄劍。」 

  劍字出口,順勢一揮,薄劍幻起一道青蒙匹練,暴起一陣聲如鳳吟的嗡聲。 

  烏白二叟一定神,嘿嘿一陣懾人陰笑,同時冷冷地咬牙連聲說:「狂妄,大膽!」 

  說話之間,面現獰惡,緩緩向白雲鵬逼去。 

  馬慕黃和崔大奈等人,俱都驚得面色蒼白,手心滲汗,知道以白雲鵬的功力和烏白二叟

相搏,不啻以卵擊石。 

  崔大奈緊蹙長眉,牙咬下唇,骨碌眼連閃數閃,漫聲說:「唔,這柄薄劍,極似疤面人

用的那柄騰龍劍!」 

  疤面人三字一出口,血袍老人渾身一戰,烏白二叟面色倏變,兩人驚得本能地停下步來。

  場外近百英豪中有不少人參加過嵩山大會,俱都見過騰龍劍,由於那時心情緊張,俱都

沒有看清楚。 

  如今,場中少年手中的軟金薄劍,看來寒芒耀眼,顫顫巍巍,似乎與疤面人那夜用的薄

劍並無二致。 

  因此,俱都交頭接耳,竊竊私議。 

  血袍老人曾親自參加過嵩山大會,他看得清清楚楚,疤面人已將騰龍劍擲還給一個藍衫

少年,轉交給一個老人。 

  於是,心中一動,面對白雲鵬問:「小子,你是騰龍劍客的什麼人?為何保有他的騰龍

劍?你若照實說出來,今夜老夫可能饒你不死!」 

  白雲鵬劍眉一軒,仰面傲然一笑,朗聲說:「在下久聞前輩大俠中,有一位聲名卓著的

騰龍劍客,但是惋惜得很,在下從無機緣一睹那位衛大俠的風采。」 

  血袍老人的環眼,凶光閃閃,在白雲鵬的鐵青俊面上,注視良久,倏然舉手一指薄劍,

怒聲問:「既然不認識騰龍劍客,他的騰龍劍為何在你的手中?」 

  白雲鵬輕蔑地冷冷一笑,說:「在下的薄劍雖與騰龍劍型式相同,但名稱不一,衛大俠

的劍名曰騰龍,在下的劍名曰祥鳳,至於兩劍是否一爐所鑄,尚不得而知。」 

  說著,右手一抖,劍身筆直,光芒暴漲,劍氣蒸騰,周圍數丈內,立即灑上一層青濛濛

的光輝。 

  血袍老人聽得老臉一紅,烏白二叟,漸感有些不耐。 

  白衣叟雙目凶光一閃,注定白雲鵬手中的祥鳳劍,嘿嘿一陣陰險冷笑,再度緩緩逼去。

  血袍老人見白衣叟再度向白雲鵬逼去,神色頓顯焦急,看他似乎極不願祥鳳劍落人烏白

二叟手中。 

  於是,霜眉一展,首先急呼:「白兄請停步!」 

  白衣叟停身止步,轉首瞪著血袍老人,沉聲問:「你有什麼事?」   

  血袍老人神色凝重,不理白衣叟轉身對烏衫叟以警告的口吻說:「烏兄,這小子膽大包

天,豪氣干雲,用的又是軟金薄劍,雖然不認識騰龍劍客,也許與疤面人有關……」 

  烏衫叟城府極深,早已洞燭其奸,立即冷冷地問:「與疤面人有關又怎樣?」 

  血袍老人嘿嘿一笑,繼續說:「烏兄可知,矚目當今武林,能有幾人敢與疤面人抗衡?

即使合二兄兩人之力,恐也不堪疤面人單掌一擊,是以兄弟認為這小子招惹不得。」 

  烏衫叟老奸巨滑,連連冷笑,白衣叟素性狂傲,頓時大怒,伸手一指血袍老人,震耳厲

聲大喝:「老火龍,你不要把疤面人說得天下無敵,蓋世無雙,他疤面人也不是大鬧天宮的

孫猴子,腳踏風火輪的三太子,長得三頭六臂,張口吃人,我白衣叟中秋節沒有趕上嵩山大

會,算他幸運!」 

  說著,面目淒厲,神色猙獰,遊目看了全場一眼,發現所有在場的人俱都面色蒼白,目

閃驚異,愈加神氣地嘿嘿一笑,繼續沉聲說;「哼,我定要揪下他疤面人的腦袋。」 

  話聲甫落,全場一片死寂,除了輕微的松濤,再聽不到一絲聲音。 

  一輪皓月,高掛中天,已是深夜三更了。 

  倏然。 

  一陣懾人心神的低微冷笑,破空傳來。 

  這聲冷笑,聲雖不高,但聽入耳中,如遭雷擊,在場之人,無不意動心悸,覺得全山滿

谷籠罩上一層陰森、恐怖氣氛,令人不寒而粟。   

  一聲驚恐嗥叫,發自近百英豪之中。 

  「啊!大家看!」 

  在場人眾同時舉目,俱都驚得渾身一戰,脫口低呼。 

  只見正東林沿兩株松樹間,一座高大石筍上,靜靜地立著一道寬大黑影,兩道目光宛如

兩盞明燈,一張奇醜駭人的疤臉,在皎潔的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雖然沒有一人高呼那人是誰,但每一個人都知道那就是轟動天下,震驚武林,黑白兩道

聞名喪膽的疤面人。 

  一聲驚呼之後,全場一片死寂。 

  飛鏢賽三太、藍衣婆婆和崔大奈等人,雖然俱是久歷江湖的高手,遇事相當沉著的人,

這時也不由驚得神色數變,顯得舉止無措。 

  小婉粉面蒼白,櫻口微張,杏目驚懼地望著寬大黑影,兩手緊緊握著她的師父——昔年

的飛鞭玉女藍衣婆婆。 

  白雲鵬劍眉緊蹙,俊面焦急,雖然仍不時望著樹梢上的仙人果,但神色間卻充滿了傷感、

絕望! 

  他認為有了疤面人在場,今夜即便粉身碎骨,要想奪得仙人果,恐怕比登天尤難了。 

  因此,不由本能地看了蜷坐地上,體弱多病的老母一眼,星目中再也忍不住滴下兩行悲

傷淚來。 

  血袍老人曾經親眼目睹過這位武林恐怖怪傑的廬山真面目,這時一見那道熟悉的寬大黑

影,宛如晴天霹靂,完全驚呆了。 

  烏白二叟面色如紙,目閃驚急,額角上豆大的汗珠,簌簌地滾下來,二人看了寬大黑影

的奇醜疤臉,懾人心神的目光和全場的震驚神色,知道疤面人真的來了! 

  一陣沉寂之後,白衣叟一定驚魂,似乎仍有些不信,於是兩眼一瞪,注定寬大黑影,厲

聲問:「閣下是什麼人?」 

  狂傲粗暴的白衣叟雖然聲色俱厲,但問話之前,也不覺加了「閣下」的尊稱。 

  寬大黑影仰面縱聲一笑,聲震山野,繼而朗聲說:「在下正是你要揪下腦袋的疤面人!」

  烏白二叟一聽驚得渾身再度一戰,不覺腮肉抽動目光游移,顯得焦急萬狀,進退維谷。

  疤面人如電雙目一掃全場,再度朗聲一笑,說:「自古豪傑俠士,敬的是忠臣孝子,賢

士烈婦,殺貪官,儆污吏,剷除十惡不赦之人,爾等白髮蒼蒼,俱是武林前輩長者,尤應知

善惡,明大義,辨別是非,想不到今夜以一顆仙人果,居然與一個孝心感人的後生晚輩恃強

相爭,可謂厚顏已極,令人髮指!」 

  疤面人詞嚴義正,侃侃指責,全場一片寂靜,疤面人說此一頓,繼而一聲懾人冷笑,繼

續以深沉的聲調說:「爾等當知在下的慣例,疤面人不現身則已,現身則必殺人!」 

  此話一出,全場英豪,心膽一戰,立即掀起一陣輕微騷動。 

  血袍老人、烏白二叟,俱都驚得面色灰白,汗下如雨,呼吸異常急促,三人似乎已嗅出

死的氣息。 

  這三個險毒老人,俱是兩手血腥,素性狂傲,殺人無數,他們做夢也沒想到今夜也嘗到

了被殺前的惶駭、驚恐。 

  馬慕黃、崔大奈等人,心情逐漸平靜,俱都神色肅穆,以崇敬的目光望著高立林中石筍

上的疤面人。 

  疤面人如炬目光,注定血袍老人、烏白二叟,冷冷一笑,繼續沉聲說:「如果爾等即時

遠離此谷,放棄這顆仙果,,以全場中白姓少年之孝心,在下今夜當破例饒爾等不死!」 

  話聲甫落,馬慕黃、崔大奈等,同時轉身,一陣颯颯風響,幾人如飛縱向場外近百英豪

之中。 

  血袍老人神色數變,緊跟緩緩後退。 

  四個兇猛大漢,雖然緊跟後退,但八道目光,卻注定枯樹梢上已通體變成血色的仙人果

上。 

  烏白二叟也發現了,凶目中立即射出四道貪婪目光,神色猶豫,腳下遲疑,身形尚未後

退半步。 

  老奸巨滑,城府極深的血袍老人,似已看出烏白二叟的心意,想是發現仙果已經成熱,

自恃輕功火候,已達登峰造極之境,企圖在仙果一落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搶到手中,

轉身閃電馳去。 

  再看疤面人立身之處,距離場中至少尚有十數丈,而且,疤面人並無入場之意,縱然他

的輕功蓋世,待等發覺再想追時,已恐不及了。 

  血袍老人如此一想,後退身形立停,覷目一看,烏白二叟的眼神,果然不時偷偷瞟向疤

面人。 

  白雲鵬聽了疤面人的話,一顆悲傷絕望的心,頓時又有了生機,這時看到仙果突然變紅,

同時瀰漫著一絲異香,知道仙果就要脫落了。 

  於是,星目注定仙果,橫劍緩步,直向樹下走去。 

  白雲鵬一動,烏白二叟,四個兇猛大漢,也緩步向前逼進。 

  疤面人一見,頓時大怒,仰天一聲淒厲驚心的衝霄狂笑,聲震山野,直上夜空,林中松

針紛落,山中宿鳥驚飛! 

  就在疤面人仰天狂笑的同時,場中暴起一陣驚呼大喝。 

  只見一道紅影,正由枯樹梢上疾墜而下。 

  白雲鵬身形如煙,直向下墜的紅影撲去。 

  烏白二叟,一聲不吭,也同時飛身疾撲。 

  四個兇猛大漢,似乎早有默契,同時暴喝一聲,兩個猛撞烏白二叟,兩個飛奔墜下的紅

影。 

  馬慕黃等一見,雖然焦急大喝,但是由於距離較遠,出手已是力不從心。 

  就在這時,疤面人一聲震撼谷峰的驚心厲喝:「鼠輩找死……」 

  死字剛剛出口,林空暴起一陣清越龍吟,飛虹在手,紅光奪目,右臂倏然一舉,飛虹閃

電射出。 

  一道耀眼晶紅電光,挾著一陣懾人心神、震撼山野的呼呼響聲,直向場中,閃電射去。

  場外近百英豪一見,同時脫口驚呼:「啊!驚天雷……」 

  烏白二叟,被兩個兇猛大漢一撞,身形一閃,因此一頓,驟聞場外狂喊驚天雷,接著立

感光華刺目。 

  兩人頓時大驚,嚇得魂飛天外,暴喝一聲,閃電後退,直向正西矮峰上,疾如流星般,

電掣馳去。 

  就在烏白二叟轉身飛逃的同時。 

  場中晶紅奪目劍光,盤繞如虹,閃閃似電,呼呼劍嘯中,暴起數聲淒厲驚心的悠長慘叫!

  劍光,血雨,人頭飛空,整個深谷閃著紅輝,眩目驚魂,月華失色。 

  倏然。 

  疤面人神色淒厲,雙目如炬,一聲淒厲怒喝:「留下項上的首級來……」 

  大喝聲中,右腕再度一揚。 

  一道耀眼青光,宛如劃空閃電,挾著隆隆雷聲,穿過盤繞紅光,直向飛越林空,電掣奔

向矮峰的烏白二叟射去。 

  刺目青華一繞,同時傳來兩聲直上夜空的驚心慘嚎,烏白二叟的無頭屍體,僕身栽進林

中。 

  青紅電光嘎然而沒,全谷頓時一片昏暗,場外近百英豪,頭暈目眩,如癡如醉,眼前景

物模糊難辨。 

  但遠山近嶺,空谷深淵間,仍響著隆隆如雷的回應。 

  久久,場外群豪的雙目,才恢復了視覺。 

  舉目一看,場中枯樹下,橫倒豎臥著四個兇猛大漢的無頭屍體,血袍老人張嘴瞪眼,垂

直僵立,已驚嚇得暈厥過去。 

  白雲鵬神色雖仍模糊,但已跪在老母身邊,將仙果送進老母的口裡。 

  再看正東林間的高大石筍上,已沒有了疤面人的寬大黑影。 

  這時,疤面人的寬大黑影,宛如電掣飄風,盡展絕世輕功馭氣凌雲,飛出深谷,奔下山

麓,直向前面大鎮上飛去。 

  天麟閃電飛馳中,舉目前後,顧盼左右,確定四野沒有武林夜行人物跟蹤後,立即取下

臉上的人皮面具。 

  繼而,經過一座枯林時,趁機脫下寬大黑衫,束好粉藍公子巾,一道亮影疾如流星般,

直射鎮前。 

  這時,鎮上一片靜寂,櫛比的瓦面上,霜意更重了。 

  天麟縱落店中,確定身後無人後,悄悄推窗飄身而入,落地無聲,輕如棉絮,反手將窗

扣好,自認相當滿意。 

  凝神一聽,對室鼾聲如雷,憨哥正做甜夢,知他尚未發覺,心中暗暗高興,否則明日憨

哥醒來,定然囉嗦不休。 

  轉首一看床上,不覺頓時呆了,紊亂的被褥折疊得整整齊齊。 

  天麟無奈地搖搖頭,不覺綻唇愉快地笑了。 

  倒身床上,心中覺是極為舒暢,今夜飛劍斬了兩個滿手血腥的老魔,和四個為虎作倀的

惡徒,至少為甘陝一帶武林,又除去一害,血袍老人雖未授首,但深信他的心膽已被驚破,

今後再不敢為非作惡。 

  由於今夜連施兩柄飛劍,發覺自己的功力較之在嵩山大會時,有了更長足的進步,不但

飛劍收發得心應手,即使施展最耗真力的絕世輕功馭氣凌雲時,事後也不覺得有何疲憊。 

  天麟知道,完全歸功於經常習練無上心法和默誦劍譜之故。 

  方纔在平涼山深谷中的那聲運功冷笑,根據在場幾個功力深厚老人們的神色來判斷,自

己的笑聲至少已達震人心弦之境。 

  念及至此,心中不禁掀起一絲興奮,不覺間,酣然入睡。 

  一覺醒來,天已黎明,院中已有了店伙們的走動聲。 

  天麟掀被起身,自覺睡得舒坦已極,來至外室,發覺憨哥早已坐在椅上,房門已經大開。

  只見憨哥神色陰沉,顯得既氣忿又委屈,一雙卵眼望著院中眨個不停,似乎根本沒看到

天麟出來。 

  天麟一見大憨神色,知他正在氣頭上,知道這時最好不要解釋,僅滿面堆笑地歉聲問了

聲早。 

  憨哥看也不著天麟,依然望著院中。 

  天麟淡淡一笑,也不在意。 

  驀見憨哥大頭一晃,以一種既氣又無可奈何的神態,沉聲低吟:「結伴雙宿店,夜半少

一人,關心四下尋,跑斷兩腿筋,霜打衣衫風吹面,清冷月夜更傷神,坐等不回暗生氣,只

得上床會周公,回來裝聾又作啞,怎不氣得頭發暈。」 

  天麟聽罷,再也忍不住愉快地哈哈笑了,即向憨哥致歉,並將夜間所遇,簡略地低聲說

了一遍。 

  大憨雖然原諒了天麟,但沒有看到天然珍果,心中甚感遺憾。 

  飯後,兩人馳馬出鎮,迎著朝日,直奔正東。 

  兩人沿著官道,駢騎飛馳,一連數日,馬不停蹄。

第三十五章 王府驚魂

  這天,風和日麗,晴空萬里,官道行人漸多,一座雄偉大城,已遙遙在望,那就是京師

長安。 

  長安西城,並排三座巍峨箭樓,雖遠在十數里外,已能看到三座高聳的樓影。 

  大憨一見長安城樓,頓時喜不自勝,胯下賽雪雖然奔馳如飛,這時也覺得慢如蝸牛了。

  天麟看到雄偉的長安城,相反的,心情頓時沉重下來,想到蓉姊姊的行蹤何處,如何進

入皇宮大內,是否有那四種奇珍藥材,這些問題,一齊湧上了他的心頭。 

  計算一下日期,今天已是十四日了,他希望能遇到蓉姊姊,並得到一種奇珍藥材。 

  這幾個問題,在天麟的內心深處,反覆地思慮著。 

  天麟飛馬沉思,大憨心急奔馳,紅日西斜時分,兩人已到了長安西關城外的大街上。 

  兩人舉目前看,街道特別寬大,行人熙攘,商店比鄰,招牌酒帘,琳琅滿目,熱鬧異常。

  天麟、大憨策馬緩進,左顧右盼,已是目不暇接,京師重地,繁華氣象果與別處不同。

  兩人前進中,發現街上行人中,有不少是勁裝異服的武林人物,俱都交頭接耳,低聲議

論,神色間顯得惶惶中有些緊張神秘。 

  天麟雖然看到,但並未放在心上。 

  宋大憨東張西望,牛眼瞪得又大又圓,咧著大嘴,除了看花花綠綠的招牌,就是看酒樓

飯店。 

  進得城中,只見大街寬廣數丈,行人熙攘,車馬迤邐,兩街商店設置得琳琅滿目,光彩

繽紛。 

  城內與城外,迥然不同,一片昇平氣象,市面繁華,與其他城市大不相同,由於行人熙

攘,街道寬廣,武林人物多已看不到了。 

  天麟舉目一看,正北是內城,坐在馬上,已能看到皇城中的巍峨殿脊,一片金黃琉璃瓦,

在西下的斜陽下,閃閃映輝。 

  正中有座氣勢雄偉,高聳半空的朱漆琉璃瓦宮樓,矗立皇城之上,想必就是百官進朝的

五鳳樓了。 

  天麟遙見皇城氣勢,覺得那地方蘊藏著無上威嚴,令人看了立生不可侵犯之感。 

  想到當今聖上,舉國至尊,普天之下,望之伏跪,文武百官效死稱臣,權勢之大天下無

匹。 

  天麟想到父親騰龍劍客和那位長髮前輩的諄諄警告,這時才發覺他們確沒有危言聳聽,

擴大事實。     

  一陣鑼鼓響聲,將天麟的思維打斷。 

  轉首一看,已到了一個寬大廣場之前。 

  廣場上,人群接踵,擠來擠去,前後左右,雜亂地擺著各種販攤,說書、算命、耍猴戲,

兒童玩的假刀假槍假面具,應有盡有。   

  鑼聲,鼓聲,叫賣聲,嚷成一片! 

  廣場的盡頭,是座建築非常宏偉的廟宇,不少善男信女,進出廟門。 

  天麟凝目一看,巍峨的門匾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慈恩寺。   

  寺內殿脊輝煌,佔地極廣,蒼松古柏,翠竹成行,確是一座著名寺院。 

  轉首再看大憨,神色興奮,張嘴含笑,牛眼東瞧西看,望著販攤人群,已是目不暇接了。

  繼續前進一段,發現南街一連幾座兼有酒樓的客店。 

  天麟心中一動,即在一座規模較大的酒樓店前,與憨哥同時下馬。 

  這時店門內,急步跑出來兩個衣著整潔的店伙,俱都滿面堆笑,恭謹地將馬接過。 

  天麟、大憨跟在另一名店伙之後,逕向店內走去。 

  進入店內,甬道長廊,精舍雅房,宛如官宦府第。 

  店伙見天麟衣著華麗,氣度不凡,引著兩人左轉右彎,直達一座紅漆金環的圓門之前。

  天麟遊目一看,是座獨院,紅牆不高,上覆綠瓦,數枝翠竹,斜伸牆外。 

  看罷,劍眉一蹙,心說:兩人何必要座獨院?有間雅靜上房足可以了。 

  但店伙已舉手在亮光的門環上,輕輕擊了兩下。 

  天麟繼而一想,有座獨院也好,夜間行事更方便。 

  心念間,呀然一聲,紅門開了。 

  天麟雙目一亮,驚得幾乎退後半步。 

  只見兩扇紅門之間,盈然立著一個年約十五六歲,一身淡黃衣裙的小侍女,鵝蛋形的小

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黃衣小侍女一見天麟立即襝衽為禮,微屈雙膝,鶯聲說:「請爺廳上坐!」 

  天麟神色一愣,劍眉緊蹙,正待拒絕。 

  驀聞憨哥,拍腿跺腳,大聲說:「公子老弟,我想起來了,昔年我爹來時,也是選的這

種有侍兒的獨院。」 

  說罷轉頭,不待天麟插言,即對店伙愉快地說:「很好,很好,就是這座獨院吧,速送

一桌上好酒菜來,記住,還有這個!」 

  說著,兩隻小手,即在胸前做了一個揮動手勢,接著,探手懷中,取出一錠足有二兩的

銀子,順勢交給店伙,一揮手,急聲說:「快去吧!這是賞給你的!」 

  店伙一聽,頓時呆了,他一直認為這位身高不足五尺的大頭牛眼人物,是個從僕,想不

到今天竟看走了眼,這人不但爽快,出手也極闊綽,真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了。 

  於是一定神,趕緊躬身應是,轉身大步走去。 

  大憨一見天麟無可奈何的神情,哈哈一笑,伸手肅客說:「公子老弟,請吧,就你閣下

這身華麗的衣著,不凡的儀表,加上那兩匹神駿寶馬,哪個店的小二哥不把你視為王孫、衙

內公子爺!」 

  天麟心想既來之則安之,只得舉步進入園門。 

  進門是道迎壁,繞過迎壁一看,天,院中除了修竹盆花,簷懸紗燈,正廳階上尚立著三

個年歲俱在十五六歲的小侍女。 

  三個小侍女,服飾相同,衣分白,粉、綠,三個小侍女一見天麟,同時襝衽行禮,齊聲

恭謹問候。   

  天麟略一點頭,大憨微一揮手,兩人並肩進入正廳。 

  廳中雖然不大,但顯得異常富麗,漆桌亮椅,毛氈鋪地,桌前置一張銅暖爐,爐中炭火

熊熊,廳中溫暖如春。 

  兩人落座,即有侍女端來兩杯香茗,四樣果點。 

  天麟雖然走過不少省份,甚至遠達甘西三危山,但卻是第一次前來長安,因此,覺得處

處陌生,處處不同。 

  稍頃,侍女即請兩人入浴。 

  天麟洗去風塵,容光煥發,精神奕奕,愈顯得瀟灑飄逸,大憨浴後,也覺身輕氣爽,年

輕了不少。 

  兩人浴罷,天色已黑,簷前紗齊明,廳內燭光如晝,正中桌上已擺好一桌豐美酒餚。 

  天麟、大憨分別入座,即有侍女執壺滿酒。 

  連進兩杯,發現大憨不時望向廳外,禿眉頭直皺。 

  天麟有些不解,正待發問。 

  驀聞院外傳來一陣輕微的環珮叮咚聲。   

  接著,院門迎壁處,現出兩個麗人,一個抱琵琶,一個捧古琴。 

  天麟一看,不覺愣了。 

  只見兩個麗人俱是秀髮高挽,頭插銜珠飛鳳,薄施脂粉,姿色艷麗,櫻唇含笑,蓮步輕

盈。    

  抱琵琶的麗人,穿紫羅衫,著落地裙,捧古琴的麗人,上穿霓裳,下穿百褶長裙,兩人

並肩齊步,飄飄而行,環珮叮咚,直向廳上走來。 

  天麟頓時大悟,立即明白了憨哥在院門向店伙比劃的手勢用意,想到來京目的,不覺心

中有氣。 

  大憨神色得意,心中高興,於是,嘿嘿一笑,喜形於色地說:「公子老弟,這玩藝兒叫

歌妓,錚錚咚咚可助酒興,昔年我爹和幾位老骨頭朋友來京師,就聽了幾支歌曲。」 

  天麟劍眉一蹙,俊面一沉,立即不高興地說:「大憨兄……」 

  大憨未待天麟說完,立即嘿嘿一笑說:「公子老弟,不喜歡沒關係,唱一支就可讓她們

回去。」 

  天麟正待解釋,兩個麗人已走進廳門。 

  兩個歌妓望著天麟嫣然一笑,百媚俱生,輕盈施禮,嬌聲問安,頓時滿廳芬芳,幽香襲

人。 

  四個侍女,立即為二女移過兩張錦墩。 

  天麟見大憨高興,兩個歌妓綻笑含情,坐在錦墩上輕垂螓首,顯得弱不禁風,一副楚楚

可憐相,又不忍叫她們遽然來,又匆匆地去。 

  兩個歌妓,調弦對音,不時以柔和的目光瞟向英俊瀟灑的天麟。 

  天麟心事重重,無心注意這些,他雖不停地淺斟慢飲,但他的思維卻想著街上武林人物

竊竊私議和入城時的緊張情形。 

  廳上響起悅耳的弦音和嬌美動人的歌聲,但天麟的腦海中,卻計劃著如何進入皇城,如

何去找林麗蓉。 

  驀聞耳邊響起大憨的沙啞聲音:「好了,你們唱得很好,這是賞給你們的!」 

  天麟一斂心神,只見大憨哥已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再看兩個歌妓,神情驚愕,嬌容失色,驚得同時顫聲問:「爺,小女可是唱得不好?」

  天麟望著憨哥,茫然不解地問:「大憨兄,為何不唱了?」 

  大憨得意地哈哈一笑,愉快地說:「老弟是否聽上癮了?老實告訴你,我已叫她們唱了

兩支了。」 

  天麟決定飯後前去暗查一番皇城形勢,實無心再讓她們唱下去,也掏出一錠銀子,放在

桌上,禮貌地說:「這是在下賞給兩位姑娘的!」 

  說著,又看了兩個神色驚喜的歌妓一眼,發覺她們雖然櫻唇含笑,但眉宇間卻深藏著憂

郁。 

  兩個歌妓欠身稱謝,並恭謹地嬌聲說:「小女子再唱一支以酬兩位公子爺的盛情!」 

  說罷,玉手輕移,纖指扳動,立即響起一陣幽美旋律。 

  因為這是最後一支歌,天麟不得不聚精會神地聽。 

  二女未唱,黛眉先顰。 

  曼妙弦音中,二女神情幽怨,齊張櫻口,在圓潤的歌喉中,唱出哀怨的歌聲: 

  「歎紅顏, 

  淪落煙花。 

  緋衣披拂, 

  懶把蛾眉畫。 

  強展笑靨, 

  淚彈琵琶。 

  鬻歌, 

  侍酒, 

  暗沉年華。 

  恨紅顏薄命, 

  淪落風塵煙花。 

  歌聲清婉,其意悲切,令人聞之,不禁隨之暗歎! 

  二女歌罷,飄然起身,即有侍女將銀遞過,二女神色戚怨,螓首低垂,向天麟、大憨施

禮致謝後,款步走向廳外。 

  天麟望著二女婀娜身影,直至消失在院外,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憐憫之感,覺得二女姿容

娟麗,人品不俗,可惜淪落風塵。 

  大憨本極高興,聽了最後這首歌,心中也不禁有些黯然! 

  飯後,兩人走出店門,街上夜市正盛,行人擁擠,擦肩接踵,燈火輝煌,喧囂沸騰,較

之晝間尤為熱鬧。 

  天麟、大憨沿街信步而行,向著內城方向走去。 

  兩街酒樓茶肆中,猜拳論酒,歌唱歡聲,雖然街上人聲喧騰,但仍不時聽到飄向街外的

陣陣笙弦竹音和曼妙歌聲。 

  驀然。 

  前面街上,行人讓道,喧囂驟停,所有人的目光,齊向前街望去,同時,有人低聲輕呼:

「啊,御林軍!」 

  天麟、大憨心頭同時一震,舉目一看,只見前面街道上,寒光閃閃,槍矛如林,一隊御

林軍約有百人之多,大步走來。 

  當前一員戰將,身材修偉,高坐一匹戰馬上,明盔亮甲,腰懸寶劍,神色肅穆,雙目前

視,顯得威武無比。 

  打量間,御林軍已來至不遠處了。 

  天麟、大憨隨著行人,也停身立在街邊。 

  戰將策馬前進,御林軍大步緊跟,步伐整齊,雄武有力,發出一陣「唰唰」的響聲,兩

街行人,一片肅靜。 

  御林軍過去了,街上又恢復了喧聲。   

  人群中一個低微聲音,忿忿地說:「現在這些武林中的什麼傑,什麼怪,愈來膽子愈大

了,以前尋仇雪恨,約鬥火拚,多是在深山僻野荒林中,如今居然鬧到天子的跟前來了……」

  天麟、大憨轉首一看,見是一中年商人,正對另一個中年人說著。 

  另一個中年人眉頭一皺,說:「明天就是十五了,所以大批禁軍出動,以防他們擾亂京

城安寧。」   

  大憨一聽,好奇心動,急步過去問:「兄台,請問……」 

  兩個商人一見憨哥,驚得渾身一戰,未待大憨說完,轉身擠進人群中。 

  大憨氣得環眼一瞪,正待發作,頓時想起這是京城,立即按下心中怒火,但仍氣忿地哼

了一聲。 

  天麟轉首一看,身後正是一家豪華茶樓,樓上不少靠窗飲茶的人,正探首窗外,看著過

去的那隊御林軍。 

  於是,心中一動,暗忖:酒樓茶肆,龍蛇混雜,恣意縱談,現在時刻尚早,暗查皇城形

勢也許不便,何不進去坐坐,或許得到一些京師緊張的原因。 

  念及至此,轉首對憨哥說:「大憨兄,進去喝壺茶吧!」 

  大憨一聽,精神頓時一振,欣然應好,當先向茶樓走去,方才心中一股悶氣,也隨之全

消了。 

  兩人沿梯直上茶樓,遊目一看,人聲嘈雜,座無虛席,有的正在喝茶,有的已事先將座

定好了。 

  只見所有茶客,俱都神色緊張,指手劃腳,說得口沫橫飛,似乎正談論著方才御林軍的

事。 

  茶樓的北面一座平台上,坐著幾個濃妝冶艷的歌妓,俱都抱著樂器,等候茶客的點唱。

  這時,急步過來一個衣著整潔的茶房,含笑恭聲說:「請爺們跟小的來!」 

  說著,轉身向臨街窗前的一張空桌前走去。 

  天麟、大憨一看,空桌上覆著潔白的桌布,早已擺好了八個果碟,桌邊立著一張紅牌,

上寫南王府張衛爺訂。 

  兩人看了非常不解,繼面一想,管他,有茶房帶路怕他何來,稍時王府的張衛爺來了,

正好鬥鬥他。 

  天麟、大憨分左右靠街窗落座,街上夜景一覽無遺。 

  這時,全樓茶客多已靜下來,不少驚疑目光望著天麟和大憨。   

  看天麟,衣著華麗,儀表出眾,極似王儲的人物,再看大憨雖然不像個護衛大老爺,但

卻傲態凌人,官架十足。 

  當然,不少喫茶老客,都知道這是茶房為了多賺點賞銀,故弄的玄虛,因此看了天麟大

憨一眼,繼續他們的談論。 

  茶房俟天麟、大憨分別落座後,立即恭謹地問:「爺,您喝什麼茶?本樓有龍井、香片、

嫩葉青、紅茶、綠茶、白菊花。」 

  天麟要了壺龍井,大憨要了壺紅茶。 

  茶房走後,天麟目望街景,兩耳卻凝神靜聽。 

  嗡嗡的談論中,有個較高的聲音說:「……這消息傳出才三天,近郊四城便湧滿了各路

武林英雄……」 

  這時,茶房已將兩壺好茶送到,茶具是江西上等細瓷。 

  驀聞就近一桌上的茶客,輕輕一敲桌面,作色說:「我敢說東關箭樓上的守城官兵都睡

著了,你想,有人在箭樓上掛一幅寬約有一丈的白布,守城官兵會不知道?」 

  另一個不以為然的聲音,回答說:「這也不盡然,你想那人的武功不高,藝業不強,怎

敢向魔魔天尊的傳人挑戰……」 

  天麟聽得心頭猛地一戰,俊面倏變,星目中冷電一閃而逝,情不由己地去看就近一桌上

的兩個茶客。 

  談話的兩個茶客雖是武林人物,但一望之下,即知俱是武功庸庸之輩。 

  天麟看了一眼,繼續望向街上夜市中的穿梭行人。 

  較遠處的一桌上,有人低聲問:「三禿兄,你看疤面人會不會前來?」 

  一個低沉聲音,有力地說:「當然會來,十大門派的掌門人,疤面人都沒放在眼裡,對

這個挑戰的又有何懼?並且,有人要把我三禿子的像,畫在一幅一丈多寬的白布上,並在胸

膛上插把刀子,還紮在長安城的東關箭樓上,我三禿子不知道則罷,知道了他就是玉皇大帝

的奶奶,我禿頭也不會放過他!」 

  先問話的那人,連連讚聲說:「三禿兄豪氣干雲,小弟佩服,佩服!」 

  叫三禿子的人,又有些遲疑地說:「不過……假設疤面人隱居深山,或者遠在邊陲,不

知道有人向他挑戰,明晚三更這場罕世難見的大決鬥,恐怕我們便無福看了。」   

  就在這時,另一個尖刻的聲音,哈哈一笑,強自壓低聲音說;「三禿子,我看你的膽子

給疤面人的驚天雷嚇破了,你總該知道,俗語說得好: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這個掛圖

挑戰的人,沒有對付疤面人驚天雷的本領,他也不必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我王二麻子

一向是口快心直,就是疤面人坐在我的身邊喫茶,我也要提醒他注意,不信我們看,疤面人

保準不敢來。」 

  三禿子冷冷一哼,不服氣地說:「王二麻子,須知我三禿子是去過嵩山大會的,那晚雖

然距摘星台較遠,但是我看得清楚,疤面人那種霸道掌力,兩掌一翻,白光電閃,堅石都可

擊碎,我就不相信掛圖挑戰的人是鐵鑄的。」 

  原先發話的那人,立即打圓場說:「好了,好了,反正南五台山北麓,距此也不算遠,

明晚上哥兒倆去一趟,屆時一看就知道了,何必在此爭得臉紅脖子粗,再說……」 

  話未說完,平台上響起一聲弦音,幾個歌妓已開始調弦,因此,全樓頓時靜下來,茶客

目光,紛紛投向平台上。 

  一向喜愛歡樂而不知愁為何物的宋大憨聽了茶客們的談話,已完全驚呆了,他確沒想到

居然有人大膽,畫圖掛在東關上向疤面人挑戰,繼而一想,暗哼一聲,心說,哼,準是那幾

個瘋婆子飛鳳八釵。 

  天麟最初極為震驚,這時心情已經平靜下來,他已完全明白了京師緊張,警衛森嚴的原

因。 

  這對他進入皇宮,找尋那四種藥材,增加了不少困難。 

  天麟無心再聽歌妓唱些什麼,他一面漫不經心地望著街上來往行人,一面運用他超人的

智慧,計劃著如何應付這件意想不到的驚人事情。 

  他想到蓬頭丐和禿頭僧對他提出的警告,心說:這個掛圖挑戰的人莫非真的是魔魔天尊

仇家的後人? 

  繼而一想,也許是各大門派的陰謀,意圖引起宮廷震怒,迫使疤面人息隱山野,永遠退

出江湖。 

  天麟也曾想到飛鳳八釵,欲想借此以行報復,也是極有可能。   

  最後,他仍斷定掛圖挑戰的人,是魔魔天尊的仇家後人,是與不是,明天晚上便知道了。

  二人酒足飯飽,離開了酒樓,向內城行去。 

  根據經驗判斷,現在該是二更時分了,但街上行人看來一點不見減少,且有繼增之勢。

  兩人來至一道通向正北的寬廣大街上,行人較西街尤為擁擠,正北百丈以外,是座矗立

夜空的巍峨城樓,上懸二十餘盞斗大紅燈。 

  天麟知道那是內城,前進中凝目一看,發現城上寒光閃爍,人影晃動,十步一兵,百步

一伍,俱是持矛握盾的御林軍。 

  想是大憨也看到了,立即在後悄悄碰了天麟一下,示意警惕。 

  天麟頷首會意,兩人繼續前進。 

  進入內城,街上行人依然不見減少,而人群中多是攜從帶僕,身著華麗的官宦子弟,同

時發現有不少大小不一,形式不同的轎子,往來於人群。   

  天麟、大憨深知當朝文武百官,以及皇親巨紳等俱都住在內城,因而不時看到宅第廣大,

建築堂皇的府院。 

  兩人步行一陣,發現行人逐漸稀少,舉目一看,百丈以外,已是雄峙巍峨矗立夜空的五

鳳樓了。 

  皇城上大紅燈明亮,城外數十丈內,行人絕跡,不時有小隊御林軍在皇城四周巡邏,平

素是否如此,兩人俱都不知。 

  皇城以內,宮殿深遠,雖然看不到雄偉殿脊,但可看到光亮沖天,碧空月華為之失色。

  天麟、大憨不敢再向前走,直向正西一道大街走去。 

  這道街上行人不多,但俱是衣著華麗及乘車坐轎之人,有的醉態醺醺,有的嬉笑而行,

車轎之中,多是婦女。 

  行進間,兩人雙目不禁一亮,只見前面一座巍峨府第,階高七級,門樓富麗,階上分立

十數名佩刀持矛的威武警衛。 

  門樓懸滿紗燈,光明如同白晝,門樓左右各架一盞巨型燈,上寫三個斗大紅字——南王

府。 

  天麟、大憨心頭同時一震,不自覺地將步子慢下來。 

  兩人遊目一看,府牆高大,暗影中隱隱閃著刀光。 

  天麟心中一動,暗忖:進入皇宮大內,可能不易,但要進入南王府看來似不太難,南王

為人陰險,是當朝顯赫人物,著名的奸王,今夜何不進去探查一番,也許能取到那四種稀世

藥材的一種,如無珍藥,也可趁機警告奸王,要他今後多多行善。   

  大憨跟在天麟身後,已看出天麟的心意,仰面看了一眼碧空皓月,立即低聲說:「現在

已近三更,街上多是高官顯要宴罷回府的車轎,和一些浪蕩夜遊的王孫公子富豪子弟,再過

半個更次,就可行事了。」 

  天麟頷首會意,遊目一看,街上行人果然逐漸減少。 

  於是,轉首對大憨低聲說:「大憨兄,今夜小弟決心一探王府,你先回店等我吧,再遲

也許出不了內城了。」 

  大憨深信天麟進入警衛森嚴的王府,一人前去,進退裕如,若再加上自己,反而多個累

贅,雖然心中明白這個道理,但仍勉強點點大頭,無可奈何地說:「好吧,我回店中等你。」

  說著,轉身向回走去。   

  就在大憨轉身回走的同時,一陣暴喝怒叱,逕由南王府內傳出。 

  府門警衛立時發覺有異,抽刀橫矛,神色慌張,吶喊一聲,紛紛衝向門內。 

  天麟、大憨看得一愣,遊目街上,行人大亂,紛紛走避,於是,兩人一揮手,各自分奔

東西。 

  這時,王府內,怒喝暴叱,金鐵交鳴,牆上警衛,齊搖紅燈,吶喊衝霄。 

  天麟隨著逃避人群,直向距王府不遠處的一條巷口快步走去,一雙星目,卻不時望向王

府的門口。 

  他在想,這人是誰?如此大膽,三更未盡居然敢進王府? 

  繼而一想,心頭不禁一震,似有所悟,不覺心中暗呼:啊,蓉姊姊,一定是她! 

  念及至此,心中不禁暗暗焦急,同時,腳步也不覺慢下來! 

  驀然。 

  一聲淒厲慘叫,由王府牆內傳來! 

  接著,牆上持矛舉燈的警衛,一聲吶喊,齊向府牆西南角端湧去。 

  天麟和其他走避行人也不約而同地舉目向府牆上看去。 

  一聲清叱,白影一閃,一個白衫少年,由王府內飛身躍上牆頭,牆上警衛,大喊一聲如

蜂湧了過去。   

  天麟見少年穿白衫,心中頓時平靜不少,但他基於救人急難的俠義天性,他決心協助這

個白衫少年脫險。 

  王府牆頭上,人影閃處,一連又縱上幾個身穿錦衣,手持兵刃的人物。 

  這時,白衫少年一聲厲叱,手中長劍閃電揮出,耀眼匹練過處,暴起數聲慘嚎,如蜂湧

上的警衛,立被斬倒幾人。 

  相繼縱上牆頭的幾個錦衣衛,各揮兵刃,齊聲大喝,紛向白衫少年攻去。 

  這時,遠處已傳來陣陣馬嘶蹄奔和吶喊聲! 

  天麟一聽,暗暗為白衫少年焦心,覺得他應該盡速離去,否則,稍時大隊兵馬到來,再

想逃走,勢必更難了。 

  遊目一看前後,王府附近除了自己,已走得沒有人影了。 

  這時,正東街頭,高舉紅燈的大隊人馬,勢如潮水般,已向著這面湧來。 

  天麟再度加快腳步,直向前面巷口奔去,這時距打鬥的王府牆頭,僅餘七八丈距離了,

白衫少年劍勢雖然凌厲,但王府人多勢眾,要想脫身極為困難。 

  急步前進中,天麟舉目再看,不禁驚得渾身一戰,俊面倏變。 

  只見白衫少年,朱唇玉面,細眉大眼,丰神秀逸,飛舞長劍,正是分別將近三月的杜冰

妹妹。 

  天麟這一驚非同小可,一長身形,騰空而起,雙袖一揮直向打鬥激烈的王府牆頭,如電

射去。 

  牆上警衛搖燈吶喊,錦衣護衛合力猛攻白衫少年,尚不知身後有人飛至。 

  驟然一聲勢如霹靂的震耳大喝:「住手……」 

  這聲如雷大喝,只震得數十警衛丟燈掩耳,俯腰蹲身,錦衣護衛俱被震得踉蹌後退,兩

耳嗡嗡,眼冒金星。 

  杜冰面色蒼白,朱唇微張,舉目一看,驚喜欲狂,張口無語。 

  天麟一聲低喝:「冰妹還不快走!」 

  低喝聲中,光亮閃動,天麟已將杜冰挽住,疾聲喝「起」,身形一躍數丈。 

  天麟挽著杜冰,身在空中,疾演「天降寒龍」,身形幻起一道流星亮影,直向數丈外一

片櫛比房面上落去。 

  這時,王府方面,人聲沸騰,馬嘶連聲,光亮沖天。 

  天麟知道大隊人馬已到,必須盡快出城,於是,挽緊杜冰,盡展輕功,直向西南城頭,

如電射去。 

  遠處街上,仍有燈光和三五成群的夜遊人,茶樓酒館中尚不時飄出陣陣弦音歌聲。 

  天麟仰面一看夜空,天已四更了,再看身後,十幾道人影,仍在百丈以外的房面上緊緊

追來,同時高聲大呼:「捉刺客,捉刺客……」 

  天麟一聽「刺客」兩字,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怒火,對面不遠處已是城牆了。   

  舉目一看,城上官兵雖然俱都目注王府方向,但似乎尚未發現疾馳而來的杜冰和天麟兩

人。 

  天麟見機不可失,來至近前,一提杜冰,騰身飛至城頭,繼而腳尖一點,兩人越城而過,

直落城下。 

  城上官兵頓時驚覺,立時一陣大亂,抽刀吶喊,張弓搭箭,齊向城外盲目疾射。 

  頓時之間,城上喊聲震天,亂箭齊發,形如驟雨,勢如飛蝗,挾著一陣驚人的勁風,直

射護城河的對岸。 

  天麟已有幾次越城經驗,深知官兵勢必亂箭追殺,因此,直落城下,沿城向南飛馳,並

未即時過河。 

  天麟飛馳中,遊目一看,發現護城河的對岸,竟是曠野城外,這時才知道長安雖有內外

兩城,實際北城僅有一道城牆。 

  兩人飛馳一陣,早已脫離箭區,騰空過河,直向曠野一片枯疏矮林中奔去。   

  來至林內,同時停身,天麟迫不及待地問:「冰妹,你怎地敢去夜探王府?」 

  杜冰立即沒好氣地說:「有何不敢,皇宮大內,我照樣敢去!」 

  天麟聽再一楞,發現杜冰神色憤然,雙頰通紅,顯然正在生氣,於是有意岔開話題問:

「冰妹,這次是你一人來長安嗎?」 

  說著,拉起杜冰的手,逕向青石走去。 

  杜冰雖然滿心不高興,但她仍關心麟哥哥離開少室峰摘星台以後的情形,於是,好不甘

願地與天麟並肩坐在石上。 

  天麟看了一眼明月,發覺再有一個更次天就亮了,他尚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情,要在拂曉

前做好。 

  因此,他只得將分別以後的情形,概略地告訴了杜冰。 

  最後,天麟關心地問:「冰妹,你可知蓉姊姊為何不去大荊山?」 

  杜冰略一沉思說:「蓉姊姊原就預定同去大荊山,嵩山大會後的第二天,蓉姊姊突然改

變主意,決心來趟長安……」 

  天麟立即關切地急聲問:「你可知她來長安的真正原因?」   

  杜冰茫然搖搖頭說:「蓉姊姊走時,僅對小妹說:她必須去找一個人!」 

  天麟驚異地輕『噢」一聲,再度不解地問:「蓉姊姊不去大荊山,你為何也不去?」 

  杜冰見天麟問話時的神色凝重,立即撲哧一笑,說:「告訴你,我不去大荊山,決不是

賭氣吃醋……」 

  天麟俊面一紅,立即插言問:「那又是為什麼呢?」 

  杜冰再度一笑,解釋說:「第一、蓉姊姊來了長安,第二、娟妹妹前去找你,第三、小

妹離家已久,家中俱都為我擔心,爹爹也勸我先回安化去!」 

  天麟一聽,頓時想起回風掌杜老英雄,於是關切地問:「杜老伯可曾同來長安?」 

  杜冰搖搖頭說:「只我一人前來。」 

  天麟心中一動,急問:「你這幾天可曾遇到蓉姊姊?」 

  杜冰眉梢一挑,微微提高聲音說:「長安這麼大,遇見蓉姊姊談何容易,哪能像我們今

夜如此湊巧?」 

  天麟似乎想起什麼,即問:「冰妹,今夜你為何冒險進入南王府?」 

  杜冰柳眉一挑,輕哼一聲,含嗔望著天麟說:「還不是為了你!」 

  天麟聽得一楞,立即不解地問:「什麼?為了我?」 

  杜冰一雙明亮杏目,機警地看了左右一眼,壓低聲音問:「有人在東關懸圖,向你挑戰,

你可知這件事?」 

  天麟漫不經心地說:「這是疤面人的事,與我何干?」 

  杜冰一聽,氣得輕咬櫻唇,緊握粉拳,猛在天麟左肩上捶了一下,同時,佯怒嗔聲說:

「貧嘴,人家急得要死,你還有閒情尋開心!」 

  天麟愉快地一笑,問:「你去南王府,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杜冰鄭重地警告說:「麟哥哥,你不要恃技輕敵,這次掛圖挑戰決不可等閒視之,俗語

說:『來者不懼』,你必須慎重應付這件事情。」 

  天麟連連頷首,但薄而下彎的朱唇上,卻仍掠過一絲微笑。 

  杜冰繼續說:「小妹日間考慮整天,知你遠在衡山或更遠的地方,決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情,為了保持疤面人的聲譽,覺得只有冒險去趟南王府……」 

  天麟不解地問:「去趟王府又有何用?」 

  杜冰正色說:「南王掌握京師兵權,只要能派出一彪兵馬,駐紮南台山北麓,各路武林

英雄自是不敢前去參觀,這場罕世難見的大決鬥,疤面人去與不去,江湖上俱都不知……」

  天麟淡淡一笑,說:「因此,沒請到王爺派兵,險些兒丟了小命!」 

  杜冰粉面一紅,佯怒嗔聲問:「麟哥哥,這件事你到底準備如何應付?」 

  天麟神秘地一笑,立即附在杜冰的耳邊,嘰嘰咕咕,如此如此。 

  杜冰一聽,面現驚喜,杏目閃光,立即興奮地說:「這樣太好了,事不宜遲,愈快愈

好。」 

  說著,首先起身,伸手拉起天麟來。   

  由於情勢急迫,天麟一直沒能靜心地細看冰妹妹一眼,這時星目閃動,發現冰妹妹雖著

白衫,但由紅潤細膩的香腮上,斷定冰妹妹較前豐滿多了。 

  杜冰頓時驚覺,羞得粉面通紅,圓睜杏眼,佯怒嗔聲說:「麟哥哥你……」 

  話未說完,甩掉天麟的左手,強忍嬌羞甜笑,轉身如飛馳去。

第三十六章 烏紗怪人

  天麟愉快地哈哈一笑,亮影一閃,疾射而前,伸手攬住杜冰的纖腰,擁著杜冰,直向西

關城外的大街,電掣馳去! 

  杜冰數月相思,一旦得償,芳心不時泛起陣陣甜意,櫻唇上一直掛著一絲愉快、幸福的

微笑! 

  想起與鱗哥哥霸王莊相會,中毒療傷,林中擁吻,雖被老父撞見,羞人欲死,但卻獲得

老父的面允婚事,得與麟哥哥終身相廝。 

  現在麟哥哥武功已成,父母團聚,只待找到孫叔叔…… 

  想到興奮處,芳心狂跳,粉面發燒,不覺笑罵自己不害臊! 

  心念間,驀聞麟哥哥含笑柔聲問:「冰妹,你想到什麼開心的事如此高興,竟不自覺地

笑出聲來?」 

  杜冰一聽,紅飛耳後,不禁驚得輕啊一聲,轉首望著天麟,櫻口久久不知合上。 

  天麟偏偏不識趣,再度追問一句:「冰妹,你為何發笑?」 

  杜冰何等聰明,大眼珠一轉,微紅著粉面,含笑說:「我在想你有那位頭大矮小,長相

滑稽,總愛賣弄文章,喜唱打油詩的宋大俠與你同路,一定給你解除了不少旅途寂寞……」

  天麟未待杜冰說完,想起憨哥的確也忍不住笑了,立即插言說:「但也給我添了不少麻

煩。」 

  說話間,已距西關城外大街不遠了,大街上仍能看到三兩成群的夜遊人,步行歪斜,言

語含糊,似是盡興歸途。 

  天麟看罷,頓時想起人們所說:「京師重鎮,貿易大城,市井客棧通宵街門不閉,酒樓

楚館燈火達旦不熄」,看來所傳不虛。 

  看到四更時分,街上仍有行人,想到憨哥這時,應該高臥床上,鼾聲如雷了。 

  但這時的宋大憨卻獨坐客棧廳上,面對殘餚苦酒,已經焦急萬分了。 

  四個小侍女,三個去睡覺,一個在旁侍候! 

  大憨對公子老弟的功力深信不疑,但千密總有一疏,尤其王府已發生事端,決無再進王

府之理! 

  但為何至今未見公子老弟回來?這不能不令他擔心! 

  於是,牛眼望了靜立一側的紫衣小侍女一眼,打了一個酒噎,漫聲問:「小姑娘,現在

是什麼時分了?」 

  小侍女一聲不吭,默默地走至廳外,仰首看了一眼夜空,轉身走回桌前,低聲恭謹地說:

「四更多了!」 

  憨哥心中雖極焦急,但仍自我寬慰地說:「時間還早,就要回來了!」 

  說著,舉杯又乾了一杯,憨哥眼皮愈加沉重,大卵眼愈來愈小,終於倚在椅背上瞌然入

睡。 

  一陣喧囂人聲,將憨哥由睡夢中驚醒! 

  大憨睜眼一看,天光已經大亮,猛然由椅上跳起來,不覺脫口急問:「現在什麼時分

了?」 

  說罷,滿佈紅絲的卵眼,一直盯著剛剛換班的綠衣侍女。 

  綠衣小侍女被憨哥這突如其來的舉措嚇了一跳,驚得連連顫聲說:「現……現在太陽……

才剛升起來……」 

  大憨聽得渾身一戰,幾平是暴聲問:「我的公子老弟可曾回來?」 

  綠衣小侍女嚇得粉面蒼白,連連搖頭,戰戰兢兢地說:「沒……沒有……」 

  大憨一聽,頓時慌了,舉抽擦了一下嘴角上的口水,急步向大門外走去。 

  這時,店中旅客多已起床,俱都神色慌張,紛紛奔向店外。 

  大憨看了暗暗心驚,不知長安城內,昨夜發生了如何驚人的事情,於是,也急步向店外

走去。 

  門口店伙,每遇慌張出店的客人,必定緊張地大聲說:「爺,要去快去西關城樓!」 

  大憨宿酒未醒,神情仍有些恍惚,加之內心焦急,掛念天麟一巒未歸,因之「西關城樓」

聽為「西關人頭」。 

  出了店門,直奔西關,街上行人,多是一個方向前進,俱是前去西門。 

  大憨遊目一看,行人俱都眼露恐慌,面現緊張,前進中,低聲談論昨夜王府有人行刺的

事。 

  「……聽說三個刺客俱是小伙子,最多二十一二歲!」 

  「……有人判斷刺客是當朝大臣中的子弟,可能與王爺有嫌,因為有一個刺客,用暗器

射殺兩名護衛大老爺後,直向皇城方向奔去。」 

  「……其實,刺客衣著華麗並不見得就是王孫公子……」 

  「聽說西城官兵,昨夜發箭六千多發……」 

  大憨一聽,心中猛地一震,再和方才店伙「西關人頭」加以對照,不禁驚出一身冷汗來,

因此,腳下步子驟然加快不少! 

  驀然身後傳來一陣馬嘶。 

  大憨回頭一看,近百盔甲鮮明的御林軍,各騎高大戰馬,勢如暴風過境般,夾著如雨蹄

聲,飛馳而來! 

  街上行人紛紛讓路,俱都停止談論。 

  御林軍飛馬馳過,直奔西關,馬嘶蹄奔,震耳欲聾。 

  大憨心頭惶惶,不知西關人頭是誰? 

  來至西關,行人阻塞,馬上御林軍,已將西關封鎖,交通頓時斷絕。 

  西關城內城外,人山人海,馬嘶吆喝,喧囂沸騰,所有人等,俱都翹首望著高聳半空的

城樓巔頂。 

  喧騰的人聲中,不時響起「疤面人,疤面人」的聲音。 

  大憨一聽,宛如驟雷轟頂,頓感頭重腳輕,搖搖欲墜,心中宿醉頓時驚醒,痛悔昨夜不

該離開公子老弟! 

  舉目上看,箭樓高達三層,矗立城上,直入半空,宛如一座平地孤峰,令人望之眩目。

  這時,城上官兵,張弓搭箭,雪亮單刀俱都抽出鞘外,顯得神色緊張,似乎嚴防有人沖

上城頭擾亂。 

  大憨再細看,發現第三層的巔頂上,掛著一張手帕大小的白布隨著晨風徐徐飄動,除此,

再沒有看到何處掛著有「人頭」。 

  驀然。   

  三層箭樓上的窗門打開了,窗口顯得是那麼小,比巔頂那塊白色方布還要小。 

  接著,由窗口緩緩爬出幾個小黑點! 

  地面上,頓時暴起一陣驚呼:「啊!那是人!」 

  「真膽大,嚇死人了!」 

  「那要失足跌下來,定要摔個粉身碎骨!」 

  人群一陣呼叫,秩序頓時大亂。 

  馬上官兵,立即舉矛斥喝,鎮壓推來擠去的人潮和人聲。 

  這時,三層箭樓上的窗口上,幾個小黑點,正由窗口內拉出一件長長物體,協力立起,

搭在巔頂上的前簷下。 

  接著,一個小黑點,緩緩向上爬去。 

  大憨知道那是一架雲梯,那個緩慢向上爬的人,看來慢,實則疾。 

  這時,地面人群,再度掀起一陣驚恐戰粟的呼聲和議論。 

  大憨望著箭樓第三層雲梯上緩緩上爬的小黑點,心中戰慄,兩腿發軟,的確有些頭暈目

眩,他擔心那人會真的不慎跌下來!   

  這時,人群中的談論聲,大憨聽得更真切了! 

  「……由此看來,疤面人的功力,要比掛圖挑戰的那人高得多……」 

  「……老兄,那樣高的箭樓巔簷,不知怎樣飛上去的?」 

  「……這小子是出了名的鑽天鷂子,別人敢爬得那麼高嗎?這小子膽子大,罪惡也深,

每次他爬高,都希望他跌下來,但老天爺偏不長眼,每次他都平安無事。」   

  大憨知道這話是指的爬雲梯的那人。 

  這時,雲梯上的那人,已爬到那方白布近前了。 

  地面人群,頓時一靜,所有人的目光,俱都集中在小黑點和那方白布上。 

  片刻過去了,那方白布仍沒有被取下來。 

  倏然。 

  白布一飄,那點小黑點也隨之暴跌! 

  接著,空中傳來一聲隱約可聞的悠長慘叫! 

  地面上,頓時暴起一陣震天如雷的驚呼。 

  那方白布,隨著晨風,緩緩飄下,那點小黑點,挾著慘叫,直如隕星急瀉,愈落愈疾。

  城上官兵,直急得揮刀狂喊,城下馬上御林軍,驚得面色同時大變,所有觀眾,完全驚

呆了。 

  一陣驚風過後,叭的一聲大響。 

  宋大憨大嘴一咧,牛眼一閉,心中暗呼:阿彌陀佛,這與高樓上丟下一個雞蛋有何兩樣?

  一陣沸騰人聲,接著是馬嘶吆喝! 

  大憨睜眼一看,那方白布已向街心飄去! 

  人,像潮水般向著白布飄行的方向湧去! 

  馬上御林軍揮矛吆喝,也策馬向前,但人潮如牆,戰馬寸步難行! 

  大憨好奇心動,仗著身堅如鐵,兩膀有力,直向街心衝去,他要看看公子老弟在那上面

寫些什麼東西。 

  擠至近前,那方白布恰好落向地面。 

  人群狂喊躲避,惟恐上面塗有什麼毒劑。 

  大憨來至近前,擠開前面幾人,俯身伸手翻看,竟是一襲白綢長衫,上面寫著五個模糊

大字:「疤面人來也!」 

  細看字跡,不是用墨寫成,可能是用的木炭。 

  大憨注定那襲白衫,不覺有些呆了! 

  這時,人群中,相互高聲傳遞著:「疤面人來了,疤面人來了。」 

  高呼的聲音中,充滿了惶懼,但卻透著一絲驚異,呼聲愈來愈多,愈傳愈遠。 

  一陣馬嘶怒喝,數名馬上御林軍,已來至近前。 

  一個佩刀御林軍,飛身下馬,立將地上白衫撿起,急步走至一個銀盔銀甲,手提亮銀槍,

跨騎白鬃馬的戰將馬前。 

  兩手高舉白衫,面向戰將而立,似在請示過目。 

  馬上提槍戰將一看白衫,面色微微一變,即令收起,右手一舉,立即響起一陣悠揚號角,

兵馬頓時排隊集結。 

  正在這時,憨哥的肩頭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宋大憨這一驚非同小可,嚇得渾身一戰! 

  轉身一看,正是天麟,不覺驚得脫口歡呼:「啊!公子老弟……」 

  但發現天麟的身邊尚立著一位身穿水紅衣裙的絕美少女,正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望

著他掩口含笑,因此,不覺呆了。 

  細看之下,正是回風掌杜老英雄的唯一掌珠——杜冰。 

  大憨一定神,嘿嘿一笑,立即搖頭晃腦。 

  杜冰一見,「撲哧」一笑,即對天麟含笑說:「宋大俠的文章又來了!」 

  天麟哈哈一笑,大憨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一聲吆喝傳來,御林軍駕隊前馳,掀起一陣馬嘶蹄雨。 

  天麟轉首對大憨、杜冰說:「我們也回店吧!」 

  說著,三人隨著人群,並肩向前走去。 

  這時,整個長安城,大街小巷,議論紛紛,顯得風雨飄搖,一片混亂,到處談論著武林

恐怖怪傑疤面人的事。 

  十一日有人在東關掛圖挑戰,任何人都曾想到疤面人不可能前來,但僅僅三個夜晚,疤

面人竟真的來到長安。 

  因此,疤面人在人們的心目中,不但是一個恐怖怪傑,也是一個神秘人物。 

  街上人群中的武林人物,神色惶惶中,尚透著一絲驚喜,沒有見過疤面人廬山真面目的

人,斷不會再放棄這次難遇的機會。 

  不少外地來此的武林人物,已開始打聽前去南五台山北麓最近的路程了。 

  天麟、杜冰、宋大憨三人並肩前進,聽著左右人群中談論著疤面人過去的驚人事跡。 

  三人默默地前進著,各人想著各人的心事。 

  大憨希望盡快趕回店中,他急於要知道天麟如何遇到杜冰,怎會在戒備森嚴下將那襲長

衫繫在西關箭樓的最高簷頂上。 

  杜冰卻一直為麟哥哥今夜赴約擔心,既然對方敢公然挑戰,當然是有恃無恐,也必自信

能戰勝疤面人。 

  天麟的腦海裡,卻一直想著對方是誰?今夜如何進入南五台山北麓?如果挑戰者果真是

魔魔天尊仇家的後人,他要竭盡所能為魔魔天尊了卻數百年前的這段仇恨。 

  天麟、杜冰、宋大憨心念間已走至距客棧不遠了。 

  三人舉目一看,發現不少店伙站在客棧門前,團團圍住兩個客人,兩個客人神色緊張,

比手劃腳,正在說得口沫橫飛,臉發紅。 

  幾名店伙,瞪著兩眼,眼球隨著兩個客人的比劃手勢,不停地閃來閃去,臉上神色瞬息

數變,似乎俱都聽得心驚肉跳,緊張無比。 

  天麟三人互看一眼,忍不住相視笑了,知道這兩位客人必是剛由西關趕回,被店伙們圍

住打聽消息。 

  三人尚距店門數丈,便聽到其中一人大聲說:「……太湊巧了,那方白布由西關箭樓飄

下,幾乎落在我的頭上!」 

  一個緊張地聲音問:「爺,那白布上寫些什麼?」 

  另一個客人煞有介事地說:「那上面寫著幾個斗大黑字,筆法蒼勁,龍飛鳳舞,鉤是鉤,

點是點,筆劃分明,確實罕見……」 

  這時,天麟、杜冰和大憨已走至店前,店伙俱都聽得入神,已無人注意客人進出店門店

伙應有的禮貌了。 

  另一個店伙,迫不及待地催促問:「爺,那上面到底寫些什麼,您可看清楚?」   

  那客人略微一頓,語意含糊地說:「我當時緊張萬分,僅看到幾個斗大黑字……」 

  另一個客人立即插言急聲說:「我看到了,上面寫的是『疤面人來了……」 

  恰好,大憨走至那人身後,於是牛眼一翻,一咧大嘴,輕哼了一聲,插言道:「我看到

上面寫的是『疤面人來也,,不是來了!」 

  天麟劍眉一蹙,杜冰也覺憨哥愛管閒事。   

  兩個客人,所有店伙,似乎吃了一驚,同時向憨哥望來。 

  方纔發話的客人,聽得滿面一紅,立即分辯說:「來也,就是來了,來了就是來也!」

  大憨本想再說幾句,但見天麟、杜冰腳步未停,繼續向店中走去,並無等他之意,也就

懶得再分辯了。 

  三人進入獨院,發現四個小侍女俱都立在院中,嘰嘰咕咕,正談得興高采烈,這時一見

天麟、大憨回來,慌得同時襝衽恭迎。 

  但看到天麟身後跟著一位秀麗少女,又同時楞了。 

  天麟為了三人談話方便,立即含笑對四個小侍女說:「現在街上熱鬧異常,你四人可以

出去玩玩,午飯時再回來!」 

  說著,探手懷中,取出一錠足有二兩重的白銀,交給較大的一個侍女說:「這是賞給你

們的,去吧!」 

  說罷,逕向廳上走去。 

  四個小侍女望著手中的銀子,完全呆了,久久才驚喜地齊聲致謝,接著,像四隻小靈雀

般,飛步跑出院外。 

  天麟三人進入正廳,分別就座,昨夜大憨吃剩的殘餚,早已撤走了。 

  大憨一就座,立即迫不及待地問:「公子老弟,你昨夜通宵未歸,把我可害苦了,現在

罰你報告經過,由王府門前分手,你如何遇到杜姑娘,如何在警衛森嚴下將那襲白綢長衫掛

到西關箭樓上,如何……」 

  天麟打斷憨哥的問話說:「大憨兄,昨夜王府內突然吆喝大亂,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大憨立即回答說:「昨夜與你分手,我走至不足七丈處,回頭再看,發現王府牆頭飛身

縱上一個白衣少年……」 

  天麟未待憨哥說完,立即插言說:「那個白衣少年,就是冰妹妹!」 

  大憨心頭一震,轉首望著杜冰,不解地急聲問:「杜姑娘為何要夜探王府?」 

  杜冰看了廳外一眼,機警地說:「小妹前去目的,是給南王留柬,希望他以京師治安為

由,派兵阻止這次疤面人與懸圖挑戰的人在京師附近決鬥……」 

  大憨斷定挑戰之人必有制勝疤面人的信心,因此覺得杜冰做得很有道理,立即關心地問:

「杜姑娘可將柬留在王府?」 

  杜冰粉面微微一紅,懊惱地說:「進入王府剛越過一座獨院,便被隱身暗處的錦衣衛發

現了。」 

  宋大憨禿頭一皺,不解地問:「杜姑娘不曉得王府警衛森嚴,高手如雲……」 

  杜冰眉梢一挑,瓊鼻一哼,不屑地說:「莫說小小的王府,就是皇宮大內我這幾天還要

去一次呢!」 

  大憨聽得渾身一戰,不覺脫口急問:「為什麼?」 

  說著,卵眼又看了一眼一直含笑不語的天麟。 

  杜冰傲然微笑說:「人人都說皇宮內苑,俱是異士奇人,燈火通宵達旦,御林軍警衛森

嚴,要想進入皇城,難如登天,我心中就一直不服……」 

  宋大憨未待杜冰說完,立即插言說:「這次王府之行,對皇宮大內已可窺見一斑,奉勸

杜姑娘,還是慎重些好!」 

  杜冰冷冷一笑,心中雖知厲害,但表面仍顯示著不服。 

  天麟劍眉一蹙說:「進入大內實在不難,難在三更以後,滿城府第處處燈火,街上仍有

夜遊行人,一旦為對方發現,隱身既不易,飛馳也困難。」 

  杜冰柳眉一挑,立即附和說:「我就是吃虧在處處燈火,隱身不易……」   

  大憨心中一動,似乎想起什麼,於是,禿眉頭一皺,未待杜冰說完,立即插言說:「我

記得昔年與我爹來京時,街上夜市一散,宵禁立即開始,雖王孫公子通過大街,同樣要受到

御林軍的盤詰!」 

  天麟微微點頭,似有所悟地說:「想是近年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舉世昇平,所以一

切禁令放寬了。」 

  杜冰輕哼一聲,忿忿地說:「如今街上歌舞昇平,城關箭拔弩張……」   

  大憨頓時想起箭樓懸衫的事,立即插言問:「西關警衛森嚴,派有重兵把守,你們到底

用什麼方法將白衫懸在箭樓的最高巔頂上?」   

  天麟淡淡一笑說:「小弟和冰妹到達西關城外大街上,已經四更多天了,先請冰妹回店

換衣並取來一件夏季用的白綢衫……」 

  大憨一晃大頭,立即插言說:「方纔我在西關,伸手一翻地上白布,見是一件長衫,真

把我弄糊塗了!」 

  杜冰綻唇一笑,故意讚聲說:「宋大俠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智慧超人,斷事如神,怎

會遇事糊塗,想必是宋大俠把此事等閒視之……」   

  大憨聽杜冰讚美,先是一喜,繼而立即正色否認說:「不,不是,我為這事焦急萬分,

幾乎通宵飲酒未睡。」 

  說著,嘿嘿一笑,訕訕地說:「想是酒醉未醒,所以也就遇事不清了,這是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 

  杜冰明亮雙眸一轉,立即正色說:「我聽說宋大俠自詡酒量如海,百斛不醉……」 

  大憨暗呼杜冰厲害,趕緊插言說:「心倩焦急,有苦難言,滴酒下肚,醉臥三天,所以

說,以酒澆愁,愁更愁。」 

  天麟見杜冰明眸閃動,知她又再想詞,立即繼續搶先說:「我當時想到如何借筆寫字,

第二天勢必引起臆測,因此在一家炭行取了一節黑炭,潦草地寫了幾個字……」 

  宋大憨驀然一拍大腿,自覺聰明地說:「我判斷得果然不錯,當時我一看就知不是用筆

寫的!」 

  天麟一聽,幾乎笑出聲來,為免杜冰插言,繼續說:「一切弄好,小弟先由警戒薄弱處

進入城內,繞至西門附近,隱身暗處,等待冰妹妹在城外配合支援……」 

  大憨聽得卵眼大睜,轉首望著杜冰,不解地問:「杜姑娘如何支援老弟?」 

  杜冰錠唇一笑說:「一切妙計都是你的老弟安排的,你的老弟自會告訴你。」   

  大憨碰了個軟皮釘,只得又轉首望著天麟。 

  天麟含笑繼續說:「我請冰妹妹城外隱身在弓箭不能射至之處,以小石投擲城上警衛官

兵,果然城上官兵大亂,紛紛驚呼,張弓搭箭,亂箭齊發……」 

  杜冰想起當時城上驚亂情形,忍不住「撲哧」一笑說:「本來立身明顯外的官兵,大亂

之下,俱都躲在箭垛之後盲目發箭,發現無人可射,我又抖手打出三顆石子,直射城上紅燈,

其中一盞立被擊滅,城上再度一陣大亂,紛紛將紅燈降下,西關城上立趨一片黑暗……」 

  天麟一笑,接口說:「這樣對我太有利了,西關城頭一暗,後面警戒官兵俱都紛紛跑向

前面,因此,我很順利地飛上城頭,直達箭樓巔頂……」 

  大憨對天麟的絕世輕功是深信不疑的,但他不明白那樣高的巔頂上,怎會有人發現那件

白衫? 

  於是,禿眉頭一皺,不解地說:「今天早晨發現箭樓上掛著白布的這位仁兄,他的眼睛

一定是生長在前額上,否則,誰會走路兩眼看天?」 

  杜冰神秘地一笑,看了天麟一眼,轉首對大憨笑著說:「只有你的公子老弟的眼睛是長

在前額上。」  

  大憨聽得一愣,卵眼立即盯著天麟。 

  天麟哈哈一笑,說:「我早想到這件事,所以事後我與冰妹在預定的地點會合後,即混

入城外等候在人城的人群中。 

  由於昨夜城上發箭,王府又有人潛入,所以各城俱都遲開城門半個時辰,直到天光大亮,

西關才大開城門。 

  行人蜂擁而入,官兵無法阻止,對可疑的人也無法盤詰檢查,情形相當混亂,當然,在

這樣的情形下,是沒有人會注意到箭樓巔頂的。     

  因此,小弟和冰妹便在擁擠的人群中,不時回頭望向箭樓最高層,同時,兩人口中不時

發出驚異的『咦』聲。 

  不久便引起附近行人的注意,紛紛轉首,俱都以好奇的目光望向箭樓,接著,後面的人

也發覺了。 

  由於太陽剛剛升起,那件白衫隨著晨風飄動,閃閃發光,特別引人注目,因此行人紛紛

佇足,翹首仰望,街道頓時為之堵塞。   

  守城官兵頓時驚覺有異,立即驅散行人,對那件白衫似乎並不注意,因此,小弟和冰妹,

再以猜測口氣談論說:『這可能是疤面人向東關懸圖挑戰者的答覆,也許是那位向疤面人挑

戰的人又重新指定了場地日期……」 

  如此一說,圍立附近的人們,立即附聲贊同,剎那間傳遍了整個西關,這樣才引起守城

官兵注意……」 

  大憨未待天麟說完,叭地一掌拍在大腿上,立即豎起拇指讚聲說:「好,好,好,公子

老弟非但藝冠海內,蓋世無敵,而且機智超群,學竟天人,憨哥由衷佩服,自歎弗如……」

  憨哥正在搖頭晃腦,大加讚美天麟之際,驀見四個小侍女,俱都神色惶惶,急步走進院

來。 

  天麟輕輕咳嗽一聲,大憨立即停止不說了。 

  四個小侍女急步走進正廳,齊向天麟三人施禮,神色惶急地恭聲說:「啟稟爺等知曉,

現在街頭巷尾,俱都紛紛談論,說『疤面人真的來了,傳說今夜三更天,南五台山有決鬥大

會,現在看熱鬧的人,騎馬乘車,都出南關了。」 

  天麟三人故作驚喜,杜冰乘機問:「小姑娘,南五台山北麓,距此有多少路?」 

  四個小侍女爭著說:「快馬半日可達,乘車小跑四個時辰可到!」 

  天麟三人一聽,不覺同時脫口說:「還有這遠的路程啊?我們要去也該準備了。」 

  其中紫衣小侍女立即接口說:「爺們要去,小婢即去通知前店,命他們速送午餐來!」

  大憨首先應好,一擺手說:「小姑娘去吧,並通知他們備馬。」   

  紫衣侍女恭聲應是,轉身走了。   

  天麟略一沉思,轉首對杜冰說:「冰妹,飯後你即回西關客店備馬,我們在南關城外的

官道上會面。」 

  大憨為表現他的機智,立即接口說:「為了行事方便,再者減少麻煩,杜姑娘最好仍穿

昨夜的服裝,如能換為其他顏色更佳。」 

  杜冰頷首會意,繼而望著天麟、大憨關心地說:「這件事我們必須周密商討一個對策才

好……」 

  天麟看了三個小侍女一眼,立即以目示意說:「我們在路中再談吧!」 

  杜冰會意,接著有所感觸地說:「如果能遇到蓉姊姊多好,她不但武功高,人也機警沉

著……」 

  大憨立即插言說:「蓉姑娘早已前來長安,今夜她必定前去南五台山,我們屆時只要特

別留心一下人群,不難發現蓉姑娘。」 

  天麟一想到蓉姊姊,心情頓時沉重下來,他希望今夜能遇到林麗蓉,根據常情判斷,蓉

姊姊今夜斷無不去之理。 

  這時,紫衣小侍女已領著數名店伙,將酒菜送來。 

  飯後,三人同時走出店外,驊騮、賽雪早已備好繫在店前,不少行人和店伙,圍著兩匹

寶馬觀看,俱都讚不絕口。 

  店伙們見天麟三人出來,立將兩馬拉過。 

  圍在店前觀馬的人,所有目光又齊向天麟三人望來,頓時響起一陣評頭論足的竊竊私議

聲。 

  杜冰辭過天麟、大憨徑回西關客店,天麟、大憨上馬直奔南關,圍在店前的行人,也一

哄而散。 

  天麟、大憨兩人乘馬前進,發現街上行人雖不見減少,但武林中的人物,已絕少看到了。

  人們仍熱烈地談著疤面人採到長安的事,街上不時走過一小隊盔甲鮮明的御林軍,氣氛

顯得更緊張了。 

  來至南關,發現城門左右各貼一張巨幅佈告,不少人圍著觀看。 

  天麟心中一動,立即趨馬向前,舉目一看佈告,心中頓時大怒,忍不住發出一聲怒極冷

笑。 

  佈告上的大意是說,江湖大盜、綠林匪徒,近日懸圖挑戰,行刺王府,擾亂京師治安甚

巨,如有能人異士,生擒疤面人者,賜將軍職,如將疤面人及另一懸圖江湖大盜斬首奉獻者,

賜一等錦衣護衛。 

  另一張佈告上的大意是自即日起恢復宵禁,深夜遊蕩街頭者,一律拘留法辦,以江洋大

盜治罪。 

  兩張佈告下的簽署,俱是南王兼兵馬大元帥蓋煜。 

  天麟看罷,愈想愈氣,星目中不時閃著懾人光輝,眉宇間充滿了殺氣,他決心明天回京,

定要進入王府,警告奸王一番。 

  大憨見天麟神色有異,知他心中已經動怒,立即輕輕咳嗽一聲。 

  天麟會意,強抑心中怒火,一撥馬頭,直向城外走去。 

  大憨見城門官兵驟增,對進入城內的武林人物,檢查得更嚴格了,因此,策馬跟在天麟

之後。 

  南關城外大街上,較之西關尤為繁華,街上行人擁擠,但仍絕少看到武林人物,由此足

證俱都前去了南五台山北麓。 

  出了南關大街,即看到不少由東西兩關繞行而來的武林英豪。 

  天麟、大憨策馬緩馳,一面前進等候杜冰,一面注意道上行人,希望在人群中能發現林

麗蓉的影子。 

  一陣輕馳,跑出十二三里,但仍未見杜冰追來。 

  天麟、大憨不禁同時焦急不安起來,這時前面官道右側不遠處,有一松林墓地,兩人決

議在林內等候杜冰。 

  驀聞大憨一聲歡呼:「啊,杜……杜小弟來了!」 

  話聲甫落,飛身上馬,一抖絲韁,直衝林外。   

  天麟舉目一看,只見正北官道上,一匹青色健馬,上坐白衫少年裝束的杜冰,挾著如雨

蹄聲,揚起滾滾土龍,電掣馳來! 

  官道行人,紛紛讓路,俱以驚異的目光望向杜冰。 

  天麟看罷,心中不禁一動,杜冰已經來遲,如今又飛馬疾奔,莫非發生了什麼意外事情?

  心念間,飛身上馬,緊跟大憨縱出。 

  兩人剛至官道,杜冰坐下的青聰已遠遠看到赤火驊騮,一聲震撼原野的驚人長嘶,奔馳

宛如電掣。 

  長嘶甫落,杜冰已飛馬來至近前。 

  大憨催馬前迎,舉手大聲問:「杜小弟,為何這時才來?我們等你久矣!」 

  杜冰聽大憨喊她「小弟」,原有些焦急的心情,頓時舒暢不少,於是,淺淺一笑,說:

小弟因事所誤,故而晚到一步。」 

  天麟發現杜冰神色有異,正待發問,驀聞不遠處的行人中,有人低聲說:「這人極像傳

說中的疤面人。」 

  那人如此一說,官道兩側不少武林人物竟停下步來。 

  由於杜冰仍穿白衫,許多武林人物看大憨的奇醜相貌,聯想到疤面人西關箭樓懸掛白衫

的問題!   

  因此,竟有不少人確信大憨就是武林恐怖怪傑疤面人。 

  天麟遊目一看,發現附近的路人大都停止了,後面的加速前進,前面的又走了回來,俱

都以驚異的目光望著宋大憨一人。   

  就在這時,一個肯定的聲音低聲說:「我看一定是疤面人。」 

  宋大憨深知此時此地疤面人這個震天響萬兒,絕對不可往身上攬,否則,不但自己的命

送掉,還要誤了公子老弟韻大事。   

  如此一想,不覺仰面發出一陣聲如狼嗥的刺耳大笑! 

  笑聲一起,周圍人眾,面色同時大變,俱都驚得緩緩向官道兩邊退去。 

  天麟怕大憨把在楓林對付飛鳳八釵的那一套重演,因此也不禁驚得面色一變,杜冰已完

全看呆了,不知憨哥為何發笑。   

  宋大憨倏斂大笑笑,卵眼一掃周圍面色惶懼的人眾,仰面沉聲說:「我宋大憨生了一副

醜臉,一向受人譏笑,想不到今天居然有人肯定在下就是轟動天下的武林恐怖怪傑疤面人,

怎不令在下驚喜欲狂?」 

  說此一頓,望著方纔那人發話的方向,一挺胸脯說:「老兄,告訴你,在下與疤面人站

在一起,他還要讚我是英俊瀟灑的小生呢!」 

  說罷,一撥馬頭,當先向前馳去!     

  天麟、杜冰都忍不住哈哈笑了,繼而,同時一抖絲韁,放馬向前追去。   

  官道兩側圍觀的人眾,看了大憨的滑稽相,雖然心情大都平靜下來,但卻無一人像天麟、

杜冰那樣地發出笑聲。 

  天麟、杜冰放馬直追,大憨似乎也放馬疾馳,因此,前後三馬始終相距七八丈遠。

  驀然。 

  前面官道中,紅影一閃,接著一聲暴喝:「妖孽還不下馬受死……」       

  死字出口,一輪杖影,挾著疾勁驚風和一陣叮噹響聲,直向飛馳的賽雪前蹄打來!  

  一聲烈馬驚嘶,賽雪騰空而起,掠過那人頭上,飛掠而過。   

  馬上大憨正在沉思,根本不慮有人偷襲,心頭一驚,賽雪已經騰空,一陣手忙腳亂,哎

呀一聲,撲通跌下馬來! 

  天麟、杜冰,同時大吃一驚,舉目一看,攔馬猛然打出一杖的人,竟是夜襲大荊山,曾

饒他一命的三佛寺凶僧吉薩。 

  凶僧吉薩依然穿黃僧衣,披紅袈裟,手持多環禪杖,這時見大憨由馬上翻跌下來,仰面

一聲厲笑,說:「妖孽,讓佛爺超渡了你吧!」   

  吧字出口,倏舉禪杖,再向跌得頭暈眼花,坐地不起的憨哥當頭猛力砸下。 

  一聲清叱,白影閃動,吉薩環杖尚未落下,杜冰手中長劍已至凶僧頸間。 

  吉薩心頭一震,面色大變,一聲暴喝,斜退八尺! 

  杜冰豈肯放過追殺機會,一聲厲叱,劍化「白蛇吐信」,振腕一點,身劍一合,身劍同

時幻起一道耀眼寒光,緊跟而至。 

  凶僧吉薩,這一驚非同小可,嗥叫一聲,如風橫飄。 

  杜冰一聲冷笑,蓮足一點,身形橫飄,手中長劍,立變「綵鳳展翅」,幻起一道弧形匹

練,閃電掃向凶僧的頭顱。 

  凶僧吉薩,驚得魂飛天外,一聲驚叫,斜身仆倒,直向路邊圍觀的人群中滾去。 

  行人一陣吆喝怒叱,紛紛閃讓後退。 

  高坐馬上的天麟,看得劍眉一蹙,想不到三月未見的冰妹妹,劍法進步得竟是如此神速,

難怪,她有意一闖皇宮內苑。 

  坐在地上的大憨完全看呆了,雖然卵眼仍冒金花,屁股仍有些酸麻,這時也不覺得了。

  這時,四周圍滿行人,多是武林人物,官道為之堵塞。 

  一位白髮如霜,獨眼有神,雷公嘴,鷹勾鼻,一身天藍葛布褲褂的老婆婆,手中一柄藍

光閃閃的護手鉤,已放在憨哥的大頭上。 

  杜冰看罷,柳眉緊蹙,覺得這老婆婆有些面熟,似在哪兒見過? 

  繼而一想,不覺脫口急呼:「啊!你是獨眼鬼婆!」 

  獨眼鬼婆聽得一愣,面色微變,驚異地望著杜冰,沉聲問:「小子,你怎認得老娘?方

才我一見你就覺得你小子有些面善!」 

  杜冰冷冷一笑,說:「你雖不認得小爺,但小爺卻認得你就是西域狂人龍拐叟的老婆

子。」 

  天麟怕杜冰露出真相,立即在馬上輕咳了一聲。 

  獨眼鬼婆雖然長得醜陋,但平素並無大惡,所以當初在三危山深澗的對崖上,騰龍劍客

迅即喝阻天麟,因此,未將她們老夫婦倆打下懸崖。   

  前次隨點蒼掌門沈恭順夜襲大荊山,騰龍劍客再度阻止黃、費兩位堂主殺她,也是基於

上述原因。 

  這時,獨眼鬼婆見對方白衫少年,居然能說出她的老頭子是誰,因此,立在那裡完全愣

了。 

  官道上的人,越集越多,方才認定憨哥即是武林恐怖怪傑的那些人,這時也相繼趕到了。

  看到憨哥坐在地上,一柄藍汪汪的護手鉤放在大頭上,俱都愣了。   

  但再看到憨哥神色自若,卵眼炯炯閃光,注定一個面色蒼白,身穿紅袈裟的和尚,咧嘴

直笑,又都有些莫名其妙。 

  那個持鉤的獨眼婆婆,尖嘴扭動,神色數變,一隻獨眼,直盯著橫劍而立的白衫俊美少

年。 

  驀然。 

  獨眼鬼婆目光如電一閃,面色倏然大變,不由脫口驚呼:「啊!是你?」 

  驚呼聲中,手中護手鉤驚得本能地猛力下擊了一下。 

  周圍人眾,面色大變,同時發出一聲驚叫! 

  噹的一聲,火星四射,大憨哎喲一聲,倏然跳起,右手撫摸著大頭,轉身望著獨眼鬼婆,

大聲說:「我認為你是開玩笑,怎地竟真的來上一刀?」 

  獨眼鬼婆雖然驚覺,但她這時驚得面色如土,冷汗油油,已無心再理大憨,一隻獨眼注

定在天麟的俊面上,一瞬不瞬。 

  因為,她早就懷疑騰龍劍客的兒子就是大鬧三危山,掌斃哈普圖,震驚十大門派的疤面

人。 

  天麟心頭一震,驟然看透了獨眼鬼婆的心意,因此,劍眉微軒,眉透殺機,右手緩緩伸

進腰間劍囊內。 

  於是,星目注定獨眼鬼婆,冷然一笑,沉聲說:「獨眼鬼婆,在下兩度饒你不死,乃因

你夫婦並無大惡,難道你真的要埋骨中原,不歸故土?」 

  獨眼鬼婆神色驚懼,汗下如雨,聽了天麟的話,愈加證實她的猜測不錯,騰龍劍客的兒

子就是疤面人。 

  周圍人眾,連番受驚,本來無人注意高坐馬上的天麟,這時看了獨眼鬼婆驚恐欲絕的神

色,俱將驚異地目光一齊望向天麟,他們驚異中  第三十六章 烏紗怪人 

  天麟愉快地哈哈一笑,亮影一閃,疾射而前,伸手攬住杜冰的纖腰,擁著杜冰,直向西

關城外的大街,電掣馳去! 

  杜冰數月相思,一旦得償,芳心不時泛起陣陣甜意,櫻唇上一直掛著一絲愉快、幸福的

微笑! 

  想起與鱗哥哥霸王莊相會,中毒療傷,林中擁吻,雖被老父撞見,羞人欲死,但卻獲得

老父的面允婚事,得與麟哥哥終身相廝。 

  現在麟哥哥武功已成,父母團聚,只待找到孫叔叔…… 

  想到興奮處,芳心狂跳,粉面發燒,不覺笑罵自己不害臊! 

  心念間,驀聞麟哥哥含笑柔聲問:「冰妹,你想到什麼開心的事如此高興,竟不自覺地

笑出聲來?」 

  杜冰一聽,紅飛耳後,不禁驚得輕啊一聲,轉首望著天麟,櫻口久久不知合上。 

  天麟偏偏不識趣,再度追問一句:「冰妹,你為何發笑?」 

  杜冰何等聰明,大眼珠一轉,微紅著粉面,含笑說:「我在想你有那位頭大矮小,長相

滑稽,總愛賣弄文章,喜唱打油詩的宋大俠與你同路,一定給你解除了不少旅途寂寞……」

  天麟未待杜冰說完,想起憨哥的確也忍不住笑了,立即插言說:「但也給我添了不少麻

煩。」 

  說話間,已距西關城外大街不遠了,大街上仍能看到三兩成群的夜遊人,步行歪斜,言

語含糊,似是盡興歸途。 

  天麟看罷,頓時想起人們所說:「京師重鎮,貿易大城,市井客棧通宵街門不閉,酒樓

楚館燈火達旦不熄」,看來所傳不虛。 

  看到四更時分,街上仍有行人,想到憨哥這時,應該高臥床上,鼾聲如雷了。 

  但這時的宋大憨卻獨坐客棧廳上,面對殘餚苦酒,已經焦急萬分了。 

  四個小侍女,三個去睡覺,一個在旁侍候! 

  大憨對公子老弟的功力深信不疑,但千密總有一疏,尤其王府已發生事端,決無再進王

府之理! 

  但為何至今未見公子老弟回來?這不能不令他擔心! 

  於是,牛眼望了靜立一側的紫衣小侍女一眼,打了一個酒噎,漫聲問:「小姑娘,現在

是什麼時分了?」 

  小侍女一聲不吭,默默地走至廳外,仰首看了一眼夜空,轉身走回桌前,低聲恭謹地說:

「四更多了!」 

  憨哥心中雖極焦急,但仍自我寬慰地說:「時間還早,就要回來了!」 

  說著,舉杯又乾了一杯,憨哥眼皮愈加沉重,大卵眼愈來愈小,終於倚在椅背上瞌然入

睡。 

  一陣喧囂人聲,將憨哥由睡夢中驚醒! 

  大憨睜眼一看,天光已經大亮,猛然由椅上跳起來,不覺脫口急問:「現在什麼時分

了?」 

  說罷,滿佈紅絲的卵眼,一直盯著剛剛換班的綠衣侍女。 

  綠衣小侍女被憨哥這突如其來的舉措嚇了一跳,驚得連連顫聲說:「現……現在太陽……

才剛升起來……」 

  大憨聽得渾身一戰,幾平是暴聲問:「我的公子老弟可曾回來?」 

  綠衣小侍女嚇得粉面蒼白,連連搖頭,戰戰兢兢地說:「沒……沒有……」 

  大憨一聽,頓時慌了,舉抽擦了一下嘴角上的口水,急步向大門外走去。 

  這時,店中旅客多已起床,俱都神色慌張,紛紛奔向店外。 

  大憨看了暗暗心驚,不知長安城內,昨夜發生了如何驚人的事情,於是,也急步向店外

走去。 

  門口店伙,每遇慌張出店的客人,必定緊張地大聲說:「爺,要去快去西關城樓!」 

  大憨宿酒未醒,神情仍有些恍惚,加之內心焦急,掛念天麟一巒未歸,因之「西關城樓」

聽為「西關人頭」。 

  出了店門,直奔西關,街上行人,多是一個方向前進,俱是前去西門。 

  大憨遊目一看,行人俱都眼露恐慌,面現緊張,前進中,低聲談論昨夜王府有人行刺的

事。 

  「……聽說三個刺客俱是小伙子,最多二十一二歲!」 

  「……有人判斷刺客是當朝大臣中的子弟,可能與王爺有嫌,因為有一個刺客,用暗器

射殺兩名護衛大老爺後,直向皇城方向奔去。」 

  「……其實,刺客衣著華麗並不見得就是王孫公子……」 

  「聽說西城官兵,昨夜發箭六千多發……」 

  大憨一聽,心中猛地一震,再和方才店伙「西關人頭」加以對照,不禁驚出一身冷汗來,

因此,腳下步子驟然加快不少! 

  驀然身後傳來一陣馬嘶。 

  大憨回頭一看,近百盔甲鮮明的御林軍,各騎高大戰馬,勢如暴風過境般,夾著如雨蹄

聲,飛馳而來! 

  街上行人紛紛讓路,俱都停止談論。 

  御林軍飛馬馳過,直奔西關,馬嘶蹄奔,震耳欲聾。 

  大憨心頭惶惶,不知西關人頭是誰? 

  來至西關,行人阻塞,馬上御林軍,已將西關封鎖,交通頓時斷絕。 

  西關城內城外,人山人海,馬嘶吆喝,喧囂沸騰,所有人等,俱都翹首望著高聳半空的

城樓巔頂。 

  喧騰的人聲中,不時響起「疤面人,疤面人」的聲音。 

  大憨一聽,宛如驟雷轟頂,頓感頭重腳輕,搖搖欲墜,心中宿醉頓時驚醒,痛悔昨夜不

該離開公子老弟! 

  舉目上看,箭樓高達三層,矗立城上,直入半空,宛如一座平地孤峰,令人望之眩目。

  這時,城上官兵,張弓搭箭,雪亮單刀俱都抽出鞘外,顯得神色緊張,似乎嚴防有人沖

上城頭擾亂。 

  大憨再細看,發現第三層的巔頂上,掛著一張手帕大小的白布隨著晨風徐徐飄動,除此,

再沒有看到何處掛著有「人頭」。 

  驀然。   

  三層箭樓上的窗門打開了,窗口顯得是那麼小,比巔頂那塊白色方布還要小。 

  接著,由窗口緩緩爬出幾個小黑點! 

  地面上,頓時暴起一陣驚呼:「啊!那是人!」 

  「真膽大,嚇死人了!」 

  「那要失足跌下來,定要摔個粉身碎骨!」 

  人群一陣呼叫,秩序頓時大亂。 

  馬上官兵,立即舉矛斥喝,鎮壓推來擠去的人潮和人聲。 

  這時,三層箭樓上的窗口上,幾個小黑點,正由窗口內拉出一件長長物體,協力立起,

搭在巔頂上的前簷下。 

  接著,一個小黑點,緩緩向上爬去。 

  大憨知道那是一架雲梯,那個緩慢向上爬的人,看來慢,實則疾。 

  這時,地面人群,再度掀起一陣驚恐戰粟的呼聲和議論。 

  大憨望著箭樓第三層雲梯上緩緩上爬的小黑點,心中戰慄,兩腿發軟,的確有些頭暈目

眩,他擔心那人會真的不慎跌下來!   

  這時,人群中的談論聲,大憨聽得更真切了! 

  「……由此看來,疤面人的功力,要比掛圖挑戰的那人高得多……」 

  「……老兄,那樣高的箭樓巔簷,不知怎樣飛上去的?」 

  「……這小子是出了名的鑽天鷂子,別人敢爬得那麼高嗎?這小子膽子大,罪惡也深,

每次他爬高,都希望他跌下來,但老天爺偏不長眼,每次他都平安無事。」   

  大憨知道這話是指的爬雲梯的那人。 

  這時,雲梯上的那人,已爬到那方白布近前了。 

  地面人群,頓時一靜,所有人的目光,俱都集中在小黑點和那方白布上。 

  片刻過去了,那方白布仍沒有被取下來。 

  倏然。 

  白布一飄,那點小黑點也隨之暴跌! 

  接著,空中傳來一聲隱約可聞的悠長慘叫! 

  地面上,頓時暴起一陣震天如雷的驚呼。 

  那方白布,隨著晨風,緩緩飄下,那點小黑點,挾著慘叫,直如隕星急瀉,愈落愈疾。

  城上官兵,直急得揮刀狂喊,城下馬上御林軍,驚得面色同時大變,所有觀眾,完全驚

呆了。 

  一陣驚風過後,叭的一聲大響。 

  宋大憨大嘴一咧,牛眼一閉,心中暗呼:阿彌陀佛,這與高樓上丟下一個雞蛋有何兩樣?

  一陣沸騰人聲,接著是馬嘶吆喝! 

  大憨睜眼一看,那方白布已向街心飄去! 

  人,像潮水般向著白布飄行的方向湧去! 

  馬上御林軍揮矛吆喝,也策馬向前,但人潮如牆,戰馬寸步難行! 

  大憨好奇心動,仗著身堅如鐵,兩膀有力,直向街心衝去,他要看看公子老弟在那上面

寫些什麼東西。 

  擠至近前,那方白布恰好落向地面。 

  人群狂喊躲避,惟恐上面塗有什麼毒劑。 

  大憨來至近前,擠開前面幾人,俯身伸手翻看,竟是一襲白綢長衫,上面寫著五個模糊

大字:「疤面人來也!」 

  細看字跡,不是用墨寫成,可能是用的木炭。 

  大憨注定那襲白衫,不覺有些呆了! 

  這時,人群中,相互高聲傳遞著:「疤面人來了,疤面人來了。」 

  高呼的聲音中,充滿了惶懼,但卻透著一絲驚異,呼聲愈來愈多,愈傳愈遠。 

  一陣馬嘶怒喝,數名馬上御林軍,已來至近前。 

  一個佩刀御林軍,飛身下馬,立將地上白衫撿起,急步走至一個銀盔銀甲,手提亮銀槍,

跨騎白鬃馬的戰將馬前。 

  兩手高舉白衫,面向戰將而立,似在請示過目。 

  馬上提槍戰將一看白衫,面色微微一變,即令收起,右手一舉,立即響起一陣悠揚號角,

兵馬頓時排隊集結。 

  正在這時,憨哥的肩頭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宋大憨這一驚非同小可,嚇得渾身一戰! 

  轉身一看,正是天麟,不覺驚得脫口歡呼:「啊!公子老弟……」 

  但發現天麟的身邊尚立著一位身穿水紅衣裙的絕美少女,正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望

著他掩口含笑,因此,不覺呆了。 

  細看之下,正是回風掌杜老英雄的唯一掌珠——杜冰。 

  大憨一定神,嘿嘿一笑,立即搖頭晃腦。 

  杜冰一見,「撲哧」一笑,即對天麟含笑說:「宋大俠的文章又來了!」 

  天麟哈哈一笑,大憨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一聲吆喝傳來,御林軍駕隊前馳,掀起一陣馬嘶蹄雨。 

  天麟轉首對大憨、杜冰說:「我們也回店吧!」 

  說著,三人隨著人群,並肩向前走去。 

  這時,整個長安城,大街小巷,議論紛紛,顯得風雨飄搖,一片混亂,到處談論著武林

恐怖怪傑疤面人的事。 

  十一日有人在東關掛圖挑戰,任何人都曾想到疤面人不可能前來,但僅僅三個夜晚,疤

面人竟真的來到長安。 

  因此,疤面人在人們的心目中,不但是一個恐怖怪傑,也是一個神秘人物。 

  街上人群中的武林人物,神色惶惶中,尚透著一絲驚喜,沒有見過疤面人廬山真面目的

人,斷不會再放棄這次難遇的機會。 

  不少外地來此的武林人物,已開始打聽前去南五台山北麓最近的路程了。 

  天麟、杜冰、宋大憨三人並肩前進,聽著左右人群中談論著疤面人過去的驚人事跡。 

  三人默默地前進著,各人想著各人的心事。 

  大憨希望盡快趕回店中,他急於要知道天麟如何遇到杜冰,怎會在戒備森嚴下將那襲長

衫繫在西關箭樓的最高簷頂上。 

  杜冰卻一直為麟哥哥今夜赴約擔心,既然對方敢公然挑戰,當然是有恃無恐,也必自信

能戰勝疤面人。 

  天麟的腦海裡,卻一直想著對方是誰?今夜如何進入南五台山北麓?如果挑戰者果真是

魔魔天尊仇家的後人,他要竭盡所能為魔魔天尊了卻數百年前的這段仇恨。 

  天麟、杜冰、宋大憨心念間已走至距客棧不遠了。 

  三人舉目一看,發現不少店伙站在客棧門前,團團圍住兩個客人,兩個客人神色緊張,

比手劃腳,正在說得口沫橫飛,臉發紅。 

  幾名店伙,瞪著兩眼,眼球隨著兩個客人的比劃手勢,不停地閃來閃去,臉上神色瞬息

數變,似乎俱都聽得心驚肉跳,緊張無比。 

  天麟三人互看一眼,忍不住相視笑了,知道這兩位客人必是剛由西關趕回,被店伙們圍

住打聽消息。 

  三人尚距店門數丈,便聽到其中一人大聲說:「……太湊巧了,那方白布由西關箭樓飄

下,幾乎落在我的頭上!」 

  一個緊張地聲音問:「爺,那白布上寫些什麼?」 

  另一個客人煞有介事地說:「那上面寫著幾個斗大黑字,筆法蒼勁,龍飛鳳舞,鉤是鉤,

點是點,筆劃分明,確實罕見……」 

  這時,天麟、杜冰和大憨已走至店前,店伙俱都聽得入神,已無人注意客人進出店門店

伙應有的禮貌了。 

  另一個店伙,迫不及待地催促問:「爺,那上面到底寫些什麼,您可看清楚?」   

  那客人略微一頓,語意含糊地說:「我當時緊張萬分,僅看到幾個斗大黑字……」 

  另一個客人立即插言急聲說:「我看到了,上面寫的是『疤面人來了……」 

  恰好,大憨走至那人身後,於是牛眼一翻,一咧大嘴,輕哼了一聲,插言道:「我看到

上面寫的是『疤面人來也,,不是來了!」 

  天麟劍眉一蹙,杜冰也覺憨哥愛管閒事。   

  兩個客人,所有店伙,似乎吃了一驚,同時向憨哥望來。 

  方纔發話的客人,聽得滿面一紅,立即分辯說:「來也,就是來了,來了就是來也!」

  大憨本想再說幾句,但見天麟、杜冰腳步未停,繼續向店中走去,並無等他之意,也就

懶得再分辯了。 

  三人進入獨院,發現四個小侍女俱都立在院中,嘰嘰咕咕,正談得興高采烈,這時一見

天麟、大憨回來,慌得同時襝衽恭迎。 

  但看到天麟身後跟著一位秀麗少女,又同時楞了。 

  天麟為了三人談話方便,立即含笑對四個小侍女說:「現在街上熱鬧異常,你四人可以

出去玩玩,午飯時再回來!」 

  說著,探手懷中,取出一錠足有二兩重的白銀,交給較大的一個侍女說:「這是賞給你

們的,去吧!」 

  說罷,逕向廳上走去。 

  四個小侍女望著手中的銀子,完全呆了,久久才驚喜地齊聲致謝,接著,像四隻小靈雀

般,飛步跑出院外。 

  天麟三人進入正廳,分別就座,昨夜大憨吃剩的殘餚,早已撤走了。 

  大憨一就座,立即迫不及待地問:「公子老弟,你昨夜通宵未歸,把我可害苦了,現在

罰你報告經過,由王府門前分手,你如何遇到杜姑娘,如何在警衛森嚴下將那襲白綢長衫掛

到西關箭樓上,如何……」 

  天麟打斷憨哥的問話說:「大憨兄,昨夜王府內突然吆喝大亂,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大憨立即回答說:「昨夜與你分手,我走至不足七丈處,回頭再看,發現王府牆頭飛身

縱上一個白衣少年……」 

  天麟未待憨哥說完,立即插言說:「那個白衣少年,就是冰妹妹!」 

  大憨心頭一震,轉首望著杜冰,不解地急聲問:「杜姑娘為何要夜探王府?」 

  杜冰看了廳外一眼,機警地說:「小妹前去目的,是給南王留柬,希望他以京師治安為

由,派兵阻止這次疤面人與懸圖挑戰的人在京師附近決鬥……」 

  大憨斷定挑戰之人必有制勝疤面人的信心,因此覺得杜冰做得很有道理,立即關心地問:

「杜姑娘可將柬留在王府?」 

  杜冰粉面微微一紅,懊惱地說:「進入王府剛越過一座獨院,便被隱身暗處的錦衣衛發

現了。」 

  宋大憨禿頭一皺,不解地問:「杜姑娘不曉得王府警衛森嚴,高手如雲……」 

  杜冰眉梢一挑,瓊鼻一哼,不屑地說:「莫說小小的王府,就是皇宮大內我這幾天還要

去一次呢!」 

  大憨聽得渾身一戰,不覺脫口急問:「為什麼?」 

  說著,卵眼又看了一眼一直含笑不語的天麟。 

  杜冰傲然微笑說:「人人都說皇宮內苑,俱是異士奇人,燈火通宵達旦,御林軍警衛森

嚴,要想進入皇城,難如登天,我心中就一直不服……」 

  宋大憨未待杜冰說完,立即插言說:「這次王府之行,對皇宮大內已可窺見一斑,奉勸

杜姑娘,還是慎重些好!」 

  杜冰冷冷一笑,心中雖知厲害,但表面仍顯示著不服。 

  天麟劍眉一蹙說:「進入大內實在不難,難在三更以後,滿城府第處處燈火,街上仍有

夜遊行人,一旦為對方發現,隱身既不易,飛馳也困難。」 

  杜冰柳眉一挑,立即附和說:「我就是吃虧在處處燈火,隱身不易……」   

  大憨心中一動,似乎想起什麼,於是,禿眉頭一皺,未待杜冰說完,立即插言說:「我

記得昔年與我爹來京時,街上夜市一散,宵禁立即開始,雖王孫公子通過大街,同樣要受到

御林軍的盤詰!」 

  天麟微微點頭,似有所悟地說:「想是近年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舉世昇平,所以一

切禁令放寬了。」 

  杜冰輕哼一聲,忿忿地說:「如今街上歌舞昇平,城關箭拔弩張……」   

  大憨頓時想起箭樓懸衫的事,立即插言問:「西關警衛森嚴,派有重兵把守,你們到底

用什麼方法將白衫懸在箭樓的最高巔頂上?」   

  天麟淡淡一笑說:「小弟和冰妹到達西關城外大街上,已經四更多天了,先請冰妹回店

換衣並取來一件夏季用的白綢衫……」 

  大憨一晃大頭,立即插言說:「方纔我在西關,伸手一翻地上白布,見是一件長衫,真

把我弄糊塗了!」 

  杜冰綻唇一笑,故意讚聲說:「宋大俠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智慧超人,斷事如神,怎

會遇事糊塗,想必是宋大俠把此事等閒視之……」   

  大憨聽杜冰讚美,先是一喜,繼而立即正色否認說:「不,不是,我為這事焦急萬分,

幾乎通宵飲酒未睡。」 

  說著,嘿嘿一笑,訕訕地說:「想是酒醉未醒,所以也就遇事不清了,這是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 

  杜冰明亮雙眸一轉,立即正色說:「我聽說宋大俠自詡酒量如海,百斛不醉……」 

  大憨暗呼杜冰厲害,趕緊插言說:「心倩焦急,有苦難言,滴酒下肚,醉臥三天,所以

說,以酒澆愁,愁更愁。」 

  天麟見杜冰明眸閃動,知她又再想詞,立即繼續搶先說:「我當時想到如何借筆寫字,

第二天勢必引起臆測,因此在一家炭行取了一節黑炭,潦草地寫了幾個字……」 

  宋大憨驀然一拍大腿,自覺聰明地說:「我判斷得果然不錯,當時我一看就知不是用筆

寫的!」 

  天麟一聽,幾乎笑出聲來,為免杜冰插言,繼續說:「一切弄好,小弟先由警戒薄弱處

進入城內,繞至西門附近,隱身暗處,等待冰妹妹在城外配合支援……」 

  大憨聽得卵眼大睜,轉首望著杜冰,不解地問:「杜姑娘如何支援老弟?」 

  杜冰錠唇一笑說:「一切妙計都是你的老弟安排的,你的老弟自會告訴你。」   

  大憨碰了個軟皮釘,只得又轉首望著天麟。 

  天麟含笑繼續說:「我請冰妹妹城外隱身在弓箭不能射至之處,以小石投擲城上警衛官

兵,果然城上官兵大亂,紛紛驚呼,張弓搭箭,亂箭齊發……」 

  杜冰想起當時城上驚亂情形,忍不住「撲哧」一笑說:「本來立身明顯外的官兵,大亂

之下,俱都躲在箭垛之後盲目發箭,發現無人可射,我又抖手打出三顆石子,直射城上紅燈,

其中一盞立被擊滅,城上再度一陣大亂,紛紛將紅燈降下,西關城上立趨一片黑暗……」 

  天麟一笑,接口說:「這樣對我太有利了,西關城頭一暗,後面警戒官兵俱都紛紛跑向

前面,因此,我很順利地飛上城頭,直達箭樓巔頂……」 

  大憨對天麟的絕世輕功是深信不疑的,但他不明白那樣高的巔頂上,怎會有人發現那件

白衫? 

  於是,禿眉頭一皺,不解地說:「今天早晨發現箭樓上掛著白布的這位仁兄,他的眼睛

一定是生長在前額上,否則,誰會走路兩眼看天?」 

  杜冰神秘地一笑,看了天麟一眼,轉首對大憨笑著說:「只有你的公子老弟的眼睛是長

在前額上。」  

  大憨聽得一愣,卵眼立即盯著天麟。 

  天麟哈哈一笑,說:「我早想到這件事,所以事後我與冰妹在預定的地點會合後,即混

入城外等候在人城的人群中。 

  由於昨夜城上發箭,王府又有人潛入,所以各城俱都遲開城門半個時辰,直到天光大亮,

西關才大開城門。 

  行人蜂擁而入,官兵無法阻止,對可疑的人也無法盤詰檢查,情形相當混亂,當然,在

這樣的情形下,是沒有人會注意到箭樓巔頂的。     

  因此,小弟和冰妹便在擁擠的人群中,不時回頭望向箭樓最高層,同時,兩人口中不時

發出驚異的『咦』聲。 

  不久便引起附近行人的注意,紛紛轉首,俱都以好奇的目光望向箭樓,接著,後面的人

也發覺了。 

  由於太陽剛剛升起,那件白衫隨著晨風飄動,閃閃發光,特別引人注目,因此行人紛紛

佇足,翹首仰望,街道頓時為之堵塞。   

  守城官兵頓時驚覺有異,立即驅散行人,對那件白衫似乎並不注意,因此,小弟和冰妹,

再以猜測口氣談論說:『這可能是疤面人向東關懸圖挑戰者的答覆,也許是那位向疤面人挑

戰的人又重新指定了場地日期……」 

  如此一說,圍立附近的人們,立即附聲贊同,剎那間傳遍了整個西關,這樣才引起守城

官兵注意……」 

  大憨未待天麟說完,叭地一掌拍在大腿上,立即豎起拇指讚聲說:「好,好,好,公子

老弟非但藝冠海內,蓋世無敵,而且機智超群,學竟天人,憨哥由衷佩服,自歎弗如……」

  憨哥正在搖頭晃腦,大加讚美天麟之際,驀見四個小侍女,俱都神色惶惶,急步走進院

來。

  天麟輕輕咳嗽一聲,大憨立即停止不說了。 

  四個小侍女急步走進正廳,齊向天麟三人施禮,神色惶急地恭聲說:「啟稟爺等知曉,

現在街頭巷尾,俱都紛紛談論,說『疤面人真的來了,傳說今夜三更天,南五台山有決鬥大

會,現在看熱鬧的人,騎馬乘車,都出南關了。」 

  天麟三人故作驚喜,杜冰乘機問:「小姑娘,南五台山北麓,距此有多少路?」 

  四個小侍女爭著說:「快馬半日可達,乘車小跑四個時辰可到!」 

  天麟三人一聽,不覺同時脫口說:「還有這遠的路程啊?我們要去也該準備了。」 

  其中紫衣小侍女立即接口說:「爺們要去,小婢即去通知前店,命他們速送午餐來!」

  大憨首先應好,一擺手說:「小姑娘去吧,並通知他們備馬。」   

  紫衣侍女恭聲應是,轉身走了。   

  天麟略一沉思,轉首對杜冰說:「冰妹,飯後你即回西關客店備馬,我們在南關城外的

官道上會面。」 

  大憨為表現他的機智,立即接口說:「為了行事方便,再者減少麻煩,杜姑娘最好仍穿

昨夜的服裝,如能換為其他顏色更佳。」 

  杜冰頷首會意,繼而望著天麟、大憨關心地說:「這件事我們必須周密商討一個對策才

好……」 

  天麟看了三個小侍女一眼,立即以目示意說:「我們在路中再談吧!」 

  杜冰會意,接著有所感觸地說:「如果能遇到蓉姊姊多好,她不但武功高,人也機警沉

著……」 

  大憨立即插言說:「蓉姑娘早已前來長安,今夜她必定前去南五台山,我們屆時只要特

別留心一下人群,不難發現蓉姑娘。」 

  天麟一想到蓉姊姊,心情頓時沉重下來,他希望今夜能遇到林麗蓉,根據常情判斷,蓉

姊姊今夜斷無不去之理。 

  這時,紫衣小侍女已領著數名店伙,將酒菜送來。 

  飯後,三人同時走出店外,驊騮、賽雪早已備好繫在店前,不少行人和店伙,圍著兩匹

寶馬觀看,俱都讚不絕口。 

  店伙們見天麟三人出來,立將兩馬拉過。 

  圍在店前觀馬的人,所有目光又齊向天麟三人望來,頓時響起一陣評頭論足的竊竊私議

聲。 

  杜冰辭過天麟、大憨徑回西關客店,天麟、大憨上馬直奔南關,圍在店前的行人,也一

哄而散。 

  天麟、大憨兩人乘馬前進,發現街上行人雖不見減少,但武林中的人物,已絕少看到了。

  人們仍熱烈地談著疤面人採到長安的事,街上不時走過一小隊盔甲鮮明的御林軍,氣氛

顯得更緊張了。 

  來至南關,發現城門左右各貼一張巨幅佈告,不少人圍著觀看。 

  天麟心中一動,立即趨馬向前,舉目一看佈告,心中頓時大怒,忍不住發出一聲怒極冷

笑。 

  佈告上的大意是說,江湖大盜、綠林匪徒,近日懸圖挑戰,行刺王府,擾亂京師治安甚

巨,如有能人異士,生擒疤面人者,賜將軍職,如將疤面人及另一懸圖江湖大盜斬首奉獻者,

賜一等錦衣護衛。 

  另一張佈告上的大意是自即日起恢復宵禁,深夜遊蕩街頭者,一律拘留法辦,以江洋大

盜治罪。 

  兩張佈告下的簽署,俱是南王兼兵馬大元帥蓋煜。 

  天麟看罷,愈想愈氣,星目中不時閃著懾人光輝,眉宇間充滿了殺氣,他決心明天回京,

定要進入王府,警告奸王一番。 

  大憨見天麟神色有異,知他心中已經動怒,立即輕輕咳嗽一聲。 

  天麟會意,強抑心中怒火,一撥馬頭,直向城外走去。 

  大憨見城門官兵驟增,對進入城內的武林人物,檢查得更嚴格了,因此,策馬跟在天麟

之後。 

  南關城外大街上,較之西關尤為繁華,街上行人擁擠,但仍絕少看到武林人物,由此足

證俱都前去了南五台山北麓。 

  出了南關大街,即看到不少由東西兩關繞行而來的武林英豪。 

  天麟、大憨策馬緩馳,一面前進等候杜冰,一面注意道上行人,希望在人群中能發現林

麗蓉的影子。 

  一陣輕馳,跑出十二三里,但仍未見杜冰追來。 

  天麟、大憨不禁同時焦急不安起來,這時前面官道右側不遠處,有一松林墓地,兩人決

議在林內等候杜冰。 

  驀聞大憨一聲歡呼:「啊,杜……杜小弟來了!」 

  話聲甫落,飛身上馬,一抖絲韁,直衝林外。   

  天麟舉目一看,只見正北官道上,一匹青色健馬,上坐白衫少年裝束的杜冰,挾著如雨

蹄聲,揚起滾滾土龍,電掣馳來! 

  官道行人,紛紛讓路,俱以驚異的目光望向杜冰。 

  天麟看罷,心中不禁一動,杜冰已經來遲,如今又飛馬疾奔,莫非發生了什麼意外事情?

  心念間,飛身上馬,緊跟大憨縱出。 

  兩人剛至官道,杜冰坐下的青聰已遠遠看到赤火驊騮,一聲震撼原野的驚人長嘶,奔馳

宛如電掣。 

  長嘶甫落,杜冰已飛馬來至近前。 

  大憨催馬前迎,舉手大聲問:「杜小弟,為何這時才來?我們等你久矣!」 

  杜冰聽大憨喊她「小弟」,原有些焦急的心情,頓時舒暢不少,於是,淺淺一笑,說:

小弟因事所誤,故而晚到一步。」 

  天麟發現杜冰神色有異,正待發問,驀聞不遠處的行人中,有人低聲說:「這人極像傳

說中的疤面人。」 

  那人如此一說,官道兩側不少武林人物竟停下步來。 

  由於杜冰仍穿白衫,許多武林人物看大憨的奇醜相貌,聯想到疤面人西關箭樓懸掛白衫

的問題!   

  因此,竟有不少人確信大憨就是武林恐怖怪傑疤面人。 

  天麟遊目一看,發現附近的路人大都停止了,後面的加速前進,前面的又走了回來,俱

都以驚異的目光望著宋大憨一人。   

  就在這時,一個肯定的聲音低聲說:「我看一定是疤面人。」 

  宋大憨深知此時此地疤面人這個震天響萬兒,絕對不可往身上攬,否則,不但自己的命

送掉,還要誤了公子老弟韻大事。   

  如此一想,不覺仰面發出一陣聲如狼嗥的刺耳大笑! 

  笑聲一起,周圍人眾,面色同時大變,俱都驚得緩緩向官道兩邊退去。 

  天麟怕大憨把在楓林對付飛鳳八釵的那一套重演,因此也不禁驚得面色一變,杜冰已完

全看呆了,不知憨哥為何發笑。   

  宋大憨倏斂大笑笑,卵眼一掃周圍面色惶懼的人眾,仰面沉聲說:「我宋大憨生了一副

醜臉,一向受人譏笑,想不到今天居然有人肯定在下就是轟動天下的武林恐怖怪傑疤面人,

怎不令在下驚喜欲狂?」 

  說此一頓,望著方纔那人發話的方向,一挺胸脯說:「老兄,告訴你,在下與疤面人站

在一起,他還要讚我是英俊瀟灑的小生呢!」 

  說罷,一撥馬頭,當先向前馳去!     

  天麟、杜冰都忍不住哈哈笑了,繼而,同時一抖絲韁,放馬向前追去。   

  官道兩側圍觀的人眾,看了大憨的滑稽相,雖然心情大都平靜下來,但卻無一人像天麟、

杜冰那樣地發出笑聲。 

  天麟、杜冰放馬直追,大憨似乎也放馬疾馳,因此,前後三馬始終相距七八丈遠。  

  驀然。 

  前面官道中,紅影一閃,接著一聲暴喝:「妖孽還不下馬受死……」       

  死字出口,一輪杖影,挾著疾勁驚風和一陣叮噹響聲,直向飛馳的賽雪前蹄打來!  

  一聲烈馬驚嘶,賽雪騰空而起,掠過那人頭上,飛掠而過。   

  馬上大憨正在沉思,根本不慮有人偷襲,心頭一驚,賽雪已經騰空,一陣手忙腳亂,哎

呀一聲,撲通跌下馬來! 

  天麟、杜冰,同時大吃一驚,舉目一看,攔馬猛然打出一杖的人,竟是夜襲大荊山,曾

饒他一命的三佛寺凶僧吉薩。 

  凶僧吉薩依然穿黃僧衣,披紅袈裟,手持多環禪杖,這時見大憨由馬上翻跌下來,仰面

一聲厲笑,說:「妖孽,讓佛爺超渡了你吧!」   

  吧字出口,倏舉禪杖,再向跌得頭暈眼花,坐地不起的憨哥當頭猛力砸下。 

  一聲清叱,白影閃動,吉薩環杖尚未落下,杜冰手中長劍已至凶僧頸間。 

  吉薩心頭一震,面色大變,一聲暴喝,斜退八尺! 

  杜冰豈肯放過追殺機會,一聲厲叱,劍化「白蛇吐信」,振腕一點,身劍一合,身劍同

時幻起一道耀眼寒光,緊跟而至。 

  凶僧吉薩,這一驚非同小可,嗥叫一聲,如風橫飄。 

  杜冰一聲冷笑,蓮足一點,身形橫飄,手中長劍,立變「綵鳳展翅」,幻起一道弧形匹

練,閃電掃向凶僧的頭顱。 

  凶僧吉薩,驚得魂飛天外,一聲驚叫,斜身仆倒,直向路邊圍觀的人群中滾去。 

  行人一陣吆喝怒叱,紛紛閃讓後退。 

  高坐馬上的天麟,看得劍眉一蹙,想不到三月未見的冰妹妹,劍法進步得竟是如此神速,

難怪,她有意一闖皇宮內苑。 

  坐在地上的大憨完全看呆了,雖然卵眼仍冒金花,屁股仍有些酸麻,這時也不覺得了。

  這時,四周圍滿行人,多是武林人物,官道為之堵塞。 

  一位白髮如霜,獨眼有神,雷公嘴,鷹勾鼻,一身天藍葛布褲褂的老婆婆,手中一柄藍

光閃閃的護手鉤,已放在憨哥的大頭上。 

  杜冰看罷,柳眉緊蹙,覺得這老婆婆有些面熟,似在哪兒見過? 

  繼而一想,不覺脫口急呼:「啊!你是獨眼鬼婆!」 

  獨眼鬼婆聽得一愣,面色微變,驚異地望著杜冰,沉聲問:「小子,你怎認得老娘?方

才我一見你就覺得你小子有些面善!」 

  杜冰冷冷一笑,說:「你雖不認得小爺,但小爺卻認得你就是西域狂人龍拐叟的老婆

子。」 

  天麟怕杜冰露出真相,立即在馬上輕咳了一聲。 

  獨眼鬼婆雖然長得醜陋,但平素並無大惡,所以當初在三危山深澗的對崖上,騰龍劍客

迅即喝阻天麟,因此,未將她們老夫婦倆打下懸崖。   

  前次隨點蒼掌門沈恭順夜襲大荊山,騰龍劍客再度阻止黃、費兩位堂主殺她,也是基於

上述原因。 

  這時,獨眼鬼婆見對方白衫少年,居然能說出她的老頭子是誰,因此,立在那裡完全愣

了。 

  官道上的人,越集越多,方才認定憨哥即是武林恐怖怪傑的那些人,這時也相繼趕到了。

  看到憨哥坐在地上,一柄藍汪汪的護手鉤放在大頭上,俱都愣了。   

  但再看到憨哥神色自若,卵眼炯炯閃光,注定一個面色蒼白,身穿紅袈裟的和尚,咧嘴

直笑,又都有些莫名其妙。 

  那個持鉤的獨眼婆婆,尖嘴扭動,神色數變,一隻獨眼,直盯著橫劍而立的白衫俊美少

年。 

  驀然。 

  獨眼鬼婆目光如電一閃,面色倏然大變,不由脫口驚呼:「啊!是你?」 

  驚呼聲中,手中護手鉤驚得本能地猛力下擊了一下。 

  周圍人眾,面色大變,同時發出一聲驚叫! 

  噹的一聲,火星四射,大憨哎喲一聲,倏然跳起,右手撫摸著大頭,轉身望著獨眼鬼婆,

大聲說:「我認為你是開玩笑,怎地竟真的來上一刀?」 

  獨眼鬼婆雖然驚覺,但她這時驚得面色如土,冷汗油油,已無心再理大憨,一隻獨眼注

定在天麟的俊面上,一瞬不瞬。 

  因為,她早就懷疑騰龍劍客的兒子就是大鬧三危山,掌斃哈普圖,震驚十大門派的疤面

人。 

  天麟心頭一震,驟然看透了獨眼鬼婆的心意,因此,劍眉微軒,眉透殺機,右手緩緩伸

進腰間劍囊內。 

  於是,星目注定獨眼鬼婆,冷然一笑,沉聲說:「獨眼鬼婆,在下兩度饒你不死,乃因

你夫婦並無大惡,難道你真的要埋骨中原,不歸故土?」 

  獨眼鬼婆神色驚懼,汗下如雨,聽了天麟的話,愈加證實她的猜測不錯,騰龍劍客的兒

子就是疤面人。 

  周圍人眾,連番受驚,本來無人注意高坐馬上的天麟,這時看了獨眼鬼婆驚恐欲絕的神

色,俱將驚異地目光一齊望向天麟,他們驚異中漸漸懷疑,他們實在看不出,馬上錦衣少年

有何驚人之處。 

  大憨手撫大頭,不禁有些呆了,茫然不解地看看天麟,又看看獨眼鬼婆,他的確弄不清

這是怎麼一回事。 

  杜冰已發覺事態嚴重,立即功貫右臂,力透劍身,杏目注定獨眼鬼婆,緩緩向前逼去。

  凶僧吉薩,看了獨眼鬼婆的驚懼神色,頓感不妙,心說:看來今天定然活命難逃。 

  天麟心中極為焦急,既不願在此炫露神劍,又怕獨眼鬼婆驟然揭開真相,於是心中一動,

繼續沉聲說:「獨眼鬼婆,你這次東入中原,必有你不得已的苦衷,故而在下不為難你,希

望你明日絕早返回西域,現在你可以走了。」 

  獨眼鬼婆如得大赦,神色略顯平靜,獨眼注定天麟,說:「衛小俠武功蓋世,宅心仁厚,

三次饒過老身不死,我那老頭子知道了也會感激你的忠恕美德,老婆子走了,願小俠珍重。」

  說罷,大步向凶僧吉薩走去。 

  凶僧吉薩雖然不知個中真情,但已確定自己的命又撿回來了。   

  就在這時,人群中暴起一聲,震耳大喝:「且慢……」 

  眾人聽得一震,循聲一看,只見一個身穿紫衣,腰插板斧的虯髯大漢,由人群中大步走

了出來。   

  獨眼鬼婆,停身止步,獨眼一瞪問:「你小子喝住老娘意欲何為?」 

  虯髯大漢狂妄地哈哈一笑,說:「我見你老婆子如此懼怕那小子,心中有些不服,所以

特地出來向那小子請領幾招不傳之秘,以令在場的群豪一開眼界!」 

  如此一說,周圍人眾,頓時掀起一陣議論騷動,顯然,他的這番話,正合乎大家的心意。

  天麟冷冷一笑,尚未答話,獨眼鬼婆已先說了:「小子,你可是要為老娘出口氣?」 

  獨眼鬼婆嘿嘿一笑,說:「小子很好,老娘很感激你,不過我將你好有一比,你是螢燭

之光,硬要與星月爭輝!」 

  虯髯大漢,頓時大怒,暴喝一聲:「老婆子閃開!」 

  說著,就待向天麟馬前走去。 

  獨眼鬼婆不屑地冷冷一笑,說:「小子,來,先讓老娘試試你的板斧火候,你再替我出

氣不遲。」   

  說著,手中護手鉤順勢一揮,一陣勁風,幻起一道耀眼藍光弧影。 

  周圍人眾,看得一呆,雖覺得獨眼鬼婆有些不近人情,但也不無道理。   

  虯髯大漢先是一愣,繼而暴聲應好,反手取下板斧,環眼一瞪說:「老婆子,你要小心

了!」 

  了字出口,進步欺身,手中板斧一招「力劈三關」,呼的一聲,向著獨眼鬼婆當頭劈下。

  獨眼鬼婆一看,立即蹙眉搖搖頭,身形一偏,揮鉤橫封。 

  虯髯大漢面露喜色,輕哼一聲,手中板斧全力劈下,聲勢格外兇猛。 

  獨眼鬼婆尖刻地一笑,道:「渾小子,你上當了!」 

  說話之間,身形疾旋,護手鉤閃電一繞,已至板斧之上,順勢一揮,大喝一聲:「去

吧!」 

  吧字出口,噹的一聲,虯髯大漢一聲悶哼,身不由主地直向前衝。 

  獨眼鬼婆哈哈一笑,望著大漢的背影說:「小子,老娘在衛少俠手下走不過三招,你在

老娘手下一招不到,怎能替老娘出氣?」 

  虯髯大漢一聲不吭,藉著前衝之勢,衝進人群之中,紅著臉走了。 

  獨眼鬼婆傲然看了周圍群豪一眼,不屑地冷然一笑,望著凶僧吉薩,沉聲喝了聲「走」,

當先向人群中走去。 

  就在這時,一聲冷笑響自人群之中:「好大的口氣……」 

  話聲未落,獨眼鬼婆倏然轉身,厲聲問:「還有哪個不服?」 

  人群動處,同時擠出兩個身穿灰色道袍,背插長劍的中年老道來。 

  左邊老道,鬚髮微灰,腰束黃絲帶,右邊老道,黑髮短鬚,兩眼瞇忪,腰束黑絲帶。 

  兩道來至場中,傲然而立,冷冷地說:「貧道非寅、非冥,願向女菩薩請領幾招絕學,

之後,再向那位小施主請領教益。」 

  天麟、杜冰、大憨見周圍來人越聚越多,覺得如此下去,不難將事體越鬧越大,極可能

誤了正事。 

  於是,三人互看一眼,正待發話,獨眼鬼婆已走了回來,望著兩個老道,冷冷一笑,沉

聲問:「你兩人是哪個觀裡的老道?出家人應輕動嗔念,爭強鬥狠,看來你們也不是什麼佛

門清修之人……」 

  兩個老道一聽,頓時面現怒容,未待獨眼鬼婆說完,同時沉聲宣了聲「無量壽佛」。 

  獨眼鬼婆尖刻地一陣冷笑,不屑地說:「老娘幾句話說得你倆心浮氣躁,怒聲念佛,足

見定力不夠,由此可知你們不是用劍的高手!」 

  兩個老道勃然大怒,鏘的一聲,同時掣出背後的長劍來。 

  獨眼鬼婆哈哈一笑,輕蔑地說:「雜毛,老娘時間寶貴,周圍群豪還要去趕大會,你兩

人就一齊上吧!」 

  如此一說,周圍人眾果然掀起了騷動。 

  兩個老道,暴聲應好,一揮長劍,同時撲來。 

  灰髮老道長劍開天,點向獨眼鬼婆面門,黑鬚老道長劍闢地,掃向獨眼鬼婆的雙膝,兩

道出手,劍勢奇速。 

  獨眼鬼婆綽號追魂鉤,在西域黑白道上,是個難惹的人物,平素狂傲任性,何曾把當前

兩個老道放在眼內? 

  加之四周圍滿中原豪傑,更欲一顯身手,這時見兩道長劍擊來,大喝一聲來得好,身形

疾旋,鋼鉤疾揮,虛點迎面擊來長劍,閃電封住膝間。 

  噹的一聲,火星飛射,黑鬚老道立被震退三步。 

  獨眼鬼婆久經大戰,鋼鉤出手穩健如磐,一招得手,進步欺身,大喝一聲,鋼鉤閃電揮

出,直奔灰髮老道的咽喉。 

  灰髮老道長劍變招尚未擊出,對方鋼鉤幻起一片藍光,一閃已至,驚得偏頭橫劍,縱身

中躍退八尺! 

  獨眼鬼婆,停身橫鉤,冷冷一笑,並未追擊。 

  周圍人眾,不少人是中原高手,這時看得俱都一愣,雖然不知場中獨眼老婆子是何來路,

但決不是一個平庸俗手。 

  天麟見機不可失,立即馬上抱拳,含笑對兩個老道說:「兩位道長,劍術本極優越,錯

在心浮氣躁,中了老婆婆的激將之計,兩位道長今後仍應在定力上下功夫。」 

  說此一頓,星目一掃全場,繼續說:「現在正午已過,在場群豪俱是急於趕路之人,希

望,兩位道長就此罷手,不要再耽延大家的寶貴時間了!」 

  說著,含笑對獨眼鬼婆說:「獨眼鬼婆,你果不愧為西域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人物,大

家都在急於趕路,你也盡速上路吧!」 

  天麟一番話說得不疾不徐,但周圍人眾,無不聽得嗡然震耳,心頭如遭錘擊,俱都運功

相抗,面現驚容。 

  獨眼鬼婆首先回答說:「衛小俠過獎了,老婆子沒有什麼真才實學,不過靠了一張貧嘴,

說些人不愛聽的話,趁機得勢而已。」 

  說著,轉首望著杜冰,咧嘴一笑,風趣地說:「你這位小俠也再見了,願你一切如意,

老婆子走了。」 

  說罷,擠出人眾,與吉薩縱進林內,直向正西馳去。 

  杜冰粉面一紅,望著老婆子的背影,不由心中罵了聲「貧嘴」。 

  圍在四周的人眾,呆呆地望著天麟,俱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這時,大憨已將賽雪拉在手中,扯開破鑼嗓子,大聲說:「該走啦,南五台山北麓,距

此尚有幾十里路,有馬的日落前可到,地下跑的再不走三更前到不了啦。」 

  大憨如此一嚷,四周人眾頓時掀起一陣議論騷動,兩個老道,翻腕收劍,紅著臉擠進人

眾中走了。 

  杜冰看了大憨一眼,含笑對天麟說:「憨哥真愛多嘴。」 

  說罷,飛身縱落鞍上,順勢將劍插入掛在鞍前的劍鞘內。 

  大憨縱身上馬,靠近天麟、杜冰得意地低聲說:「不多嘴他們不會急著走的。」 

  天麟、杜冰相視一笑,也策馬向前緩馳。 

  漸漸,行人走向路邊,三人始一抖絲韁,放馬如飛。 

  這時,峰嶺連綿的南五台山,已遙遙在望了。 

  南五台山的東南天際,濛濛的天雲中,隱約現出一座插天高峰,模糊中極難分出是雲是

山。 

  杜冰催馬飛馳中,轉首看了天麟一眼,以令人費解的口吻問:「麟哥哥,你看到東南天

空中那座高峰了嗎?」 

  天麟舉目一看,頷首感歎地說:「看到了,那座絕峰遙遙看來,有如鶴立雞群,看形勢

峰嶺雖然相連,似乎不是南五台山的主峰。」 

  杜冰瓊鼻一哼,佯裝滿不高興地說:「哼,明知道去處,偏偏裝糊塗!」 

  天麟聽得一愣,轉首望著杜冰,正色說;「小兄並非裝糊塗,實是不知!」 

  杜冰看天麟神色,知他不是說謊,但仍不高興地說;「那就是人蹤難至,鳥獸絕跡的終

南太華峰嘛!」 

  天麟一聽,頓時大悟,不覺輕「噢」一聲,星目注定雲中的模糊峰影,往昔舊事,一幕

一幕地在腦海中浮起。 

  崎險高峰的絕巔,蒼松翠竹中,隱藏著一片超絕塵間的世外桃源。 

  仙境般的花園,魔魔天尊的洞府。 

  魔魔天尊——一位皓首銀髯,長髮披肩,祥和中含有凜然之氣的坐化老人。 

  那間精緻圓室。  

  天麟心念間,耳邊驀然響起憨哥的沙啞吼聲:「老弟,你的心掉在什麼地方了,杜小弟

和你談話哪!」 

  天麟一聽,心頭猛地一驚,轉首一看,只見杜冰柳眉微揚,杏目圓睜,目光一直望著數

裡外的一座小村,粉面微顯蒼白,果然是生氣了。   

  於是,趕緊含笑,說:「我正在想銀釵聖女前輩……」 

  話未說完,杜冰立即發出一陣冷笑。 

  天麟知杜冰不信,立即正色說:「我確實在想,一個凡人處在那種摒除煙火,隔絕塵寰

的仙境中,應該忘卻一切煩惱、恩怨、仇恨,而銀釵聖女前輩依然頑固不化,竟在雪梅下山

之前,怨毒地強迫雪梅落髮為尼……」 

  大憨偷看了杜冰一眼,一咧大嘴感歎地說:「雪梅那孩子的確太可憐了……」 

  杜冰芳心生氣,本是由天麟思慮入神而起,這時聽了兩人都為雪梅惋惜,又引起她心中

的一絲同情。 

  但看了憨哥老氣橫秋,煞有介事地稱呼雪梅孩子,不覺「噗嗤」笑了。   

  杜冰一笑,天麟趕緊笑了,大憨也哈哈笑了。 

  三人再馳一陣,已距小村不遠了,太陽已逐漸西下,南五台山的北麓,已能看到車馬、

人眾蠕蠕向前移動。 

  天麟心中一動,轉首對杜冰、大憨說:「我們就在這小村上落腳吧!」 

  杜冰、大憨俱都頷首應好,三人一拔馬頭,奔下官道,直向小村馳去。 

  來至小村,僅有數戶人家,想是看到山前驟然來了許多武林人物,因此,家家關門閉戶,

街上寂落冷清。 

  三人來至一家用竹籬做圍牆的人家門前下馬,竹籬以內,仍有院落,看來這是村上最富

裕的一家。 

  三人與主人商談後,決意在此暫住一夜。 

  月色中,三人盡展輕功,狂馳如飛,在深夜曠野中發出清晰的衣袂破風聲。   

  一陣飛馳,已距北麓不足一里了,在皎潔月的光下,已能清晰地看到麇集如林怪石間的

群群黑影。 

  驀然。 

  一聲忿怒的哈哈狂笑,逕自北麓人群中響起。 

  笑聲渾厚,直上夜空。 

  北麓嗡嗡的人聲,頓時靜了下來。 

  笑聲未停,接著是一聲震撼四野的暴喝! 

  這時,三人已來至南五台山北麓,遊目一看,竟然不下千人之多,俱都高高立在怪石上。

  杜冰,大憨一看,心中大感失望,在如此眾多的人群中,要想找到林麗蓉實在太難了。

  由於山麓廣大,仍有不少怪石空著,地上及膝枯草多被踏倒在地上。 

  三人飛身縱上一座嶙峋怪石,舉目一看,場中兩道人影,飛旋縱躍,掌風呼呼,打得十

分激烈。 

  杜冰一看,覺得南五台山北鹿這片怪石地區,的確是一塊很好的較技場所。   

  方圓百丈,俱是稠密的嶙峋怪石,四周外圍較高,向內漸低,中間又略顯高起來,輕功

造詣火候不純的人,休想在此怪石上縱躍拚鬥。 

  這時,場中打鬥的兩人,飛騰閃躍,愈見快速,暴叱怒喝,連聲不絕。 

  杜冰三人立身石上,俱都凝神注目,細看場中打鬥的兩人。   

  穿黃衣的老者,年約五十餘歲,虎目濃眉,花白鬍鬚,身如飄風,踏石飛騰,掌拳齊施,

威猛至極。 

  另一人,身穿墨綠長袍,雖然看來也有五十餘歲,但顎下卻光禿無須,一雙鐵掌,揮舞

得風聲呼呼,凌厲無比。 

  圍立四周的群豪,俱都目注場中,因此,僅附近的人轉首看了他們三人一眼,其餘人眾,

似乎並未注意。 

  杜冰狐疑地問:「這兩人是誰?」 

  這問題,也正是大憨要問的。 

  不遠處大石上的一個藍衫少年,回答說:「穿黃衣的是江城振興鏢局的總鏢頭迎頭三掌

孟家萬,穿綠袍的是黑道有名人物奪命三拳洪光湖……」 

  話未說完,場中彭地一響,接著一聲悶哼。 

  幾人循聲一看,場中身穿綠袍的奪命三拳洪光湖,被黃衣老人孟家萬,一掌打了個踉蹌,

險些跌倒石下。   

  又是一聲震耳大喝,起自正西人群中。 

  「姓孟的少賣狂,佛爺來教訓你。」 

  大喝中,一個細眉小眼,肥頭大耳,身著灰緞僧袍,頭戴月牙金箍的長髮頭陀,縱身飛

進場中,洪光湖老臉通紅,乘機縱進人群。 

  藍衫少年介紹道:「這位是行走江湖,到處犯案的惡頭陀『思心』。」 

  杜冰一聽,知道是個壞人,不覺狠狠地望向場中。 

  一聲暴喝傳來,惡頭陀已和孟家萬動上手了。 

  就在這時,幾人身後,驀然響起一聲傲然問話聲:「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杜冰三人聞聲回頭,只見身後石下,立著六個勁裝人物,俱都目光炯炯,太陽穴高高突

起,一望而知俱是內功相當精湛的高手。 

  六人傲然立在石下,齊以凌厲的目光,望著大憨。 

  宋大憨神色自若,嘿嘿兩聲,大腦袋一晃,毫不在意地問:「你六人敢莫是問的在下?」

  立在石下六人,見大憨心存不敬,那副神態,根本就沒把六人看在眼裡,因此俱都有些

氣住上撞。 

  其餘的人,同時沉聲說:「不錯,正是問的閣下。」 

  宋大憨嘿嘿一笑,大頭一晃,慢條斯理地說:「在下姓宋,名大憨,外號人稱鵝卵眼,

家雖不富,老爹宋明勳,人稱洞庭君,現在已息隱,住在大公圳……」 

  話未說完,六個勁裝人物,俱都面色微變,同時抱拳含笑說:「原來是宋小俠,多有冒

犯,敬請海涵。」 

  大憨依然嘿嘿一笑,連點大頭說:「在下已經二十八,以後請呼在下宋大俠。」 

  六個勁裝人物俱都面上微微一紅,連連歉聲說:「宋大俠再會!宋大俠再會!」 

  說罷轉身,一臉尷尬之色地走了。 

  大憨見六人走進人群中,臉上笑容頓失,立即以憂鬱的目光了杜冰一眼,似乎在說,今

夜苗頭有些不太對勁呢! 

  再看場中,惡頭陀和振興鏢局總鏢頭孟家萬兩人已打得難分難解,一時之間,斷難分出

勝負來。 

  這時,皎月正中,光華如練,顯得特別明亮,三更就要到了。   

  驀然。 

  一聲不耐煩的暴喝,逕由西南方的人群中響起:「喂,三更就要到了,快退出來吧,我

們是來看異人大決鬥的,沒人喜歡看你們的三腳貓鬼畫符!」 

  喝聲甫落,全場共鳴,俱都發出不耐之聲。 

  黃衣老人孟家萬,一聲暴喝,連攻三掌,縱身暴退兩丈。 

  惡頭陀見機不可失,一聲大喝,飛身疾撲,右掌倏舉,猛向縱退中的黃衣老人孟家萬劈

去。 

  周圍群豪,頓時大怒,暴起一聲如雷大喝,聲震山野,直上夜空,遠山回應,歷久不絕。

  同時,近百道紅、黃、銀、藍光彩,挾著不同的懾人哧聲,紛由四面八方,齊向惡頭陀

打去。 

  惡頭陀頓時大驚失色,嚇得魂飛魄散,一聲嗥叫,疾停身形,一個懶驢打滾,翻身滾進

石下地面。 

  緊接著,叮噹連聲,火星四射,星丸跳動,青煙直冒,近百種不同暗器,一齊擊在惡頭

陀落地的怪石上。   

  宋大憨看得瞪眼咋舌,面色一變,俗語說:「眾怒難犯」,看來果真不假,今後當以此

為誡。 

  四周群豪,情緒激動,依然紛紛責罵惡頭陀,仍有不少人手中扣著暗器,只要惡頭陀一

露頭,立即振腕打出。 

  黃衣老人孟家萬,早已縱入人群中。 

  就在群豪紛紛責罵惡頭陀之際,一聲隱約可聞的尖銳長嘯,逕由東南群峰間,破空傳來。

  嘯聲一起,全場頓時一靜,靜得鴉雀無聲。 

  根據江湖上的傳雲,斷定這聲長嘯,決不是發自武林恐怖怪傑疤面人之口。 

  當然,這聲尖銳、陰森,破空而來的悠揚長嘯,必是向疤面人懸圖挑戰的那人所發。 

  一陣沉寂之後,接著整個山麓又掀起了嗡嗡的議論聲。 

  杜冰聽了這聲直上霄漢的長嘯,不禁眉頭緊鎖,憂急萬分,鬢角之間,已滲出了一絲汗

水。 

  大憨瞪著又大又圓的卵眼,一直盯著嘯聲傳來的方向,面色微顯蒼白,大頭緩緩直搖。

  他又想起了那句話:來人既敢公然向疤面人挑戰,那人當然有戰勝疤面人的把握,因此,

他對公子老弟的信心,不覺有些動搖了。 

  而這時天麟已悄悄地離開了現場。 

  那聲尖銳長嘯,愈來愈近了,逐漸有些刺耳驚心。 

  全場嗡嗡的議論聲,再度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一齊集中在東南連綿的峰嶺白雲間,

聽著逐漸接近的嘯聲。 

  月華似水,將整個南五台山的輪廓,清晰地呈現在人們的眼前,一片片的如綿白雲,隨

著徐吹的夜風,緩緩飄動著。 

  杜冰、大憨心情焦急,面色微變,不時望著身後遠處的小村,不時遊目尋找著人群,又

不時惶急地望著南五台山的山區。 

  這時,他兩人不知道林麗蓉是否在人群中,不知道發嘯的人究竟是誰。 

  尤其杜冰,心中更加焦急,她渴望林麗蓉這時能在人群中出現,因為只有她的遙空彈指

神功,才可暗中協助天麟。 

  驀然。 

  場中人群中,暴起一聲驚呼:「來了!」 

  呼聲一起,全場群豪身軀同時一戰,立即掀起一陣不安的騷動。 

  杜冰、大憨心情更顯得焦急緊張了。 

  眾人循著嘯聲,凝目一看,只見兩座圓嶺的山凹處,濛濛白雲中,疾如電閃般衝出一點

黑影,直向這面俯衝飛來。 

  根據黑影的迅速,加上人們的心理緊張,俱都認為黑影的輕功是舉世無匹的。 

  黑影漸大,漸漸大了。 

  嘯聲愈吭愈高,尖銳刺耳,聞之驚心! 

  圍立北麓的近千英豪,個個心情緊張,呼吸急促,俱都目不轉晴地望著電掣馳來的黑影。

  嘯聲嘎然停止了,那聲尖銳嘯聲的餘音,卻仍飄蕩在夜空中。 

  漸漸,已能聽到衣袂破風聲。 

  來人竟然也是一道又寬又大的黑影,一雙如燈目光,寒電閃射,懾人心神,身形之快,

宛如掠地驚鴻,直向人群圍立之處飛來。     

  立在東南一角怪石上的群眾,頓時大亂,紛紛縱向兩邊。 

  這時,全場中有不少人已開始敏感地斷言,飛來的寬大人影,定是應約而來的武林恐怖

怪傑疤面人。 

  但儘管飛來的人影,身形寬大,速度奇快,去過嵩山大會的人,都異口同聲地否定是疤

面人。 

  因為來人的現身,雖然給人帶來一份緊張惶亂的心情,但遠不如疤面人來臨時那種懾人

氣勢的千萬分之一。   當疤面人來臨的時候,無形中有一種驚天地,泣鬼神,令人緊張

惶懼,深探感到呼吸將有窒息之感。 

  那種氣氛,深藏著恐怖駭人,震懾魂魄,充滿了神秘,在那一剎那,令人有如武林末日

來臨之感。 

  疤面人的現身是短暫的,片刻即逝,當疤面人在場的時候,人們忘了一切,心目中只有

一個令他感到天旋地轉,暈昏欲絕的疤面人。 

  這時,一陣噗噗風聲,一道快速人影,一陣混亂驚叫。 

  場中心的一片怪石上赫然立著一個身材並不太高,黑衫卻極寬大,而頭上罩著厚厚烏紗

的人。 

  頭罩烏紗的人,雙目如電,懾人心神,緩緩轉身,遊目巡視著全場。 

  全場一片死寂,除了人們緊張的呼吸聲和山麓夜風吹動的枯草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音。

  杜冰看得芳心一震,驚得險些呼出聲來. 

  宋大憨已完全驚呆了,大嘴一咧,不覺脫口訥訥地說:「啊,原來是公子老弟的蒙頭老

前輩……」 

  此話一出,較近幾座怪石上立著的幾人,立即紛紛轉首,俱以驚異地目光,齊向大憨望

來。 

  杜冰一看,面色大變,不覺瞪著大憨壓低聲音叱聲說:「你胡說些什麼?」 

  大憨依然望著場中頭罩烏紗,身穿寬大黑衫的人,這時見杜冰怒聲發向,先是一愣,繼

而一看左右人們的驚異神色,才發覺自己方才說了些什麼。 

  大憨眉頭一皺,硬著頭皮低聲說:「這人極像公子老弟說的蒙頭老前輩……不過我沒見

過……」 

  杜冰已經想起什麼,立即沉聲說:「麟哥哥的蒙頭老前輩沒有腿……」 

  大憨一聽,頓時大悟,大頭一晃,立即隨聲說:「對了,對了,公子老弟的蒙頭老前輩

沒有腿,不能站立。」 

  驀然。 

  場中風聲一響,嗖嗖兩聲縱出兩人。 

  望向宋大憨的幾人,同時又向場中望去。 

  杜冰、大憨也隨之望向場中。 

  只見兩個老人,白髮銀髯,俱穿錦緞緊身勁衣,一個穿青緞,手持一柄虎尾鋼鞭,一個

穿藍緞,手握一柄瓦面金鋼鑭。 

  兩個老人,一聲不吭,身形縱躍如飛,只兩個起落,已縱至頭罩烏紗那人的近前三丈之

處。 

  這時,圍立在四周怪石上的各路英豪,看得俱都面色一變,無不感到驚愕茫然。   

  頭罩烏紗的人,傲然立在一座嶙峋尖石上,如電雙目,注定三丈外的兩個老人,以一種

尖細陰惻的聲音,冷冷地問:「你們兩人可是代替疤面人前來送死?」   

  此話一出口,全場又是一驚,雖然不少人已斷定場中頭罩烏紗的人即是東關懸圖挑戰的

人,但一經證實,心中仍免不了再度一震。 

  兩個老人老臉一紅,同時抱拳,由青衣持鞭的老人,和聲問:「閣下可是東關懸圖向疤

面人挑戰的大英雄?」 

  頭罩烏紗的人冷冷一笑,沉聲說:「既然明知,何必故問,莫非是那小狗怕死不敢來

了?」 

  杜冰、大憨一聽,驚得渾身一戰,不知這個頭罩烏紗的人,何以知道疤面人是個年輕的

後生。 

  周圍近千英豪,聽得不禁一愣,俱都斷定場中頭罩烏紗的人,年齡至少也有百歲以上了。

  兩個老人傲然淺笑,持鑭的藍衣老人,說:「老朽俱非疤面人的同路人,乃南王府的一

等一級錦衣衛虎尾鞭蔣兆豐和瓦面鑭趙充能……」 

  頭罩烏紗的人,聽得渾身一戰,雙目中冷電暴射,未待藍衣老人說完,驟然一聲尖銳大

喝,厲聲問:「你說什麼?」 

  青衣老人蔣兆豐三角眼一連幾閃,皮笑肉不笑地傲然說:「沒什麼,為了閣下東關懸圖,

擾亂京師治安,老朽兩人特奉王命而來,請閣下去趟王府……」 

  此話一出,烏紗人頓時大怒,雙目冷電再漲,口中冷笑愈發笑得懾人了。 

  杜冰、大憨俱都暗吃一驚,所幸烏紗人先到場,否則,天麟勢必先與這兩個錦衣衛大戰

一場。 

  四周群豪俱都看得變顏變色,心驚惶惶,傳雲王府錦衣衛,多是奇人異士武功高絕之人,

看來所傳果然不虛。 

  場中近千英豪中,不乏一流高手,夢想大將軍職位及一等錦衣衛者,可說大有人在。 

  但卻沒一人敢進場與懸圖挑戰的烏紗人放手一搏,而王府的兩個錦衣衛,卻膽敢持南王

之命,公然入場逮捕烏紗人,這確使在場的近千群豪,對王府的錦衣衛們刮目相看。 

  這時,全場一片寂靜,因而烏紗人的懾人冷笑,聽得愈真切,愈驚心了。 

  藍衣老人趙充能,塌眼一瞪,面色一沉,微含怒意地問:「閣下不要儘管冷笑,去與不

去,請給老朽一個答覆!」 

  烏紗人冷笑一斂,立即陰惻惻地問:「若是不去呢?」 

  蔣兆豐、趙充能兩人面色一變,同時發出一陣冷笑,說:「那只有硬請尊駕前去了。」

  說著,緩緩將左手舉起來…… 

  頓時,風聲颯然,人影閃動,近百老少勁裝人物,各持自帶武器,紛紛由人群中縱了出

來。 

  同時,圍立在距人群一丈之處的怪石上目光炯炯地望著場中的烏紗人。 

  全場近千英豪,看得面色一變,他們確沒想到,竟有一百多名王府的錦衣衛混在人群中。

  在場的群豪恍然大悟,為何蔣兆豐和趙充能兩人,面對轟動京師的烏紗人,居然膽敢神

色自若,有恃無恐地聲言要強行逮捕。 

  烏紗人遊目看了一眼圍立四周的近百錦衣衛,不由仰面發出一陣聲尖音銳的怪誕長笑。

  場中烏紗人倏斂長笑,不屑地朗聲說:「莫說你們幾個為虎作倀的老狗,就是蓋煜調來

的千軍萬馬,在下也未必放在眼裡。」   

  這等狂傲豪語,在烏紗人口中說來,無人敢說他是吹噓。 

  趙充能依仗人多,有恃無恐,塌眼一瞪,震耳厲聲大喝:「江洋大盜,綠林巨寇,膽敢

辱罵王爺,公然抗命拒捕……」 

  烏紗人一聽,頓時大怒,驟然一聲大喝:「閉嘴……」 

  嘴字出口,右掌疾揚百步神掌,遙空打出。   

  叭——的一聲清脆響聲,趙充能的左頰一顫,絡腮銀鬚一動,身形一個踉蹌,險些跌下

石去。 

  虎尾鞭蔣兆豐面色一變,愣了。 

  四周近千英豪,也都愣了。 

  這時的趙充能,左手撫在左頰上,愣愣地立在石上,只覺雙耳嗡嗡直響,兩眼飛旋金星。

  烏紗人嘿嘿一陣得意冷笑,陰惻惻地說:「略施薄懲,作個警惕,為出口不遜者戒!」

  說著,仰首一看天色,繼續沉聲說:「現在三更將至,快些滾出去吧,不要誤了本人與

疤面人的生死決鬥!」 

  趙充能一定神,頓時暴怒如狂,厲喝一聲,說:「鼠輩竟敢以卵擊石,公然與王爺作對,

你是自己找死……」 

  死字出口,驟然劈出一掌。 

  一道兇猛狂飆,挾著一陣嘯聲,直奔烏紗人的前胸。 

  烏紗人仰首尖聲厲笑,震耳一聲大喝:「你才是以卵擊石,自己找死。」   

  死字尚在口中,右掌已劈出一道絕大無儔的罡風。 

  彭的一聲大響,狂飆激旋中,暴起一聲悠長刺耳的淒厲慘嚎。 

  趙充能的身軀,隨著慘嚎,直向數丈以外橫飛過去。 

  事出突然,蔣兆豐毫無準備,他確沒想到趙充能會在盛怒之下,貿然出手,因此,再想

支援已來不及了。 

  於是,大喝一聲,飛身向趙充能的身影撲去。 

  撲通一聲,趙充能的屍體,已著實摔在一座怪石上,身形一滾,通的一聲,翻進石下枯

草中。 

  蔣兆豐雖然飛身前撲,但依然晚了一步,停身低頭一看,趙充能蜷臥石下草中,已經氣

絕了。 

  杜冰看得芳心一震,不知烏紗人這一掌用了幾成真力,因此,深怕天麟不敵。 

  這時,驀見蔣兆豐倏然轉首,怨毒地看了烏紗人一眼,接著振臂大呼:「各級護衛,協

力擒賊!」 

  呼聲甫落,暴起一聲沖天殺聲,圍立四周的近百錦衣衛,各揮兵刃一齊撲向場中。 

  烏紗人仰面一聲尖銳厲笑:「群兔怎敵猛虎,爾等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手辣心狠了!」

  話聲甫落,兩掌齊揮,叭叭脆響中,暴起連聲驚叫,不少飛撲而來的錦衣衛,應聲翻進

石下枯草中。 

  剎那間,場中暴起吶喊,驚叫慘嚎連天,刀光人影,前撲後縱,頓時大亂。 

  杜冰看得心驚膽戰,額角滲汗,這等群毆亂打一齊上的搏鬥,不但最激烈,也是最殘酷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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