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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衣雲鬢》第5章
第二十一章 月映笈現

  江天濤飄身落地,冷冷一笑,道:「不看完在下練劍就想走嗎?」說話之間,橫肘撤

劍,嗆瑯一聲龍吟,冷芒一閃,彩華暴漲,江天濤手中已多了那柄彩斑點點的麗星劍。同

時,劍眉如飛,星目閃輝,朱唇曬著冷笑,緩步向前逼去。

  驚急惶立的十四個壯漢,這時看了江天濤手中彩華閃爍的麗星劍,面色同時一變,俱都

愣了。尤其,破衫書生和冬烘先生,以及那個鼠耳削腮的瘦小漢子,恍然間似是想起武林中

有這麼一位大人物,有這麼一柄有彩光的寶劍,只是在這性命攸關的剎那間,俱都想不起那

人是位大俠客,抑或是大魔頭。

  這時,見江天濤劍眉如飛,星目閃輝,橫劍緩步過來,知道對方已動了殺機。於是,幾

人一遞眼神,同時暴喝一聲:「大爺們和你拼了!」暴喝聲中,飛身前撲,紛紛撤出兵器,

齊向江天濤攻去。十四個漢子用的是十四種不同的兵器,刀、鉤、叉、索、練子鞭、鐵骨折

扇、鐵算盤、雙槍、短棍、流星錘、大斧、判官筆,各展絕招,俱使煞手。

  江天濤傲然哈哈一笑,身形旋轉如飛,麗星劍振臂揮舞,漫天彩霞,遍灑麗星,彩虹過

處,暴起一聲惶恐驚呼,酒糟鼻的鐵算盤,已被震飛了。緊接著彩華一閃,又一聲慘叫,瘦

小的漢子的鼻子耳朵,也被削掉了。

  大桿被凌空擊飛,雙槍被攔腰斬斷,破衫書生被劃破了前胸,流星錘被削斷了鐵練,十

四個人,驚呼嚎叫,魂魄散,頓時大亂。就在這時,不遠處驀然傳來一聲勁疾急呼:「江賢

侄,請住手!」

  江天濤聞聲心中一驚,疾收劍勢,騰身凌空,左袖微微一拂,身形橫飛三丈,飄然落向

地面。就在他飄然下落的同時,又聽那蒼勁的聲音,怒斥道:「一群不長眼睛的蠢東西,連

九宮堡的江少堡主都不識得,還跑什麼江湖,闖什麼萬。」

  說此一頓,按著怒聲大喝:「還不快滾,難道在此等死嗎?」說話之間,江天濤已飄落

地面,只見一個落腮銀髻的老人,正肅容瞪著抱頭鼠竄的十四個壯漢。在老人的身後,尚立

著一個年約二十一二歲,身穿青衫,背插金鞭的英挺少年。

  江天濤一面收劍,一面細看,只見老人身穿天藍長衫,手持玉骨折扇,霜眉虎目,挺鼻

方口,慈祥中透著威嚴。他雖然不認識老人呼他「賢侄」,當然是根據他手中的「麗星劍」

才敢如此喊。

  心念間,老人已含笑走了過來,爽朗的笑著道:「賢侄認得老朽否?」江天濤自是不便

說不知,但他又確實不識,只得拱手躬身,惶聲道:「晚輩愚劣一時憶想不起,倘請前輩賜

示。」

  老人一聽,仰天發出一陣愉快地哈哈大笑,接關朗聲道:「我那江老弟,常言賢侄庸

劣,不堪造就,看來完全是謙虛客氣,就以這句應對之話,豈是出自俗子之口。」江天濤知

道老父前時指的是朝天鼻,但他這時又不便代老父解釋。

  又聽老人愉快地笑著道:「老朽就是河南省固始縣的神鞭趙沛豐,賢侄可還記得?」江

天濤不敢說不識,但根據老人的口氣,斷定與老父的交情不錯,於是,急忙向前一步,深深

一揖到地,同時,恭聲道:「原來是神鞭趙世伯,請受小侄天濤大禮一拜。」

  揖罷,急撩藍衫下擺,屈膝就要下跪。老人趙沛豐,欣然哈哈一笑道:「免了,免

了!」說話之間,早已將江天濤扶住,同時面對身背金鞭的英挺少年道:「德兒,這位就是

你江叔叔的愛子天濤……」

  江天濤末待神鞭趙沛豐說完,首先向前兩步,即向滿面含笑的英挺少年,深深一揖,恭

聲道:「小弟江天濤,參見趙世兄!」英挺少年想是老父在場,拘謹地急忙還禮,同時謙和

地含笑道:「小兄趙懷德,今後尚請濤弟多多賜教。」

  江天濤急忙謙恭的道:「懷德兄太謙虛了,小弟禮應向世兄請教!」神鞭趙沛豐見兩小

禮讓,不由持胡哈哈笑了,接著愉快地道:「賢侄為何與那些混江湖的朋友動上了手?」江

天濤急忙恭聲道:「小侄在此露宿,因見月色挺好,一時興起,練了幾招劍式,不想彼等前

來,竟向小侄強行索寶。」

  趙沛豐一聽,再度掙髻一陣大笑,趙懷德也拘謹地笑了笑。江天濤繼續解釋道:「依小

侄揣想,彼等必是看了閃閃的彩光,才趕來察看。」神鞭趙沛豐,風趣地笑著道:「不但他

們看了好奇,就是老朽也是看了??的七彩劍氣,才趕來此地,不過老朽不是來索寶,而是

來看我那江老弟何事來了此地。」

  說話之間,標了一眼江天濤的麗星劍,接著,肅容道:「賢侄何時接掌了九宮堡,那老

弟因何突然退休?」江天濤見問到父親,急忙拱手恭聲道:「家父見小侄終日閒居堡中,特

命小侄出外一增見識,雖將麗星劍轉授,但堡中要務仍由家父掌理。」

  趙沛豐一聽,虎目突然一亮,似有所悟地笑著道:「如此說來,賢侄想是特意趕赴金面

哪托的論武大會了?」江天濤立即恭聲應了個是。趙沛豐興奮地哈哈一笑,道:「如此太湊

巧了,這次老朽帶你懷德哥出來,正是要去大洪山,老朽並不一定要他與金面哪托一爭長

短,旨在要他增增見識,開開眼界。」

  說話之間,虎目標了一眼江天濤的座馬,立即提議道:「賢侄有馬,明日午後即可抵達

山下,我和你懷德哥還要趕幾個時辰的夜路,我們只有明晚在洪通鎮見了。」江天濤決定明

晚仍要熟習麗星劍法,自是不能與趙氏父子同處,因而,俊面略現難色地恭聲道:「明日小

侄尚有一些瑣事待辦,明日晚間,恐怕不能趕至山下…」

  趙沛豐久歷江湖,一聽江天濤的口氣,立即爽朗的一笑道:「既然賢侄有事,我們就後

天大洪山上見了。」說罷,即和愛子趙懷德轉身向林外馳去江天濤急忙拱手,恭聲說:「趙

世伯,懷德兄先行,恕小侄不遠送了。」

  話聲甫落,林外已傳來神鞭趙沛豐的蒼勁回聲道:「賢侄如能明晚到達山下,老朽在洪

通鎮悅來店相候。」江天濤急忙氣納丹田,朗聲回答道:「小侄遵命!」說話之間,凝目再

看,趙氏父子已經走遠了。

  轉身一看,方才撞在祠堂門樓下的黑臉矮胖青年和癩頭刀,也早已逃得無影無蹤。江天

濤仰首看了一眼夜空,明月已經偏西。想到破衫書生等人一陣胡鬧,耗出了不少寶貴時間,

令他提高了驚覺。

  於是,就坐在祠堂門樓的石階上,繼續研讀以下七招。下面兩個殷紅和淡棕色的彩斑

內,是星光飛灑和麗星萬點劍身的另一面,共有五塊彩斑,色分紅、紫、綠、黃、藍五個劍

式是:星河倒瀉、星月映雪、慧星火花、星轉斗移,寒星一點。

  有了方纔的經驗,江天濤再不敢放手練習,僅能閉目沉思,憑記憶在心中的劍式默默研

練,自是不能體會其中精微和奧妙。江天濤默默研練完了七招劍式,已是金雞三唱,東方發

白了。

  於是,收劍盤坐,運功養神,再睜眼時,已是日上三竿了。看看小青,正無聊地啃著青

草,不時望一眼江天濤。江天濤愉快地一笑,挺身躍起,舉手一招,小青一聲歡嘶,立即奔

了過來,江天濤先撫摸了一下小青的長祟,接著拭去鞍面上的松針和露珠,飛身上馬,直向

林外馳去。

  奔上官道,儘是些鮮衣怒馬的武林人物,絕少看到徒步趕路的高手。馬嘶連聲,鐵蹄如

雨,整個官道上儘是飛奔的馬影,和騰騰的揚塵。小青一夜休息,神情力足,放開鐵蹄,狂

馳如飛,在疾奔的馬群中,捷逾流矢,宛如一縷青煙般,向前飛馳。

  這多奔馬中,自是不乏能行的良馬,有那心胸狹窄,爭強好勝的人,難免在尾後放馬追

趕一陣。江天濤心急早些趕到大洪山下,希望能在附近的大鎮上找到一間清靜的獨院,是以

也任由小青放蹄飛馳。相互逐奔,比賽腳力的當然不止一人,因而,整條官道上,馬嘶蹄

亂,吆喝叫罵,滾滾塵灰中,不時響起馬鞭的叭叭聲。

  是以,每個乘馬的人,都想爭前,而每個人也總免不了塵土滿身。江天濤的小青雖快,

但前途還有拂曉即行趕路的乘馬人,是以,江天濤的藍衫上,也落滿了灰塵。中午時分,綿

延無限的大洪山,已遙遙在望了。

  江天濤在一個人馬擁擠的大鎮上進過午餐,繼續向大洪山前馳去。他確沒想到,金商哪

托舉行的這個以武會友的大會,會吸引了這麼多的武林人物,明天大會的盛況,也可想而知

了。

  由於三山五嶽的英豪,大批地湧到,大洪山附近的小村大鎮上,均告人滿,頓時熱鬧起

來。距離大洪山尚有十七八里,位於官道上的鎮店內已經有人投宿了。江天濤仰首一看天

色,申時剛到,這時投宿雖嫌過早,但再向前進,勢必找不到客店。

  於是,就在距大洪山尚有十七八里的一個大鎮上停下來,他決定明日絕早上山。入店沐

浴,另換藍衫,全身上下,煥然一新。進罷晚餐,已是掌燈時分,盤膝床上,閉目養神,他

準備一俟明月升起,即可重新研讀一遍星劍法。

  半個時辰過去了,仍末見窗外灑進月光來,走出屋外一看,烏雲片片,即將密合,東天

的明月,早被遮住了。江天濤一看,心中暗暗焦急起來,看情形,今夜恐怕不可能有月光

了。正在暗自焦急之際,店外街上,突然一陣大亂,人聲槽雜,似在歡呼,於是心中一動,

急步向店門走去。

  歡呼之聲擴張得似是極快,江天濤尚未走到前院,吵雜的人聲已到了店外。這時,所有

宿在店中的武林人物,聞聲紛紛出來察看,只見三個衣著整潔的青年人,神色興奮地揮動著

右手,同時,高聲歡呼:「大家快些動身,前面鎮上的朋友們已經開始入山了……」

  如此一嚷,整個客店內,頓時轟動起來,紛紛大聲詢問:「為什麼今晚就入山呢?去了

宿在什麼地方?」三個青年人同時搶著道:「據說大洪山今晚三更還有歡筵,通霄狂飲,論

武拂曉即行開始。」群豪一聽,立時暴起一陣粗擴豪放的震耳歡呼,尚未卸下兵刃的人,已

經開始奔出店門。

  正在焦急的江天濤一聽,心中大喜,這真是個捉拿毒娘子的絕佳機會,夜晚行動,較之

白日自然方便些,何況夜空烏雲密佈。心念已定,急步走至店門,略向神色驚疑的店伙交代

照料馬匹,逕向西街口走去。

  這時,滿街武林人物,興高采烈,齊聲歡呼,紛紛向西街口湧去,情形如瘋如狂。金面

哪托的以武會友,給平靜多年的江湖,突然掀起一個巨浪。江天濤看得出,這些人固然靜極

思動,好武若命,趁這個機會出來湊湊熱鬧,散散心,但其中覬覦金面哪托玉獅子的人,也

不能說沒有。

  他前去大洪山,旨在逮獲毒娘子,追回母親編製的繡衣,至於論武,毫無興趣,因而,

他決定,除非有人向他挑釁,他絕不參與搏鬥。

  心念間,已到了街口,只見官道上,田野間,儘是縱躍如飛的人影,一致馳向大洪山。

再看十數里外的大洪山,一片紅光,直衝半天,不少峰腰半嶺上,現出了燈火點點。江天濤

看了這情形,斷定傳言不假,於是,也展開輕功和湧向大洪山的群豪,一同向前飛馳。

  十數里地,片刻已到山下,數以千計的各路英豪,在鼎沸叫囂的人聲中,紛紛向一座寬

廣的山口湧去。由於人群擁擠,俱都無法施展輕功,江天濤只得夾在人群中,向山口前進。

  這時,周圍擁進的人群中,有的贊「金商哪托」武功了得,有的罵「金面哪托」沒有計

劃,八方聚來的英豪,由一座山口進入,怎麼個走法?進入山口,即是一條直通深處的寬大

山道。

  正前進間,深處燈光亮處,突然傳來一陣沖天彩聲。群豪一聽,頓時掀起一陣盲目呼

喊:「前面的快走呀,比武已經開始了。呼聲甫落,深處再度傳來一陣沖天烈彩。

  於是,前面的人狂奔,後面的人湧來,加之混飯吃的江湖庸手,誠心前來看熱鬧;更是

推波助瀾,情勢十分混亂。一陣奔走,越過兩座橫嶺,繞過數處峰腳,左右斜坡橫嶺上,已

佈滿了帳蓬和繁星般的燈籠。

  但每座帳蓬內,俱都空空,尚無一人進入宿住,僅有三五個擔任警衛的勁裝背刀大漢,

散立在橫嶺上。燈光最亮處,和那陣陣沖天彩聲,就在佈滿帳蓬的構嶺那面。江天濤隨著人

群,登上橫嶺一看,星目條然一亮。

  只見嶺下,是一座寬廣約千畝的特圓而平坦的大綠谷,周圍一圈斜嶺上面,架滿了帳

蓬,谷中近百壯漢高舉著火把,近千英豪將谷的中央圍成一個空場。在谷的對面,高搭一座

彩門,燈火光明如晝,數十持矛握盾的彪形壯漢,分立兩邊。

  彩門左右的構嶺上,築滿了青石箭坎,每座箭坎的後面,整齊地立著兩名強力連發弩弓

手,總數約三百人。江天濤打量間,已隨人潮走至嶺下,擠近谷的中央空場一看,這才發現

近百高舉火把的大漢身前的長凳上,倘坐著三十餘個一色黑衣勁裝黑包頭的少女,少婦,老

叟和大漢。

  場的中央,早已用白灰劃好了一個直徑數丈的圓圈,圓圈的四角方凳上,分別放著一盤

白灰。江天濤看得非常不解,正自迷惑,群豪中,驀然響起一聲沉喝道:「大家冷了半天,

掩林長書先湊個熱鬧。」沉喝聲中,人影一閃,一個身形魁梧的青衣大漢,飛身縱出來,逕

至一個白灰盤前,兩手一按,立時兩手雪白,按著走入圓圈內。

  坐在長凳中央的一個黑衣清瘦老人,立即起身,謙和地道:「閣下要選哪一級?」青衣

大漢爽朗地道:「選五級有失掩林長書的身份,選三級又怕通不過去,掩就選四級吧!」圍

在三面的群豪一聽,頓時掀起一陣哄笑。

  黑衣老人微一領首,即向左側長凳上的幾個黑衣年青人看了一眼,其中一個二十五六歲

的年輕人,立即站起來。黑衣青年,同樣地走到白灰盤前,雙手按了兩掌白灰,按著走這圈

內,面向青衣大漢而立。

  青衣大漢林長書,微一抱拳,朗聲道:「小老弟,林某有潛了。」了字出口,飛身前

撲,左手迎空一晃,右掌猛力劈出。黑衣青年,朗喝一聲來得好,身形一閃,十分矯健,左

掌隱藏不出,右手捏指去扣大漢的右腕。

  青衣大漢右掌招式一變,下劈之勢一繞,橫掌猛掃而出,左手閃電捏向黑衣青年的右

肩。黑衣青年,撤步塌肩,閃過兩招,翻掌猛攻大漢。江天濤看了這情形,知道要經過雙方

搏鬥,佔先之後,才准入山,看看滿谷的英豪,要比多少天才能比完。

  於是,凝神一聽附近人物的交談,才知今晚的比武,是甄審那些企圖入山參加晚筵的

人。為了便於編排席次和身份,共分六個等級。特級高手,則與金面哪托同席或鄰席,一級

高手,則位於就近,其餘則依序向外延伸。

  這場甄審等級的較技,是論武大會前夕的一個插曲,旨在造成熱鬧氣氛而又不傷和氣,

兼有阻止貪嘴的老饕混進晚筵席上,大快朵頤。甄審等級直至晚筵開始為止,不願參加晚筵

的自是不必入場,三更以後,可自行到嶺上找帳蓬。

  但武林中有名號,有聲望的高手或前輩人物,不受甄審之限,一經發現,亦被恭請入

山。這在這時,場中驀然一聲大喝,按著暴起一陣聲震山野的如雷烈彩。江天濤定睛一看,

只見青衣大漢,正滿面含笑,圈臂抱拳,同著對面的黑衣青年連聲道:「承讓承讓。」

  黑衣青年,急忙還禮,神色並不過分難堪,轉身向自己的座位上走去。這時,才發現黑

衣青年的後肩上,竟被大漢輕微地印了一個白掌印。黑衣老人,立即起身,在熱烈的彩聲

中,親為青衣大漢佩上一朵直徑僅有寸半的鮮紅繡花。

  之後,由另外一個黑衣青年相陪,把大漢引向朱門。江天濤看了這情形,雖不貪嘴,但

為了混進警衛森嚴的後山,也不得不出場一搏,以便取得參加晚筵的入出權。

  繼爾一想,如果先求混進山去,而又不致引起對方的注意,最好是二三四級,但萬一被

人指出自己的身份,又覺得對九宮堡的聲譽和老父的德望,均不無損貶。衡情之下,決定采

取一個在末指出自己的身份之前,絕不事先說明,而在發現之後,又不損及自己身份的兩全

之策

  於是,悄悄取出蠻花香妃的那方粉紅色約五步斷魂香巾,輕巧飄灑地繫在劍上,看來似

是一種華麗的裝飾,實則是遮住那兩片彩玉。江天濤繫好絲巾,正待舉步走出人群,不遠

處,驀然響起一聲清脆嬌叱。於是,心中一驚,這聲音太熟悉了,探首一看,只見一道紅

影,飄然落在圓心中。

  定睛再看,面色大變,身不由己地向身後退了兩步。只見場中卓然立著一個紅緞勁裝,

身背長劍的美麗少女,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兩道彎彎的柳眉,額前一蓬劉海,腮上隱現梨

渦,一臉的刁鑽嬌憨之氣,正是梵淨山金佛盲尼的女弟子朱綵鸞。

  江天濤見了朱綵鸞,簡直傻了,在這緊要的關頭,絕不能和她碰面,否則,今夜不但捉

不住毒娘子,相反地會把事情弄砸了。心念間,已見清瘦老人,抱拳和聲道:「請問姑娘選

哪一級?」

  朱綵鸞柳眉一挑,毫不客氣的道:「和你們山主同桌的是什麼級?」如此一問,密集三

面的圍觀群裡,頓時掀起一陣騷動和議論聲。清瘦老人炯炯目光,略微打量了一眼朱綵鸞,

依然謙和地道:「是特級!」

  朱綵鸞一揮手,立即以不耐的口吻,催促說:「好,就是特級吧!」清瘦老人似是看出

朱綵鸞是位大有來歷的姑娘,因而毫無一絲不悅地點點頭,轉首看了身邊的一個標緻少婦一

眼,同時遞了一個小心的眼神。

  標緻少婦緩緩立起,飄身已至白灰盤前。圍觀的群裡,原本懷疑少婦本身的武功,是否

能甄審特級的高手,這時看了少婦的輕靈身法,立即暴聲喝了個好。

  一向爭強好勝的朱綵鸞,立即脫口一聲嬌叱:「且慢!」標緻少婦聞聲抬頭,立即縮回

一雙就待按向灰盤中的玉手,謙和地道:「姑娘何事?」朱綵鸞見對方人人謙和,似是有些

不好意思,於是嬌靨一舜,也笑著道:「本姑娘見你的輕功還算不錯,我就和你較較輕功

吧!」

  話一出口,已近兩千的圍觀英豪,俱都感到有些不滿,而躲在人後偷看的江天濤,也不

禁搖了搖頭,心說:我這位朱師妹,也的確有點太狂了。標緻少婦毫不為意地一笑,說:

「如何比法,請姑娘自己劃道吧!」

  朱綵鸞一指置放四角的四個灰盤,道:「請你先派人將這匹盤白灰衡平。」話一出口,

標緻少婦的粉面立變,圍觀的群豪,俱都驚異地瞪大了眼睛,臉上不滿的神色,也一掃而

光。清瘦老人一揮手,立即由長凳上奔過來四個黑衣勁裝少女,各撿一根枯枝,謹慎地將四

盤白灰衡平。

  朱綵鸞似是早已清楚甄審的規則,一俟四個少女退回,也向標緻少婦謙和地道:「萬一

濺出灰來,可請你不要見笑啊!」笑字出口,嬌軀已凌空升起,緊接著,飄然斜飛,逕向就

近一個灰盤上冉冉降這時,全場一片死寂,所有在場的人,俱都瞪大了眼睛,除了火把的熊

熊火焰落的燃燒聲,再聽不到任何雜音。

  只見冉冉下降的朱綵鸞,小蠻靴輕輕一點灰盤,玉臂一展,嬌臂一展,嬌軀迅即又升起

來,宛如風吹綿絮般,再向另一個灰盤上落去。圍觀的群豪一看,個個目瞪口呆,俱都面色

大變,只見厚約四寸的灰面上,僅有一個極淺的靴印。

  朱綵鸞一起一落,連踏四個灰盤,灰面上的靴印,卻一個比一個淺,最後凌空躍起,飄

然落回原地,氣不喘,臉不紅,櫻唇綻笑,明眸閃輝,同著標緻少婦一領首,輕盈地笑著

道:「請指教!」

  標緻少婦面色如土,久久答不上話來。全場依然一片岑寂,每個人都為朱綵鸞的駭人輕

功驚呆了。江天濤看了朱綵鸞凌空踏雪,也不禁暗讚不止,兩三個月不見,朱綵鸞不但出落

得更加艷麗,而她的輕功也有了長足的進步。

  心念間,驀見神情微顯激動的清瘦老人,強自沉著地立起身來,就在身後絨盤上取了一

朵小巧精美的金質蘭花,同時,含笑謙和地道:「姑娘輕功精絕,已達爐火純青之境,老朽

以下,無人可及。姑娘是今夜憑武功榮獲特級嘉賓的第一人,姑娘佩此金蘭,即可乘馬入

山。」

  說此一頓,即將金質蘭花,交給立在場邊的標緻少婦,接著,繼續道:「姑娘想必已清

楚一級以上嘉賓入山的規則,除人盡皆知,頗有聲望的一流高手或盛譽滿天下的前輩人物

外,其餘人等,均須報出師承,門派和尊姓大名來。」

  如此一說,在場的群豪更靜了,個個屏息靜氣,俱都想知道當今武林中,是哪一位掌門

宗師,調教出這等武功驚人的女弟子。朱綵鸞見在這麼多武林英豪面前,報出自己的芳名和

師承,雖然芳心有掩不住的欣喜,但她卻不敢形諸面上,於是肅容拱手清脆地道:「小女子

朱綵鸞,習藝梵淨山,家師乃無憂洞主,無憂老師太,人稱金佛盲尼老人家……」

  金佛盲尼四字一出口,已逾兩千之眾的武林英雄,頓時暴起一陣直衝霄漢的熱烈彩聲。

標緻少婦就在震耳欲聾的如雷彩聲中,將一朵精美的金質蘭花,佩在神情也不禁有些激動的

朱綵鸞的胸襟上。江天濤無心去看場中的佩花情形,他正為入山報告而暗暗焦急,依照入山

的規定,今夜想混進山去,似是已不可能。

  心念末畢,不遠處的人群中,突然暴一聲渾濁大喝道:「你們先別走,還有掩張石

頭。.」江天濤一聽,在焦急中也忍不住暗自笑了,心想:明天金面哪托的論武大會上,有

了這位石頭兄,可就更熱鬧了。

  於是,探首一看,只見五短身材,腰粗背厚,換了一身嶄新黑緞勁裝的張石頭,正挺著

如鼓肚皮,大步向著場中走去。張石頭例著大嘴,瞪著環眼,看來十分生氣,走到場中一

站,向著清瘦老人一招手,理直氣壯地道:「小老頭,也給我佩個一級紅稜大花吧!」

  這時,群豪早已靜下來,俱都以驚異的目光望著傲然立在場中的張石頭,大家鬧不清這

位傻頭傻腦的張石頭是何來路。清瘦老人見張石頭皮堅肉厚,頭如麥鬥,出口就要紅緩大

花,斷定也是一個不凡人物,因而,起身謙和地道:「閣下想佩紅稜大花不難,但必須勝過

本山的一級高手。」

  張石頭環眼一瞪,立即憨聲道:「為什麼?朱綵鸞是掩的師妹,我是她的師兄,同是一

個師父的徒弟,她取了個特級,難道我石頭要個一級也不給……」話末說完,全場立即掀起

一陣哈哈哄笑。

  清瘦老人見張石頭傻頭傻腦,知道他缺幾個心眼,但他既是震懾黑白兩道數十年的盲尼

高足,武功自是不俗,因而笑著道:「朱姑娘雖然以輕功取得特級,但她卻不能帶閣下一同

進去。」張石頭環眼一瞪,立即不服氣地怒聲道:「方纔那個叫什麼神鞭趙沛豐的白鬍子老

頭,不是也帶了一個年輕的小伙子進去嗎?」

  話末說完,清瘦老人不由仰面發出一陣哈哈大笑,接著解釋道:「方纔那個青年,乃神

鞭趙老英雄的大公子,照規定理應讓趙小俠入山,如果今夜盲尼老前輩法駕光臨,朱姑娘和

閣下,自然也可免試進去。」

  說罷,又仰面打了個哈哈。江天濤聽了老人和張石頭的對話,知道趙家父子也早進山

了,看來今夜捉拿毒娘子的希望,愈來愈渺小了。心念間,驀見愣了一會兒的張石頭,突然

一揮手,似是無可奈何地道:「好了,好了,你也別盡自囉唆,說真的,我還真不稀奇第一

級……」

  清瘦老人毫不介意地笑著問:「那麼閣下要選哪一級?」張石頭毫不遲疑地一指老人,

道:「我就選你那一級。」老人一聽,頓時愣了。

  周圍群豪見張石頭傻得有趣,俱都為他歡呼打氣。張石頭見這麼多各路的英雄為他加

油,晃著大腦袋,似笑不笑地例著大嘴,更加得意。清瘦老人看了朱綵鸞的駭人輕功,已經

有了自知之明,這時又見朱綵鸞神色自若,一直笑嘻嘻地看著她這位傻師兄,對她這位大師

兄的過關,似是極有把握,愈加不敢輕易出手。

  尤其,金拂盲尼是天下出了名的難惹人物,在這麼多英雄面前打敗了她的傻徒弟,那還

了得?再說,就是勝了,也不光彩,勢必落個以大欺小,萬一被這傻小子擊敗了,當著三山

五嶽的數千英豪,這一生的英名就完了。

  清瘦老人思而想後,進退維谷,任他是多年的老江湖,這時也不禁暗暗叫苦。於是,心

智一動,仰面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接著自我下台地笑著道:「不是老朽不願與閣下過招,只

怕動手落個以大欺小……」

  張石頭聽得一瞪眼,正待說什麼,驀見坐在長凳上的一個彪形大漢,條然躍起,震耳一

聲暴喝:「在下王光祿來陪你!」暴喝聲中,飛身撲進場內,身形一落,繼續欺進,右掌迎

空一揮,一招力劈華山,猛劈張石頭的天靈。

  張石頭環眼一翻,輕蔑地沉聲道:「哼,你來你倒霉。」說話之間,急上兩步,非但不

出手,反而用頭迎。朱綵鸞一見,深怕鬧出事情,驚得脫口急呼道:「打不得。」

  清瘦老人和標緻少婦亦看出情形不對,因而也驚得齊聲阻止。彪形大漢心知不妙,慌得

暴喝一聲,急忙撤掌變招,同時也驚覺得到身體不能被張石頭的大肚皮撞著,於是,身形一

斜,猛向右倒。

  張石頭見對方聞聲突然變招,得意地嘿嘿一笑道:「真是草包。」包字出口,橫臂一

格,碰的一聲擊在大漢的肩頭上。彪形大漢的身形正在斜倒,哪裡還禁住張石頭的揮臂一

格,一聲悶哼,蓬聲大響

  一個彪形的身體,應聲跌在地上。三面圍立的群豪,本來就是湊熱鬧,這時一見,紛紛

怪聲為張石頭叫好。張石頭見大漢被自己揮臂格在地上,不由望著清瘦老人,得意地道:

「怎麼樣?我可有資格做你們的特級客人。」

  清瘦老人的神情十分窘迫,但仍裝出一副笑容可掬的神態,哈哈一笑道:「當然,當

然!」說話之間,無可奈何地在絨盤內取了一朵金質蘭花,顯出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在群

豪的怪聲叫好,熱烈喝彩的聲浪中,親為張石頭佩在胸襟上。

  但谷中的氣氛,較之方才更熱鬧,而前面的構嶺上,仍大批大批的武林人物,向谷中湧

來。張石頭在四個黑衣青年的擁護下,胸前戴著一朵金光閃閃的金蘭花,向著喝彩的群豪揮

了揮手,跟在朱彩鴛身後,得意洋洋地向著彩門走去。

  江天濤看在眼裡,不停地暗自搖頭,心想:今夜石頭兄真是出足了風頭。現看場中,兩

個青年人已將地上的彪形大漢扶起,滿頭滿臉儘是白灰土,看來跌得還真不輕。清瘦老人裝

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態,實則,心裡很不是滋味。

  但圍立在三面的兩千英豪,俱都看得出,清瘦老人的忍氣讓步,完全是畏懼金佛盲尼的

護犢怪癖。這時,全場一片議論人聲,每人談論的話題,都是張石頭,不少閱歷豐富的人,

早已看出張石頭有一身橫練功夫。

  江天濤看看烏雲密合的夜空,已分不出是何時辰,他既怕進去遇趙氏父子和朱綵鸞,抽

不開身去捉毒娘子,又怕錯過今夜的大好機會。片刻過去了,竟沒有一人再進場交手。

  江天濤深怕清瘦老人突然宣佈晚筵嘉賓甄審停止,因而決定先行進山,然後再見機行

音。既然一級以上的嘉賓均須報出師承姓名,索性取下劍上的五步斷魂絲巾,悄悄放回懷

內。於是,分開前面的幾人,大步向場中走去。

  群豪見這麼久才有人出場,頓時暴起一聲久等不耐的歡呼。待等他們定睛一看,發現竟

是一位儒巾藍衫,腰懸寶劍的英俊少年時,剎那間俱都安靜下來。緊接著,不少人的目光同

時驚急地一亮。

  坐在長凳上的十數少女,見群豪中突然走出一個劍眉星目,挺鼻朱唇的少年英俊公子,

俱都不自覺地芳心抨跳,腮泛紅雲。一直悶悶不樂,仍在暗自懊惱的清瘦老人,見人群中突

然走出一個英挺中透著書卷氣的俊秀少年,只得由長凳上立起來,強自含笑道:「閣下要選

哪一級?」

  江天濤在白灰圈中立好,拱手謙和地道:「在下選的是特級!」群豪一聽,頓時掀起一

陣議論和騷動,間有一兩聲輕蔑和懷疑的輕聲譏笑,但更多的是震驚和冷靜。清瘦老人受了

朱彩鴛的震嚇和張石頭的諧弄,已沒有最初那樣冷靜。

  尤其聽了群豪中的笑聲,更誤以為在笑他的武功低劣和無能,以致才有這些年紀輕輕的

少年人物向他挑釁,因而,沒來由的升起一股無名怒火。於是,微紅著老臉,望著卓立場中

的江天濤,冷冷一笑,略含輕蔑地沉聲道:「閣下可是看到別人獲得特級太容易了?」

  話一出口,群豪中立時掀起一片震驚啊聲。江天濤聽得一愣,頓時氣得俊面通紅,但他

聽了群豪中的震驚啊聲,知道有不少人已看出他的身份。想到老父一生寬宏的心胸,強捺著

心中的怒火,依然平靜地道:「老當家的怎可這樣侮蔑熱誠前來貴上的朋友?」

  清瘦老人見江天濤話中意含責問,頓時大怒,正待發話,長凳上條然躍起一個青年,飛

身向他身前奔來。群豪中,又有不少人發出一陣感慨的歎息聲。清瘦老人見黑衣青年慌張奔

來,誤以為要出場向江天濤動手,立即橫臂一欄,怒聲道:「讓我來試試他……」

  話末說完,黑衣青年立即慌不擇言地悄聲道:「壇主…衛明!」清瘦老人不知何意,不

由一愣,但仍沉聲道:「什麼衛明?」黑衣青年無暇解釋清楚,僅惶急地悄聲道:「力拔

山,擊傷了力拔山!」

  清瘦老人一聽,腦際轟然一聲,驚得神志頓時清醒了,同時也驚覺到群豪中的驚啊!和

對他昏庸的歎息聲。由於驟然的震驚,心情緊張,面色如土,急忙抱拳當胸,乾澀地笑著

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衛小俠……」江天濤末待清瘤老人說完,立即拱手分辨道:「老當

家的認錯了,在下是幕阜山的江天濤!」

  清瘤老人已經心浮氣躁,連翻驟變,簡直鬧糊塗了。在這時,驀聞群豪中有人高喊道:

「看他腰懸的麗星劍……」如此一喊,清瘦老人和群豪的目光,立時望向江天濤的腰間。

  江天濤毫不感到驚異,因為滿谷的各路英豪中,自是不乏認識「九宮堡」祖傳麗星劍的

人。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齊向麗星劍注視的同時,又有一人高聲大喊道:「孫元湖,別忘了佩

帶麗星劍的人,就是九宮堡的主人。」

  話聲甫落,群豪震動,景仰陸地神龍江堡主的黑白兩道的英豪,頓時掀起一片震天歡

呼。同時,立身較後的人,紛紛向中央空場前擠來,個個要爭睹甫自接任九宮堡的少堡主江

天濤。這時,清瘦老人看了懸在江天濤腰間的麗星劍,心頭一震,面色立變,額角上的冷

汗,頓時滲下來。

  他根據每五年舉行一次的武林龍頭大會,知道九宮堡在武林中的聲望,並不低於少林、

武當。尤其,德高望重的江老堡主,更是盛譽滿天下,今夜他的公子到來,竟受到他的冷傲

和慢待,這要是讓山主知道了,那還得了。因為,九宮堡的堡主與各派的掌門,

  各幫的幫主,各會的領袖,具有同等的至高地位,不管江天濤的武功如何,他都會受到

與各大門派掌門人的同等禮遇。尤其看了群豪對江天濤的熱烈歡呼,和洶湧向前擠的聲勢,

清瘦老人孫元湖的心,更加惶恐不安。

  心念間,早已急上數步,抱拳躬身,恭謹地期聲道:「大洪山山主沈奇峰,藍旗壇主孫

元湖,參見江少堡主!」在孫元湖躬身施體之際,其餘三十名青年少女等人,俱都躬身肅

立。正在萬分懊惱的江天濤,他絕沒想到事情會弄得如  糟,此刻再後悔已來不及了。

  這時見清瘦老人如此恭禮,只得朗朗然向前一步,欠身拱手,謙和地笑著道:「孫壇主

不必多禮,在下欣聞貴山沈山主,明晨絕早舉行論武大會,特地趕來一增見識……」孫元湖

不敢直身,依然躬身惶聲道:「少堡主光臨本山,山主以下各壇及全山弟兄,無不歡迎之

至,老朽昏庸無知,方才失禮之處,倘請少堡主宏量寬恕。」

  江天濤爽朗地哈哈一笑,道:「些許小事,何必介意,孫壇主也太謙虛了。」說話之

間,四個黑衣勁裝少女,共同捧著一個紅絨錦匣,恭謹地走至藍旗壇主孫元湖的身邊。江天

濤趁勢一看;只見匣中赫然放著一朵珊瑚為質,翡翠為葉,直徑約有三寸的牡丹花,閃閃生

輝,極為醒目。

第二十二章 群英大會

  孫元湖雙手取起牡丹花,恭謹地為江天濤佩在前胸上。這時,人潮洶湧,彩聲如雷,群

情如瘋如狂,中央的空場,愈來愈小了。孫元湖一看,急忙躬身朗聲道:「恭請江少堡主入

山。」

  立在孫元湖身後的一個中年壯漢,立即高聲復誦:「恭請江少堡主入山  」山字甫

落,彩門處立時響起一陣轟轟炮聲,同時鼓聲咚咚,號角齊鳴,再加上群豪的如雷歡呼,在

嚴肅的氣氛中,充滿了歡愉熱情。

  江天濤看了這情形,心中不免有些激動,尤其對群豪為他而掀起的歡呼,更為感動。再

向前看,只見場中高舉火把的近百壯漢,早已分立兩邊,每人相隔一丈,直達彩門近前,形

成一道光明如晝的通路。

  在彩門以內的遙遠夜空中,不時升起一道彩色火花,想必是通知大寨內的金面哪托。江

天濤到了這般時候,自是無法推辭和解釋,事實上,江老堡主隱退,他已是九宮堡的堡主。

  於是,在孫元湖的恭陪下,逕向彩門前走去。這時,神情如狂的群豪,一半是爭睹江天

濤的風采,一半是趁勢湊熱鬧,一聲大喊,又勢如潮水的左右捲來。江天濤朱唇展笑,劍眉

微軒,朗目閃閃生輝,從容飄灑地走在火把分成的通道之間,並頻頻和圍立兩邊的歡呼群豪

揮手致謝。

  走至彩門前,左右持矛的數十壯漢,俱都將盾牌舉至胸前,門內左右斜嶺上的弩弓手,

也俱都立起來。江天濤看了這情形,斷定金面哪托不但對論武大會籌劃已久,而對武林中聲

望較高,以及各派幫會首領的接待,也有了周詳的準備。

  就在這時,前面峰角處,突然現出一蓬沖天燈光。清瘦老人孫元湖一見,立即恭聲道:

「啟稟少堡主,我家山主率領各壇首領親自來歡迎您了。」江天濤一聽,知道今夜的計劃完

全不能實現了。心中雖然懊惱,但表面依舊慌忙含笑道:「在下貿然前來,禮應進山去見山

主,怎敢再勞山主親迎?」

  孫元湖神情已漸恢復平靜,這時爽朗地哈哈一笑,道:「少堡主駕臨本山,不但為本山

增光,就是明晨的論武大會上也生色不少。」說話之間,前面峰角下,已現出無數燈籠火

把,同時,傳來如雷的烈馬急奔和馬嘶聲。

  這時,彩門外大綠谷中的群豪,業已停止了歡呼,俱都擁擠在彩門外面,數千道炯炯目

光,一齊望著極快奔來的大隊人馬。孫元湖一見,即向江天濤恭聲道:「請少堡主在此稍

候,待老朽向本山山主稟

  江天濤立即停步,同時謙和地道:「孫壇主請便。」孫元湖恭聲應了個是,急向如飛馳

來的大隊人馬奔去江天濤一人卓立在彩門內的寬大山道中央,身後數丈處,並立著三十名黑

衣勁裝青年男女。

  彩門外的數十持矛壯漢,已橫矛阻在門外以防止群豪衝進門內來。這時,如飛奔來的馬

隊,距離彩門僅餘數十丈了,馬上人的形態,衣著,座馬顏色,在數十斗大的明亮燈籠照射

下,已能清晰可見,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總計不下百人之多。

  江天濤目力精銳,凝目一看,只見當前一匹高頭黃鏢大馬上,端坐著一個一身橙色絨裝

的中年人。橙色絨裝中年人,年約三十二三歲,頭束橙色嵌金儒巾,腰繫金絲英雄帶,足蹈

黃緞虎頭靴,生得劍眉朗目,高鼻薄唇,頰下尚未留須,由於一身橙黃色的絨裝,愈顯得面

如黃紙。

  江天濤一見當前馬上的中年人,便知是大洪山主金面哪托沈奇峰。在金面哪托的身後馬

上坐著的是,一個紫袍老人和一個身穿乳白長衫的中年秀士。紫袍老人霜眉銀髻,虎目有

神,除了身體稍微矮胖些,倒有幾分像鎮拐震九州馬雲山。

  身穿乳白長衫的中年秀士修眉朗目,五絡長鬚,手拿一把檀木折扇,倒有幾分儒雅風

儀。之後,是數十男男女女,老少不一的勁裝人物,在這些人的左右兩邊,是一個接一個的

乘馬壯漢。當前馬上的十數壯漢,每人手持一根吊燈桿,上面懸有三盞斗大燈籠,依序寫著

三個紅漆大字:沈山主。

  以後馬上的壯漢,一律舉著火焰熊熊的松枝,乍然看來,宛如一道火龍。江天濤對金面

哪托身後的男男女女,特別注意,雖然明知其中不可能有毒娘子和朝天鼻,但他仍忍不住細

看了一遍。

  這時,清瘦老人孫元湖,已急步走至十五丈以外,恭謹地候立在路邊。金面哪托一見孫

元湖,早在七八丈外已將右臂高高地舉起來,大隊人馬,隨即減低了速度。一俟到達孫元湖

近前,金面哪托首先迫不及待地急聲道:「孫壇主,是哪一派的掌門宗師?」

  孫元湖立即抱拳恭聲道:「九宮堡新任堡主江天濤!」金面哪托面色一變,脫口一聲輕

啊,不由急聲道:「現在何處?」孫元湖見山主聽了江少堡主的大名,也如此震驚,暗慶方

才沒有進一步慢待這位貴賓,於是急忙恭聲道:「就在彩門等候。」

  金面哪托一聽,立即舉目向江天濤望來,同時一催座馬,如飛奔至,僅紫袍老人和白衫

秀士緊隨身後。江天濤見金面哪托飛馬奔至,禮貌地展著微笑,舉步向前迎去。金面哪托沈

奇峰一見,立即飛身下馬,急步向江天濤迎來,同時,抱拳當胸,距離尚有兩丈,便先朗聲

笑著道:「頃接報告,在下火急迎來,至此方知江少堡主駕到,末曾下山遠迎之罪,尚請大

量海涵。」

  說話之間,已到了江天濤面前,滿面堆笑,連連抱拳。江天濤爽朗的哈哈一笑,道:

「在下冒昧前來,已經失儀,復蒙山主率隊親迎,內心愈感不安:…」話末說完,金面哪托

已哈哈地笑了,同時笑著道:「江少堡主太謙虛了。」

  說此一頓,似是想起什麼,急忙側身面向紫袍老人和白衫秀士笑著道:「快來見過九宮

堡的江少堡主。」紫袍老人和白衫秀士,雙雙向前,一個抱拳當胸,一個拱手為禮,分別報

名道:「大洪山紅旗壇主蒙樂昌參見江少堡主。」

  「大洪山白旗壇主傅玉青參見江少堡主。」江天濤急忙拱手,謙和地笑著道:「久仰兩

位壇主大名,惜無機緣晤面,今後尚請二位壇主多多賜教。」紫袍老人蒙樂昌,白衫秀士傅

玉青,同時躬身謙恭地道:「不敢,不敢,今後禮應請江少堡主多多指點。」

  金面哪托一俟兩人話完,立即朗聲哈哈一笑道:「廳上嘉賓滿座,急待一睹少堡主豐

采,快些備馬來。」蒙樂昌和傅玉青,同時恭聲應是,轉身向著早已拉馬等候在路邊不遠的

一個壯漢一招手,壯漢立即將馬拉來,金面哪托一俟將馬拉至近前,立抱拳含笑道:「江少

堡主請上馬。」

  江天濤知道這是江湖上的謙虛話,於是,也急拱手含笑道:「山主先請!」金面哪托朗

聲哈哈一笑,愉快地道:「如此你我一同上馬。」說罷,即和江天濤同時翻身跨上馬鞍。

  這時,藍旗壇主孫元湖已經走回來,一見江天濤上馬,急忙抱拳恭聲道:「少堡主慢

行,恕老朽不能奉陪了。」江天濤就在馬上,拱手含笑道:「孫壇主請便!

  金面哪托看了一眼擁在彩門外大綠谷的數千英豪,接著吩咐道:「晚筵甄審,繼續進

行。」清瘦老人孫元湖,立即躬身應了個是。金面哪托再向江天濤抱拳說了聲請,按著一抖

絲僵,並濟向前走去,紅白兩位壇主,緊跟馬後相隨。

  這時,隨金面哪托同來的大隊人馬,早已分列兩邊,俱都肅容端坐馬上,除了山風吹動

火把的璞璞聲,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一到近前,金面哪托首先一指左右端坐馬上的勁裝男

女,謙和地笑著道:「前面這兩隊,是紅白藍三壇的香主和執事,以後的兩隊,俱是三壇的

各級大頭目,由於時間倉促,在下就不為少堡主一一介紹了。

  說此一頓,轉首又望著江天濤,謙虛地笑著道:「爾等今後如有仰仗江少堡主之處,尚

請少堡主多予指點,不吝教導。」江天濤朗然一笑道:「山主太謙遜了,今後禮應相互關

照,以增兩家友好。

  金面哪托也愉快地笑著道:「當然,當然!」江天濤答話完畢,一面細察左右馬上的各

壇香主的神色,一面頻頻展笑領首,他看到每個人俱都肅容端坐,並無詭異之色。

  繼而,再回憶清瘦老人孫元湖和紅白兩位壇主的應對,均無什麼破綻,難道毒娘子沒來

大洪山不成?想到「金面哪托」在聽到清瘦老人孫元湖報告出「九宮堡新任堡主江天濤」

時,雖然曾感吃驚,在他認為,那是人之常情。

  因為,老父退隱尚未公諸武林,「金面哪托」乍然聽來,自是感到驚異和意外。心念

間,已通過夾道馬隊,只見一道寬大平坦的人工山道,直通兩座高峰中間的狹谷口。山道的

兩側,巨松古柏,濃蔭蔽天,愈顯得夜空漆黑如墨,在前面兩座高峰之後,傳來隱約可聞的

隆隆水聲。

  打量間,驀聞金面哪托謙恭地道:「風聞江老堡主隱退,武林震驚,幾無人信,昨日接

獲老堡主親撰的敬告武林友好飛柬,在下始信以為真。」江天濤聽得心頭一震,沒想到老父

竟將隱退之事,也飛柬通知武林,看來,他老人家當真是不再過問世事了。

  心念電轉,早已拱手恭聲道:「家父年邁,久有退志,只因尚有許多積事末了,故而遲

至今日。」金商哪托按著感慨地一歎,以遺憾的口吻,道:「江老前輩,一生為武林奔波,

挽救過無數次的浩劫,使千萬豪傑得免於難,獲得全武林黑白兩道英雄的一致景仰和敬重,

想不到竟在老堡主在外熱心奔走之際,堡中惡僕,居然膽敢乘機欺天滅主,實令人深痛恨

絕…:」

  江天濤一聽,知道老父在隱退飛東中,兼有敘述毒娘子和閔五魁的罪惡事跡,是以並不

感到驚異。於是,淡然一笑,道:「惡僕虧心,夜遇猛虎,以致陰謀末逞,月前東窗事發,

母子畏罪潛逃,至今未聞行蹤。」

  金商哪托目光一陣移動,突然以極為不解的口吻道:「堡中高手如雲,俱是有名的前輩

俠士,少堡主何不下令全面搜捕毒娘子母子回山,治以應得之罪?」江天濤心中一動,故意

以毫不在意的口吻,淡然一笑道:「欺天滅主,罪大惡極,凡具正義俠骨之士,均不齒其行

為,誰肯收容?久而久之,必然無顏見人,終至走投無路,找一深山僻靜之處,揣揣終身,

鬱鬱而死,了此一生罪惡之身,何必再勞師動眾,耗費人力。」

  說話之間,覷目偷看,發現金面哪托的臉上神色數變,青紅不定,這令江天濤看來,近

於已經絕滅的希望,又有了一線生機。金面哪托定一定神,強自一笑,道:「聽了少堡主一

席話,令在下又增長了一番見識。」

  說此一頓,突然又以似有所梧的口吻道:「風聞龍宮湖主水裡夜叉章樂花,乃貴堡掌院

毒娘子的胞妹,少堡主不以為毒娘子投奔了龍宮湖?」

  江天濤一聽,不由仰面發出一陣哈哈大笑,接著以漫不經心的口吻笑著道:「水裡夜叉

章樂花,為人機智善詐,在衡量利害之下,雖是一奶胞姊,恐怕也不敢收容她!」金面哪托

聽得面色逐漸蒼白,神情顯得極為不安,忙不迭地連聲道:「少堡主智慧超人,判斷也極為

正確。」

  江天濤雖然看出金面哪托神情有些不安,但他卻佯裝末曾看見,急忙謙遜地笑著道:

「山主過獎,在下慚愧。」說話之間,已到了兩座高峰下的夾谷口前。山風疾勁,挾著寒

意,那陣隆隆水聲,已有些轟轟震耳了。

  進入谷口一看,深約百丈,筆直的山道,直通一里外的一座燈火輝煌的魏峨大寨門前。

只見寨門內,燈火萬點,星羅棋布,屋影榔比縱橫,雖然一座魏峨寨門,並未看到有寨牆更

樓。通過兩峰之間的夾谷,立有一陣寒風撲來。

  江天濤轉首一看,一道寬大瀑布,逕由左側高峰上,直瀉下來,直墜峰下的絕澗中,水

聲隆隆,震耳驚人。再前進半里,到了一座寬約兩丈巨木大橋。江天濤凝目一看,面色立

變,只見巨木大橋,跨越一道寬近十丈的深淵,直達魏峨的寨門前。

  巨木大橋下一片漆黑,水聲棕棕隱約可聞,深度可想而知,深淵成一弧形,分別向內彎

去。江天濤這時才驚覺到金商哪托的大寨,是建築在一座四面環繞著深淵的斷峰上。通過巨

木大橋,燈火輝煌的寨門下,分立著近百佩刀壯漢,一俟江天濤和金面哪托經過門下,一聲

吆喝,紛紛躬身撫刀。

  江天濤藉著領首還禮之勢,覷目一看,這才發現斷峰邊沿,壁立如削,是一道設非神仙

無法通過的天然絕險。看了這種情勢,江天濤不由暗呼僥倖,否則要想深夜探山,不啻平步

登天。

  進入寨門,馬速絲毫末減,通過一片人工修整的弧形竹林,眼前條然一亮。只見一片百

畝方圓的廣場對面,赫然一座燈光如晝,人影幢幢的磅磚大廳。同時,由竹林的邊沿,一直

至大廳階前,每隔十丈便有一對相互對立雙方抱刀的勁裝大漢。

  這時,大廳的階上階下,立滿了三山五嶽的武林人物,有的彼此招呼,有的相互寒暄,

一片歡笑人聲。江天濤確沒想到,進入大寨的各路英豪,居然已經如此之多。就在這時,驀

聞馬前立在場中的兩個壯漢,同時朗聲高呼:「九宮堡堡主到……」

  相互傳遞,聲調悠揚,氣氛極為嚴肅。再看大廳前,人面閃閃,一陣騷動,坐在廳內的

人,聞聲紛紛奔出來,數百道驚異目光,齊向江天濤望來。江天濤竭力抑制內心的激動,微

軒著劍眉,輕掛著微笑,顯得那麼神色自若,他雖單騎拜過東梁山,但這等歡迎儀式,較之

三釵幫隆重多了。

  他雖然和金面哪托徐徐策馬前進,一雙有神的朗朗星目,卻在人群中尋找趙家父子和張

石頭,以及朱綵鸞。凝目一看之下,心中愈加不安,因為廳階上數百英雄,俱都恭謹地垂手

肅立在廳階上。

  再向廳口一看,身形猛的一顫,面色頓時大變,身形暗自一晃,險些跌下馬來。只見一

身銀裝,腰懸銀劍,胸前佩著一朵金蘭花的銀釵皇甫香,赫然也立在高階上。江天濤一見柳

眉斜飛入鬢,杏目晶瑩明亮,絕艷嬌媚,一身銀裝的皇甫香,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不迭。

  這真是「不是冤家不碰頭」,怕遇上她,偏偏在這大庭廣眾,三山五嶽的英豪面前碰上

了。到了這般時候,躲避已不可能,只有竭力鎮定自己,準備見機行事,硬著頭皮來應付

了。這時,他想像得到,當皇甫香看清九宮堡的新任堡主,就是以左掌院前去三釵幫總壇拜

山的衛明時,她心中的氣惱,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凝目細看,發現皇甫香的明眸冷電一閃,面色果然在變,殷紅的櫻唇,頓時沒有了血

色。江天濤一見,心知要槽,這時他無法斷定,到達大廳前,皇甫香會有什麼任性的動作表

現。再看神鞭趙沛豐父子,俱都肅立在皇甫香的身側,神情愉快,面帶微笑地向他望來。

  立在皇甫香右側不遠處的朱綵鸞,兩道緊蹙的柳眉,隨著江天濤的接近,逐漸向上飛

挑,那張充滿了刁鑽的櫻口,也驚喜地張開了。立在朱綵鸞身邊的張石頭,挺著如鼓肚皮,

裂著大嘴,愈瞪愈大,似乎完全傻了

  滿廳階上的英豪,輩份不分高低,年齡不論大小,一律肅容而立,但當他們發現白馬上

坐著的不是江老堡主時,每個人的神色卻由嚴肅而逐漸變為驚異。不少黑白兩道的高手,都

知道神鞭趙沛豐與江老堡主的密切友誼因而紛紛覷目向趙沛豐望去。

  但當他們發現趙氏父子,俱都神情愉快地望著江天濤,因而恍然大悟,馬上的藍衫少

年,必是江老堡主的公子.新近接任的少堡主。這時,廳階上一片肅靜,廣場上的對對壯

漢,也停止了高呼,除了大隊健馬的鐵蹄踏地聲,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就在這時,驀見人群中,黑影一閃,張石頭飛身縱下階來,同時,驚喜的大聲笑著道:

「哈哈,我道是什麼堡主,原來是幕阜山的濤弟弟……」說話之間,手舞足蹈,就在鹿階

前,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肅立階上的群豪,俱都以厭煩的目光瞪了張石頭一眼,但是,當群豪發現他胸襟上,居

然佩了一朵金質蘭花時,不由同時一愣。彼此互看一眼,似乎在說:看不透這傻小子,居然

還是個大人物。

  正在目不轉睛望著江天濤的朱綵鸞,沒想到張石頭會到階下大嚷大叫,芳心一急,急忙

招手,同時厲聲低喝:「快上來,快上來!」張石頭雖然傻,但有時候也會看情勢,這時見

階上群豪俱都靜默肅立,才想到這時的濤弟弟,恐怕已不是前幾個月在梵淨山比賽劈石的濤

弟弟了,於是,一定神,急步奔回原地。

  一陣馬蹄聲響,江天濤和金面哪托已到了廳階前。金商哪托就在馬上一抱拳,遊目看了

群豪一眼,立即朗聲道:「諸位前輩,各路朋友、英雄,在下就在馬上,為諸位介紹本山有

史以來的第一位貴賓。」

  說著,肅手一指白馬上的江天濤,繼續道:「這位就是德高望重,甫自退隱的江老堡主

的唯一公子,新近接掌九宮堡的江少堡主江天濤。」放聲甫落,群豪立即暴起一聲英雄式的

熱烈歡呼,唯獨皇甫香一人,冰冷地立在大廳最高的台階上動也沒動。

  江天濤對粉面蒼白,嬌軀微抖的皇甫香,佯裝末見,急忙拱手,面向歡呼的群豪,含笑

朗聲道:「在下甫自下山,閱歷尚極淺鮮,對江湖規矩,武林儀節,尤多不知,今後務祈在

場的諸位前輩和諸位英雄,不吝賜教,多予指導。」

  說罷,就在群豪熱烈的掌聲中,與金面哪托同時下馬,步下台階。江天濤一面登階,一

面連連向左右鼓掌的群豪拱手還禮。尚未登上最高一階,神鞭趙沛豈,已搶先哈哈一笑,

道:「江世侄今夜果然及時趕到了。」

  江天濤急上兩階,深深一揖,同時恭聲道:「小侄訪友末遇,又聞山主大宴群雄,特地

匆匆趕來,俾能多識幾位武林前輩和英雄……」趙沛豐末待江天濤說完,再度哈哈一笑,

道:「今夜到的各路英雄豪傑不少,稍時可與你懷德哥多多去攀交攀交。」

  江天濤恭聲應是,再向趙懷德拱手說:「稍時遠望懷德兄多予引導。」趙懷德急忙還

禮,含笑說:「濤弟太謙虛了。」就在這時,另一邊驀然響起一聲沉喝:「別盡在那邊講

話,這邊還有一個石頭哥。」

  群豪對張石頭的傻勁,大都知道了,這時一聽,俱都笑了。江天濤聞聲回身,面向瞪眼

例嘴,十分神氣的張石頭,急忙拱手笑著道:「石頭兄久違了,一向可好?」張石頭拱著肚

皮也不還禮,僅大刺刺地點頭道:「唔,還好。」

  朱綵鸞覺得有趣,不由璞嚇一聲,掩口笑了。江天濤急忙再向朱綵鸞拱手含笑問:「朱

師妹你一向也好?」朱彩鴛見江天濤沒有呼她蝶妹妹,芳心很是生氣,於是,嬌靨一沉,立

即冷冷地道:「還好!」

  江天濤一見,心知把話說錯了,只得笑一笑。就在這時,驀聞身後的金面哪托愉快地笑

著道:「江少堡主,讓在下為你介紹幾位武功獨步,享譽江湖的前輩局手。」

  江天濤一聽,立即神色誠懇地應了兩聲是,同時自然地遊目一看,發現左右人群中,倘

有五六位胸前佩有金質蘭花的老者,儒士和中年人。當然,他的目光,也極自然地掃過皇甫

香凝霜的嬌靨上。

  但他早已有了一個宗旨,那就是皇甫香不向他先領首致意,或有交談的意思表示,他絕

不先向她致候。因為,他現在是九宮堡的一堡之主,代表著九宮堡多年來在武林中的赫赫聲

望,同時,也代表著堡中那麼多高手的聲譽。

  他根據皇甫香,手撫銀劍,傲然立在最高階的中央,而趙沛豐和其他兩位佩帶金質蘭花

的老人和那位儒士,卻立在她的兩邊來判斷,皇甫香在這多人物中,她是被尊為地位最高的

一位。

  同時,他也想像得到,如今,皇甫香至尊的地位,就要由他江天濤取而代之了。這時,

金面哪托似是已看出銀釵皇甫香的神色有異了,於是,愉快地一笑,首先肅手一指皇甫香,

介紹道:「這位就是名震大江南北的三釵幫總統領,玉扇秀士皇甫陽前輩的千金,銀釵皇甫

香姑娘。」

  江天濤見皇甫香的神色並無好轉,心智一動,只得似恍然大悟的神態,略以恭謹的口

吻,拱手含笑道:「原來是玉扇秀士皇甫前輩的女公子,久仰,久仰,請問姑娘,皇甫前輩

的金體一向安康否?」

  銀釵皇甫香抱定宗旨,絕不理睬江天濤,但沒想到他竟趁機問候父親,哪敢怠慢,急忙

還禮,恭聲道:「托福,托福,家父一向安好!」說話之間,杏目冷芒閃閃,怨恨地望著江

天濤,但她的芳心深處,卻暗讚江天濤的機智過人,應變神速。

第二十三章 秘室窺探

  出了後廳門,是重重整齊的房舍和院落,燈火輝煌,警衛寥寥,冷清中透著幾分神秘。

這時,夜空多雲,加之處處燈火,愈顯得夜空如墨。

  一連經過數排房舍和兩重院落,仍末到達賓館。

  江天濤心中一動,佯裝迷惑地問:「請問蒙壇主,賓館設在何處?」蒙樂昌誤以為江天

濤已經見疑,急忙含笑解釋道:「回稟少堡主,我家山主,為尊敬各方首領,特將掌門級的

賓館,就設在他的雅院左近。」江天濤故意驚異地問:「與山主的內眷相處,豈不有些不

便。」蒙樂昌一聽,再也忍不住撫髻哈哈笑了,按著道:「實話回稟少堡主,除新近由龍宮

湖來了一位女香主外,整個後寨無一女性,因為我家山主,至今尚未娶妻。」江天濤心中一

動,故意風趣地道:「如此說來,那位女香主可能就是貴山末來的壓寨夫人?」蒙樂昌見江

天濤問得有趣,再度哈哈笑了,接著回答道:「這一點老朽可就不知了。」說話之間,已到

了一座精舍獨院門前。

  江天濤舉目一看,紅圓門,白院牆,門上一雙金環,閃閃發光,院門大開,燈火輝煌,

一個綠衣小童已由正中小廳內急步迎了出來。

  蒙榮昌立即謙和地道:「少堡主的賓館到了。」說話之間,又順勢一指僅有一牆之隔的

左側精舍獨院,神秘地一笑道:「龍宮湖來的那位女香主,就住在這座小院內。」江天濤聽

得心頭一震,情緒頓時有些激動,但他卻佯裝漠不關心的懊了一聲,同時會意地點了點頭。

  趁勢覷目一看,院門緊閉,內有燈光,院中之人,顯然還沒有就寢。

  打量間,驀聞紫袍老人蒙樂昌,沉聲道:「這位是九宮堡的江少堡主,快快上前見

過。」江天濤聞聲回頭,綠衣小童已趴在地上叩頭了,同時恭聲道:「叩見江少堡主!」江

天濤親切地一笑,微一肅手,道:「不必多禮,快些起來。」綠衣小童恭身應是,同時立

起,閃身肅立一旁。

  江天濤仔細一看,這才發現綠衣小童年約十三歲,生得眉清目秀,只是體質稍嫌瘦弱了

些。

  小院不大,植有花竹,正中小廳,左有一廂,佈置得十分堂皇。

  一登上廳階,引導前來的紫袍老人蒙樂昌,立即抱拳躬身道:「少堡主旅途辛勞,請早

安歇,老朽就此失陪了。」江天濤謙和地一笑道:「蒙壇主有事請便!」蒙樂昌連聲應是,

恭謹地退了出去。

  江天濤一俟紅旗壇主走出院門,即令小童將門門上。

  進入小廳,陳設富麗,十分豪華,他坐在首席金披大椅上,順手飲了一口蓋碗中的香

茶。

  綠衣小童見江天濤沒有什麼吩咐,立即退至廳外肅立。

  江天濤根據金面哪托的談吐神色,對毒娘子隱藏在後寨內,心中已有些見疑,這時再聽

了紫袍老人紅旗壇主蒙樂昌的話,愈加證實隔壁精舍小院內住的龍宮湖女香主,就是毒娘

子。根據紫袍老人蒙樂昌的談話來判斷,大洪山全體人眾,除金面哪托沈奇峰一人外,俱都

不知毒娘子的真正身份。

  顯然,毒娘子前來大洪山之前,曾和水裡夜又章榮花,慎重地計劃過,是以龍宮湖女香

生的身份前來此地逃避,而對大洪山的各級首領,則諱莫如深,讓人摸不清底細。

  江天濤雖然肯定毒娘子就住在左側小院內.恨不得立即過去將那賤婦逮捕.追出尚留在

她身上的部分繡衣。

  但如何才能順利成擒而不損及自己一堡之主的身份,及如何才不致令金面哪托的顏面難

堪。

  以致惱羞成怒,反臉成仇,誤了大事。

  最後,他決心先證實隔壁住的確是毒娘子之後,再作最後決定。

  心念間,目光本能地落在肅立廳外的小童身上,於是心中一動,立即和聲道:「澳,你

身上可有針線?」小童見問,急忙恭聲道:「回稟少堡主,小的沒有針線。」江天濤劍眉一

蹙,故意遲疑地道:「可去貴寨女眷處取些來?」小童立即躬身道:「啟稟少堡主,後寨沒

有女眷,必須到前寨去找。

  江天濤立即愉快地道:「成了,就去前寨找些來吧!」小童一聽,不禁有些遲疑江天濤

故意沉聲催促道:「我急需要用針線,快去前寨取來。

  小童不敢怠慢,惶聲應是,轉身向院門走去。

  江天濤一俟小童反身將門掩好,立即走出廳外。

  首先遊目看了一眼廳前的花竹,接著進入左廂察看,發現小院及廂房內,確無可疑之

處,始匆匆奔至院門前。

  悄悄將門拉開一線,覷目向外一望,冷冷清清,空無一人。

  江天濤暗暗慶幸,這真是天賜良機。

  於是將門掩好,飛身縱至左牆下,藉著一簇青竹掩護,足尖微微一點,身形騰空而起,

伸手扣住牆頭瓦片。於是,悄悄探首一看,星目條然一亮,沉身頓時血脈囂張。

  江天濤探首一看,怒火條起,只見兩盞紗燈的小廳前簷下,正立著柳眉緊蹙,神色焦

急,一身黑緞勁裝的毒娘子。

  毒娘子微仰著粉面。背負著雙手,怨毒地望著夜空,微微高聳的前胸,不停地起伏,似

是正在發怒。她的腰間,繫著一道銀質亮索蓮鉤抓,纖腰左右,各佩一個皮囊,俱都高高凸

起,顯然裝滿了暗器。

  在她的左右雲鬢上,並排綴著十二把長約一寸,藍光閃閃的柳葉飛刀,背負在後腰上的

雙腕,高高鼓起,袖內顯然俱都藏有機簧袖箭。

  江天濤一見毒娘子,殺機陡起,但他仍牢牢記住老父的叮囑,與毒娘子動手,必須注意

她那一身歹毒暗器。

  同時,他必須考慮到自己的地位,和金面哪托的處境。

  心念末畢,院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江天濤心中一驚,身形飄然而下,悄悄隱在青竹內。

  根據他的判斷,綠衣小童由此地到前寨,往返至少需要半個事辰這時為何回來得如此

快?繼爾一想,莫非他途中遇到了女性香主或女性頭目?心念間,那陣急促的腳步聲,已在

院門外走過去了。

  江天濤深怕毒娘子就在這眨眼之間逸去,於是,急忙一長身形,攀住牆頭,再悄悄探首

一看,毒娘子正在廳階上踱步,看似悠閒,實則有著無懊惱和隱憂。。

  江天濤看得非常不解,心想:朝天鼻呢?心念末畢,方纔那陣急促的腳步,就停在毒娘

子的院門外。

  毒娘子頓時驚覺,條然停步,轉首望著院門,那雙桃花眼中,炯炯閃著忿怒冷芒。

  就在這時,門外已響起兩聲輕巧的叩門聲。

  毒娘子柳眉一剔,立即沉聲道:「門沒閂,請進來。」話聲甫落,呀然一聲,紅漆圓

門,應聲推開了。

  一個灰衣勁裝,身佩單獨的中年人,匆匆走了進來。

  毒娘子一見中年人,立即懊惱地沉聲道:「韓香主可是又來催本職下山?」江天濤一

聽,心中暗呼僥倖,假設今夜參加歡筵,毒娘子連夜下山,再想找她的行蹤,可就難了。

  心念間,只見灰衣中年人,停身院中,抱拳含笑道:「請章香主原諒,在下奉山主之

命,不得不敦促章香主即刻下山?」毒娘子粉面鐵青,十分不解地沉聲問:「韓香主可否告

訴本職,山主為何突然又星夜命令本職離去?」被稱為韓香主的中年人,歉然一笑道:「請

章香主原諒,在下也不知山主為了何事。」毒娘子顯得十分氣忿,柳眉一蹙,繼續沉聲問:

「山主當時對你怎麼吩咐?」韓香主道:「當時由於各方有名的高手和一些前輩人物正在落

座,山主無法對在下指示清楚,僅對在下簡單的說了幾個字…」毒娘子柳眉一剔,迫不及待

地沉聲間:「哪幾個字?」韓香主正色道:「請章香主火速下山。」毒娘子輕懊一聲,頓時

一陣沉默,但她卻不停地緩緩點頭,似是在研判金面哪旺突然命她下山的原因。

  驀然,毒娘子的雙目中冷電一閃,突然似有所悟地問:「請問韓香主,那些前輩人物中

都來了哪些人?」韓香主淡淡地道:「很多……」毒娘子知道問得太籠統,急忙揭示道:

「譬如年高德隆,頗有地位的老輩人物。」江天濤已看出毒娘子的心意,必是指的各路英雄

中可有九宮堡的高手,她第二句的問話,必是暗指老父陸地神龍。

  只見韓香主眉頭一皺道:「七旬左右年紀的人很多,有地位有名氣的只有兩人毒娘子不

由急聲間:「哪兩人?」韓香主道:「一位是神鞭趙沛豐趙老英雄,一位是雙筆判韋長順韋

老英雄。」毒娘子仍有些焦急地問:「可有飄逸不群的中年儒士?」韓香主立即領首道:

「有!」毒娘子的眼中冷芒一閃,立即沉聲問:「誰?」韓香主道:「黔北的陳東雲。」毒

娘子一聽,神色雖然緩和了些,但也有一絲失望和憂急。

  江天濤知道毒娘子問的是齊魯雙俠金氏兩兄弟,只是她不便先指名,尤其避免提到九宮

堡。

  心念間,只見沉默了一會的毒娘子,突然遲疑地問:「可有年紀較輕的高手……」韓香

主再度有些不耐地道:「年輕的高手何止數百,在下怎能一一述說出來。」說此一頓,抬頭

看了眼漆黑的夜空,再度催促道:「現在三更已到,章香主該下山了,在下也好回報山主知

道:…」毒娘子末待韓香主說完,立即謙和地連連點頭道:「好好,請你不要催,我即刻就

走,我只再問你幾句……」說此一頓,突然不說了。

  韓香主迷惑地望著毒娘子,這時見她吞吞吐吐地突然不說了,不由催了一句:「有話請

講,在下知道的無不奉告。」毒娘子櫻唇一陣牽動,久久才含著微笑,遲疑地問:「請問韓

香主,今夜參加晚筵的群豪中,可有九宮堡的高手?」韓香主一聽不由笑了,立即得意地

道:「只有一位,那是山主唯一的座上貴賓毒娘子聽得面色一變,不由急聲問:「誰?」韓

香主見毒娘子的粉面突變,不由驚異地問:「章香主與九宮堡可有什麼……」毒娘子急忙搖

搖手,道:「這一點請你不要問,只請你告訴我九宮堡來的是什麼人?」韓香主略一遲疑,

道:「新任堡主江天濤!」毒娘子一聽,脫口輕啊一聲,頓峙呆了,駭得櫻口久久不能合起

來。

  但她的眼珠一轉,淚珠順腮流下來,接著掩面哭了。

  韓香主看得一驚,不由慌急地問:「章香主何事如此傷心?」毒娘子悲痛地搖著頭,哭

聲道:「我孩子的錦繡前程,輝煌事業,都葬送在這個奸毒的江天濤手中了……」江天濤一

聽,頓時大怒,設非洪山的韓香主尚在院中,他必然飛身過去,立將毒娘子擊斃。

  只見韓香主同情地道:「原來如此,難怪你如此傷心,現在他身為一堡之主,權勢赫

赫,此仇只有容後徐圖了…」毒娘子條然抬關,仰著滿臉淚痕,目射凶光,切齒恨聲道:

「不,我今夜就要和他一拚生死。」說罷,突然望著韓香主,悲痛地沉聲問:「他現在何

處?」韓香主立即正色惶聲道:「啊,你不,不能去,你絕對不能去,這件事要讓山主曉得

是由在下口中走漏的消息,定將在下處死無疑。」毒娘子又顯出一副可憐相,絕望地道:

「難道就這樣白白放過一個大好機會嗎?」韓香主略一遲疑道:「你現在可先行離寨,明晨

絕早再來,當著天下群蒙之面,揭發他的罪狀,並向他挑戰。」毒娘子眼波一轉,急忙正色

道:「可是我不是他的敵手。」韓香主立即正色道:「只要激起公憤,還怕沒人替你出

頭?」江天濤聽得暗自搖頭,毒娘子分明在用計套他,而他反而為毒娘子出主意,實在愚不

可及。

  心念末畢,毒娘子急急搖頭,畏怯地道:「不可,不可,九宮堡威震江湖,堡中高手如

雲,誰敢與他為敵。」說此一頓,佯裝似有所悟,故意興舊地道:「韓香主,我拜託你一件

事,你可願意幫忙?」說著,面帶媚笑,款步走下階來。

  韓香主眉頭緊皺,略顯遲疑地道:「只要在下能力所及,絕不推辭。」毒娘子一聽,滿

面帶春地再度笑了,同時誘惑地嬌聲道:「韓香主,你放心,不管你成功與否,我都會重重

的報答你,只要你向我請求,無論什麼事,我都會令你滿意。」江天濤一聽,心知要槽,這

個韓香主已逐漸進入賤婦的圈套了。

  心念末畢,驀見韓香主正色道:「見義勇為,拔刀相助,乃我輩武林人份內之事,施恩

望報,小惠要挾,豈是大丈夫所為。」江天濤聽得慨然搖頭,暗自喝彩。

  只見毒娘子粉面微微一變,強自笑著道:「韓香主的義氣,實在令人欽佩。」說著,右

手已取出一個紅色藥丸來,托在掌心上,繼續隨和地笑著道:「我這裡有脫力藥丸一個,請

韓香主伺機放進江天濤的酒茶之內,既無色,又無味,絕對不易察覺,如能讓他服了此丸,

明日挑戰,我必可勝他……」江天濤凝目一看,毒娘子掌心中的那個紅色藥丸,正是交給青

蓮粉荷她們的那一種,不由頓時大怒。

  正待飛身越過牆去,驀見韓香主仰天一陣大笑,接著不屑地笑著道:「章香主,在下雖

然愚魯,但這種有失光明的行徑,在下尚不屑為,要去你去,在下回廳覆命去了。」說罷,

輕蔑地看了毒娘子一眼,忿然轉身,向院門走去。

  毒娘子的面色一變,雙目凶光畢露,條然舉手取下一柄小小柳葉飛刀,冷哼一聲,就待

擲出。

  江天濤又驚又怒,正待出聲大喝,驀見毒娘子條然又將柳葉飛刀綴回雲鬢上,同時,切

齒恨聲道:「你道我不敢去找那廝嗎,哼,告訴你,回頭瞧,不到天明,我定要叫那廝橫屍

當地。」韓香主停步轉身,望著毒娘子冷冷一笑道:「韓某人祝你順利成功。

  說罷,反手掩好院門,逕自離去。

  毒娘子愣愣地望著院門,只氣得粉面鐵青,渾身顫抖,重重地怒哼一聲.折身走進廳

內。

  江天濤知道毒娘子要走了,不敢怠慢,飄身而下,飛身縱至門前,拉開院門,閃身而

出,急急向左院門前奔去。

  就在他到達院門的同時,時面已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江天濤知道出來的定是毒娘子,立即蓄勢運功,卓然立在中央。

  急促的腳步聲,逐漸近了,終於,呀的一聲,院門大開。

  江天濤一看,正是惱羞成怒,氣勢洶洶的毒娘子。

  毒娘子見門外中央卓立一人,乍然間,不由愣了。

  接著凝目一看,面色大變,脫口一聲輕呼,飛身暴退一丈,驚恐地立在院中,頓時驚呆

了。

  江天濤劍眉如飛,星目閃輝,俊面上充滿了殺氣,這時看了驚慌失措的毒娘子,不由冷

冷笑了。

  同時,緩步向前逼去,極低沉地笑著道:「章掌院,沒想到吧,我們在這兒會面了。」

毒娘子深知江天濤的功力深厚,動手無異自己找死,她所仗恃者是一身歹毒的暗器和鬥智。

  如今,乍然相遇,心膽俱裂,惶急間,竟不知如何應付。

  這時見江天濤威凌地逼來,只得緩緩地向著身後廳階前退去。

  江天濤深怕毒娘子轉身狂逃,那時礙於身份和作客,便不能隨意越房追擊,必須就在這

座小院中將她制服。

  於是,緩緩橫肘,輕按啞簧,劍鞘內,立即傳出一陣隱約可閒的吟聲,同時冷冷一笑

道:「章掌院,你不是要找我嗎,現在我已經來了。」說話之間,嗆榔一聲,寒光一閃,彩

華耀眼的麗星劍已撤出鞘外。

  毒娘子一見麗星劍,頓時想起她夫婦苦心籌劃十八年的陰謀,看著即將成功,而被揭發

的忿怒。

  尤其想到自己的兒子朝天鼻,突然由至尊至貴的少堡主,而被貶回奴才之子,因而凶性

大發,柳眉一豎,俏眼圓睜,怨毒地瞪著江天濤,切齒恨聲道:「不錯,我正要找你,我正

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說話之間,依然緩緩後退,但她的右手,卻悄悄地將蓮鉤索解

了下來。

  江天濤冷冷一笑,道:「不錯,你說的話,正是我要說的:…」兩人雖是切齒仇人見

面,恨不得各斃對方,但時地不同,各有顧忌,因而俱都不敢大聲叱喝。

  這時毒娘子已退至廳階前,但她卻沿著廳階,繼續在退,企圖進入牆下的青竹後面。

  同時,右手提著蓮鉤索,左手已帶上防毒的鹿皮手套。

  江天濤要活捉毒娘子,以便逼出繡衣的下落,他緩緩逼進,並不是懼怕毒娘子一身中者

立死的歹毒暗器,而是希望毒娘子先行動手,或將毒娘子逼進廳內,再行拿獲。

  這時見狡檜的毒娘子想進入青竹後,頓時大急,於是心中一動,一聲冷哼,身形條然一

閃,虛演一招滿天麗星,立即幻起一片彩霞,萬點銀花毒娘子一見,心中大駭,一聲低叱,

飛身暴退。

  江天濤見機不可失,立即跟進,身形捷逾奔電,麗星劍條變「金星一點」,猛刺毒娘子

的頸間。同時,為防毒娘子突然發出暗器,足尖一點,身形凌空躍起,立變頭下腳上,而劍

勢依然不變。

  果然,就在他騰空躍起的同時,毒娘子一聲冷笑,突然躬身低頭,一聲機簧聲響,一支

長約四寸的喂毒袖箭,逕由毒娘子的頸後應聲射出,幻起一道藍光,擦著麗星劍如飛射過。

江天濤暗呼一聲好險,凌空身形已至毒娘子頭上,刺空的麗星劍,順勢一垂,疾演「劃地分

界」,匹練一閃,已至毒娘子的頭間。

  毒娘子的這招躬身發箭,一向百發百中,從無一人躲過,這時一聽袖箭破風有聲,心知

不妙,正待抬頭察看,一股冷焰已至腦後。她這一驚非同小可,一聲低呼,撲地伏身。

  就在她撲身的同時,身畔沙聲一響,寒風撲面,頭上高挽的秀髮,立被麗星劍斬斷。毒

娘子再度一聲驚呼,趁勢向右疾滾,同時,左臂一揚,盲目向空打出一把鐵疾黎,劃空帶

嘯,直射夜空。江天濤一心想活捉毒娘子,因而方才一劍,僅斬斷毒娘子頭上的青絲,藉以

造成對方心慌意亂,視線模糊,以便將毒娘子制服。

  因而,一招得手,疾瀉而下,毒娘子的鐵疾黎,全部打空。於是,趁毒娘子尚未立起之

際,飛身向前,麗星劍疾刺毒娘子的踵骨。滾動中的毒娘子,心裡有數,一聽鐵疾黎的嗤嗤

破風聲,便知要糟,心中一驚,疾演「鯉魚躍龍門」,一挺腰身,騰空而起,一躍數丈。

  同時,右臂一旋,手中蓮鉤索,猛向地面一蓬耀眼彩華抓去。江天濤一劍刺空,本可疾

演「舉火燒天」,挑開毒娘子的小腹,但他有了繡衣下落的顧忌,只得任由毒娘子由劍下逃



  這時,突見毒娘子的蓮鉤抓,凌空下擊,也不禁暗讚毒娘子應變神速。他與蠻花香妃的

小侍女交過手,知道這種奇門兵刃的厲害,但也知道了破解這種兵刃的方法。於是,一俟蓮

鉤擊到,身形如飛一旋,連鉤擦身飛過,接著一招「撥草尋蛇」,閃電削向毒娘子的系鉤銀

索。

  毒娘子一見,大吃一驚,頓時想起江天濤手中的麗星劍,利能削鐵如泥,於是,右腕一

抖,身形疾瀉而下。但已經遲了,只聽喳的一輕響,銀索已被麗星劍削斷,蓮鉤直向一叢花

樹飛去。毒娘子大驚失色,雙腳落地,急挫右腕,一聲機簧輕響,一枝喂毒袖箭,應聲射

出,直向江天濤射去。

  但早有準備的江天濤,就在毒娘子雙腳落地的同時,他的身形已騰空而起,一式「蒼鷹

搏免」,猛向毒娘子擊下,那枝袖箭,就在他腳下飛過。毒娘子知道江天濤對她身上的暗

器,早已有了應付之策,心慌之下,飛身暴退。

  一摸之下,大驚失色,這才想起秀髮被斬斷,飛刀早已沒有了。就在這一遲疑間,江天

濤疾瀉而下,足尖一點地面,挺劍如飛刺來毒娘子一見,花容慘變,心膽俱裂,脫口一聲驚

呼,轉身惶恐狂逃。

  江天濤見毒娘子轉身狂奔,不由焦急地沉聲低喝:「快丟下繡衣饒你不死!」但驚惶如

狂的毒娘子,旋身繞過一叢花樹,繼續向院門狂奔。江天濤豈肯放毒娘子逃走,一伏身形,

疾如奔電,伸手抓向毒娘子的左肩。

  毒娘子雖驚慌無狀之際,但仍狡檜無比,驚聞肩後風聲,疾演「脫袍讓位」,扭腰塌

肩,嬌軀一閃,旋身奔出門外。

  江天濤一見,又急又怒,忍無可忍,只得振腕挺劍,點刺青娘子的氣海穴。就在劍尖將

要觸及毒娘子的後腰同時,門外斜橫裡,突然射出一道耀眼匹練,疾挑江天濤的麗星劍。江

天濤萬沒想到門外倚牆尚隱著有人,心中一驚,脫口低呼,錚然一聲金鐵交鳴,濺起數點火

花金星。江天濤怕遭對方暗算,趁勢飛身凌空,無暇去看出劍之人是誰,繼續向狂奔的毒娘

子身前落去。

  毒娘子已知道大洪山有人出面,這時見江天濤依然凌空追來,心中一驚,條然轉身,又

如飛奔向院門。江天濤見毒娘子回身又奔向院門,心中陡起殺機,腳尖僅一觸地,如飛直

追,同時舉目一看,門外哪裡有半個人影。

  這時他已無暇去想那人是誰,飛身撲進門內。就在他飛身撲進門內的同時,院中花樹

後,突然閃出一道寬大人影,一俟毒娘子飛過,立即橫劍擋在甫道中。江天濤定睛一看,頓

時大怒,橫劍攔住去路的人,竟是那夜在龍宮湖畔小店中的愉馬賊。

  偷馬賊依然頭罩烏紗,身穿黑衫,雙目中的閃爍冷電,直由烏紗內透出來。江天濤捉毒

娘子要緊,雖然滿腹怒火,但卻無暇向愉馬賊問話,身形一閃,企圖繞過花樹,再向奔上廳

階的毒娘子追去。

  但就在他身形一閃的同時,頭罩烏紗的人,一聲不吭,進步欺身,刷刷刷,連攻出三

劍。頓時之間,匹練翻滾,耀眼生花,森森劍氣,絲絲嘯吟,聲勢銳不可當,立將江天濤的

進路阻住。江天濤頓時大怒,只得側身退步,連封三劍,敵住對方的攻勢,接著一招「風掃

落葉」立將頭罩烏紗的人逼退。

  舉目再看,哪裡還有毒娘子的影子?江天濤一看廳上沒有了毒娘子,只氣得渾身顫抖,

俊面鐵青,心中恨透了面前頭罩烏紗的人。於是,劍眉如飛,星目怒睜,鐵青的俊面上,布

滿了殺氣,緊緊咬著鋼牙,橫劍向頭罩烏紗的人緩步逼去。

  頭罩烏紗的人,似乎也被江天濤的淒厲神態震住了,手橫寒芒四射的長劍,也不禁緩緩

後退。江天濤見對方後退,已無血色的唇角,立即掠過一絲怒極而輕蔑地冷笑,接著,切齒

恨聲道:「倫馬賊,上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這一次,我們已成勢不兩立,在我殺

你之前,我定要挑開你的烏紗,看看你究竟是誰!」

  頭罩烏紗的人一聽,雙目中冷電一閃,條然停止後退。江天濤冷冷一笑,繼續輕蔑地

道:「哼,如果怕死,就自動將烏紗取下來,免得本人動手。」手字方自出口,頭罩烏紗的

人已飛身前撲,一聲不吭,挺劍就刺,劍出帶風,狠辣至極。

  江天濤已恨透了頭罩烏紗的人,雖然在此不便殺他,至少也應該挑開他的烏紗,看看對

方是誰。於是,一聲冷笑,跨步閃身,一招「白鶴展翅」,麗星劍閃電削向對方藏在寬大衫

袖內的右腕。頭罩烏紗的人,對江天濤出劍之快,似是吃了一驚,慌急間,長劍一招「順手

推舟」,反而直切江天濤的護手。

  江天濤哈哈一笑,連足功力的右臂,奮力一揮,麗星劍猛格對方的劍身。嗆的一聲輕

響,濺起數點火花,寒光直射半天,頭罩烏紗人的長劍,應聲已被震飛。頭罩烏紗的人,大

吃一驚,虎口疼痛如割,一聲低櫻,飛身暴退。

  江天濤早知對方必然如此,因而,早在震飛對方長劍的同時,劍尖已抵在對方的咽喉

上。頭罩烏紗的人,飛返之勢已竭,依然沒有躲開江天濤抵在頰下的劍尖,因而,無法繼續

用勁,只得停下身來,怒目瞪著江天濤。

  江天濤見對方不再縱退,立即冷冷一笑道:「我曾說過,在我殺你之前,我定要揭去你

的烏紗,看看你的真面目。」說話之間,劍尖抵著烏紗,緩緩地向上挑起來。

  就在這時,當瑯一聲錚響,一件雪亮的東西,逕由半空墜在院中甫道上。江天濤側目一

嫖,竟是烏紗罩頭人的那柄被震飛的長劍。繼而凝目一看,心頭猛然一震,面色立變,只見

那柄長劍的劍柄上,銀光閃閃,雖然已將銀絲劍穗解掉,但仍肯定地認得,那是銀釵皇甫香

的長劍。

  而面前頭罩烏紗的人,當然就是皇甫香。江天濤竭力讓心情定下來,平靜地望著銀釵皇

甫香,白烏紗內透出來的兩道怨恨目光。同時,緩慢地放下劍尖挑起的烏紗,並收回麗星

劍。

  他注視著渾身有些顫抖的皇甫香:久久才黯然平靜地道:「要向你解釋的話太多了,此

刻無暇奉告,但你終有一天會明白,不過,當你明白了事實真相時,你對今夜放走毒娘子的

事,定會痛侮不及。」

  把話說完,即將寶劍入鞘,看也不看皇甫香一眼,轉身走出小院。就在他走出院門之

際,身後已傳來皇甫香的隱約哭泣。江天濤沒有停止,逕自走回自己的小院內。

  小廳上,燈光輝煌,一切是靜悄悄的,綠衣小童仍末回來。他坐在錦披大椅上,望著廳

外的花燈發呆,再度深悔今夜不該前來。

  假設,明晨挾在群雄中進山,不但不慮被大洪山的人發現,而在群豪交手時,尚可能趁

機混進後寨來,那時,只要捉住一個小僮一問,不難查出毒娘子住在隔壁小院內。如今,不

但驚走了毒娘子,而且還得罪了三釵幫的總統領皇甫香,震飛了她手中的劍,傷透了她的自

尊心。

  後果如何,他無法去想,也許自今夜起,九宮堡和三釵幫便已立下巨怨大仇,爭紛不

休,轟動整個江湖。也許,皇甫杳無顏返回東梁山,找一僻靜的尼庇,就此唸經伴佛,忘卻

塵緣,也許,由此覺悟,深居簡出,再不處處和他江天濤作對為難。

  但根據皇甫香的賦性,和一直踩探他的行蹤而故意無理取鬧一事來看,要想皇甫香就此

悄悄回山,恐怕不是想像的那麼簡單。他希望皇甫香能知道她放走的毒娘子是一個罪大惡

極,心性凶殘的女人,而感到慚愧。

  江天濤一想到逃走的毒娘子心中便不由升起一股熊熊怒火,同時,也恨透了皇甫香。因

為,他並非珍惜繡衣上的那些珍珠寶石,而是渴望能按照繡衣上的圖案,進入地下古墓,一

瞻生身母親的遺容慈面。

  一想到失去的毒娘子的蹤跡,再不能找到繡衣而進入古墓時,他不自覺地由椅上立起

來。就在這時,那個綠衣小童已由門外,神情慌急地匆匆走進來。小童登上廳階,立即恭聲

道:「啟稟少堡主,小的把針線找來了。」

  說話之間,恭謹地走至江天濤面前,雙手將針線捧上。江天濤強自一笑,和聲道:「很

好,放在桌上吧!」說罷,順手取出一塊碎銀,一俟小童將針線放好,繼續和聲道:「這些

送給你買糖栗。」

  小童一見,瞪著一雙大眼,頓時驚呆了,接著一定神,極興奮地接過碎銀,連連恭聲

道:「謝謝少堡主,謝謝少堡主。」江天濤愉快地哈哈一笑,揮手撫摸了一下小童的短髮,

他心中一動,突然想起這個地區為何沒有警衛的問題。

  於是,低頭望著小童,故意平靜地道:「方纔我至院外等你,發現附近燈火明亮,通道

潔淨,可是,久久未見有人走動,而且也沒發現有弟兄警衛:…」小童本來正在高興,一聽

警衛兩字,渾身一顫,面色立變,兩眼恐懼地偷看了一眼廳內,突然將手中的碎銀又交給江

天濤,同時慌張的急聲道:「謝謝少堡主,小的不要,小的不要!」

  江天濤看得心中一動,頓時恍然大悟,不由仰天發出一陣豪放的哈哈大笑,故意風趣地

道:「少堡主賞給你的盡可放心收下,明日我見了你家山主,還要盛讚你恭謹有禮,不受賞

賜呢!」說此一頓,拍著神色仍極緊張地小童肩頭,笑著催促道:「快去睡吧!我也要安歇

了。」

  綠衣小童怯怯地恭聲應了個是,躬身退了出去。江天濤一俟小童走出廳門,立即折身走

進廳左的寢室內,雖然他神色如前,但心中已提高了警惕。遊目室內,地毯、廣床、錦被,

陳設極盡富麗,四盞精緻宮燈,高懸在室頂上,顯得格外明亮。

  他佯裝欣賞室內的錦秀陳設,實則是暗察室內什麼地方設有機關門戶。因為,他根據小

童的驚恐表情和眼神,斷定這幾座精舍獨院附近,雖然沒有警衛,但暗中定然有人監視。同

時,他也恍然大悟到,這一帶的房舍院落和通道,為何俱都懸滿燈火,光明大放,幾乎沒有

陰影和黑暗之處,顯然是便利暗樁人等的監視。

  想到方才與毒娘子,皇甫香兩人交手時,倘一直擔心怕驚動了大洪山的人來察看,這時

想來,實在可笑已極。顯然,一切經過,早已被暗樁人員看在眼內。

  只是他們奉命只准暗窺,不准露面而已。念及至此,心中不由冷笑,想到狡滑的毒娘

子,恐怕也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早已落人金面哪托沈奇峰的眼內。

  心念間,他已由壁畫、盆花、書桌、錦墩,欣賞到石几上的一匹古董銅馬。江天濤看得

心中一動,覺得寢室內,置石几,放古董,雖然不能說不可以,但總有些不太相配。由於好

奇和懷疑,右手不自覺地以食指抵在馬腹上,輕輕一堆,竟然沒有推動。

  江天濤心中一驚,目光如炬,立即機警地看了一眼室內,同時凝神靜聽。但周近一片死

寂,似是沒有行人。細心察看銅馬,發現四蹄之下的銅板,深深陷進石內。

  於是,右手握住銅馬,暗運功力,極緩慢地向內一拉,石几下立即響起一陣咯咯聲音。

江天濤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鬆開銅馬,那陣格格之聲立止。但他在震驚之際,卻仍沒忘了

凝神靜聽,可是,響聲停止後,再沒有任何聲音。江天濤深信自己的耳力,假設壁內有人暗

中窺視,在他察看銅馬時,必可聽到那人緊張焦急地跑跳聲。

  即使那人沉著,則在板動銅馬時,也會有所舉動。但是,四壁卻靜悄悄毫無一絲聲音,

因而,他斷定壁內並沒有暗樁窺視?回想金面哪托的談吐,以及派人催促毒娘子急需下山的

舉措來看,沈奇峰不失是條硬漢。

  當然,一個人的心地善惡,絕不是一望而知的事。至於房中置窺孔,巧設機關,乃當今

武林人的通病,以便在驟變和危急時逃生之用。繼而一想,既然這座房內有窺孔和機關,就

不該讓他宿住,雖然暗中無人窺視,仍屬失禮之事。

  心念至此,他決心啟開樞紐進入壁內察看,也許因而發現金面哪托這次舉行的以武會友

是否另有陰謀。決心一定,再度板動銅馬石几下,立即響起一陣格格聲音時,石几下沉,壁

上徐徐現出一座與石几同等大小的石門來。

  江天濤的心情,隨著石几下沉而激動,因為,他的舉措,正犯了武林中的大忌,也許,

貿然進入,而在不知不覺中喪失了生命。石几下沉完畢,格格響聲立止,江天濤凝目向內一

看,門內漆黑,室內燈光射到之處,地勢極為平坦。

  江天濤首先鎮定一下心神,接著暗凝功力,雙掌護住前胸,探首向內一看,數尺之外,

暗道已向右轉。於是,微躬上身,屏息進入門內。

  就在他進入暗門,前進尚不足三步,同時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叫門聲,接著是綠衣小童的

奔步和開門聲。江天濤心中一驚,飄身退了出來,正待伸臂去板銅馬,院中已響起一個中年

人的問話聲:「江少堡主安歇了嗎?」

  綠衣小童急忙回答道:「少堡主剛剛進去,可能還沒睡。」江天濤一聽,心知要糟,這

時再板動銅馬已來不及了。情急這定,只得急步走至室門,竭力從容地掀簾走了出去。

  這時,綠衣小童也正好登上廳階。綠衣小童一見江天濤,立即躬身道、.「啟稟少堡

主,山主派崔執事送點心來了。」江天濤不敢讓那人進來,只得點了點頭,含笑走了出去。

  只見院中南道上,恭謹地立著一個中年人和兩個青年。中年人一身淡青勤裝,身材瘦

小,目光閃爍,充分顯示了他的精靈能幹。兩個年輕人,一式穿著藍衣,恭謹肅立,各自捧

了一個精緻食盒。

  中年人一見江天濤,立即抱拳躬身道:「大洪山總寨執事崔如功,謹奉山主之命,特為

少堡主送來點心一盒。」江天濤急忙拱手笑著道:「山主如此殷切,實令在下感激萬分,請

崔執事代在下致意貴山主,就說在下多謝了。」

  說罷,即對小童,愉快地吩咐道:「快將食盒接過來。」綠衣小童,恭聲應是,急忙奔

下廳階。恭立在中年人左側的青年,也捧著食盒迎了過來。

  青年將食盒交給小童,依然退回原地,崔如功立即抱拳躬身道:「少堡主如無吩咐,崔

如功就此告退。」江天濤無心再多客套,僅肅手示請,一俟崔如功三人轉身,急忙將正要進

入廳門的小童截住,竭力平靜地道:「食盒給我,閂好門就去睡吧!」

  說著,即將食盒接了過來,直到小童將門閂好,才轉身走進廳內。他無心打開食盒,看

看是些什麼點心,急步奔進內室,放下食盒,飛身進入暗門內。走至轉彎處,轉首向左一

看,脫口一聲輕啊:頓時愣了。

  只見向左轉的暗道地下,赫然倦臥著一個嬌小人影,顯然,那是一個女人。江天濤一見

地下倦臥著一個女人,的確吃了一驚,也升起一股怒火,他確沒有想到金面哪托沈奇峰,居

然敢在壁中派有監視他的人。

  繼而一想,紫袍老人蒙榮昌,方纔還說,整個後秦除龍宮湖的一個女香主外,再沒有任

何女性。但是,前面倦趴在地上的女人又是誰呢?心念間,急步走了過去,低頭一看,竟是

一個柳眉粉面,一身花衣,年約十六七歲的標緻侍女。

  看也睡態安祥,鼻息均勻,和她倦趴在地上的姿勢來看,顯然她是被人點了黑憩穴。但

是,將侍女點倒的人又是誰呢?根據常理判斷,那人不可能是大洪山的人,但除了大洪山的

人,又有誰能知道夾壁內尚築有暗道?

  其次是點倒侍女的時刻,必是在他不在廳內的時候,否則,一個人跌倒在地上的聲音,

雖在牆內,萬無聽不到之理。令人費解的是,點倒侍女的那人是誰,他的目的為何,他怎的

知道夾壁內有暗道和有人窺視。

  一想到窺視,立即想起硯孔,舉目向壁上一看,果然有一個小洞。於是,覷目向內一

看,整座小廳內一覽無餘,同時,可以由廳門看到院中的甫道,直至院外。江天濤看罷,不

由感慨地搖搖頭,同時,看了一眼倦在地上的標緻侍女,他斷定這個侍女必是金面哪托沈奇

峰的心腹小婢。

  同時,他也斷定,夾壁內必然另有暗室和出口。心念間,舉目一看,發現前面不遠處,

隱隱透進一絲極淡的光線,於是心中一動,飛身撲了過去。來到近前一看,竟是一個壁門,

地下同樣地有一個銅馬。

  江天濤一見銅馬,星目條然一亮,心中若有所悟,探首一看,果然是一間與同一樣式的

寢室。心一驚,急步奔至室門前,向外一看,廳簷上果然懸著兩盞紗燈。不錯,廳階下正是

他和青娘子交手的小院,而這座寢室,也正是毒娘子的寢室。

  想到自己偶而一注意,便發現了銅馬的秘密,試想,機智善變,狡檜無比,而住了近一

個月的毒娘子,豈有不發現的道理?有了這個意外發現,點倒侍女的那人,必是毒娘子無

疑。

  因為,在她倉促逃走之際,必是恰遇侍女在向廳內窺視,毒娘子深怕侍女慌恐驚叫,是

以才出手點了侍女的黑憩穴。如此一想,頓時想起逃走的毒娘子,雖然明知這時再追已無希

望,但他仍飛身奔進壁門,沿著暗道急走。

  當他經過倦趴在地上的侍女時,很想將侍女的穴道解開問一問,但他也同樣地深怕甦醒

過來的侍女高聲驚呼。他略微遲疑,繼續向前疾走。

  經過自己寢室的壁門不遠,壁上同樣地有一硯孔,同時,有一道明亮光線射出。江天濤

心中一動,立即停身止步,覷目向內一看,一雙劍眉立即蹙在一起了。只見硯孔的那面,同

樣是一座燈火輝煌的富麗小廳,而令他最不解地是廳桌上,赫然放著一個與他同一樣式的食

盒。

  因而,他斷定這個食盒,就是那個中年執事崔如功送來的,只是不知道這座小院內住的

是哪一方的首領人物。心念間,驀見七八尺外的牆頭上,同樣地有一個硯空。

  於是,屏息攝步,悄然走了過去,覷目一看,心頭微微一震,室內住的竟是銀釵皇甫

香。只見皇甫香已脫去了黑衫烏紗,正坐在桌邊發呆,一雙玉手,支著香腮,兩行晶瑩淚

珠,已由杏目中籟籟地流下來。

  江天濤看得心中十分慚愧:心想:將一個女孩子逼成這個樣子,自覺有些不該,但是,

誰又知道是她呢?一想到毒娘子,無心再管皇甫香,悄然離開硯孔,直向深處奔去。不出數

丈,面前橫阻一座單扇小門。

第二十四章 降馬稱雄

  江天濤停身止步,知道已到了出口處,他首先凝神靜聽,裡面雖然有女人的談話聲,距

離小門,似是尚遠。

  於是,輕輕一推,小門應手而開,外面竟沒有加鎖。

  悄悄探首向外一看,首先看到的是一些花圃小竹,似是一座後院花園,在一叢竹樹後,

有一座雕樑畫棟的朱漆精舍,較之他和皇甫香、毒娘子三人住的小院落,迥然不同。

  精舍內,燈光明亮,在雪白窗紙上現出幾個女人身影,那陣女人的說話聲,就傳至精舍

內。

  江天濤看了這情形,斷定這座附有後花園的精舍獨院,想必就是金面哪托沈奇峰的雅院

了。

  他有心過去看看,又怕園中潛伏著暗樁,但想到毒娘子由此逃走,他又怕毒娘子就在那

精舍內。

  於是,他精細地看了園內一眼,藉著花樹修竹的掩護,身形宛如一縷輕煙,已奔至精舍

的後窗前。

  他不敢任意戳孔留下痕跡,他只要一聽話音,便知裡面的女人中,有沒有毒娘子。凝神

一聽,房內至少四五人,根據她們的談吐,斷定俱是侍女,談論的話題,也俱是她們的事。

江天濤感到很失望,決心回去拍醒那個倦臥地上的標緻侍女,一問便知她被點倒的情形。

  正待轉知離去,驀聞一個侍女,突然驚異地說:「月梅去了什麼地方,怎的這久還沒回

來?」另一個侍女老氣橫秋地道:「哼,那個小狐狸精呀!還不是去偷看什麼九宮堡的少堡

主……」又一個侍女插言道:「晦,聽說那位少堡主飄逸瀟灑,英俊極了……」

  話聲末落,幾個侍女,同時興奮地道:「真的呀!趁山主還沒回來,我們也去」江天濤

一聽,大吃一驚,知道她們就要出來了,轉身如飛奔回小門內。進入暗道,疾步如飛,想到

那群侍女進入暗道,看到捲臥地上的標緻侍女,必然大呼小叫,她們勢必去請山主來解穴

道。

  假設,這時將標緻侍女的穴道解開,待她醒來,她雖暗自心驚,但卻絕不敢讓金面哪托

知道。心念間,已到臨臥地上的標緻侍女身前,再不遲疑,伸臂舒掌,極巧妙地拍了一掌,

身形疾退,閃身進入自己寢室的壁門內,伸手一提地上的銅馬,立即響起一陣格格聲音。

  同時,陷進地面的石几,應聲緩緩地升上來,轉瞬間已恢復原狀,巧妙地掩住了壁門。

江天濤立即屏息靜氣,將右耳附在石几與牆壁接合的壁縫間,凝神靜聽暗道中的動靜。果

然,暗道中突然傳出一聲驚恐嬌呼,接著是一陣緊急的奔步聲,由近而遠,逐漸消失。

  江天濤知道那個叫月梅的標緻侍女甦醒後,驚惶地奔走了,他深信,方纔那幾個談話的

侍女,絕不敢再來了。於是,他機警地看了一眼室外的小廳內,根據寂靜的氣氛,他斷定綠

衣小童沒有再進來。

  由於心情的逐漸平靜,頭腦和靈智也愈加清醒。這時,他已肯定這幾座精舍獨院,均築

有規孔壁門和暗道,但金面哪托可能沒有安置監視他人的眼線。至於,那個被稱為月梅的標

致侍女,也許只是她個人的私自行動而不是奉沈奇峰之命前來窺視。

  其次是毒娘子由暗道中逃走,看來簡單,實則另具陰謀。毒娘子斷定援救她的黑衫人,

絕不是江天濤的對手,江天濤擊敗黑衫人後,也必然會追進廳內搜索。

  那時壁上機關,壁上中暗道,以及壁上的硯孔,勢必俱被他江天濤發現。將客人安置在

設有壁門硯孔的房屋內,為武林中之大忌,當他江天濤發現了暗道後,勢必要向金面哪托沈

奇峰理論。

  俗語說:二虎相爭,必有一傷,也許兩敗俱傷,那時她不但報了江天濤逼她太甚之仇,

也消了金面哪托逐她下山之恨。江天濤念及於此,覺得毒娘子逃走時,原有充裕的時間將壁

門恢復,她寧願讓他知道她由何處逃走的用心,不謂不毒。

  至於皇甫香的突然出現,想必是在他離開大廳之後,她也趁機要求大洪山主,早至賓館

休息。金面哪托沈奇峰因為她是僅次於三釵幫幫主一人的總統領,是以,特地將她也送至後

寨來。他想皇甫香在來賓館的途中,極可能已向引導的人問過他江天濤的賓館何處,待她發

覺就在隔壁小院內時,才決心換衣前來挑釁。

  也許,她在來院中之前,便聽到了他和青娘子的搏鬥和低呼聲,是以,在任性之下,故

意放走了毒娘子。江天濤一想到逃走的毒娘子,心中便立時升起一股怒火,同時,暗暗焦

急,不知今後到何處去找這個賤婦。心念至此,蒙被欲睡,對於明晨的論武大會,以及爭奪

「玉獅子」的事,根本沒有了興趣。

  由於心情的懊惱和苦悶,竟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驀然傳來一聲

震撼山野,直上夜空的洪響鐘聲。江天濤條然驚醒,掀被坐了起來,急步走至室門一看,小

廳上依然燈火明亮,只是不知是何時辰了。

  就在這時,綠衣小童由廂房內,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小童一見江天濤,立即恭聲道:

「啟稟少堡主,露宿半山上的各路英雄,已開始進寨了。」江天濤不由急聲道:「現在是什

麼時辰了?」

  小童恭聲道:「已經五更了。」江天濤一聽,立即吩咐道:「快取淨面水來。」小童恭

聲應是,轉身奔下廳階。

  江天濤走至廳外,只覺空氣清新,涼風襲面,仰首一看夜空,曉星殘月,烏雲一片也不

見了。他不自覺地轉首看了一眼右院,發現那面,寂靜無聲,燈火暗淡,皇甫香似是還沒有

起來。正打量間,小童已取來面水,接著,兩個中年人送來一份豐富的早餐。

  這時,噹噹聲響,第二擊鐘聲又響了。江天濤匆匆洗漱,立即早餐。片刻之後,院門處

人影一閃,紅旗壇主、紫袍老人蒙樂昌,率領著三壇代表,滿面堆笑地匆匆走進來。

  江天濤一見,立即起身,含笑迎出廳外。紅旗壇主、紫袍老人蒙樂昌,一見江天濤,立

即停身,一俟身後三壇代表立好,立即抱拳恭聲道:「論武大會,即將開始,謹代表本山山

主,特率三壇香主各一人,恭請少堡主即時蒞場指導。」

  江天濤拱手還禮,謙和地一笑,道:「時間一到,在下自會前去,何必再勞四位前

來。」紫袍老人蒙樂昌,急忙補充道:「晚筵方自結束,敝山主尚需親自督導佈置場地,不

克親來敦請,尚祈少堡主海涵。」

  江天濤爽朗地哈哈一笑,道:「豈敢,豈敢,沈山主太多禮了,既然時間已到,我們就

此前去吧!」說罷,舉步走下廳階,紫袍老人蒙樂昌四人,急忙閃至兩側,緊跟江天濤身

後,逕向院門走去。院外燈光明亮,依然冷冷清清,仍看不見有人走動。

  江天濤經過皇甫香的院門時,覷目向內一看,發現裡面大部燈火已熄,氣氛十分沉寂,

因而,他斷定皇甫香已先去了。正打量間,驀聞紫袍老人蒙樂昌,以遺憾的口吻道:「皇甫

姑娘突然於昨夜三更時分下山了。」

  江天濤聽得心中一驚,不由急聲問:「為了何事?」蒙榮昌不自然地一笑道:「據皇甫

香姑娘自己說,她突然想起幫中一件大事,必須由她親自裁決,由於時間已極急迫,必須星

夜趕回東梁山去。」

  江天濤一聽,心裡明白,但仍佯裝不解地懊了一聲,繼續向前走去。這時,曉星稀疏,

月已西下,東天已現出曙光,陣陣人潮喧嘩聲,逕由寨門方向,隱約傳來。江天濤一面前

進,一面也在想著如何藉機離去,但想到尚有朱綵鸞和張石頭兩人。又有些不放心走。

  越過兩重院落,數排長捨,前面已是氣勢磅磚的魏峨大廳了。大廳上人影幢幢,燈光如

晝,不時傳出陣陣豪放的笑聲。江天濤距離後廳門尚有七八丈距離,便見金面哪托等人已由

廳內迎了出來。

  趙沛豐、韋長順、中年儒士陳雲等人,以及大洪山的各級首領,個個滿面紅光,神情興

奮,俱都有些醉意醣醇了,只是不見了朱綵鸞和張石頭。江天濤一見金面哪托等人,立即將

步子加快了少許,同時,俊面上也掛上一絲謙和的笑意。

  金面哪托首先抱拳當胸,朗聲笑著道:「少堡主精神煥發,昨夜睡得想必還好。」江天

濤無暇去想金面哪托是否已經知道昨夜發生的事情,但他有一個宗旨,那就是金面哪托不

問,他也絕口不談。

  這時見金面哪托朗笑發問,也急忙拱手笑著道:「山主說得不錯,直到方才鐘響,在下

才由夢中醒來。」如此一說,眾人齊聲哈哈笑了。江天濤走至近前,再向趙沛豐韋長順等人

見禮問早。

  進入大廳,殘席早已撤走,參加通宵筵的群豪也早已走出廳外。江天濤由於關心朱綵鸞

和張石頭,一人後廳門,便看到喝得攔醉如泥的張石頭,倦臥在一張醉翁椅上,仰面張著大

嘴,已是軒聲如雷了。

  但,嬌艷刁鑽的朱綵鸞,卻依然不在廳內,想必是早去賓館休息。由於發現了張石頭,

江天濤放心了不少,他倒希望張石頭藉口大醉,就此放棄制服那匹野「霹靂豹」。就在這

時,第三擊鍾又響了,聲震廳瓦,入耳欲聾,廳外廣場上,立即傳來一陣人潮喧嘩和馬嘶

聲。

  金面哪托立即抱拳哈哈一笑,道:「論武即將開始,諸位請至廳前廣台入座。」說話之

間,遊目看了趙沛豐等人一眼,特地又同江天濤肅手說了聲請。就在眾人走出內廳之際,身

後驀然暴起一聲驚惶吆喝。

  江天濤循聲一看,星目條然一亮,不知何時,朱綵鸞已立在張石頭的醉翁椅前,而酒醉

釀釀的張石頭,恰由醉翁椅上躍下來。朱綵鸞一見江天濤看她,索性粉面一沉,仰首去看廳

上懸滿的紗燈。

  江天濤無可奈何地笑一笑,逕向廳門走去。金面哪托和神鞭趙沛豐等人看了這情形,俱

都弄不清這一對未婚小夫妻,為了何事鬧意氣。但在江天濤的心目中,卻從來沒想朱綵鸞將

來會是他的妻子。尚未到達廳門,即見廳外廣台上,橫列擺著數排座椅,已有不少英豪,早

已找好自己的席位。

  這時,天光已經黎明,遠嶺近峰,俱已呈現在?隴的曙光中。江天濤走出廳門,星目閃

電一掃廣場,心頭不由一震。只見一片人海,四周圍滿了三山五嶽的各路英雄,人聲鼎沸,

萬頭鑽動,氣勢好不雄壯。

  廣場的中央,以紅繩圈了一個近百丈長,數十丈寬的大空場,場中有高欄,有深溝,有

狹窄而深長的尖刀通道,想必俱是論武之用。

  在空場的中心,倘有一個以自灰圈成約有八九十丈方圓的小場地,兩邊各有一座兵器

來,擺滿了各種兵刃,這個小小的圈心,想必是群豪較技之用。  江天濤打量間,已至最

前面的第一排錦披大椅前。

  金面哪托立即肅手請坐。

  江天濤知道謙虛無益,也就坦然坐在主賓大椅上。

  豈知,他身邊的第二張椅上,竟是被金面哪托殷殷請來的蝶妹妹。朱綵鸞卻毫不客氣地

坐在椅上。同時,任何人看得出,

  她坐在江天濤的身邊,神色間,有著掩飾不住的欣喜。

  金面哪托一俟趙沛豐等人以及後幾排較有名氣的人物各自就位後,才折身走至自己的主

位大椅前。這時,東方天際已露出一線晨曦,全場的景物和遠處群豪的面目與衣著,俱能清

晰可見。偌大的一座平坦綠谷,由大廳的廣台兩側以至全場,圍滿了各路趕來看熱鬧的群

豪,乍然看來,不下四五千人。

  酒意濃重的金面哪托,遊目看了一眼,人聲喧嘩,圍立四周的群豪,似是也沒想到,居

然到了這麼多人。他立在自己的大椅前,神情凝重,暗透得色,緩緩地將右手舉起來。就在

金面哪托緩緩舉手的同時,身後半空中,突然響起一陣清脆尖銳的號角和一陣咚咚密鼓聲。

  江天濤等人回頭一看,只見外廳的魏峨高脊上,並肩立著數十名號角和鼓手,一式鮮

衣,十分整齊。這時,廣場上的數千英豪,頓時靜下來,一片繁星般的目光,一齊集中在金

面哪托的身上。金面哪托一俟全場人聲靜下來,條然將手放下,號角和鼓聲,也嘎然停止。

  於是,雙目精光閃射,極緩慢地掃視了全場一眼,接著朗聲道:「在論武大會沒有開始

前,在下沈奇峰,首先謝謝光臨本山的諸位前輩、朋友和各路豪傑。」說罷,抱拳過頂,連

連擺動。

  群豪一見,立即掀起一陣熱烈掌聲和議論聲。金面哪托放下雙手,一俟掌聲歇落,繼續

朗聲道:「至於以武會友的規則和規定,在下深信諸位早已看過本山公佈的敬告各路英雄

書,是以,在下不再贅述。」

  說此一頓,群豪紛紛交頭接耳,立即掀起一陣嚼嚼的議論聲,想必是有不少人沒有看到

敬告各路英雄書。金面哪托繼續朗聲道:「在會友開始之前,在下特地恭請本山第一位嘉賓

與諸位見面。」如此一說,場中的人聲,頓時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在金面哪托

的身上。

  江天濤知道金面哪托說的是他,雖然心中略感不快,但覺得能和這多三山五嶽的英豪見

見面,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心念末畢,金面嘟托已肅手向他說了個請。

  江天濤謙和地領首一笑,自然地出椅上立起來。這時,寂靜無聲的群豪,一見由椅上立

起來的江天濤,立即掀起一陣騷動和議論聲。金面哪托別具用心地含笑看了一眼全場,特別

提高聲音道:「諸位,這位著藍衫,束儒巾,身佩麗星劍的少年英傑,就是武林景仰,德高

望重,陸地神龍江老英雄的唯一公子江天濤,新掌九宮堡的江少堡主。」

  話聲甫落,只見全場人面閃閃,萬頭鑽動,突然暴起一聲如雷歡呼,聲震山野,驚天動

地,蒼弩回應,群峰齊鳴。也就在群豪歡呼的同時,東邊天際,突然暴起半天朝霞,全山頓

時塗上一層金耀,光明大放。

  江天濤看了這等怒濤駭浪般的熱情場面,不禁血脈賈張,神情激動,只覺得渾身熱血沸

騰。他知道,群豪如此熱烈,完全是出自對老父江浩海的景仰和擁戴之故,但是,也因而激

起他萬丈雄心和豪氣。心念間,早已抱拳過頂,答謝四周群豪對他的熱烈歡呼。

  金面哪托沈奇峰雖為一山之主,但何曾見過這等萬眾一致的歡呼場面,心中不禁升起一

絲妒意!同時,在相形之下,他這個一山之主,在三山五嶽的英雄豪傑心目中,實在微不足

道,因而內心也升起一絲羞愧和自卑。

  神鞭趙沛豐看在眼裡,笑在心裡,想到老弟江浩海,有子若此,老懷堪慰,風願得償

矣。嬌靨一直凝霜的朱彩巒,第一次有了百合綻蕾的歡笑,同時,神色間,流露出無比的驕

傲。因為,自她情竇初開便被她一直深愛著的江天濤,已是轟動武林,名滿天下的風雲人

物。

  江天濤放下雙手,見數千英豪的歡呼依然不停不歇,只得再度抱拳過頂,答謝群豪的盛

情。在這種場合上,他不便說什麼,因為他也是前來參加大會的一份子,只因他是一堡之

主,而被金面哪托尊為到場的第一嘉賓而已。

  群豪恍如雷鳴的歡呼,終於靜下來,江天濤才緩緩坐在椅上,當他看到身邊的朱綵鸞,

櫻唇綻笑,光彩滿面的時候,一直鬱悶的心情,也豁然開朗,領首一笑,誤會冰釋。

  這時,金面哪托再度朗聲道:「現在以武會友大會立即開始,但在第一個騎術項目開始

之前,在下先請諸位看一樣東西。」

  話聲甫落,群豪頓時一靜,全場所有人的目光,一齊迷惑地望著沈奇峰。於是,金面哪

托沈奇峰,向著左側一揮手,十數丈外的群豪之後,立即傳來一陣沉聲吆喝。一聲清脆的馬

鞭聲響,接著是一陣沉重的車輪聲。

  只見群豪閃開的缺口處,四匹雪白大馬,拉著一輛四輪平台大車,車上,赫然放著一個

上覆紅綢的龐然大物,在剛剛升起的朝陽下,愈顯得鮮艷、醒目。車的兩邊,各有十名彪形

壯漢,俱都挺胸凹肚,神氣十足。

  車前兩個御手,各揮一根丈二長鞭,迎空抽打,吆喝連聲。四匹雪白大馬,昂首豎祟,

怒嘶連聲,放開鐵蹄,愈馳愈疾,繞了一個小小弧形半圈,逕向廳階前奔來。

  這時,全場雖有數千人之眾,但卻靜得鴉雀無聲,除了隆隆的車輪聲外,再聽不到任何

聲音。

  江天濤看得劍眉微蹙,乍然間,也鬧不清紅綢中覆著什麼東西。御手將大車極熟練地停

在廳階前,同時起身,面向金面哪托沈奇峰,抱拳躬身,朗聲道:「玉獅運到,恭請山主定

奪。」

  趙沛豈等人一聽,俱都驚呆了,四周群豪立即掀起一陣震驚騷動。金面哪托得意地一

笑,立即命令道:「紅綢撤開。」話聲甫落,立在車上的兩列彪形壯漢,同時躬身,暴聲應

偌,接著將那方丈二寬長的紅綢扯下來。

  群豪一見,目光同時一亮,不少人脫口一聲輕啊!只見大車上,赫然放著一隻通體雪

白,重約千斤的持球王獅。玉獅怒睛張口,狀極兇猛,但是,爪和牙齒,以及獅尾,俱已脫

落和剝蝕,頸間的長毛紋路,也看不真切了。

  金面哪托繼續朗聲道:「諸位,這座玉獅,就是在下在本山絕壁中撿到的玉獅子,現在

請諸位親自目睹獅身上面是否記載著絕世武功。」群豪一聽,又是一陣騷動和議論聲。

  金面哪托轉身望著江天濤和趙沛豐等人,微一肅手,故意謙和地笑著問:「諸位可要下

階一看?」根據獅身剝蝕的情形,任何人看得出,上面即使有字跡,恐怕也早已模糊不清,

無法認讀了,因而,俱都謙和地搖搖頭,同時齊聲道:「不必了。」

  金面哪托暗自得意地一笑,即向車上的兩個御者,猛一揮手,朗聲沉喝:「繞場一

周。」兩個御者,恭聲應是,揮鞭撥馬,一聲鞭響,四馬同嘶,放開四蹄,沿著紅繩邊沿,

如飛馳去。

  江天濤一直想在朱綵鸞口裡探出,恩師海棠仙子和師姊雪丹鳳的行蹤消息,因而無心去

看飛車繞場一周的無聊蠢事,於是,面向身邊朱綵鸞親切地一笑,低聲問:「蝶妹,你和張

石頭哥兩人,怎的會有這大的興致,竟由梵淨山趕來此地參加沈山主的以武會友大會?」

  朱綵鸞見江天濤呼她蝶妹,不由愉快地笑了。於是,也輕聲道:「我們是奉師父之命,

前去天門訪悟真大師,事畢才趕來此地。」

  江天濤會意地點點頭,繼續肅容問:「師父和雪師姊可是去了梵淨山無憂洞府?」

  朱綵鸞聽得一愣,不由驚異地低聲道:「怎麼,你不知道呀?」江天濤不知何故,只得

搖了搖頭。

  朱綵鸞愈加驚異地低聲道:「你的表妹汪燕玲沒有告訴你?」

  江天濤一聽汪燕玲,心情頓時沉重下來,想到負氣出走的汪燕玲,不知可曾回堡,馬雲

山等人是否將她追回來。

  心念間,早已搖了搖頭,用幾乎難以聽見的聲音,黯然道:「沒有……

  話末說完,載著玉獅子繞場一周的四馬大車,已駁回廳前。朱綵鸞想是見馬車已經駛

回,因而匆促簡要地道:「是我去請的仙子前輩和雪師姊嘛!那時汪姑娘也在呀!她還說毒

娘子和朝天鼻聞風潛逃的事,她怎的沒有告訴你……」

  話末說完,應前已響起一陣吆喝和馬嘶。江天濤見無法再談下去,只得搖了搖頭,由於

已知恩師的下落,心情頓時舒暢了不少,因而也匆匆地道:「中午時分即行告辭,我們一同

回梵淨山去。」

  江天濤見無法再談下去,只得搖了搖頭,由於已知恩師的下落,心情頓時舒暢了不少,

因而也匆匆地道:「中午時分即行告辭,我們一同回梵淨山去。」

  朱綵鸞一聽,頓時大喜,深情地望著江天濤,連聲應好。

  於是,兩人同時探首去看人無聲息的張石頭,一看之下,俱都忍不住笑了,原來張石頭

又在椅上睡著了。

  就在這時,廳前突然響起一陣協力搬物的吆喝聲。

  江天濤和朱綵鸞同時轉首一看,只見立在車上的二十名彪形壯漢,已將重逾千斤的玉獅

子,由四個車輪上連同巨木平台,一併抬下來,艱難地放在地上。

  緊接著,面向金面哪托,同時躬身,紛紛躍上大車,御者一聲吆喝,四馬放蹄如飛,迅

即駛進群豪讓開的通道內。

  金面哪托一俟馬車駛進通道之後,立即面向群豪,朗聲道:「在下撿到的玉獅子,諸位

均已過目,明眼人一望而知,那上面是不可能記載著什麼絕世武功的……」

  群豪一聽,立即掀起一陣議論和騷動。

  金面哪托沈奇峰,面帶得意微笑,遊目看了全場一眼,似是不願讓群豪議論下去,繼續

朗聲道:「諸位如果尚有疑問,正午休息之際,可至玉獅子近前,仔細觀察,現在第一個項

目是贈馬。」

  說罷,轉首左看,同時右手高高舉起來。

  金面哪托沈奇峰的右手一舉,方才群豪讓開的缺口通道處,再度傳來一陣壯漢們的協力

吆喝。

  緊接著,一陣吱吱聲響,只見方纔的二十名彪形壯漢,每人腰間懸著一捆長索,協力推

出一個裝有四個鐵輪的龐大鐵柵籠來。

  鐵籠內竟是一匹通體黃毛,上有黑色波紋,中原極少看到的高大斑馬。

  群豪一見大嘩,俱都將議論玉獅子的話題改變為談論斑馬了。

  鐵籠中的黃毛黑紋大斑馬,一見全場喧嘩的人眾,立即昂首豎須,暴跳如雷,連聲驚嘶

中,後蹄猛踢鐵籠。

  群豪看了這等聲勢,不少人變顏變色,張口乍舌。

  江天濤看得劍眉一蹙,不由為昨晚誇下海口的張石頭暗暗擔憂。

  朱綵鸞一見籠內的斑馬,立即興奮地道:「濤哥哥,如能騎這種馬在江湖上騎,一定到

處受人注目。」

  江天濤深知朱綵鸞的個性,不便多說什麼,只淡淡地笑一笑。

  就在這時,二十名彪形大漢,已將鐵籠推至場中。

  金面哪托首先看了一眼醉在椅上的張石頭,接著面向群豪朗聲道:「諸位看到的這匹野

馬,就是敬告各路英雄書上所說的霹靂豹,凡降服此馬,並超越深溝、高欄和萬刀巷者,就

是霹歷豹的主人,有意此馬的朋友,不妨入場一試。」

  片刻過去了,廣場上人聲鼎沸,喧嘩之聲,愈來愈盛。

  金面哪托見久無人入場,不由輕蔑地看了一眼爛醉如泥的張石頭。

  朱綵鸞看在眼裡,芳心大怒,不由轉首就要喊張石頭,嬌軀一動,但機警的江天濤,立

將她的玉手握住。

  就在這時,金面哪托已面向群豪,傲然輕蔑地朗聲道:「入場欲顯身手的朋友,盡可放

心馴馬,萬一不幸陷入險境,推籠進場的二十名弟兄,俱都備有套馬索,自會為閣下保

駕。」

  話聲甫落,西南角上的群豪中,突然響起一聲大喝道:「俺有幾句話要問你沈山主。」

  喝聲甫落,群豪中飛身縱出一人。

  江天濤和朱綵鸞,循聲一看,只見縱出的那人,竟是一個肩闊背厚,頭如麥,一身深灰

勁裝的威猛壯漢。

  金面哪托一俟威猛壯漢縱至場中,立即謙和地問:「閣下有什麼話盡請發問。

  威猛壯漢濃眉一軒,舉手一指不遠處的斑馬鐵籠,忿忿地沉聲道:「俺先問你,你今天

舉行的以武會友大會,是人與人爭,還是人與獸鬥?」

  金面哪托輕蔑地朗聲哈哈一笑,道:「閣下豈沒聽到在下宣佈的這個項目是贈馬嗎?」

  威猛壯漢繼續沉聲道:「這樣野生凶馬,性剛如火,不啻猛獸,誰能制服的了耶?」

  金面哪托再度哈哈一笑,道:「真正功力深厚,武功精絕的高手,莫說一匹野馬,就是

雄獅猛虎,又有何懼?」

  威猛壯漢的虎目一亮,立即沉聲問:「請問你沈山主可能降服此馬?」

  金面哪托被問得一愣,臘黃的面孔上,頓時通紅,如果說能降服,深怕群豪要求他當眾

表演,如果說不能降服,又怕天下英雄恥笑。

  正遲疑間,場中的威猛壯漢,已仰天發出一陣輕蔑大笑,接著傲然朗聲道:「江湖上風

傳沈山主已習成絕世武學,堪稱當代第一流的高手,功力不下各派掌門宗師,看來傳聞是子

虛,尚不如俺大力羅漢遲新南:…」

  金面哪托一聽,頓時大怒,不由厲聲道:「閣下可是自信能降服此馬?」

  威猛壯漢傲然一笑,道:「在下如能制服了這匹野馬,你沈山主的臉上焉有光彩。」

  金面哪托羞怒交集,在酒醉之下,理智頓失,不由怒目厲聲道:「閣下盡可不必為在下

的顏面著想,你如能制服此馬,通過高欄,大洪山總壇三旗均由你掌理。」

  話一出口,群豪震驚,立即掀起一陣騷動。

  江天濤聽得眉頭一皺,知道醉意濃重的金面哪托被逼得不得不出此下策,孤注一擲,以

爭回剛才被奚落的面子。

  即見場中威猛壯漢,正色肅容道:「沈山主你說的話可算數?」

  金面哪托怒極一笑,道:「沈某人雖不是當代一派的掌門宗師,但也是領袖三壇的一山

之主,豈肯當著天下群豪,食言寡信?」

  威猛壯漢一聽,朗聲讚了個好,接著沉著道:「俺大力羅漢遲新南,雖然不諳騎術,但

制服一匹野馬,尚有這份本事。」

  金面哪托冷冷一笑,極輕蔑地說:「那很好。」

  說此一頓,即對場中鐵籠兩邊的二十名彪形大漢,厲聲道:「放馬」

  二十名彪形大漢,一聲吆喝,紛紛縱上鐵籠,五個壯漢去拔籠門上的五根鐵條,其餘壯

漢,紛紛解下懸在腰間的套馬索。

  四周群豪一見,俱都面色微變,根據壯漢們紛紛縱至籠頂而不敢立在地面上判斷,籠中

野馬的兇猛厲害,可見一斑。

  大力羅漢遲新南看了這情形,神色似乎也有點揣揣不安,但他仍峙立場中,蓄勢以待。

  籠中的斑馬,一見壯漢縱上籠頂,早已形如瘋狂,不時人形立起,張口去咬大漢腳踏的

鐵梁。

  群豪一見,相顧失色,俱都替「大力羅漢」捏了一把冷汗。

  鐵籠一啟,斑馬豎耳一聲怒嘶,後蹄一磴,如飛衝出,疾如奔雷般,直向場中的大力羅

漢衝去,勢如脫押猛虎。

  全場群裡,頓時一靜,雖有數千人眾,卻無一人發聲,俱都瞪大了一雙眼睛,望著場

中。

  江天濤看了這等聲勢,兩道劍眉蹙得更緊了,他斷定場中的那位大力羅漢要想制服這匹

形如猛獸的野馬,決非易事。

  心念末畢,野馬已奔至大力羅漢身前,一聲怒嘶,張嘴猛咬壯漢的左肩。

  大力羅漢早已蓄勢以待,一俟野馬張口咬來,身形一閃,橫躍八尺。

  豈知他的雙腳尚末落地,野馬猛一低頭,同時一聲低嘶,連肩帶背,斜橫裡如飛撞去,

聲勢猛不可當。

  群豪一見,一陣大嘩,不少人脫口一聲驚啊!

  大力羅漢遲新南,著實吃了一驚,大喝一聲,疾施千斤墜雙腳猛的一踩地面,身形騰空

躍起。

  野馬橫裡撞空,接著一聲怒嘶,條然人形而立,張口向大力羅漢的雙足咬去。

  由於野馬身高體大,加之一躍之勢,乍然看來,馬口距離大漢的雙足,似是已不足兩

尺。

  群豪心中一驚,再度掀起一片啊聲。

  就在啊聲四起的同時,大力羅漢遲新南的身形,已順著馬頸,疾瀉而下,赫然騎在馬背

上。

  野馬一見被騎上,神情瘋狂,暴跳如雷,時而前蹄揚起,時而後蹄猛踢。

  大力羅漢雙手緊握馬須,兩腿夾緊馬腹,任它野馬威猛如虎,絕不放鬆。

  群豪一見,精神大振,突然暴起一聲驚天動地,宛如春雷般的吶喊助威。

  這聲如雷吶喊,頓時將攔醉如泥,熟睡椅上的張石頭驚醒了。

  張石頭睜眼一看,見場中正有一人騎在一匹暴跳如雷的奇特花馬上,頓時大怒,不由條

然由椅上跳起來,震耳一聲大喝:「哪裡來的野傢伙,膽敢潛我張石頭的先。」

  大喝聲中飛身縱下廳階,展開經功,直向場中奔去。

  江天濤怕張石頭酒醉有失,不由驚得脫口急呼:「石頭兄請回來。」

  朱綵鸞仍記得金面哪托沈奇峰以輕蔑的目光看張石頭的事,因而,不以為然地阻止道:

「濤哥哥,讓他去吧!一個男子漢說了話豈能不算。」

  金面哪托本就擔心場中馬上的大力羅漢制服了野馬,這時又見張石頭奔向場中,愈感不

妙,如之聽了朱綵鸞的話,愈加地不安了。

  這時,他才驚覺到方才酒醉失言,不該盛怒之下,意氣用事,以大洪山主的寶座作孤注

一擲的承諾。

  就在金面哪托焦慮不安之際,圍立四周的數千英豪,突然暴起一陣驚恐吶喊。

  金面哪托定神一看,不由得意地笑了。

  只見場中暴跳的野馬,突然就地一滾,立將背上的大力羅漢壓在馬身上。

  江天濤生俱俠肝義膽,條然由椅上立起來,同時,四周的群豪中,不少人撤出兵刃,向

場中奔來。

  立在鐵籠上的二十名壯漢,雖然齊聲吶喊,並紛紛揮動套馬索,但距離太遠,壯漢們又

不敢下來,只是空自大聲吆喝。

  但醉意釀釀,身形有些搖晃的張石頭,這時卻已飛身奔到了。

  張石頭見野馬一滾而起,又張口去咬地上的大力羅漢,佈滿紅絲的環眼一瞪,震耳一聲

大喝:「畜牲膽敢傷人。」

  大喝聲中,飛身向野馬撲去。

  形如瘋狂的野馬,一見張石頭攻來,顧不得再咬地上的大力羅漢,一聲怒嘶,條然一低

頭,猛向撲來的張石頭撲去。

  張石頭仗著皮堅肉厚和一身刀槍不入的構練功夫,一見野馬衝來,非但不躲,反而伸臂

去抱馬頸。

  群豪一見,大吃一驚,同時暴起一片啊聲。

  但剛剛稍微安心的金面哪托沈奇峰,看了張石頭的這種拚命聲勢,卻忍不住一陣肉跳心

驚。

  只聽場中秤聲一響,接著是一聲悶哼,只見張石頭圓胖如鼓的五短身軀,立被野馬撞倒

在地上,身形宛如一個大肉球,直向一丈以外滾去。

  剛剛停止驚呼的群豪,再度驚慌地吶喊起來。

  金面哪托一見,不由得意地笑了,但當他發現江天濤和朱綵鸞也愉快地笑了,面色頓時

大變。

  再看場中,由地上躍起來的大力羅漢,一見張石頭被撞倒了,也大喝一聲,再向野馬奔

去。

  野馬見身後又有人偷襲,一聲怒嘶,回身向大力羅漢攻去。

  一連滾出一丈的張石頭,大喝一聲,翻身坐了起來,瞪著一雙環眼,東張西望,似是仍

在尋找野馬,任何人看得出張石頭被撞得已頭昏眼花,不辨方向了。

  但群豪見他沒有被撞得暈厥過去,居然仍能坐起來找馬,俱都由衷地暴喝了一聲烈彩。

  張石頭知道群豪在為他打氣,精神大振,這時,發現野馬正向方纔那個壯漢撲去,大喝

一聲,挺身躍起,再向野馬撲去。

  大力羅漢將馬引誘過來,旨在怕它傷及張石頭,一日一野馬反身真的撲來,他又一籌莫

展了,只是左蹦右躍,閃躲野馬的兇猛攻勢。

  張石頭一見,大喝一聲:「無用的傢伙快出去,看掩張石頭的。」

  大喝聲中,騰空躍起,不顧馬首馬尾,伸張著雙臂,猛向野馬撲下。

  群豪一見,頓時大嘩。

  大力羅漢正苦無機會下台,如今經張石頭一罵,正好轉身奔向場外。

  野馬正待追去,驀見張石頭凌空撲下,一身怒嘶,折身回馬。

  就在野馬折身之際,張石頭已疾瀉而下,伸臂抱住馬股和馬尾巴,同時,兩腿猛力將野

馬的兩條後腿一夾。

  群豪一見,俱都面色大變,在驚呼喧嚷聲中,挾雜著高聲吶喊。

  由於野馬後腿被夾,凶性大發,驚嘶怒吼,暴跳如雷。

  但傻勁十足,大力如虎的張石頭.雙臂抱著馬屁股,死不放手。

  野馬回首去咬,勢必回頸折腰,但,腰上被張石頭抱住了,宛如一道鋼箍,回轉便岌岌

欲倒,如用後腿猛踢,張石頭兩手緊抱之力,重逾千斤,身體也恰恰坐在腿彎處,踢彈均不

能自如。

  群豪一見,精神大振,齊聲吶喊,紛紛揮拳,瘋狂地為張石頭助威,聲震山野,直衝霄

漢。

  張石頭不管野馬如何蹦,如何踢,群豪是否為他吶喊助威,他早已有了一定之規。

  就是抱緊了馬屁股,死不放手。

  江天濤看得連連搖頭,朱綵鸞看得咯咯嬌笑,趙沛豐和韋長順等人,俱都緊張地由椅上

立起來。

  只有大洪山主金面哪托沈奇峰,雙眉緊蹙,冷汗油油,雙掌緊緊地握著木椅扶手,目光

一瞬不瞬地望著張石頭。

  就在這時,場中狂暴亂蹦的野馬,突然一聲怒嘶,猛向地面上倒去。

  群豪一見,吶喊立止,同時暴起一片驚啊,俱都瞪大了眼睛望著張石頭,不少人驚得脫

口呼聲「完了」。

  但,傻人也有心眼的張石頭,就在馬背滾及地面的一剎那,猛的將頭一縮,馬背翻過,

他又伸出頭來了。

  群豪俱都驚喜地張大了嘴巴,而金面哪托沈奇峰的面色,卻變得蒼白如紙。

  野馬一連翻了六七次,張石頭俱都如法泡製。

  驚喜發呆的數千英雄一見,突然暴起一聲恍如春雷的怪聲烈彩,聲震山野,歷久不絕。

  這時,場中野馬,雙耳連連扇動,目光已露驚恐,暴性已沒有方才兇猛,但它們強自掙

扎,亂踢亂蹦。

  野馬突然一聲驚嘶,條然仰起前蹄,藉著疾落前蹄之勢猛踢後蹄,企圖將張石頭甩出

去。

  但死抱著馬屁股緊挾著馬腿,張石頭紋絲不動,宛如生長在馬屁股上。

  野馬踢了兩下,前蹄再度仰起。

  就在野馬前蹄伸起,即將下落之際,力如猛虎的張石頭,突然雙腳落地,大喝一聲,奮

力將野馬的後腿扳起。

  野馬一聲驚嘶,轟隆一聲大響,塵土飛揚中,馬身已斜傾在地面上。

  吶喊尚末停歇的群豪,再度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暴聲烈彩,震耳欲聾。

  張石頭將馬扳倒後,緊接著一個飛撲,伸臂抱住挺身躍起的野馬的肩井和馬須。

  但他的身體尚未翻上馬背,野馬已一聲驚嘶,放開四蹄,逕向西南角的群豪前,驚惶奔

去。西南角的群豪一見,一齊揮動雙手,紛紛厲聲吆喝。

  野馬已經膽怯,一仰前蹄,條然轉身,再向正北群豪身前如飛衝去。

  正北群豪,同樣的揮手厲喝,野馬不敢向前,再向正南奔去。

  這時,全場數千英豪,神情興奮,如瘋如狂,歡聲直衝霄漢。

  張石頭一手抓著馬須,一手抱著馬頸,一條腿蹲在馬背上,一條腿扣著馬腹,在縱跳飛

奔的野馬上,沒有絲毫翻上馬背的機會。

  由於野馬飛奔的速度奇快,群蒙大駭,唯恐野馬衝進人群內,紛紛撤出雪亮刀劍和兵

刃,一齊搖動,暴聲吶喊。

  野馬受驚厲害,突然神情如狂,昂首豎耳,立尾立須,沿著紅繩邊沿狂奔馳疾,其快如

飛,僅看到馬腹旁邊,一團黑影,已看不清張石頭的面目和手。

  群豪興奮,宛如瘋狂,揮臂跳躍,吶喊助威。

  就在這時,場中飛奔的野馬,已到了一道高有八尺,寬約一丈的高欄前,一聲長嘶,騰

空而起。群蒙在瘋狂的吶喊中,再掀起一陣驚急烈彩。

  金面哪托一看,蒼白如紙的面色再變。

  野馬越過八尺高欄,前面即是一道兩丈多寬的深溝,野馬身形末停,一聲雷鳴,縱身凌

空。

  群豪何曾見過這等驚險絕彩場面,雖然個個聲嘶音啞,但仍不停地瘋狂吶喊,而且愈喊

愈烈。

  江天濤劍眉微軒,俊面展笑,不停地緩緩搖頭:心想:俗語說,傻人自有傻福氣,這話

說得一點也不虛。

  朱綵鸞格外驚喜,幾乎忍不住從椅上跳起來。

  就在這時,數千群豪的吶喊,突然靜下來,場中情勢立變,而煞費苦心的金面哪托,一

切的希望,也就寄托在這最後一關。

  周圍數千群裡,俱都張嘴瞪眼,目光一瞬不瞬地瞪著伏貼在馬腹一測的張石頭,每一個

人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只見騰空超過深溝的野馬,身形不停,昂首豎須,繼續向三十丈以外的尖刀巷如飛沖

去。

  就在這時,群豪中突然有人高喊:「快翻上馬背去,快翻上馬背去。」

  但一向沒騎過馬的張石頭,這時只覺啼聲震耳,急如驟雨,風聲呼呼,大地倒逝,任何

人的呼聲,他都聽不到了。

  三十餘丈的距離,眨眼一到,野馬霹靂豹,昂首一聲長嘶,神情又近瘋狂,飛身衝進了

尖刀巷內。

  群豪一見,面色大變,一片驚啊!

  就在群豪驚啊出口的同時,尖刀巷內,已傳出一陣叮噹響聲,同時,隨著野馬的飛進,

飛射出無數折斷刀尖,寒光閃閃,株目驚心。

  兩丈多長的尖刀巷,眨眼已經馳過,伏貼在馬腹右側的張石頭,亦沒有血肉模糊,橫屍

在尖刀巷內,他依然緊緊貼在馬腹上,僅背上的衣服,破了十多道縫,而他的背部肌肉,卻

絲毫末損。

  群豪一看,突然暴起一聲烈彩,恍如雷鳴。野馬霹靂豹,似是黔驢技窮,又跑了半圈,

速度逐漸慢下來,再奔到高欄前,它已不跑了,馴服地緩步向場中的鐵籠走去。

  張石頭見馬不跑了,扭腰翻上馬背,舉起雙手,哈哈笑了。

  群豪一見,立即暴起一陣英雄式的歡呼。

  張石頭十分得意,抱拳過頂,連連拱揖,例著大嘴,高興得已不知自已。

  野馬走至鐵籠前,自動地停下來,張石頭飛身下馬,伸手拍了一下馬須,指著籠門,神

氣地大聲說:「進去。」

  喝聲甫落,四周群豪立即暴起一陣響徹滿谷的歡笑。

  野馬霹靂豹,還真聽他的話,低嘶一聲,走了進去,立在籠頂上的壯漢,立即便籠門關

閉。

  (請續看《繡衣雲鬢》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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