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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睢》第0章
 「人與人之間不管有多大的爭執或是仇隙,最後得勝的,只會是時間,時間讓人老去,將恩仇帶進遺忘,就像今天的足跡終究會被明日飛塵掩埋一樣,都只能成為過去。」

 蔡澤已離開,但他留下的話語卻依舊纏繞耳際,久久不去,他的語氣不強,卻陣陣鞭笞我的心緒,偏偏,這不安,卻又是極為合理的說詞。此人才思捷敏,口若懸河,是無可置疑的,只是、只是、他的話語太過於真實、確切,彷彿洞悉了所有,赤裸裸地把殘酷揭露,一針見血,只是,大概連他自己也不全部清楚,真正讓我滴血的,不是這些由大王賞賜的玉器玩偶,是我的過去,呼喊極為淒厲卻又血流滿身的過往。時間沒有將我帶入遺忘,只是產生更深怨的仇隙,而那沉沉的足跡,只是被一股勁地踏著更為清晰、沉著。

 卻偏偏,鬧出了個壞事的鄭安平和王稽,把我在國王面前的信用打低,今天大王震怒的神情在腦海裡揮之不去,那五官緊緊地屈扭,聲色也愈發激烈,本來嘛,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對手又是趙、楚、魏三國聯軍,再加上趙勝、魏無忌的協助,戰爭之激烈,可想而知。直到到現在仍可以想像當日邯鄲城下血肉紛飛、撕殺橫遍的場面,勝敗其實只在一瞬間,敗仗受到處份也就算了,就像王齕一樣,但是,鄭安平千不該萬不該,即便是自殺也比這個結局好上萬倍..........他竟然投降了....在被團團包圍的陣勢裡,投降了趙國,在屈膝匍匐呈獻降書的汙辱中,他成了趙國的武陽君。

 還有那個王稽,當年要不是有他,把我從無垠的黑暗中救出,又因為他的關係讓我得已晉見大王,我的才能方有發揮的餘地,想到這裡,腦海不禁又浮現當年情景:

 那是個月黑無色的沉夜,三亭岡邊,我和鄭安平挨在一旁,等待王稽的出現,把我帶離魏國,永遠地、永遠地離開這個充滿自私的地方。約定時分稍過,卻仍不見王稽現身,鄭安平神色顯的相當不安,我把頭靠著柱樑,回想著往事:

 我向來對於口才感到自豪,再加上銳利的眼光和詞彙,使得說詞如虎添翼因此,打從小時候起,就履履被看成不同凡俗的人物,為了脫離貧困的日子,先到須賈大夫的門下從事,耐心等待著,讓時間慢慢、穩穩地帶領我走向雲端。出使齊國,是事魏以來,得到的第一件差事,雖然只是以侍從的身份陪同真正主角須賈大夫前往,但不管怎麼說,總是我在官宦仕途上的一大步。

 只是沒想到,機會竟來的那麼快,差點讓我措手不及,卻又差點讓我狠狠跌下,以致粉身碎骨。

 齊王在會議上提出一個問題,包括須賈在內的全部使臣,全都張口結舌,場面顯的相當尷尬,就在眾人的不安間,我跳出來說了話,壓倒了齊王的氣勢,進而主導整個會議活動的進行,齊王因此顯的相當詫異,就在訝異之後,接踵之來的是欣賞和稱讚,對於齊王的禮金,我是卻之不恭的,因為我認為,藉由這次的表現,回國後我應該可以得到更大的升遷來做我才能施展的自由,榮名富貴,不過垂手之間的事,又何必在意這區區數斤黃金和美酒牛肉?

 回到魏國,情況果然如我所料,我得到了注意,只是,這份重視不是官位的提升,卻是一項罪名────「私通齊國」。須賈和宰相魏齊聯手,企圖要我屈打成招,板條、籐條鞭笞在我的身上,利器在身上不停迴繞,咻咻聲響消失產生、產生而又消失,牙齒被打斷了,傷跡遍佈,開始時只是感覺疼痛,可是痛到後來,已經不再有生理上的感覺,但卻依舊感到痛苦,這是無奈的痛、傷心的痛。

 突然間,一陣陣熱流噴撒臉上,彷彿從昏厥間醒來,猛然間聞到刺鼻的尿味,天阿!魏齊和須賈兩人正指使一眾賓客在我身上撒尿,這種屈辱、慚愧,叫我有何面目生於天地之間!方才痛的感覺的又回來了,只是這次,痛苦間又含有冤枉、自卑的成份,於是,痛化成了碎,噹噹鏗鏘,裂成了千萬碎片,心酸阿心酸,欲哭無淚,只是、只是..........算了!無所謂了!你們盡量泯滅我吧!我的身體就在這裡,你們盡情摧毀吧!我的心就在這裡,你們盡情撕裂吧!你們大可逞笑於一時,樂不可言、得意洋洋,直到有天,我爬起來了,速度快的讓你們無法預料,然後,把所有的怨氣完完全全、一絲不茍地報復在你們身上,我將會會讓你們得到前所未有的的慌張和失措,就像我現在一樣,如此深刻地品嘗地獄的滋味!

 只要我還活著,報復就不會有停止的一天。

 鄭安平悄悄拍醒了我:「范叔,怎麼睡著了?王大人已經到了。」

 我睜開眼睛,微亮間看到了兩個人,鄭安平和王稽,他們是我的恩人,也是最感激的生命泉源。 一行穿越了魏國,來看秦國邊境,遠遠,我看一隊車馬正在我們前方緩緩駛進,心不禁噗通通的跳。

 我拍拍王大人的肩:「前面來的是誰?」

 王稽瞇著眼,直視一會,答道:「看這情形,應該是穰侯的車陣。」

 我一聽,心涼了半截,道:「在東方六國,有過這樣一個消息,現今於秦國真正掌權的,不是國王,反而是現在迎面而來的這個穰侯,只是此人相當厭惡各國來的說客,他如果遇見了我,必定多方刁難,這不但影響王大人在大王面前的信賴,同時也不利於我發展,不如這樣辦,鄭安平依舊充當車夫駕車,我先躲在車裡,王大人您且看機行事。」

 馬啼揚塵,塵埃落定。一看,果然是壤侯,我躲在車內窺探,此人四方國字臉,濃濃的眉毛,兩撇鬍鬚微曲在薄薄的兩片唇上,襯托出的臉相極為富氣!位高權重,不怒而威,只是兩眉隱隱靠攏,這是不利之兆,說明他過於獨裁和專擅,集權收威於一身,而身份卻又不是國王,這種情況之下,很少會有美好收場。

 王稽拱了拱手:「魏大人,久別無恙?」

 穰侯擺了擺手,回道:「安健如昔,只是人老了終究有許多不便,王大人,我問你,目前東方形勢有什麼變化?」

 「回大人,一切如舊。」

 「嗯,前些時候各國流行的說客之風至今仍未見衰竭,說客的流毒,也是我最不滿意的地方,在於他們用自己的口才,顛三倒四,是非不分,自身並沒有絕對的理想,擔當的能力也不夠,不過只是見風使舵、見機行事的利用自己那張嘴而以,蘇秦、蘇代是這樣,連從前本國的公孫衍、張儀亦不外如是。」

 「魏大人此言極是,小人必定銘記於心。」王稽藉著恭維把頭低下,掩飾自己的心虛。

 穰侯是何等精明人物,王稽神情的變化根本逃不過他的眼睛,眉間一緊,微露不悅之色,心想:「你好大的膽子,敢我的話耳邊風?好,就看你在玩什麼戲。」隨即臉色回復溫和,神情的轉換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但我看在眼裡,卻是一覽無遺,無法可想間也能暗叫聲:「糟!」不禁為自己和王稽感到擔心。

 「知道就好,你趕著回去見大王吧?不擔擾你了,順風。」

 穰侯頭也不回風馳而去。

 「呼!好險,剛差點穿幫。」王稽擦擦汗,驚險萬分地說道。

 我笑啦笑,把頭探出車蓬,道:「王大人,還沒完呢!穰侯是何等人物,怎會被你這不入流的演技騙過?看著吧,不用多久,他會掉頭回來,重新檢查車內。」

 「這、這該怎辦?」

 「您放心,我已有應付之策,鄭安平,停車!」

 跳下車,哈哈大笑:「我先獨自走一段路,等到穰侯搜查完了,再和大人會合就是!」

 月亮鑽進薄雲,光線煞地矇朧起來,此時的夜色一片灰暗。從回憶中醒來,我呆了多久?連僕役送來晚餐亦不曾發覺,回思方才,不禁嘆了口氣,王稽竟然暗地與各國私通,出賣秦國,就在邯鄲失利後不久,秦國的河東和太原竟也相遭楚魏攻擊,因而失守。這私通的罪名,是任何為臣者最怕聽到的字眼,如今王稽竟以身試法,看來,斬首是免不了的,只是王稽私通之事卻還因此連累了我,這又有何道理?

 我自問,不管是多小的恩惠,即使是一頓飯的情份,也不會忘記,相對的,只是曾經傷害過我的人,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不負人,自然也不希望人家負我。

 但是,那兩個人竟然背叛了我!背叛了我!

 我並沒有虧待他們,他們卻忘恩負義;我沒有背叛他們,他們卻背叛了我,天理何在!當真天理何在阿!「啪!」我憤怒地狠拍桌子,桌上碗盤掉落一地,鏗鏗鏘鏘,鍋碗碎了、盤子破了、筷子斷了,手掌卻是打的通紅,轉眼瞥見掛落在一旁的劍,那劍全身雪白,劍柄上鑲刻一顆白銀,那銀原本是閃爍遍體的光芒,如今久未擦拭,閃亮不再,竟也顯的色衰。

 那是白起臨死前抹脖子的劍!

 「人屠」白起,在軍事方面,擁有敏銳的洞察力和戰略調度,全身上下閃耀著光亮,渾然天成的軍事名將,不需琢磨,本身就已是一件完滿的成品。天才縱橫的他,長平一戰是事業的巔峰,不費吹灰之力得到四十多萬降卒,卻又毫不留情將這大軍活活埋死,掩在土裡,讓飢餓又乏力的趙兵呆在土推裡,渴求著呼吸,慢慢的,氧氣減少,他們感到呼吸開始困難、開始阻礙;又慢慢,氧氣愈來愈少他們於是乎掙扎,想叫,卻叫不出來;想喊,卻無法吶喊;想哭,已沒有力氣,手指扭曲,指尖深深插入沙堆,終於,氧氣完全消失,一滴不剩,慘白的臉色和發紫的軀體,窒息而死。

 長平一戰,轟動天下,江湖襲擾紛紛,各國憂心重重,照這個情勢來看,白起要趁勢直入邯鄲,滅亡趙國,並不是多大的問題。人心思動,東方的不安,喧躍於表,無須遮掩,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地產生無名的異樣,白起阿白起,你真了不起,可是,若不是我當年「遠交近攻」策略的正確和成功,今日哪由得你威風八面、大殺四方?

 說起來,我不喜歡那傢伙也是有原因的,在過往和白起的談話裡,總是得不到太熱烈的交集,本來嘛,雙方層次和心態的不同,卻硬加諸於對方身上,就容易產生對話的壓力和恐慌,這道理我明白,於是我選擇了不再和他對話,我清楚的很,他在根本上瞧不起我這個以言語得名的瘋子,就像那個孟軻說的一樣,我不是個什麼「大丈夫」,哼,白起,你的心思我明白,就像蘇代曾對我說過的,你不過是想藉由這次的大勝,一舉滅趙攻韓,得到若大的榮耀與功蹟,以此聲望,當上三公,然後再來對付我,對不對!?

 你的如意算盤,我偏偏要砸爛它。

 「大王,經過連年爭戰,加上得勝後產生鬆懈的心理,在整個狀態中,秦軍已不再是出發前那隻士氣高昂的勁旅,即便是擁有天才之名的白起,想必亦無法掌控和駕馭,依臣看,不如就讓韓、趙兩國割地求和,也藉此讓我們的士兵得到休養與恢復。」

 「嗯,言之由理,雖然現在放棄有點可惜,不過畢竟滅趙不是一朝一夕可功之事,急不得的,就照你的意思辦吧!」

 「是!」低下了頭,表面是對大王回禮,可是,我只是在笑,心中無名的狂笑,笑那個天才白起,被這個不是大丈夫的貧窮子弟玩弄在手上,我要你打,你就得打;我不讓你打,你就得給我回來。

 哈哈!

 只是,卑鄙的東方各國,似乎不是那樣安於天命和愚蠢,本來,我們說好約和的條件是「割韓垣雍,趙六城」。沒想到的是,就在退兵之後,只有韓國頗知情勢,願意獻出垣雍城,趙國卻是耍賴不肯履約,還派虞卿出使齊國,想聯合齊國對付我國,對我而言,不妙的地方,正是大王見情勢已不在自己估計的範圍裡,大怒之下,又起了伐趙的念頭,而主將,屬意的又是白起。

 如此一來當真糟糕,白起仍舊要躍到我頭上,鳴笑自得,罵我不自量力,以卵擊石了,唉!罷、罷、罷,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算了、算了、也許我註定只能成為一個默默的人,不起眼的小人,雖然我很努力的往上爬,只是,老天作弄阿!身不由己阿!結果,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白起以「長平之事,秦軍大克,趙軍大破,秦人歡喜,趙人畏懼。秦民之死者厚葬,傷者厚養,勞者餔饋,以靡其財;趙人之死不得收,傷者不得療,涕泣相哀,戮力同憂,耕田疾作,以生其財。今王發軍雖倍於前,臣料趙國守備,亦十倍矣。趙自長平以來,君臣憂懼,早朝晏退,卑辭重幣,四面出嫁,結親燕、魏,連好齊、楚,積慮並心,備秦為務,其國內實,其交外成,當今之時,趙未可伐時。」平心而論,白起的分析有他的道理在,也頗為符合當時的環境,只是,大王的命令就是使命,白起身為人臣,卻連這個都不懂,就註定了他的失敗。

 秦軍戰事始終受挫,大王又氣又怒,想起了白起,一連徵召數次,他總是相應不理,大王咬牙切齒,對我說:「范卿,白起始終不願領兵攻趙,這是為何?」

 「大王方才親自探視白起病情,敢問大王,白起他說了什麼?」

 「他對寡人說,要我目前放棄攻趙的計劃,先以養民修息為主,靜靜等待東方各國變化,用騷擾或是游擊的方式打亂各國部署與計劃,至於秦國的統一,其實並不定非要以滅趙為先。」

 我拱了拱手,藉這個動作整理自己的思緒,道:「大王,白起錯了,錯的離譜了,他犯了幾條罪,請聽臣道來,第一,他不服從大王的命令,始終裝病不肯出征,是為輕視,這種眼高於頂的態度,對大王或是秦國來說,都不是好事;第二,長平一戰,趙國元氣大損,多數名將死傷殆盡,剩下將領唯不足道,算來算去,就只有個廉頗、李牧而已,廉頗老矣,李牧尚不成氣候,而趙丹看來也不像一個中興之主,他的用人能力,簡直是無能,他指派的趙括便是一個紙上談兵的廢物,結果一個錯誤,全盤皆錯,長平大敗便可看的出來;第三,趙國不履行割地的約定,甚至企圖聯齊以制秦,這把我國顏面置於何地?孰可忍孰不可忍,還請大王多多省思。」

 嬴稷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嗯,范卿所言甚是,只是王陵、王齕相繼敗陣,目前寡人除了白起,無人可用,但是白起卻始終不願出征,寡人無法可想,這又如何是好?」

 「大王,這就是您的不對了。」

 「我的不對?此話怎講?」

 「大王的命令,就是法律,白起不肯遵守,已經是違命,違命就是犯罪,大王委屈下駕,親自到白起府邸,沒想到白起仍舊不出,這就是持功驕恣,他一定是認為秦國除了他再沒有別人,這種心態,極不正確。再加上王陵、王齕敗陣軍情傳來,聽說白起因此更顯的自傲,認為大王不聽他之言,大敗是必然之事。大王,此等作威作服、不服命令之人,要之何用?留之何用?徒留此地只為貽禍阿!」

 「范卿,那依你看,該怎麼辦?」大王接受了我的言論,慢慢動搖了強求白起領軍的信念,眼神漸漸冒出火花,語氣也開始兇狠起來,他動怒了。

 「依臣之見,不如奪其爵位、貶為士伍算了。」

 「好,殺雞儆猴!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的命令不容任何人打折扣,即使是白起也是一樣!」

 白起被廢了武安君之位,成為一個普通士卒,大王的意思是還要他離開首都,遷移到陰密去,但由於白起因病一時還未能成行,延宕三個月後,秦軍前線失利消息傳來。白起聽後,嘆罷:「我的死期不遠了。」

 大王的命令下來,要白起立刻起程,不得片刻逗留咸陽,白起無法,只得帶病起程,走到杜郵,看見了大王派來的使者,這個使者不是別人,正是范睢!

 我和白起對看許久,他始終沒有說話,咻咻朔風呼嘯,從衣服隙縫鑽進來的冷風,吹打在皮膚,覺的有點冷,但不管怎麼冷,始終卻也比不上白起眼神透露出的那冷,那種冷意,是冷漠。

 我終於開口:「大王要我告訴你,他要你幫他完成一件事,最後的一件事。」

 白起依舊不說話,冷淡、冷感、 寒冷。

 解下腰邊寶劍,向白起拋了過去,白起細細看著這把劍:「好劍、好劍,寒氣中隱隱透著劍氣,好!好!」說完嘆了口氣。

 我始終注視著他

 「我是該死了,當年,長平之戰,輕輕鬆鬆隨隨便便就殘害了十萬多條無辜生命,這些亡魂,至今仍未散去吧,孤苦無依的,莫非是向我索命來了?的確,我是該死了,只是......」

 「只是什麼?」

 「想我白起天才一世,卻敗給了你個小人。」白起抬起頭,直視著我,穿透了眼睛,飛到遠遠的天空裡,那冷冷的表情、冷冷的眼神,像是告訴我,他輸的不干心。

 「小人?哼哼。」我不屑地吐了口唾液,續道:「我告訴你吧!白起,如果說你認為「小人」定義是在於在完成某件事的過程中,採用了不為世俗所認同,也就是不夠「正大光明」而超出「法律」上容忍的手段,然後傷害了另些人的生命或是權益,這就是你所謂那「小人」的話,那我就不該被稱為「小人」,應該叫做「壞人」才對。而偏偏,就是有像你這種自視天才的人,硬把「利」或是「壞」和「小人」扯在一起,有人說:「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那我告訴你,這些人反對的,大概只是商人而已,不是小人。至於這些被稱為小人的原因,只是在行為上不能稱上光明正大,偶爾走走後門,但也沒忘了大門在哪;雖然處世上不能稱豪氣萬丈,不夠大方,但也不是完全小氣,所以,不上不下、不前不後,不能夠被社會膜拜或敬仰,但他們又都有一定的身分地位,也不夠稱為庸俗,所以,就只能叫做小人。不過,小人們卻都有個相同特徵,那就是他們都很努力。」

 「而我,曾經是小人,在魏國的時候,被須賈和魏齊玩弄,玩的體無完膚,他們半點人性都沒有,我想,在他們面前,我大概不是小人,可能連「人」的資格都沒有,那段日子,我沒有哭,因為他們不值的我哭;我也沒有哀,因為他們不懂我的悲哀,結果是,悲哀成了勝利,哭泣成了大笑,你知道他們後來怎麼了嗎?」

 不等白起答話,吞了吞口水,繼續說道:「那一年,我生命的寒冷終於解融,我遇到了嬴稷,受到重視,因此被封為應侯,終於,我等到了機會,報仇的機會。」

 「你是指須賈出使秦國的那次?」

 「沒錯,就是那次,當我聽到須賈為了秦國東伐韓魏一事特地出使秦國調解的時候,我高興的簡直要瘋了。」

 「那時,情緒上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我的嘴角在抖動,我的眼皮在狂跳,彷彿整個人都顫慄了起來,我沒辦法握緊拳頭,甚至也沒法子說出任何一句話,嘴唇只是開開合合,咿咿呀呀地不知說些什麼東西。」

 白起看著,只是看著,眼前人的他閉嘴不言了,坐在馬上,只是抬頭向天,昔日那種感覺,好像活了過來,又回到他身上,他享受這種異樣,突然間,他流下了眼淚,淚水順著臉龐滑下,滴進塵土,咚咚的聲響,在白起心頭迴鬧。

 淚水怎麼會有聲音?正百思不解,一陣風吹過,我聽到了風聲;一片雲飄過,那是雲聲,可是,這些怎麼會有聲音?

 我呆望著范睢,他依舊望向藍天,淚眶早擒不住的眼淚,波濤流出,不可思議的,我又聽到了眼淚的聲音,還有風聲、雲聲,依序響了起來

 范睢喃喃自語:「復仇,我要復仇。」

 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來,我聽到的,不是淚聲、不是風聲、不是雲聲,那是報仇的聲音,藏在范睢心裡許久許久卻不曾說出的心聲。

 只是,我何時進入了范睢的心?

 范睢結束了沉默,望了我,道:「我穿回了以前破舊的服裝,回到賤民時的神態,去見須賈,他看到我,顯的相當吃驚,百味陳雜的,他心裡一定在想:「怎麼,你還沒死阿?」哈哈!是阿!我沒死,我復仇來啦!」

 「你提到的這件事,我也略有耳聞,之後,你和須賈來到秦國相府,要見當時的宰相張祿──其實就是你自己。」

 「沒錯,我告訴他,我先進去幫他通報,結果,我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我定了定神,決定還是把這句話出口:「范睢,你的確是再也沒有出來過,你已經活在報仇的狹隘與自私裡,永遠出不來了。」

 范睢聽到這話,顫抖了一下,悶悶說不出話來,若有所思,一會搖搖頭,一會又點點頭。

 「看你這樣子,大概是不懂,不過沒關係,以後你就會懂了。後來,當須賈發現你正是張祿的時候,他慌張了,對不對?」

 「他何止慌張,簡直怕的連尿都撒了出來,他脫掉上衣,光著肩膀,坦胸露背,可憐兮兮地對我說:「范......范大人,我知道我的罪行之多,連頭髮都不夠數,只是、只是請您看在過去一點兒共事之情的份上,請...請饒了我......」

 「後來你終究還是饒他不死了。」

 「對,我是沒讓他死但是我讓他在各國使者面前吃莝豆,像馬一樣的吃飼料,還告訴他,叫魏國國王把魏齊的頭給我拿來,不然,我就把大梁屠的一個人不剩!」

 從這個時候開始,白起不再說話,他只是靜靜的聽,眼前的人,似乎慢慢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漸漸喪心病狂起來,只是,范睢不知道,永遠也不知道。

 我沒有發現白起的異樣,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那種快感、報負的感覺,狠狠佔滿心窩。

 「結果呢,魏齊怕的發抖,連官也不敢當了,跑到了平原君的勢力下想投靠他,而趙勝收留他的後果,就是被囚禁在秦國,不得到魏齊的頭,趙勝的頭就得留下、永遠的留下。」

 「魏齊不得已,只好逃離平原君的住所,投靠虞卿,兩個人又一起跑到了魏國,以為信陵君會拯救他,結局卻是,魏齊自殺,趙丹把他的頭呈現給我。」

 「你因此感到滿足了,不是?」白起的臉色回到冷漠。

 我當然看出了白起的表情,但不管:「當然!我只要一想到,魏齊逃亡時受到的排斥、徬徨,我就開心的樂不可支、妙不可言!還有,須賈的一生終將活在可怕的陰影下,哈哈,大快人心。」

 「這就是小人的一生,我說完了,白大將軍,該換你了。」

 那把劍,寒光閃閃,劍影朦朦。

 白起重新拿起了劍,依舊寒氣逼人,燦爛終將回歸平凡,是該做個了解的時後了,天上又飛過一道流星,穿破天際,在浩瀚的月空中飛舞。

 白起不再說話,舉起劍用力的往頸上一抹!

 一腔鮮雪沖天而起,化作無數細碎血雨,灑落下來。

 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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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卿,何出此言呢?」

 早朝上,大王坐立於前,我彎著腰,站立於大廳的直道旁。

 「回大王,因為鄭安平、王稽事件,想我范睢若依舊厚顏茍賴於朝庭,當真不忠不孝、豬狗不如,實在辜負當初大王的期望與栽培,所以,臣下決定隱退。」

 嬴稷沉思一會,不再作聲,我只是低著頭,彎下腰,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做了決定:「好吧!念你我君臣一場,就完成你在朝時最後的請求,只是,范卿總該推舉個人好接下的你工作吧?」說完微微冷笑,這不該這句話所該有的笑容。

 耳際嗡嗡纏繞,差點連站都站不穩,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又看到嬴稷的笑,好像是看破了我以退為進的企圖,其中有著輕視、膚淺,我滿臉脹紅,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呆立般的等著受罰,連大王的問話都忘了回答。

 大王阿大王,您怎可以絕情若斯?當初的遠交近攻,莫非您忘的一乾二淨了?請您、請您更千萬別忘了,當年以穰侯、宣太侯為主的宗室貴族掌握權柄,恣意妄為,這些人專權了十幾年,讓您無法享受當個國王的感覺和品嘗權力的滋味,若不是我提出了加強王權的政策,若不是我說出您的心聲,今天您有何資格在此頤指氣使?

 沒有、沒有,如果沒有我,您不會有任何資格的呀!

 可是您拋棄了我,狠狠地。

 當年心痛的感覺,又回壟斷了我,依悉還記得這種滋味。

 無奈的痛、傷心的痛。

 「范卿,寡人問你話,怎地不回答?」大王口氣漸漸嚴厲,殺機若隱若現。

 「啟.....啟稟大人,臣有一人可薦,臣之才與此人相比,當真有如螢火之光之比皓月之明。」

 「此人姓啥名啥?」

 「此人叫蔡澤,是燕國人。」

 「好!叫他進來,你沒事可以退下了。」

 「是!」

 步出大門,我遇見正準備進來的蔡澤,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我回過頭,看到那個鼎立赤紅絕望的門,那個坐立龍椅絕情的人,腦海卻只是浮現蔡澤的話:

 「天地萬物,到了極致就會慢慢的落下來,太陽升到了正中,就會漸漸下移,這是萬宗不變的真理,范君您私仇已報,榮華、富貴、權勢都已到了不能再增加的地步,若再多求,就可能要越過國君頭上,您認為,國君會容的下你麼?」

 「小人聽聞,白起死時,曾對你說過一句話,那句話是什麼?小的不知道,只是小的猜,那句話應該不止是幾個字或是幾種辭彙而已,他拔劍自殺的行為,其實已經說明了一切。」

 「說明了什麼?當年吳起身上紮滿的箭桿,血流遍地;公孫鞅被撕裂的身體,卻慘叫不出,為什麼?因為他還沒機會叫痛,就已經五馬身屍了,甚至還連累了全家陪他一起死。」

 「大人,您英名一世,為何還看不清這世俗的真理?您老了,就成了過去;您犯了錯,就不應再茍延殘喘,大王殺白起可是殺的眼皮連眨都不眨,對你也不會差到哪去。」

 歷史的巨輪,並不因某人而停頓,它只是繼續地轉動,轉阿轉的,文種過去了,成了回憶,商君也過去了,繼而之,吳起、白起、甚至連我自己、都將過去.........................

 我呆在當口,恍若隔世,只是想起白起的話:

 「你現在大概是不懂,不過沒關係,以後你就會懂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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