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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麟異鳳》第9章
第卅七章 七殺令符

  原來那花箋之上,寫著:「嫻華以蒲柳之姿,草莽之人承蒙締為姊弟,已屬意外榮幸,

不意又蒙憫及終身,未免受寵若驚,怎奈,身似浮萍飄泊已成定情,何堪。驟成殘廢對人自

慚形穢,謹以福祿鴛鴦祝君百年好合,而後天涯海角還我薄命之身,臨行匆匆,書未盡意,

方命之處,並請海涵。」

  牟嫻華留

  蕭銀龍執著花箋的雙手,戰抖不停。

  他不知雪地飄紅牟嫻華為何竟然出走,字裡行間分明是充滿了自怨自艾。

  然而,她到那裡去呢?臂傷猶新,她為何……

  銀龍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忽然,一頓腳,自言自語的道:「不能!我不能讓她就這麼

一走,雪天三友日後問起,我還有臉嗎?」

  他喃喃自語,已將手上的花箋疊起,一射出屋,逕往廳上奔去。

  大廳上,人人面色凝重,雖然是一大早,趙氏七雄夫婦兄妹妯娌,可全都侍立在趙老太

太的身側。

  裘若蘭也俏立在老太太身後,她一見銀龍進廳,迎上前去憂愁的道:「龍哥哥!牟姐姐

她……」

  蕭銀龍如癡如呆,冒冒失失的搶著道:「她走了!可是,她到那裡去了呢?」

  說完,他搶上幾步,走到趙老太太的身邊,又道:「媽!你看她會到那裡去呢?」

  他臉上的焦急之色,溢於言表,悵然若喪的神情,分明掩不住內心的悲哀。

  趙老太太也是十分迷惑的道:「是呀!牟姑娘雖然英名四揚,雪天三友威懾武林,敵人

自可不怕,怎奈她身負重傷,光是勞碌風塵,也就夠她受的了!」

  蕭銀龍聞言,望著廳外的碧天,幽幽的道:「是的,光是奔波勞碌,也就夠受的了,我

必須去追上她,勸她……」

  他說著,一步,一步,已向廳門外走去。

  忽然——他一回身,對著裘若蘭道:「蘭妹!你就在摩天嶺住下來……」

  裘若蘭一聽,也不由臉色一緊,忙道:「你……」

  銀龍已接著道:「我去追牟姐姐回來!」

  趙老太太也從坐位上霍地站起,緊接著問道:「你到那裡去追她,不如大家分途去……」

  蕭銀龍忙攔住道:「不必,牟姐姐必南下中原,孩兒一人破著些日子定能趕上,摩天嶺

百廢待舉,賊氛初去。焉能不顧,媽!孩兒這就……」

  他說時,已立勢一側,就待騰身射起。

  裘若蘭、趙麗君,兩人不約而同,雙雙齊出,同時像對穿花蝴蝶,閃身都到了銀龍的身

前,齊聲道:「我……」

  她兩人因太也湊巧,彷彿是約定了的一般,因此「我」字出口,又都全停頓了下來,互

望了一眼,嬌羞不勝,反而低下頭去,一雙粉臉,全是三月的桃花似的,飛霞流丹,嫣紅滿

面。

  蕭銀龍也十分尷尬,強自苦笑道:「兩位妹妹也留在摩天嶺,聽我的好消息吧,少則三

五日,多則十天半月,我定把牟姐姐追回來!」

  裘若蘭峨眉緊顰,面有隱憂的道:「若是追不到牟姐姐呢?」

  蕭銀龍略一思索道:「若是追不上她,我們準備於七月七日在苗疆『孫布拉娃山』見

面!」

  他話音甫落,人已一射出廳,銀光一縷逕向山下射去。

  心急如焚,其勢焉能稍緩,出了山口,人像一縷清煙,朝著鳳城方向狂駛。

  約在中午時分。

  鳳城縣已隱隱在望。

  銀龍私忖,以自己輕功與雪地飄紅牟嫻華比較,若是方向沒有追錯的話,相信是相差不

遠了。

  因此,到了鳳城的城郊,收起腳下功夫,轉入官驛大路,開始打探。

  雪地飄紅牟嫻華乃是一身大紅裝束,又是一女流,最是刺眼,凡見到過的人,必定是記

得的。

  卻不料從鳳城的北城問到南城,走完了所有的飯館酒樓,旅店客寓,沒有一家是曾經見

到過這樣一位姑娘的。

  蕭銀龍不由洩了先時的一鼓氣。

  然而,他毫不猶豫的,決心追下去。

  他找了一家酒樓坐下,心中有一個奇怪的想法。

  他想:天下有這等巧事,我初下會仙峰之時,尋找的是龍女前輩,她也是一身大紅裝扮

的女流,如今事隔未久,又是找一個大紅打扮的雪地飄紅牟嫻華,真乃無獨有偶湊巧得很。

  難道牟嫻華與龍女前輩……

  一時,他無法對這兩人下一個斷語。

  從追趕蠻荒龍女的經驗來說,追趕一個人實在也太不容易,但他心裡總覺得雪地飄紅牟

嫻華的功力不及蠻荒龍女,而又是負傷之軀,他想最多追到海口渡水之處,必然可以追上,

最少能獲得些端倪。

  想到這裡,忽然靈機一動,決定不分晝夜,兼程到渡海之處等她,諒雪地飄紅縱然插翅

也飛不過「大連渡口」。

  蕭銀龍自以為得計,精神大振,飽餐了一頓,又備了些乾糧,出了鳳城,直向大連渡口

而去。

  第二天的黎明……

  蕭銀龍已到了大連渡口,但見海上白霧茫茫,船桅如林,旭日未升,船家們還未出海,

有的收拾船具,有的在船尾生火煮飯。

  照這等情形看來,雪地飄紅牟嫻華是斷然未過海了。

  銀龍還不放心,一連找了十餘個船家,都沒見到過一位穿紅的姑娘叫船渡海。

  然後他擇了一家正當要道的茶館,要個臨街茶座坐了下來,雙眼不離往來行人必經的大

路同碼頭上。

  天色大明,紅日初露,海上晨霧水氣全消,商賈如織,行旅絡繹不絕。

  可是,慢說是牟嫻華的人,連像她那等一身大紅的姑娘也沒見到一個。

  蕭銀龍只等到日正當中,跑堂的店小二已笑著前來問道:「客官,午飯要在小吃店嗎?

吩咐了小的給你送來!」

  他問著,一臉狐疑的望著銀龍。

  銀龍毫不覺其奇怪,只淡然的頷首道:「擇上好的送來就是!」

  從中午到黃昏,太陽已壓山了。

  蕭銀龍大失所望,那有雪地飄紅的下落毫無所得。

  漸漸的,由失望變為焦急,緩步走出茶館,沒有目的在大街上走著。

  忽然——迎面一人與自己擦肩而過,幾乎碰了個滿懷,那人踉蹌的連退幾步,才面現驚

慌的站定,眉隱怒氣,目露凶光。

  銀龍見那人乃是個十分瘦削如柴的中年漢子,只當是無心碰上,還對他微笑頷首。

  但那瘦削的漢子冷哼一聲已自穿入人群之中,揚長而去,三步兩步,逕又轉過一條橫巷,

看不見了。

  蕭銀龍不以為意,決心再等一天。

  於是,找了個臨街的客店住了下來,進了客房之後,伸手去取銀子,打算付給店家,但

觸手之處一涼,不是銀子,乃是一塊黃澄澄的銅牌,約有貳寸見方,一面刻著一個猙獰恐怖

的「鬼王」頭,一面刻有七個「殺」字,七個「殺」字排成一個圓型,似草不草,似篆不篆,

張牙舞爪,如同鬼爪子一般。

  蕭銀龍不由端視著發起楞來。

  許久——他才想起,這必是那瘦削漢子施的手腳。

  不料以自己一身功力,竟輕易的讓人做了手腳還未發覺?算是栽到家了。

  這塊銅牌又是甚麼來頭?從七個「殺」字上面看來,必定不是甚麼好道路,但從未聽說

過。

  想著,蕭銀龍再也無心安睡,他料定那漢子必然仍在附近。

  因此,他在房內略事打坐調息,初更以後,掩了房門,從窗口穿身而出,店中雖有很多

客人尚在猜拳行令,飲酒作樂,但他仗著絕世輕功,塵土不驚已上了屋面。

  微弱月光之下,忽的一條血紅的影子,在數十丈外一掠穿空而過,疾如流星,快如飛矢。

  蕭銀龍不由心中一震,暗念:噫,是一女子,敢莫是牟姐姐!

  他的一念初起,不再搜索那瘦削漢子,逕向那點紅影追去。

  不料,那紅影之快,並不在銀龍之下,浮扁凝影的,已落在碼頭船塢堆裡。

  蕭銀龍那裡肯捨。

  然而,等他到了碼頭,帆桅如林,轆軸相銜,已分不出那點紅影落在那條船上,只急得

他連連打轉,一個起勢,人就上衝五丈,認定一個最高的桅桿刁斗之上落腳,遊目四望。

  許多船上,冗自燈火通明,人影搖搖。

  然而,怎能再找到那點紅影。

  銀龍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過這千載一時之機,就在刁斗之上一展勢子,又認定第二條船

的桅桿上落去。

  就這樣,一船一船的搜尋過去,已深入巍鄙林中,離岸甚遠。

  驀然——一棒鑼響,遠在三十丈外,一隻三帆大船櫓聲嚕嚕,人聲高嚷扯起滿帆掉頭向

外海馳去。

  銀龍心中一動:怎的此時有船出海?

  忽然——那大船上船頭移轉,燈光輝煌之下,但見油漆得金碧輝煌,富麗高貴,艙門的

珠簾高卷,艙內的陳設華麗,分明有一個大紅衣著的女子,背著艙門坐在那裡,似乎是卸去

晚裝的樣子。

  但是,船頭一掉,又已改向而進,順風揚帆分浪鼓波,快同離弦之箭。

  若是在平地,二十丈左右,蕭銀龍只消三幾個起落,自然毫不著力的追了上去看個仔細,

問個端的。

  而這時是在萬千檣桅之中,又怕驚動了船家,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而且必須先找好落腳

之點,才能起勢,自然要礙手礙腳。

  銀龍眼看著那三帆大船漸去漸遠,不由焦急起來,一躥向前,對著靠近最外一層的那排

小船上落去。

  輕身落下,但那小船太小,外海的風浪又大,也不由連連顛不定。

  艙內的人已被驚醒。

  「啊呀!這船是怎麼啦!」

  艙門一開,一個十分精壯的小伙子,赤著上身探出一個頭,他一見銀龍立在船弦邊上叱

了聲道:「誰?」

  蕭銀龍生恐引起麻煩,忙不迭的道:「船大哥!是我?」

  艙內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兒呀?有人嗎?」

  那小伙子尚未答言,蕭銀龍已道:「船家,我要僱用你的船!」

  船內又出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船夫來,奇怪的道:「僱船!有急事要過海嗎?」

  蕭銀龍一指已駛出數十丈的那艘大帆道:「不是過海,要你追上那條大船!」

  小伙子笑了笑道:「夢想,人家三帆八槳,這如何追得上!」

  蕭銀龍明知他說的是實話,並不怪他,探手在腰中摸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向船板上一

丟,道:「偌!這算船錢,你只顧追就是,追不上不怪你!」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有道是,財帛動人心。

  老船家與小伙子互望了一眼,才道:「好吧!可不一定准追得上!」

  說著,拾起銀子,果然父子二人忙著啟碇揚篙,搖櫓開船。

  蕭銀龍在船頭插腰而立,心中如同熱鍋上螞蟻,焦急異常。

  但是,他空自焦急,前面的那條大船,漸去漸遠,再見小船上船家父子,也真的賣力,

搖櫓划槳片刻未停,已是滿頭大汗。

  無奈兩船的船速相差太遠,空自望洋興歎,白白的令人心焦。

  驀然——蕭銀龍異想天開,心忖:我何不助他一臂之力,也許可以快一點。

  想著,他不再站立船頭,一飄身躥到船尾,與那老船家並肩而立,右腳站樁札實。

  左腳跟運功使力,隱隱的向前推去。

  老船家忽然大吃一驚,忙不迭雙手抱著櫓柄,叫道:「哎呀!兒呀!這是甚麼潮汐,把

船沖得這般快!」

  此時,那划槳的小伙子也停下手來,翻起一對驚奇的眼神,更加詫異的道:「爹!我也

不知道!」

  原來,那條小船在蕭銀龍左腳施功推動之下,竟然飛一般的疾駛而前,船頭翹起老高,

鼓白浪,一往無前,如同御風騰雲,凌空飛奔,但聽船舷分水之聲嘶!嘶!不停,耳畔風聲

咻!咻!不已。

  蕭銀龍且不說破,只道:「也許海風助力,你父子只顧掌穩了舵吧!」

  丙然,船家父子二人,雙雙的抱定了舵柄,認定大船的方向追去。

  這等快法,焉是等閒。

  約莫半個時辰,那三帆八槳的「飛魚快船」已隱然在望,海上視界廣闊,大約也不過相

距數十丈左右,眼看就要追上。

  嗖——一隻向紅的火焰箭沖天而起,上透九霄,帶起一溜尾光,在黑夜的海上特別的觸

目驚心。

  吃——凌空落下,直墜落在小船周近三丈以內的海裡。

  蕭銀龍不由一愕。

  在一愕之下,腳下自然的微微的一挫,那快同飛矢的小船,猛的一停,滴溜溜,打了一

個轉,船頭頓時偏了過來。

  船家父子面如死灰,仍舊抱著舵柄,愕然無言,互相發呆。

  銀龍卻道:「船家!把船道撥過來!快追上了!」

  誰知那老船家竟然「噗通!」一聲,直挺挺的跪在銀龍的腳下,翹首淚下的哀告著求道:

「爺台!小的斗大的膽,也不敢!」

  銀龍不覺一愕,茫然道:「船家!你是怎麼……」

  一言未了,那小伙子也跪了下來,雙手捧那錠五兩重的銀子,也道:「小的情願奉還銀

子!」

  蕭銀龍還待要問。

  但聽——嘶——破風聲起,接著:咚——一柄明亮亮的匕首,已釘在船艙的門楣之上,

閃閃發光,隱隱抖動!

  老船家仍舊叩頭如搗蒜。

  小船放開了舵,此時只在海面上轉動不已,順流飄浮。

  蕭銀龍心知有異,但卻不知其所以然,一面扶起船家父子,一面道:「這是怎麼一回

事!」

  說著,跨出船尾,探臂拔下艙門上那把明亮亮的匕首。

  但見,匕首除了鋒利異常以外,並無若何出奇之處,但十分精巧的玉把手後面,卻有一

個十分明顯的雙環連套,似石非石,似玉非玉。

  這時,那大船又已遠去數十丈。

  老船家哭喪著臉,也走到前艙來,離著銀龍遠遠的,十分小心的道:「爺台!你現在要

到那兒去?」

  蕭銀龍揚了揚手上的匕首道:「這是甚麼原因!」

  老船家對著走遠的三帆大船,猶有餘悸的道:「這把刀乃是『玉環島』弋巡大船的第二

警號,虧得小船停得快,總算天保佑,要是像先前那股怪風,那陣鬼流,這時我們怕不都沒

命了!」

  銀龍心知船家此時斷然不敢再追那大船,說也無益,但聽他的口風,對這大船分明是有

些兒知道,只要在船家口中討出風聲,自不難去尋個水落石出。

  想著,索性安靜下來,含笑道:「如此說,你是再也不敢追那大船了?」

  老船家搖頭咋舌,兩手亂擺道:「爺台,饒了小老兒這條命吧!」

  銀龍更加發笑,把手上的匕首晃了一晃道:「那你對這條大船同這火焰箭,匕首的事,

必定知道的了,能不能對我講講呢?」

  老船家只是搖頭,懼怕至極。

  此時那小伙子又已捧著銀子走了出來,望著去遠的三帆大船,像是放心不少,對著老船

家道:「爹!這客人是外鄉人,告訴他也不妨,何況,也叫人家知道我們為何答應下來的買

賣又不敢追上去呢?」

  蕭銀龍也慫恿著道:「是呀!大船已經去遠了,茫茫大海,還怕人聽了去嗎?」

  老船家仍然面色凝重,銀龍又道:「這樣吧!現在你把船改駛福山,慢慢的說給我聽,

到了福山,我另外賞你父子,幾壺酒錢!」

  那小伙子有些動容,把手上的銀子向老船家懷裡一塞道:「爹!那更好了,反正不是一

條水路,送這客官到福山吧,到福山正好趕回來的第一班渡海客人呢?」

  他說著,巳自去料理槳板,扳起舵把!

  老船家東望海面,那三帆大船,已只剩小小一點點的燈火,怕不已去了千來丈了,才點

了點頭道:「好!從那裡說起呢?」

  蕭銀龍此時已不必趕路,見那小伙子掌舵道:「槳也不要劃了,慢一點不要緊,坐下來

慢慢的聊吧!」

  海上清風陣陣,天上繁星滿天,老船家由背後摸出了煙袋,吸了起來,緩緩的吐出口濃

煙,指了指已經看不見的三帆大船道:「先前,我們要是知道你追那『玉環島』的座船,那

我們死也不敢!」

  銀龍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玉環島究竟兇惡在那裡呢?是海盜嗎?」

  老船家搖搖頭,徐徐的道:「我們也不知,海上的行船之人,全都知道他們厲害,可是,

也沒有見過他們殺人越貨,搶掠放火,只要不闖他的三道警令!」

  蕭銀龍聽得津津有味道:「三道警令?甚麼叫三道警令?」

  船家道:「第一道是血紅火焰箭,你是看到過的,第二道,就是你手上的玉環寒光刀,

至於第三道,我沒聽說有人看到過!」

  銀龍不由奇道:「卻是為何?」

  老船家不自覺的摸了摸脖子,道:「看到第三道警令的人,少不得立刻一死,所以活著

的人誰又看見過呢?」

  他說完之後,自己也覺著好笑,不由被旱煙嗆得咳了起來。

  蕭銀龍也不覺被逗得哈哈大笑。

  笑聲初斂,遂又問道:「船家!那玉環島在海上既有這等威風,為首之人必是三頭六臂

的人物,你們常在海上行走,料必是見過的了!」

  老船家舌頭一伸,神秘的道:「我的天,誰見過?慢說他們的首領,連小頭目我活了這

把年紀,在海上弄船弄了大半輩子,也沒碰上過一次!」

  兼銀龍覺著更有意思,不由興趣橫生的道:「那你們怕從何來?」

  船家苦笑搖頭道:「你看剛才這個陣式,那第二警號要是射在人身上,還能活著嗎?」

  銀龍幾乎又想失笑,但卻道:「他們就這樣無緣無故的橫行海上?」

  老船家也糊糊塗塗的道:「好像有一條不成規矩的規矩,就是凡是他們的船已到了百丈

以內,必先發出第一個警號,只要趕快駛開,便不加干擾,五十丈以內,發第二警號,趕快

躲開,也就安然無事,也算不得橫行霸道!」

  此時,海上雲霧轉濃。

  掌舵的小伙子在船尾叫道:「爹!快到福山了,撥著槳吧!小心碰上了別人的船!」

  老船家應了一聲,站起來雙手抓著槳,有一下沒一下的撥著,嘴裡卻又道:「玉環島離

這裡很遠,島上的船也難得到內灣來,有一年來過一次,連鐵山上的八大王,也吃了虧,結

果是陪禮用鳴鑼響爆送他們出海口,這一回又不知為了甚麼?怕是海口又不安穩了!」

  他嘮嘮叨叨的說著,又歎了一口長氣。

  蕭銀龍知道,從船家的口裡,再也討不出更多的消息來。

  他此時只顧想到那紅衣女子。

  他想:依時間上推斷,這女子應該是雪地飄紅牟嫻華,但以事論事,牟嫻華從來沒提到

過「玉環島」三字,顯然同玉環島毫無淵源,絕不會是她。

  然而,除了這點可追的線索之外,再也沒有牟嫻華的下落,也只好,弄明白這條蛛絲馬

跡再講了。

  想著,船外吆吆喝喝,福山已有開出的客船,鼓浪擦肩而過。

  曉色濛濛,已進了福山碼頭。

  蕭銀龍心中早已有打算,他又摸出些散碎銀子打發船家。

  船家父子,千恩萬謝的去了。

  銀龍越過福山,直向司馬仲田莊奔去,近在咫尺,片刻即到。

  遠見莊中已復了舊觀,有些地方,新起的房子,青磚灰瓦,獸角飛簷,比先時更為巍峨

壯觀。

  忽然,莊內衝出兩匹駿馬。

  馬上坐的,並非別人,正是大俠鐵索書生司馬仲同洛秀英夫婦,並纜疾馳,馬後捆著的

行囊甚多,似乎是要遠行的樣兒。

  司馬仲已遠遠的望見了銀龍,翻身下馬,高喊道:「蕭小俠!一個人凌晨駕臨,有何要

事?」

  蕭銀龍一見,暗喊了聲慚愧,私忖:也太湊巧了,若是遲了一步,豈不落個往返徒勞,

白跑一趟。

  想著,拱手道:「二位前輩將有遠行嗎?」

  洛秀英微微一笑道:「啊呀!這大的事你會不知道?」

  蕭銀龍不由一驚,茫然道:「前輩是說……」

  鐵索書生司馬仲眼睛一閃對著老妻道:「別把人家給嚇唬了,他會不知道嗎?」

  說著,才向蕭銀龍道:「老朽夫婦接到雪天三友的帖子,七月七日苗疆蠻荒龍女建廟開

光大典,屆時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都前去苗疆,因此也去湊湊熱鬧!」

  蕭銀龍的一顆心這才算放了下來,恭身道:「晚輩一定趕去!而且已面聆老哥哥金煙袋

富多鵬的通知!」

  鐵索書生司馬仲一笑道:「我說嗎?你算是蠻荒龍女以外的第一個正主兒!怎能不知,

更不能不去!」

  洛秀英此時尚坐在馬上,聞言插言道:「既然如此,備一匹馬,結伴而行吧!」

  銀龍先謝了一聲,然後道:「晚輩有一事不明,特來向前輩請教!」

  司馬仲聞言,不由一愕道:「小俠太謙,有何事但講無妨,老朽知無不言!」

  蕭銀龍一探手,在懷內摸出那塊銅牌,遞向司馬仲的眼前,口中同時道:「前輩可知這

銅牌的來歷?」

  鐵索書生司馬仲陡然臉色大變,腳下不自覺的後退半步,失驚的道:「啊!是『鬼王七

殺令符』!」

  喂——衣袂一震,洛秀英一個騰身,霍地從馬上縱了下來,對銀龍手上看了一眼,神色

沒有司馬仲那等吃驚,但也透著十分緊張的道:「幸而是三級銅牌!」

  鐵索書生司馬仲搶上一步道:「噢!是銅牌!我只道是一級金牌呢?」

  蕭銀龍察顏觀色,心知不但這銅牌來頭不小,而且連質料也有極大的分野,便意會著事

態不比尋常。

  洛秀英已對司馬仲道:「大驚小敝,蕭小俠與鬼王一面不相識,無仇無怨擅發金牌做什

麼?」

  鐵索書生司馬仲的老臉一紅,搭訕著道:「黃澄澄的,在陽光之下可真像的是塊金的!」

  蕭銀龍微微一笑道:「前輩!這銅牌之事,可否詳細見告,以開晚輩茅塞!」

  鐵索書生司馬仲道:「此地非講話之所,而且也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完的,進莊一敘

吧!」

  武林中不分黑白兩道,正邪二途,出門之後,最忌中途回轉,雖沒有甚麼理由可講但相

沿成習,迷信難改。

  因此,蕭銀龍道:「這就不必了,不如且到福山,找一清靜茶肆再行領教!」

  鐵索書生司馬仲也不能免俗,深知銀龍亦為了這一點,笑道:「這就慢待了!」

  說完,也不上馬,夫婦二人陪著銀龍進入福山城,找了一家清靜的茶樓,要了間雅座,

叫來幾份點心。

  蕭銀龍早已把那銅牌取在手上,反覆把玩。

  鐵索書生司馬仲乾咳了一聲開始道:「這令符,乃是浙江玉環島『瞽目鬼王』的大令,

計分金、銀、銅、鐵、玉,五級,你這一塊算是第三級的銅令符,江湖統稱為『鬼王七殺令

符』,實在有些來頭,一般人卻是怕它幾分!」

  蕭銀龍只是微微頷首,淡淡的一笑,沉著的問:「五級令符,既分金、銀、銅、鐵、玉,

料必各有不同的用處?」

  洛秀英搶著道:「第一級金令,接令之人,要在十二個時辰之內自裁而亡,不然必遭分

屍體肢之殘,或割舌挖眼之痛!所以他適才大驚小敝!」

  銀龍恐他夫婦又扯開了話題,忙道:「哦!有這等嚴峻?第二級銀令呢?」

  司馬仲訕訕的望了老妻一眼,才道:「銀令乃吉祥之兆,見令之人,化干戈為玉帛,排

難解紛,無論兩家有何血海冤仇,解不開的梁子,見令立刻化解於無形,握手言好!」

  蕭銀龍一聽,十分不以為然道:「要是不呢?」

  司馬仲立即衝口而出道:「玉環島必定全力而出,接下樑子,同違令之人翻臉成仇,至

死方休,否則如附骨之蛆,永無寧日。」

  蕭銀龍也不覺點頭道:「立意甚佳,但辦法未免有些仗勢凌人?」

  鐵索書生司馬仲,指了指銀龍手上的那塊令牌道:「第三級就是你這塊銅的『鬼王七令

符』了!」

  銀龍微哂道:「是好是壞?」

  洛秀英不讓司馬仲開口,早道:「不好不壞!」

  司馬仲喝了口茶,娓娓的道:「三級銅令是邀請武林高手時所用,或比武論藝,或為人

化解梁子,或慕名結交,或連袂締盟,或邀請拚鬥,或索取寶物……」

  洛秀英不由急道:「你太嚕嗦,事體太多,你說得完嗎?讓我說!」

  接著,她對銀龍道:「四級鐵令乃是玉環島調度幫眾至高信物,五級玉令算是全部令符

中唯一和善的令符,僅在幫中祭慶大典中一年一度傳出,此外除非幫主的婚喪宴事,亦憑玉

令曉諭幫眾通傳武林!」

  這位江湖上的一代女傑,一口氣說到這裡,才喝了口茶。

  蕭銀龍低顧對著自己手上的銅牌發呆,對「鐵」「玉」兩種令符,並不關心。

  他想:「鬼王七殺令符」的銅令,既落在自己手上,玉環島必是存心找上自己,可是,

偏生這塊「三級」令符,含意令人難測,是好是壞,一時還真沒了主意。

  因此,他笑了一笑道:「不管它,目下我還沒有心思管這些!」

  鐵索書生司馬仲問道:「小俠行色匆匆,面上似有隱憂,除了這塊三級銅令,難道還有

其他不如意的事不成?」

  蕭銀龍只管追問「鬼王七殺令符」的事,卻把摩天嶺及雪地飄紅牟嫻華出走之事忘卻了。

  這時,才想起大略的說了一遍。

  鐵索書生司馬仲夫婦聞言,不由感慨一番,又都替雪地飄紅牟嫻華擔起心來。

  司馬仲眉頭一皺道:「老朽夫婦若是不赴苗疆之會,或可在福山等候牟姑娘,或者……」

  洛秀英忽然道:「放心,雪天三友人緣極佳,算是江湖上的金字招牌,揚名立萬已非一

日,牟姑娘的毫毛,也沒人敢動她一根,誰惹得起那三個怪老頭子!何況牟姑娘本身也不是

好欺負的!包沒人敢輕捋虎鬚!」

  蕭銀龍見兩人也沒有妙策可以尋找到牟嫻華,因此站起來道:「前輩還是趕往苗疆要緊,

這次乃是龍女前輩終身最後一次的熱鬧,晚輩已與摩天嶺的義母約定,到時必定不誤!我們

苗疆再見吧!」

  鐵索書生司馬仲夫婦也只好站起來,出了茶樓,雙雙策馬趕路去了。

  蕭銀龍付了茶資,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一時拿不出主意,不知如何是好?

  是應玉環島之邀,前去一問「三級銅牌令」的究竟?

  還是尋找雪地飄紅牟嫻華要緊?

  苗疆之會,為期雖尚有數十日之久,但千萬里程,迢迢關山,也不能耽擱,自己若是趕

不上七月七日的會期,龍女老前輩必然會傷心。

  想著——他信步向城外碼頭走去。

  忽然——他腳下一停,愕然一驚,接著有了喜色。

  原來,他抬頭無意之中,見一棵大的白楊樹上,大力手法劃著一根「金煙袋」,心知雪

天三友之一的老哥哥,金煙袋富多鵬一定就在附近。

  略一省視,依著「金煙袋」所指的方向尋蹤追去。

  眼前乃是一片荒郊,在四圍高梁的青紗帳的中間,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土地廟,倒廊破敗,

廟內傳出大聲的鼾息,聲聞遐邇。

  而金煙袋的標誌,正是指的這座破廟。

  蕭銀龍毫不怠慢,緊走幾步,人在廟外就大聲叫道:「老哥哥!老哥哥……」

  一聲未了。

  唰——從廟內穿出一條黑影,快同鬼魅,黑紗蒙面,通身黑色衫褲矯捷異常,陡的射出,

眨眼之間,竟已到了銀龍的身後。

  勁風一絲,直襲銀龍的「玉枕」大穴,疾比閃電。

  蕭銀龍一心以為「金煙袋」富多鵬在廟內歇腳,全無防敵之意,試著勁風湛湛襲至,不

由大吃一驚,忙不迭腳下星幻紫宮步,霍然飄出七尺,險險躲過,口中同時叫道:「誰?大

膽?」

  他恐是「金煙袋」富多鵬與他開玩笑,因此閃身一喝,並未還手。

  不料轉看身後,方看清這蒙面人身材魁梧,完全不是富多鵬的樣子,一幅黑紗檬臉,連

雙眼也沒留一點空隙。

  那一人擊不中,口中「噫」了一聲,雙掌一挫,「野馬分鬃」二次出手,招勢初成勁風

已起,虎虎驚人,功力顯然不弱。

  蕭銀龍不由暴怒,抖臂卸卻襲來勁力,沉聲道:「冒充字號,引我來此,出手狠毒,卻

是為何?」

  蒙面人一招襲空,二招被挫,凌厲的攻勢並不稍緩,腳下上欺又已震掌拍出,比之先前

兩招更見功夫。

  銀龍見他悶聲不答,一味施展辣手,不由怒氣上衝,雙掌一分,揉身上跨半步,左搭那

人的右腕,右掌一式雲手,直取那人的中庭大穴。

  「寶鏡絕學」焉同等閒,勢疾力勁,化招、取敵,一氣呵成。

  蒙面人忙不迭撤招後躍,失聲驚呼:「咦!噢!」

  蕭銀龍一招退敵,怒氣未消,口中喝道:「虎頭蛇尾,再接我一招!」

  語出招到,勢不變,掌不收,腳下微挫,已如影隨形,直欺過去。

  蒙面人頓時手忙腳亂,身子一旋,閃出丈餘以外,身形之快,也是少見。

  蕭銀龍那裡肯捨,「龍女飄」乃至上輕功,眨眼不及,又到了那人的身側,右手五指如

鉤,直搭向他的肩井之上。

  這一招快同閃電,半點不差,眼看就要抓實!

  不料——嗖!嗖!嗖……

  衣袂齊振,勁風四起,四圍的青紗帳裡,突然躍出數十個勁裝漢子,齊的聲如雷吼叱喝

連聲道:「大膽!好小子!住手!」

  ————

第卅八章 玉環島主

  蕭銀龍不由一愕,手下稍緩,那蒙面人已晃肩後退丈餘,鼻子中咻咻氣喘。

  因為他黑紗蒙面,看不出臉上驚惶之色,但那股氣勁,已知他驚慌,氣惱,兼而有之,

十分狼狽。

  此時,從高梁田畸的青紗帳裡現身而出的數十個漢子,全都挺身而上,各種五花八門的

兵刃,齊向蕭銀龍圍攻上來。

  銀龍放眼望去,但見那些漢子,一色青布勁裝,迎面左襟之上,白絲繡成一個猙獰恐怖

的「鬼王頭」。

  這時才留心到,那為首的蒙面漢子,襟上也有一個「鬼王頭」像,不過是紅絲繡成,顏

色略暗而已。

  數十漢子鼓噪的欺了上來。

  蕭銀龍不由豪氣大發,仰天發出聲朗嘯,怒道:「以多為勝嗎?」

  如同虎入羊群,掌風到處,望風披靡,數十勁裝漢子被迫退離他丈外外圍,再也休想逼

近一步,但卻吆喝連天,虛張聲勢的舞刀仗劍,吶喊助威。

  蕭銀龍越看越氣,腳下游移,奮起神威,運臂抖掌。

  「住手!」

  一聲大喝,先前那蒙面人躥身攔住去路,厲聲喝道:「接了本島銅令,為何不兼程趕往,

卻在這裡逗留!」

  銀龍不由一喜,心想,找著發令的主兒了,唉!看他們迎面繡的「鬼王頭」分明與「鬼

王七殺令符」的圖紋相似,為何沒有想起來!

  想著,手下一停,朗聲道:「啊:你們是玉環島的人?」

  蒙面漢子胸膛一挺,手指衣襟上的圖形道:「你睜開眼瞧不見嗎?」

  蕭銀龍從懷內取出了「三級銅令」揚了一揚道:「如此說這塊鬼怪的牌子,是你們發出

來的了!」

  蒙面人並不答言,大聲叱道:「令無虛發,十天之內,趕到玉環島,萬事皆休!」

  蕭銀龍冷冷的道:「要是不呢?」

  蒙面人聲色俱厲的道:「一級金令追爾性命!」

  蕭銀龍勃然大怒道:「鼠輩!狂妄!接我一招!」

  蒙面漢不接招,不出勢,卻抽身後躍丈餘,喝道:「令符既出,照令行事,此時不與你

嘮叨,來,走!」

  說完,一揮手,對那數十勁裝漢子作勢欲去。

  蕭銀龍怎肯讓他就此一走了之,攔身擋住去路,厲聲道:「走!有那麼易得嗎?」

  蒙面人不由雙掌一拍,吧!的一聲怒道:「你打算怎麼樣?」

  「我要你把無緣無故擅施伎倆,對我發鬼牌之事,還我一個明白!」

  「十天之內,到玉環島,少不得有個交待!」

  「少俠我沒有功夫!」

  「好!你等著一級金令好啦!」

  「哼!要你先看少俠的無令行事!」

  「真要動手?」

  「少俠讓你三招五招!」

  「少誇大口,有種的到玉環島!」

  「玉環島是龍潭虎穴?」

  「卻也沒人敢輕視小看!」

  蒙面人說著,一揮手,又待招呼那些勁裝漢子離去!

  看樣子,他全無打鬥之意。

  蕭銀龍不由話題一轉,朗聲道:「沿路的『金煙袋』可是你留下來的?」

  蒙面人像是大感驚異,身子一震道:「金煙袋?你……你與雪天三友認識?」

  蕭銀龍揚聲一笑,爽朗的道:「哈…哈…豈止認識『金煙袋』乃是我老哥哥的訊符,想

不到你們這般狗才,卻借來欺騙起我來了,衝著這一點,我也饒不了你!」

  說著,虛晃一招,揉身欲起。

  蒙面人十分迷惑的道:「老哥哥?你叫富大俠老哥哥?」

  銀龍本作勢欲發,乍聞此言,不由一呆。

  因為這蒙面漢子口稱「富大俠」,顯然與金煙袋富多鵬有些牽連,故此,不敢冒昧出手,

也十分迷惑的道:「你們究竟甚麼道路,再不說明休怪自己自誤!」

  蒙面人語氣忽然一變,也道:「要察問我的來龍去脈,你還不配!」

  「噢!你看我配不配?」

  蕭銀龍的話剛落,招式已發,「搏跤」手,快如流星,妙到毫末。

  「啊呀!」

  蒙面人欲閃不及,一隻手腕已被蕭銀龍抓了個牢。

  腕脈被制力道全失,一掙不脫,狂叫道:「偷襲暗算!」

  蕭銀龍一招得手,另一隻手一伸,「嘶!」竟將蒙面人的黑紗扯下,口中叫道:「我看

看你是……噫!」

  他喝到這裡,不由愕然無語,面露驚奇。

  耙情那蒙面之人臉上五官不分,全是橫七豎八的刀疤,而且一雙眼睛,只剩下了一對黑

窟窿,眼珠無存,徹徹底底的一個瞎子!

  蒙面人的黑紗被揭,怒氣千丈,趁著蕭銀龍一楞之際,手臂一抖,掙脫了被制的腕子,

雙腳一飛,一招「猛虎跳澗」兩腳齊向銀龍的下盤掃到。

  蕭銀龍斜地飄出七尺,緩緩的道:「念你雙瞎殘廢,饒你不死,逃命去吧!」

  蒙面人如瘋如狂,雙眼雖瞎,功力未廢,聽風辨位反應靈活,挫雙掌認定銀龍的九大要

穴遙遙發出,絲毫不差!

  銀龍不知怎的,總覺得對付一個雙瞎無眼之人,於心難安,因此祗是退讓,全不著力劃

招卸力,一面道:「玉環島我一定要去一次,不過此時抽不開身,你們只顧回島交差吧!」

  不料,那瞎子雙掌如同雨點,全然不聽銀龍之言,漫天漫地的發出,招招惡狠,式式辛

辣,而且口中叫吼連連,咆哮不已。

  轉眼二十來招,冗自糾纏不休,拚命進擊。

  蕭銀龍不由引起怒火,不再按捺,口中道:「不到黃河心不死!好!叫你知道少俠的厲

害!」

  語出,雙掌平地引起一鼓勁風,隱隱中發出五成潛力,向瞎眼人推去。

  寶鏡絕學,豈是等閒。

  但見,草倒葉飛,砂石狂捲,一團勁力,挾翻江倒海之勢,驚濤駭浪的威力,迎著瞎子

撲去。

  那瞎子卻是識貨的行家,勁風陡起之初,他已高聲叫道:「哎呀!這是甚麼功力!」

  說著話,人可沒敢怠慢,「平地風波」黑衫鼓起,像是一隻龐大的蒼鷹,上翔三丈,斜

落在五七丈外,臉上肌肉不停的抽動。

  就在此時。

  但聽——嘩——啦——啦——一片聲響,左近的人多深的高梁地,被銀龍的勁風推倒了

五丈方圓的一大片,勁風還未停止,直向遠處推去,如同怒濤拍岸,聲勢驚人。

  一旁的數十個勁裝漢子全都瞠目乍舌,不知所措。

  蕭銀龍哈哈一笑道:「連這半招也不敢接還到這裡來唬人,發甚麼鬼令!真叫人笑掉了

大牙!」

  瞎眼人怒聲震天,如雷的吼道:「氣煞我也,今天不拚……」

  喝聲未了。

  忽然——在那片被銀龍掌風推倒的高梁地裡,有人破鑼似的叫道:「好啦!好啦!別吵

啦:連一個好覺也不讓人睡,真是大煞風景。」

  眾人不由全是一驚!

  但見枝葉分開,鑽出一個一頭亂蓬蓬短髮的矮老頭出來,一手拖著一根手杖,一臉油泥,

十分骯髒,不斷的打著哈欠,揉著睡眼。

  蕭銀龍一見,趕忙上前去恭身道:「瘋哥哥!你甚麼時候來的?」

  瘋癲叟愁眉苦臉,鼻涕下流,眼水不斷的囫囫圇圇的道:「昨晚就來了,這是趟苦差

事!」

  此時,那瞎子也聞聲趨上前來,肅立的低聲道:「你老人家在這裡好睡?」

  瘋癲叟小眼一瞇,大嘴巴裂開了來,聲如破鑼的道:「還不是為了你,『煙鬼』,約你

來的是不是?」

  他口中的「煙鬼」,自然是指著「金煙袋」富多鵬了。

  瞎子忙應道:「是的!小的就是照著他老人家的『金煙袋』找到這裡來的!」

  瘋癲叟哭似的一笑道:「那金煙袋是我畫的,像不像煙鬼的手筆!」

  蕭銀龍聞言,方知自己錯以為是這瞎子所為,不由插嘴道:「瘋哥哥!是你幹的?」

  瘋癲叟細眉一揚,指了指那瞎子道:「他敢嗎?」

  瞎子耳聞銀龍連番的叫瘋癲叟叫瘋哥哥,臉上的神色不由十分不安,顯然有些兒拘促,

搭訕著道:「富大俠囑咐要我來此……」

  不等他的話說完,瘋癲叟已接著道:「屁大的事:要你們七月七日派人到苗疆『孫布拉

娃山』慶賀蠻荒龍女的開山大典,決不能耽誤!」

  瞎眼人一恭身道:「小的遵命照辦,屆時必然前往。」

  說完,回身對那身後的數十勁裝漢子招了招手,又向瘋癲叟道:「要是沒有別的吩咐,

小的這就要回島了!」

  瘋癲叟亂蓬蓬的頭連連點著。

  瞎眼人回身大跨步走去。

  蕭銀龍一見,忙道:「慢走!」

  瞎眼人聞言,反身回過面來,言道:「閣下意欲怎樣?」

  蕭銀龍微笑道:「既是一家人,這塊三級銅令,就勞你帶回吧,我實在無法抽身趕往貴

島,好在七夕之日,在苗疆又好見面!」

  那瞎眼人臉上一陣猶疑,一時沒有作答。

  銀龍早將「銅牌」取在手中,這時抖腕一揚,送了出去,口中道:「接好了!」

  一道黃光,直向瞎眼人飛去。

  不料,黑影一閃,瞎眼人抓了個空,那塊「三級銅令」已掛在瘋癲叟的竹杖頂上,冗自

迎風搖擺未停。

  銀龍一見笑道:「瘋哥哥!你好快的身子,好準的杖尖,還給人家吧!」

  不料瘋癲叟的小眼一翻,大聲道:「小老弟,你這是甚麼廢話,玉環島令無虛發,這個

規矩卻壞不得,你不尊重別人的門派幫規,誰又尊重的你的門派幫規,人抬人高,水漲船高,

只有千里的人情,沒有千里的威風,這一趟玉環島,你走定了!」

  他娓娓道來,侃侃而談,似是十分認真。

  蕭銀龍知道瘋癲叟的脾氣,他是說到那裡,做到那裡,不扣不折。

  因此,心中十分為難。

  此時,瘋癲叟早已竹杖一倒,把杖尖上的那塊銅牌送到蕭銀龍的手邊,同時道:「喏!

收起來,到島上再交還吧!」

  雪地飄紅牟嫻華出走之事,當著玉環島的人,蕭銀龍真不想說出,因此,苦笑一笑向瘋

癲叟道:「小弟實在無法分身,因為……」

  他欲言又止。

  瘋癲叟依然瘋瘋癲癲的道:「因為你的武功高,瞧不起玉環島,那就同我們三個老不死

的也一刀兩斷,不更乾脆嗎?」

  蕭銀龍不由急道:「老哥哥!你說那裡話,只因……」

  他無可奈何,緊上兩步,湊著瘋癲叟的耳畔,將雪地飄紅牟嫻華出走的事,大略的說給

他聽。

  瘋癲叟面色一沉,手中竹杖一順,大喝一聲:「好小子!你欺負她!」

  話未落,杖已到,杖尖如同萬點寒星,泛出斗大一片,直取銀龍的週身要穴,雪天三友

中的怪傑,果然凌厲無儔。

  蕭銀龍不防有此,驚呼了聲:「瘋哥哥!你!」

  人已斗換星移,飄出一丈五尺,躲出杖風之外。

  那瞎眼人一見瘋癲叟出招,一掃雙臂,揉身欺近,同時招呼身後的一眾道:「併肩子

上!」

  數十勁裝漢子全都身形齊動,兵刃亂響,竟團團圍住。

  誰知瘋癲叟一招「魁星點斗」之後,杖勢一收,轉向那些人道:「你們少管閒事,我是

一時高興,那裡還有哥哥打弟弟,弟弟打哥哥的嗎,真要翻了臉,我瘋子也不一定是他的對

手,你們行嗎?」

  他瘋瘋癲癲的,真真假假的,弄得那些漢子不知所云。

  瞎眼人的神情更加尷尬,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嘻嘻的在旁苦笑。

  蕭銀龍何嘗又不逗得啼笑皆非哩,祗好訕訕的道:「瘋哥哥!你不要捧我,你這一招

『魁星點斗』沒有使出真力,算是給我留了天大的面子!」

  瘋癲叟全然不理,只顧道:「天大的事,交給我,玉環島在十天之內,你一定要去,免

得『瞽目鬼王』蕭謙……哎呀!你們都姓蕭!」

  蕭銀龍聽他語到中途,忽然驚奇的一叫,不知又是甚麼大事,聽到都姓蕭,不由噗哧一

笑,心想:天下之大,姓蕭的怕不無千萬代,何奇之有。

  但是,他聽瘋癲叟說「天大的事有我」,對於雪地飄紅牟嫻華之事,也就放心了一半。

  因為,以牟嫻華的身手功力,眼前還不愁有甚麼意外,所愁的是難以找到她,找到她之

後,以她的個性之強,也未必就輕易勸得她回轉摩天嶺。

  而這兩點疑難,瘋癲叟都可以解決。

  第一,瘋癲叟傲嘯煙霞,天下走盡,威名四播,知者甚多,眼皮子雜,江湖閱歷廣,找

人比較容易。

  第二,只要找到了人,瘋癲叟自然能叫小師妹牟嫻華就範。

  蕭銀龍想到這裡,伸手接過了「三級銅牌」應道:「好!準定十天之內,我拜訪玉環

島!」

  那瞎眼人好像在沉思些甚麼,聞言如夢初醒的道:「那麼!十天之內,我『瞽目鬼王』

蕭謙,在外島備船候駕!」

  瘋癲叟不悅的道:「你少來這些酸秀才禮,去吧!我這位小老弟是說到做到!」

  瞽目鬼王蕭謙應了聲「喏」,一拱手,朗聲道:「如此,先行一步了!」

  說完,起勢上騰丈餘,一射轉入遠望無垠的青紗帳深處。

  那數十個勁裝漢子,也呼哨一聲,全都狂奔追上,轉眼去個無形無蹤。

  蕭銀龍望著他們的身影在發呆,手中不斷摸著那塊「三級銅令」,心想:這人善善惡惡

究竟是甚麼道路?

  為何同雪天三友拉上了交情?

  瘋哥哥為何一定逼我到玉環島去一趟?

  想著,不覺的說:「瘋哥哥!小弟一身都是事,為何……噫!」

  原來身後已沒有了瘋癲叟的人影,不知到那裡去了。

  蕭銀龍私忖:「這瘋哥哥的功力,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運集目力,但見百十丈以外,

一點黑影星飛丸瀉,踏著隨風飄蕩的高梁桿子漸漸消失。」

  銀龍不覺搖頭歎息,對這位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怪傑,越加的佩服起來。

  他思索了一陣,出了一陣神,一個人走回福山碼頭,沿路上的「金煙袋」已影蹤全無,

想被玉環島的人給抹去了。

  碼頭上行人如梭,水上舟楫交行。

  但卻看不到雪地飄紅牟嫻華的影蹤。

  蕭銀龍明知再找無益,也就索思不去覓煩惱,找了間酒樓,要了幾色可口小菜,飽餐了

一頓,不再在福山停留,由陸路南下。

  他恐誤了十天之期,又怕遲了七月七日苗疆的大會。

  筆而,日夜兼程——第六天。

  蕭銀龍已出了太湖,進入浙江地界,也不過是黃昏時分。

  他久聞「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的山清水秀,風景宜人,如今順路,何不前往一

覽山水之勝。

  因此,天近黃昏,他仍未打算住店,準備連夜兼程,預算著到杭州!也不過是次日的清

晨,正好留連半日,玩個盡興。

  此時,正是五月中旬,冰輪乍湧,月光如洗,江浙乃富庶之區,山川靈氣所鍾,到處一

片寧靜,夜晚趕路,既可展出輕功,又免日曬酷暑之苦,清風拂面,令人精神為之一爽,心

曠神怡。

  四鼓以後,蕭銀龍已約莫著離杭城不遠。

  但長夜漫漫,一個人施功趕程,未免百般無聊,加之腹中略有飢渴之感,附近雖有人家,

但這時夜靜更深,自己仗劍叫門,難免使人生疑,故而祗好作罷。

  忽然——五十丈外,一點紅影,站在一個高大的石碑上,向這裡翹首而望,像是探哨了

望,又似乎是在等人!

  蕭銀龍目力雖好,也祗見到一點紅影,他面背月色,無法分出形象。

  耙莫是雪地飄紅牟姐姐?那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想著,腳下一點,功運力,陡的疾射,逕朝那紅影瀉去。

  不料,那紅影乍見蕭銀龍催功疾駛,也由高大的石碑頂上,一射而沒,並且形同紅線一

絲,驚鴻絕塵而去。

  蕭銀龍的身法雖快,但相去已有百十丈遠,而那點紅影輕功並不見弱,如何能再追趕得

上。

  那高大的石碑之下,有一過路涼亭,茅草竹欄別饒風趣。

  奇怪的是,涼亭中央的石板桌子上,竟落著一壺香茶,四色點心,不但茶具清潔,點心

精美,而且那茶還是熱騰騰的。

  蕭銀龍不覺得呆了,再看,茶壺下面,壓著一張宣箋,上寫:「賁臨敝地,蓬蓽生輝,

披星戴月,風霜侵人,略備茗點,聊解飢渴,區區寸心,尚請勿卻。」

  字體娟秀,半行半草。

  蕭銀龍生恐著了惡徒的道子,打開茶壺,嗅了一嗅,茉莉香氣撲鼻,茶色並無異樣,他

還不放心,錚!烏墨劍出鞘,劍尖侵在茶裡片刻,擦乾水漬,毫無毒狀,這才放下了心,倒

了一杯迎風涼著,又仔細的省視著點心,也無異味感覺,把宣箋摺疊疊起來納入懷中。

  他想:這必是玉環島耍的把戲,他們故作驚人之舉,另外還含有試試我膽量的意思,我

若不吃,豈不被他們當作話柄。

  想著,茶也涼了,捧起杯子一飲而盡,又取了點心吃了下去。

  既然吃了第一口,這第二口便不加思索了,何況他原正飢渴之時,猶如雪中送炭,因此,

不到半刻,一壺香茶,四色點心,已被他吃了個半點不剩,一掃淨光。

  這一頓茶點吃了個盡興,但依然不見一個人來。

  蕭銀龍祗好離開涼亭,重新上了官道。

  這時五更初響,路上行人絕跡,沿途風景絕佳,蕭銀龍暗自納罕,先前,心中還忐忑不

安,時時提防茶點中毒,刻刻運功戒備,打算稍有不適,立刻施功逼毒,吐了出來,免得中

毒過深。

  棒了好一陣,心中才放下一塊石頭,反而悠悠然,安步當車,向杭城走去。

  漸漸的,東方微曙,天色黎明。

  路上,已有了起早趕路的商賈行旅,眼望杭州城,櫛次鄰毗,亭台樓閣,山水如畫,綠

柵垂陽,名城勝地,果然風物秀麗,名不虛傳。

  蕭銀龍也不打店,就在西湖岸邊,擇了個適宜的鋪頭,歇腳飲茶,飽覽六橋三笠,長堤

臥坡的湖上風光。

  這一天,他走遍了西湖十景,憑弔了名勝古剎,暢遊一天,只到日沉月上,萬家燈火,

才盡興而歸,尋個客店住了下來。

  忽然,門外有人探頭探腦,向內張望。

  蕭銀龍的目力是何等的犀利,喝問道:「甚麼人?」

  呀——門開處,店小二嘻笑著問道:「客官是貴姓蕭嗎?」

  不由奇道:「是呀!有何事故嗎?」

  店小二跨步進門,手上拿著一個大紅柬子,含笑道:「這兒是一封帖子,是有人送來叫

我們店中轉交給你老的!」

  蕭銀龍更加詫異,因為,自己都沒算到會走到杭州來怎會有人送帖子來,可見這送帖之

人,分明是整日的在跟著自己,自己竟一無所知,可說神秘之至。

  然而,明知與店家說不清,一手去接帖子,一面問道:「送帖子的人呢?」

  店小二瞇起小眼神秘的笑道:「是……是一個……一位穿紅衣的……姑……娘!」

  銀龍一聽,不由站了起來,忙不及的道:「她的人呢?」

  店小二嘻皮笑臉的又道:「早走了!」

  蕭銀龍不再發話,接過了帖子,但見上面寫著:「西湖風景雖好,不宜多作流連,請勿

誤約失信!」

  既無上款,也未署名,然而,從字體的清秀出俗,與夜來郊外預設茶點之事,必出之同

一手筆。

  銀龍對店家揮揮手道:「多謝!我知道了!這兩銀子送你買茶吃!」

  店小二一面接過了銀子,一面哈腰後退,口中喃喃的道:「謝謝爺台!那送帖子的姑娘

已賞過了!嘻!嘻!」

  他說著、說著,人已退出門外,連轉跑帶跳歡天喜地的去了。

  蕭銀龍由懷中取出涼亭的那張宣箋,兩下一對,極其神秘,尤其相同的「風」字,「請」

字,更是出於一人之手。

  他不由對著一箋一柬就著燈下出神。

  心想:「這人好生奇怪,既不是敵人,又不出面攀交,這等隱隱藏藏,可說是費盡了心

機,到底是為了甚麼!」

  驀的——「噗哧!」

  一聲輕笑之聲起自窗外。

  接著:「吧噠!」

  石塊輕響,打熄了燈火。

  蕭銀龍手抓起宣箋紅帖,點地穿出房門。

  然而,月輪在天碧空如沙,那還有半點人影。

  而店中的客人大半未睡,又逢店小二提著茶壺從別房內出來,哈腰為禮道:「爺台還沒

安歇?」

  蕭銀龍祗好隨意應了一聲回房,燈也未燃,就坐在床上,打坐調息,意料著,這人必然

仍會前來窺探,因此,摒氣凝神,靜靜諦聽。

  直到遠處更鼓四響,夜闌人寂,萬簌無聲,毫無半點動靜。

  魚更四躍,才朦朦中睡去。

  一覺醒來,日上三竿,窗外通紅一片。

  店小二又推門進來,一面侍侯茶水,一面道:「爺台,昨天那位姑娘一大早又來小店,

囑咐小的關照官客,讓爺台不要沿官塘大路,應該翻會稽山,走臨海,並且不要抄近在黃巖

過海!因為那兒風浪太大,請客官轉往溫嶺搭船。」

  蕭銀龍心中雖然莫名其妙,但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也就隨口應道:「好,就這麼走

吧!」

  說著,取出銀子算賬。

  店小二連忙搖手道:「店飯賬,那穿紅的姑娘早付過啦,而且外賞不少,客官別操心

了!」

  銀龍料不會假,索興來個毫不客氣,淡淡一笑,裝著熟識那「穿紅的姑娘」似的,笑著

道:「她太客氣了!」

  說著走出店門,那店小二直送到門外,千囑咐,萬叮嚀,要銀龍回程再到杭州,一定再

來住店。

  蕭銀龍出了杭州,果然不擇官塘大道,就按著店小二所說的路道,翻會稽山,經臨海,

轉往溫嶺。

  誰知沿途無論大小站,凡是三餐一宿,莫不都有人安排得妥妥當當,真少費多少心血,

免去不少麻煩。

  第三天的黃昏,已到了溫嶺地面。

  溫嶺乃是沿海的州分,六街三市,十分熱鬧,大小船隻出海的碼頭,街道上商賈雲集,

景象萬千。

  銀龍原打算在靠近渡口找一旅店住了一晚,明日一早搭船渡海。

  誰知也不過是踏上旅店的石階,從內跨出一個錦衣花帽的漢子,卻也斯斯文文的迎了出

來,一揖到地恭謹的道:「小的奉了島主之命,在此迎候蕭少俠!」

  蕭銀龍有了連日的經驗,也已司空見慣,毫不覺其突然,神情自若的略一拱手微露笑意

道:「有勞你了!」

  錦衣花帽的漢子側身讓路,連說:「不敢!不敢!」

  說著,一路緩步側趨,直向碼頭走去。

  銀龍一聲不響,跟在他的後面,暗地裡卻留起心來。

  但見碼頭上的人潮,一見那錦衣花帽的漢子,全都恭敬的讓過一旁,那錦衣花帽的漢子,

也不時向人群中的人招呼,或頷首示意,那像個江湖武林中的派勢,直如地方上的紳士官宦

一般。

  那錦衣花帽的漢子,來到海邊,探手在懷內一摸,揚腕向空際一抖。

  噓……

  一枝飛哨掠空射起,其音尖銳,聲響高亢,他的好臂力,這一丟怕不有十餘丈高下,久

久才落於海水之中,濺起幾點浪花。

  哨聲初了。

  海面上鑼聲震天,一艘三帆八槳大船鼓浪而來,快如飛箭。

  蕭銀龍一見,心中有數,原來那艘船,正是自己在福山海口所遇的一艘,裝潢色彩一般

無二半點不差。

  這時,三帆大船已駛靠了岸邊。

  船梯下垂,大船上一連縱下二十四個俊秀的童子,個個都是十三四歲左右,分兩側侍立

在碼頭上,齊聲道:「請少俠登舟!」

  蕭銀龍也不再客套,邁步走上扶梯,一如常人,步履輕盈,拾級而上,毫不炫耀功力,

也無絲毫戒備。

  錦衣花帽的漢子一步一趟,如影子一般緊隨身後。

  二十四個童子也隨之而上,扶梯吊起,他們分兩排侍立船頭兩邊雁翅鵠立。

  鏘……隆!隆!隆!

  九棒鑼響,三聲炮鳴,開始緩緩離岸。

  這時,艙門大開,珠簾高卷,從裡面出來兩個中年婦人,對銀龍施禮道:「總管出迎!」

  蕭銀龍心想:必是那日在福山海上所見的紅衣人了,因此含笑停步,準備見禮,一顆心

也透著緊張卜卜亂跳。

  不料,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從艙內傳來道:「蕭少俠,別來無恙?」

  銀龍大為詫異,心想:「別來無恙」自然是見過面的了,卻又是誰呢?

  一念未已,不由失聲欲笑,忙強自忍住,誰說沒見過。

  原來所謂的「總管」,仍正是福山郊外破廟中所見過的「瞽目鬼王」蕭謙。

  此刻,蕭謙一襲長衫,厚底皂靴,手中執著一把灑金摺扇,一頂方巾,居然搖搖擺擺,

哈哈大笑迎出艙來!

  他的雙眼雖瞎,但如同目見,拱手為禮又道:「草莽荒島,承蒙駕臨,蓬蓽生輝,接待

失儀,敬請海涵。」

  兩個中年婦人取出兩把軟椅,並放在船頭之上,中間放一茶几,泡來兩杯溫嶺名茶鐵觀

音。

  瞽目鬼王蕭謙肅容入坐,敬茶如儀。

  蕭銀龍也祗好陪著寒暄一陣。

  正待轉入正題,詢明來意。

  驀然——炮聲六響,鑼聲又起。

  原來船已駛進玉環島。

  遠眺島上,屋宇井然,阡陌相通,岸上兩排哨刀手,全是一色青衣密扣,胸前繡著白絨

的「鬼王頭」,一個個刀捧左臂,肅靜無嘩,雖有數百人之眾,卻無半點噪嚷之聲,連低聲

議論的也沒有一點。

  草莽江湖,有這等派勢的卻是少見,除了雞公山天靈教皇甫兄妹之外,連摩天嶺趙氏七

雄,也均望塵莫及。

  蕭銀龍料定此番必是島主親自出迎,不由精神一振,要瞧瞧這玉環島主是個怎樣的英雄

豪傑,慷慨悲歌的人物。

  因此,不再追問「瞽目鬼王」蕭謙,專心一意的注視著岸上的動靜。

  船已靠岸:四個漢子,抬了兩卷紅氈,由船頭放起,鋪過扶梯,直向碼頭上大路拖去。

  瞽目鬼王蕭謙舉手讓客道:「少俠!請!」

  蕭銀龍略略頷首,步上紅氈,邁步下船。

  兩傍的哨刀手,齊的低身哈腰為禮。

  忽然——兩個手捧三角杏黃令旗的漢子,越眾而出,朗聲道:「玉環島,八方首領,奉

島主之命,迎接貴賓!」

  說完,施禮又退入兩旁。

  大路上,迎面馳出八匹高頭駿馬,每匹馬上都坐著一位虎臂熊腰的中年人,一個個精神

抖擻,英氣逼人,看樣子,全是功力不低的高手。

  蹄聲得得,八馬已到了一箭之內,全都飄身下馬,拱手含笑道:「恭迎蕭少俠!」

  蕭銀龍連忙緊上兩步,舉手為禮道:「各位太謙了,在下有何德能,敢勞動諸位的大

駕!」

  瞽目鬼王蕭謙的權力,似乎在八方首領之上,他一揮手道:「蕭少俠風塵勞頓,褥節儀

節全免了!」

  八方首領同聲應:是!

  此時,有人牽過兩匹金鞍玉珮的雪白駿馬。

  蕭銀龍與瞽目鬼王蕭謙各乘了一匹,那八方首領也各自認鐙上馬,四前、四後,擁著瞽

目鬼王蕭謙同蕭銀龍並轡緩行。

  銀龍一面走,一面心中在思想。

  他想:難怪雪天三友同玉環島有了交情,看這等樣兒,玉環島井井有序,所有之人,全

都不像為非作歹的惡徒,只不過平日的令嚴罰重而已,這位島主,縱不是三頭六臂的金剛,

必也是堂堂一表,虎賁的將材,交交這等朋友,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此時,近午時分。

  十匹駿馬,走了約有盞茶時候,已到了玉環島的總舵。

  一對聳矗入雲的旗桿上,各飄著一幅杏黃紅邊的蜈蚣旗,旗上鮮明的繡著「玉環」兩個

黑絨大字,迎風招展,獵獵作聲。

  斑大的箭樓,飛簷獸角,黑漆的大板門,七寸來厚,上面釘滿了耀目生輝的銅釘獸環,

莊嚴肅穆。

  門上一塊黑匾,四個灑金隸書,刻著「玉環總舵」,格外清新。

  石獅子兩側,各有八名長矛手,端立凝神。

  大門開處,走出兩個錦衣漢子,齊聲喊道:「島主請總管及八方首領,陪邀蕭俠士正廳

相見!」

  瞽目鬼王蕭謙搶先下馬,走到銀龍身畔,低聲道:「少俠!請恕島主未便出迎!下馬

吧!」

  蕭銀龍心忖:這島主好大的架勢,既然這等大張旗鼓的迎客,自己連大門也不出,未免

有些矯狂過甚。

  然而,此時別人以客禮相待,自己焉能失儀,若稍露不愉之色,豈不太顯出了小家子氣

嗎?

  因此,微笑道:「蕭某理應晉見貴島主!」

  說著,偏身下馬,同瞽目鬼王蕭謙並肩走上台階。

  八方首領也各自離鞍尾隨。

  大門以內嫩草鋪地,一色碧綠,使人耳目一新,中間平整石板鋪成一條筆直的甬道直達

大廳。

  大廳上,正門敞開,裡面一十六張虎皮交椅,分列兩旁,廳中的正面也分兩邊各有一把

獺皮綴成椅墊的太師椅。

  橫著廳門額上,也有一塊橫匾,四個宋體金字,乃是「宏揚武德」莊正端詳。

  蕭銀龍步進大廳,瞽目鬼王蕭謙把他讓到左首客位上落坐。

  炮聲連珠九響,發自廳後。

  八方首領全都從座位站起。

  瞽目鬼王蕭謙也面有笑容,對銀龍道:「島主出廳見客了!」

  銀龍也不覺的從坐椅上站了起來。

  廳後環珮叮噹,一陣風似的走出了八個白衣少女,嬌聲道:「島主出廳!」

  語聲甫落眼前忽然一亮,蕭銀龍不由愕然若呆,幾乎尖聲叫了起來。

  ————

第卅九章 身世之謎

  原來,所謂的島主,既不是虎背熊腰的糾糾武夫,也不是瀟灑出塵的武陵少年,更不是

長髯白髮的江湖碩彥。

  乃是個十七八歲的妙曼少女。

  那少女,雲鬢高挽,淡掃蛾眉,一對澄清如同湖水般大眼睛,嫵媚婀娜兼而有之,准鼻

櫻唇,芙蓉為面,通身嫣紅宮裝,柳腰款擺,娉娉婷婷的走出廳來,美,是美到了極點。

  她蓮步輕移,走到右首主位上,左手伸出如同水仙花似的尖尖五指,向蕭銀龍一照嬌媚

的梨渦一現,鶯聲燕語的說了聲!

  「蕭少俠請坐!」

  蕭銀龍如夢似幻,也祗好應了聲:「島……島主請!」

  那少女螓首微頷,竟在主位上,與銀龍對席而坐,大大方方的打量了銀龍一眼,然後才

對著尚自恭身而立的八方首領按了按右手,示意叫他們坐下。

  那手式大方得體,態度端莊和靄,威儀自然之極。

  瞽目鬼王蕭謙,還未就座,低聲道:「上稟島主,蕭少俠……」

  沒等他的話說完,那少女接著道:「蕭少俠一路風塵勞頓,又當晚餐之時,令他們擺酒

接風,一切的話,等飯後再談好啦!」

  瞽目鬼王蕭謙忙應了聲:「是!」

  蕭銀龍原想開口,聞言也就祗好閉口不言,僅只淡淡一笑道:「蕭某此次南下,島主多

方厚待,優禮有加,實在心中過意不去!」

  那少女微笑不答,但粉臉之上,有一層淡淡的紅暈,少女的羞態,嫵媚動人。

  此時,瞽目鬼王吩咐之下,正廳已筵開兩席,水陸並陳,十分豐盛,幾個少女往來如梭,

捧酒端茶。

  酒過三巡,已是掌燈時分,大廳上杯觥交錯,燈燭輝煌。

  那少女舉杯起立,對著銀龍道:「少俠遠來,荒島生色,不成敬意,請乾此杯!」

  蕭銀龍雖不善飲,但也無可推卻,只好仰臉一飲而盡。

  少女杯酒下嚥,粉臉微駝,益見嬌艷,盈盈一笑,道:「暫時失陪告退,恕不成禮,總

管與八方首領多敬幾杯!」

  說完,離席而起,臨行時,秋波一轉,流盼了銀龍一下,然後向瞽目鬼王蕭謙低聲道:

「大叔,你可問問他!」

  蕭銀龍目送少女進入廳後,正要說話,不料瞽目鬼王蕭謙的面色一肅,生滿了疤痕的丑

臉,肌肉連連抽動,似乎十分緊張的問道:「少俠,請問你,真個的姓蕭嗎?」

  蕭銀龍是又好笑,又好氣,但身在客位,強自忍住,點了點頭道:「這不會錯,在沿海

貴島,在下不敢誇口,關外關裡的數千里內,凡是武林一脈,也都知道蕭銀龍這三個字,卻

假不得!」

  瞽目鬼王蕭謙雙手一按桌子,從坐位上猛然站了起來,緊張的道:「你今年是不是十八

歲?」

  這問話的語音甚是沉重,聽在人耳內嗡嗡作響。

  蕭銀龍莫名其妙,祗好楞楞的點點頭。

  他又想起,瞽目鬼王蕭謙是看不見點頭的,因此補充了聲:「正是十八歲?」

  瞽目鬼王蕭謙慢慢的坐下,輕聲的道:「會嗎?十四年了,還像是昨天的事一般!唉!」

  銀龍見他忽而緊張萬分,忽而悠悠長歎,心中的悶葫蘆再也無法解開,但料著必有一番

不平凡的事體,才會使他這等易怒易噪。

  因此,不自覺的問道:「蕭總管!你有什麼難言之隱?」

  瞽目鬼王搖搖頭,卻道:「十四年前的冬天,我隨著家主同主母,帶了小主人,到關外

的牡丹江去,那是因為家主聞人傳言,在牡丹江有一家武師,祖傳的一柄神劍,與家主的一

柄劍,乃是同時鍛煉的雌雄合壁,因此,不遠千里前去拜訪。」

  凡是練家,最喜聽武林往事,蕭銀龍也不例外,以為瞽目鬼王酒後感懷身世,憶起了武

林舊事,白頭宮女,談天寶舊事,卻也別有風趣,因此,不但沒攔他的話,反而湊趣的道:

「見到了沒有?」

  瞽目鬼王歎了口氣道:「誰知找是找到了,見也見到了,那柄所傳的神劍,雖也是一時

上選,犀利的古物,但卻不是家主神劍的雌性的一柄,而且同家主的神劍一經併攏了來,說

也不信,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家主的劍安然無恙,而傳說中的那一柄,卻彎彎曲曲,鋒卷刀

崩,如同冰雪見了太陽。」

  他的話娓娓談來,比手劃腳,頗為引人入勝。

  蕭銀龍不由插了一句道:「真金不怕火煉,神劍利器膺假不得!」

  瞽目鬼王卻接著說:「家主乘興而去,敗興而返,冒著大雪,要趕回來過年,一路上江

湖已傳遍了神劍的奇跡,當時主母一路都擔心有人動神劍的念頭,每次囑咐家主及我多加小

心!」

  銀龍不由道:「貴主人既有神劍,亦必是有字號的行家!」

  瞽目鬼王搶著道:「這還用說,十四年前,南六北七一十三省,誰不知道『神州一劍』

同『飛燕王女』夫妻的大名,算得響噹噹的字號!」

  蕭銀龍雖然沒聽說過,也不好掃了他的興頭,唯唯的道:「二位前輩!也曾聞名,後來

呢?」

  瞽目鬼王臉上的肌肉一動,道:「一路上並無風吹草動,有一夜我們在『老爺嶺』打店,

當天晚上我就聽到主人房中有爭論的聲音,由於僕主名份,深更半夜,我沒敢多事。」

  蕭銀龍心知緊要關頭到了,便道:「哦!結果……」

  瞽目鬼王凝神道:「結果,大聲叱喝了幾句,也就沒有動靜,天明,依著主母,就要改

道繞過『老爺嶺』的雪谷,家主沒有理會,一大早就叫我套車趕路,從雪谷穿過,記得那天

好大的雪,手掌大的鵝毛片,漫天漫地的落著,十尺以外,看不見人影,全是白茫茫一片!」

  他說到這裡,神情十分激動,伸手摸起面前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乾了,面對著廳外,回

憶的道:「山路積雪怕不有三四尺深,車子難行,也是該當有事,忽然卡嚓一聲,右車輪夾

到石縫裡面去,越拉越緊,任怎的也拉不出來!」

  銀龍不由一笑道:「人下來,把車子倒回去,輪子自然會拉出來的!」

  瞽目鬼王點點頭,又深深一歎:「唉,不錯,在家主同小人跳下車來,正要把夾著的輪

子倒拉出來,忽然嗖!嗖!風響,四面八方呼哨連起,接著,暗器如同疾風暴雨,漫天飛蝗,

陡的射了過來,飛刀、鋼鏢、梅花針、透骨釘、喪門錐、飛蝗石、蓮子彈……比空中的雪花

還來得緊,射得疾!」

  廳內的八方首領固然是同聲一「哦!」

  蕭銀龍也不由雙眼一稜道:「糟啦!」

  瞽目鬼王反而安靜的沉默,半晌方接著道:「家主身上雖在摔不防之下中了幾點暗器,

但當時並不慌張,一招『飛龍入雲』在暗器如雨的圈子騰起丈餘,人像只極大的蒼鷹,呼的

一聲向外衝去,我那時,在百忙中暗手向車蓬裡抽出鐵竿虎筋鞭,打算護住蓬車裡的小主人,

不料,返身之際,雙眼同時中了暗器,痛徹心腑,立刻昏倒在雪地上!」

  說到這裡,他伸出右手,摸了摸僅剩一對黑洞洞的眼眶,使人有英雄氣短的感觸,同情

的悲哀意味。

  蕭銀龍乃是性情中人,眼看瞽目鬼王的神情,揉了揉眼睛幾乎陪著滴下淚來,勉強呷了

一口酒,低頭掩飾過去,低聲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以後……」

  瞽目鬼王蕭謙的嗓子有些嘶啞,乾咳了一聲又道:「等到我醒來,已不知過了多久,天

冷得手腳都凍僵了,血腥衝鼻,雙眼痛如針刺,臉上砭骨裂膚,勉強掙扎著,爬進蓬車,不

但小主人不知去向,連家主及主母也早已不在車內……」

  這時,廳上的人,早已停杯不飲,凝神摒氣,聽他訴說往事。

  他吞了一口唾沫,又接著道:「我滾出車蓬,心想,血腥味重,主人夫婦敢莫遭了毒手,

誰知摸索之下,附近十丈餘內,屍體橫七豎八,怕不有五六十具之多,當時,我雙目失明,

遍體鱗傷,兩手麻木,那還分得出是不是家主及主母的人來。」

  他一口氣說完,唏唏噓噓的抽咽起來。

  蕭銀龍也不由神傷,但卻問道:「你們一行既只有主僕四人,為何留下許多屍體!」

  瞽目鬼王蕭謙且不回答他的話,自顧道:「那時我,身負重傷,又不知主人夫妻及小主

人的下落,原打算一死了之,但心想,或者主人及小主人未遭毒手,又想到若是遭了毒手,

我一死之後,連個通風報信的都沒有,豈不大錯,因此,我苟安偷生活到現在!」

  他槌胸頓足,把面前的碗筷酒杯都打翻了,又道:「所以,我鼓起勇氣,爬到了天池,

天池神醫余萬明,乃是家主知友,一面醫治我的傷,一面派人往『老爺嶺』打探,但是,老

爺嶺雪谷中的屍體,竟被人打掃乾淨,毫無蛛絲馬跡可尋!」

  銀龍一面聽,一面沉思道:「想是當地的惡道,覬覦你主人的神劍,驟下毒手,你主人

夫妻拚命搏鬥,雖也殺了不少惡徒,但眾寡不敵,同遭毒手,賊人生恐引起血仇,又移屍滅

跡,如此推斷,恐怕你家小主人也未倖免!」

  誰知瞽目鬼王連連搖頭道:「不!你祗猜對了一半!」

  銀龍的臉不由一紅,苦笑道:「臆測之辭而已,難道後來已把是非弄明瞭嗎?」

  瞽目鬼王歎了口氣,又道:「我傷勢醫好,連夜遍返此地,那時玉環島島主,『雲程金

剛』楊鎮遠,就是現在島主『凌霄綵鳳』楊飛虹的老父,與家主有八拜之交,而且兩家有

『指腹為婚』之議,老島主聞言,立刻帶了少島主『粉面專諸』趕往關外,要與盟弟報仇找

場!」

  蕭銀龍精神不由一震,擊節朗聲道:「好!朋友義氣,理當如此,老島主令人可敬!」

  此時。

  香風一陣,玉環島主「凌霄綵鳳」楊飛虹姍姍而出,一身宮裝已卸,淡黃的晚衫,在濁

光閃動之下,益發清越出俗,落落不凡。

  八方首領全都肅立離位。

  蕭銀龍也欠身而起,道:「島主只管安歇,在下正聽貴總管暢敘武林往事,對令尊前輩

的為人十分折服,只恨緣吝一面!」

  「凌霄綵鳳」楊飛虹面有淺愁,咬了咬下唇道:「家父當日兼程北上,替世叔找場,總

算查出了,那事乃是老爺嶺回子營的『雪口飛狐』沙回子干的。」

  蕭銀龍聞言,不由色然而喜道:「敢情好!斌總管主人的大仇可報了!」

  楊飛虹螓首微搖,侃侃而談:「家父把『雪山飛狐』馬回子帶回島來,再三詢問,馬回

子一口咬定,世叔夫婦確曾當場重傷而亡,至於那柄神劍,卻說在混亂之中被他一個手下小

頭目乘火打劫帶走,至於那位……」

  她似有嬌羞,欲言又止。

  銀龍深知乃是由於「指腹為婚」,她女兒家難於啟齒,為了想聽下文,卻代為掩飾著道:

「蕭總管的小主人呢?」

  凌霄綵鳳楊飛虹星目垂簾,睫毛連動道:「那位世兄據馬回子說,就在混亂之時,突遇

如今失蹤已久的前輩拔刀相助,將他帶走!」

  蕭銀龍不由搖頭道:「又生枝節了!」

  凌霄綵鳳楊飛虹又接下去道:「我父一氣,掌劈了馬回子,二次帶家兄北上,曾說,不

找回遺孤及神劍誓不回島,誰知……」

  她淚珠如注,泣不成聲,勉強抹了抹淚眼,才說:「他老人家去到回子營,不分青紅皂

白,見了老爺嶺的人就殺,終於同家兄雙雙被回子營的人施毒害死,回子營的人也全部搬走,

移民長城以北,時至今日一十四年,老父長兄之仇未報,世叔的遺孤……」

  女兒家,秉性如此,她不似瞽目鬼王那等硬心腸,因此,梨花帶雨,芙蓉含露,哭泣難

禁。

  蕭銀龍祗好安慰她道:「島主不必過份悲傷,凡事總有個水落石出之日,在下不才,成

天便在江湖行走,又是生長在關外,若有音訊,定效犬馬之勞!」

  凌霄綵鳳楊飛虹含悲忍淚道:「多謝!」

  瞽目鬼王這時卻道:「此番請蕭少俠前來,正有一事請求玉成!只是有些冒味!」

  銀龍聞言,不由一愕,但仔細一想,這正是自己要問的,還有何疑慮之處呢?

  因此,慨然道:「總管請講,但有用我之處,萬不推辭!」

  誰知瞽目鬼王聞言,離坐而起,躬身一禮道:「小的先行謝過!」

  蕭銀龍不覺一立身形,回讓不迭。

  瞽目鬼王蕭謙緊接著說:「聞近日武林傳言,蕭少俠有一柄寶劍,可否借來一觀?」

  銀龍不由一楞。

  因為武林中人,視兵器如性命,輕易不讓外人過問,何況蕭銀龍這柄劍,確是上古奇珍,

怎肯輕易示人。

  但是,由於玉環島待如上賓,情面難卻,祗好解下烏墨劍,道:「一觀無妨!」

  說著,雙手遞了過去。

  不料瞽目鬼王也不過是接過手來,一握劍鞘,臉色忽然大變,「通!」的一聲,直挺挺

的跪在地上,捧劍過頂,納頭便拜,口中喃喃的道:「主人在天有靈,小的終於在將死之前,

又見到了故主神物!」

  他這突然而來,蕭銀龍固然一驚,八方首領也莫不大感意外,凌霄綵鳳楊飛虹,也離席

而起,一對鳳目落在蕭銀龍的臉上。

  一時,廳上氣息沈濁,死似的寂靜。

  片刻——蕭銀龍才訕訕的扶起地上的瞽目鬼王,問道:「總管!你沒弄錯?」

  瞽目鬼王蕭謙雙手緊緊的抱著烏墨劍,仰面朝天道:「小的怎能認錯,這劍上的每一花

紋,每根墨綠絲穗,不知我摩沙了多少次,十餘年來,我做夢也在想它!」

  凌霄綵鳳楊飛虹打料了一下蕭銀龍的神色,見他十分不安,說道:「大叔!把劍還給蕭

少俠!」

  瞽目鬼王那裡肯捨,把劍鞘貼近了鼻子嗅了再嗅,放到臉上擦了又擦,然後無可奈何的

低頭遞了過去,神情可憫。

  要是普通的兵器,蕭銀龍早已相送,但是,鳥墨劍上古奇寶,用來稱心如意,實難割愛,

只好紅了臉接過來,口中卻道:「總管同島主不以為這劍是來歷不明嗎?」

  瞽目鬼王搖頭感傷的道:「敢問少俠此劍是上代相傳,還是師門遺物?」

  銀龍道:「都不是,乃是得自黑道上一個宵小手上。」

  此時,八方首領齊聲告退道:「屬下等要分巡島域,就此告退!」

  凌霄綵鳳楊飛虹揮揮手,回頭又對瞽目鬼王道:「大叔!酒筵撤了吧,有話請蕭少俠到

書房細談!」

  於是,三人在八對宮燈引導之下,轉入大廳左首側門,經過了一個具體而微小的花園,

進了月洞門,在三間明窗淨幾的書齋中就座。

  瞽目鬼王已急躁的道:「請問少俠?師承門派可否見告?」

  銀龍感於他義薄雲天,一片至誠,毫不隱諱的道:「家師乃會仙峰冷雲寺,方外大師,

上了下情!圓寂已久!」

  凌霄綵鳳楊飛虹柳眉微皺,螓首連搖,口中喃喃不知說些什麼!

  瞽目鬼王也是沉吟一陣,似乎對了情大師十分陌生,卻又道:「少俠在隨師學藝之前?」

  銀龍也愁鎖雙眉,憂傷的道:「慚愧,在下自幼隨師,從未聽恩師提過往事,究竟是幾

時入寺,也毫無所知,身世更加的糊塗了!」

  凌霄綵鳳楊飛虹的粉面有些光彩,搶著道:「那你是自幼入寺的了,是不是四歲?」

  蕭銀龍楞然的道:「這可不知道!」

  楊飛虹並不失望,依然道:「那為何姓蕭呢?」

  銀龍道:「師父在日這樣喊,我就這樣應,想來沒錯!」

  瞽目鬼王又接著道:「少俠令師可曾提到過『神州一劍』蕭邦傑,或是『飛燕玉女』范

驪珠?這兩個武林前輩?」

  蕭銀龍搖搖頭,但心知他所說的,乃是他的故主夫婦。

  至此。

  凌霄綵鳳楊飛虹幽幽歎了一口氣,雙目濕潤,黯然神傷的站了起來,對著瞽目鬼王蕭謙

道:「大叔!這只是巧合而已,時已深夜,請蕭少俠就在書齋安歇了吧!」

  瞽目鬼王蕭謙祗是搔頭抓耳,一反恭順之態,粗聲道:「我死不下這條心!」

  說完,忽然對蕭銀龍道:「不瞞少俠說,我聞聽傳言,東北一帶少俠威懾江湖,一枝神

劍所向無敵,在我意思之中,已有必是小主人的意念,只到福山一見,你的聲音言語,更加

神似,雖然我雙目殘廢,但心還沒殘廢,酌量著,你的身材長像,必也與老主人一式無二,

又有這柄神劍,年紀又半點不差……」

  蕭銀龍見他神情激動,滔滔不絕,心知他故主情深,實屬可憫。

  但這等入祧歸宗之事,豈能輕易的肯認。

  因此,祗好苦笑笑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許太為湊巧,致令主管起疑,在下絕不

見怪,但請亦不必介意!」

  誰知,瞽目鬼王無休無止的道:「依老奴之見,必是宮大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老主

人夫婦已無可施救,把小主人帶走,而宮大俠孑然一身,無可安置,將小主人轉托冷雲寺的

了情大……」

  銀龍聽他連提兩遍宮大俠,不由面色一寒道:「宮大俠?你說的是那個宮大俠?」

  凌霄綵鳳久未開口,聞言道:「據馬回子說,當日路打不平的,彷彿是那一代儒俠,玉

面書生宮子雲!」

  蕭銀龍從坐位上一躍而起,忘了節儀,失驚的道:「你說是玉面書生官子雲?」

  瞽目鬼王精神一震,忙道:「蕭少俠!你知道他老人家?」

  蕭銀龍怎能欺師滅祖,坦率的道:「那正是恩師俗家的稱唬!」

  此言一出,凌霄綵鳳楊飛虹,瞽目鬼王蕭謙不由全是一驚,同時失聲驚呼:「哦!」

  「啊!」

  銀龍一言出口,追悔莫及,但卻道:「雖然如此,並不能證明在下就是你失去的小主

人!」

  瞽目鬼王焦急上前兩步,哀聲道:「卻是為何?」

  銀龍道:「假如在下有此深海血仇,先師焉能不對我講!」

  凌霄綵鳳楊飛虹含羞道:「這不足為奇,一則宮前輩既入空門,當忌殺劫,二則他老人

家已知回子營已被亡父亡兄血洗,無可再報,三則也許他老人家未到說明之時,已經圓寂西

去!」

  蕭銀龍也覺她的話不無理由,但是仍然沉吟不語。

  須知,此時蕭銀龍的心情,已失去了先前的『聽往事』的情趣,漸漸的,引起了自己的

忖度。

  因為——自己不是他們口中的主人翁,這事自然容易擺脫。

  無奈,自己的身世,確確實實的是一個謎,凡是人,總有個水之源,樹之根!爆子雲—

—了情大師突然橫死在仙奴金蒂手裡,對自己全然沒有半句遺言,那麼,自己的父母又是誰?

  萬一真的自己果是瞽目鬼王的小主人,又怎能輕易放過認宗歸祖的機會。

  所以,他心中十分矛盾,患得患失,既怕是真的,又怕會弄錯,一時左右為難,猶豫不

決,便沒法開口。

  瞽目鬼王蕭謙,猛然一拍後腦,「吧!」的聲響,大聲道:「真該死,放著現成的鐵證,

為何竟忘了!」

  凌霄綵鳳楊飛虹道:「大叔!什麼事?」

  瞽目鬼王對楊飛虹一揖道:「請島主暫避,蕭少俠是不是小主立刻可知!」

  蕭銀龍聞言,生恐凌霄綵鳳楊飛虹一走,瞽目鬼王蠻不講理的死纏活纏,那時自己既不

能動武,豈不糟糕。

  因此,連忙阻止道:「島主慢走,今日之事,在下記在心頭,一俟苗疆大會之後,在下

全心全力的弄清楚這檔子事,玉環急欲把是非弄明,在下也不能讓身世永遠含糊下去,好在

不在一時三刻,今晚的話,就到此為止吧!」

  說完,站了起來,有送客之意。

  不料,瞽目鬼王雙手亂搖,朗聲道:「不必!不必,是非馬上分明,真假立刻可辨!」

  凌霄綵鳳楊飛虹見他煞有介事,不由急道:「你到是說出來呀,窮嚷又有何用!」

  蕭銀龍也道:「你試說說看!」

  瞽目鬼王蕭謙聞言,口中喋喋有聲,但終於說道:「我想請蕭少俠寬去上衣!」

  凌霄綵鳳楊飛虹的一張臉漲得血紅,低垂粉頸無限嬌羞。

  蕭銀龍的面色一肅,正容道:「總管!取笑了!」

  瞽目鬼王蕭謙正色道:「老奴怎敢,我家小主人自幼我親目所見,左右雙乳下穴,各有

一點硃砂痕記,左邊的稍大,右邊的略小,但都形同梅花,不偏不移,全都蓋在乳下穴上,

蕭少俠若能脫去上衣,有這兩點紅梅,老奴叩頭認主,若無這兩點紅梅,在下我磕頭請罪!

如有失信,任由蕭少俠及島主處死!」

  他一口氣,說得斬釘截鐵,滔滔不絕。

  但見,蕭銀龍臉色大變,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慢慢的腳下後退,後退……

  終於,通!頹然坐在先前的雲椅上,如癡如呆,楞然不語,雙眼發直,瞧著案上的燭火,

久久不則一聲。

  凌霄綵鳳楊飛虹早已看了個明白,芳心這一欣喜,如同天上掉下來一個美貌的郎君一般,

真比叫化子拾到黃金還要高興百倍,不由星眼斜睨,偷偷的打量了個夠。

  那瞽目鬼王由於心情激動,大聲說話,並未留心蕭銀龍的動靜,但不見有人答言,不由

急道:「此事輕而易舉,脫衫一看何妨……」

  凌霄綵鳳楊飛虹,含羞一扯瞽目鬼王的衣角,低聲道:「大叔!不用看了!」

  瞽目鬼王人瞎心不瞎,焉有不懂之理。

  但見他一跨步,撲身向前,伏在銀龍的腿上,雙手環抱著他的蜂腰,似哭不哭,似笑不

笑的狂叫道:「小主人!小主人!你想煞老奴了,你……」

  蕭銀龍此時已感動得熱淚盈眶,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如做了場惡夢一般,囈語的道:「這

會是……是……是真……真的嗎?這……」

  瞽目鬼王羅羅叨叨的,翻身朝著北面叩了個響頭,大聲道:「老主人!老主母!這日你

二老的在天之靈!可也算瞑目了,我蕭謙苦了十四年,現在立刻就死,也可在九泉之下有臉

相見了!」

  蕭銀龍不由淚如雨下,望著蕭謙,悲痛欲絕。

  他想不到自己的身世,竟會這等慘法,不但父母同遭橫死,而且連累了玉環島楊家父子

雙亡,如今還丟下了一個弱女子……

  想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凜,暗暗焦急。

  「指腹為婚!」

  這像是一個晴天霹靂,也是一個死結。

  自己不但與摩天玉女趙麗君有了夫妻之實,而且與小師妹裘若蘭也成了定局,業經一口

應允,可說有煤為證。

  如今無意之中,突然揭開了自己身世之謎,雖是一大快事,但隨之而來的女兒之情,將

何以適從。

  因此,他的歸宗認祖喜色,卻被「指腹為婚」四個字所沖淡了。

  銀龍想了一陣,對凌霄綵鳳楊飛虹一揖到地,嚅嚅的道:「島主!天色……」

  不料凌霄綵鳳的面色一紅,柔情萬種的道:「怎麼還島主長,島主短的!」

  瞽目鬼王哈哈狂笑道:「小主人,不是老奴放肆,這島主二字,從今以後免了吧!」

  蕭銀龍玉面飛霞,一陣發熱。

  凌霄綵鳳楊飛虹也有些不自然,盈盈一笑道:「你們主僕多談一談吧,明日舉行大慶,

再行參祖禮!小妹告辭了!」

  說完,轉身出門,門外的十六個隨身少女,掌起宮紗提燈,祥雲捧月的逕自去了。

  銀龍目送凌霄綵鳳的人轉出月洞門,一拉瞽目鬼王,低聲的道:「假如你沒有欺人之心,

我就是你失去十四年的小主人,斷然不錯的了!」

  瞽目鬼王噗哧一笑,一股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一拍手道:「我的爺!這是欺騙得的嗎?」

  蕭銀龍眉頭一皺追問一句道:「那你的話是句句實言了?」

  瞽目鬼王對天盟誓,急道:「若有半字虛假,死無葬身之……」

  銀龍連忙用力拉了他一把,使他停住話音,卻對著他耳畔道:「你說我父與這兒的老島

主曾指腹為婚?」

  瞽目鬼王那知銀龍的心事重重呢,聞言醜陋的臉上刀疤一扯,啞聲笑道:「小主人,這

叫雙喜臨門,你看島主,不但武功少有,而且人材出眾,更兼詩詞歌賦無所不精,笙簫管樂

件件皆能,可說是天上少有,地下無雙,與小主人相配真乃神仙佳偶,天造地設……」

  蕭銀龍那裡有心聽他這些話,忙道:「好了!我正為此事要同你商量!」

  瞽目鬼王咧開缺嘴傻笑一笑道:「放心!老奴自有安排,包管小主人滿意!」

  其實,他所想的,正適得其反。

  他認為「青春愛少年,英雄愛美人。」蕭銀龍對於凌霄綵鳳,諒來是無話可說的了,而

且凌霄綵鳳一路來,對於蕭銀龍的體貼入微,他也有些知道,何況指腹為婚名正言順的事呢,

因此,瞽目鬼王打的如意算盤。

  卻不料蕭銀龍吶吶的道:「老總管!這指腹為婚之事,我想暫且不去提它!」

  事情大出瞽目鬼王的意料以外,一楞道:「小主人,此是何意?」

  蕭銀龍道:「我有我的困難,所以……」

  他羞於出口,不願把裘若蘭、趙麗君的事說出來。

  瞽目鬼王似乎十分吃驚,緊問道:「少主人!你不贊成這門親事?」

  銀龍咬著牙,在鼻子裡應了一聲:「嗯!」

  瞽目鬼王神色大變,怫然不悅,雙手拉緊了蕭銀龍的手,愴然的道:「小主人,這話千

萬不可說出口,怕傷了島主的芳心,試想,她父兄為何而死,如今留下她孤苦伶仃一個人,

十幾年來,她朝夕盼望,不知多少次同老奴談起,她說,就是明媒大禮也比不上指腹為婚,

若是尋不到你的下落,情願終生不嫁,如今,好不容易……你卻說出……這……」

  他聲淚俱下,悲痛至極。

  蕭銀龍如何不知道這些道理,但是,事實上,卻是無可奈何。

  瞽目鬼王又道:「放下島主的人品武功,門第家世不談,單憑老主人在世之時一句話,

小主人!你也不能再有第二個想法,難道說,你願意落個不……」

  他不敢說下去,生恐犯上欺主。

  蕭銀龍也焦急得手足無措,祗好道:「你那知道我的苦衷呢?」

  接著,他把自己如何受毒在荒村與摩天玉女趙麗君之事,以及裘若蘭師妹的真情實話,

一一說給瞽目鬼王聽!

  瞽目鬼王一面聽,一面也歎息不已。

  但是聽完之後卻道:「這些老奴已是盡知,然而,你要是毀了島主這門親事,不遵父命,

就是不孝,不遵指腹之言,是謂無信,不念楊家父子之情,是為不義,不顧島主一片真心,

就叫無情,不孝不義,無信無情,這八個字的斷語,小主人,你受得了嗎?」

  蕭銀龍不由吶吶無言。

  瞽目鬼王也沉思不語。

  片刻,他才道:「此事老奴不敢過逼,但少主人若真的有悔婚之舉,老奴祗好投海以死,

不然無顏再在玉環島上做人,也無臉再在江湖上混世面了……」

  蕭銀龍不由急道:「你不要逼我!」

  瞽目鬼王聞言,忙不迭肅立恭身道:「老奴該死,夜色已深,小主人安歇一宿,明日再

說吧!老奴暫且告退,小主人晚安!」

  他說著,連連退步,直到門檻之外,又摸著帶上門,逕自去了。

  銀龍一夜難以安枕,翻來覆去,連打坐的功夫也靜不下來,心中有事,偏生的更漏特別

難挨。

  好不容易五更天明,雄雞報曉,方才合衣半睡半醒的倒在床上,迷濛中彷彿見到老父哭

母,對自己嚴加責備,又好似老島主父子,對自己怒目而視,不旋踵又見到凌霄綵鳳哭泣的

哀求自己,瞽目鬼王苦苦的勸解,無數人的指責……

  翌日一覺醒來,紅日已升起屋簷,洗漱後出了書齋。

  但見正廳上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出出進進的人,都忙的不可開交,見到了銀龍全

是頷首為禮,神秘一笑。

  蕭銀龍不由心中大急,忙到前廳,找到了指東呼西的瞽目鬼王,低聲問道:「為何如此

隆重?」

  瞽目鬼王慎重其事的道:「歸祖認宗,乃是人生最大的慶典,焉能潦草將事!」

  銀龍忙又道:「其餘的事可要仔細商量,千萬不能魯莽!」

  瞽目鬼王應道:「請小東主放心,老奴說一句放肆的話,我自十餘歲追隨老東主,從來

沒辦錯過一件事,老東主同夫人都信過老奴,難道小東人,你就信不過我嗎?」

  蕭銀龍不由十分不好意思,祗有搭訕著道:「不是!不是,按禮,你算是我們蕭家的恩

人!」

  「那太折殺老奴了!」

  瞽目鬼王說著,又去指派手下準備香燭祭品,忙得不可開交。

  蕭銀龍見自己無法插手,祗好轉回書房將息。

  眼看日色將午。

  書房外腳步雜沓,進來兩個十多歲的小使,捧著錦衣花帽,大紅披紗,進門來放在桌上,

雙雙叩頭道:「奉總管之命,請少俠交換禮服,正午吉時,參祖大典。」

  銀龍這時祗有聽人撥弄,應了聲,依樣穿戴起來。

  衣衫才交換整齊,門外進來了島上的八方首領,完全是衣帽鮮明,齊的拱手道:「將少

俠起駕,吉時已到,正廳行禮!」

  蕭銀龍還是呆呆的點了點頭,在八方首領擁護之下向前面正廳走去。

  ————

第四十章 麟鳳徵祥

  大廳上煥然」新,玉環島的大小頭目都歡天喜地的濟濟一堂,銀龍一出,頓時爆竹乒乓,

樂聲高奏。

  但是,獨獨不見島主凌霄綵鳳楊飛虹。

  大廳的正中,黃綾佛幔低垂,紅氈鋪地,贊禮生高聲贊禮。

  蕭銀龍按禮跪下。

  左首的黃幔開處,卻是掛著一幅圖像,畫的是一對中年夫婦並肩而坐,男的仗劍微笑,

英姿挺發,面貌與自己有些相仿。

  瞽目鬼王在一旁沉聲淒涼的道:

  「小主人,這就是老東主同夫人的遺容!」

  銀龍撲倒地上,痛心的道:

  「孩兒不肖……」

  案子天性觸發,他已泣不成聲。

  瞽目鬼王又拉開了右面的綾幔,也是一幅圖形,一老一少,老的美髯飄胸,神采奕奕,

端坐含威,少年粉面朱唇,侍立在後。

  蕭銀龍不問可知,此必老島主父子,也連忙叩頭道:

  「世伯仁兄在上,蕭銀龍叩拜代父復仇之德……」

  他尚未說完,瞽目鬼王已接著道:

  「老島主安心西去,小東主會照應大小姐,以報大恩!」

  說完,他向中間一站,雙臂高舉,朗聲道:

  「歸宗之禮已成,奏樂!」

  廊下樂聲突然一變,由肅穆改為清快喜悅,瞽目鬼王又叫道:

  「玉環島十四年來,首發五級玉令,此乃天下喜事,少時禮成,除了備有水酒百桌之外,

不分職位大小,每人可向財理堂領取賞封,紋銀五兩,喜綢一匹!」

  一言未了,廳上歡聲雷動,接著,細吹細打。

  八方首領眾星拱月似的擁著蕭銀龍。

  黃綾佛幔已被一幅絕大的朱紅喜帳遮住,喜幛上丈來大一個「喜」字,金光閃閃,耀目

生輝,雖在白天,各處紗燈也燃亮起來。

  正中香案中,由個兩少女捧出一對兒臂粗的龍鳳花燭,火舌亂吐。

  環珮叮噹,八個粉紅宮裝少女,引出了凌霄綵鳳楊飛虹。

  她這時,鳳冠霞披,珠翠滿頭,雖然有蓋頭遮住了臉,但眾人也轟雷似的歡呼起來,鼓

掌拍手,久久不停。

  勢成騎虎,根本不容蕭銀龍有說話或思考的份兒,唯有隨著禮生的喊叫,行禮如儀,儼

同傀儡,心中是像翻了五味瓶,酸、辣、甜、苦、鹹,味味俱全。

  一些拜天地俗禮褥節,不必細表。

  八方首領同一眾頭目,吵吵嚷嚷的把新人送入了洞房,少不得喜笑一番。

  然後整個玉環島猜拳行令,充滿了喜氣洋洋,從中午直吃到入夜。

  蕭銀龍是敬酒的主流,少不得喝了不少酒,只到深夜,賓客雲散,才回轉金碧輝煌的洞

房。

  但見——

  燭影搖紅之下,凌霄綵鳳楊飛虹益發的嬌艷如花,明媚動人。

  然而,他心中耿耿於懷的重重心事,始終無法消彌。

  因此,他乾咳了兩聲,吶吶的道:

  「島……」

  「主」還未出口,凌霄綵鳳楊飛虹一個手指,已豎點在他的唇上,微笑道:

  「你這個人,還要叫島主,祗怕今後玉環島的島主,不是我,而是你了!」

  蕭銀龍幽幽的輕歎,臉上一陣發熱,搭訕著道:

  「這個……只因……因為……」

  凌霄綵鳳楊飛虹面色微動,她見銀龍欲言又止,苦笑笑道:

  「好了!你不必為難,是不是因為有了摩天玉女同你的裘師妹?」

  銀龍不由一楞,奇怪的道:

  「你!你怎麼……」

  凌霄綵鳳不疾不徐的道:

  「蕭總管已把你的事,全盤對我說過了!」

  說到這裡,她拍了拍案邊的紈凳,神情自然的接著道:

  「坐下來!」

  蕭銀龍這時的情景十分尷尬,因為男女之事,實在礙難出口,而且這種事又不是能公開

的事。

  但是,凌霄綵鳳早又呢呢喃喃的說:

  「放心,你既已有了紅粉知己,我楊飛虹既不能橫刀奪愛,更不善狐媚爭寵,今天所以

有這一舉,不過是為了家父的遺言,做兒女的順從而已,權當是掩人耳目,我楊飛虹更自知

苦命,今後,一切心事已了,另有我的打算……」

  她雖然看來平靜,但眼睛中那股傷感,再也掩飾不住。

  銀龍焉能看不出,連忙道:

  「非是蕭某無……」

  凌霄綵鳳楊飛虹不理會這許多,陡的站了起來,眼睛濕潤潤的道:

  「時已夜深,你安歇了吧!你的處境,我已盡知,這叫孽緣前定,一生都是命,半點不

由人,勉強不來的!」

  說完,回身向洞房門外走去!

  蕭銀龍不由急了起來,手足無措,也跟著站了起來,道:

  「島……楊……虹妹妹……你……」

  就在這時,衣袂微動,火光一溜,一股辛辣之味隨風飄來,凌空有人發聲:

  「恭喜!抱喜!來遲一步了!」

  銀龍已聽出是誰,喜孜孜的叫道:

  「老哥哥!老哥哥!」

  金煙袋富多鵬已由屋面凌虛落在門前,煙袋中的火燼兀自未熄。

  凌霄綵鳳楊飛虹一見,襝衽施禮,道:

  「前輩……」

  金煙袋富多鵬搖手不迭道:

  「慢來!慢來!今晚不比往日,前輩兩字,從此一筆勾銷!你算是我賢弟媳婦,三天不

分大小,我這不爭氣的老哥哥,可要鬧一鬧洞房!炳哈!」

  他朗聲而笑,聲動屋瓦,既爽朗而又明快。

  凌霄綵鳳與蕭銀龍全部十分靦腆,無意之中四目相投,更加難以為情。

  金煙袋富多鵬又是爽朗的一笑:「哈!炳哈……」

  凌霄綵鳳楊飛虹嚅嚅的道:

  「前輩!你來得正好,陪著他談一談吧!」

  說著,她蓮步輕移,就待離去。

  盎多鵬不由翻大了眼睛,十分不解的道:

  「啊呀!這是怎麼啦,良辰吉日,你們……是不是要見見真章,比劃兩招,我這位小老

弟可不含糊!這也不成規矩!」

  蕭銀龍生怕這老哥哥吵來了多人,忙道:

  「老哥哥!小弟的事,你是知道的……」

  金煙袋富多鵬豁然大悟,收起喜笑的面色,道:

  「哦!這算甚麼!來!來!進屋去聽我說!」

  他先自大跨步走進屋去。

  楊飛虹、蕭銀龍祗好跟著進屋。

  盎多鵬就花燭上燃起旱煙,咕嚕咕嚕猛吸了一陣,不敢亂扯,以事論事,你們這頭親事

是名正言順,我與神州一劍,是好朋友,同雲裡金剛,也是知己,兩家又是通家之好,指腹

為婚,我也有點知道,蕭老弟,我與你是忘年之交,依我老哥哥的意思,你該心滿意足,難

道還有甚麼疑問不成!那你不妨衝著我富多鵬!」

  蕭銀龍一時實在無從作答,祗是喃喃的道:

  「對這事,我是情理二者均不容置疑,無奈……」

  金煙袋富多鵬旱煙袋一磕,叫道:

  「無奈有趙麗君裘若蘭是不是!」

  銀龍祗是愁眉苦臉,睜對大眼憨然無語。

  盎多鵬毫不遲疑的道:

  「這是緣份,我做哥哥的不會偏袒著那一個,論理,這裡才是你規規矩矩父母之命的婚

姻!你少東扯西拉,胡思亂想。」

  此時,凌霄綵鳳楊飛虹,已在一旁盈盈淚下,悲楚不勝。

  金煙袋富多鵬一見,道:

  「瞧!瞧!新弟媳這份傷心,別難過,這可是大喜日子,龍弟弟要是欺負你,我做哥哥

的先不答應,雖然我不是他的對手,拚了老命也打他三五煙袋!」

  凌霄綵鳳楊飛虹已嗚咽的道:

  「不!這只怪我命苦!」

  盎多鵬忽然也有些慘傷,幽幽的道:

  「命苦!命苦的人祗有我小師妹雪地飄紅牟嫻華!」

  蕭銀龍一時沒來得及提起雪地飄紅的事,聞言不由悚然一驚道:

  「老哥哥!牟姐姐她……」

  金煙袋富多鵬的面色突的一沉,冷不防閃身到了蕭銀龍的身側,手中的金煙吸袋嘴之處,

快如奔雷,已抵在蕭銀龍的中庭大穴。

  猝不及防,銀龍驚呼一聲,並未閃躲。

  凌霄綵鳳尖聲一叫,陡的站了起來。

  盎多鵬聲色俱厲的道:

  「小傻瓜蛋!小師妹初次相遇,就愛上了你,你笨頭笨腦全然不知不覺,竟然還替她做

媒如今她…她…唉!算了!這真是她的命苦!」

  說完,手臂一軟,金煙袋垂了下來,也不覺深深的歎了口氣!

  蕭銀龍如癡如呆的道:

  「她怎麼了……」

  盎多鵬臉上的愁容未去,淡然道:

  「這事你就不用管了,今晚洞房花燭你若存半點疑問,我姓富的先不答應!」

  一言未了。

  院子中,瞽目鬼王蕭謙已嚷了進來,道:

  「富老爺子到了嗎?真是難得!難得!」

  金煙袋富多鵬對蕭銀龍眨了眨眼,示意要他向楊飛虹陪個小心,一面叫道:

  「蕭謙,你這小子苦出頭了,這大的喜事,居然不請我,來!來!不要吵了洞房,誤了

吉時,準備酒吧!」

  說完,大跨步走出門去,回頭帶上房門,又對銀龍咧嘴一笑。

  金煙袋富多鵬瞽目鬼王蕭謙兩人說著笑著走向前廳。

  至於蕭銀龍與凌霄綵鳳揚飛虹在房內的「動」態,因為不是本書範圍,筆者也沒法向讀

者諸君詳細報告。

  第二天。

  蕭銀龍起身,才知金煙袋富多鵬已經連夜走了。

  但他對雪地飄紅牟嫻華的事,已放心不少,又吩咐八方首領帶了禮物去赴苗疆。

  玉環島正歡娛之下已是過去了三天。

  第四天,瞽目鬼王蕭謙已備好了那艘三帆大船,另外兩隻小船。

  銀龍夫妻坐了大船。

  瞽目鬼王蕭謙帶了男性的執事坐一隻小,另一隻小船載了糧食同侍女,從水路向西進發,

預定過了瓊島,再行捨舟登陸。

  此乃是瞽目鬼王為銀龍新婚夫妻著想,這位忠僕可說是用心良苦。

  一路上波光嵐影,日出月升,有時白浪滔天,有時碧天一色,說不盡的海上景色,道不

完的旖旎風光。

  不料船到海陵,正逢霪雨連朝,海上風浪大作,捲起千頃波濤,百丈巨浪,無法行船。

  蕭銀龍只好命船彎入避風港回,躲過風雨。

  誰知一連十餘日,雨雨風風,不休不止,眼看已是六月下旬,怕不要誤了苗疆七月七日

的大會。

  凌霄綵鳳楊飛虹也甚焦急,對銀龍道:

  「龍哥!天候一時不能轉晴,耽誤了行程,豈不急殺人!」

  銀龍皺著眉頭道:

  「我想捨舟登陸,冒雨趕路,祗怕你自幼未離玉環島,不勝其苦!」

  凌霄綵鳳不由小嘴一鼓生嗔的道:

  「你把我當成未出閨門的千金小姐?告訴你,我才是個野丫頭呢?你以為島主是好做的

嗎,真不知擔了多少風險,跑過了多少窮山惡水,也殺過了不少惡人魔頭,否則玉環島的萬

兒,是怎樣闖下來的!」

  蕭銀龍盈盈一笑道:

  「呵!亮起招牌來了,既然如此,我們倆由陸路趕去,讓他們隨船後來吧!」

  兩人商量妥當,對瞽目鬼王說明,便由南粵的陽江登岸,冒雨由陸路向苗疆進發。

  由於時期的迫切,加上由南粵走八桂,全是崎嶇的山路,高山峻嶺,連想騎馬也沒法走,

因此十分的艱辛。

  但兩人一路有說有笑,頗不寂寞,也算是一個別開生面「蜜月旅行」。

  進入滇省地界,已是六月底了。

  因此日夜兼程,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到了諸葛亮七擒孟獲的蘆江,已是七月初五,向土人打探,方知離「孫布拉

娃山」區,尚有一日路程。

  二人在蘆江水城歇了一晚,次日清晨帶了乾糧西向趕路。

  一路上,蠻荒煙雨,山瘴厲氣,那有半點人煙,全是荒涼窮壤。

  好在他二人俱有一身絕世武功,既不怕猛獸,也不怕瘴氣侵襲。

  不料直到日奄西山,仍找不到一個山居人家。

  蕭銀龍不由皺起眉頭道:

  「虹妹妹!今晚怕只好找個山洞露宿一宵了。」

  凌霄綵鳳楊飛虹微微一笑,露出兩排貝齒嫵媚的道:

  「如其住山洞,不如連夜趕路!」

  銀龍不由噗哧一笑,點頭道:

  「只要你有興趣,我定然從命!」

  凌霄綵鳳柳眉一挑道:

  「早一點見到你的麗君姐姐、若蘭妹妹不好嗎?」

  蕭銀龍玉面緋紅,飄身竄到她的後面,右手食指伸出,指向她的癢處,口中道:

  「你又來調笑我!」

  凌霄綵鳳楊飛虹發出聲銀鈴似的嬌笑,柳腰連擺,人如穿花的蝴蝶,一射飛出丈餘,嬌

嗔的道:

  「不來了!人家說正經的,你又動手動腳,難道你不想麗姐姐、蘭妹妹!昨晚你做夢還

在喊哩!羞不羞!」

  說著,一個手指不斷的在臉上劃著。

  蕭銀龍越發不依,跟蹤而至,口中道:

  「你壞!看我不要你叫饒才怪?」

  凌霄綵鳳「噫」的一驚,展起輕功騰身射起。

  蕭銀龍也施功銜尾而追。

  一紅一銀,兩道流星也似的,在山嶺谷底飛馳而過,全都快如飛鴻,煞是好看。

  他二人半開玩笑,半趕路程,足有一個時辰,怕不下走了百十里了。

  忽然——

  凌霄綵鳳身形驟收,剎勢落地。

  蕭銀龍不意有此,猝然之間,收勢不及,整個人已撲到在凌霄綵鳳的身上,口中笑著道:

  「我看你向那裡跑!」

  凌霄綵鳳低聲道:

  「住口!你看!」

  蕭銀龍不由一楞,順著她所指之處放眼看去。

  似見數十點黑影,正星飛丸瀉的向「孫布拉娃山」方向瀉去,一個個身手不凡,輕功絕

高,相距太遠,分不出面貌。

  銀龍不由道:

  「這些武林人物必是赴苗疆大會的,非敵即友,追上去!看個仔細!」

  語落人起,搶先追蹤而去。

  凌霄綵鳳本以輕功見長,此時焉能慢得了,也毫不遲滯隨之而起。

  半盞熱茶時分,已追得首尾僅有數丈左右。

  蕭銀龍運起功力,放開眼神,已看出前面一共有十餘人之多,為首的一個輕功特高遙遙

領先,瘦骨磷磷高逾常人,但並不相識。

  隨在那人後面疾馳的,有鐵山八怪的「活殭屍」「黑無常」「三湘」雙龍會的五路靈官

中的四個,另有妖婦「青春仙姬」與「虛幻仙子」,其餘的數人全不相識。

  銀龍生恐他們警覺,一收功力輕輕落地,向凌霄綵鳳招了招手。

  凌霄綵鳳也落下實地,低聲道:

  「龍哥哥!對盤嗎?」

  銀龍湊在她耳邊道:

  「全是黑道的魔頭,有幾個認識,我們墜下去,看看他們的動靜!」

  兩人鹿行鶴伏,緊緊盯著。

  直到二更左右,前面已隱隱看出邁江一帶,沿江倚山好一大片屋宇,彎月暗澹之下,也

可看得出是新建的還是舊有的。

  這時,前面的一群魔頭,忽然停了下來。

  銀龍同凌霄綵鳳,也忙著隱於陰暗之處,緩緩向他們趨近。

  但聽那為首的瘦高漢子啞聲破嗓的聲如破竹的道:

  「那倚山傍水的樓宇,就是那龍女賤人新蓋的『向善庵』,約莫距此只有七八十丈左

右。」

  其餘眾人全然沒有開口。

  那瘦高之人又道:

  「我們要等到七夕動手,還是現在?」

  八怪之一的黑無常沉聲道:

  「七夕之夜,他們必然戒備森嚴難以得手!」

  五路靈官的雙尾靈蠍宗子揚手中的鉤一揚,泛起一點晶光,低聲道:

  「上稟會首,依屬下之見,立刻下手,給他們一個防而不備,明天看他們的大會要怎麼

開得成!」

  蕭銀龍聞言,心知那瘦高之人,必是三湘雙龍會的會首,飛雲七煞游景章。

  但不知他們所謂「下手」,是怎麼一個下法,因此摒氣凝神聽了下去。

  青春仙姬浪聲歎氣的道:

  「此時下手最好不過,可是,要把那姓蕭的也一股兒埋在火坑裡,未免有些兒可惜,咯!

咯!」

  她這時,還淫蕩的笑了起來。

  凌霄綵鳳手肘碰了碰銀龍。

  蕭銀龍連忙把她的玉手捏得緊緊的,生恐發出響聲,驚了群魔。

  這時,又聽虛幻仙子酸溜溜的道:

  「啊呀,青春妹妹還在掛記著蕭銀龍呢?那小子無情無義……」

  沒有等她說完,雙龍會首飛雲七煞游景士早已冷冷一哼道:

  「哼!這兒可是虎穴龍潭,腳下廟內都是我們的剋星,你們倆還在吃飛醋,是不要命了

嗎?」

  吞血雙拐栗知機也沉聲道:

  「你倆個要是接得下來,此處事畢,找一片草坪,我們來個無遮大會,慶祝一番,到時

你倆不要大喊吃不消!」

  蕭銀龍不由暗暗吐了口痰。

  凌霄綵鳳楊飛虹把下唇咬得生疼,強忍怒火。

  但聽——

  飛雲七煞游景章沉聲道:

  「閒話少說,誰下去安好火藥?」

  蕭銀龍不由倏然一驚。

  原來這般惡徒所謂的「動手」,不是挑戰找場,也不是偷閒暗襲,其是採用卑鄙的惡毒

手段,施用火藥,要連人帶屋夷為平地。

  想著,伸手緊握劍柄,氣憤得有些顫抖。

  凌霄綵鳳也扶上自己的「長虹劍」,待機而動。

  雙龍會首飛雲七煞游景章見無人回答,語音陰沉的吼道:

  「你們沒有一人仗著膽子欺進『向善庵』放火藥嗎?」

  群魔中仍是沒有一人回答。

  飛雲七煞似有怒意,沉聲道:

  「難道叫本會首下去?無用的一群兔兒崽子!」

  「活殭屍!你去!」

  活殭屍聲音極不自然,吶吶的道:

  「我!我的輕功最……蹩腳!還是煩勞賈天雨兄辛苦一趟吧!」

  飛天蜈蚣賈天雨急道:

  「此乃會首之令,何況火藥放下之後,火繩乃是在此地點燃,你怕什麼!快去吧,別丟

人現眼了!」

  飛雲七煞游景章又喝道:

  「老夫一言既出,不去也得去!」

  活殭屍息息索索的,似乎在埋好火繩,分枝拂葉的向嶺下摸索著去了。

  蕭銀龍計算著,等到活殭屍放置好了炸藥,回來時再行動手。

  誰知,去了半晌,如同石沉大海,毫無動靜。

  飛雲七煞游景章焦急的罵道:

  「沒用的東西,難怪鐵山的基業都保不住!」

  黑無常覺著不是味道,吶吶的道:

  「我有些兒不安,還是……」

  飛雲七煞游景章緊接著道:

  「還是你去瞧瞧吧!」

  黑無常語有怯意的說:

  「我?」

  蕭銀龍已不可耐,一推身側的凌霄綵鳳,霍地一躍而起,大聲喝道:

  「殺不完的地獄遊魂,蕭某送你們一起去瞧瞧!」

  如同飛將軍凌空而降,群魔不由全是一驚,各自散開,作勢戒備。

  五路靈官的雲遊毒梟費德星大聲叫道:

  「會首,這小子就是蕭銀龍,量天無極覃子友就死在他手上!」

  飛雲七煞游景章聞言,白森森的面色一寒,雙目寒光閃閃,錚的一聲,從腰際抽出一口

「九曲緬刀」,迎風一揮,沉聲道:

  「好小子!你找來送死!」

  銀龍不氣反笑,烏墨劍一亮,青芒頓長,寒氣逼人,喝道:

  「是你們自己找上門來。」

  一言未了。

  「嘎——」

  厲嚎陡起,「向善庵」內人影亂動,齊向這裡射來。

  飛雲七煞游景章緬刀一舞,挽成一片藍晶晶的光芒,口中道:

  「接下本會首的『七煞刀』饒你不死,看刀!」

  話落招到,果然不凡。

  蕭銀龍那裡把他放在心上,烏墨劍踏洪門走中宮,不化來勢,直刺飛雲七煞中庭,這一

招快如驚電,准狠巧妙。

  飛雲七煞厲吼一聲,驀地暴退丈餘,揮刀相格。

  嗆——

  一聲脆響,青芒過處,藍箭一點向斜地飛出十丈,當!飛雲七煞的「九曲緬刀」,已祗

剩下一半在手。

  他一招未完,兵器被削,亡魂失魄,一矮身子就地滾出七尺,口中喝道:

  「你們是死人嗎?併肩子上!」

  一眾群魔,這才如夢初醒,各振兵器吶喊而上。

  凌霄綵鳳楊飛虹「長虹劍」泛起一道五彩的光華,嬌喝聲已捲群魔中間,舞劍如天女散

花,繁星齊動。

  群魔雖也捨命而為,但誰敢冒死衝進銀龍二人的劍光以內。

  青春仙姬身子一閃,高呼道:

  「各位閃開,看我翻倒這兩個小表!」

  群魔聞言,各向上風搶去。

  蕭銀龍一見,心知她要使出迷人的亂神香,生恐凌霄綵鳳不知厲害,忙不迭的一扯她的

衣袖,叫道:

  「虹妹妹!快退!」

  衣袂齊振,人影如梭,怕不有幾十個高手,全已來到,全是女的。

  摩天玉女趙麗君、裘若蘭、冀秀娥、趙氏五媳、洛秀英。

  裘若蘭首先叫道:

  「龍哥哥!別怕!你閃開,我來送她上路!」

  赤虹陡現,光照生寒,直向青春仙姬搶去,劍到人到,人劍合一凌厲非凡!

  摩天玉女趙麗君也仗白虹劍手中挽訣,認準虛幻仙子道:

  「妖婆!看劍!」

  皇甫燕卻一縱到了銀龍的身邊,哀怨的道:

  「蕭小俠!聽說又有一位夫人,是那位紅衣姑娘嗎?」

  蕭銀龍十分不好意思,訕訕的道:

  「燕姑娘,令兄來了沒有?」

  說完,也不等皇甫燕答話,揮劍直向飛雲七煞游景章刺去。

  此時,已成了個群毆群鬥的局面。

  風聲又起,人影雜亂。

  雲天二友,皇甫英、鄭再興、趙氏昆仲、司馬仲、冷雲寺的兩位長老,玉環島的八方首

領,冀武一。

  黑壓壓的數十人全都到了。

  金煙袋富多鵬大聲嚷道:

  「老弟台,用不到你了,你沒見全是姑娘們的天下麼,幹嘛在女人堆裡打滾,快點出來

吧!」

  一群眾人,都不由哄聲一笑。

  蕭銀龍果然振劍而起,一射出了圈子,對眾人拱手為禮道:

  「各位全早來了!」

  瘋癲叟摸一頭亂髮,裂著蒲包嘴道:

  「早來了!早嗎?天一明,可就算七月七了!」

  蕭銀龍微笑一笑,與眾人一一寒暄了一陣。

  此時,厲吼連連,血雨亂射,一眾娘子軍,好似一群雌老虎,刀光閃閃,劍飛如虹之中,

把一群魔星都了結在當地,半個也沒跑掉。

  金煙袋富多鵬含著旱煙管兒,感慨的道:

  「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該洗手歸隱了!」

  眾女俠合力殲斃了十餘個魔頭,停下手來,不由相顧一笑。

  摩天玉女趙麗君、裘若蘭收回長劍,雙雙跑到凌霄綵鳳的身畔,一齊拉著她的手,十分

親切的道:

  「你就是楊家妹妹嗎?」

  凌霄綵鳳從銀龍口中,已聽說過她們,此時見她們的穿章打扮,早已知道誰是誰了,因

此,也落落大方的叫了聲:

  「麗君姐姐,若蘭妹妹!」

  其餘的趙氏五媳,冀秀娥、皇甫燕、洛秀英也全圍了上來。

  裘若蘭替她一一介紹。

  他們就在這山坡上嘻嘻哈哈的,談個不了不休,似乎是故友重逢,熟識得很,真可說是

一見如故,傾蓋而談。

  「哎呀!不好了!」

  場中男女俠士,不由全是一驚,一個個遊目四顧,蓄功戒備。

  但看月牙中天,四野寂靜,那有半點異樣。

  再見瘋癲叟無精打彩的,抱著打杖,默默的向山下走去。

  一眾群雄,全然莫名其妙。

  蕭銀龍忍不住斑聲叫道:

  「瘋哥哥,有什麼不對嗎?」

  瘋癲叟頭也不回,懶庸庸的道:

  「你們要中了魔了!如何得了!」

  眾人聞言,全都不明白,不自覺的攏到他的身後,齊聲問道:

  「中了魔?我們中的什麼魔?」

  誰知瘋癲叟仍舊一本正經的道:

  「要是沒有中魔,三更半夜在野地裡談個什麼勁!」

  男女眾俠才知他是存心開玩笑,不由哄堂大笑,也不施展輕功,一路說著笑著,朝「向

善庵」走去。

  庵內,陳設一新,蠻荒龍女已是一襲灰僧衣,由趙老太太同冀老太婆陪著迎出庵來,柔

聲的道:

  「阿彌陀佛!鎊位辛苦!」

  蕭銀龍一見,撲倒納頭便拜,口中悲切不禁的道:

  「前輩!龍兒叩頭!」

  蠻荒龍女用手撫著銀龍的頭,也十分淒愴的道:

  「孩子!起來!有話進屋再談,各位也勞累了,請便吧!今晚我要與龍兒好好的敘敘往

事!」

  一眾群雄各自分別安寢。

  裘若蘭、趙麗君,兩人拉了凌霄綵鳳楊飛虹到一處,三個姑娘嘰嘰咕咕的直談到天明,

另一間房內,蠻荒龍女也與蕭銀龍直說到天光。

  天明,正是七月七日,向善庵的開光大典。

  雞公山,摩天嶺,玉環島的一干幫眾,早就七手八腳的安排了個妥妥當當。

  此時,男女群俠,已齊集在兩側偏殿之中。

  忽然——

  遠處傳來一陣鶴唳龍吟的嘯聲,聲聞九天,清越悠揚。

  金煙袋富多鵬面色一掃往昔的嘻笑之態,肅容道:

  「他老人家替佛祖開光來了,我等出迎!」

  說著,雪天三友居然也抖了抖衣衫,足見來人輩長功深。

  其餘諸人除了蠻荒龍女跌坐在正殿蒲團上低誦佛號以外,全都迎出庵門之外。

  但見遠處空際,青光一點,直如飄風飄絮,轉眼已落在庵門以外,寸草不驚泥塵不揚,

乃是一個瘦小的老者。

  蕭銀龍一見,乃是在福山峽谷傳鏡的老人——魏興恭。

  他正待上前叩見。

  但魏興恭略抬手式,向他微笑一笑,目光慈祥的一掃眾人,含笑點頭,逕向庵門走去,

一聲未響。

  眾人在雪天三友率領之下,隨著老人身後魚貫而入。

  魏興恭跨步進門,左掌一揚,揭開了神座的綾幔,原來是一座大肚彌勒佛,他笑了一笑,

毫不停留的向正殿走去,逕到蠻荒龍女身前,手式虛按龍女的天靈,說道:

  「法名『慧劍』!」

  說完,雙手遙遙虛分,已把遠在三丈以外的神座綾幔揭開,左右各出一指,逕向丈五全

身的如來佛雙目點去!

  吃!吃!

  兩聲,原來雙目未曾『開光』的全身,忽然雙目起了層奇異的光彩栩栩如生。

  魏興恭雙指一收,回身向眾人一笑,道:

  「此間事畢,老朽告退!」

  「退」字出口,風未起,眾人祗不過一低頭,他的人影已無,直如神人。

  此時,金煙袋富多鵬對著蠻荒龍女一揖道:

  「請慧劍大師主持樹廟香堂大典吧!」

  蠻荒龍女緩緩起身,低誦佛號,率先而行,眾人緊隨身後魚貫而行,全都鴉雀無聲,莊

嚴靜穆。

  穿過了第三進「伽藍觀音」殿,後進是一院三面房。

  正面題著「潛龍」二字,蠻荒龍女含淚人殿,黃幔拉開,中間供著一幅「潛龍」圖,上

寫:「亡父潛龍,亡母拉布菩花之神位」。

  裘若蘭湊著銀龍耳邊道:

  「我說龍女前輩武功無師自通,原來她生有異秉,龍父苗母成胎,這話你可不能去問她,

免得引起她的傷心!」

  蕭銀龍正待答話,蠻荒龍女對他一招手道:

  「龍兒!隨我來!」

  銀龍急忙越過眾人,走了出來。

  蠻荒龍女拉著他的手,向東西殿中走去,東面殿上題著「養心」二字,龍女道:

  「龍兒!揭開神幔!」

  蕭銀龍隨手一揭,卻原來是了情大師俗裝的影像,不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翻身跪下叩

頭失聲。

  蠻荒龍女一見,低誦佛號道:

  「生死俱空,何必現像!起來!」

  說著,拉起銀龍,卻不向西首題著「恬性」的殿中去,逕直領先轉向後面。

  穿過一座偌大的天然花園,又是一座廣闊的莊院,亭台樓閣,儼如王公府第。

  蠻荒龍女神色煥發,一指莊門上的匾額道:

  「這叫『四海一家村』,名字不知恰當否?」

  眾人隨她進了莊門,她向左首的暖閣走去,口中道:

  「這叫『天靈閣』皇甫教主滿意嗎?」

  天靈教主皇甫英肅容道:

  「多謝前輩的安排!」

  蠻荒龍女含笑又向前去,指著暖閣不遠的一座書齋,對著鄭再興道:

  「老英雄!這幾間草舍,夠你用的了,我把他稱為『宜神書屋』!」

  鄭再興笑逐顏開,一步跨進去,哈哈大笑道:

  「老朽做夢也想不到有這麼一天!」

  書齋不遠,有一片蓮池,水榭左端停著一艘畫舫,蠻荒龍女遙指著道:

  「那不是船,乃是船形的屋子,我起了個名兒叫『聽雨畫舫』司馬仲大俠夫婦若是不棄,

老尼有心請居停下來!」

  鐵索書生夫妻齊聲道謝!

  金煙袋富多鵬對著最後的一座高台叫道:

  「慧劍大師不必說了,那座『三星台』必是替我們三個怪物準備的,謝了!」

  蠻荒龍女微微而笑,轉向冀武一夫婦道:

  「三星台不遠,那叫『長壽村』,預祝你老夫妻百年長壽吧!」

  說時,轉過荷池,眼前一片草坪,四周垂楊滿地碧綠,一連六楝平房,中間圍著一間細

致的小樓!清新宜人!龍女對著趙老太太道:

  「這片『翠綠坪』是替你設計的,不要嫌棄。」

  南面一座高樓,共有四層,樓上題著一塊匾額,寫著「麟鳳呈趾」十分壯觀。

  蠻荒龍女拉著銀龍的手,慈祥的道:

  「龍兒!江湖上你爭我奪,在刀尖上過日子,我已痛心了,不知你願不願在這苗荒之地

住留下來!」

  蕭銀龍深深的被她感動,也同孺子一般,倚在龍女肩上,誠懇的道:

  「前輩,龍兒願長伴左右!」

  眾人見蠻荒龍女面有淚痕,不由全勸解道:

  「今日開光大慶,親友相聚,晚間還有喜事要辦,都該歡歡喜喜才是!」

  說著,眾人蜂擁之下回到前殿。

  前殿葷素兩類酒筵已排列整齊,彼此吊復高高興興的痛飲起來。

  入夜。

  蕭銀龍方知道,龍女早已安排好他與趙、裘、楊三家的婚事,心中對龍女的安排,更加

如同慈母,感慨莫名。

  誰知,原來出來拜堂的不單是自己。

  另外皇甫英同冀秀娥,小溫侯趙德俊與皇甫燕,兩對新人早在禮堂上雙雙對對的排列等

候著。

  銀龍偷眼看著自己身側的三位嬌妻,喜自心頭,笑生眉梢,說不出甜蜜。

  花燭光芒一晃,乍暗忽明。

  蕭銀龍的功力最高,叫聲:「噫!」

  閃身就待追出,空中朗朗一笑,分明是魏興恭的聲音,再看桌子上多了三大包東西,一

包是一對如意,上寫皇甫教主吉席,一包是一對金玉鼎,上寫趙世兄大喜,一包是一隻白玉

麒麟,三隻翡翠綵鳳,上面沒寫什來,分明是送蕭銀龍的。

  眾人免不得又歎息了一陣,重又開懷暢飲,一直到三更才席終人散。

  蕭銀龍偕同三位如花美眷,回到「麟鳳樓」正待容睡,忽然,他彷彿看見一條灰影在樓

窗前一閃而逝。

  他不願驚動三位新娘,不聲不息的追蹤出樓。

  但見那灰影其快無比,直向前庵射去。

  蕭銀龍焉敢怠慢,一騰身全力搶到前面,仔細觀瞧,乃是個少了左臂的尼姑。

  那尼姑身形一頓,微微歎息了一聲,瀉進庵去,落在後進三殿西首的「恰性殿」。

  銀龍略一凝神!心想:哎呀!這是雪地飄紅牟嫻華!半點不差。

  想著,霍地一撲,直向「怡性殿」落去,口中叫道:

  「牟姐姐!牟姐姐!」

  驀的人影一動,蠻荒龍女疾飄而至,單掌合十,攔住了去路,微聲道:

  「龍兒!麟鳳樓三位姑娘在等你!」

  蕭銀龍不由滴下幾滴英雄之淚,眼望身形初渺的獨臂女尼進入的「怡性殿」久久說不出

話來,祗好欠身射回「麟鳳樓」。

  身後,夜風吹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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