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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香魂》第14章
[/size=4]第五十七章 龍虎三絕

  一進城門,即見熙熙攘攘的行人,正在燈火輝煌,琳琅滿目的大街道上,來往地擁擠著,

正是晚市興隆的時候。

  凌壯志四人,策馬徐行,目光不時注意兩街的酒樓客棧。

  來至一座大客店門前,凌壯志獨自停馬,驀聞身後的展偉鳳脫口一聲嬌叱:「小叫花好

沒規炬!」

  凌壯志聞聲回頭,只見展偉鳳粉面凝霜,玉臂疾揮,手中馬鞭,挾著一陣破風嘯聲,逕

向一個神色惶急,十分精靈,年約十七八歲的小叫花子抽去。

  萬綠萍知道凌壯志與丐幫的密切關係,因而搶先擋止說:「姊姊不要打……」

  「打」字出口,展偉鳳疾沉玉腕,馬鞭一頓,小叫花身形一閃,馬鞭稍差些抽在小叫花

的臉上。

  凌壯志正在心情懊惱之際,看了這情形,不由沉聲問:「姊姊,怎麼回事?」

  展偉鳳立即微紅著嬌面,有些不好意思地忍笑說:「他一直立在馬後,鬼鬼祟祟地瞅來

瞅去……」

  小叫花未待展偉鳳說完,立即委屈地分辯說道:「弟子一直跟在馬後,是等凌爺爺和萬

姑奶奶選中客店後,再進門請安,因為不認識這位脾氣大的姑奶奶,所以就……」

  「多看兩眼」尚未出口,綠萍、小娟,俱都忍不住噗嗤笑了。

  展偉鳳的嬌面更紅了,立即有些歉意地笑著說:「你也不事先打個招呼!」

  凌壯志淡淡一笑,說:「進店再談吧!」

  前來接馬的店伙,本待怒聲吆喝小叫花幾句,但看了小叫花的不凡身手,嚇得也不敢吭

了。

  凌壯志四人將馬交給了店伙,即命小叫花在身後跟著,逕向店中走去。

  要了一處幽靜獨院,即在小廳上坐下來。

  小叫花一俟凌壯志四人坐穩,立即躬身下拜,同時恭聲說:「第九分舵第三代弟子張化

龍,叩見凌爺爺和三位姑奶奶。」

  凌壯志肅手令他起來,同時含笑問:「小兄弟你怎麼識得在下和萬姑娘?」

  小叫花張化龍,見凌壯志呼他小兄弟,不由慌得恭聲說:「凌爺爺是我們丐幫的殊榮大

恩人,上自幫主,下至白衣,遇到凌爺爺都應下跪……」

  凌壯志聽得暗吃一驚,面色立變,極感不安地急聲問:「這是何人規定?」

  小叫花張化龍,立即拱手躬身,肅立恭聲說:「奉本幫修仙突然歸來的老幫主的命令。」

  凌壯志知道說的是丹眼神杖簡長老,根據小叫花的口氣,簡長老似乎沒有公開宣佈被風

火真人禁錮的事。

  簡長老一生行事,特重忠恕,闖蕩江湖數十年從未以重手傷人,看來這二十年的地獄生

活,他也將含混地忍過去了。

  由於內心的尊敬,深怕小娟、綠萍露出大湖山的口風來,特地向兩個人施了一個眼神,

接著,和聲問:「貴幫三位長老,近些年來,諸事可好?」

  小叫花張化龍立即恭聲說:「托凌爺爺的宏福,三位老人家,身體壯健,諸事隨心。」

  凌壯志對凌爺爺三字,聽來十分刺耳,但他知道,要想叫張化龍改變稱呼,那是絕不可

能的事。

  心念間,驀聞萬綠萍笑著問:「你是怎地認得我的嘛?是柳馬兩位長老對你們說的嗎?」

  張化龍應了個是,繼續恭聲說:「每年三月初三日,是我們丐幫在太子廟休會的一天,

今年的年會,較諸往年,尤為盛大隆重,不但各地支舵總舵的首領舵主要親自到場,就是武

林各大門派,以及江湖重要幫會,都要派出幾位尊隆的代表,前去觀禮參加盛典。」

  凌壯志驚異地噢了一聲,不由看了一眼凝神靜聽的展偉鳳三人,又聽張化龍繼續說:

「因為今年的盛會,不但要祝賀本幫修仙歸來的老幫主,同時亦是新幫主的任職大典。」

  凌壯志雙目一亮,不由驚喜地問:「貴幫新任幫主,可是尉遲大俠少英?」

  小叫花張化龍,立即恭聲說:「他是本幫的代幫主。」

  凌壯志不由心中一動,立即望著展偉鳳和綠萍、小娟,不解地問:「今天是幾月初幾

了?」

  由於終日騁馳,時而星夜兼程,對於正確的日子,展偉鳳三人也有些記不清,因而一愣,

不由相視笑了。

  小叫花張化龍,急忙恭聲說:「回稟凌爺爺,今天已是三月初一了。」

  凌壯志一驚,不由焦急地說:「那不是僅餘一天時間了嗎?」

  張化龍急忙恭聲說:「凌爺爺和三位姑奶奶如飯後即刻動身,星夜兼程,明日酉時可達

太子廟,仍可有時間趕上大典前夕的盛大晚宴。」

  如此一說,凌壯志的心頓時被說動了,正待說什麼,驀見偉鳳輕咳一聲,蹙眉施了一個

阻止眼神。

  凌壯志靈智一動,頓時大悟,想到簡長老頒發的那項命令,覺得這個典禮絕對去不得。

  尤其在盛宴開始時,賓主言歡暢飲之際,自己貿然到場,上自幫主簡長老下至各地分舵

首領,均要降階跪迎,那時自己惶恐無地,心神不安,就是各大門派的長老、代表,也將因

這等隆重的大禮,而感到尷尬和不解。

  精靈的小叫花張化龍,先見凌壯志神色見喜,這時又見凌壯志蹙眉沉思,知道有了推卻

之意,因而急聲說:「早在一個月之前,老幫主歸來的第三天,總壇即命甘、陝、川、黔、

豫各地的總分舵,下令所屬弟子,注意凌壯志爺爺和三位姑奶奶的行蹤消息,並將凌爺爺和

萬奶奶、葉姑奶奶的衣著、馬匹、身高、佩劍,詳細轉沿線各地的總分舵,直到二月十五日,

各舵首領前赴太子廟,才將各要口守候的弟子撤離。」

  說此一頓,微一躬身,繼續說:「弟子就是派在本城西關的一人,所以方才在街上乞討,

一見凌爺爺和萬奶奶,弟子便跟了來了……」

  凌壯志心中一動,立即不解地問:「沿途很少看到貴幫的弟兄,想是都去了太子廟,你

為何沒有去?」

  張化龍立即肅容地躬身說:「因為小的奉命在家師赴會期間,暫代本地總舵的職務。」

  話一出口,凌壯志、展偉鳳、小娟、綠萍,不禁同時動容,俱都忍不住刻意地細看張化

龍。

  一看之下,四人同吃一驚,只見張化龍,濃眉入鬢,膚如古銅,兩顆黑白分明的眸子,

亮似曉星,雖然鼻子並不太挺,雙唇也不朱紅,但卻有一個豐滿的天庭。

  四人看罷,不由驚異地相互看了一眼,似乎在說:張化龍如能另投名師不難出人頭地,

大放異彩。

  凌壯志看展偉鳳等人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動,頓時想起一件尚未交待的大事,因而,兩

道閃爍的目光,一直盯視在張化龍泥垢斑斑的油臉上。

  他要暗暗細察張化龍的眉宇,看他是否有光明磊落的心胸,而斷定這件大事,能否藉著

他手去完成。

  張化龍被凌壯志看得心跳發慌,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凌壯志看了一陣,覺得張化龍不但心地磊落,面帶忠厚,而且是個可造之材,於是,堅

毅地沉聲說:「張化龍……」

  張化龍的心情一直在忐忑不安,這時聽凌壯志呼喚,慌得急忙拱手躬身,朗聲說:「弟

子在!」

  凌壯志繼續肅容說:「今晚在此相遇,深覺與你有緣,現在趁機傳授你三招掌法,你可

願學?」

  張化龍一聽,驚喜欲狂,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同時叩首伏地,激動地恭聲說:「謝凌爺

爺的栽培!」

  展偉鳳和綠萍、小娟,誤以為凌壯志想將赤陽神君霸道無比,冠絕武林的赤陽掌傳給張

化龍。

  因而,三人俱都瞪大了一雙鳳目,十分吃驚地望著凌壯志,深恐他對張化龍認識不夠深

刻,以至將來為害武林。

  凌壯志已看到展偉鳳三人的心意,特地向張化龍說:「我這三招掌法,是我本人由實際

經驗中體會的心得,一直尚未定名,貴幫各技,均冠龍虎二字,我就為這三招掌法命名為龍

虎三絕掌。」

  張化龍靜聽,連聲應是。

  展偉鳳三人一聽,俱都暗暗為張化龍有此福緣而慶幸。

  凌壯志繼續說:「但你必須遵守三件規定!」

  張化龍立即恭聲道:「弟子恭請凌爺爺明示!」

  凌壯志略一沉思,肅容說:「第一,不可以此三掌取勝於尊長,但是逮捕叛逆者,不受

限。」

  張化龍急忙恭聲應是。

  凌壯志繼續說:「第二,平素不可隨意展露或在兄弟間炫耀,但在交付重大任務或公平

較技時,以及遇敵不支時,不受此限。」

  說此一頓,一俟張化龍恭聲應是後,繼續說:「第三,今晚之事,除三位長老和新任幫

主外,對任何人不得說出。」

  說罷,肅容沉聲問:「張化龍,這三個條件,你能否一一做到?」

  張化龍俯伏在地,恭謹朗聲說:「弟子謹遵戒諭,如有違犯,神人共殛。」

  凌壯志一聽,欣然讚許,滿意地說:「很好,你起來!」

  說著首先由椅上立起來。

  張化龍叩首起身,恭謹肅立一側。

  展偉鳳三人一見,知道凌壯志要開始講授招式,於是急忙將椅凳栘開。

  凌壯志立身廳中,一面講解口訣,一面緩慢地表演掌勢,接著輕喝一聲,身形旋轉如飛,

剎那間掌影如山,風聲呼呼,勁氣充滿小廳。

  張化龍凝神目注,細心默記,展偉鳳和綠萍、小娟三人也在旁靜心觀看,細察著這三招

精絕掌法的運用變化。

  一聲輕喝,凌壯志疾收掌勢,飄然退出圈外,含笑說:「張化龍,你演一遍看看。」

  張化龍的確聰慧過人,他首先緩慢地演了一次,以便凌壯志再加指點,接著全力施展開,

聲勢確也極驚人,雖然沒有凌壯志那等威猛凌厲,但也已領悟到其中的精要,和三招連環變

化的技巧。

  張化龍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今晚福星高照,遇到了凌爺爺,學會了三招精絕的掌法。

  這時凌壯志走進室內,急忙興奮地將座椅擺好。

  展偉鳳和綠萍、小娟,三人茫然看了一眼內室的門簾,也猜不透凌壯志走進室內有什麼

事情。

  轉瞬間,門簾一閃,凌壯志已拿出一個密封的紙包,含笑走了出來,接著對張化龍說:

「這個小紙包,是我送給貴幫丹眼神杖簡長老的禮物,你必須在無人時,親自交給簡長老本

人……」

  張化龍一聽,面色立變,不由急聲說:「凌爺爺不是要親自去赴會嗎?」

  凌壯志一笑說道:「由此至太子廟,要經咸陽,過岳陽,沿洞庭湖下,再奔浣江,路程

遠在千里以上,雖然星夜兼程,明日傍晚仍不能趕達……」

  張化龍立即焦急地解釋說:「本幫老幫主,動員數省弟子,日夜守在關口要道上,為的

就是請凌爺爺前去參加這次盛典……」

  凌壯志未待張化龍說完,立即感激地說:「簡長老的盛情,我已心領,因為金陵尚有急

事待辦,必須星夜趕回金陵去……」

  張化龍再度焦急地說:「只怕老幫主不信弟子的話。」

  凌壯志心中一動,立即擺動著手中的密封紙包,笑著說:「我在這裡面已經寫清楚了。」

  說著,順勢將手中的紙包交給張化龍,再度叮囑,說:「這個小包必須貼身收好,千萬

失落不得。」

  張化龍一看這情形知道已無法再說動凌壯志前去,只得將紙包接過貼身藏好,接著恭聲

說:「請問凌爺爺和三位姑奶奶何時起程?弟子也好前來送行。」

  凌壯志立即笑著說:「你現在重任在身,不可隨意走動,明晨我走時,你不必再來了,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張化龍見凌壯志說得嚴重,心中愈加謹慎,只得伏地叩首,辭過凌爺爺,神情依依地走

出院外。

  萬綠萍一俟張化龍走後,首先忍不住壓低聲音問:「志哥哥,你那個紙包內,可是簡長

老的那本真經?」

  凌壯志立即點點頭,笑著說:「不錯,這件事辦妥後,愚兄所有的心願已了,再無任何

牽掛了。」

  說罷,扳著手指,繼續說道:「師父的身世也澄清了,兩位師母也會面了,鳳姊、萍妹

俱都安好,娟姊也找到了,切齒大仇業已雪報,如今,只待返回九華紫芝崖,告慰恩師在天

之靈了。」

  說到最後,神色黯然,葉小娟的鳳目也有些濕潤了。

  展偉鳳一見,急忙把話題拉回來,不安地問:「弟弟,你把這等重大的事交給張化龍去

辦,不覺得太輕率了嗎?」

  凌壯志無可奈何地說:「小弟慎重想過,只此一途是上策。」

  萬綠萍和葉小娟早已熟背了真經上記載的口訣,沒有真經同樣可以口述給宮紫雲她們,

但她倆俱都擔心,張化龍在途中不慎遺失了。

  因而萬綠萍憂慮的說:「萬一張化龍不慎遺失了怎麼辦?」

  凌壯志頗有信心的說:「張化龍聰慧過人,機智不輸我們,你們盡可放心!」

  小娟卻不以為然的說:「萬一遇上尋仇鬥狠的怎麼辦?」

  凌壯志哈哈一笑,說:「所以我才授他三招掌法嘛!」

  小娟一聽,嬌面不禁一紅,想到那三招凌厲威猛的掌法,雖時下一流高手亦不易將張化

龍制服,因而覺得擔心得實在多餘。

  萬綠萍有意為葉小娟解窘,立即轉變話題說:「由天山到此地,我們一直放馬疾馳,小

妹想自明日起改由水路,沿江而下,直達金陵,也好讓馬兒休息幾日。」

  展偉鳳一聽,自是不便反對,但卻附和著說:「這樣也好,凌弟弟和娟妹、萍妹由水路

先行,我去石門看過大明哥哥和燕姊姊後,再火速趕往金陵。」

  一聽到燕姊姊,凌壯志的雙目一亮,他的俊面上的光彩,卻如曇花一現,接著是黯然和

愁苦。

  他感激那位個性爽朗,光艷照人的純潔、光明的燕姊姊,而他自己,也自信沒有任何私

情。

  他十分同情黃飛燕的淒涼命運,更為她在齊雲山下悄悄離去而感到難過,這幾個月來,

不知她生活得是否快樂?

  想到趙府那座大宅院,僅她一個人主持,雖然有不少門客、侍女和僕婦,但她膝下無兒

無女,未來的命運,終歸是可憐的孤獨的……

  心念間,不自覺地慨然搖頭,黯然一歎。

  就在他搖頭慨歎的同時,驀聞展偉鳳忍笑嗔聲問:「弟弟,你是怎的了?你看我們這樣

的決定可好?」

  凌壯志一定神,急急頷首,忙不迭地答說:「很好,很好!」

  綠萍、小娟知道凌壯志對她們的話,根本沒聽進耳裡,不由格格地笑了。

  展偉鳳看了凌壯志的傻相,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但她卻不敢說什麼,因為黃飛燕不是未

出閣的少女,而是一個艷美無儔的青春寡婦。

  一句話若是說錯了,不但惹得凌弟弟震怒和綠萍、小娟的心疑,也許極嚴重地傷害了燕

姊姊的自尊和清白。

  因而,她輕睇嬌嗔地看了一眼俊面微紅,神情發窘的凌壯志,也隨著綠萍、小娟格格地

笑了。

  凌壯志也被笑得再也忍不住了,只得不好意思地問:「你們到底是怎麼決定的嘛?」

  綠萍、小娟一聽,同時提高聲音笑著說:「我們決定一齊去看大明哥哥和燕姊姊。」

  凌壯志心中一喜,故意理直氣壯地正色說:「所以我說很好嘛!」

  展偉鳳三人,互看一眼,再度格格地笑了。

  第三天的下午,天空陰沉,佈滿灰雲,挾著寒意的涼風,不時吹向飛馬馳在官道上的凌

壯志四人。

  位在皖贛交界的石門鎮,就在正東的天際下現出一點黑影。

  凌壯志一馬當先,閃輝的星目一直盯視著那點逐漸向前迎來的黑影,由他閃爍的目光中,

可以看出他內心的迫切和激動。

  這時,在他的腦海裡,一直飄浮著黃飛燕的艷麗影子,同時,他也幻想著片刻見面時,

黃飛燕的驚喜與她那光艷明媚,爽朗親切的笑容。

  那兩道修長的黛眉,明如剪水的雙眸,瓊鼻下張那鮮紅菱形的櫻口,形如鵝蛋的豐腴玉

頰,以及黃飛燕豐滿成熟的嬌身……

  他卻覺得這位大姊姊,任怎麼看也不像是個青春守寡的命,但是她的的確確是位薄命文

君。

  石門鎮的濃蔭綠影,隨著烏騅四馬的如飛狂奔,已經清晰可見了。

  展偉鳳的嬌面上,較之凌壯志尤為焦急,她不但有久別片聚之喜,也有死後復生之悲,

她渴望看到大明哥、燕姊姊,同時,她也急切地希望看到她的五位如花似玉的嫂夫人。

  萬綠萍在玉山北麓和黃山蓮花谷,已見過黃飛燕不少次,當時她隱形暗中,對黃飛燕因

驚嚇而投入凌哥哥懷抱裡的一幕,俱都看了個清清楚楚。

  這時望著橫在前面的石門鎮,她突然感到有些忐忑不安起來,她怕黃飛燕知道在玉山北

麓的事,稍時兩人見面,也許都會覺得不好意思。

  小娟的心地晶瑩,她從不去想黃飛燕與凌哥哥間是否有私情,她只知感激黃飛燕將馬讓

給她赴金霞宮的盛情。

  石門是座大鎮,人口密集,不下千戶,由各小村去鎮上貿易的人,終日絡繹不絕,熱鬧

情形儼如一座小城。

  看看將至鎮口,四馬依然狂奔,嚇得路人紛給讓路。

  凌壯志和小娟、綠萍,雖然俱都緊收絲韁,但飛奔的烏騅馬似是不聽指揮,依然昂首豎

鬃放蹄疾奔,不停地發著怒嘶。

  展偉鳳心中一動,不由焦急地笑著說:「這四個畜牲都是趙家的,它們比人還急!」

  凌壯志和小娟、綠萍一聽,這才恍然大悟,同時,也暗暗感激飄萍女黃飛燕的這份深厚

友情。

  趙府就在西街居中,在行人驚呼吆喝中,眨眼之間已到達門前。

  坐在趙府門樓下的家丁,早已聞聲跑了出來,這時一見凌壯志四人到達,紛紛興奮地上

前拉馬。

  凌壯志含笑稱謝,當先躍下馬來,烏騅四馬依然神情激昂,不停擺動著身軀,震耳歡嘶。

  趙興、趙旺二人上前招呼凌壯志和展偉鳳三人,其餘家丁大聲吆喝,紛紛拉住馬匹,頓

時惹得不少街人駐足圍看。

  其中一個家丁,早已飛身奔進宅內,同時,連聲歡呼:「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展偉鳳恨不得插翅飛進宅內,理也不理家丁的恭聲阿諛,拉著綠萍、小娟逕向門內匆匆

走去。

  凌壯志是客,雖然心急如焚,但卻不能失禮,對趙興、趙旺等人寒暄兩句,也急步跟在

展偉鳳三人的身後。

  繞過巨大的迎壁,即是寬廣庭院,那座十階堂皇大廳,依然是那麼宏偉落寞,一切是靜

悄悄的。

  四人急步登上大廳,那個報訊的家丁已神情興奮地由廳後跑了出來,恭聲立在一側,歡

聲笑著說:「主母和五位夫人已經曉得了。」

  話聲甫落,一陣雜亂的驚喜歡呼聲,逕由廳後遠處傳過來:「鳳妹妹真的回來了?」

  「……謝天謝地……」

  「不知小姐比以前胖了還是瘦了……」

  鶯聲燕語,夾雜著急促的奔步聲,亂成一片。

  展偉鳳一聽,不由激動地歡聲說:「燕姊姊和我嫂嫂她們都來了。」

  說話之間,飛步奔出廳後屏風,直向後宅門樓下奔去。

  由於俱是女人聲音,凌壯志無法發現哪一個聲音是黃飛燕,但他根據展偉鳳的話,斷定

黃飛燕必在其中。

  四人剛到達後宅門樓,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女侍,首先衝出門來,一見展偉鳳,齊聲歡呼:

「小姐真的回來了!」

  雖然她們一窩風似地擁向展偉鳳和小娟、綠萍,但那些俏立的侍女們,卻仍不時轉首瞟

一眼立在一丈以外的凌壯志。

  緊接著是五個雲發高挽的青春美婦,像眾星捧月般,擁著一身淡紫衣裙的黃飛燕,急步

走了出來。

  黃飛燕蛾眉淡掃,薄施脂粉,鳳目的微微下陷,粉面瘦削泛黃,原本鮮紅的櫻唇,這時

已沒有了艷麗光彩,顯然是大病過一場。

  凌壯志一見,頓時愣了,心中一陣難過,不覺星目發澀,黃飛燕在他腦際留下爽朗嫵媚

的影子,完全幻滅了。

  急步走出來的黃飛燕,似是沒想到還有凌壯志和綠萍、小娟,因為方才轉話的侍女,僅

說是展偉鳳。

  這時一見英挺俊朗,儒雅飄逸的凌弟弟也立在門外,不由驚得倏然立在當地,在這一剎

那,她分不出是悲是喜。

  但是,晶瑩的淚珠,在她那雙微顯深陷的鳳目中,卻簌簌地滾下來。

  五位婀娜多姿的青春少婦,一見被侍女圍在中間的展偉鳳,同時歡呼了一聲妹妹,飛身

撲了過去,對於黃飛燕的倏然轉身,根本沒注意。

  凌壯志強忍住旋動的珠淚,拱手一揖,同時恭身說:「燕姊姊好!」

  話一出口,哭得像淚人的展偉鳳才驚覺到還有凌弟弟和綠萍、小娟,因而急忙一定神,

含淚笑著說:「大嫂你們別儘管我……」

  話未說完,突然發現燕姊姊望著凌弟弟,心中一動,正待招呼,黃飛燕已戚呼一聲妹妹,

撲身將她抱住。

  黃飛燕抱住展偉鳳後,竟忍不住放聲痛哭了。

  展偉鳳既惶恐,又不解,也陪著燕姊姊哭個不停。

  五個青春少婦俱都心裡明白,知道黃飛燕受的委屈,無法抱著凌壯志哭訴,只得抱住受

難歸來的鳳妹妹盡情一哭。

  綠萍、小娟也不禁呆了,兩人看了如大病初癒的黃飛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樣

豐滿、爽朗的大美人兒,竟憔悴得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身穿藏青衣裙的美麗少婦,覷目看了下黯然垂首的凌壯志,故意含意頗深地寬聲說:

「燕姊姊你也不要傷心,人都回來了,還有什麼難過的,正該打起精神來招待客人才是!」

  展偉鳳只知燕姊姊和凌弟弟曾經雙騎赴玉山,至於齊雲山下悄悄地離去的事,綠萍、小

娟都沒說,所以她也不知道。

  這時見燕姐姐如此傷心委屈,斷定這其中必定又是牽上多情心軟的凌弟弟,否則,個性

爽朗的燕姊姊怎會如此呢?

  於是,覷目看了一眼黯然神傷的凌壯志,心中一動,即趁眾人紛言勸解之際,急忙悄聲

說:「姊姊,你再哭,別人也要哭了。」

  黃飛燕一聽,頓時會意,知道她說的是凌弟弟,於是點點頭,急忙舉袖拭淚。

  綠萍、小娟俱是冰雪聰明的人,立即斂衽行禮,同時恭聲說:「小妹拜見燕姊姊!」

  說著,就要盈盈下跪。

  黃飛燕急忙將綠萍、小娟扶住,一想到玉山北麓的事,黃飛燕果然有些不好意思,僅輕

輕說了聲:「兩位妹妹請起。」

  接著,微紅著嬌面,面向凌壯志親切地介紹說:「弟弟,這是五位大明嫂!」

  凌壯志急上兩步,拱手深深一揖,同時,恭聲說:「小弟凌壯志,參見五位嫂夫人!」

  五個艷麗少婦同時斂衽,嬌聲含笑說:「弟弟不要多禮,快請花廳上坐。」

  於是,一群侍女擁著凌壯志,大明五嫂和黃飛燕擁著綠萍、小娟、展偉鳳,一齊登階進

入門樓。

  繞過屏門,即是天庭,凌壯志目不斜視,逕自進入花廳。

  驀聞身後一侍女,恭聲說:「相公請上坐!」

  凌壯志回身一看,發現除了一群花枝招展的侍女外,黃飛燕和小娟、綠萍、展偉鳳她們

俱都不見了。

  繼而一想,恍然大悟,她們抱頭一陣啼哭,必是去內宅梳洗去了。

  於是,坐在首席大椅,反而覺得輕鬆多了。

  一個俏麗的侍女,急忙捧過一杯香茶來,其餘十數侍女,有事的悄悄離去,無事的一旁

肅立。

  凌壯志見這久時間仍未看到渾漢展偉明,因而不解地問:「你們的展大爺沒在府上嗎?」

  其中一個俏麗侍女,微一躬身說:「回稟凌相公,大爺出去打獵了,最近三五天,可能

不會回來!」

  凌壯志聽了,不禁有些悵然若失,繼而想到展偉明在大佛寺被擊傷的事,因此含糊地問:

「去年七八月間,聽說展世兄曾經一度貴體欠安,不知臥床多久?」

  另一個侍女搶先恭聲說:「那次病得不輕,直到年底才起床行動……」

  另一位較年長的侍婦,突然含意頗深地插言說:「大爺的病雖重,但比起我家主母來,

仍輕多了。」

  凌壯志聽得心頭一震,面色立變,不由吃驚地問:「趙夫人怎麼了……」

  較年長的侍婦,繼續說:「那天深夜,我家主母冒著大風雨,徒步跑回家來,終日躲在

樓上痛哭,幾天不進飯食……」

  凌壯志心中一陣難過,不自覺地關切問:「為什麼?」

  較年長的侍女,盯了俊面有些關切的凌壯志一眼,搖搖頭說:「主母的事,小婢怎知?」

  凌壯志立即不解地問:「那你怎知趙夫人終日在樓上哭?」

  另外一個侍女,爭忙解釋說:「小慧妹妹,就是我家主母的貼身丫頭。」

  凌壯志驚異地噢了一聲,不覺刻意地看了一眼小慧,同時,他猜不透小慧這時為何沒進

去侍候黃飛燕。

  由於天空多雲,加之院中俱是有棚的天庭,因而酉時不到,花廳內已經黑了,幾個侍女

立即將廳內、兩廂以及天庭走廊上的數十紗燈,全都燃起來,頓時光明大放。

  就在這時,廳後突然傳來一陣環珮輕響。

  凌壯志知道黃飛燕她們來了,急忙由椅上立起。

  隨著環珮叮噹輕響的接近,四個提著紗燈的俏麗侍女,首先走進大門廳,隨即分別立在

兩邊。

  緊跟著,刻意打扮過的黃飛燕輕綻微笑,挽著綠萍、小娟和大明五嫂、展偉鳳等人,同

時走進廳來。

  凌壯志發覺重畫蛾眉,薄施脂粉的黃飛燕,雖然不如大佛寺見面時那等嬌艷,但較之方

才院門前,已是改頭換面,容光重現了。

  於是,文靜地拱手一揖,恭謹地呼了聲:「姊姊。」

  黃飛燕似乎經過大明五嫂和展偉鳳的的疏導,心情已經爽朗起來,於是,大方地一頷首,

笑著說:「弟弟,讓你久等了。」

  大明五嫂中的一人,立即爽快地笑著說:「自家姊弟,何必再俗禮客套!」

  接著早一片愉快地歡笑。

  酒筵擺好,依席就坐,大家歡敘別情,由展偉鳳和小娟談天山金霞宮的事,由大明五嫂

談展偉鳳被瓊瑤子押走後的情形,唯獨沒提黃飛燕生了一場重病的事情。

  飲酒間,大家有說有笑,氣氛似是極為愉快。

  凌壯志不時注意黃飛燕的心情,同時也暗察綠萍和小娟的反應。

  他發覺黃飛燕雖然有說有笑,但在她的憔悴的粉面上,不時掠過一絲幽怨,而小娟和綠

萍的神情,則一直都極自然。

  展偉鳳似是對凌壯志的神色注了意,這令凌壯志感到非常不安。

  由於別情敘來話長,這席酒飯,直到三更,方始結束。

  凌壯志目送大明五嫂擁著黃飛燕、展偉鳳、綠萍、小娟等人走後,也即隨女侍進入廂房

休息。

  左廂房內佈置得十分高雅,壁上掛有古畫,窗前置有盆花,絲絲花香瀰漫著房間,撲鼻

襲來。

  進入內室一看,絨氈鋪地,一座落地古銅燭台,燃著一雙粗如兒臂的紅燭,滿室生輝。

  凌壯志走進內室,揮手遣走侍女,立即熄掉紅燈,和衣倒在床上,但他心情沉悶,輾轉

難以入睡。

  他的腦海裡,一直飄浮著黃飛燕神情哀怨的影子。

  同時,他由初來石門鎮第一次見到黃飛燕時想起,直到今晚酒席結束時止,他認為黃飛

燕的不快樂,跛足道老前輩應該負全責。

  因為,黃飛燕是由齊山歸來後才變得如此落寞的。

  心念間,不覺已經更深人靜,偌大的趙府沒有一絲聲音。

  天庭和廊下的紗燈,不知何時全熄了,一片濛濛的月光映射在後窗上,夜空也不知何時

暗了。

  既然無法入睡,凌壯志索性翻身下床走走。

第五十八章 喜獲麟兒

  走至後窗前,輕輕拉開窗門,立即射進一蓬暗淡月華。

  寒意頗深的夜風,吹來更濃花香。

  舉目一看,掩至後窗一半的矮松那面,竟是一座內宅花園。

  一勾暗淡的彎月,灑著微弱的光輝,映得小花園內蒙朦朧朧,宛如罩上一層淡淡的霧。

  小花園內植滿了鮮花,左右各有一座高大的巨石,居中有一池青荷,在青荷的中央,建

有一座精美的八角小亭,三座朱漆回橋,分別由不同的方向通至亭上。

  驀然,凌壯志的渾身一戰,星目倏然一亮,他發現八角亭雕欄上,倚柱坐著一個纖細人

影,正仰首望著浮雲掩住的彎月。

  那人,顯然就是大病初癒的黃飛燕。

  凌壯志心中一驚,不由焦急暗呼,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抬頭一看,三更已經過了。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飛身縱至池邊,沿著回橋,急步向八角亭上奔去。

  仰首望月的黃飛燕頓時驚覺有人,首先舉袖擦乾了香腮上的淚水,轉首一看,發現來人

竟是神情惶急的凌弟弟,不由呆了。

  接著一定神,立即惶急不安地悄聲問:「弟弟,這時候你怎的還不睡?」

  說話之間,急忙立起身來,一臉關切之色地望著凌壯志。

  凌壯志既關心,又氣忿,來至近前,也不客氣地喝聲問:「姊姊為何不說你自己?」

  黃飛燕見凌壯志大聲發話,毫無顧忌,驚得粉面大變!

  她深怕有個侍女們聽見,更怕萬綠萍就隱身在他的身邊,因而機警地看了一眼左右,極

為焦急地說:「弟弟,你怎地如此大膽,此地比不得玉山!」

  一提玉山,凌壯志的俊面不由一紅,加之看了黃飛燕的驚惶神色,想到她是趙府的守寡

主母,心中也不禁有些後悔不該來了。

  但他關心黃飛燕的身體,不能任由她這麼摧殘自己,同時,他也自認自己的行為是光明

磊落的,因而正色說:「怕什麼?」

  黃飛燕幽幽地悄聲說:「你不怕萍妹妹?」

  凌壯志的確心頭一震,但他立即想到大湖山客店的一幕,毫不遲疑地說道:「姊姊請放

心,萍妹不但是一個懂禮貌顧大體的人,同時她也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好妻子,絕不會處處在

暗中監視小弟。」

  黃飛燕覺得凌壯志說話非常有力,假設萬綠萍真的隱形暗中偷窺,聞了這話,也不得不

悄悄地離開了。

  但想到跛足道對她的警告,她不自覺地深深一歎,黯然搖了搖頭。

  凌壯志立即寬慰地說:「姊姊不要過分摧殘自己,也不要把別人的話一直放在心上!」

  黃飛燕一聽,立即落下了兩滴珠淚,哀怨地說:「弟弟,你必須知道人言可畏呀!」

  凌壯志一聽,愈加生氣,不由秀眉一軒,沉聲說:「小弟尊敬姊姊,姊姊愛護小弟,這

是順乎自然的人情……」

  黃飛燕黯然的一歎,微紅著嬌面,幽幽地說:「可是跛足道老前輩,卻說這是愛!」

  凌壯志立即不服地說:「如果說這是愛,這也是至真、至善、至誠的愛,絕沒有逾越規

范的私情!」

  黃飛燕委屈的說:「可是跛足道老前輩則認為這種至真、至善、至誠的愛,捨卻兄姊妹

弟之外,在平輩中,都是潛伏在心靈深處的情愫!」

  凌壯志聽得吃了一驚,不由驚異的「噢」了一聲,不自覺的壓低聲音問:「他老人家還

說什麼?」

  黃飛燕幽幽的說:「他說,這種至真、至善、至誠的愛,在日積月累之下,它會逐漸升

華,在兩個人的心靈中,終有激昂,澎湃,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

  說至此處,聲音顫抖,嬌面紼紅,緩緩地低下頭去,繼續說:「老前輩說,到了那時,

就會逾越規範而不自知了。」

  凌壯志緊蹙著秀眉,掌心中湧著汗水,繼續沉聲說:「他老人家還說什麼?」

  黃飛燕流著淚說:「他說,如果姊姊真心愛護你,關切你,希望你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

奇人,就應該及時離開你,水遠不要再見你……」

  說至此處,已是淚如雨下,她抽噎著繼續說:「當時姊姊堅決否認喜歡你,但是跛足道

老前輩卻肯定要我回家來靜靜地想一想……」

  凌壯志原本覺得自己光明磊落,對燕姊姊除了尊敬絕對沒有一絲私情的心胸,這時聽了

跛足道對黃飛燕的一番微妙、玄奧的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而不自覺?

  因而,目光呆滯地望著一池青荷,緩緩頷首,茫然說:「跛足道老前輩學究淵博,他老

人家對我們說的都是深奧的玄理,小弟這時聽得也有些糊塗了。」

  黃飛燕玉手掩面,流著淚說:「跛足道老前輩還說,我回到家中想一想自然會明白,但

我卻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因此大病一場,險些不起。」

  凌壯志一聽大病一場,急忙催促說:「姊姊大病初癒,現在夜已極深,快些回去休息

吧!」

  黃飛燕輕頷螓首,舉袖拭淚,接著幽幽地說:「跛足道老前輩的話,希望弟弟能夠參悟

出他的道理,姊姊愚昧,這一生恐怕也解不開了。」

  說罷,輕拭著眼淚,黯然走上回橋,回身低聲問:「明日可否多留一天?」

  凌壯志立即婉言說:「小弟必須盡快趕回金陵,一俟事畢,再來看望姊姊。」

  黃飛燕幽怨地點點頭,黯然轉身,緩步走去。

  凌壯志立在小亭上,目送黃飛燕的身影,在寒涼的夜風中,朦朦的月華下,消失在青竹

掩映的小紅門中,才轉身飛越花園,進入室內。

  掩好後窗,倒身床上,仔細參詳跛足道老前輩的話,但想了許久,依然理不出它的玄妙

道理,這也許是當局者迷吧!

  □ □ □

  一陣鶯聲嬌笑,將昏昏入睡的凌壯志驚醒了。

  睜眼一看,已是朝陽滿窗,急忙翻身下床,只見兩個侍女早已恭立門外。

  匆匆梳洗完畢,急步走出門外,只見容光煥發的黃飛燕,和嬌美如花的大明五嫂,正陪

著綠萍、小娟、展偉鳳,圍著餐桌又說又笑。

  凌壯志看得非常不解,仍弄不清黃飛燕為何突然恢復了往日的爽朗歡笑,和昨夜小亭上

相較,判若兩人。

  早餐時,在黃飛燕的嬌面上,看不出一絲憂愁,大明五嫂,更不時發出陣陣嬌笑,綠萍、

小娟、展偉鳳也顯得十分快樂,只有凌壯志呆了。

  他愣愣地望著黃飛燕,又愣愣地看著展偉鳳。

  大明五嫂中一人,噗嗤一笑,風趣地大聲說:「凌弟弟,鳳妹妹已將你的小兒子送給燕

妹妹了。」

  凌壯志聽得心頭一震,不由脫口一聲驚啊。

  小娟神秘地看了一眼嬌面通紅的展偉鳳,立即笑著解釋說:「不是金陵家中姐姐的生的

兒子,是鳳姐姐將來生的兒子!」

  凌壯志一聽,恍然大悟,不由興奮地連聲讚好,繼而一頓,急忙改口說:「只要燕姐姐

不嫌棄,要幾個給幾個!」

  話聲甫落,客廳內立即掀起一片愉快的歡笑,即使一群侍女,也忍不住來個掩口葫蘆。

  辰時剛過,凌壯志四人,辭過黃飛燕和大明五嫂,懷著愉快的心情,飛馬馳出了石門鎮,

沿著寬大官道,直奔金陵。

  凌壯志想到了早餐席上的事,仍忍不住笑著說:「這件事鳳姊姊做得最圓滿最好。」

  展偉鳳嬌面一紅,忍笑嗔聲說:「都是大明五嫂出的點子,沒得到你的同意,我怎的敢

擔保一定……」

  以下會生兒子的話,尚未出口,已是紅飛耳後,羞於啟齒了。

  凌壯志和綠萍、小娟俱都忍不住愉快地笑了,尤其凌壯志笑得格外得意。

  驀聞展偉鳳黯然一歎道:「燕姐姐十六歲以輕功成名,十八歲嫁給了趙永榮,結婚不到

兩年,二十歲便做了薄命寡婦,如今才二十四歲,要守多少年才守到八十歲!」

  萬綠萍首先斂笑,歎息地說:「燕姊姊實在太苦命,太可憐了。」

  凌壯志心中一陣傷感,俊面上的笑容盡逝。

  小娟蛾眉一蹙,突然看了凌壯志一眼,迷惑地說:「上次談起燕姊姊的時候,凌哥哥說

燕姊姊已經三十多歲了嘛!」

  展偉鳳望著凌壯志,十分驚異地問:「你聽誰說的?」

  凌壯志俊面一紅,久久才訕訕地說:「小弟是因為趙府的家丁和侍女都呼她主母,所以

才猜想,燕姊姊的年齡大概有三十歲了。」

  展偉鳳噗嗤一笑,風趣地說:「當主母的一定要三十多歲才有資格?」

  凌壯志頓時語塞,俊面更紅,但綠萍、小娟、展偉鳳卻笑得更清脆,更響亮。

  □ □ □

  一連數日,馬不停蹄,龐然雄偉的金陵城,在燭天的燈光中,透出數座高聳半空的巍峨

城樓。

  凌壯志神彩奕奕,星目閃輝,俊面上不時掠過一絲興奮急切的笑意。

  他幻想著愛妻宮紫雲大腹便便的體態,同時也幻想著小夫妻別後的驚喜、快慰和甜蜜!

  展偉鳳坐在飛奔的馬上,蹙眉望著金陵城的陰影,他的心,像夜空一樣深沉,像馬奔的

蹄聲一樣亂……

  她雖然沒見過宮紫雲,但卻久聞宮紫雲的美艷和武功,她唯一擔心的是如何和這位雍容

高貴,武功高絕的妹妹融合相處。

  小娟的心情,有憂有喜,她非常高興見到雲姐姐,她也擔心母親黛鳳女俠尚未由恆山回

來。

  萬綠萍心情興奮,嬌靨生輝,她不但期望看看將屬於自己的一部分的家,更急切地想看

到自己的老娘鐵鉤婆。

  太平盛世中的金陵,富麗豪華,旖旎奢糜,街上笙歌不夜,秦淮河畔,畫航連雲,更是

騷人雅士們探勝留芳的消魂去處。

  這時,華燈初上,行人熙攘,尚未到達西關大街,便聽到街上喧囂的人聲,和笙絃歌唱。

  凌壯志四人策馬急行,俱都無心看一眼街上熱鬧的夜景,凌壯志一馬在前,急撥馬頭,

直奔後街。

  進入了後街,俱是官宦住宅,宛如進入另一個境界,除了偶而通過的馬匹車轎外,一切

是寧靜的。

  兩街俱是堂皇的門樓,俱都懸著漆有紅字的大紗燈,三五個男僕,靜靜地坐在門下,低

聲交談著。

  驀然小娟舉手指著前面一座高大門樓,興奮地說:「那就是了!」

  展偉鳳和綠萍循著指向看,只見前面一座五級高階的黑漆大門樓,粉牆灰瓦,石獅守門

左右各有兩排拴馬椿。

  兩人都有些看呆了,門樓下的兩盞大紗燈上,一面用朱漆寫著凌,一面寫著天心堂,她

們一定認為那是那位公卿御史的府第。

  打量間已到門前,凌壯志當先跳下馬來,即對展偉鳳三人興奮地笑著說:「到家了,下

來吧!」

  展偉鳳三人嬌笑應好,同時飄身躍下馬來。

  這時正坐在門下低聲聊天的男僕一見凌壯志,頓時想起老管家凌富交代的事,於是,慌

得飛步迎出來,同時歡聲說:「少爺回來了!」

  凌壯志回身一看,發現兩個男僕俱是陌生面孔,知是他走後僱用的,但他毫不遲疑地吩

咐說:「你快把馬拉到後面刷洗,它們已兩天沒有充分休息了。」

  兩個男僕分別拉著馬匹,同時恭聲應是。

  凌壯志雖然急切地希望奔進內宅去,但看了綠萍、小娟、展偉鳳,俱都翹首上看,左顧

右盼,因而不便急急催促,也趁機看了一眼門前。

  門階石獅,俱都打掃得一塵不染,兩扇黑漆大門,也擦拭得和兩個金光閃閃的獸環一般

的亮。

  門上過年時張貼的春聯仍極鮮明,上聯是忠厚傳家久,下聯是詩書績世長,橫批是萬象

更新,筆力渾厚中隱透秀氣。

  萬綠萍也寫得一筆好字,舉目一看,即對拉馬的男僕笑著問:「這對春聯是誰寫的?」

  拉馬男僕立即躬身回答說:「是我家少夫人!」

  綠萍、小娟、展偉鳳三人的目光同時一亮,不由齊聲說:「真沒想到雲姊姊尚寫得一手

好字!」

  凌壯志也是一驚,但他也不好意思說不知,卻得意地說:「她還撫得一手好琴呢!」

  展偉鳳三人俱都不自覺地吃驚說:「真的呀!」

  說話之間,逕自走進門樓!

  穿過屏門即是庭院,已燃滿了明亮紗燈……

  展偉鳳和綠萍、小娟正新奇地打量著花廳內,驀然傳來一陣強而有力的嬰兒啼聲。

  大家聽得一愣,萬綠萍脫口一聲歡呼:「雲姊姊生了!」

  歡呼聲中,四人同時向花廳撲去。

  就在這時,花廳內人影一閃,藍布大褂黑長裙,雞皮老臉小眼睛的鐵鉤婆,抱著一個襁

褓中的嬰兒迎了出來。

  鐵鉤婆一見凌壯志四人,不由驚喜地罵著說:「你們這些鬼東西,怎地現在才回來?」

  萬綠萍興奮地呼了聲媽,飛身撲了過去。

  由於過度地激動,凌壯志已忘了向鐵鉤婆行禮,只見他兩手興奮地分開包著嬰兒的小緞

被,驚喜地望著裡面的白胖嬰兒。

  說也奇怪,正在蹄哭的嬰兒,看見凌壯志突然笑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得像一

對小星星。

  萬綠萍立即興奮地問:「是雲姊姊生的嗎?」

  鐵鉤婆小眼一瞪,忍著慈祥的歡笑,罵聲說:「不是宮丫頭生的,老娘會這麼賣力地抱

他?」

  綠萍、小娟、展偉鳳和聞聲圍過來的侍女僕婦們都笑了。

  鐵鉤婆得意地笑著說:「這個小東西呀,長大了又是一個害人精!」

  展偉鳳不由笑著說:「是位千金?」

  鐵鉤婆一聽立即沉著臉,忍笑不屑地說:「哪個要千金,我們這個是萬金!」

  凌壯志一聽是兒子,頓時喜得心花怒放,不由抬起頭來,愣愣地笑著問:「生了多久

了?」

  鐵鉤婆一聽,立即埋怨說:「你們也不早回來一天,昨天才為小傢伙慶祝過滿月!」

  凌壯志心裡一驚,不由驚異地說:「那不是九個月就生了嗎?」

  鐵鉤婆一聽,立即笑罵著說:「你這個傻瓜,七活八不活,九個月生的像秤鉈嘛!」

  話聲甫落,全廳再度掀起一陣歡笑。

  就在這時,驀聞一個僕婦急聲說:「老夫人和少夫人來了。」

  凌壯志四人一聞老夫人,乍然之間,俱都愣了。

  廳上突然一靜,一陣輕微悅耳的環珮叮叮聲,逕由廳後清晰傳來。

  凌壯志一聞這陣極熟悉的環珮聲,心中一喜,星目突然一亮,正待飛身撲去,立在翠屏

風兩側的侍女僕婦們,已經躬身行禮了。

  緊接著是國色天香,環珮叮噹,紫衣紫裙,絕艷無雙的宮紫雲,微微挽扶著雍容脫俗,

一身黛綠衣裙的黛鳳女俠。

  凌壯志一見,恍然大悟,原來中年的師母已變成了老夫人了,心中一喜,急忙仆伏在地,

叩首恭聲說:「志兒叩請師母金安。」

  小娟早已歡呼一聲,飛身撲了過去。

  萬綠萍、展偉鳳也並肩下拜,恭聲請安。

  黛鳳女俠親切地做了一個扶起的手勢,同時慈祥地笑著說:「你們都辛苦了,快請起

來!」

  說罷,一雙鳳目特地盯著立起的展偉鳳,祥和地問:「這位可是展姑娘?」

  展偉鳳微垂螓首,再度一福,恭聲回答說:「正是鳳兒!」

  雍容華貴的宮紫雲,早已注意眉似遠山,面似芙蓉的展偉鳳,這時急步向前,盈盈下拜,

同時歡聲說:「小妹宮紫雲,拜見鳳姊姊!」

  展偉鳳一見,宛如茫茫大海中攀上一艘大船,一顆飄逸的心頓時鎮定下來,於是慌忙回

拜,同時雙手相扶,激動地說:「妹妹分娩不久,千萬不要勞累!」

  如此一說,宮紫雲艷美無雙的嬌靨上,立時飛上兩片紅雲,趁立起之勢,不由深情地覷

目瞟了一眼一直綻著朱唇傻笑的凌弟弟。

  一俟宮紫雲立起,小娟、綠萍,又齊向雲姊姊見禮,接著僕婦侍女,又拜見少夫人和未

來的三位主母。

  花廳上,喜氣洋溢,笑聲不絕。

  凌壯志趁眾人歡敘時,仔細偷看愛妻宮紫雲,他發現愛妻分娩後,嬌軀豐滿,較之懷孕

前,更美更動人了。

  展偉鳳細看宮紫雲,不但身段優美,艷麗傾城,僅那份雍容華貴的氣質,即是一群小姊

妹所不及的。

  尤其,那雙寒潭秋水般的眸子,是她最美麗,最動人之處。

  眾人敘禮已罷,依席落座,僕婦侍女們分別送上果點香茶,一個清秀標緻的乳娘,也把

嬰兒由鐵鉤婆懷裡抱走了。

  凌壯志興奮地看了一眼抱走的小傢伙,根本還不覺得自己已經做了父親,但他的內心卻

對愛妻懷著無限的感激。

  因為凌氏門中自此有後,香煙有了接續,宮紫雲應該是凌門的大功臣。

  他看了嬌顏含笑的宮紫雲一眼,但卻面向黛鳳女俠,欠身恭聲問道:「請問師母,小東

西滿月那天,不知可曾起了名字?」

  黛鳳女俠立即祥和地笑著說:「聽說你和雲兒早已決定了名字,生男叫承萍,生女叫亞

綠……」

  凌壯志未待女俠說完,立即恭聲應了個是,同時含笑瞟了一眼宮紫雲。

  萬綠萍內心十分高興,但卻天真地笑著說:「這個名字好嗎?不太好吧!」

  鐵鉤婆不知底細,立即瞪著小眼,沉聲說:「承萍怎不好,我老婆子就贊成這個名字。」

  萬綠萍滿心裡高興,但不得不推辭謙虛,沒想到老媽媽卻一點兒也不客氣,羞紅著嬌靨,

正待說老媽媽幾句,黛鳳女俠和宮紫雲已齊聲笑著說:「我們也喜歡這個名字。」

  展偉鳳和葉小娟也似有所悟地同聲說:「我們也喜歡這個名字。」

  鐵鉤婆望著愛女,小眼一瞪,愈加理直氣壯地說:「怎麼樣?須知好名字人人喜歡哩!」

  萬綠萍見老媽媽那份得理不讓人的神氣勁,只氣得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

  眾人一見,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了。

  鐵鉤婆見大家都讚好,唯獨女兒反對,眨眨小眼,愣了一愣,頓時恍然大悟,正待說什

麼,群侍女已將晚筵送來了。

  眾人重新落座,一面飲酒,一面由小娟、綠萍、展偉鳳分別述說去天山金霞宮的經過。

  凌壯志懸念著黛鳳女俠前去恆山,會見飛花女俠的結果,因而一俟小娟三人說完,立即

迫不及待地問:「師母前去恆山,可曾見到宮師母?」

  宮紫雲一聽,立即黯然地低下了頭。

  黛鳳女俠看了宮紫雲一眼,強自笑說:「你宮師母很好,她聽說雲兒懷了孕,特地催我

早些趕回來照顧。」

  說此一頓,特別含笑望了一眼鐵鉤婆,繼續笑著說:「我急急趕回來,家裡早已有了萬

婆婆。」

  鐵鉤婆瞇著小眼,得意地笑了一笑!

  黛鳳女俠突然神色一黯,繼續說:「三月二十三,是你師父的誕辰生日,你宮師母決定

為你師父在佛前誦經四十九天……」

  話未說完,凌壯志的雙目中突然湧滿了淚水,戚聲說:「三月二十三日正是恩師真氣枯

竭而逝的一天,也正是志兒下山的一天。」

  黛鳳女俠不願這悲慼的氣氛籠罩到席宴間來,因而繼續說:「我們深怕你們不能如期回

來,所以今天老凌富去定了一些紙錢,預備那天到郊外,面向九華山遙祭一番……」

  凌壯志立即毅然說:「不,志兒在離開恩師靈墓時,曾跪在恩師的靈前宣誓,志兒一俟

報完師仇,找到師母和娟姊姊,便即返回九華山紫芝崖,告慰恩師在天之靈,現在,距離二

十三日尚有八天,前去九華山,時間足足有餘。」

  黛鳳女俠也久想跪在亡夫的墓前痛哭懺悔,因而頷首說:「這樣更好,我們就決定明天

起程。」

  話聲甫落,街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男僕們的驚恐吆喝,接著是一陣雜亂的哈哈怪笑。

  凌壯志等人一聽,雙目俱都精光發亮,紛紛離座,急步向街門迎去。

  鐵鉤婆一聽那陣雜亂的怪笑,斷定來的不是一人,因而瞪著一雙小眼,肯定地笑著說:

「一定是那幾個老怪物都來了!」

  話聲甫落,跟著那陣怪笑,六七個蓬頭散髮,咧嘴齜牙,高低不等的老叫花逕由屏門內

湧了進來。

  凌壯志等人定眼一看,七個衣衫不整,胖瘦不一,令你分不出僧道俗丐的七個油泥滿臉

的人,正是武林出了名的難惹人物——四大怪傑和丐幫三老。

  七個人雖然雜亂無章,顯得有些慌慌張張,但絕沒有一個人超越丐幫失蹤二十年的老幫

主丹眼神杖。

  丹眼神杖簡長老已換了一件十分陳舊,但僅有兩個補丁的寬大灰長衫,紅光滿面,掛著

祥笑,一人當先走在前面。

  跛足道、矮腳翁、邋遢和尚、窮書生以及手拿打狗棒的柳、馬兩位長老,緊緊跟在簡長

老身後。

  這些人一見了面,依序見禮,彼此寒暄,有的呼乾爹,有的呼師伯,有的呼前輩,有的

大叫老虔婆,嘻嘻哈哈,彼此招呼,一座寧靜的庭院,頓時亂成一片。

  立在廳廊上觀看的僕婦侍女,何曾見過這等蓬頭油臉,怪聲笑罵的老叫花子,因而俱都

看呆了。

  大頭矮腳翁首先看了一眼風華絕世的宮紫雲,接著大聲嚷著說:「怎麼樣?在齊雲山玉

露峰,我大頭一看宮丫頭的腰身就不像,你們看,還是我大頭有眼光…」

  宮紫雲知道這位怪老的說話含意,因而羞得嬌靨紼紅,急忙垂首退至鐵鉤婆身俊。

  鐵鉤婆小眼一瞪,笑罵著說:「你大頭真是個睜著兩眼的大瞎子,告訴你,我的小外孫

都已度過滿月了。」

  如此一說,跛足道和窮書生等人,乍然間鬧不清是怎麼回事,俱都驚異地愣住了。

  大頭矮腳翁一聽「我的小外孫」,大眼不由瞄了萬綠萍的小腹,迷惑地望著鐵鉤婆,吃

驚地問:「老媽媽,你是說我的乾女兒也生了個……」

  話未說完,眾人都哄然笑了,萬綠萍只氣得嬌靨通紅,跺著腳直呼:「乾爹,真是的!」

  正待眾人神情愉快,哈哈歡笑之際,驀聞花廳上突然響起一片嬌呼驚叫。

  眾人聽得一愣,急忙遁聲一看,只見立在花廳上的幾個侍女,俱都嚇得粉面蒼白,正慌

慌張張地跑出來。

  定眼再往下看,一直未發現的邋遢和尚,不知何時趁眾人歡敘之際,飛身進入花廳正坐

在桌邊,大吃大喝起來。

  黛鳳女俠高雅地一笑,急忙肅容說:「諸位如此晚才到,想必早已餓了,快請廳上坐!」

  跛足道人哈哈一笑,風趣地說:「我們從洞庭湖坐船駛來,直達下關,暈船暈得早已飽

了,只有禿頭一個人的胃口還好。」

  說話之時,眾人齊步登階。

  凌壯志和綠萍、小娟、展偉鳳四人一聽,才知道跛足道等人都去了太子廟,他們由洞庭

湖出湖口,沿江而下,日夜不停,自是比他們乘馬快得多!

  眾人進入花廳,邋遢和尚只得笑哈哈地起來重新入座。

  侍女們紛紛忙著為長老七人滿酒送菜,但他們看了這些武林怪傑的衣著神色,手腳都忍

不住打哆嗉。

  邋遢和尚望著宮紫雲,齜牙一笑,說:「丫頭,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把你的小東

西抱出來,讓這些佛爺道爺花子爺們看一看,是像你宮丫頭,還是像混蛋小子?」

  話聲甫落,鐵鉤婆瞪著小眼,反對說:「那怎麼可以,你們這些怪爺爺都是蟆蛤老鼠黑

煙賊,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把我們承萍嚇壞了,那還了得?」

  跛足道人等人,見鐵鉤婆把他們說得一分錢不值,俱都忍不住哈哈笑,只笑得聲震廳瓦,

燈火搖曳,僕婦們侍女們俱都驚得變顏變色。

  丹眼神杖簡長老首先一笑,也風趣地說:「我們這些大頭,長毛,黑花臉最好還是不要

看,小公子精靈過人,萬一嚇哭了,你們這些爺爺的油臉上也不好看!」

  說罷,眾人再度愉快的笑了。

  萬綠萍一直想著秦香苓落髮為尼的事,因而,一俟眾人斂笑,立即望著跛足道人,有些

不高興的問:「老前輩為何允許秦姑娘去清風庵落發?」

  跛足道和邋遢和尚兩人一聽,面色突然一變,脫口一聲輕「啊」,不由楞楞的同時沉聲

問:「你們怎的知道?」

  說話之間,兩人四道驚異目光,同時看了一眼神色黯然的凌壯志和小娟。

  小娟急忙解釋說:「我們三月初一那天,游過黃鶴樓,去清風庵求籤,在隨喜時,無意

間發現了已經祝發的秦姑娘……」

  說著,即將那天向悟梵師太要求與秦香苓會面的事,扼要的說了一逼。

  窮書生和大頭矮腳翁,都是見過秦香苓的人,因而也齊聲埋怨跛足道和邋遢和尚兩人不

該答應這件事。

  邋遢和尚神色黔然默默的飲酒,這位一向遊戲風塵,嘻笑人間的怪傑,似乎也為心愛的

乾女兒落發而傷感。

  跛足道黯然一歎,說:「這件事,我和禿頭一直不贊成,秦老夫人一生燒香拜佛,覺得

女兒既然落得如此悲慘結果,堅持要女兒落髮為尼,也許能求得解脫。」

  邋遢和尚放下酒杯,也黯然說:「苓丫頭的命苦,早在她拜跛足道為師認我禿頭為乾爹

的時候就注定了。」

  黛鳳女俠,立即不解的問:「為什麼?」

  邋遢和尚慼然一笑說:「你們想,拜老道為師父,認和尚為乾爹,身為乾女兒女弟子的

能不繼承我和跛足道人的衣缽去當尼姑嗎?」

  話雖然說的風趣,但卻充滿了悲傷意味,因而每一個人的心裡,都有些慼然難過。

  黛鳳女俠也頗有感觸的黯然一歎說:「人人都說遁入空門,虔誠拜佛,把身心都獻給菩

薩,便可忘卻了一切煩惱,可是,我這次前去恆山凌霄庵去拜望我那苦命的玫姊姊,二十年

不見她的發眉都白了,可見忘卻憂苦,拋棄情愁,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話未說完,宮紫雲早已輕垂螓首,珠淚偷彈,凌壯志也星目旋淚,神色慼然。

  大頭矮腳翁見席間氣氛太苦悶了,立即嚷著說:「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談啦,現在還是由

老大談正經的吧!」

  簡長老立即點頭含笑,連聲應喏。

  凌壯志和宮紫雲不知簡長老有什麼事,因而同時驚異地抬起頭來。

  簡長老肅穆地說:「老花子由大湖客棧轉回太子廟,接到黃山弟子們的報告,據說小俠

當初在黃山蓮花谷交給惡道烏鶴的那本黃皮書,並不是昔年四大惡魔同著的武功錄。」

  凌壯志並不感到驚異,僅不解的問:「這件事外間怎知道?」

  簡長老繼續說:「因而惡道的三個弟子,在收屍時曾在烏鶴的懷裡發現了這本黃皮書,

所以才傳出這個消息!」

  凌壯志並不重視地說:「天下群豪無人不恨烏鶴,即使知道是假,也是無傷大雅的事。」

  窮書生立即正色說:「可是一些貪婪之徒,妄想學成絕世武功之輩,卻在積極暗踩你在

九華山學藝時的洞府……」

  話未說完,凌壯志的面色大變,宮紫雲、葉小娟,俱都關心父親的靈墓,因而只驚得花

容失色,神情發呆。

  黛鳳女俠不由焦急地說:「這該怎麼辦?」

  簡長老肅容說:「這件事我和柳、馬二弟商議的結果,一面派出大批精幹弟子偽裝成樵

夫獵戶,潛伏在九華山區,一面暗中散佈謊言,說凌小俠師仇已報,要在葉大俠靈墓附近,

守靈一年……」

  黛鳳女俠立即感激地說:「簡當家的,這要多謝謝你了!」

  簡、柳、馬,三位長老同時肅容說:「女俠不要如此說,凌小俠對本幫恩高比天,這些

小事辱蒙女俠致謝,徒增老花子汗顏……」

  柳長老接著歉然說:「那天在黃山蓮花谷,是我花子一時疏忽,雖然已將惡道的鶴氅掀

開,但沒有去搜惡道的懷……」

  邋遢和尚接口沉聲說:「最主要的原因是當時混小子的去向不知,我禿頭也以為那本黃

皮書,已被混蛋小子揀起來了。」

  凌壯志立即懊悔地說:「這件事是我疏忽了,因為當時一心想著娟妹的安危下落。」

  簡長老繼續說:「當時這個謠言傳出後,的確收到一時之效,但不久,江湖上就傳說凌

小俠已赴天山救展姑娘的消息了。」

  展偉鳳不安地看了一眼凌壯志和宮紫雲,面向簡長老,恭聲問:「請問簡老前輩,現在

那些人怎樣了?」

  簡長老霜眉一蹙,心疑地說:「據潛伏在九華山區的弟子回報,近來前去遊山玩水的武

林豪客,的確不少,至於他們是否都是為了四大惡魔手著的秘笈而去,當然不敢斷言,因為

時值暮春三月,正是尋幽探勝的季節,但這些人中卻有不少人有反常現象……」

  凌壯志立即不安地問:「不知他們怎樣的反常?」

  大頭矮腳翁接口爽快地說:「這很簡單,正常的人神情悠閒,反常的人隱透緊張,別人

都遊覽勝跡,進廟燒香,他們卻鬼鬼祟祟,躲躲藏藏。」

  馬長老也接口說:「最令人可疑的是別人登高望遠,他們卻專找深淵飛崖…」

  凌壯志一聽飛崖,再也坐不住了,不由望著黛鳳女俠,焦急地說:「師母,我們就今夜

動身吧!」

  黛鳳女俠知道四大惡魔的武功錄仍放在亡夫葉天良的屍身上,自是更為焦急,因而立即

頷首說:「既然情勢如此急迫,我們就今夜啟程吧!」

  跛足道不由急聲說:「你們原本決定去哪裡?」

  黛鳳女俠即將預定在三月二十三日遙祭亡夫葉天良,後由凌壯志決定前去九華山靈前奠

祭的事說了出來。

  簡長老立即贊同地說:「既然如此決定,事不宜遲,愈早動身愈好!」

  說罷,轉首又對馬長老催促說:「三弟,你辛苦一趟,速去金陵舵上,要他們即刻備七

匹快馬來,我們在西關街口外等候。」

  馬長老急忙起身,應了聲是,匆匆走出廳外。

  就在這時,白髮蒼蒼,精神奕奕的老凌富也由街上回來了。

  老凌富聽說小主人回來了,自是萬分高興,這時看了花廳上亂糟糟的一大堆老叫化子,

不由愣了。

  黛鳳女俠一見,立即催促說:「老凌富,香燭紙馬和僧道都不必訂了,快去通知馬廄備

馬……」

  老凌富見黛鳳女俠等人個個神色慌急,乍然間鬧不清是怎麼回事,因而愣了一下,應了

聲是,轉身急步走去。

第五十九章 手刃賊人

  窮書生一向深思遠慮,看了這情形,立即關切地說:「承萍如不帶去,家裡不能不留個

人。」

  黛鳳女俠和凌壯志、宮紫雲等人俱被提醒了。

  驀見鐵鉤婆一揮手,接著催促說:「你們都放心的去吧,承萍晚上睡覺我抱著他。」

  跛足道頷首應了個好,接著催促說:「要動身就快些去準備,我們要先走一步了。」

  說罷,逕和簡長老、矮腳翁等人,匆匆走向廳外。

  黛鳳女俠頷首應是,即率展偉鳳、宮紫雲、小娟、綠萍等人送至階下,由凌壯志繼續送

向門外。

  凌壯志一直關心簡長老的那本真經,於是趁機恭聲說:「簡老前輩來時可曾見到武昌的

張化龍?」

  簡長老急忙謙和地笑著說:「我們就是聽到他傳去的火信,才知小俠已由天山回來了,

是以典禮一結束便僱船趕來了。」

  邋遢和尚立即瞪眼沉聲說:「你這混蛋小子,白白辜負了簡老大、柳老二和馬老三的一

番美意,派出數省弟子等你,結果你硬是不去!」

  凌壯志俊面一紅,立即謙聲說:「志兒實在心急三月二十三日九華山恭祭恩師的事。」

  大頭矮腳翁接口沉聲說:「簡老大真正的意思,是讓武林各派的掌門代表和長老,知道

你小子是人家丐幫的殊榮大恩人……」

  簡長老立即哈哈一笑,說:「你大頭如此一說,小俠更以為不去得對了。」

  大頭矮腳翁翻著怪眼解釋說:「可是要武林各幫各派都知道你們丐幫弟子,都是混蛋小

子的效命者,這種震懾作用,不能不讓混蛋小子知道呀!」

  柳長老急忙肅容說:「凌小俠加於本幫的隆恩,深可比海,這些小事,是本幫份內之事,

又何必定要使小俠知道?」

  大頭矮腳翁一聽,氣得怪眼一瞪,久久答不上話來。

  恰在這時,已至門外,跛足道一揮手,立即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要打架爭鬥活

動老骨頭,到郊外去拼,別在這裡吵得人家四鄰八捨都不安。」

  如此一說,簡長老等人都笑了。

  凌壯志趁機躬身一揖,朗聲說:「諸位前輩先行,志兒和師母隨後即到。」

  簡長老和柳長老同時拱手還禮,跛足道四老僅揮揮手算了。

  凌壯志雖心想跑進內宅看看小東西和愛妻整理行裝,但跛足道等人尚未拐過街口,他仍

不敢進去。

  就在邋遢和尚六人嘻嘻哈哈地拐向前街的同時,老凌富和四個男僕已將烏騅、青聰、黃

鑒、棗紅、賽雪、棕花等馬,由側門那面拉出來。

  凌壯志僅看了一眼鞍明鐙亮,刷洗得鬃毛泛光的六匹快馬一眼,向著恭謹含笑的老凌富

揮了揮手,轉身向內宅奔去。

  花廳上一群侍女已將殘餚撤去,正在忙著擦拭桌椅,一見凌壯志走進廳來,紛紛施禮,

齊聲低呼:「少爺。」

  凌壯志親切地頷首一笑,匆匆走進內院,發現天庭樓簷走廊上,燃滿了紗燈,三座雕朱

樓上,也是光明大放,侍女僕婦們跑上奔下,忙得十分緊張。

  凌壯志仰首看了一眼三面朱樓,急步走向宮紫雲的正樓前。

  就在他剛剛登上樓階的同時,絕世風華,卸掉環珮的宮紫雲,腰懸寶劍,已由樓上走下

來。

  凌壯志星目一亮,含著親熱的微笑,急步迎了過去。

  宮紫雲嬌靨一紅,深情地睇了一眼凌壯志,急忙悄悄地指了指左側房間。

  凌壯志以為小娟、綠萍在裡面,哪裡把她們放在心上,伸出兩手,展著歡笑,繼續向宮

紫雲迎去。

  就在這時,左側門簾一閃,結束停當的黛鳳女俠已由房內走出來。

  凌壯志心中一慌,俊面微紅,急忙垂首恭聲說:「回稟師母,六位前輩都已經走了。」

  宮紫雲也微紅著嬌靨肅立在一旁。

  黛鳳女俠是過來人,對小夫妻久別重逢,難以抑制的情緒,自是心裡清楚,但她對小兒

女不知的事,仍不得不說。

  因而,神色肅穆,但卻平靜地警告說:「雲兒分娩尚未滿四十五天,你可不能隨便到她

的樓上去。」

  如此一說,小夫妻兩人的臉更紅了,凌壯志急忙垂首,恭聲應是。

  黛鳳女俠滿意地點點頭,平靜地說:「小娟她們都下來了,我們走吧!」

  說著,當先走出門外。

  凌壯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矯靨上紅暈仍未退去的宮紫雲,兩人並肩跟在黛鳳女俠

身後。

  這時,綠萍、小娟、展偉鳳俱都重新梳洗了一番,正和鐵鉤婆在天庭愉快地交談。

  於是,黛鳳女俠和凌壯志、宮紫雲等人,在鐵鉤婆率領著一群僕婦侍女們恭送下,一齊

走出街門來。

  走出街門外,老凌富等人拉著的六匹健馬,正歡愉地在門前打轉,個個昂首豎耳,俱都

低嘶連聲。

  黛鳳女俠停步向鐵鉤婆,親切地說:「老姊姊,家中一切都拜託您了!」

  鐵鉤婆爽朗地一笑,說:「老妹子,放心吧!」

  黛鳳女俠親切地笑笑,即和凌壯志、宮紫雲、小娟、綠萍、展偉鳳相繼上馬,再向含笑

立在門階上的鐵鉤婆揮揮手,逕向街口馳去。

  到達前街,燈火輝映,行人熙攘,大多是些章台走馬的王孫公子和前去秦淮泛舟的騷人

墨客,以及逛夜市的遊人。

  一出西關的街口,六人立即放馬疾馳。

  前進數箭之地,即見跛足道等人和丐幫三老,俱都安坐馬上,正集在路邊一塊草地上等

候。

  尚未到達近前,早見跛足道和簡長老揮動著油手,大聲說:「你們走前頭!」

  黛鳳女俠愉快地應了個喏,即和凌壯志等人飛馬而過,跛足道和簡長老等人,則跟在數

十丈後。

  前後十三四匹快馬,狂馳如飛,蹄聲如雷,沿著長江南岸,直達蕪湖。

  第三天的絕早,眾人已飛馬繞過青陽城。

  舉目前看,九華山區一團濃霧,往日青蔥鬱綠,綿延無垠的巍峨山勢,完全被沉重的雲

霧吞噬了。

  高達萬仞,雄偉挺秀的紫芝崖,已分不出它的正確位置。

  凌壯志坐在飛馳的烏騅馬上,心情激動星目旋淚,想到自去年叩別恩師的靈墓起,以至

今天,往事一幕一幕地閃過他的腦海。

  回憶當時走出洞口的剎那間,心緒紊亂,茫茫不知何處,何曾想到諸事如願的今天?

  他總覺這是冥冥中必有恩師的英靈在護佑著他,否則,怎會如此順利?

  凌壯志一想到恩師為他增長功力,以致真力枯竭而死時的情形,他星目中的淚水,就像

斷線的珍珠滾下來。

  心念間,覷目偷看師母,早已淚滿盈眶,旋滾欲落。

  再看宮紫雲和小娟的香腮上,也早已流下了兩行晶瑩淚水。

  展偉鳳、萬綠萍雖然沒有流淚,但她們的神色卻隱透著悲慼。

  已跟在馬後不遠的跛足道、大頭翁,以及丐幫三老等人,也俱都目望九華山,神色肅穆

而黯然。

  十三匹快馬,片刻之間已達九華山東北麓的一個小鎮上。

  小鎮人口不多,約有數十戶人家,多是樵夫獵戶,僅有一座小客棧專門接待上山進香的

香客。

  眾人將馬匹寄在店中,緊接著匆匆走出鎮來。

  鎮外山霧尤濃,七八丈外,景物已難分辨。

  眾人一出鎮口,立即展開輕功,直向一座怪石雜林的斜嶺上馳去。

  由於跛足道等人不知紫芝崖的確切位置,因而命凌壯志當先帶路。

  凌壯志雖然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飛上紫芝崖,但他必須顧慮到眾人必須一同前進。

  眾人登上斜嶺,直向山區深處馳去,同時,每個人都提高了警覺,注意可能遇到的可疑

人物。

  登絕壁,越深谷,連繞過數座高峰,距離高接霄漢的紫芝崖,已經不遠了。

  由於一路馳來,人影絕跡,俱都懷疑丐幫弟子的報告是否確實,但根據丐幫的嚴厲幫規

判斷,也許是眾人入山太早了,那些可疑和反常人物,尚未開始活動。

  眾人如飛前進中,驀見凌壯志的雙目一亮,脫口一聲厲喝:「什麼人?」

  厲喝聲中,身形逾電,直向遠處的濃霧中撲去。

  黛鳳女俠等人,心中一驚,知道凌壯志已發現前面有人,於是齊聲叱喝,紛紛躍起,直

向凌壯志撲去的濃霧中追去。

  宮紫雲、展偉鳳、小娟、綠萍,俱是以輕功見長的人,嬌叱聲中,宛如四隻雲燕,已閃

電撲向左右。

  簡長老和跛足道等人追撲中,發現前面峰角下,果然有一白一黃兩道快速的人影,正頻

頻回頭,倉慌飛奔。

  再看凌壯志,宛如劃空流矢,正飛身越過對方頭上,逕向兩人身前落去。

  宮紫雲和小娟在左,展偉鳳和萬綠萍在右,立將兩翼堵住。

  對方一白一黃兩道快速人影,一見凌空落下的凌壯志,驚呼一聲,折身向東狂奔。

  宮紫雲和小娟,同時一聲嬌叱,光華一閃,一陣龍吟,寶劍同時撤出鞘外。

  對方兩人一見,面色一變,轉身再向西奔。

  展偉鳳、萬綠萍,早已撤劍在手,振腕一揮,同時嬌叱,分別向奔來的兩人迎去。

  萬綠萍眼尖,凝目一看奔來的兩人,不由驚得倏然停身,脫口急呼:「啊!老賊薛雄

虎!」

  緊跟而至的跛足道和邋遢和尚一聽,頓時大喝一聲,飛身撲至,定眼一看,果是玉山寨

主薛雄虎和狗子薛鵬輝。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跛足道和邋遢和尚,想起被蹂躪而羞憤落發的秦香苓,

不由震耳一聲厲喝:「無恥老狗,小畜牲,還不納命來——」

  厲喝聲中,飛身躍起,同以「蒼鷹搏晃」之勢,伸張雙掌,十指如鉤,逕向驚惶萬狀的

薛雄虎和薛鵬輝凌空撲去。

  簡長老尚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由於他在中年時期曾與薛雄虎有過幾面之識,加上他的

菩薩心腸,不由脫口急呼:「二位住手,我老叫化子有話說!」

  跛足道和邋遢和尚雖然殺機已起,但他倆人非常尊敬簡老大,只得聞聲收勢,飄然落地,

同時不解的望著簡長老和黛鳳女俠等人。

  老賊薛雄虎父子,一見凌壯志,頓時驚得魂飛天外,這時再看了黛鳳女俠和四大怪,完

全嚇呆了。

  薛鵬輝已是驚弓之鳥,那張白淨面龐上已是毫無血色,老賊神色驚恐,目光不定,似是

竭力鎮定自己。

  簡長老停身立穩,正待發話,大頭矮腳翁一揮手,說:「簡老大,你少為這兩個老賊小

狗講情吧,你被關了二十年,見天日還沒有幾天,還弄不清楚江湖上的變遷,跛腳、禿頭險

些被他們父子用火燒死,秦香苓也被他們父子糟蹋後羞憤的進了清風庵,你說這件事你要不

要管?」

  簡長老驚異的「噢」了一聲,壽目看了一眼劍眉如飛,俊面鐵青的凌壯志和嬌靨籠霜怒

而橫劍的宮紫雲等人,頓時默默無言。

  跛足道和邋遢和尚,見簡長老不語,倏然轉身,再向薛雄虎父子逼去,同時,切齒恨聲

說:「薛雄虎,你們可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禪語,在玉山雖然被你們僥倖逃脫了,但

今天仍免不了一死……」

  說話之間,雙臂微圈,四隻油手,彎曲如鉤,發出了「格格」的響聲。

  老賊薛雄虎和薛鵬輝,面色如土,汗下如雨,渾身不停的劇烈顫抖,兩人驚恐的緩步向

身後退去。

  就在這時,驀見萬綠萍杏目一亮,恭身急呼:「兩位老前輩請住手!」

  跛足道和邋遢和尚,正待飛身撲捉老賊父子,又聽萬綠萍出聲阻止,不由怪眼一瞪,懊

惱的問:「你丫頭又有什麼事?」

  萬綠萍迷惑的急聲說:「晚輩在玉山後寨救秦姑娘時曾經廢了薛鵬輝的一身武功,這時

看他功力恢復,必是遇到高人相救!」

  如此一說,跛足道和凌壯志俱被提醒了,邋遢和尚立即望著薛雄虎厲聲問:「薛雄虎,

是誰為你的狗兒子恢復的功力?」

  薛雄虎想到兒子的奇遇,似是膽氣大增,於是精神一振,冷冷一笑,說:「今天大難不

死,又遇奇緣,反而增強了功力,據那位奇人說,小犬命大,乃是洪福齊天之人……」

  邋遢和尚一聽,頓時大怒,震耳一聲暴喝:「我禿頭到要看看你兒子的命還能活幾個時

辰?」

  暴喝聲中飛身前撲,伸張著雙臂,猛向狗子薛鵬輝抓去。

  薛鵬輝一見,心膽俱裂,厲嗥一聲,轉身狂奔。

  就在他轉身起步的同時,邋遢和尚已飛身撲至,兩隻堅逾鋼鉤的油手,已將他的頭顱抱

住。

  老賊薛雄虎沒想到話未說完,邋遢和尚已經動手,不由暴喝一聲,飛身前撲。

  人影閃處,跛足道已擋住老賊的去路,同時大喝一聲:「你死在須臾,尚關心兒子的生

死!」

  「死」字出口,右掌猛力劈出,直切老賊的面門。

  薛雄虎怎敢與跛足道交手,心中一驚,急墜身形,飛身暴退兩丈。

  就在老賊飛身暴退的同時,只見邋遢和尚兩手抱著薛鵬輝的頭顱,仰天發出一陣懾人厲

笑。

  緊接著,切齒瞪眼,兩手猛擠,薛鵬輝一聲尖銳刺耳的殺豬慘嚎,叭的一聲輕響,血漿

四射,蓋骨橫飛,一顆頭顱,硬被邋遢和尚擠碎了。

  老賊薛雄虎一見,驚怒交加,神情如狂,仰首發出一聲直衝雲上的淒厲長嘯。

  眾人心中一驚,面色同時一變,知道老賊在向同夥報警。

  跛足道一聲暴喝,飛身前撲,右掌猛劈薛雄虎的面門。

  老賊薛雄虎,面色淒厲,雙目血紅,怪嗥一聲,瘋狂反撲。

  跛足道朗聲哈哈一笑說:「薛雄虎,你膽敢和我老人家動手,今天你應該死而無憾了。」

  說話之間,身形一旋,閃過猛撲過來的薛雄虎,劈出的右掌,趁勢反臂一招「倒打金鐘」

閃電擊向老賊的後背。

  碰的一響,悶哼一聲,薛雄虎踉蹌數步,雙手抱胸,張口噴出一道鮮血,仆地暈死過去。

  跛足道有個怪癖,對擊倒擊暈或失去抵抗力的人,從不再施煞手,這時見薛雄虎吐血暈

倒,才知中了這老賊的奸計。

  心地寬厚的簡長老,也知道跛足道人的這個慣例,因而面向柳長老,肅容說:「二弟,

給他一顆補血丹!」

  柳長老恭聲應了個是,即在懷中取出一個小銅壺,沉著的倒出一粒赤色藥丸,覷目看了

一眼全場,發現眾人確無異議後,才急步向僕在地上的薛雄虎走去。

  同時,他愈加證實,自己的簡大哥在四大怪傑和黛鳳女俠等人的心目中,仍是一個被尊

敬的人物。

  至於凌壯志和宮紫雲等人,自是不便插言多說什麼。

  心念間,已至薛雄虎身邊,捏開他的牙關,即將那顆藥丸放進他的口裡。

  大頭矮腳翁一見,立即嚷著說:「現在老賊死不了啦,我們是在此地等他們的那位奇人

呢?還是繼續前進。」

  邋遢和尚立即不以為然的沉聲說道:「聽這老賊胡說,天下哪裡來的那麼多奇人,真是

奇人還會鬼鬼祟祟的跑到此地來找四大惡魔的秘笈?」

  萬綠萍立即憂鬱的說道:「根據薛鵬輝的功力被恢復,那人雖不是什麼奇人異士,至少

也有一身絕高的武功和深厚的內功。」

  邋遢和尚雙眼一瞪,立即斥聲說:「得了罷,鬼丫頭,別盡在這裡長他人的志氣,滅自

己人的威風,睜開眼看看,除了混蛋小子和你們幾個丫頭,那一個沒有一身高絕的武功和數

十年的精深內功?如果那人果真不畏不懼,早就該出來了,何必等到這時候還不見人影?」

  萬綠萍被邋遢和尚搶白得嬌靨微微一紅,頓時無言答對,但在場的幾人,俱都提高了警

惕。

  邋遢和尚向著神色遲疑的凌壯志一揮手,催促說:「混蛋小子,走,那些傢伙來了,由

我禿頭一人應付。」

  凌壯志何曾把那些人放在心上,只是他怕那些傢伙隱身暗處,發現了紫芝飛崖的隱秘位

置。

  這時見邋遢和尚催促,黛鳳女俠頷首,於是轉身向紫芝峰馳去。

  簡長老等人再不敢大意,前進中個個遊目四顧,俱都暗凝功力,雖然邋遢和尚說得輕鬆,

但大家也不敢大意。

  宮紫雲、展偉鳳、小娟、綠萍,四個人依然仗劍飛行。

  到達紫芝峰下,眾人凝目搜索了一番附近,發現確無可疑之處,才紛紛躍起,直向峰上

升去。

  峰腰以上,光線逐漸明亮,斷定東方已升起了朝陽。

  漸漸,峰勢崎惡,絕險已極!

  宮紫雲和小娟四人,不得不將劍收入鞘內。

  驀然,眾人的目光同時一亮,發現已升出雲霧以上。

  遊目一看,僅西面遙遙相對的妙蓮峰,露出了一截數丈高的郁綠峰巔,其餘諸峰,盡被

籠罩在濃煙裡,天宇晴朗,雲際相接,一望千里,儘是雲海。

  仰首再看紫芝峰巔,至少尚有百丈。

  丐幫三老和四大怪傑,僅略知凌壯志習藝在九華山,即使黛鳳女俠,也不知朱腕銀筆葉

大俠的靈墓究在何處。

  大頭矮腳翁仰首看了看,仍在騰躍上升的凌壯志,搖搖頭,感慨地說:「我那葉老弟,

也真有本事,殘廢著四肢,還能找到這處天然奇險的洞府修練功夫,我大頭的確佩服!」

  邋遢和尚哼了一聲,傲然沉聲說:「莫說是那些貪婪之徒登不上來,找不到這處天險位

置,就是我禿頭知道在紫芝崖上,如沒有混蛋小子帶路,我也不知究在何處。」

  如此一說,憂心如焚的黛鳳女俠和宮紫雲、小娟,頓時寬心了不少。

  抬頭再看,發現數十丈上的凌壯志,正懸垂在突出峰外的一根粗如兒臂的綠籐上,在向

他們揮手。

  眾人脫口一聲驚啊,頓時驚出一身冷。

  只見那是處斜斜伸出峰外七八丈的一座絕險飛崖,飛崖的下面疏疏密密地垂著無數懸空

粗籐。

  黛鳳女俠等人凝目細看,發現飛崖下面沒有洞口,斷定在向西的那面。

  眾人看了,這等崎絕天險,也不禁暗透緊張,首先覺得毫無把握飛渡的是柳馬兩位長老。

  攀升至飛崖下,立有絲絲清涼異香隨風撲來。

  眾人停身立穩,發現凌壯志握著懸垂的綠籐兩手交互前移,兩腳垂直懸空,已到了飛崖

的邊沿。

  驀見凌壯志身形懸空,面向眾人大聲說:「諸位前輩可照晚輩的方法攀過來,上面七八

尺之處即是家師的靈墓洞府,諸位用雲裡翻身或壁虎功皆可進入。」

  黛鳳女俠心情激動,恨不得即刻過去,不由含著淚,關切地問:「志兒,你懸身的上方

就是洞口嗎?」

  凌壯志頷首說:「是的,但左右寬僅三尺,如不翻躍準確,極易墜下崖去。」

  大頭矮腳翁略顯緊張地搖搖頭,感慨地說:「像這等天險崎絕之處,除非劍仙者流,誰

能找到此地。」

  丐幫三老、窮書生,以及邋遢和尚,跛足道,俱都贊同地點點頭。

  黛鳳女俠、宮紫雲、小娟三人,聽了大頭矮腳翁的話,也都十分安心。

  驀見凌壯志恭聲說:「請諸位前輩記住晚輩現在的位置,志兒要上去了。」

  「了」字出口,曲肘挺身,一個「雲裡觔斗」,白影一閃,翻向飛崖的斷面,看來宛如

一隻白猿,動作十分優美,熟練。

  邋遢和尚和柳馬兩位長老,情不由己地喝了個好。

  就在柳長老三人彩聲出口的同時,垂籐飛崖的斷面那面,突然傳來一聲凌壯志的忿怒大

喝。

  黛鳳女俠、丐幫三老,以及四大怪傑等人,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由同時打了個冷顫,面

色大變。

  一聲嬌叱,紫影電閃,宮紫雲關心凌壯志的安危,當先飛身撲向垂籐間,玉手交替緊握

垂籐,眨眼之間,已至崖邊。

  緊接著,綠萍、小娟、展偉鳳,紛紛握住垂籐,爭先向崖邊蕩去。

  黛鳳女俠一見,面色再變,不由惶聲急呼:「你們不要爭先上,展姑娘先上,其次是綠

萍,最後是小娟。」

  說話之間,宮紫雲已挺身翻上了飛崖的那一面。

  展偉鳳三人聽了女俠的規定,極快極順利地翻上了飛崖的斷面。

  黛鳳女俠既關心一群小女兒們的安危,又關心亡夫的靈墓和秘笈,因而,一俟小娟翻上

飛崖後,立即飛身撲向垂籐間。

  簡長老和跛足道等人,雖然也都萬分焦急,但處在這等天險之處,僅能容一個人過去,

空有一身絕藝,卻無用武之地。

  他們望著交互握著垂籐,身體空蕩的黛鳳女俠,看她那份焦急心慌的神色,忍不住為她

捏了一把冷汗。

  這時,飛崖斷面的那面,已隱約傳來一兩聲金鐵交鳴聲。

  簡長老等人驚異地相互看了一眼,他們似乎做夢都沒想到這等隱秘絕險之處,居然有人

能找到,而且早已隱身在裡面了。

  黛鳳女俠翻身飛上斷面後,緊接著丐幫三老和四大怪傑。

  眾人進入寬僅三尺,高約近丈的洞口後,發現洞內範圍極廣大,是一座四丈方圓,內有

第二洞口,形同一個葫蘆形的雙層石洞。

  宮紫雲和小娟、綠萍、展偉鳳,手橫長劍,俱都堵在第二座圓形洞口前,正神情焦急地

望著裡面。

  黛鳳女俠已經不在這裡,想必已進入洞內,而這時,急旋的破風聲和金鐵擊石聲正由洞

中傳來。

  簡長老和跛足道、窮書生等人,飛步奔了過去,幾乎是同時急聲問:「丫頭,裡面是什

麼人?」

  宮紫雲聞聲回頭,惶急地回答說:「是大河教主邱銅川。」

  大頭矮腳翁一聽,怪眼一翻,怒聲說:「這個老水怪還沒有死嗎?」

  說話之間,眾人已至洞前,舉目向內看,只見正中一座以青石砌成的圓形石墓上,正立

著一個骨瘦如柴,身穿黑衫,手橫一根蛇頭的陰森老人,果然是大河教主邱銅川。

  邱銅川髮髯如銀,無風自動,一雙大眼,光明如燈,正凶殘緊張地盯著手橫穹漢劍的凌

壯志,似是已停止搏鬥。

  凌壯志劍眉如飛,俊面鐵青,他怒目盯著邱銅川,久久不敢前撲,看他欲前又止的情形,

似是有所顧忌。

  黛鳳女俠粉面蒼白,悲痛地立在一邊,面對亡夫的靈墓而不能放聲痛哭,她這時內心的

痛苦,絕非局外人所知。

  簡長老等人看罷,不知凌壯志為何不衝上石墓搏殺。

  繼而一想,恍然大悟,凌壯志必是崇敬恩師,而不敢踏向靈墓,同時,也怕邱銅川的鮮

血,由石縫中湧漏下去,又玷污了恩師的屍體。

  就在這時,驀聞邋遢和尚哈哈一笑,越眾向前,笑說:「我道是什麼三頭六臂的大人物,

原來是你這老水賊邱銅川,有骨氣的滾出來,和我禿頭大戰三百回合,何必站在人家的墳頭

上稱英雄。」

  邱銅川一言不發,僅不屑地望著邋遢和尚,沉哼一聲。

  大頭矮腳翁斷定邱銅川看出凌壯志的顧忌,因而一直立在石墓上不下來,於是靈智一動,

仰面哈哈一笑說:「老水賊,你一生作惡多端,殺人無數,害苦了黃河兩岸的善良百姓,我

們四人雖然早想殺你除害,可惜沒有一人會水功。如今,你自投羅網已成甕中之鱉,可謂是

天理報應,我大頭勸你,識相些,快上來和我們禿頭放手一搏,你勝了算你命大,我們絕不

再為難你,否則,你是自己找死,那時便悔之不及了。」

  邱銅川僅冷冷一笑,動也不動。

  大頭矮腳翁見邱銅川不理不睬,看來毫不生氣,他胸有成竹地一笑,即向立在洞口的萬

綠萍漫不經心地一招手,沉聲說:「丫頭,過來!」

  萬綠萍不知何事,翻腕收劍,急步走至矮腳翁的身邊。

  老水怪邱銅川鬧不清大頭鬼搞什麼把戲,瞪著一雙鈴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萬綠萍和矮腳

翁。

  他的神色非常慌急,同時也充滿了迷惑,但他對手橫寶劍,蓄勢前撲的凌壯志仍極注意。

  大頭矮腳翁一俟萬綠萍立穩,立即沉聲說:「丫頭,把你的絕活施展一下,給這老鱉

看。」

  如此一說,全洞所有人的目光,俱都集中在萬綠萍的身上。

  因為在場的人,除了簡長老和展偉鳳外,大都知道萬綠萍習有奇門遁甲中的神奇絕學隱

身術,但是,任何人沒有親眼看著她將身形隱去,因而,每個人都以驚異好奇的目光望著她。

  萬綠萍嬌靨微紅,略現難色,但看了一眼悲忿焦急的凌壯志,杏目一閉,雙袖一拂,眾

人的兩眼一花,立在矮腳翁身邊的萬綠萍,頓時不見。

  黛鳳女俠和小娟等人,雖然心中有所準備,這時看了也不禁面色一變。

  簡長老和展偉鳳立時看呆了。

  老水怪邱銅川何曾見過這等神奇絕學,頓時愣了,緊接著,雙目一亮,暴喝一聲,飛舞

起手中蛇頭杖,立即護住前後左右。 

  到那時,杖影如山,勁風呼呼,只見杖影不見人形。

  矮腳翁一見,極為得意地哈哈笑了,同時笑著說:「老鱉賊,別緊張,我乾女兒還立在

原地。」

  邱銅川哪裡肯聽,將一柄蛇頭杖,依然飛舞成一團杖影,將週身防護得密不透風。

  邋遢和尚哈哈一笑,譏嘲地笑著說:「老水鱉,即使你的內功天下第一,這樣施展下去,

仍免不了真氣枯竭,活活地累死在此地……」

  話音未落,如林杖影中,突然暴起一聲震耳厲喝:「鼠輩們,老夫先和你們拼了!」

  厲喝聲中,飛舞著一團杖影,挾著一陣輕風,直向洞口的邋遢和尚等人凌空撲下,聲勢

驚人,猛不可擋。

  邋遢和尚、跛足道、以及窮書生、簡長老等人,俱都擁在洞口,似未料到邱銅川有此一

招,加之對方凌空而下,應聲而到,驟然間俱都無法接招。

  宮紫雲、小娟,以及展偉鳳三人雖然都手持長劍,但於身前立有跛足道等人,同樣地無

法施展。

  驟然之間,嬌叱暴喝,紛紛躍退。

第六十章 姊妹相認

  邱銅川何等人物,足尖一點地面,再度大喝聲,飛舞蛇頭杖,趁勢向崖邊洞口撲去。

  萬幸柳長老立在崖邊洞外,聞聲探首一看,大吃一驚,面色立變,暴喝道聲:「老賊哪

裡走!」

  暴喝聲中,運足功力,手中打狗棒,一式「橫掃千軍」,猛向飛撲而出的邱銅川攔腰掃

去。

  大河教主邱銅川領袖黑道數十年,各派掌門尚且未曾看在眼裡,怎會將丐幫的柳長老放

在心上,這時見柳長老一棒掃來,頓時大怒,手中蛇頭杖,疾演「神針定海」,企圖將柳長

老奮力震開,便可一躍下崖。

  「錚」的一聲輕響,接著一聲沉哼,柳長老雖運足功力,但被震得一連後退三步,踉蹌

的身形,險些跌下崖去。

  就在這相接一擊的瞬息間,一聲嬌叱,紫影閃動,宮紫雲已仗劍攔在崖邊洞口前,緊接

著一聲嬌叱,飛身向前,玉腕一振,疾演太虛九劍,挾著一片翻滾匹練,逕向邱銅川捲去。

  大河教主邱銅川早就見過宮紫雲以太虛九劍,連殺大河五虎的駭人聲勢。

  這時見宮紫雲揮劍殺來,心中又驚又急,加之一衝未曾躍下飛崖,方寸不由大亂,但他

仍奮起餘威,厲喝一聲,蛇頭杖猛力擊去。

  緊跟而出的凌壯志,深怕宮紫雲產後虛弱,不是邱銅川的對手,不由高聲疾呼道:「姊

姊快些退下!」

  「下」字方自出口,身形尚未前撲,驀見金鐵一聲輕響,濺起數點火花,邱銅川的蛇形

杖已應聲而斷。

  邱銅川大吃一驚,面色立變,趁勢一聲獅子吼,低頭躬身,猛向宮紫雲的小腹撞擊。

  宮紫雲做夢也沒想到邱銅川會以頭撞她的小腹,一聲嬌叱,長劍猛掃而出,身形本能地

向後飛退。

  邱銅川不愧老奸巨滑,久經大戰的老賊,這時見宮紫雲飛身後退,趁著躬身猛撞的衝勢,

身形一斜,足尖一點,快如脫兔般已到了崖邊。

  眾人一見,心知要糟,不由齊聲吆喝。

  就在眾人慌急吆喝,邱銅川身形已到崖邊的同時,驀見洞外人影一閃,脫口一聲大喝:

「最後一關還有俺馬老三!」

  「三」字一出口,手中打狗棒順勢一招,朝下猛擊斜飛而出的邱銅川。

  「砰」一聲大響,一聲淒厲慘嚎,邱銅川橫飛的身軀,直向崖外射去。

  簡長老、跛足道等人,急步奔至洞口,低頭一看,一點黑影,挾著一聲慘嚎,翻翻滾滾

已墜進百丈下的雲霧中了。

  邱銅川的身影已消失了,但他的那聲刺耳尖嚎,仍在雲上飄蕩著……

  凌壯志無心去看邱銅川墜下萬丈飛崖的情形,折身奔進內洞石墓前,他滿面淚痕,急急

地繞著石墓察看,發現石墓和他下山時,絲毫未曾改變,因而寬心大放。

  黛鳳女俠和紫雲、小娟等人也急急奔來,女俠一見繞墓察看的凌壯志,立即含淚戚聲問:

「志兒,這裡面埋葬的可是你師父?」

  凌壯志流淚應是,接著屈膝跪在墓側。

  黛鳳女俠滿腔悲痛,急步撲至近前,雙手抱墓,放聲痛哭,緩緩跪了下去,埋藏在心中

二十年的哀傷痛悔,盡在痛哭中發洩出來。

  宮紫雲心中最為悲痛,想到自己在襁褓中坎坷遭遇,想到母親飛花女俠的落髮為尼,不

禁悲從中來,掩面大哭,撫墓跪在一側。

  葉小娟依著宮紫雲下跪,也將嬌靨埋進一雙玉手內,哭得悲切切,展偉鳳、萬綠萍也淚

痕滿面,依跪在紫雲小娟之後。

  凌壯志想到恩師五年殷殷授藝,諄諄教導,和為栽培自己而真力枯竭氣絕的情形,不由

目注自己親手砌成的石墓,悲痛欲絕,淚如雨下。

  這時,丐幫三老、四大怪傑,七人已聞聲奔了進來,七人看了黛鳳女俠等人的悲痛情形,

想到石墓內躺著自己的好友,俱都搖頭悲歎,泫然落淚。

  邋遢和尚和跛足道,分立墓前左右,一個合十,一個稽首,立即朗誦起經來,令人分不

出,他倆是唱是哭。

  柳馬兩位長老,即將背在身後的香燭紙錢解下來,柳長老將香交給簡長老,立即燃起白

燭,馬長老就在墓前焚化紙錢。

  簡長老立在中央,窮書生和大頭翁分立兩邊,三人同時焚香,默默致哀。

  一座清爽靜寂,隔絕塵煙,高達萬仞之上的飛崖洞府,頓時之間,煙霧繚繞紙灰飛揚,

燭光搖曳中,夾雜著哭聲誦經聲,整個洞府內,充滿了哀傷氣氛。

  凌壯志癡呆地望著石墓,淚下如雨,他已聽不到師母黛鳳女俠和愛妻宮紫雲等人的哀痛

哭聲,他的思想,完全沉淪在往事裡……

  他似是看到仰面倒在石墓內的恩師葉天良,那身襤褸衣衫滿腮的鬍鬚,殘斷的四肢,精

光閃射的雙目,還有那本四大惡魔手著的秘笈……

  一想到那本秘笈,他不由想到丐幫弟子的報告和外界謠傳,以及打下飛崖的大河教主邱

銅川。

  他想到秘笈關係重大,以及整個武林的安危禍福,不由流著淚悚然惶聲說:「師父,志

兒安然回來了,以及在您的英靈護佑上下,拜見了兩位師母找到了娟姊鳳妹,那金刀毒燕、

鐵弓玉環,以及烏鶴惡道、金艷娘,均已先後授首,如今最令志兒不安的是那本秘笈……」

  凌壯志說至此處,不由機警地看了一眼全洞的人。

  邋遢和尚和跛足道,神情肅穆,正在合目誦經,簡長老上香已畢,和窮書生正在勸慰哀

痛欲絕的黛鳳女俠。

  柳、馬兩位長老,正將兩包紙錢焚化,大頭翁和綠萍,展偉鳳,正寬聲勸慰哭得嘶啞的

宮紫雲和小娟。

  凌壯志見無人在意他的言語,因而流著淚機警地繼續說:「如今,宵小蠢動,暗踩志兒

學藝的洞府……那本秘笈,志兒已遵囑放在您老人家指定的地方,祈望您老人家,英靈護佑,

不要落入那些野心勃勃的狂徒之手。」

  祈禱完畢,發現洞中已沒了哭聲,黛鳳女俠和愛妻宮紫雲等人,已立起身來,邋遢和尚

和跛足道兩人,也誦完了經,正圍著黛鳳女俠,議論事情。

  驀聞邋遢和尚嚷著說:「人死不能復生,活人哭也沒用,燒過了香紙,念過了經,他升

他的極樂世界,我們回我們的陽世人間去,從現在起,大家都應該節哀保重。」

  又見矮腳翁大頭一晃,笑著說:「禿頭的話最豁達,既想得開,我們就走吧,免得見著

生悲,望墓落淚。」

  說此一頓,突然瞪著凌壯志,大聲說:「你小子也別盡在那裡窮禱告,大家商量點正經

事,也該走啦!」

  凌壯志一聽,舉袖拭淚,隨之立起,逕向眾人走去。

  前進中,覷目一看,發現愛妻宮紫雲和小娟,俱都將一雙秋水般明亮的雙目,哭得又紅

又腫。

  走至近前,只見黛鳳女俠正在舉袖拭淚,同時不安地說:「如今情勢如此,叫我怎能放

得下心,今天如非及時趕到,先夫豈不要被那老賊挖墓暴屍?」

  窮書生立即慎重地說:「老賊邱銅川,水功絕倫,他被志兒追擊躍下深井內,自然不會

淹死,不過,待他逃出井來,大河教已經瓦解,據我判斷,他必是在悄悄南下之後潛來九華

山,暗踩全山洞府。邱銅川武功高超,自是能找到此地來,至於其他人等,恐難登至如此絕

險之處……」

  黛鳳女俠未待窮書生講完,立即搖頭說:「照此情形,我目前仍不能回金陵,邱銅川能

找到此地,別的人自然也能。」

  大頭矮腳翁,立即不以為然地說:「這倒不見得,試問當今武林中,除了一派宗師的掌

門、長老們,有幾人的功力及得上老水怪邱銅川?」

  凌壯志見黛鳳女俠要守在洞中,暫時不再轉回金陵,也不禁慌了,於是,一俟大頭矮腳

翁話落,立即恭聲說:「此處為天然絕險之處,設非功力精深的高手絕難登上峰來,而且膽

氣不足,路徑不熟者,也不易進來,如果將洞口齊著邊沿堵死,再將飛崖下面的垂籐斬斷,

除非劍仙,絕難進入洞來。」

  如此一說,丐幫三老和跛足道等人,齊聲讚好。

  黛鳳女俠依舊不以為然地說:「斬斷的長籐,總有生長的時候……」

  凌壯志急忙插言說:「志兒每年的春秋兩季,均要前來親祭恩師,那時再斬不遲。」

  簡長老等人也深怕黛鳳女俠堅持不走,立即趁勢歡聲說:「如此甚好,大家就此動手

吧。」

  說罷,三老、四怪、凌壯志,立即在洞內搬運塊石,並催促黛鳳女俠和宮紫雲四女先行

離去。

  黛鳳女俠本待堅持留在洞內,但看了這等形勢,和憂心如焚泫然欲泣的小娟和紫雲,只

得黯然一歎,無可奈何地對宮紫雲說:「雲兒,我們先下去吧!」

  說罷,當先向洞口走去,宮紫雲、展偉鳳、小娟、綠萍緊緊跟在女俠身後。

  黛鳳女俠等人一走,簡長老等人立即將洞口用石塊封起來,再由凌壯志一人,將飛崖下

的垂籐,逐一斬除。

  諸事完畢,在簡長老等人的寬言催促下,黛鳳女俠和凌壯志,才懷著依依悲切的心情,

逕向峰下走去。

  山區中,雖然光線仍然昏暗,但已聽到樵夫的歌聲和獵人的吆喝。

  眾人沿著來時的路徑,展開輕功,直向山外馳去。

  到達小鎮,天已近午,為了讓黛鳳女俠和宮紫雲等人盡快地忘掉哀傷,簡長老等人也決

定再去一趟金陵。

  一行十三匹快馬,馳出小鎮,直奔東北。

  這條路線,和凌壯志去年下山的路線,幾乎是相同的,這在凌壯志的心目中,觸景憶舊,

有著太多的感觸。

  他回顧巍峨的九華山勢,雲霧大部散去,嶙峋峻拔,濃郁翠黛的紫芝峰巔,已清晰可見,

想到恩師孤寂冰冷地躺在石墓裡,星目中頓時流下淚來。

  宮紫雲、葉小娟看見凌壯志流淚,兩人的鳳目也紅了。

  邋遢和尚和矮腳翁一見,互遞了一個眼神,立即嘻嘻哈哈地笑罵起來,剎那間氣氛為之

一變。

  氣氛一變,大家談南論北,逐漸有說有笑。

  到達寵福鎮,已是子夜三更了。

  十三匹快馬,沿著寬大黑暗的街道,奔馳如飛。

  如歸軒酒樓,這令凌壯志一生難忘,與綠萍、偉鳳定情的地方,已經是門窗緊閉,店伙、

酒保早已進入夢鄉。

  凌壯志坐在飛馳的馬上,情不自禁地仰首看了一眼漆黑的如歸軒樓上。

  往事,像閃電般一幕一幕地掠過他的心頭……

  他想到了紅光滿面,神色慈祥的晉德大師和霜眉入鬢,身軀修偉的雷霆拐蕭子清……

  同時,他也想到了萬綠萍和展偉鳳,以及當時的情形!

  就在他仰首上看,往事湧現的一瞬間,烏騅已馳出十數丈了。

  他轉首去看萬綠萍和展偉鳳,兩人也正含情脈脈,鳳目閃輝地望著他,顯然,她們兩人,

也正沉淪在往事的回憶裡……

  天光黎明,曉風徐吹,田野一片油綠,清涼的空氣,不時飄過一陣清草和泥土的氣息。

  眾人一夜飛馳,決議到前面大鎮上休息兩個時辰。

  舉目前看,塵土瀰漫半天,一里外的前面,似是有不少快馬疾馳,看情形,似乎也是趕

了一宵的夜路。

  驀聞烏騅昂首一聲長嘶,其餘十二匹快馬,也狂馳如飛。

  一陣飛馳,距離前面的滾滾揚塵,已經不遠了,同時在飛揚的塵煙中,已能隱約看出,

那是六匹高頭大馬和一群身穿不同顏色的女人。

  追至二三十丈處,烏騅突然連聲歡嘶,頓時不聽指揮,越過黛鳳女俠和跛足道等人,宛

如瘋狂般,猛向前面的六騎衝去。

  前面的六匹快馬,似是吃一驚,紛紛閃向路邊,馬上的男女,俱都忍不住聲喝嬌叱。

  烏騅勢如奔電般衝進馬群,突然慢下來。

  凌壯志勒馬遊目一看驚喜欲狂,脫口歡呼:「展世兄,大明嫂!」

  正在勒馬怒喝,準備開口大罵的渾漢展偉明一聽,驀然興奮地哈哈笑了,同時也不解地

高聲嚷著問:「我的小妹夫,你怎麼走了十多天才到了這裡?」

  大明五嫂也紛紛歡聲問:「凌弟弟,我那鳳妹妹和萍妹妹呢?」

  話聲甫落,黛鳳女俠等人已到,紛紛勒馬,齊聲招呼。

  渾漢展偉明一見,頓時傻了,乍然間,他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

  大明五嫂早已在馬上向著這些老前輩們福了一福。

  邋遢和尚和大頭翁,同時笑著問:「大傻小子,你們星夜趕路,可是要去金陵看你們的

老妹子?」

  展偉明一聽,頓時想起趕來的目的,立即煞有介事地大聲說:「俺回至石門鎮時,聽說

老妹子跟著小妹夫一起來了,心裡很是著急,所以便帶了俺的五個黃臉婆去參加他們的婚

禮……」

  眾人哄然笑了,只震得群馬騷動,低嘶連聲,所幸天色黎明,官道上無行人,否則,豈

不驚世駭俗。展偉鳳一向對傻哥哥的話不介意,這時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禁嬌靨紼紅。

  大明五嫂更是又羞又氣,但對這位憨傻渾猛的愛夫,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跛足道被大明一說,倒提醒了他一件事情,立即笑著對黛鳳女俠說:「師妹,如今諸事

完畢,這件事倒真的早辦了早了卻你一件心事!」

  黛鳳女俠愉快地頷首說:「小妹早已有了妥善準備,辦完了這件大喜事,我還得帶他們

幾人去看我那在恆山落發的玫姊姊。」

  如此一說,小娟、綠萍、展偉鳳含笑地低下了頭。

  凌壯志和宮紫雲聽說即將同去恆山,兩人都興奮地笑了,除了拜見飛花女俠是他倆最關

心地事,另一件事使他們的嚮往的便是凌霄庵後,翠綠谷中,他們曾經度過新婚之夜的花燭

洞府。

  邋遢和尚和大頭翁,早已高興地嚷著說:「我禿頭大頭,正感到無處可去,無人可聊,

這次不但有混蛋小子的一頓喜酒喝,還可再看一番黃河以北各地的宜人景色。」

  簡長老一聽,也愉快地接口說道:「我們三個老花子,俱是飛花女俠的昔年故人,此番

也正好前去問候拜訪,順便察一下北方各地的分舵……」

  跛足道和窮書生同時讚好,接著愉快地說:「既然如此,大家就快些趕路吧,辦完了這

件大喜事,大家也正好北上。」

  黛鳳女俠立即笑著說:「志兒他們的事,早已準備就緒,偉鳳、綠萍、小娟的新房都由

萬老姊姊佈置好了,我們大可不必替他們小兒女們心急!」

  如此一說,眾人再度爽朗地歡笑了。

  綠萍、小娟、展偉鳳,一直羞得沒有抬頭。

  凌壯志是有了兒子的父親做新郎,看來似乎毫不緊張,但任何人看得出,他早已樂得心

花怒放。

  於是,矮腳翁一聲吆喝,十九匹快馬奔馳如飛,沿著寬大的官道,浩浩蕩蕩,長達數十

丈。

  但見人沭春風,馬走飛龍,蹄聲如雷,歡嘶連聲,揚起一道滾滾土龍,極為行人注目。

  越過蕃昌,再走蕪湖,繞過東梁日,前面已是當塗城了。

  這時,正是夏末秋初,遍地油綠,正是農民忙碌,貿易興隆之際,因而,田野間人影幢

幢,官道上行人絡繹。

  驀見馬路上大頭矮腳翁,雙目一亮,舉手一指高大城牆以西的一方草地上,大聲嚷著說:

「你們看,那裡在搞什麼鬼名堂?」

  眾人循著他的指向一看,只見離開官道數十丈外,依著城牆一片草地上,正圍著數百看

熱鬧的人。

  根據每個人臉上緊張的表情,不是江湖械鬥,便是仇殺屍首。

  眾人急於趕路,故而無心過去一看究竟,大家瞟了一眼,繼續向前疾馳。

  就在這時,一聲暴喝傳來,圍觀的人眾,立即掀起一陣驚恐啊聲。

  緊接著,一個纖細婀娜的淡黃身影,挾著一道寒光,飛身凌空。

  同時,響起一個中氣充沛的老婦人聲音:「你們這些該死的鼠輩,就會以多為勝。」

  凌壯志看了那個凌空纖影,星目一亮,萬綠萍聽了那老婦聲音,脫口急呼:「啊,三阿

姨!」

  急呼聲中,撥馬奔下官道,逕向圍觀的人群衝去。

  萬綠萍如此一嚷,四大怪傑恍然大悟,一聲怪嗥,放馬如飛,直奔草地!

  凌壯志雖然看清凌空的黃影是誰,但他不敢吭聲,同時,他也弄不清鐵棒槌郝老嫗,怎

會和她發生誤會。

  心念間,已經撥轉馬頭,隨著黛鳳女俠、宮紫雲等人,馳下官道,逕向草地上的人群沖

去。

  這時圍觀的人群,一見又來了一隊馬匹,和七八個奇形怪狀的叫花子與十數位年輕英俊,

美貌如花的少男少女,俱都吆喝一聲,紛紛讓開了一個缺口。

  圍觀的眾人一閃開,小娟鳳目倏然一亮,脫口嬌呼:「媽,那個身穿黃衣的少女是汪麗

鶯姑娘!」

  黛鳳女俠聽了這個名字,心中不禁一動,凝目一看,粉面大變,頓時愣了,但她坐下的

棕花馬,卻繼續向前馳去。

  只見場中十數粗眉大眼的彪形大漢,個個手持兵刃,俱都滿臉凶氣,正圍著一個青衫俊

美少年,和一個乳黃羅衣長裙的少女。黃衣少女身材瘦弱,明眸皓齒,雪白的嬌靨上嵌著一

張鮮紅櫻口,乍然看來,就是小娟的第二化身。

  就在黛鳳俠女神情惶慌,神志紊亂地打量之際,驀見已經奔至的萬綠萍,高興地歡聲嬌

呼:「大阿姨,三阿姨!」

  嬌呼聲中,飛身下馬,即向神色慈祥,滿面含笑的簡大娘、郝老嫗撲去。

  同時,場中的青衫少年和黃衣少女,一見烏騅馬上的凌壯志,雙目一亮,齊聲歡呼:

「凌小俠來得正好……」

  說話之間,各持寶劍,即向這面迎來。

  圍觀的人眾,一見奔來的馬上人物,俱是場中少女的朋友,紛紛將包圍的圈子擴大了准

備著大看熱鬧。

  在場中,手持兵刃的十數彪形凶漢,一見馬上奔來的四大怪傑,簡直看到了閻王爺,個

個驚得面如土色,俱都嚇得魂飛天外,閃動著一雙驚急凶睛,欲戰不成,欲跑不能,只是戰

戰兢兢立在場中等死。

  這時,簡大娘、郝老嫗,已和躍下馬來的黛鳳女俠,簡長老等人歡聲敘舊,凌壯志則忙

著引見華山派的後起之秀鍾明及汪麗鶯。

  跛足道、矮腳翁、邋遢和尚和窮書生,八道威稜目光,宛如八柄利劍,分別射在十數彪

形惡漢的凶臉上。

  四人輕輕勒住座馬,緩慢地滾下馬鞍,眉宇間籠滿了殺氣,微圈著雙臂,鉤曲著十指,

一步一步向場中走去。

  十數彪形大漢,個個汗下如雨,渾身打著哆嗦,那等兇猛的大漢,望著緩步走來的四大

怪傑,俱都像耗子看見貓似的。

  圍觀人群中,不少黑道中的惡梟,這時也紛紛地悄悄溜走了。

  就在這時,驀聞寒暄完畢的簡長老,高聲疾呼:「四位老弟請住手!」

  跛足道四人俱極尊敬簡長老,聞聲同時止步,俱都茫然回首,望著簡長老,不解地問:

「你的菩薩心腸又動了是不是?」

  簡長老爽朗地哈哈一笑,說:「我老花子不是為了這幾個江湖朋友,而是為了四位老

弟!」

  跛足道四人聽了一愣,不由迷惑地說:「什麼,為我們?」

  簡長老頷首,笑著說:「不錯,你們四人俱是必須到場的前輩,怎好帶著兩手血腥去吃

凌小俠的喜酒?」

  如此一說,跛足道四人深覺有理,因而不禁有些遲疑。

  柳長老見機不可失,立即注視著嚇傻的彪形大漢,瞪眼厲聲說:「爾等還不快滾,難道

真的在此等死?」

  如此一罵,十數凶漢如夢初醒,紛紛轉身鼠竄,眨眼之間,已消失在前面一座松林間。

  圍觀的人眾,見無熱鬧可看,也就一哄而散。

  跛足道四人,對逃命的十數凶漢,看也不看一眼,逕向簡大娘、郝老嫗走去。

  大頭矮腳翁首先搶先問:「大姊一向深居簡出,今天什麼風,把你和三妹吹到此地?」

  簡大娘滿面慈祥地低聲笑說:「三妹十分想念二妹,特地邀我一同前去金陵,路經此地,

恰好遇上那些惡棍欺辱那位汪姑娘,正好你們也來了。」

  由於簡大娘說話特地壓低聲音,跛足道四人才發現黛鳳女俠粉面蒼白,神情有些激動,

拉著那位汪姑娘的手,極關切詳盡地在問她事情。

  凌壯志和展偉鳳,和那個身穿青衫的少年,以及宮紫雲等人,俱都聚精會神地圍在附近

聽。

  跛足道一見汪麗鶯酷肖小娟的容貌,心中突然似有所悟,不由急步走了過去。

  驀聞黛鳳女俠聲音有些顫抖地問:「汪姑娘的故鄉即是在立煜城,我有一位故人,昔年

是振興鏢局的總鏢頭汪安宏,姑娘可識……」

  鳳女俠的話尚未說完,汪麗鶯立即恭謹一福,恭聲說:「就是晚輩家父!」

  黛鳳女俠一聽,面色顯得更難看。

  凌壯志一看這情形,心中早已明白,不由急忙恭聲說:「師母,此地非談話之地,請師

母進城稍息,再問汪老鏢頭的近況不遲……」

  黛鳳女俠似是沒聽到凌壯志說些什麼,雙目閃著淚花,痛苦地去看跛足道。

  跛足道神情肅穆,看了一眼立在女俠身後,神情茫然緊張的小娟,即向黛鳳女俠點了點

頭。

  黛鳳女俠略一遲疑,毅然一轉首,指著汪麗鶯,面向葉小娟,流著淚說:「娟兒!這位

汪姑娘就是你的親胞妹!」

  葉小娟一心把黛鳳女俠視為親生的母親!這時怎經得起如此巨大轉變的打擊,不由連聲

戚呼:「不,不……我不信這是事實……」

  戚呼聲中,撲在黛鳳女俠的懷裡,放聲哭了。

  簡大娘和郝老嫗,以及宮紫雲等人,立即向前將神情激動的黛鳳女俠和小娟扶住。

  跛足道黯然一歎,寬慰地說:「娟兒,這是一件大喜事,你應該高興才是。」

  說此一頓,目光遠視,似在回想著往事,跛足道繼續說:「十八年前的一天,你媽在九

華山區尋找你失蹤將近兩年的義父,突然發現山麓有人打鬥,奔至近前一看,竟是一夥強盜

要截你父母押送的鏢車,你媽路見不平,拔劍相助,強盜潰散逃命,那時,你母親已因打鬥

震動胎氣,由你媽將你母親抱至一處山洞,生下一女,就是你,你父母無以為報,便將你送

給你媽做了義女。」

  葉小娟一聽,萬分感激之餘,放聲痛哭,將黛鳳女俠抱得更緊了。

  汪麗鶯一聽,原來黛鳳女俠竟是她父母的恩人,立即盈盈下跪,拜了四拜,鍾明是汪麗

鶯的未婚夫婿,也跪在地上,叩了四叩!

  黛鳳女俠只得伸出一隻手來,將汪麗鶯扶起。

  邋遢和尚和矮腳翁等人一見,頓時發出一陣哈哈大笑,同時笑著說:「混蛋小子,真是

福星高照,半路上又認了一門親戚了!」

  說此一頓,即對鍾明和汪麗鶯,風趣地笑著說:「看你們兩人的情況,必然也是一對小

夫妻,還不快上前拜見你們的小姐夫。」

  說著,舉手指了指凌壯志。

  如此一說,黛鳳女俠也忍不住笑了,小娟羞得紅飛耳後,抱著媽媽不放手,在她的芳心

深處,分不出是苦,是悲,是喜,是甜。

  黛鳳女俠立即笑著說:「四月十七日是志兒他們的吉期,你們就和我們一同前去金陵

吧。」

  簡大娘立即愉快地說:「他們兩人徒步,我們兩人也沒有馬匹,你們先走,我們跟後緊

追。」

  邋遢和尚首先讚好,同時大聲嚷著說:「既然如此,後天我們金陵見了。」

  於是,眾人紛紛上馬,相繼馳上官道,向著簡大娘呼聲後會,立即放馬如飛。

  眾人快馬飛馳中,對方纔的事,俱都暗稱奇跡,黛鳳女俠心情尤為輕鬆,總算了卻了存

在心中十八年的大心事。

  一連三日,早行夜宿,這天午後,在紅日西墜,彩霞漫天中,眾人策馬進了金陵城外的

西關大街口。

  大街上,行人熙攘,車馬擁擠,往來川流不息,雖然眾人浩浩蕩蕩,但並未惹人過分注

意。

  進入後街不久,便為立在門階上聊天的幾個男僕發現,立即奔下階來,俱都含笑肅立,

準備接拉馬匹。

  由於馬匹太多,到達門前,紛紛下馬,各自拴好自己的馬匹。

  黛鳳女俠已是凌家老主母,立即肅容請進。

  簡長老和跛足道等人與黛鳳女俠走在前頭,凌壯志和展偉明居中,宮紫雲和小娟、綠萍、

展偉鳳,陪著大明五嫂走在最後。

  眾人一進屏門,所有人的目光,不禁同時一亮,俱都忍不住齊聲歡呼著道:「大師……」

  只見雞皮鶴髮,老臉綻笑的鐵鉤婆,正陪著神色慈祥,滿面紅光,少林寺的當代高僧晉

德大師,同時由廳內走出來。

  黛鳳女俠等人急步向前,熱情寒暄,凌壯志宮紫雲等人紛紛大禮拜見。

  德高望重的晉德大師,做夢也沒有想到會遇到這麼多的老友,尤其失蹤多年的簡尚義也

在場,老和尚只喜得連聲低宣佛號,不停地只說善哉。

  一向嘻笑叫罵的邋遢和尚、矮腳翁,一俟眾人寒暄完畢,立即大聲嚷著說:「老虔婆,

快叫她們拿酒來!」

  一群僕婦們已經是見怪不怪,俱都膽氣大了,聞聲早已忙碌起來。

  酒宴一連開了兩大桌,老輩們坐在一起,凌壯志等晚一輩的同坐第二桌。

  於是,在紗燈齊燃,光明大放的如晝燈光下,杯觥交錯,歡笑呼干,老一輩的那桌上,

最熱鬧。

  一群伶俐侍女,斟酒上菜,忙個不暇,俱都累得香鬢見汗了。

  這席酒,賓主盡歡,直吃到更深夜半,黛鳳女俠率領著宮紫雲等人進內休息。

  凌壯志將晉德大師、丐幫三老,以及四大怪傑、展偉明等人,一一送入兩廂休息後,他

才深深地吁了口氣。

  他今夜喝了不少酒,已經有了熏熏醉意,腳下竟像踏著軟軟的棉花,感到有些輕飄飄的。

  進入中院屏門,一切是靜悄悄的,抬頭一看,三面高樓的前窗上,俱都射著極微弱的燈

光,大家早已就寢了。

  他孤立在院中,仰首望著高樓不禁愣了,這時他才發覺,人人都已擁被入睡,只有他凌

壯志一人尚無安身之處!

  驀然,他的星目一亮,面帶喜容,似是恍然大悟,雙肩略微一動,飛身縱上正樓,悄悄

推開廊門,躡足走了進去。

  一陣熟悉而令他神迷的淡淡幽香,立即迎面撲來,他的綺念高漲,忍不住意馬心猿,他

久已壓抑的威武潛力,突然間衝出了他的丹田。

  悄悄推開室簾一看,國色天香,絕世風華的宮紫雲正由羅幛內將首探出來,那雙寒潭秋

水般的明亮眸目,正驚急地望著他,同時撐臂坐起,惶急地悄聲說:「弟弟,你怎的如此大

膽,你不怕媽媽聽到!」

  凌壯志涎臉一笑,躡足走至床前,附在宮紫雲的雲鬢耳畔,興奮地悄聲說:「小弟知道,

今天已滿四十五天了!」

  宮紫雲一聽,直羞得嬌靨紼紅直達耳後,含嗔睇了一眼,閃身躲進幃內去了。

  凌壯志愉快地一笑,揚腕震熄了桌上香燈,脫履撲進幃內,重溫那醉人的交歡魚水。

  夜,更深了,金陵城的更樓上,傳來了陣陣沙啞的梆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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