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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劍靈旗》第2章
第 九 回

誤會重重 雙雄決鬥

危機處處 外貨齊來

一、風中傳來的秘密

  「針迷駝失怕崑崙,穴處巢居何足論?手把黑紋籐竹杖,靈山頂上叩天門。」這是

古人吟詠崑崙的詩句、崑崙之險,是自古以來的旅人都視為畏途的。

  此際卻有一對年青男女,好像把這艱險的行程,當作賞心樂事。他們踏碎了崑崙山

上的千年冰雪,馳目騁懷,迎風邁步。

  這對年青的男女,就是衛天元和上官飛鳳了。

  衛天元讚道:「啊,真是奇景!」上官飛鳳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山上冰川交錯,

儼如銀龍飛舞,還有許許多多的冰塔群,在陽光下幻出七彩虹霓。

  上官飛鳳道:「你剛剛遊遍江南,想不到你也會喜歡此地。」

  衛天元道:「杏花春雨江南,固然很美,駿馬西風冀北,又何嘗不美?」

  上官飛鳳道:「駿馬西風冀北,還有人讚美,這個地方,卻少人讚美了。」

  衛天元道:「少人讚美;那也是因為很少人來過的緣故。依我說,還得加上一句。」

  上官飛鳳道:「加上一句什麼?」

  衛天元道:「駿馬西風冀北是陽剛之美,杏花春雨江南是陰柔之美,冰川玉樹崑崙

則是高潔之美!」

  上官飛鳳道:「你從未來過這個地方,初來或者會覺得景物新奇,住下去只怕就不

慣了。」

  衛天元道:「要是讓我選擇的話,我倒願在崑崙過這一生。」

  上官飛鳳道:「為什麼?」

  衛天元道,「江南雖然很好,但江南大過繁華,許多天然美景,都給俗人玷污了,

不如這裡乃是世外桃源。而且江南水軟山溫,容易消磨意志,而在這琉璃世界之中,則

能令人心胸明淨。當然各人有各人的喜愛,對我來說,我喜歡這裡多些。」

  上官飛鳳笑道:「這我就放心了。」

  衛天元道:「哦,你本來擔心什麼?」

  上官飛鳳道:「我是在這裡長大,將來也要終老此地,假如你不喜歡這個地

方,……」

  衛天元笑道:「你真傻,我喜歡你,當然也會喜歡你所喜歡的任何事物。何況我又

的確是喜歡這個地方呢?」

  兩人情話綿綿,風卻越刮越大了。

  許多奇奇怪怪的聲音隨風吹來,如猿啼、如虎嘯;如萬馬奔騰,如千軍赴敵;如鮫

人夜泣,如狂士高吟……

  衛天元道:「咦,這裡的風聲也與別處不同,怎的會夾有這麼多怪聲?」

  上官飛鳳道:「你看看山壁。」只見山壁上無數小孔,就像蜂巢一般。

  上官飛鳳道:「怪聲的來源,就是因為風從這些不同形狀的洞孔穿過造成的。」

  衛天元道:「咦,好像還有人聲?」

  上官飛鳳凝神細聽,說道:「不是好像,是真的有人在大山壁那邊說話。」

  衛天元和她一樣,是練過聽風辨器之術的,在風聲和各種怪聲之中辨別人聲,他們

都可以做得到。

  只聽得有個人說道:「崑崙山上,幻劍靈旗。不奉靈旗,幻劍誅之。嘿嘿,真是好

霸道呀!」

  衛天元道:「咦,你聽,他們說的不是你的爹爹嗎?」

  上宮飛鳳道:「我聽見了。暫且不要攔阻他們,讓他們說下去。」

  另一個笑道:「上官雲龍的霸道不會長久的。我敢打賭,他做夢也想不到他的……」

  第三個人喝道:「老二,你忘記了禁令麼?不可說出那人名字!」那「老二」笑道:

「在這個地方,還怕有人聽見麼?而且風刮得這樣大,即使有人在近處,也聽不見。」

  第一個人大約是他們的首領,說道:「老三的話是對的。不管有沒有人聽見,咱們

答應過人家的就不能犯禁。」

  「老三」道:「那麼,我說宇文夫人,可不可以?」

  「老大」道:「她也算得是咱們半個主人,不過她和上官雲龍作對,那已是公開了

的,倒是少些顧忌,不知你要說她什麼?」

  「老三」道:「我勸你們當心她一些,這個婆娘的手段非常陰險的。」

  「老大」道:「她的『德行』我比你清楚,但這也是彼此利用利用嘛。」

  「老三」道:「你還記得上次她要咱們幫她母子做戲的事嗎?

  我們已經幫她騙得齊勒銘的女兒上了她的當,但結果怎的,她答應我們的好處我們

現在都沒得到,白白捱了她的兒子一頓打。」

  「老大」道:「那是因為她只能使齊漱玉這小妞兒上當一時,但這小妞兒畢竟沒有

去做他們宇文家的媳婦。」

  「老二」道:「那就是她的事了,我們只答應幫她做戲,可並沒有給她寫下包單,

包保她一定可以娶成功媳婦的。」

  「老大」道:「我並不是說她有理,但她目前正在圖謀大事,咱們也不能將她逼得

太緊。她已經說過,待這次事成,前次加倍奉還。」

  一向喜歡和「老二」抬槓的「老三」此時亦已站在「老二」一邊,說道:「宇文夫

人是有名的狐狸,大哥,你也不能太過相信她的活,須得當心重蹈上次覆轍。」

  「老大」道:「這次和上次不同,這次的事情,是以那個人為主的。」

  「老三」道:「那個人我們是相信得過的,但我們賣了氣力,倘若只得到半數報酬,

也是不值。!

  「老大」道:「相信這一次她不會拖賴的了,因為倘若事成,她得到的好處實在非

常之大。」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但你們也不能胃口太大,要知道咱們這次不過是幫

他們搖旗吶喊。」

  「老二」道:「大哥,咱們也不可妄自菲薄。不錯,和上官雲龍、宇文山主這些頂

兒尖的人物相比,咱們是微不足道。但若是和上官雲龍手下那十三家頭目相比,咱們也

不見得差到哪裡。」

  「老三」忽道:「事若不成,那又如何?」

  「老大」苦笑道:「不奉靈旗,幻劍誅之。事若不成,咱們只怕已是性命難保了。」

  「老二」道:「是呀,咱們雖不過是搖旗吶喊,但同樣是賣命的勾當!」

  「老大」笑道:「你放心,正如你剛才說過,上官雲龍恐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種事

情發生,一定會成功的。」

  此時衛天元和上官飛鳳已經轉出那個山坳,風勢也漸漸小了。

  上官飛鳳道:「他們是秦嶺三英。老大秦兆陽、老二駱宏、老三盧志高。」

  衛天元道:「我知道這三個人。什麼三英,是三頭卑鄙的畜牲!」

  上官飛鳳道:「他們幫金狐欺騙你的師妹,當然是要給他們一點懲戒的,但請你讓

我來。」

  衛天元道:「你要留下活口,盤問口供?」

  上官飛鳳道:「不錯。他們不屬於西域十三家,但以往也是遵從我家號令的。聽他

們的口氣,似乎不但已經和金狐勾結,而且還和我們這邊一個重要的人物正在進行一項

陰謀。他們三方面所做的買賣,不用說是要對付我的爹爹的了。我非查個清楚不可。」

  風已停了。

  衛天元道:「好,那就去吧。」

  風聲停止,「秦嶺三英」聽得見後面有人來了。他們回頭一看,看見追上來的是上

官飛鳳,不禁大吃一驚。

  「老大」秦兆陽連忙強攝心神,領先施札,躬身說道:「大小姐,你回來了!」

  上官飛鳳笑吟吟說道:「不敢當。你們連我的爹爹都不放在眼內,我怎受得起你們

的禮?」

  秦兆陽暗暗吃驚,說道:「大小姐,這是哪裡來的話?請你別信謠言。」

  上官飛鳳道:「你要知道是哪裡來的嗎?好,你聽著。」當下模仿他剛才的口氣說

道:「崑崙山上,幻劍靈旗。不奉靈旗,幻劍誅之。嘿嘿,真是好霸道呀!」

  這一下令得他們全部呆了。

  「老二」駱宏首先發難,一揚手就是三柄飛刀,喝道:「妖女,老子與你拼了!」

  「老大」秦兆陽卻不聲不響,突然把他的獨門兵器折鐵扇一張,向上官飛鳳立施殺

手。

  「老三」盧志高膽小狡猾,他是練地堂刀的,擅長翻滾,立即臥倒,滾下山坡。

  只聽得一片斷金碎玉之聲,三柄飛刀給上官飛鳳一劍削成六截。

  劍光一發即收,秦兆陽的折鐵扇只剩下扇柄,精鋼打成的扇骨則已碎成片片。

  衛天元喝道:「回來!」他並不追上前去,在距離十步之外,只是伸手一抓,盧志

高就好像給人抓著似的,還未曾滾下斜坡,就身不由己的給橫拖直曳拖回幾步。

  誰都不敢妄動了。

  上官飛鳳冷冷說道:「你們若想免受幻劍之誅,快快從實招來。那個人是誰?」

  「秦嶺三英」對那個人極為忌憚,都想另外的兩個人先說,自己卻不作聲。

  上官飛風道:「第一個說的我馬上放他!」還是沒人說話。

  上官飛鳳一聲冷笑,繼續說道:「第二個說的我刺瞎……」這下有反應了。

  她話猶未了,盧志高便即叫道:「我……」他剛要說出那人名字,忽覺眼前一片黃,

喉嚨好像給無形的魔手扼住,迅即眼睛一黑,什麼知覺都沒有了!

  碰上同樣遭遇的不僅盧志高。這剎那間,每個人都感覺眼前一片黃。

  突然有一股鳳砂向他們襲來!

  風早已停止,這是人為的風砂。有人埋伏在距離他們不遠之處的一塊岩石後面,用

噴筒噴出這股風砂。

  上官飛鳳應變快極,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翻出數丈開外,身上沒有沾著一粒砂子。

  衛天元連劈兩掌,掌風把朝他噴來的黃砂盪開。

  塵霧迷漫中,隱約可見一條人影沒入沙塔群中。

  衛天元叫道:「啊,是金狐!」

  上官飛鳳沒有說話,走回原來的地方察視。

  噴筒噴出的砂子當然不會很多,此時早已恢復精明。

  只見「老大」秦兆陽和「老二」駱宏亦已倒在地上了。

  「秦嶺三英」已是盡遭毒手。

  上官飛鳳審視片刻,「咦」了一聲,說道:「奇怪,果然是穆家的獨門暗器之一,

奪命神砂!」

  衛天元倒是覺得上官飛鳳的「奇怪」才是奇怪。

  「金狐剛剛逃跑,你沒有看見她嗎?」衛天元道。

  上官飛鳳道:「恐怕不是金狐!」

  衛天元道:「難道是銀狐?但決不可能是銀狐的!」

  上官飛鳳道:「當然更不會是銀狐。」

  衛天元道:「那麼除了金狐,還能有誰?我雖然沒有看見她的面貌,但她的身形我

是決不會看錯的。哼,她分明是怕那三個傢伙供出她的陰謀,故此殺人滅口!」

  上官飛鳳道:「不錯,那個女人的身形是很像穆家姐妹,但你難道沒有發覺,她的

武功比銀狐卻好得多!」金狐的武功是不及妹妹銀狐的,言下之意,金狐更不必說了。

  衛天元呆了一呆,說道:「不錯,那人的武功的確好像是在銀狐之上。」要知那人

雖然是用噴筒射出毒砂,但要傷人於百步之外,還得加上強勁的劈空掌力才行。衛天元

一想,銀狐的武功的確是還未能達到這個造詣。而且那個人的輕功也是銀狐比不上的。

  上官飛鳳道:「還有一點,那人的年紀比金狐大。」

  衛天元詫道:「塵霧迷漫,你怎麼看得出來?」

  上官飛鳳道:「從她的輕功身法上可看出來。我問你、年輕人施展輕功,是不是腳

尖先行著地的?」

  衛天元道:「一般人施展輕功都是如此的,不僅年輕人。」

  上官飛鳳道:「但你可有注意那個人是腳眼先落地的?」

  衛天元道:「啊,這一點我倒沒有注意到。」

  上官飛風道:「年紀大的人肌肉的彈力較弱,但用腳跟踏地,地面所受的力道較大。

不過,彈起的時間則比腳尖著地的時間長。她是將重身法和輕身法混合使用的。」

  衛天元懂:「我懂了。她是以功力彌補彈力之不足。由於她功力甚深,腳跟重重一

踏,借地面的反彈之力就跳得更高躍得更遠。但一般人沒有她的功力,此法則不可行

了。」

  上官飛鳳道:「所以表面看來,她的輕功比銀狐好,其實只是功力比銀狐高而已。」

  衛天元道;「輕功是你的專長,這門學問我甘拜下風。我更佩服你的觀察入微。」

  上官飛鳳笑道:「多謝你的誇狀。但有一點你是說對了的。」

  衛天元道:「是哪一點?」

  上官飛鳳道:「殺人滅口。」

  衛天元笑道:「她殺人的動機是誰都猜得出來的,你不必替我挽回面子了。不過她

用來殺人的暗器是穆家獨有的奪命神砂,而穆家暗器的傳人又只有金狐銀狐這兩姐妹,

要是還有第三個人的話,江湖上早就應該知道了,這你又作如何解釋?」

  上官飛鳳道:「我就是因為解釋不來,所以覺得奇怪。」

  衛天元道:「猜想不到,那只有趕快回去告訴你的爹爹了。

  白駝山方面有人和你爹爹的得力手下暗中勾結,密謀叛變,這一點大概也是可以確

定了的。至於那個人是否金狐,問題倒屬其次。」

  上官飛鳳道:「大哥說得是,咱們趕快走吧!」兩人加快腳步,穿過了冰塔群,愈

上愈高。山勢也愈來愈險。腳下雲氣瀰漫,群峰羅列,恍如雲海中星羅棋布的島嶼。

  衛天元無暇欣賞奇景,施展渾身本領,亦步亦趨的跟著上官飛鳳上山。陡然間,只

覺眼睛一亮,只見山上建築,恍如一片琉璃宮殿,那些屋字都是水晶、雲石、晶鹽與及

堅冰所造,通體透明,在夕陽返照之下,霞彩奪目,閃閃生光,奇麗無比!

  衛天元禁不住嘖嘖讚賞:「啊,真的是人間仙境,我真想不到有這樣好的地方。」

  上官飛鳳微笑道:「那你願意陪我在這裡過一生麼?」

  衛天元道:「有這樣好的地方,你趕我走我也不肯走了。就只怕……」

  上官飛鳳道:「就只怕什麼?」

  衛天元道:「就只怕是高處不勝寒!」

  冰峰高處,雖然是奇寒刺骨,但以衛天元的內功造詣,還不至於禁受不起的。上官

飛鳳細味他話中之意,似乎是另有深意。不覺怔了一怔,說道:「你說的高處不勝寒,

可是指我們上官一家在武林中的地位?」

  衛天元笑而不答,意似默認,

  上官飛鳳喟然歎道:「我們這家,以幻劍靈旗,震懾西域,做西域十三家的宗主,

號令所至,莫敢不從,但也結下了許多仇怨。說老實話,我也的確是有高處不勝寒之感

了。唉,爹爹目前的處境,已經是到了位高勢危的田地了。不過,你也不必憂慮,幻劍

靈旗,若是傳到我的手裡,我就只要幻劍,不要靈旗。」話中之意,即是只要家傳武功,

放棄西域武林盟主的地位。

  衛天元道:「啊,你當真願意這樣?」

  上官飛鳳笑道:「我只願和你生生世世,永為夫婦。」

  衛天元笑道:「就不知你的爹爹,看不看得上我這個無名小子。」

  剛說到這裡,只聽得有人叫道:「啊,好了,好了,大小姐回來了。」原來已經是

有人發現上官飛鳳回來。

  上官飛鳳一愕,不懂他說的「好了,好了!」是什麼意思,問道:「我爹爹呢?」

  那人說道:「西域十三家的首領已經來了十二家,大小姐,你快進去吧!」

  上官飛鳳吃了一驚,問道:「出了什麼事?」

  那人道:「我,我也不大清楚,請你問二山主。」

  上官飛鳳無暇與他多說,連忙和衛天元跑進冰宮。

  舉目一看,只見西域十三家,除了黑石在的莊主之外,果然都來齊了。

  一個紅面老者站起來道:「賢侄女,你回來了。這位是——」

  這個紅面老者叫蓋覆天,是她父親的結拜兄弟,亦即是那人口中的「二山主」。

  衛天元報了姓名,蓋覆天道:「啊,原來老弟就是鼎鼎大名的後起之秀,飛天神龍

衛天元,久仰了!」

  上官飛鳳道:「閒話少說,這裡究竟出了什麼事?」

  十三家首領之一的呼兒蓋牧場場主敖錯說道:「沒,沒什麼,……」

  上官飛鳳道:「沒什麼,那你們何以都來了?」

  敖錯道:「我們聽得風聲,白駝山的人即將大舉來襲,故此趕來迎敵。」

  上官飛鳳道:「為何不見我的爹爹?」

  蓋覆天道:「誰知白駝山主還沒有來,倒是另一個人先來了。」

  上官飛鳳道:「什麼人?」

  蓋覆天道:「齊燕然!」

  上官飛鳳又喜又驚,說道:「哦,齊老前輩來了嗎?」不覺有點奇怪,要知齊燕然

的輩份是比她的父親還高一輩的,按理蓋覆天似乎不該直呼其名。

  蓋覆天也好像知道她的心思,說道:「不錯,我說的可正是有武功天下第一之稱的

齊燕然,我本來應該尊敬他的,但……」

  上官飛鳳一皺眉頭,打斷他的話道:「蓋叔叔,我只想知道齊老前輩來了,和我的

爹爹有什麼關係?否則,怎的他們兩人都不見呢?」

  蓋覆天緩緩說道:「賢侄女,你猜對了。你不見他們,是因為此刻他們正在比武去

了!」

  上官飛鳳這一驚非同小可,說道:「爹爹和齊老前輩比武?」

  蓋覆天道:「不是你的爹爹要和他比武,是他要和你的爹爹比武!」

  上官飛鳳道:「好端喘的幹嘛比武?」

  這個問題本來是應該由蓋覆天回答,蓋覆天卻沒作聲。

  衛天元見她著急,安慰她道:「武功有如棋藝,練得越高,時手越發難求。兩位老

人家或許是因為論劍論得高興,故而忍不住妄印證一下武功。二十年前他們不也是曾經

比過一次的麼?」

  上官飛鳳稍稍放心,想道:「印證武功事屬平常,但以他們的口氣,好像是齊老前

輩逼我的爹爹和他比武的,是否其中還有別情呢?」

  蓋覆天忽道:「這次比武恐怕和上次不同,上次比武的確是點到即止的印證武功,

這次比武,恐怕、恐怕就不是這麼樣了?」

  上官飛鳳道:「那是怎麼樣?」

  蓋覆天道:「他們走出來的時候。齊燕然似乎是滿面怒容,我聽見了他說出了兩句

十分刺耳的話。」

  上官飛鳳道:「他怎樣說?」

  蓋覆天道:「他說他拼著把幾根老骨頭埋在崑崙山上,非得和你的爹爹見個真章不

可!」

  上官飛鳳大驚道:「那不是不死不散的決鬥嗎?你們為何不加攔阻?」

  蓋覆天道:「他們兩位老人家要比武,我們攔阻得了麼?」

  上官飛鳳急忙問道:「在哪裡比武?」

  蓋覆天道:「星宿海!」

  星宿海在崑崙山絕頂,是一個上古冰川的遺址,武功稍弱的人也難上去,上得去也

難耐冰峰高處的奇寒。選擇在這個地方比武,實是令人一聽就動魄驚心。

  上官飛鳳道:「蓋叔叔,你趕快和我去阻止他們吧!」

  蓋覆天道:「不行呀,令尊有令,非但不許我們插手,而且是根本禁止我們上星宿

海的!他是怕齊燕然說他倚多為勝。」

  上官飛鳳道:「好,你不去我去!」

  衛天元跟她走,蓋覆天伸手一攔,說道:「齊燕然是你的師祖,我們可不能讓你

去。」

  上官飛鳳道:「他也是我的未婚夫,我都不伯他幫他的爺爺,你們反而要攔阻他

麼?」蓋覆夭見她生了氣,這才退過一邊,說道「賢侄女,我們預防萬一,也只是為了

你的爹爹,你信得過他,那就由你們去吧。」

  上官飛鳳道:「多謝蓋叔叔好意。」拂袖便走。

  星宿海在崑崙山絕項,從冰宮出發,輕功好的也得一個時辰,他們走了大約一半光

景,只見山上的雪塊滾滾而下,大的有如磨盤,小的也有拳頭般大。上面打鬥的激烈可

以想見。

  上官飛鳳憂心如焚,說道:「但願也們不要兩敗俱傷才好。」當下加快腳步,施展

踏雪無痕的輕功。又跑了一程。忽地聽得父親的聲音從風中傳來。」

  聲音從高處傳來,下面的人比較容易聽得清楚。兩人凝神細聽。只聽得上官雲龍說

道:「齊老前輩的確不愧武功天下第一的稱號,我認輸了。」

  上官飛鳳心中稍寬,暗自想道:「距離這麼遠,爹爹的話語我還能夠聽得見,料想

是尚來受傷,唉,認輸了就好。」

  哪知齊燕然的聲音跟著傳來,他說的卻是:「這一招你是故意讓給我的,你當我不

知麼?上官雲龍,我和你說,你莫以為認輸了就行,我是決不能就此罷手的。亮出你的

寶劍吧,我還要領教你的奇門十三變的幻劍高招!」

  上官飛鳳皺起眉頭,說道:「衛大哥、你的爺爺也未免太好勝了!」

  衛天元不說話,上官飛鳳見他面色有異,說道:「你在想什麼,為何不與我說?」

  衛天元道:「爺爺的確是很好勝,不過就只對你的爹爹例外。」

  上官飛鳳道:「難道他不是想和我的爹爹爭勝?」

  衛天元道:「他曾對我說過和你爹爹在二十年前比武一事,他說那次比武,雖然打

成平手,其實已是你的爹爹勝過他了。因為他只是倚仗功力較深才能保持不敗,論劍法

你的爹爹已是勝過了他,因此他說,他從沒有佩服過任何人,只有你的爹爹例外。」

  上官飛鳳道:「你說這話,不是為了討好我吧?」

  衛天元道:「我是實話實說,並無虛言。不信,侍會兒你可當面間……」

  話猶未了,上官飛鳳已是面色大變,叫了起來:「呀,那就更加不對了,快走,快

走!」

  她的話用不著多加解釋,要知二十年前齊燕然和上官雲龍比武之時,他的年紀雖然

較大,但也不過五十多歲,不算太老。

  當時他已甘拜下風,豈有過了二十年還要和對方爭勝?但若不是為了爭勝,那又是

為了什麼?

二、要上官飛鳳填命

  衛天元滿腹疑團,喃喃自語:「我真是想不通,難道他們之間,還能有什麼仇恨?」

他的爺爺本來要和上官雲龍聯手對付白駝山那班人的,怎的忽然同室操戈,而且是不死

不散的決鬥?

  疑團很快就解開了。

  從上面傳下來的聲音,聽得更清楚了。只聽得上官雲龍苦笑說道:「齊老前輩,你

要怎樣才肯罷休?」

  齊燕然道:「我不是早已說過了嗎,把你的女兒交出來!」

  上百飛鳳大為奇怪,說道:「咦,你的爺爺要我做什麼?」

  衛天元道:「要你做他的孫媳婦呀。」

  上官飛鳳道,「這個時候你還說笑!」

  山上面的上宮雲龍則在繼續說道,「我的女兒還未回來,你也知道的,她是和你的

徒孫一起。看在他們小兩口子份上,咱們似乎也不該由親家變作冤家。齊老前輩,我已

認輸,就這樣算了吧。」

  齊燕然道:「我決計不讓天元娶你的女兒!算了?你倒說得好輕鬆!殺人填命,我

非要你的女兒填命不可!」

  上官飛鳳道:「咦,我殺了誰了?」

  「丁勃與我名為主僕,實同手足。她殺了丁勃,我不能不眷丁勃報仇!」齊燕然喝

道。

  衛天元在下面忍不住大叫:「爺爺,你誤會了!丁勃是給白駝山的妖人害死的!丁

勃和我分手之後,我一直是和上官姑娘同在一起。爺爺,你可不能相信別人的胡亂造

謠!」可惜聲音從下面傳上去不易,他縱有傳音入密的功夫,站在崑崙之巔的齊燕然也

聽不見。

  上官雲龍道:「齊老前輩你一定是誤會了。試問我的女兒有什麼理由要殺丁勃?」

  齊燕然道:「因為丁勃知道姜雪君是她害死的!」

  他的話越說越奇,衛天元雖然不信,亦是不禁吃了一驚。

  上官飛鳳靠近他道:「衛大哥,你相信我會害死姜姐姐嗎?

  那天你可並不是和我在一起的啊!」

  衛天元道:「我當然不信,那天在秘魔巖上有那麼多人,誰都知道她是與徐中岳同

歸於盡的。」

  上官飛鳳依偎著他說道:「元哥,只要你相信我,別人怎樣造我的謠,我都不怕。」

  衛天元道:「你放心,我會替你辯白的,」

  星宿海上,上官雲龍也正在說到謠言。

  「齊老前輩,我不知你是從哪裡聽來的謠言,但此事疑點甚多,你可曾仔細想過?」

  齊燕然沉聲道:「我用不著想!」

  上官雲龍道:「那你也未免太固執了吧,俗話說得好,耳聞是假,眼見方真!」

  齊燕然忽地哈哈一笑,說道:「這兩句話可是你自己親口說的!」

  上官雲龍道:「有什麼不對?」

  齊燕然道:「對,對得很!好,我老實告訴你吧,這件事正是我親眼見到的,根本

不是謠言!」

  此言一出,山上的上官雲龍,山下的衛天元和上官飛鳳不覺都呆住了。

  上官飛鳳呆了一呆,說道:「天元,不是我說你的爺爺,他一定是見了鬼了!」

  「齊老前輩,你當真親眼見到?」上官雲龍說道。

  齊燕然怒道:「你以為我會造令嬡的謠?」

  上官雲龍道:「對不住,縱然是你親眼見到,我也不能無疑!

  請你先別生氣,我不是說你造謠,只是有一事不明,要向你請教。」

  「好,你說!」

  「我的鳳兒雖然得我傳授她的幻劍,但功力尚淺,卻又如何能夠殺得了勃?」

  「那是因為有人和她聯手?」

  「誰?」

  「銀狐穆娟娟!」

  越說越離奇了,衛天元道:「一定是有人冒充你,但難道銀狐也是冒充?」要知齊

燕然通曉改容易貌之術,他又是認識銀狐的,倘若銀狐也是冒充,他應該看得出來。但

上官飛鳳固然是沒有理由要殺丁勃,銀狐更加沒有理由要殺丁勃。銀狐好不吝易才做成

功齊勒鉻的妻子,為了想要得到家翁的承認,她還指望丁勃替她向齊燕然說情的呢。

  心念未已,只聽得上官雲龍已在說道:「鳳兒怎能和白駝山的妖人聯手?」

  齊燕然道:「我那不肖子迷上這妖婦,我非常痛心。但我還是不能不替她說幾句公

道話。」

  「不錯,她的姐姐金狐是嫁給白駝山主宇文雷為妻,但據我所知,她卻是從未幫過

白駝山做任何事情的。似乎不能說她是白駝山的妖人。」齊燕然道。

  上官雲龍道:「好,那我把這句話收回。但她為什麼要去殺丁勃呢?」

  齊燕然道:「她知道丁勃和我一樣,是不歡迎她踏進齊家的大門的。丁勃曾勸告我

那不肖的兒子與她結束孽緣,我的兒子初時也曾接受他的勸告,離開了銀狐一段時間,

但可惜最後還是受不住銀狐的迷惑,重歸她的懷抱。想必她是為了此事懷恨在心。」

  上官飛鳳在山下聽見齊燕然說的這段話,苦笑對衛天元道:

  「事情恰恰和你爺爺所想的相反,丁勃早已與銀狐言歸於好,而且答應替銀狐向你

爺爺求情的了,但奇怪的是,丁勃回到家中,為何不對你的爺爺說呢?難道他還未來得

及說,就給冒名的銀狐殺了嗎?」

  衛天元道:「此事疑團甚多,我也百思莫得其解!」在他的許許多多疑團之中,有

一個是:「飛鳳怎的知道丁大極和銀狐說過的那些話呢?我只有在揚州那一晚曾經和她

分手幾個時辰,難道就在這幾個時辰當中,她已經和丁大叔或者銀狐見過面了?但她又

從未和我提過此事!」

  心念未已,只聽得上官雲龍己在說道:「好吧,就算銀狐有殺丁勃的理由,我的鳳

兒又有什麼理由做她的幫手?」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丁勃知道姜雪君是給你的女兒害死的,她怕丁勃告訴衛天

元。」

  「你有什麼證據說我的女兒害死姜雪君?」

  「我相信把這件事告訴我的那個人。是誰,你就不必管了。」

  「齊老前輩,這可是你自己說過的,耳聞是假,眼見方真!」

  「好吧,她怎樣害死姜雪君,我沒有親眼看見,姑且存疑。

  但她與銀狐聯手,害死丁勃,我可是親眼看見的!」

  上官雲龍道:「齊者前輩,恕我還要問個清楚,你說的所謂親眼看見,是否正當我

的鳳兒下手殺人之時?」

  齊燕然哼了一聲道:「若是正當那個時候看見,我還能容許她們逃跑嗎?」

  上官雲尤道:「那你說的親眼看見,究竟是看見了什麼?」說話漸漸有點不客氣了。

  齊燕然道:「丁勃已經重傷倒在地上,她們正在逃走,我救人要緊,顧不得追兇。

唉,我若是早知丁勃救不回來,哼,哼……」

  上官雲龍打斷他的話道:「那麼你看見的只是她們的背影?」

  齊燕然道:「我老眼無花,自信不至認錯了人,」

  上官雲龍道:「我知道你是認識銀狐的。但二十年前,你來到此地之時,我的鳳幾

還在襁褓之中,不知後來,你又在什麼地方見過了她?」

  齊燕然道:「沒有見過。」

  上官雲龍道:「那你怎能知道另一個人就是我的女兒?」

  齊燕然道:「丁勃臨死之前,對我說的。」

  上官雲龍道:「他說了些什麼?」

  齊燕然道:「他說出害他的人是上官雲龍的女兒和銀狐,只是說得一句活,就斷了

氣!」

  齊燕然說出了他的所見所聞,事情似乎沒有懷疑的餘地了。

  山下面上官飛鳳與衛天元面面相覷,苦笑說道:「丁勃怎能誣陷我是兇手,難道他

也見了鬼了?」

  上官雲龍卻還在繼續問下去:「丁勃所受的致命之傷,是劍傷還是毒傷?」

  齊燕然道:「他是中毒死的。」

  上官雲龍道:「他說出兇手的名字。第一個是……」

  齊燕然道:「是你的女兒!」

  上官雲龍道:「這就有點奇怪了,他因中毒身亡,主凶當然是銀狐了。即使另一個

人果然是我的女兒,也只是幫兇而已,為什麼他先說我女兒的名字?」

  齊燕然道:「這有什麼奇怪,那是因為他知道我認識銀狐,但卻並不認識你的女

兒。」

  似乎言之成理,但上官雲龍卻道:「齊老前輩,這只是你的想當然而已。請你仔細

想想,你說的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嗎,我希望知道得更多一些。」

  齊燕然怒道:「我認為我說的已經足夠證明你的女兒是兇手了!我不能接受你的盤

問,你應該去盤問你的女兒!」話是這樣說,那日的情景卻已自然而然的重新出現在他

的腦海,他的確是有一些還未說出來的。

  丁勃剛好是從外地回來那天,在齊家的門前遇害的。

  那天齊燕然悶坐家中,正自掛念丁勃到揚州去找他孫女的事,忽然就聽到丁勃的叫

聲,撕心裂肺,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叫!

  他跑出去看時,只見丁勃已是恍如風中之燭,搖搖欲墜了。

  銀狐一見他出現,立即把手一揚,發出了穆家的一種非常歹毒的獨門暗器——毒霧

金針烈焰彈。

  暗器一發,儼如雷電交加,轟隆一聲,煙霧迷漫,登時覆蓋了方圓數十丈之地!

  以齊燕然的功力之深厚,當然不至於中毒、受傷,但當他以劈空掌力盪開煙霧之時,

那兩個女子的背影卻已看不見了。因此認真說來,他和那兩個女子,只不過是打了個照

面而已,根本就沒有時間看個端詳。不過匆匆一瞥之間,他亦已經認出了其中一個乃是

銀狐。

  他自信沒有認錯了人,何況毒霧金針烈焰彈是穆家的獨門暗器,那是更不會惜的。

因此經過的情形他沒細說,也不想細說了(免得上官雲龍借口他看不清楚而節外生枝)。

  丁勃最後那句話,他也是沒說清楚的。

  那句話其實只是說了半句。

  當時丁勃已是倒在地上,他把耳朵湊到他的唇邊,才聽得見那半句說話的。

  丁勃說的是:「上官雲龍的女兒和……」和字之後還有一個字,發音好像讀歪了的

「銀」字。「銀」字應是平聲,他那個字發音聽來則是仄聲。但由於說到最後一個字,

已是極為模糊,他也僅能辨出平滅聲而已。他認定是個「銀」字,其實也是想當然的。

  「兇手」這兩個字,丁勃也井沒說過,把「這句話」演繹為「丁勃說出兇手的名

字」,兇手兩字那也是齊燕然加上去的。

  他自信過甚,相信自己的推斷決不會錯,這就弄成了把「推想」當作「事實」,來

向上官雲龍追討「命債」了。

  上官雲龍聽罷他說的「真相」,冷然說道:「可惜我的女兒還來回來,要問她也無

從問起。但知女莫若父,我決不相信她會做銀狐的幫兇。即使她有非殺丁勃不可的情由,

她也不能去找一個聲名狼藉的妖婦做她的幫手!」

  齊燕然道:「我不敢說令嬡同流合污,但依我看來,她們似乎也有一樣相同。」

  上官雲龍道:「哪樣相同?」

  齊燕然道:「殺人的目的相同!」

  上官雲龍道:「哦,你說她們都是要殺丁勃滅口?」

  齊燕然道:「至少這是一半原因。」

  上官雲龍道:「另一半呢?」

  齊燕然道:「令嬡最希望得到的是什麼?這另一半原因,用不著我多說了!」

  的確是用不著畫蛇添足了,誰都聽得懂他的意思,他是說上官飛鳳和銀狐一樣,都

是想要嫁入齊家。她們殺害丁勃,乃是為了掃除嫁人齊家的一個障礙。這也間接答覆了

上官雲龍的疑問,疑問他的女兒有何理由要與銀狐聯手。

  上官雲龍涵養再好,此時也不禁氣得面色發青了。

  「不管你是親眼看見也好,親耳聽見也好,我決不相信鳳兒會像你所說的那樣壞!」

上官雲龍忍不住發作了。

  齊燕然道:「我也曾相信我的兒子決不會為非作歹,可惜他後來卻是令我非常失

望!」

  上官雲龍道:「你一口咬定我女兒是兇手,那就不必說下去了。嘿嘿,齊老先生,

我敬重你是武林前輩,你冤枉我可以,要我的性命也可以;但你想要我的女兒的性命,

那可是萬萬不能!」

  齊燕然歎口氣道:「我也曾溺愛過我的兒子,我想我會懂得你現在的心情。但丁勃

是與我相依為命的老朋友,我也不能讓他白白死掉。這樣吧,我退一步,只要你把女兒

交給我處置,我不一定要她性命。」

  上宮雲龍道:「你要怎樣處置她?」

  齊燕然道:「我要她在丁勃墳前磕頭謝罪,那麼我可以只廢掉她的武功。」

  上官雲龍一聲冷笑,說道:「那你不如廢掉我的武功。」

  齊燕然道:「廢掉你的武功,我做不到。同歸於盡,或者還有可能。但下管怎樣,

即使是我死在你的劍下也好,我也總算是對丁勃盡了心事了。話盡於此,出招吧!」

  上官飛鳳急急趕來,可惜已是來不及阻止他們的決鬥了!

  江湖上的比武規矩,輩份高的一方要讓對方先行出招。上官雲龍按照禮節,舉劍平

身,說道:「請齊老前輩指教。」劍一出鞘,便覺寒氣逼人,連齊燕然那麼深厚的功力,

也是不由自己的打了一個寒噤。原來他這把寶劍乃是采自星宿海上冰窟之中埋藏了億萬

年的寒玉煉成的。

  齊燕然讚道:「好劍!」話猶來了,只覺冷電精芒,耀眼生輝,上官雲龍已是一口

氣連出七招。

  這七招變幻無方,快如閃電,交叉穿插,劍氣縱橫,好像每一招都可以在齊燕然的

身上刺個透明的窟窿,但總是差了半分,沒有刺著。

  兩條人影,倏的分開,齊燕然喝道:「你敢看不起老夫!」

  上官雲龍道:「晚輩已經獻拙,請前輩賜招!」他說話的神氣似笑非笑,對齊燕然

的責備卻並沒加以申辯。齊燕然也不禁覺得有點奇怪。

  原來上官雲龍那七招奇幻無比的劍法,每一招都是到齊燕然的身前。便即故意刺歪

少許的。儘管即使他不失準頭,也未必就能在這七招之內傷得了齊燕然,但他的禮讓之

意,卻已是十分明顯了。在禮讓的另一方面,也表現了他的高傲。雖然他以晚輩自居,

卻不願占齊燕然的便宜。

  但他說的「已經獻拙」,卻是另外還有一層意思的。齊燕然是大行家,當然聽得出

來。他心中一動,抬眼望去,這才恍然大悟。

  齊燕然剛才站立之處,背後是一塊光滑如鏡的冰壁。齊燕然移動身形,靠著冰壁滑

過一邊。他略顯神功,冰壁上印下了他身形的輪廓。此時他抬眼望去,只見冰壁上那個

人形,胸口的璇璣穴、神馳穴、雲台穴,腹部的氣海穴、天闋穴,腰部的笑腰穴、地藏

穴,七處穴道的方位,都已開了窟窿。上官雲龍的寒玉劍井沒刺著冰壁,那是冰尖上的

勁力隔空刺破的窟窿!

  齊燕然打了個哈哈,說道:「不錯,老夫剛才說的那句活是要略加修改了,你的劍

好,你的劍法更好!沒法子,老夫也只好班門弄斧啦!」

  說話之際,他亦已拔劍出鞘,他的劍和上官雲龍那把光華奪目的寒玉劍剛好相反,

黑黝黝的一點也不起眼,而且是無鋒的鈍劍。

  但上官雲龍卻也是不禁吃了一驚,讚道:「好劍!」

  齊燕然那把鈍劍緩緩的朝他劈過來了!

  上官雲龍揮劍反擊,一招「眾星拱月」,反手削出。這一招極盡奇幻的能事,劍花

朵朵,恍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灑落人間。

  雙方劍法,一快一慢,各有千秋。

  黑黝黝的鈍劍,投入碧綠色的劍光圈中,恍如烏龍翻海,陡然只見劍光流散,「轟

隆」一聲,一根冰柱給齊燕然的鈍劍劈斷了。

  上官雲龍讚道:「好劍!好劍法!」和齊燕然剛才對他的贊語,先後的次序,都是

一模一樣。

  原來齊燕然這把鈍劍,乃是滲有「玄鐵」的成份煉成的。

  「玄鐵」也是極為難得之物,比同體積的鐵要重十倍不止。齊燕然十年之前已經煉

成此劍,由於他早已是天下無敵了,故此從未用過。他本來是想傳給衛天元的,但固衛

天元尚未到使用這把鈍劍的火候,未曾給他。想不到此際派上用場。

  但更令得上官雲龍吃驚的卻是他的劍法。心裡想道:「原來他在王屋山隱居二十年,

乃是精研重拙大的上乘劍法,二十年前,他雖然早已有了武功天下第一的稱號,但功夫

大概只能算是天下第二,劍法恐怕只能算是天下第三,如今天下第一劍客金逐流已經去

世,則不知是他第一還是我第一了。」

  上官雲龍的好勝之心,實是不在齊燕然之下。初時他以為齊燕然已經年老,本是存

心讓他一點,此時見他功力更純,劍法更其了得,登時起了爭勝之心,不肯讓他,也是

不敢讓他了。

  雙方盡展所長,上官雲龍的劍尖忽而上指,忽而下戳,腳步蹌踉,儼如醉漢。劍法

看似雜亂無章,其中卻包含著極複雜的變化。當真是劍氣千幻,奇妙莫名!

  齊燕然則又另有一功,任憑上官雲龍的劍光在他身前身後身左身右穿來插去,他仍

是兀立如山,鈍劍緩緩展開,但儘管遲緩,卻好像在身邊建起了銅牆鐵壁。上官雲龍那

樣快如閃電的劍法,竟也攻不進去。

  一個越打越快,一個越打越慢,過了一會,齊燕然固然額頭見汗,上官雲龍亦已呼

吸加速了。

  齊燕然心裡想道:「他年紀比我輕,久戰下去,我只怕定要吃虧!」上官雲龍也在

心裡想道:「他的動力比我厚,我若不求速勝!只怕當真會給他拚個兩敗俱傷!唉,事

到如今,恐怕也不能顧全他了。我不傷他,他要殺我,那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兩全?」

  兩人都抱著一拼的決心,同時施展殺手。

  噹的一聲,齊燕然的鈍劍飛了出去。但他的左掌已是向著上官雲龍的天靈蓋拍了下

來。

  他的劍不是給上官雲龍打落的,是他自己擲出去的。這是他敗中求勝的險招。由於

他的真力耗損太甚,而上官雲龍的劍勢又來得大過奇幻,他自知難以遮攔,這才拼著豁

了出去,出此險招的。

  他的功力雖然耗損甚多,這一擲的威力,仍是上官雲龍不敢硬接的,上官雲龍身形

飄閃,劍勢一偏,劍點落下,遲了半分。

  高手之爭,只爭毫黍。上官雲龍本來算準了可以快他半分的,這麼一來,變成了劍

與掌的速度剛好又是一樣了!

  上官雲龍一見他的掌勢,竟是向自己的天靈蓋打下來,他的心裡雖然本來不想殺他,

劍尖也是不能不刺向他的死穴了。

  武學中本來有「以毒攻毒,以殺止殺」的打法。在極度危險的關頭,雙方各出絕招,

往往會反而逢凶化吉的。

  但這必須有兩種情形之一出現,方才可以。一是有一方退讓、一是雙方勢均力敵,

在碰擊之下,彼此攻擊的力道都給解消。

  但可惜這兩種情形都不可能出現。

  不單是因為他們兩人都是同樣的好勝,更因為在這瞬息之間,誰都來不及退讓了。

要在瞬息之間閃避,必須極快的身法才行。上官雲龍本來是做得到的,但可惜他的真力

亦已耗損不少,影響了他的輕功,此時此際,卻是做不到了。

  雙方力道解消也不可能。因為他們不是用同類型的兵器,一個用掌,一個用劍,那

是不可能互相碰擊而又不受傷的。只有各打各的了。

  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各出絕招,除了他們自身,還有何人可以化解?

  眼看就要同歸於盡了,不料竟有極其出乎意外的變化。

  劍光掌影之中,突然有兩個人插進他們中間。一男一女,男的出掌,女的出劍。

  齊燕然的那一掌,那男的接了下來。

  上官雲龍的那一劍,那女的也接了來。雙方都是接得恰到好處,大家都沒受傷!

  是誰能夠這樣恰到好處的替他們化解?

  齊燕然失聲叫道:「元兒,是你,你……」

  上官雲龍失聲叫道:「鳳兒,是你,你……」

  不用說,來的這兩個人就是衛天元和上官飛鳳了。女兒和父親對劍,徒孫與師袒過

招。

  上官飛鳳道:「爹爹,請莫生氣。女兒井沒有違背你的禁令。」

  衛天元道:「爺爺,請原諒我。我並沒有損及你的英名。」

  齊燕然和上官雲龍是說好了的,不許別人幫手。

  但現在上官飛鳳卻並不是幫她的父親,衛天元也並不是幫他的「爺爺」,雖然他們

都已「插手」,但嚴格說來,他們還不能算是違背規矩。

  要怪的話,也只能怪他們幫助對方。

  齊燕然在最初的一瞬間,的確是有點惱怒的:上官雲龍也的確是有點傷心的。一個

以為是「女生外向」,一個以為是親如骨肉的徒孫「胳膊反向外彎」。

  但他們畢竟是當今之世數一數二的武學大行家,瞬息之間,亦已明白了他們的親人

的心意了。

  上官雲龍首先笑了出來,說道:「好孩子,我不怪你。天下除了你一人之外,也沒

有誰能夠接下我剛才的一劍了!」

  齊燕然則在說道:「元兒,你何必攔阻我?我不會白死的。

  天下除了你一個人之外,哼,哼,恐怕也沒有準能夠接下我剛才的一掌!」

  原來上官飛鳳和衛天元之所以要那樣做法,也正是因為除了這個辦法之外,就沒有

別的法子可以化解這兩大高手的惡鬥。

  最熟悉上官雲龍幻劍的奇招的,當然是他的女兒。

  最熟悉齊燕然的掌法的,當然也只有他親手調教出來,名分是徒孫,實際是徒弟的

衛天元。不過,也幸虧這兩大高手都是耗損了十分七八的真力,否則恐怕他們還是不能

接下來的。

  他們不是偏幫親人,也不是反助「對方」,他們只是為了要救親人的性命。

  齊燕然忽道:「元兒,你知不知道我是為你的丁大叔報仇,你若是我的好孩子,替

我去吧!」

  衛天元叫道:「不,不,爺爺,你真的是誤會了。殺丁大叔的不是上官姑娘!」

  齊燕然道:「誤會?我親眼看見她和銀狐聯手行兇!」

  衛天元道:「是哪一天的事?」

  齊燕然道:「九月十三。」

  衛天元道:「九月十三那天,我和她尚在華山,有華山五老可以作證。」

  齊燕然道:「但兇手的名字,可是你的丁大叔親口說的!」

  衛天元道:「你就只相信丁大叔,不相信我嗎?」

  齊燕然不作聲,丁勃和衛天元,一個是他的老朋友,一個與他親如祖孫,這兩個人

他都是相信得過不會欺騙他的。他不覺一片茫然了。

  「如果不是她,為什麼丁勃在臨死之要告訴我是『上官雲龍的女兒和銀狐』呢?他

說出這兩個人的名字,他的用意難道不是要告訴我兇手是誰麼?」

  衛天元道:「那另一個人也不是銀狐!」

  齊燕然道:「銀狐我是認識的。」

  衛天元道:「人有相似……」

  他只說了半句,齊燕然就想了起來,說道:「對了,我聽得人說穆家雙狐,相貌是

一模一樣的。丁勃把金狐錯認作銀狐也有可能。」

  衛天元道:「我不敢斷定那另一個人是否金狐,我只能說兇手一定是白駝山妖人。」

  齊燕然道:「你怎麼知道?」

  衛天元不知從何說起,他只能說道:「爺爺,請你相信我,銀狐穆娟娟不是如你想

像的那麼壞。現在也還不是查究殺害丁大叔兇手的時候!」

  齊燕然沉聲道:「還有什麼事情比給你的丁大叔報仇更加緊要?」

  衛天元沒有回答,因為上官飛鳳已經把另一件更加緊要的事情說出來了。

  上官雲龍道:「鳳兒,你為什麼不給自己辯白?」

  上官飛鳳道:「我受冤枉是小事,爹爹,你中了好人之計了!」

  上官雲龍道:「什麼奸人之計?」

  上官飛鳳道:「好人之計就是要你和齊老前輩鬥個兩敗俱傷。外面的奸人是白駝山

妖人,內部奸人是誰,我還未知道。」

  上官雲龍吃了一驚道:「還有內奸?」

  上官飛鳳道:「爹爹,你趕快回去查究吧,西域十三家已經來了十二家了。他們好

像正在商量什麼大事。」

  上官雲龍道:「哦,十三家來了十二家?我還沒有召集他們,怎的他們就都來了?」

  上官飛風吃了一驚,說道:「爹,你還未知道這件事情?他們說是因為聽見風聲緊

急。故此趕未幫你防備白駝山的偷襲。」

  上官雲龍道:「這兩天我是曾經考慮過要不要召集他們,但命令還未發出。」

  上官飛鳳道:「但事實上他們是已經來了,難道你還沒有見過他們?」

  上官雲龍道:「一個也沒見過!」

  這一下上官飛鳳的驚愕更加大了。要知像目前這種情形,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

在她的父親和齊燕然離開冰宮之後,那十二家首領方才來到。

  但這十二家首領散處西域各地,又怎可能在差不多同一時間來到冰宮?

  上官飛鳳本來已經有所懷疑,十二家首領已在冰宮集會,她的父親怎麼還能答應和

齊燕然上星宿海比武,此時方始知道,她的父親是被蒙在鼓裡。明白了這一真相之後,

再想起蓋覆天和她說的那些話,心中的疑惑是更加深了。

  「怎麼連蓋叔叔也騙我呢?」不錯,蓋覆天並沒談及她的父親是否知道這件事情,

但口氣中卻是暗示她的父親已經知道的,甚至暗示是曾經見過面的。他說過一句「我們

攔阻也攔阻不來」的話,這個「我們」,豈非就是故意要引導她認為「我們」一語是包

括了他和十二家首領在內的。

  想到了這層,上官飛鳳不禁心頭顫慄,只怕事情的真相比她所能想像的更加凶險了。

  她想得到的上官雲龍當然亦已想到了,他不再說話,站起來便走。

  但可惜他只走了兩步,便不由自己的停下來了,她吃了一驚,趕忙扶穩父親。只見

衛天元也恰好在這個時候去扶他的爺爺。兩大高手都是有如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爺爺(爹爹),你怎麼啦?」他們各自問道。

  上官雲龍道:「我的功力尚未恢復三成,恐怕此際是不能下山的了。」

  齊燕然則打了一個寒噤,苦笑不答。倘若他功力未失,又怎會抵擋不了寒冷?用不

著他回答,衛天元已經知道他的功力是比上官雲龍耗損更甚了!

  衛天元道:「爺爺,我背你下去。」

  齊燕然面色沉暗,半晌說道:「在你在江湖上已經闖蕩多年。

  還是這樣不懂事!」

  上官飛鳳也在勸她父親:「爹爹,你服兩顆陽和丹吧,服下了陽和丹,你有三分功

力,就可以施展踏雪無痕的輕功了。」

  陽和丹是上官家傳秘方製煉的、功能抵禦奇寒的藥物。在冰宮執役的弟子多備有陽

和丹。前兩年上官飛鳳的內功還未練成,也是需要倚仗陽和丹的幫助才能夠上星宿海。

她的身上恰巧還藏有三顆陽和丹。

  上官雲龍苦笑道:「你知不知道,倚仗藥物之助,總是難免給人看出破綻。我若這

樣子下去,豈不是叫好人更可以肆無忌憚。」

  衛天元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爺爺不願我背他下山。他不但是為了自己著想,更

是為了替上官雲龍著想,」要知上官雲龍為了恐防給人看出破綻,他本來可以靠藥物之

助來施展輕功的。他都不敢施展;齊燕然若然要人背下山去,那豈不是擺明了他們已經

鬥得兩敗俱傷。

  但衛天元在擔憂之中卻也稍稍安了點心。他的爺爺目前雖然還是甚為固執,對他的

話採取半信半疑的態度,不願便即與上官雲龍和解,但最少他已經是開始替上官雲龍著

想了。

  只見上官雲龍已經盤膝坐在地上,對他的女兒說道:「我行大周天吐納法,一個時

辰內料可恢復五成功力,有五成功力,勉強也可對付他們了。陽和丹你拿去給、給……

他。」

  上官飛鳳心中氣還未消,把陽和丹交給衛天元,低聲道:

  「給你爺爺。」

  齊燕然哼了一聲道:「我還未至如此不濟,你以為你的爹爹當真勝我許多麼?」輕

輕一彈,把陽和丹彈回給上官飛鳳。

  上官飛鳳甚是尷尬,心裡想道:「你不願領我的情,難道我還要巴結你不成。」不

過,她雖然氣惱齊燕然的執拗,卻也和衛天元一樣,放了點心。從齊燕然那一彈指的力

道看來,他的功力大概也還保有原來功力的兩成,施展輕功不行,但還不至冷壞。

  上官雲龍緩緩說道:「如今只盼在這一個時辰之內能夠安然度過了。」

  衛天元道:「爺爺,你……」

  齊然燕盤膝坐在地上,說道:「你爺爺雖然年老,諒還不至於凍死在這山上,你要

下山,就先走吧。」

  衛天元知道爺爺好勝,恐防他在一個時辰之內恢復不了五成功力,那就要輸給上官

雲龍了,心想:「好了我得給他挽回這個面於。」當下把手掌貼在齊燕然背心,說道:

「事情緊急,恐怕必須你和上官山主聯手才能對付奸人。爺爺,你的功力越快恢復越

好。」

  衛天元已經盡得齊燕然所傳的內功心法,此時即以他們所傳的心法助他凝聚真氣,

這樣,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哪知欲速則不達,齊燕然體內的真氣流竄不定,加上衛天元的助力,竟然還是約束

不住。

  齊燕然忽地喃喃說道:「中了奸人之計,中了奸人之計,……」這句話是上官飛鳳

對她父親說的,但齊燕然知道其實是對他說的。

  他是在後悔呢,還是仍在半信半疑?

  衛天元道:「爺爺,你別胡思亂想,恢復功力要緊!」

  齊燕然張開眼睛,說道:「不行,我非問個明白不可。你,你是怎麼知道奸人之計

的。」

  衛天元知道他的脾氣執拗,若是疑團未釋,心境難以空明。

  「讓他知道事實,縱然他難免悔恨,但可能比他的心裡藏著一個悶葫蘆好些。」衛

天元心想。

  「我們上山的時候,碰上秦嶺三英,無意中偷聽了他們所說的這個秘密。」

  「你為什麼不把一個活口帶上來?」

  衛天元道:「那三個自封為秦嶺三英的傢伙,已經給人殺了滅口了。」

  「殺人滅口的是誰?」

  「是一個冒充金狐的妖婦。」

  齊燕然越聽越奇怪,說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冒充的,焉知不是銀狐呢?」

  衛天元道:「從那妖婦的身法和武功看來,她的年紀要比金狐還老得多。」

  「是你自己看出來的麼?」

  「初時我也看不出來,不過,穆氏雙狐的武功深淺,我是知道得相當清楚的,經過

上官姑娘的講解,我相信我們是絕不會看錯的了。」

  齊燕然道:「初時你也看不出來,如此說,她的易容術豈非勝過了老一輩的快活

張?」

  「是否勝過炔活張我不知道,但她的確是扮得維妙維肖。連武功家數,也和穆氏雙

狐相似。更奇怪的是,她也有穆家的獨門喂毒暗器。」衛天元道。

  齊燕然沒作聲,臉聲卻是忽然蒼白了。

  「莫非我那日看見的那個銀狐也是這個妖婦假扮的,她的易容術如此精妙,幫另一

個年紀較輕的女子扮作上官飛鳳,料想也騙得過丁勃。」齊燕然這才明白,衛天元為什

麼敢於說他所見的那兩個女人都是假冒的了。

  齊燕然歎了口氣,忽地說道:「好,你助我用天魔解體大法!」

  「天魔解體大法」可以在最短的時間恢復功力,甚至還可以勝過從前,但過後一定

元氣大傷。

  衛天元大吃一驚,說道:「爺爺,你何必如此!就用本門心法,一個時辰之內,你

也可以恢復五成功力的。」

  齊燕然厲聲道:「大錯若然由我鑄成,就該由我贖罪。事情緊急,這是你自己對我

說的。還能再待下去嗎?」

  上官飛鳳的目光向衛天元投來,搖了搖頭。

  她的父親則正在行那大周天吐納之法,行功到了緊要關頭,對外問的一切,恍如視

而不見,聽而不聞。

  即使沒上官飛鳳的示意,衛天元也是不會幫他的爺爺作法自斃的。他繼續把真氣輸

入齊燕然體內,但卻不是助他行那「天魔解體大法」。

  齊燕然怒道:「怎麼你只聽她的話就不聽我的話了?我若能夠自行運功,還求你

麼?」

  上官飛鳳道:「齊老前輩,你別著急,我的爹爹就快可以恢復五成功為了。」此時

一個時辰已經過了十之七八。

  哪知就在這緊要的關頭,忽聽得有人大叫:「主公,不好,不好了!他們聯合起來

造反,他們、他們已經追上來了!」

  一個人滿身鮮血,跑上星宿海來。

  「他們要殺我,主人,我死不足借,但我還有話要告訴你!」

  上官飛鳳想要阻止他大叫大嚷,但已經來不及了。

  上官雲龍已經睜開了眼睛。

  「闞驊,是你,你過來!」這個闞驊是上官雲龍的親信,曾經與他共過患難,對他

十分忠心的下屬。

三、結拜兄弟是內奸

  上官飛鳳忙道:「有內好和白駝山妖人勾結,我們已經知道了,你只須說出內奸是

誰。」

  闞驊受傷甚重,跑上了星宿海,被刺骨的寒風一吹,哪裡還禁受得起?「咕咚」一

聲,闞驊倒了下去,剛好倒在上官雲龍的跟前,在生命消逝的那一剎那,他還伸出雙臂,

抱著上官雲龍的腳。

  上宮雲龍將他扶了起來,他的身子已是僵硬如冰!

  上官飛鳳叫道;「爹爹,他已經死了,你何必還為他消耗功力!」原來上官雲龍尚

未肯放棄挽救闞驊的生命,正在以本身真力,替闞驊推血過宮。

  上官雲龍道:「我這是為了報答他對我的忠心!」不錯,他也明知是救不活的,但

若不一試,他又怎能安心?

  大周天吐納法是必須滿了一個時辰才能告一段落的,他突然中斷,不但前此的努力

化為烏有,連剩下的那三成功力,亦已因強運真氣受了影響,此時剩下來的,已是不到

一成了。

  內奸是誰,闞驊至死都未能說出來。

  但也無需他說出來了,謎底已經揭開。

  上官雲龍剛剛放下闞驊的屍體,山下叱吒追逐的聲音業已傳入他的耳朵。

  「姓敖的,咱們已經說好了服從公議,你如今又要反悔了麼?」是十二家官領之一

的叔梁汔的喝罵聲。

  也是十二家首領之一的呼兒蓋牧場場主敖錯沉聲喝道:「別的我可以依,要我反叛

上官雲龍那可不行!」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只說了三十字:「殺了他!」隨即便聽得敖錯撕心裂肺的慘呼,

他是在中了七八種暗器之後跟著被亂刀斬死的。

  上官雲龍歎道:「敖錯本來是個拿不定主意的人,想不到在這緊要關頭,他竟有這

樣大的勇氣仍然對我效忠。唉,但更想不到內奸竟然是我最信任的人!」

  那個上官雲龍最信任的人出現在他的面前了,是他的結拜兄弟,也是在星宿海上地

位僅次於他的蓋覆天。

  跟在蓋覆天後面的是西域十一個門派的頭領。蓋覆天眼力何等厲害,一看就知道上

官雲龍和齊燕然果然是如他所料業已鬥得兩敗俱傷了。

  蓋覆天惺忪作態,上前行禮,說道:「大哥,請恕我違背你的禁令,未經稟報,就

來謁見。只因他們有大事相商,我不敢擅自作主,只好、只好……」

  上官雲龍的一雙眼睛盯著他,像是盯著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似的。蓋覆天在他的目光

震懾之下,雖然明知他的功力已失,仍是禁不著心中顫慄鑷囁嚅濡,不知怎樣說下去才

好。

  上官雲龍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們一定要來的,但想不到帶頭的是你。」

  蓋覆天道:「大哥,你別誤會,我們是來向你請示的。」

  上官雲龍哈哈笑道:「請示?太客氣了吧?現在,你們還用得著向我請示嗎?」

  叔梁汔越眾而出,大聲說道:「你知道就好。明人不說暗話,老實告訴你吧,這是

我們大夥兒的意思,你不依從也得依從!」

  上官雲龍冷笑道:「既然我反正都得依從,那你乾脆下令好了,何必還來問我?」

  蓋覆天斥道:「叔梁汔,不許對老當家無禮!大哥,請你恕他莽撞,他也是為了大

家的好,只不過心急了些,你就聽他稟告吧。」

  上官雲龍道:「嘴巴長在他的身上,他要說,儘管說。」

  叔梁汔道:「好,那我就直說。白駝山和我們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卻偏偏要我們

和他作對,我問你,這樣做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上官雲龍道:「是呀,對你來說,的確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

  相反,你要是投靠白駝山的話,倒是大有好處,說不定可以發一筆大財。」

  叔梁汔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白駝山賣他們的神仙丸,和我們又有什麼相干?

姑不論神仙丸是否毒品,但天下的毒品也多著呢,例如鴉片就是。朝廷也禁止不了,有

人販賣,有人喜歡吸服,你去橫加干涉,那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嗎?」

  上官雲龍冷冷說道:「看來你倒很有資格替白駝山推銷神仙丸了!」

  叔梁覽惱羞成怒,說道:「我不是想發財,我只是不服你的強橫態度。哼,哼,什

麼不奉靈旗,幻劍誅之?你以為你是神靈,抑或以為我們都只配做你的奴僕?」

  上官雲龍冷冷說道:「是麼?如此說來,我是罪有應得的了。

  但遭我幻劍所誅的人屈指可數,我倒想聽聽你們的公論,那些人是不是罪有應得?」

他的兩道目光如寒冰,如利刀,十一家首領,每一個人在他的目光注視之下,都是不由

自已的打了一個寒噤。

  叔梁絕對上官雲龍的指責雖然還是有人附和,但預期的「鼓噪」卻是井未發生。

  和叔梁汔交情最好的大熊山山主熊抱石說道:「我們可沒功夫和你一一細算死人的

帳。」叔梁汔跟著大聲叫道:「是呀,咱們可別中了他緩兵之計,他故意枝節橫生,不

過是想拖延時候罷了。」

  上官雲龍道:「在這星宿海上我還能有什麼援兵麼?你們既然這樣害怕,那就趕快

定我的罪吧,要不乾脆把我殺了,那更利落!」

  此時眾人都已看出他和齊燕然確是兩敗俱傷,心中俱是想道:「即使他想拖延時候,

那也不足為懼。」

  蓋覆天作好作歹,咳了一聲,說道:「大哥,你言重了。他們並不是對你叛變,只

是想你聽聽他們的意見。」

  上官雲龍道:「好,那你說吧。人多嘴雜,我聽不了那許多。

  他們的意見,想必也就是你的意見。你代表他們說。」言語之中,已是隱隱含有對

蓋覆天的譏誚。

  蓋覆天苦笑道:「就不知大哥聽不聽得進去?」

  上官雲龍冷笑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該說的你就說,該聽的我一定聽!」

  蓋覆天道:「大哥,依我之見,他們說的也未嘗沒有理由。

  和白駝山作對,只怕難免要弄到兩敗俱傷,還是化干戈而為玉帛的好。……」

  上官雲龍道:「說下去呀!你們準備怎麼做法?」

  蓋覆天道:「有兩樁事情定要大哥裁決。第一樁,咱們和白駝山結盟,盟主輪流來

做。他們的使者已經來了。」

  白駝山的使者應聲而出,共是三人,蓋覆天道:「這位是白駝山的少山主宇文浩。

這兩位是他們的護法南宮旭和武鷹揚!」

  宇文浩抱拳說道:「晚輩奉了家父之命與上官先生修好,不知上官先生意下如何?」

  宇文浩抱拳施禮,上官雲龍的眼睛裡卻好像根本沒有這個人存在,只是冷冷的對蓋

覆天問道:「第二樁又是什麼?」

  蓋覆天道:「齊燕然和白駝山有點過節,宇文山主想請他到白駝山去走一趟。」話

說得客氣,其實即是要把齊燕然交給白駝山的人,讓他們將他押解回山。

  上官雲龍勃然變色,說道:「蓋覆天,你跟我三十年,可曾見我做過出賣朋友的

事?」

  蓋覆天道:「大哥,齊燕然要來取你性命,即使你不把他當作敵人,似乎也不應該

再是朋友了吧?」

  上官雲龍亢聲道:「他是誤中奸人之計,就算我死在他的手上,他也還是我的朋友。

但只要我還未死,就不許誰動他分毫!」

  宇文浩早已滿腔怒氣,忍不住縱聲笑道:「上宮雲龍,你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你還要保護別人!」

  上官雲龍突然目露精光,盯著字文浩冷冷說道:「哦,原來我已是自身難保了嗎?

那你為何不來試試?要是你能夠將我一劍殺了,豈不馬上就可名揚天下!」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緩緩道來,卻是震得宇文浩的耳鼓嗡嗡作響。宇文浩吃了一驚,

不覺想道:「難道他的身受內傷,竟是假裝的麼?」

  武鷹揚道:「此處自有蓋先生作主,少山主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齊燕然在那邊也驀地大笑起來,說道:「上官老弟,你也未免太過小看我吧。比武

我贏不了你,但別樣事情,我也不想輸給你。你省掉氣力管自己的事吧。對不住,我不

領你這個情!」笑聲宏亮,和剛才那萎頓不堪的樣子,突然好像換了個人。連蓋覆天都

不禁吃了一驚了:「難道他們的兩敗俱傷,都是假裝?」他可不知,齊燕然在大笑過後,

偷偷的把一口鮮血吞下去。他是殘餘的真氣又耗了一半,才能發出那懾人心魄的笑聲的。

  蓋覆天道:「大哥,這是齊燕然自己說的,他的事不用你替他操心了。那麼,咱們

和白駝山訂盟一事……」

  上官雲龍冷冷說道:「靈旗還在我的手中,到你當家作主的時候,你再和他訂盟

吧!」

  蓋覆天面色鐵青,說道:「大哥如此見疑,小弟倒是不便說了。」

  叔梁汔道:「有什麼不便說的,常言道得好,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他憑著幻劍靈旗,

就想壓服眾人嗎?你不說我說!」

  他踏上兩步,衝著上官雲龍喝道:「我再問你一句,蓋大哥說的訂盟之事,你到底

依是不依?」

  上官雲龍道:「你待怎樣?」

  叔梁汔道:「也沒什麼,你若下依,就請你退位讓賢!」

  上官雲龍道:「很好,賢者是哪一位,請出來待我把靈旗交他執掌!」

  叔梁汔想不到他忽然軟了下來,大喜說道:「算你識趣。蓋大哥,我們都擁護你,

你怕什麼,過去接他的靈旗。」

  蓋覆天道:「唉,你們何必一定要我接義兄的位子。我和他幾十年交情,這太令我

為難了!」

  熊抱石粗聲粗氣說道:「這是他自願讓位的,你怕難為情,我給你拿過來。」

  上官雲龍道:「對啦,反正我是要退位讓賢的了,誰來拿都是一樣!」

  熊抱石道:「把靈旗交給我!為什麼還不拿出來?只說說就算數麼?」

  上官雲龍談淡說道:「你好像忘記武林的規矩了,我是說可以支出來,但你也得有

本領從我手中接過去呀!」

  熊抱石面色大變,說道:「你是要我奪旗?」

  上官雲龍道:「不錯,幻劍靈旗是我上官家傳之物,要是輕易的就交給你,我也愧

對歷代狙宗。再說,賢與不賢,那也難定標準。但只要你有本領把我打倒,我不交也得

交了,你說是嗎?」

  熊抱石暗自想道:「看來他是裝模作樣罷了,我不相信他這樣快就能恢復武功。」

但畢竟心中虛怯,想了一想,說道:「叔梁兄,咱們一同替蓋大哥接他的靈旗。上官雲

龍,我們這也是依照武林規矩,我們是比你小一輩的,要是和你單打獨鬥,那倒是不尊

重你了!」

  上官雲龍道:「很好,多謝你尊重我,你們併肩子上吧!」

  他從冰台上走來,伸伸懶腰,只聽得他的骨骼似炒豆似的逼卜作響。

  叔梁汔、熊抱石和上官飛鳳三人,聽得這炒豆似的聲響,不禁都是大吃一驚。

  不過他們吃驚的原因卻是各自不同了。

  原來上官雲龍在這段時間內,已是將真氣一點一滴凝聚起來,但凝聚的真氣還未夠

用來行使天魔解體大法。現在他是用逆運真氣的霸道方法,以求迅速見效。逆運真氣一

貫通,天魔解體大法就可以發動了。

  這種爆豆似的聲響,就是天魔解體大法即將可以發動的先兆。

  逆運真氣和天魔解體大法乃是上官家的不傳之秘,親近如蓋覆天都不知道他這兩種

奇門內功的秘奧的。叔梁汔和熊抱石當然更是莫名其妙了。

  正因為他們莫名其妙,他們只道是上官雲龍的內功已經恢復。這剎那間,兩人不約

而同的退出幾步,心中俱是想道:「原來他果然是假裝受了內傷的,這回可是上了他的

大當了!」

  上官飛鳳比他們吃驚更甚,心裡想道:「可千萬不能讓爹爹施展天魔解體大法,否

則他過後恐怕不死也得大病一場。」

  心念電轉,迅速行動。上官飛鳳飛身掠過,搶在父親的前頭,喝道:「靈旗在我手

中,要奪旗得向我奪!」原來這面靈旗,她從江南回來的時候,根本就未曾交還父親的。

  她怕父親攔阻,左手將靈旗一揚,右手已是使出幻劍絕招,唰唰兩劍,分別向叔梁

汔與熊抱石刺過去了。

  劍勢奇幻,快如閃電,這一瞬間,叔梁汔、熊抱石都是感覺一股寒氣,那碧瑩瑩的

劍尖好像是在同一時間刺到了他們的眼皮底下。

  叔梁訖虛晃一招,側身問避,他的武功本來不在上官飛鳳之下,此時心慌意亂,雖

然閃過這招,但聽得「嗤」的一聲,衣袖卻已是給削去了一截了。

  熊抱石身形一矮,腳尖挑起一塊磨盤大的冰塊,上官飛鳳飛身掠起,跳得更高,冰

塊在她腳下飛過,轟隆一聲,落地時碎成片片。熊抱石那腳尖一挑的力道如此之強,令

得上官飛鳳也是暗暗吃驚。

  上官雲龍道:「鳳兒,你何必如此?還是……」

  上官飛鳳不待他把話說完,已是又把靈旗一揚,說道:「爹爹,你也忘了規矩麼?

靈旗在誰手中,別人就都得聽他號令!」言下之意,當然是連父親也不能例外了。

  上官雲龍歎道:「那就任憑你去胡鬧吧!」說罷,走上冰台,又再盤膝坐下。

  叔梁訖叫道:「上官先生,且慢打坐!」他害怕上官雲龍武功已經恢復,是以雖然

不再尊稱他為「宗主」,卻是不敢直呼其名了。

  上官雲龍道:「你們要怎樣,是不是非得我出手不可?」

  叔梁訖道:「不,不是。我只是想問個明白,令千金說的話你認不認帳?」

  上官雲龍道:「靈旗在她手中,我尚且要聽她的號令!」說罷,閉上眼睛,不再理

睬他們。

  上官飛鳳喝道:「不奉靈旗,幻劍誅之!靈旗如今在我手中,你們聽不聽令?」

  叔梁汔哈哈笑道:「要是我們把靈旗從你的手中搶過來呢?」

  上官飛鳳道:「那當然我也只能聽你的命令了。除非我不想活!」

  叔梁汔道:「這話的確是說得很清楚了。不過……」

  上官飛鳳道:「還有什麼不過,你們併肩子上吧!」

  叔梁汔縱聲笑道:「你手執靈旗,是可以代表令尊說話。但令尊的輩份和武功,那

就不是你所能代表的了。還是讓我單獨領教你的幻劍吧。我可不願落個以大欺小的臭

名。」

  上官飛鳳哼了一聲道:「我的劍上沒長眼睛,它是分不出大小的。你們兩個齊上,

我可以省事一些。但你喜歡獨自嘗一嘗幻劍的滋味,那也由你。」

  熊抱石是個莽漢,火氣上衝,立即喝道:「割雞焉用牛刀,叔梁兄,讓我來教訓這

不知死活的丫頭!」大吼聲中,已是向著上官飛鳳撲去。

  他力大如牛,手腳起處,全帶勁風。上官飛鳳展開輕靈的身法,繞著他轉,連衣帶

也沒給他沾著。

  熊抱石喝道:「為何還不出招?」

  上官飛鳳笑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要你教怎樣出招麼?你懂不懂,幻劍之

所以稱得上一個幻字,就是要令對手無從捉摸。」

  原來上官飛鳳深知熊抱石不但蠻力驚人,而且有一身橫練功夫,銅皮鐵骨,幾乎已

經可以說得是練到刀槍不入的地步了。

  故此她必須一擊即中,否則反受其害。

  熊抱石哼了一聲道:「故作神奇,你以為我就怕了你的幻劍麼?哼,我倒要看你能

夠躲到哪裡?」說罷,雙臂箕張,一步步向上官飛鳳逼近。他採取逐漸收緊的打法,把

上官飛鳳逼到一面峭壁之前,眼看已是沒有轉身的餘地。

  上官飛鳳忽地喝聲:「著!」旁人還未看得清楚,她的劍尖已是刺進了熊抱石的肋

骨。

  不但上官飛鳳滿心歡喜,熊抱石這邊的西域十個門派首領也都以為他是輸定的了,

哪知事情竟有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變化。

  只聽得「卡嚓」一聲,上官飛鳳的劍已是給熊抱石拗折。原來幻劍之所以可怕,固

然是由於它的變化莫測,但更主要的還是一個「快」字,必須快得出奇,才能瞬息百變。

如今上官飛鳳的劍尖嵌在他的肋骨之中,急切間抽不出來,神奇的幻劍等於變成爛鐵,

那還有什麼作用?熊抱石不過斷了一根肋骨而已,他一身橫練功夫,斷了一條肋骨,並

無大礙。他卻趁此時機,拗斷了上官飛鳳的幻劍了。

  不過他雖然拗斷了上官飛鳳的劍,卻還是抓不住她。上官飛風手上一輕,便知不妙,

立即從他身旁好像游魚一般滑過去了。

  熊抱石喝道:「幻劍已折,你這丫頭還不認輸?」

  上官飛鳳冷笑道:「劍是幻劍,幻劍非劍!任你跟我爹爹多年,這道理你都不懂

嗎?」說罷,索性把那半截斷劍拋下,又再揚起靈旗,說道:「除非你把我的靈旗奪去,

否則你不奉靈旗,我仍然可以用幻劍誅你!」

  原來「幻劍」並不是某一把劍的名稱,只要使得出那奇幻的劍招,任何一把劍都可

以作為「幻劍」,故此說「劍是幻劍」;但使「幻劍」的奇招,卻又並非限定必須用劍

不可的,刀、筆、鐵尺甚至一根樹枝都可以當作「幻劍」,故此說「幻劍非劍」。

  熊抱石獰笑道:「好,那你就再去找一把幻劍來對付我吧!」拳腳展開,把地上的

冰塊打得滿空飛舞,星宿海上有亙古不化的冰塊。有的冰塊大如鵝卵,給熊抱石的腳尖

踢起,功用已是有如暗器一般。這一下比剛才的打法更厲害,上官飛鳳眼看又要被他逼

進了一條冰胡同。

  上官飛鳳忽地冷笑道:「幻劍何須去找?」

  一直在旁凝神觀戰的叔梁汔叫道:「小心!」但已來不及了!

  就在這瞬息之間,熊抱石陡覺眼睛一亮,隨即什麼都看不見了。

  上官飛鳳已經刺瞎了他的一雙眼睛,用的只不過是一支七寸長的冰條。

  她是把一個冰塊接到手中,捏成略具匕首形狀的冰劍的。

  叔梁汔這一驚非同小可,趕快跑去救護好友,喝道:「待會兒我再找你這丫頭算

帳!」

  上官飛鳳笑道:「何必待一會兒,我早就叫你們併肩子上的了!」

  叔梁汔喝道:「你……敢……」話鋒未了,上官飛鳳己是把手一揚,手中的「冰劍」

化成珍珠未似的碎片。叔梁汔眼前白濛濛一片,怕受她的暗算,急忙抽劍反擊。

  他的劍剛剛出鞘,脈門忽地一麻,說時遲,那時快,他的劍已是給上官飛鳳奪了過

去。

  上官飛鳳笑道:「劍是幻劍,冰劍不如真劍,還是用你這把劍好!」話猶來了,她

的劍已是刺穿了叔梁汔的琵琶骨。一劍得手,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僥倖。其實叔梁汔的武

功是還在熊抱石之上的,只因剛才的變化來得太過突兀,上官飛鳳才能攻他一個措手不

及。

  上官飛鳳收劍躍開,冷冷說道:「看在你對朋友還很不錯,廢你武功,饒你不死。

還有誰要這面靈旗?」

  叔梁屹倒了下去,熊抱石瞎了雙眼,狂叫向上官飛鳳衝來,撞著冰崖,跟著也倒下

去了。

  叔梁汔和熊抱石是在場的十一家首領中武功最高的兩個,旁人見他們傷得這樣慘,

還有誰敢自告奮勇?大家都把眼睛望著蓋覆天。

  蓋覆天只好撕下虛偽的假面具,走出去道:「鳳姑娘,你做得太過份了!我和你的

爹爹雖然是八拜之交,也不能容你胡為。」

  上官飛鳳道:「好,那你就來奪旗吧。」

  在冰台上打坐的上官雲龍忽地張開眼睛,說道:「鳳兒有我管教,用不著你替我操

心。鳳兒,把靈旗交給我,讓我親手交給我這位好兄弟。」他站了起來,五指插入堅逾

鋼鐵的冰崖,硬生生掌下一塊,以掌力削成一支三尺長的冰劍。原來他逆運真氣,此時

所積聚的真氣,即使不是用來發動天魔解體大法,也足夠他支持半枝香的時刻了。

  他也知道在半個時辰之內,未必能夠擊敗蓋覆天,但沒更好的辦法,只好如此一試。

要是試不成功的話,最後一刻唯有發動天魔解體大法了。

  蓋覆天不知他這逆運真氣的奧妙,見他掌劈冰崖,硬削冰劍,倒是不禁一驚,心裡

想道:「看來他的功力縱然未曾完全恢復,恐怕亦已恢復一半了。」心中患得患失,一

時間竟是躊躇莫決,不敢向前。

  白駝山的兩個護法南宮旭和武魔揚忽地走上前來。

  南宮旭說道:「蓋大哥,咱們兩家已經決意結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顧念舊情,

不願和上官雲龍動手,讓我來吧!」

  武鷹揚跟著說道:「我們是不用聽什麼靈旗的號令的,管它是在什麼人手中,我們

都不能放過上官雲龍!」

  原來這兩個人已經看出破綻。破綻之一:上官雲龍的功力倘若真的已經恢復,以他

的身份,他用不著劈崖削劍,炫耀功夫。這等於百萬富翁,用不著拿出一綻元寶來炫耀

自己的財富一樣。上官雲龍意在「立威」,反而給他們看出是虛張聲勢了。

  破綻之二,上官飛鳳明知自己不是蓋覆天的對手,但卻不肯把靈旗交給交親。可見

連她也是不相信她的父親可以對付得了蓋覆天的,否則她何須冒這個險。

  白駝山這兩個護法,上官雲龍雖然沒有和他們交過手,對他們的武功深淺,卻也素

有知聞,若然只論武功,他們尚在白駝山主字文雷之上,不在蓋覆天之下。

  上官雲龍也知他們看出破綻,心想唯有速戰速決了。「否則,若是等到蓋覆夭也省

覺之時,那只有更加糟糕。」於是沉聲喝道:

  「鳳兒,退過一邊!」

  南宮旭、武鷹揚同聲笑道:「對啦,上官先生,還是你自己來吧,棋逢對手,那才

有意思!」

  忽聽得有人喝道:「憑你們也配和上官雲龍做對手!」

  發話的是齊燕然。

  武鷹揚們目斜睨,說道:「齊燕然,你是不是要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

  齊燕然道:「你們不是要把我拿回自駝山的嗎?你們和我先了結這段樑子再說!」

  南宮旭聽出他中氣不足,不覺心裡犯疑,暗自想道:「兵法有雲,虛者實之,實者

虛之。齊老頭兒的武功未必勝得過上官雲龍,但臨敵的經驗卻豐富得多。像他這樣的老

狐狸,豈能輕易露出破綻?他明知一開口就會給我們看出破綻,還是要向我們挑戰,莫

非故意示人以弱?」

  思疑不定,他只好硬著頭皮說道:「不錯,反正我們這一戰是兔不了的,你替上官

雲龍出手也好,為自己出手也好,我們奉陪就是!」

  陡聽得有人喝道:「憑你們也配!」

  說話的口氣和齊燕然剛才對他們的斥責一模一樣。

  但這回發話的卻不是齊燕然本人,而是衛天元了。

  衛天元身形疾起,儼如鷹隼穿林,話聲來了,他已是和上官飛鳳並肩而立了。

  「普天之下,只有上官先生才配得上和我爺爺交手。你們算是什麼東西、我出手教

訓你們,已經是抬舉你們了!」

  武鷹揚脾氣暴躁,大怒喝道:「狂妄小子,且看是誰教訓誰?」

  上官飛鳳更加心急,她生怕父親出戰,不待武鷹揚把話說完,她已是搶先發動了。

  她找上了的對手是南宮旭。唰的一劍刺出,方始喝道:「給我滾下山去,否則你也

同樣難逃幻劍之誅!」

  南官旭倒是甚為沉著,哈哈一笑,說道:「你吹牛的本領也是你爹教給你的麼?」

  說話聲中,只聽得錚錚聲響,兩人的兵器已是碰擊了十七八下。

  南宮旭用的是一對判官筆,出手雖然不及上官飛鳳迅捷,卻也防禦得風雪不透。

  上官飛鳳攻不進去,虎口反而隱隱感到酸麻。立即又再採用繞身游鬥的打法。幻劍

瞬息百變,稍合即分,一沾即退。以輕靈的身法補功力之不足,全副精神,注視對方的

筆尖,蓄勁以待,等待對方露出破綻。

  另一邊,衛天元與武鷹揚也是棋逢對手,但只不過鬥了三招。

  第一招雙方同時抓向對方。武鷹揚用的是大力鷹爪功,衛天元用的則是「擒龍爪」。

  武鷹揚的大力鷹爪功有三十年以上的苦功,不但足以稱霸西域,即使放在中原,他

的鷹爪功也稱得上是武林一絕的。這一抓抓下,勁風疾射。五根指頭勝過五把匕首。

  這一抓勁風呼呼,相形之下,衛天元的「擒龍手」無聲無息,似乎是遜色多了。

  只聽得「嗤」的一聲,衛天元的衣袖被撕去半邊,武鷹揚則只不過在冰原上滑開兩

步。

  但上官雲龍卻高聲叫起「好」來,他當然不會是為武鷹揚喝彩的。

  原來齊家的「擒龍手」另有一功,擒拿撕抓的手法本該是以剛勁凌厲見長的,但擒

龍手的手法則甚為含蓄,它是以柔輔剛,正好可以克制武鷹揚的大力鷹爪功。是以武鷹

揚雖然撕破了衛天元的袖子,但他所發的那股剛勁力道卻已給衛天元卸開,身形也給帶

動,失了重心了。

  撕破對手的袖子不過是表面的優勢,身體失掉重心,卻是實際的劣勢!

  武鷹揚連忙使出重身法,拿樁坐馬。說時遲,那時快,衛天元己是一聲大喝「看

掌!」呼的一掌向他背心猛擊過來了。

  高手相搏,只爭毫黍。衛天元跟蹤急擊,當然是為了不讓對手有喘息的餘地,但因

武鷹揚尚未轉過身來,他不願意給人說他是從背後偷襲,故此發招之際,先喝一聲。

  武鷹揚沒有轉身,頭也不回,便是反手一掌。

  雙掌相交,聲如郁雷,武鷹揚接連退了三步,衛天元只是晃了兩晃。

  但這次上官雲龍卻沒有喝彩了。

  原來這一次在掌力上的較量,卻是衛天元輸了半分。要知武鷹揚是吃虧在先,身體

失了身心,腳步也還未曾十分站穩的情形之下,硬接衛天元掌力的。倘若雙方的掌力是

一樣的話,他就要當場摔倒,而不僅只是退後三步了。

  衛天元三度撲上,這一次打法又變,駢指如戟,點向武鷹揚的眉心。他是以指代劍,

使出齊家獨門的刺穴手法。

  武鷹揚這次竟然不退不閃,五指如鉤來拗衛天元的手指,衛大元迅速移轉方向,點

他肩井穴,武鷹揚轉動小臂,在極小的圈子裡防禦,動作雖不及衛天元之快,卻也足夠

阻遏衛天元的攻勢。他用的是小擒拿手法,利於近身纏鬥,而且可以隨時變為分筋錯骨

的功夫。對手只要給他沾上,不是指頭拗折,便是關節錯開,傷殘必定難免了。

  雙方在瞬息之間,互為攻守,過了十多招,彼此都沒碰上。

  這十數招近身纏鬥,雙方都不肯退讓半步,當真是掠險絕倫!

  星宿海是古冰川遺址,地面就是堅冰。齊燕然坐在冰坡上,看得緊張,屁股忽然一

滑,滑下數尺。幸虧沒有滑倒,但也不禁大吃一驚了。

  衛武二人不敢讓這樣的局面僵持下去,不約而同出掌相抵,「蓬」的一聲,雙掌相

交,各自退了三步。齊燕然放下心上的石頭,此時方始能夠坐穩。

  雙方接連用了三種功夫比試,在擒拿手法上是衛天元稍佔上風,掌力的較量則是武

鷹揚較有優勢,但在點穴與分筋錯骨的近身纏鬥中卻又打成平手,總的說來,還是未見

輸贏。

  另一邊,南官旭和上官飛鳳也是打得難解難分。南宮旭見她採取繞身游鬥的打法,

生怕稍有疏失,便要給她乘虛而入,當下也只好改變打法,與她對攻。南官旭的一對判

宮筆使得出神入化,比起上官飛鳳的「幻劍」也差不了多少,但他的功力則是勝過上官

飛鳳不只一籌,雙方對攻,上官飛鳳仍是無法佔到上風。

  南宮旭哼了一聲,說道:「到了此際,你也應該知道打不過我了吧?對你這小丫頭

我是勝之不武,換你爹爹來吧!」

  以上官飛鳳的輕功,遠較對方高明,若要全身而退,決非難事。但她要保護父親,

豈能罷休!冷笑說道:「什麼勝之不武,我看你不過勝在臉皮夠厚罷了。待我戳破你的

臉皮,看你還誇不誇嘴!」

  南宮旭給她氣得七竅生煙,喝道:「臭丫頭,不知死活!」雙方不肯罷休,鬥得更

加激烈。

  衛天元也不肯罷休,和武鷹揚第四度交手。雙手都是不敢再有輕敵之念,鬥得反而

沒有初上來時候的激烈了。不過表面看來雖然似乎較為平淡,但卻像暗流洶湧,暗地裡

藏著殺機。

  奇怪的是,站在旁邊觀戰的益覆天與宇文浩此時卻是不約而同的都把注意力轉移,

他們不再注意面前的惡鬥,卻轉過頭去,把目光投在齊燕然身上。

  半晌,宇文浩回過頭來,望向蓋覆天,目光中帶著疑問的神氣;蓋覆天點了點頭,

宇文浩面露喜色,跟著也點了點頭。

  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原來他們都已看出了齊燕然的破綻了。

  齊燕然剛才在冰坡上滑下數尺,已經露了底了!

  層冰覆蓋的山坡光滑如鏡,武功稍弱的人都會滑倒,坐不穩就更不稀奇了。但齊燕

然是幾乎被公認為天下第一的高手,他滑下數尺,可就大不尋常了。若非武功盡失,亦

已是元氣大傷。正是:

  歲月銷蹉跎老朽,冰崖搏鬥已神疲。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 十 回

九殲奸徒 冰台決鬥

驚聞叛亂 大漠馳援

一、趕來救父

  宇文浩和蓋覆天交換了一下眼色,蓋覆天隨即點了頭。這是表示「英雄所見略同」

的意思。宇文浩得到他的鼓勵,膽子更加大了,昂然就走過去。

  「齊老頭,咱們兩家的仇冤如何了斷?」宇文浩喝道。

  齊燕然眼睛裡好像根本沒有他這個人,完全不予理睬。

  宇文浩冷笑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敢倚老賣老?哼,你以為倚靠徒孫的保護,

就可以做縮頭烏龜了嗎?我告訴你,我是奉了父親之命來處置你的,你要躲也躲不掉!」

  齊燕然雙目圓睜,眸子精光電射。宇文浩吃了一驚,不知不覺退了兩步。隨即心想:

「他若是恢復了一分功力,也不會讓我這樣辱罵他的。看來,他受的傷恐怕是比我的估

計還更重了。」

  「我看還是由我們趕快了結吧,免得阻礙人家的大事。我不想給人說是欺負糟老頭

兒,你站起來,我讓你三招!」

  齊燕然仍然盤膝坐在地上,而且索性閉上眼睛了。

  宇文浩獰笑道:「你不敢和我動手嗎?也罷,念在你年紀老邁,我可以給你另外劃

一個道兒。常言道得好,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給我磕三個頭,我可以當作是替我的爹爹

受你的禮。這樣,我也就可以替爹爹作主放過你了!」

  齊燕然宛若視面不見,聽而不聞。但尚在和武鷹揚惡鬥的衛天元卻是忍不住了,大

怒喝道:「放屁,放屁,好臭的屁!那邊放屁,臭到這裡來了!」

  高手搏鬥,豈可分心,武鷹揚趁機急攻,頓時奪了先手。衛天元連連後退,給他打

得只有招架之功。武鷹揚冷笑道:「看你還敢放屁!」衛天元罵道:「你才是放屁,你

們白駝山的人就只會放屁!」他一輪反攻,陣腳稍定。但卻是擺脫不了武鷹揚的纏鬥。

  宇文浩恐防失了時機,不理那邊吵鬧,喝道:「齊老頭兒,你聽著,我數到三字,

你若不磕頭賠罪,可休怪我下手不留情!」

  忽地聽得有人喝道:「宇文浩,給我跪下!一、二、三!」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1

  聲音遠遠傳來,己是震得宇文浩的耳鼓嗡嗡作響,他窒了一窒,那個人已是搶在他

的前頭,數到「三」字了!

  宇文涪大吃一驚:「是誰有這樣功力?」

  謎底立即揭開,那人已是聲到人到。

  宇文浩好像是碰見了勾魂使者,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來的不是別人,是齊燕然的兒子齊勒銘!

  跟在齊勒銘後面的還有一個女子,是銀狐穆娟娟。

  宇文浩嚇得宜打哆嗦,雙膝就要彎下去了。

  齊勒銘喝道:「好小子,我數到三字,你還不跪下來給我爹爹賠罪。如今你要下跪,

已經遲了!」

  宇文浩叫道:「姨媽,救我!」

  穆娟娟淡淡說道:「你若不是死到臨頭,恐怕也不會認我這個姨媽吧?」

  宇文浩寒透心頭,驀地想起:「媽媽說過,齊勒銘曾經服下她的一年之內有效的酥

骨散,而且後來他的琵琶骨亦已給他這姘頭捏碎了的。即使酥骨散有解藥,但琵琶骨碎

了是難補好的,琵琶骨一碎,氣力就使不出來,我怕他作甚?」

  這麼一想,他剛才被齊勒銘用獅子吼功嚇破的膽子又大起來了。他自作聰明的猜想:

琵琶骨碎了,內功還可以練,但出手無力,多好的內功也不能發揮。而齊勒銘之所以遲

遲尚不出手,目的恐怕就是要用獅子吼功來嚇走他。

  生死關頭,與其束手待斃,何如冒險一搏?更何況他以為齊勒銘是真的已經被廢了

武功?

  「饒命!」他口中大叫。突然在裝作下跪之際,一劍向齊勒銘小腹刺去。

  只聽得一聲慘叫,齊勒銘手中無劍,但中劍倒下去的卻是宇文浩。

  齊勒銘只是使了一招借力打力的巧招,把他的劍反撥回去,讓他用自己的劍穿了自

己的琵琶骨。

  「看在你姨媽的份上。饒你不死。但你若想恢復武功,那就得要看你以後怎樣做人

了。你若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說不定過了三十年,我會教你怎樣在琵琶骨碎了之後

重新練功的法子。」

  齊勒銘一面說一面向那座冰台走去,冰台下面,上官飛鳳和衛天元還在和對手激戰

之中。

  南宮旭和武鷹揚看見齊勒銘來到,不是心裡不慌,但一來是欲罷不能,旌鼓相當的

高手搏鬥,除非雙方同時停止,否則誰先罷手就只有誰先吃虧;二來他們料想齊勒銘也

不會不顧身份,在一對一的單打濁斗中插上一腳。

  誰知齊勒銘不但是插進一隻腳,而且是整個身子都「插進」去了。

  武鷹揚和衛天元是正在比拚掌力的,要分開他們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齊勒銘卻

背負著雙手,硬生生就插進他們中間,把他們分開了。

  只聽得「蓬、蓬」兩聲,武、衛二人都是雙掌打在他的身上,也同時給他反震出三

丈開外。衛天元靠著一條冰柱,武鷹揚背後是空地,直打了三個盤旋,方始穩住身形。

  齊勒銘神色自如,說道:「我是一帆同仁,我既然來到,我的事就用不著別人代勞,

誰都不許再打下去。」

  他的確是並沒有偏幫哪一方,只是以他自己的身體硬接了武、衛兩人的掌力。

  說話之間,他又已來到了上官飛鳳的身邊,上官飛鳳的一把長劍和南宮旭的一對判

官筆也正在打得難解難分。

  齊勒銘眉頭一皺,說道:「我給你們定出輸贏吧!」突然衣袖一揮,南宮旭的判官

筆被捲了過來,飛上半空;上官飛鳳倒躍出去,長劍居然並未脫手。

  齊勒銘一看袖子,說道:「我這一卷力道對雙方都是一樣的,上官姑娘的劍沒有給

我捲去,但南宮香主的判官筆卻刺破了我的衣袖。依我看是都沒輸贏,你們服不服氣?」

原來上官飛鳳勝在乖巧,她雖然來不及收劍,但一覺袖風拂面,劍鋒便即閃電般的貼著

袖子「滑」過去,而她的身子也像游魚般的滑開了。不過,南宮旭的判官筆能夠刺破齊

勒銘的衣袖,功力卻是勝她一籌。

  上官飛鳳道:「齊叔叔,你的劍法我一向是心眼口服的,有你來到,自是無須我獻

拙了。」其實齊勒銘剛才顯露的並非劍法,她故意這樣說,乃是來個「伏筆」,要看

「下文」的意思。

  南宮旭則沒說話。

  齊勒銘果然哈哈一笑,說道:「你們不服也得眼,因為是我自己要打下去,你們不

罷手,我就找不著對手了。」

  齊勒銘喝道:「齊家和白駝山的梁子由我和你們作個了斷,兩位大香主,你們已經

打了一場,我不想佔你們的便宜,你們併肩子上吧!」

  南宮旭與武鷹揚面面相覷,甫宮旭連跌落的判官筆都不敢去拾,哪裡還敢上前?武

鷹揚更如鬥敗的公雞似的,垂頭喪氣。

  齊勒銘冷笑道:「你們的氣焰哪裡去了?剛才還那麼囂張,向我的爹爹挑戰,如今

我替爹爹應戰,你們因何還不出手?難道你認為我不配做你們的對手嗎?」

  南宮旭道:「齊大俠、我不是你的敵手。你若要替令尊出氣,剁剮隨你的便!」說

得似乎頗有「氣概」,其實是存著僥倖的心理,博一博齊勒銘或許下會殺他。因為他業

已放棄抵抗,連兵刃也任憑它委棄於地,江湖上不成文的規矩,對方若然講究「好漢行

徑」的話,是不殺手無寸鐵之人的。

  齊勒銘卻仍然冷笑道:「你們不敢和我動手,卻有膽欺負我的爹爹!是誰給你們這

個膽子的?」

  南官旭道:「我們是奉了山主之命,身不由己!……」

  齊勒銘道:「只是奉了山主之命,諒你們也還沒有這個膽子吧?不過,現在我也不

想追究這麼多了,看在你們求饒的份上,你們各自把一條手臂斬下來,我就讓你們保留

吃飯的傢伙!」

  武鷹揚練的是「鷹爪功」,斬下一條手臂,那就等於是自廢武功了,因此他比南宮

旭更加著急,連忙叫道,「實不相瞞,這個膽子是蓋覆天給我們的。蓋覆天說他已經安

排了巧計,可以讓令尊和上官雲龍鬥個兩敗俱傷。他要我們幫他的忙殺掉上官雲龍,他

也幫我們的忙,殺掉令尊。他說這叫做互相幫忙,一舉兩得。但主謀的是他!」

  蓋覆天鐵青了臉,喝道:「這計劃是你們山主夫妻安排好的,如今都推給我嗎?」

  齊燕然道:「這兩個人既是奉命而為,他們也不值得我拿來當作對手,已經招供,

就任憑他們走吧。」

  齊勒銘應了個「是」字。喝道:「你們聽見了沒有,還不給我快滾!」

  南宮旭、武鷹揚喜出望外,如奉綸音,扶起宇文浩便走。

  齊勒銘回過身來,眼睛盯著蓋覆天。

  蓋覆天自知不能倖免,喝道:「大夥兒上呀!喂,你們聽見沒有?大夥兒上呀!這

個時候,難道還要和他講什麼江湖規矩嗎?」

  跟他來的一共有十一家首領,除了熊抱石和叔梁汔已經被廢了武功之外,也還有九

個幫派的首領。假如他們都和蓋覆天聯手的話,齊勒銘加上了衛天元和上官飛鳳也未必

能夠打勝他們。但他們給齊勒銘嚇破了膽,卻是沒有誰願意替蓋覆夭賣命了。

  蓋覆天喊破喉嚨,他們只當聽不見。

  蓋覆天大急,頓足叫道:「我們說過的,有福同享,有禍同當,你們怎能這樣不講

義氣?」

  上官飛鳳冷笑道:「我爹把你當作心腹,和你結為八拜之交,你卻要害他性命。虧

你還敢講『義氣』二字,知不知羞?」

  上官雲龍忽地歎了口氣,說道:「也不能都怪他,我亦有過錯。」

  上宮飛鳳道:「爹,你有什麼過錯?」

  上官雲龍道:「第一,我有眼無珠,任用非人。我和他結拜,事無大小,都信任他,

這就是我的過錯。第二,我御下太嚴,欠缺寬厚。其實要他們尊奉靈旗是不能只憑幻劍

誅之的。」

  那九家首領一聽見他自責的話,不由得都是大喜過望,黑石山的頭領石龍首先跪下,

說道:「我被蓋覆天的花言巧語所騙,上了他的大當。但說老實話,我雖然害怕和白駝

山作對,也只是想宗主改變主意而已,並不是想要害死宗主的。請宗主從輕發落。」

  有人帶頭,其他八個也跟著都跪下了。紛紛訴說,他們是受了蓋覆天的威脅利誘,

事先並未知道蓋覆天有害死上官雲龍的陰謀。

  蓋覆夭嘿嘿冷笑,說道:「好吧,你們把過錯都推給我吧。

  不過,上官大哥,我即使罪該萬死,似乎也不該死在外人之手。」他自知和眾人辯

也無益,只能抬出武林規矩,寧願讓上官雲龍處置他了。

  上官雲龍點了點頭,說道:「這也說得是。鳳兒,把靈旗給我。」有齊勒銘在場,

這次上官飛鳳是不怕將靈旗交回父親了。

  上官雲龍接過靈旗,說道:「不錯,好歹你也是我的結拜兄弟,清理門戶之事,是

應該我自己做的,你上來奪旗吧!還是我剛才說過的那句話,要是你能夠奪了這面旗子,

我可以任憑你的處置!」

  上官飛鳳叫道:「爹爹!」

  上官雲龍道:「靈旗在我手中,你給我站過一邊!」

  齊勒銘卻上前說道:「上官先生,我蒙你再造之恩,無以為報,這點小事,請你讓

我代勞吧。」

  上官雲龍森然道:「清理門戶,可不能說是小事!」

  齊勒銘笑道:「大事也好,小事也好,我只是想請你給我一個報答你的機會。」

  上官雲龍道「我給你一種練功的秘決,換取你給我女兒的幫忙,這是公平交易,誰

也不久誰的人情,更談不上什麼報答!」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齊勒銘在殘廢之後,還能夠恢復武功,乃是得自上官雲龍所授

的練功秘訣。但齊勒銘幫了上官雲龍什麼忙。可就沒有誰知道了。

  齊勒銘已經走上冰台,說道:「清理門戶,一定要你自己出手嗎?」

  上官雲龍歎道:「我沒調教出好弟於,只有一個女兒,女兒可還不能替我。」

  齊勒銘忽道:「好,那麼請你收我做你的關門弟子!」

  上官雲龍大吃一驚,說道:「這怎麼可以!」

  齊勒銘笑道;「你不是嫌我夠不上做你的弟子吧?但不管怎樣,我也是要拜你為師

的了!」不由分說,竟然就跪下去。

  上官雲龍連忙托著他的雙臂,說道:「你我份屬平輩,你的武功在我之上,若要拜

師,應該是我拜你為師!」他也跪下去了。

  齊勒銘握著他的雙手,結果是兩人都跪不下去。

  蓋覆天當然懂得齊勒銘想要拜師的道理,見上官雲龍不肯答允,心上的一塊石頭方

始放了下來,冷冷說道:「鬧劇演完了沒有?」

  不錯,這樁事情看來的確像是鬧劇,但站在父親身邊的上官飛鳳卻已注意到,父親

臉上那一層陰暗的臉色忽地不見了,突然問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神采奕奕,目光流露

出又喜又驚的神氣。上官飛鳳明白了幾分,她心上的一塊大石頭也放下來了。

  齊勒銘裝模作樣,苦笑說道:「我誠心拜師,別人卻說我胡鬧。沒辦法,我只好自

歎沒有福氣得列門牆了。」說罷走下冰台,對蓋覆天喝道:「你上去吧,可不許不守規

矩!否則我以證人的身份,還是非得管你一管不可!」

  武林中不同門派的決鬥,慣例必有證人,這個證人是由雙方同意邀請的。現在的上

官雲龍與蓋覆天之戰,不管算作是「清理門戶」也好,算作是「權位之爭」也好,總之

是「家務事」,根本無須邀請證人。而且齊勒銘的這個「證人」也只是自封的。

  但蓋覆天卻是不敢反對,也不想反對。

  不敢反對,當然是因為他害怕齊勒銘的緣故,目前,最能令他忌憚的人已是無過於

齊勒銘了。(上官雲龍的武功最多不過恢復幾分,他是早就已經看出來了的。)

  不想反對,那是因為他經過細心一想之後,覺得此舉不但對他無害,而且有利。他

是證人,只要我能夠擊敗上官雲龍,他就要執行證人的任務,按照雙方說好了的,承認

我有權繼承上官雲龍的位子了。古往今來,決沒有證人再和當事者比武的道理。他最大

的希望只是希望可以避開和齊勒銘交手而已。

  「不知齊先生要我遵守什麼規矩?」蓋覆天問道。

  齊勒銘道:「你們這次交手,和尋常比武不同。你是以下犯上,他怎樣劃出道兒,

你就應該怎樣接。」

  蓋覆天應了一個「是」字,心裡則在想:「他已經劃出道兒了,只是要我奪旗,並

沒附加條件。這話眾人都已聽見,難道你齊勒銘還能節外生枝?」

  齊勒銘道:「好,那麼他叫你上去奪旗,你為什麼還不上去?

  難道要他貶低身份,下來向你討教麼?」

  蓋覆天這才懂得他的意思,原來齊勒銘是要他走上冰台去和上官雲龍比武。

  比武地點的選擇是相當重要的,蓋覆天的輕功不大高明,但自忖在水台比武,也還

可以應付,於是索性大方一些,毫無異議,便叩走上冰台。心裡想道「上官雲龍不敢下

來,顯然是因為武功尚未恢復,在平地過招,更難取巧的緣故。」雖然在冰台交手,於

他不利,但如此一想,卻又覺得勝利的把握多了幾分。

  齊勒銘繼續說道:「這不是尋常比武,他要你奪旗,你就必須奪得靈旗才能下來。

否則,你若因為自知打不過;中途就要逃跑的話,你一下來,我守在台下,立即斬斷你

的雙腿!」

  比武有兩種,一是「點到即止」,一是「至死方休」,齊勒銘要他遵守的這個規矩,

無異是逼他必須和上官雲龍一決生死。

  蓋覆天自信有取勝把握,卻裝作苦笑說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這未

免……」

二、冰台決鬥

  上官雲龍冷冷說道:「什麼未免不未免的,我死你話,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蓋覆天叫道:「大哥!」

  上官雲龍喝道:「誰是你的大哥,別假惺惺了,進招吧!」

  蓋覆天裝模作樣,歎口氣道:「我也想不到會弄成今天的局面的,但好歹咱們也曾

有過八拜之交,大哥,你就不認小弟了麼?」

  上官雲龍道:「我認得你,我的劍認不得你!廢話少說,動手吧!」其實上官雲龍

的手中並沒有劍,有的只是捏成劍形的一段堅冰而已。

  蓋覆天看了他的那支「冰劍」一眼,取勝的信心又增了幾分,但仍是裝出逼於無奈

的樣子說道:「大哥,你不肯原諒小弟,那我唯有等候你的處置了,請大哥賜招!」

  上官雲龍冷冷說道:「你不值得我站起來和你動手,有本領你殺了我,我死在你的

手下,死而無怨。」

  這一下倒是大出蓋覆天意料之外,要知上官雲龍是業已元氣大傷了的,即使站出來

也未必打得過蓋覆天,何況是坐著接招。

  「難道他另有所恃?」蓋覆天倒是不禁有點思疑了。

  齊勒銘喝道:「你忘了我和你說過的規矩麼,上官先生劃出的道幾,你非得接下不

可!」

  上官雲龍道:「放大膽子來吧,你若逼得我站起身,也就算你贏了,我甘願把靈旗

奉送給你。」

  蓋覆天一想,這樣打法,自己已是立於不敗之地,還怕他作甚?當下陰惻惻的一聲

冷笑,說道:「大哥,你定要伸量小弟,我只好領教大哥的高招了!」

  他用的是一柄厚背斫山刀,刀重力沉,呼的一刀劈過去,恍如雷轟電閃!

  上官雲龍坐在台上,冰劍輕輕伸出,點了兩點,不知怎的。

  蓋覆天這一刀竟然劈不下去,反而倒轉回來,轟隆一聲,劈碎一塊岩石,濺起點點

火花。

  原來上官雲龍那一招乃是後發先至,又準又快,側好克制了他,他若不趕快收刀後

躍,虎口就要給劍尖刺著。上官雲龍縱然只剩下三分功力,一刺著他的虎口,也就可以

把他手上的少陽經脈挑斷了。他收刀太急,險些劈傷自己,幸虧有冰崖擋住。

  衛天元拍掌讚道:「說得不錯,高招,確是高招!咦、鳳妹,你怎麼不為你的爹爹

喝彩?」

  上官飛鳳看得出了神,半晌歎道:「劍是幻劍,幻劍非劍,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

練到爹爹這般境界!」

  冰台不比平地,如果上官雲龍是坐在地上,蓋覆天打不過他的時候,有足夠的地方

可以避開,冰台卻是沒有多少迴旋的餘地的,蓋覆天不論如何閃躲,幾乎都是在上官雲

龍冰劍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加以冰台光滑無比,稍一不慎。就有跌下去的危險。蓋覆天

一面打一面暗暗叫苦,這才知道在冰台作戰的不利,實是比他原來估計更甚。

  他吃一次虧,已是不敢近身逼攻,當下把一柄厚背所山刀舞得風雨不透,心裡想道:

「只要你的冰劍給我的鋼刀碰上,冰劍一斷,你的幻劍絕招就使不出來了。」

  上官雲龍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上身微向前傾,手臂放長,冰劍竟然使了一招「白虹

貫日」,從他的刀圈中刺進去。

  蓋覆天心中怒罵:「你也未免欺我太甚了!」鋼刀一翻,猛砸冰劍。這次刀劍碰上

了!

  但奇怪的是冰劍並沒斷折,反而是蓋覆天在這一瞬間,陡然覺得一股冷氣從他的掌

心透入:不由自己的打了一個寒噤。說時遲,那時快,冰劍劍尖已是指到他腹部的「愈

氣穴」。蓋覆天大駭,百忙中一個倒翻觔斗,險些從冰台上滾下來。

  他倒翻觔斗之時,腦袋夾在雙腿之間,眼睛倒看出去,看見齊勒銘拿著一柄長劍守

在台下,忙把鋼刀插入堅冰,這才能夠定著身形,又再爬上。

  他死裡逃生,雖是在冰台之上,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但上官雲龍的冰劍也短了幾寸,而且有一顆顆的水珠滴下來。

  原來他雖然能夠以輕靈的劍法,冰劍只是和鋼刀輕輕一擦,便即滑過。但蓋覆天那

一刀也是用足力道的;磨擦生熱,縱是堅冰,也不能不溶化少許了。

  蓋覆天看出他內力難以為繼的缺點,他的冰劍短了幾寸,蓋覆天就剛好可以站在他

的劍尖所能及的範圍之外了。他打定了消耗上官雲龍內力的主意,舞刀防身,只守不攻。

不過相差僅只數寸,有時刀劍還是不免碰上。每次碰上,蓋覆天都感到冷氣直透心頭。

  不僅如此,再過片刻,他的鋼刀也好像變成冰塊了,冷得他幾乎掌握不牢,而且冰

台的冷氣也從他的腳心傳上來,上下夾攻,令他如墜冰窟,饒是他咬緊牙關,也禁不住

連打冷顫!

  要知這冰合乃是一塊碩大無朋的冰塊,中心部分更是亙古不化的萬載玄冰,比尋常

冰雪冷了不知多少倍,蓋覆天在消耗對方內力的同時,也消耗了自己的內力,他是禁受

不起這種徹骨的奇寒了。

  但上官雲龍的上乘內功,卻正是在這座冰台上練成功的,縱然只剩三分功力,亦可

禁受得起,不但禁受得起,他還可以運用「隔物傳功」的手段,將萬載玄冰的奇寒之氣,

透過冰劍與鋼刀的接觸,傳給對方。

  再打一會,蓋覆天雙足已是麻木不靈,只覺冰劍好像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要躲也躲

不開。他顫聲叫道:「大哥,我,我知錯了,你,你……」一張開口,冷風吹進口腔,

舌頭都冷僵了。上官雲龍的冰劍輕輕一點,點中他的脈門。蓋覆天的厚背斫山刀脫手飛

出,他的身子也骨碌碌的從冰台上滾下去了。

  上官雲龍站了起來,說道:「知錯就好,齊大俠,讓他去吧!」

  上官飛鳳道:「爹,他背叛你,你還饒他?」

  上官雲龍道:「他現在背叛我,但當初結拜的時候,他是確實把我當作兄長,」

  齊勒銘道:「上官先生,可惜你雖然肯放他走,他卻是只能走進鬼門關裡去了!」

  原來蓋覆天殘存的功力,已是不足抵禦奇寒,何況他在冰台滾下之際,早已嚇得魂

飛魄散,又哪裡還能運功御寒?他是給凍死的。

  與蓋覆天同來的九個西域門派首領見蓋覆天業已伏誅,嚇得都跪下來,懇求宗主從

輕發落。

  上官雲龍把冰劍捏成一團,在掌心一搓,張手拋出,冰劍溶兒,只剩下少許冰屑,

結他一拋,冰屑亦已隨風而逝。

  上官雲龍歎了口氣,說道:「幻劍已幻滅,從今之後,有形的幻劍是沒有了,幻劍

只能存在心中,你們即使不奉靈旗,我也不會勉強你們了。你們都起來吧。」

  九個門派的首領齊聲說道:「多謝宗主仁慈,懸在我們頭上的有形幻劍縱然沒有了,

我們心中還是有著幻劍的。我們願意像從前一樣遵奉靈旗。」

  上官雲龍道:「說得好,你們知道用心中的幻劍監督自己,那是勝於有形的幻劍多

了。你們可以走了!」

  他遣散九個門派首領,但他自己卻已是不能從冰台上走下來了。

  齊燕然坐在地上,連站也站不起來,說道:「上官老弟,我錯怪了你,請你接受我

的道歉。」聲音低沉,似乎有氣沒力。

  上官雲龍道:「不必!」聲音嘶啞,比齊燕然的聲音還更難聽。

  齊勒銘吃了一驚,心裡想道:「他們都是傷得不輕,爹爹年邁,更加可慮。不過上

官雲龍在冰台之上,我應該先把他扶下來。」

  不料他剛走上冰台,上官雲龍忽地團了一個小小的雪球,雙指一彈,居然還是彈指

神通的功夫,雪球挾著風聲,倏的就彈到齊勒銘面前。

  「你我是公平交易,你沒欠我的恩,我也不想欠你的情!」上官雲龍在彈出雪球之

時,冷冷說道。齊勒銘心念一動,接下雪球,便即回到父親身邊。

  上官雲龍彈出雪球,已是恍若風中之燭,搖搖欲墜。原來他因急於見效,逆運真氣,

但逆運真氣,見效雖快,消失也快,此刻已支持不住了。還幸齊勒銘剛才和他握手的時

候,助了他一臂之力,助他把部分逆運的真氣納入正軌,否則早已是元氣大傷。

  上官飛鳳連忙和衛天元上來扶他,上官雲龍靠著女兒,卻把衛天元向他伸來的手推

開,沉聲喝道:「走開!」

  上官飛鳳叫道:「爹爹!」

  上官雲龍森然說。「你若是要和這小子在一起,你也給我滾!」

  齊燕然叫道:「雲龍,你生我的氣不打緊,但這可和衛天元無關。」他想站起來,

但力不從心,又再頹然坐下,

  上官雲龍沒有回答,也不知他因氣還未消,還是已經沒有氣力說話。

  衛天元大為尷尬,上官飛風向他使了一個眼魚,示意叫他等待她的父親氣平之後再

說。衛天元也只好回到齊燕然的身邊了。此時齊勒銘正在救治父親。

  齊勒銘握著父親的手,只覺父親的手其冷如冰。原來他的傷雖然不比上官雲龍更重,

但因年老氣衰,卻是不能抵禦嚴寒了。他不懂逆運真氣,即使有外力相助,也難以很快

凝聚真氣。齊勒銘給父親把了脈。不禁暗暗吃驚。

  上官雲龍彈給他的那個雪球,此時已在他的掌心融化,雪球內原來藏有一顆藥丸。

齊勒銘轉驚為喜,方始懂得上官雲龍所謂「公平交易」的意思。

  齊燕然道:「我大概是不行了,遺憾的是天元……」一股冷風吹來,齊燕然的神智

已是逐漸模糊,話也只能說到一半了。

  不過他的昏迷也只是片刻間事,迷糊中忽覺好像嚥下什麼東西,丹田如有暖氣,很

快就清醒過來。醒過來後那股奇異的藥香還留在嘴裡。

  齊燕然皺了眉頭,說道:「我平生從不受人恩惠,你未得我的允許,怎麼可以替我

要人家贈藥?」

  齊勒銘道:「稟爹爹,這藥丸不是討來的。」

  齊燕然道:「分明是上官家的陽和丸,難道你有這種藥丸不成?」

  齊勒銘道:「這藥丸是我和人家交換得來的。」

  齊燕然霍然一省,說道:「對啦,上官雲龍說是和你做了一宗公平的交易,究竟是

怎麼回事?」

  齊勒銘道:「這宗交易,其實是娟娟和他做成功的。不過,娟娟和我已經結成……」

  齊燕然道:「你和穆姑娘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已

經知道兒子想說什麼,他可不願即承認穆娟娟做媳婦。

  齊勒銘道:「他幫我恢復武功,娟娟幫他的女兒一個忙。」

  齊燕然道:「她幫了上官姑娘什麼大忙,居然可以交換他幫你恢復武功?」

  齊勒銘道:「娟娟,你說給爹爹聽。」

  穆娟娟道:「我可不敢居功。」

  衛天元早已來到,說道:「嬸嬸,你不說,我替你說。」

  「爺爺,這宗交易其實都是為了我的緣故。華山派前掌門天權道長被害一案,師叔

和我都受嫌疑,上官姑娘為了替我洗脫嫌疑,只好去求師嬸幫忙。」

  齊燕然道:「何以要她幫忙?」

  衛天元道:「兇手其實是白駝山的妖人,這妖人隱姓埋名,裝瘋扮呆,混進華山派

做個服侍天權道長的下人,伺機害死天極道長的。華山有個內奸和他串通了的。」

  「爺爺,我不說你也知道,師嬸和白駝山主的妻子是同胞姐妹,師嬸為了我的緣故,

不借用一種她姐姐都不能解的毒藥,下在姨甥身上。用解藥來交換白駝山主和華山派一

個內奸的密件!」

  齊勒銘道:「爹爹,她為了我的原故,不借和姐姐翻臉,你可以原諒她嗎?」

  齊燕然注視銀狐,忽地說道:「果然不是你,是我錯怪你了。」

  穆娟娟莫名其妙,說道:「老爺,我知道我不配做齊家的媳婦……」

  齊燕然截斷她的話道:「我不管你做過什麼,就是銘兒說你做過的這件事,我兩個

最親的親人已經是受了你的大恩了,我怎能不要你做齊家的媳婦呢?」

  穆娟娟道:「爹爹言重了,我和勒銘是夫妻,夫妻理該禍福與共,何況他的武功是

因我而廢。至於天元,幫他的忙的可是那位上官姑娘。」

  此時上官飛鳳已經把父親扶下冰台,上官雲龍在調勻氣息之後,亦已可以走路了。

  齊燕然道:「天元,你過去替我賠禮。」

  上官雲龍喝逍:「衛天元,你給我走開!從今天起,不許你來糾纏我的女兒。」

  上宮飛鳳叫道:「爹爹!他又沒得罪你……」

  上官雲龍道:「你是我的女兒,就該聽我的話。你剛說過的話,你就忘記了?從今

天起,不准你再見衛天元!」

  齊燕然道:「這又何苦,他們既是情投意合,就讓……」

  上官雲龍一聲冷笑,打斷他的話,說道:「你們父子仍然是我的客人。但你的徒孫,

恕我不能招待他了。免得人家說我千方百計要把女兒嫁給他!」

  上官飛鳳聽得父親這麼一說,亦是不好意思叫衛天元過來,只好趕快陪父親下山。

  齊燕然歎道:「都怪我說錯了活,但也想不到上官雲龍竟然這樣固執。」

  穆姐姐道:「爹爹放心,我看他也不過一時氣憤而已。據我所知,他的確是想把女

兒嫁給天元的。過幾天待他的氣消了一些,我有辦法替你化解的。」

  齊燕然閉了眼睛不說話,原來他因年紀老邁,元氣大傷,雖然在服了陽和丸後,可

以抵禦嚴寒,但精神還是未能恢復。

  齊勒銘背父親下山,衛天元和穆娟娟跟在後面。

  穆娟娟道:「天元,你別著急。我只想問你,你是不是真正喜歡上官姑娘,別害臊,

回答我!」

  衛天元默不作聲,點了點頭。

  穆娟娟道:「不論她做過什麼事情,你對她都是始終不渝?」

  衛天元心中一動,想到:「飛鳳從前也曾這樣問我,難道她果真曾瞞住我做過什麼

錯事?」

  穆娟娟似乎看破他的心思,說道:「你別胡猜,我只是來個假設,假設她做過對不

住你的事,那你怎樣?」

  衛天元道:「她曾經兩次救過我的性命,即使她有行差踏錯,我也不能對不住她。」

  穆娟娟道:「那我就放心了。」

  衛夭元有點奇怪,說道:「什麼緣故,令你為她擔憂?」

  穆娟娟道:「沒什麼特別緣故。只不過我和她氣味相投,希望她不至遭遇和我同樣

的命運。不錯,我現在是你的師嬸了,但想你也會知道我是經過了許多波折,這個名份

可是得來不容易啊!」

  衛天元懂得她的意思,她是被人罵作「妖婦」的,而上官飛鳳也曾被人當作「妖女」

「但心裡卻不以為然,覺得「妖女」「妖婦」不能相提並論。因為穆娟娟的確曾經做過

一些壞事,以前人家罵她「妖婦」不算大過冤枉她。而上官飛鳳的這個「妖女」罵名,

卻是她父親的仇家誣蔑她的。

  這些活他當然不會在穆娟娟的面前說出來,只是笑道:「武功我學不到師叔半成,

但有一樣我相信可以和他作比。」

  穆娟娟道:「是哪一樣?」

  衛天元道:「他不論經過多少波折,都沒有離開你。我對飛鳳也是這樣。」

  穆娟娼笑靨如花,說道:「你倒很會哄我歡喜,但我卻不願你好像我們一樣經過許

多波折。」心裡則在想道:「你哪知道你的師叔是曾經想過要拋棄我的呢,但願你對姜

雪君的懷念不像他對前妻的懷念那樣深。嗯,姜雪君這件事情,還是暫且不要告訴他

吧。」原來上官飛鳳是曾托過穆娟娟,托她在適當的時候,把姜雪君之死的真相告訴衛

天元的。剛才她幾乎就想說了。

  衛天元道:「師嬸,你在想什麼?」

  穆娟娟道:「沒什麼,我已經放心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衛天元道:「我放心什麼?」

  穆娟娟道:「上官姑娘的心事我是知道的,關鍵只在你的身上。只要你自問是真的

喜歡她,那你就可以放心,她決不會離開你了。」

  衛天元道:「但她的爹爹……」

  穆娼娟道:「只要你們真心相愛,誰也不能分開你們。何況她的爹爹也不是要把你

們分開。」

  衛天元道:「但他的氣卻不知幾時才能平息?」

  穆娟娟道:「那就要看你怎樣做了。」

  衛天元道:「我應該怎樣做?」

  穆娟娟道:「做一件目前他最需要別人替他做的事。」

  衛天元霍然一省,說道:「哦,我懂了。目前他最需要的是有人幫他抵禦白駝山

主。」

  穆娟娟道:「對了。目前他正是元氣大傷,要想恢復如初,最少恐怕也得一兩個月。

他是不願接受我們夫婦的幫忙的。我們即使要幫他的忙,也只能暗中幫忙,不能露面。

所以這件事情唯有你去做了。但不能只是單純防禦。」

  衛天元道:「你是說,我可以去除掉白駝山主?」

  穆娟娟道:「對了,你敢不敢去?」

  衛天元慨然道:「實不相瞞,白駝山主也是姜雪君的仇人,姜雪君死了,我曾發過

誓要替她報九的。只因時機未到,偏忍至今。唉,我本來打算和上官一家聯手的,但現

在,……」

  穆娟娟道:「現在上官姑娘或許是不能和你聯手了,但現在也正是一個有利的時機。

白駝山主已經派了他的兒子和兩名最得力的手下來崑崙山,他以為有蓋覆天裡應外台,

必定成功。你正可以趁他那兩個人未回去之前,便即趕到白駝山下手。」

  衛天元道:「我不怕和白駝山主拚命,只怕爺爺的傷……」

  穆娟娟道:「你放心,爺爺的傷,有你師叔照料。」接著說道:「本來最好是你的

師叔暗中幫你的忙的,但可惜他分身乏術,只能你自己去了。你怕不伯孤掌難鳴?」

  衛天元道:「我做事從來只問應不應當。好,我現在就去。」

  穆娟娟笑道:「那也不必急在一時,明天才走,也未為晚。」

  衛天元道:「對,先安頓了爺爺再說。」

  齊燕然已是伏在兒子的背上睡著了。是齊勒銘恐防老父的病情有變化,特地用獨門

點穴手法,點了他的睡穴的。一般而言,點穴會對身體造成損害,只有他這種點睡穴的

功夫,可令受者有益無損。他知父親的心情未能寧靜,故此唯有用這個方法,使父親得

到充分的休息。

  齊勒銘道:「天元,爺爺有我照料。你可以放心。不過,你也還是明天下山較好。

今晚待我找個機會和你約上官姑娘。」

  穆娟娟忽地想起一事,問衛天元道:「爹爹剛才一見我,就說果然不是你,這句話

是什麼意思?」

  衛天元道:「他在今次見你之前,以為你是殺害丁大叔的兇手。」

  穆娟娟道:「我也聽說丁勃是已經給人害死的,但何以爹爹疑心是我呢?哪兇手很

像我嗎?」

  衛天元道:「不錯。爺爺曾目擊兩個女子行兇,其中一個扮作上官姑娘的模樣,聽

說是扮得不大像的,不過爺爺沒有見過她,當時也難分真假。至於冒充你的那個女人,

卻是扮得唯妙唯肖,幾乎一樣了。」

  穆娟娟道:「然則爹爹何以一見我,又知道錯了?」

  衛天元道:「這次你是和他面對著面的。那個冒充你的人,年紀比你老得多。」

  穆娟姐疑心頓起,說道:「年紀比我老得多的人,要冒充我,可是很不容易啊!面

貌還可以化裝,我的輕功和武功家數她怎冒充得來?」

  衛天元道:「是呀,前兩天和飛鳳上山的時候,也曾碰上那個冒充你的妖婦,當時

我也看不出來呢。不過,我當然不至懷疑到你的身上,只是奇怪而已。我以為是令姐,

但飛鳳說她的年紀是比令姐還要老的。幸虧她看得出來。」

  穆娼娟聽罷他細說詳情,如有所思,驀地叫道:「不好!」

  衛天元道:「什麼不好?」

  穆娟娟道:「我想起一個人來了。」

  衛天元道:「什麼人?」

  穆娟娟道:「我還未敢斷定。現在我就去找她,回來再說給你聽!」

  衛天元心想,崑崙山這麼大,怎能說找就可以找到?而且那個妖婦的本領恐怕是還

在穆娟娟之上的。

  齊勒銘好像亦已知道那個人是誰,說道:「娟娟,我不怕你找不到她,就只怕……」

  穆娟娟道:「就只怕我打不過她,是嗎?不用擔心,我想她是不會傷害我的。」

  齊勒銘道:「但這件事情,卻是很難做得恰到好處。」

  穆娟娟道:「你放心,我也下會做得太過分的。」

  齊勒銘如有所思,半晌說道:「好,那你去吧。弄個水落石出也好。」

  穆娟娟走了。衛天元卻是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說的是誰,也不知道他們說的

是怎樣一回事情。

  不要探聽別人私事,這是江湖禁忌之一。即使師叔侄之親,也是不宜破這禁忌的,

穆娟娟已經說過,回來再說給他聽,衛天元此刻自是不便多問師叔了。

  他只能問道:「師叔,你怎麼知道師嬸一定能夠找到那個人?」

  齊勒銘道:「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白駝山那兩個護法,都是要接受那個人指揮的,

只不過她不露面罷了。」

  衛天元不知道他說的是女姓的「她」,不覺暗自猜疑:「難道是白駝山主?不對,

要是白駝山主的話,穆娟娟怎有把握白駝山主不會傷她?但若不是白駝山主,又有誰能

夠指揮那兩個護法?」

  不過,他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卻已懂得穆娟娟何以一定能夠找到那個人的原因

了。

  白駝山的兩個護法南宮旭和武鷹揚是要護送少山主字大浩回山的,宇文浩已經給齊

勒銘廢了武功,走得當然不快,穆娟娟遲早會追上他們。追上了他們,就可以在他們身

上,找到那個人的著落。

  齊勒銘道:「天元」你在想什麼?」

  衛天元道:「沒什麼,我只盼爺爺能夠早日痊癒。」

  齊勒銘歎口氣道:「你沒想什麼,我卻是想起我的女兒來了。

  天元,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衛夭元心頭一跳,不知師叔要問何事,但料是有關他和師妹的了。

  齊勒銘果然問道:「你在揚州可曾見過你的師妹?」

  衛天元道:「見過了。」

  齊勒銘道:「你離開揚州之後,是否一直和上官姑娘一起?」

  衛天元道:「是的。」

  齊勒銘道:「我聽到一個消息,不知真假。依我想,恐怕還是假的居多。不過還是

想問一問你,以釋心中疑慮。」

  衛天元有點奇怪:「師叔怎的說話吞吞吐吐,這可不像他的為人。難道他是要責備

我對不起他的女兒?」

  「師叔,請說。」衛天元道。

  齊勒銘道:「聽說上官飛鳳傷了我的玉兒,有這事麼?」

  衛天元跳了起來說道:「哪有此事,是誰說的?」

  齊勒銘道:「是申公豹說的。」

  衛天元道:「申公豹的舌也能相信?他最喜歡在江湖上興風作浪,挑撥是非,師叔

難道還不知道他的為人?」

  齊勒銘道:「我本來是不相信他的,但心中還是有點疑團。」

  衛夭元道:「師叔,你想想看,我是一直和飛風在一起的,假如當真發生了這樣的

事情,我還能夠袖手旁觀,不加攔阻,讓她去傷害我的師妹嗎?」

  齊勒銘道:「我當然不至於懷疑你會縱容上官飛鳳傷害你的師妹。」

  衛天元道:「所以你要問清楚我是否在場。這麼說,師叔,你敢情還是懷疑上官姑

娘?她有什麼理由傷害玉妹?」

  齊勒銘道:「你別多心,現在我只是複述申公豹的講法。複述他的講法,並不是表

示我就相信了他的說法。」

  衛夭元道:「好,師叔,那你說吧。我倒想聽聽申公豹說的理由。」

  齊勒銘道:「申公豹說,上官姑娘為了要得到你,因此,要除掉她心目中的情敵。

寧可誤殺,也不放過。第一個給她害死的是姜雪君,第二個就輪到我的女兒了。」

  衛天元氣得罵道:「申公豹真是胡說八道,上官飛鳳決不是這樣的人。」

  「姜雪君死的時候,你雖然沒有在場,但許多在場的人都可以作證,姜雪君是殺了

徐中岳之後自盡的,怎能說上官姑娘將她害死?至於說到師妹被她打傷,那更是亂造謠

言了,我已說過,自始至終,我都是在場的人。」

  齊勒銘道:「賢侄,你莫生氣,我也知道他是捕風捉影,信口開河。我現在就是要

查明真相……」

  「捕風捉影」和「亂造謠言」雖然都是貶辭,但輕重不同,還是有差別的。衛天元

不覺怔了一怔,說道:「捕風捉影,總得有個『影兒』,請問他的『影兒』是什麼?」

  齊勒銘道:「申公豹言之鑿鑿,說是上官姑娘用喂毒暗器傷了你的師妹。幸遇華山

派的瑤光散人路過,趕走了她,救了你的師妹。在申公豹對我說了這件事之後,我也曾

向別人打聽,確是有人見過瑤光散人和一個年輕女子到一間客店投宿,她們是坐馬車來

的,瑤光扶那女子下車,那女子面上毫無血色,一看就知不是中毒,就是受傷。當然那

人並不認識瑤光散人和我的女兒,但他說的那個中年道姑和那個年輕女子,年紀相貌卻

都相符。」

  衛天元道:「地點是……」

  齊勒銘道:「風陵渡南面的一個小鎮。」

  衛天元道:「飛鳳是從來不用暗器的,更不要說喂毒的暗器了。但若那人說的是實,

則恐怕師妹是給不知哪一派的妖人所傷了。不過,風陵渡的南面正是前往華山的方向,

瑤光散人料想是護送師妹回華山調治的。華山派的瓊花玉露丸祛毒的功效不在天山派的

碧靈丹之下,瑤光散人又正是擅治毒傷的能手,師叔可以放心。待此處事情了結,咱們

到華山去一見瑤光散人,真相就可大白。」

  齊勒銘點了點頭,跟著卻歎口氣道:「我對玉兒從來沒有盡過為父的責任,說來真

是慚愧。唉,我不是害怕瑤光散人醫不好她,但我害怕她未必肯認我這個父親。」

  衛天元道:「感情的事是很微妙的,我想師妹現在亦已是明白了。她會原諒你的。」

  齊勒銘當然懂得他的弦外之音是說什麼,半晌問道:「她的母親在楚家好麼?」

  衛天元道:「好。楚伯伯對師妹也很好。有一件喜事我正想告訴你。」

  齊勒銘道:「你想說的是玉兒和楚天舒的事吧?我已經知道了。」

  衛天元道:「你不會反對吧?」

  齊勒銘道:「我和楚勁松給的粱子也不必瞞你,對楚勁松我本來還是有點芥蒂的,

但這頭婚事是你的師嬸極力主張的,我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結成親家,芥蒂自然就消

除了。我想通了,就任憑她和上官姑娘合力去促成這頭婚事啦。」

  衛天元不覺有點詫異:「我只道是師妹和楚天舒相處久了,自然而然的愛上了他,

卻原來是外力『促成』的麼?飛鳳也插了一手?她又怎的從來沒和我提及此事呢?」

  齊勒銘道:「我倒是擔心爹爹可能反對。」

  衛天元道:「爺爺對楚勁松一向甚為推重,對楚天舒也是甚愛護的。有一次楚天舒

中了金狐的毒針,還是爺爺給他醫好的呢。」

  齊勒銘道:「那是兩碼事。據我所知,爹爹是想把玉兒許給你的。不過,你現在已

經有了上官姑娘,爹爹亦已知道,或許是不會反對的了。就只怕他心裡還是有點不大樂

意。」

  衛天元道:「楚天舒文武全才,比我強得多。師妹選中他,是師妹的福氣。相信芥

蒂很快就可消除,爺爺一定會滿意這個孫女婿的。」

  齊勒銘道:「但願如此。」說話之際,躍過一個冰裂縫,他是背著父親的,恐防父

親受到震盪,雙手把牢,跟著又替父親把了次脈。忽地低頭如有所思。

  衛天元吃一驚道:「爺爺的病情有變化嗎?」

  齊勒銘道:「不是。他的脈搏很正常,不過……」

  衛天元連忙問道:「不過什麼?」

  齊勒銘道:「他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痊癒的時間恐怕要比我原來估計的時間長

一些。」

  衛天元道:「爺爺已經得到上官家的陽和丸,要是能夠再得一種靈丹……」說至此

處,忽地似是猛然一省,叫道:「我想起來了!」

  齊勒銘道:「想起什麼?」

  衛天元道:「揚州楚家的葆真再造丸,功能固本培元,不在少林派的小還丹之下。」

  齊勒銘苦笑道:「從揚州到這裡,少說也要走一個月呢。」

  衛天元道:「楚家父子已經離開揚州了。」齊勒銘道:「他們是上哪兒?」

  衛天元道:「他們是棄家避難的。當時只是急於離開揚州,還沒計劃好逃到什麼地

方。聽他們的口氣,似乎是要暫且離開中原一個時候。」

  齊勒銘道:「玉兒也是和他們一起逃難麼?」

  衛天元道:「我想是的。」

  齊勒銘如有所思,半晌歎口氣道:「他們離開中原,但也不會這樣巧就是來這裡

的。」他是在想,女兒會不會和楚天舒回家一趟呢?要是她曾經回到家裡,那也就很有

可能借同楚天舒跑來這裡尋找爺爺了。

  衛天元知道師叔的心事,師叔固然想要得到楚家的靈丹,同時也在盼望早日見到女

兒的。

  他不覺也在心裡歎口氣了。但他可不敢把丁勃曾經找齊漱玉回家,而齊漱玉卻已決

定了要遲至明年才能和母親一起回家的事情告訴師叔。

  衛天元以為楚天舒和齊漱玉是一定不會來到這裡。因為他們沒有回過齊家,當然也

就不會知道齊家發生的事。不知道齊家發生的事,又怎會跑來這裡尋找爺爺。

  他猜錯了!

  楚天舒不但曾經跟隨齊漱玉到過齊家一趟,而且他現在正在崑崙山上。

  此際,他也正在想念著衛天元。

  「衛天元曾經對我有過誤會,但他現在已經有了上官姑娘,對我的芥蒂想必也該消

除了吧?不管怎樣,上官姑娘是對我有過恩惠的,這件事情,和衛天元也有關係。我欠

了他們的情,就該向他們道謝。」

  當然他也並不是單純為了來向上官飛鳳道謝,才上崑崙的。

  那日他在齊家,中了早已埋伏在齊家的白駝山妖人下的毒。

  在昏迷之前,他只記得是玉虛子和鮑令暉將他抬上一輛馬車的。

  後來他方始知道,那天恰巧碰上瑤光散人和瑤光散人那個已經還俗的女弟子青鸞。

是靠了他們救治,他和師妹的性命方始得保的。

  但因他們中毒甚深,需要較長時間治療,瑤光散人已經帶了他的師妹回華山去了。

但卻把也交給她的徒弟青鸞照料。

  玉虛子在齊家發現齊燕然的留字,那張字條本是留給衛天元的,說得比較簡略,只

是告訴衛天元,他的離家是要為丁勃報仇。

  丁勃是給白駝山的妖人害死的,玉虛子師徒和青鸞等人都以為齊燕然既然是要替丁

勃報仇,那就一定是到白駝山去了。

  青鸞是要找丁勃打聽她家人的消息的,丁勃已死。她只有去問齊燕然。玉虛子也想

在楚天舒的傷好了之後,可以和他一起去做齊燕然的幫手,於是一行四眾(包括玉虛子

的徒弟鮑令暉在內),同乘一輛馬車,出了玉門關向北走。

  玉虛子不是不知,瑤光散人把楚天舒給她的徒弟照料,乃是另有用心的。但他自己

也另有打算,樂意接受這個安排。

  瑤光散人的用心,楚天舒在清醒之後,亦已是猜到了的。他則是頗為尷尬了。

  青鸞一路細心照料,不過六七天,他的傷就好了。但奇怪的是,青鸞對他反而是冷

若冰霜了。一路上她沉默寡言,和鮑令暉說話還多一些。對楚天舒簡直是不理不睬。楚

天舒心裡明白,她是為了避嫌,才故意和鮑令暉接近,冷淡他的。這種尷尬的處境,令

他感到不安。

  第八天,他們碰上了一個熟人,

  這個人是上官雲龍的手下,名喚申洪。他奉主人之命,來揚州尋找小姐。楚家出事

那晚,他也是曾經到過楚家的。

  楚天舒有點奇怪,間他:「你不是和上官姑娘一起離開揚州的嗎?你家小姐呢?」

  申洪道:「小姐已經和衛天元先回去了。」

  原來申洪是在下了華山之後,就和他們分道揚鑣的。分道的原因,倒不是為了「知

情識趣」,而是為了主人的大事。

  他要為主人擔任聯絡西域十三家首領的任務。而在執行這個任務的過程中,他也開

始發現蓋覆天的陰謀了。

  十三家首領中,早已有十一家首領奉了蓋覆天之召,到崑崙山去了。

  另外兩個不肯奉召的首領,則把他們對蓋覆天的懷疑告訴了申洪。蓋覆天要集十三

家首領之力,壓迫上官雲龍向白駝山求和!這兩個人還未知道蓋覆天的全部陰謀,但只

就這點來說,他們已經知道蓋覆天是決心背叛宗主了的。

  申洪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急忙趕回崑崙山的。

  玉虛子和申洪也是相識、那天,他們是在沙漠之中,黃昏的時候碰上的。故友相逢,

玉虛子留他夜話,同度一宵。

  不過,他們並不是一直留在帳篷裡談天,晚飯過後,他們藉口要勘察地形,以便明

天趕路,就走出帳篷了。

  楚天舒此際,正在想起了那夭晚上,他在無意之中,聽見了他們的談話。他是因為

睡不著覺,出去散步。玉虛子和申洪在沙丘的另一面談話,沒發覺他。

  他們剛好在說到他。

  玉虛子道:「不錯,瑤光散正是要為他們製造機會,希望楚天舒娶她的徒弟。不過

我卻希望青鸞嫁給我的徒弟。」

  楚天舒一聽,就知道他們在前面說過的是些什麼話了。不過,玉虛子的心意他卻是

現在方始知道。

  申洪哈哈笑道:「原來瑤光散人使的也是這一招!」

  玉虛子道:「哦,還有什麼人使過這一招?」

  申洪道:「我家小姐早已用過這個手段替別人撮合了。瑤光散人這一招可沒我家小

姐用得高明。」

  玉虛道:「她是替誰撮合?」

  申洪道,「你還不知道嗎,猜也猜得到的,當然是替楚天舒和齊漱玉撮合啦。」

  玉虛子大感興趣,說道:「願聞其詳。」

  申洪道:「楚天舒在北京的時候,曾受白駝山少山主宇文浩暗算,中了他的喂毒暗

器。地點就是我家小姐在京城的寓所。無巧不巧,他中毒針的時候,剛好我家小姐回來。

我家小姐本來可以救他性命,但她卻把這份人情送給了齊漱玉。」

  玉虛子道:「齊漱玉也在場?」

  申洪道:「不錯,不過她是在楚天舒中毒之前就昏迷了的。

  我家小姐將他們搬到一個荒山的古廟裡,給他們留下解藥。楚天舒中毒較輕,他好

了之後,當然就只能由他來照料齊漱玉了。」

  楚天舒心中苦笑:「我真是糊塗蛋,原來上官飛鳳才是我的救命恩人。」隨著想道:

「不過,即使沒有她的撮合,我也會喜歡玉妹的。」

  申洪跟著說道:「小姐和衛天元現在恐怕是已經回到崑崙山了,你要不要我替你傳

話,叫衛天元趕往白駝山會他爺爺。」

  玉虛子道:「不必了,有我和齊燕然聯手,相信對付得了白駝山主的。白駝山之事

一了,我們會到星宿海拜訪你家主人的。」

三、不想給他知道的秘密

  申洪道:「好的。不過有個消息,不知道兄已否知聞?」

  玉虛子道:「什麼消息?」

  申洪道:「聽說齊勒銘已經恢復武功了。」

  玉虛子道:「那又怎樣?」

  申洪道:「齊勒銘恢復了武功,當然是要去幫他的父親的。

  說不定他此時已經到了白駝山了。」

  玉虛子道:「那不是更好嗎?齊勒銘的武功比他父親還更厲害,有他在場,對付白

駝山主,是可以穩操勝算了。」

  申洪道:「兒子恢復武功,對齊燕然來說,當然是好到無以復加的好消息。但對你

們來說,恐怕就不一樣了。」

  玉虛子笑道:「你是恐怕齊勒銘還在對我記仇?不錯,當年我們武當派是曾和他斗

得兩敗俱傷,但這梁子早已解了。」

  申洪道:「不是對你記恨,我是怕他未必喜歡見到楚天舒。」

  玉虛子道:「他不喜歡楚天舒做他的女婿?」

  申洪道:「我不敢說。」

  玉虛子道:「不會的吧?我聽到的消息倒是剛好相反,聽說他已經聽了妻子的勸告,

我說的是他現在的妻子銀狐,已經同意和楚家相聯姻了。」

  申洪道:「事情往往是有意想不到的變化的。但卻不一定是齊勒銘不喜歡楚天舒做

他的女婿,而是楚天舒到了白駝山,就不想做齊勒銘的女婿了。」

  楚天舒聽到這裡,心中暗暗好笑:「哪有這個道理,難道你比我更清楚我自己?」

  玉虛子是然問道:「你的說法太奇怪了,為什麼?」

  申洪道:「因為白駝山上藏有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假如給楚天舒知道,說不定他

就會變心的。所以齊勒銘就未必喜歡在白駝山上見到楚天舒了。」

  玉虛子道:「什麼秘密,可以告訴我嗎?」

  申洪道:「我已經說得太多了。反正你是要到白駝山的,到時你可以親自去問齊勒

銘夫妻。齊勒銘不肯說,他的妻子也會告訴你的。但最好不讓楚天舒在場。」

  玉虛子道:「我不勉強你說,但我覺得你可真是越說越奇怪了。齊勒銘不肯告訴我,

他的妻子反而肯告訴我?」

  申洪忽道:「道兄,我知道你的圍棋下得很好。」

  玉虛子一怔道:「這和下圍棋有什麼關係?」

  申洪道:「下圍棋往往會出現纏扭不清的盤面,而圍棋又是很難下成和局的,對

嗎?」

  玉虛子道:「不錯,下一百盤圍棋,也很難有一盤剛好下成和局。但,這……」

  申洪道:「俗語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出現這樣複雜難解的盤面時,倘若有

高手旁邊觀戰,他就可以為雙方指點迷津。」

  玉虛子如有所悟,說道:「齊夫人是想這盤棋下成和局?」

  申洪道:「不錯,這盤棋目前正在下到十分難解的局面,齊夫人把秘密告訴你,就

等於讓你縱觀全局,希望倚靠你的指點,令雙方可以下成和局。」

  玉虛子道:「但下棋的人是最不喜歡旁觀者多嘴的,說不定下棋的雙方,非但不肯

聽他的指點,還要把他趕走呢。」

  申洪道:「這就要看旁觀的是什麼人了。」

  玉虛子道:「你以為我最適合充當這個角色?」

  申洪道:「我想是的。第一,你不是局中人,第二,但你和局中人又有淵源。」

  玉虛子心中一動,問道:「你為什麼不用對局雙方的字眼,是不是因為『局中人』

可能不僅是包括對局雙方?」

  申洪道:「你猜對了。尋常的對局只有兩方,但這局棋卻可能是有三方的。因此我

說的局中人也不僅只限於正在下棋的人。」

  楚天舒聽到這樣,心裡想道:「他越說我可越糊塗了,哪有這樣複雜的棋局?」

  但玉虛子卻已明白幾分了,說道:「我和局中人都有淵源?

  那麼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了?」

  申洪道:「不錯,甚至其中還有你最要好的朋友。」

  這個提示可明顯了,玉虛子道:「我想對局的不會是出家人,我的俗家朋友最要好

的是揚州大俠楚勁松,還有,嗯,死了的算不算?」

  申洪道:「也算。」

  玉虛子道:「楚大俠的師弟,生前也是我十分要好的朋友。

  但還有一方,你說是可能有三方面的人的。」

  申洪只是微笑對他,沒有回答。

  玉虛子見他笑得古怪,忽地省起,說道:「不打不成相識,這第三方面,假如和我

也有關係的活,莫非就是齊家的人?」

  申洪微笑道:「道長不妨這樣猜,但真假虛實,我這個局外人也是未明底蘊的,要

答也無從答起。對不住,我只能說到這個地方了,再說下去,就要違反小姐的禁令了。」

  他雖然不敢作答,但揣摩他的語氣,則似乎玉虛子已是猜對了。

  楚天舒在無意之中,偷聽了他們的談話,不由得滿腹疑團,回到了帳篷睡覺,也還

是輾轉反側,不能入寐。

  他理好思路,把已知的材料歸納如下:

  一、這個秘密和三方面的人有關。二、玉虛子和三方面的人都有關係。三、玉虛子

的兩個好朋友是他的父親和他的師叔,而從申洪的話語中,亦已可以確定是和秘密有關

的兩方了。他的父親和師叔當然不是對局的人,那麼可以被當作『局中人』的就只能是

屬於楚家和姜家(他的師叔是姜志奇)的人了。四、齊家也可能有關,但未經申洪證實,

暫且可以擱在一邊。

  楚家的人,若把他的父親撇開,「就只有我和妹妹了。從他們的口氣判斷,最有可

能被他們當作局中人的可正是我啊!奇怪,白駝山上藏有什麼秘密,竟然與我有關?」

楚天舒心想。

  而更令他奇怪的還不是因為這個秘密涉及他自己,而是:

  「楚家的人,倘若是指我的話,姜家的人又是指誰?」

  他的師叔姜志奇早已死了,他的師妹姜雪君亦已死了。雖然申洪說過一句「死人也

算」的話,但這句話顯然是和他另外的話有矛盾的,因為「死人」又怎能是「局中人」?

  他可真是百思莫得其解了。

  還有一點,從申洪的口氣看來,上官飛鳳似乎是最清楚這個秘密的人,否則申洪不

會說出那句「再說下去,就要違反小姐的禁令了」的話語。

  他一來是疑團難釋:二來是想避開與青鸞相處的尷尬處境;三來是要向上官飛鳳道

謝救命之恩;四來也是想要去會一會衛天元。因此第二天一早,他就向玉虛子提出,不

跟他們去白駝山,改為跟申洪上星宿海。玉虛子見他業已痊癒,當然也就樂得答應了。

兩人一路同行,相處頗為融洽。不過楚天舒也知江湖避忌,申洪對五虛子也不願吐露的

秘密,他自是不便向他打聽了。

  這日他們已經踏上了崑崙山,忽見有兩個人抬著擔架,從冰坡上走下來。一步一步,

走得甚為安穩。走得似乎不快,但也不過片刻,距離就拉近了許多。從初時所見的一回

影子而變得輪廓豁然了。

  楚天舒吃了一驚,說道:「這兩人武功不弱!」要知在冰坡行走,稍一不慎,就會

滑倒,輕功好的,順勢滑行,還比較容易,但若要在冰坡上如履平地,邁出的腳步差不

多都是同等距離,以保持擔架的穩定,這就必須兼有上乘內功的造詣,要比只能施展輕

功,難得多了。楚申二人都是識貨的行家,故此一見之下,均感驚詫。

  那兩人抬著擔架,來得更近了。

  申洪忽地「咦」了一聲,說道:「不是我們的人!」

  那兩個人亦己發覺他們,同樣也是不約而同的「咦」了一聲,便即把擔架放了下來。

  擔架上躺著的那個少年也坐起來了。

  這一下可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那少年冷笑道:「姓楚的,你僥倖未死,還敢

跑到這裡來麼?」

  楚天舒也在大罵:「你想不到在這裡碰上我吧,你有多少毒針,儘管發出來吧。我

正要找你們這些人算帳!」

  原來擔架上這個少年,正是白駝山的少山主宇文浩。

  抬擔架的那兩個漢子是南宮旭和武鷹揚。

  宇文浩已經給齊勒銘廢了武功,在雪地上行走還可以,交手當然是不行了,他不想

給楚天舒看破,哼了一聲,說道:「收拾你這小子,也用得著我親自出手麼。兩位香主,

這是你們立功的機會,還不快上!」

  南宮旭與武鷹揚鎩羽而歸,他們自己吃了虧也還罷了,少山主給人廢了武功,事情

可就大了,他們正愁回到白駝山要給山主降罪,於是一聲「遵命」,立即向前。

  南宮旭與申洪相識,申洪搶上前喝道:「你們為何跑到我們的崑崙山來了?」南宮

旭哈哈一笑,說道:「你回去問蓋覆天就會明白了。這件事情,我勸你還是不要插手為

妙。否則我們的少山主固然不肯放過你,你的新主人蓋覆天也不肯放過你的!」他故意

把已經死了的蓋覆天說成好像是已經取代了上官雲龍位子的新宗主,目的當然是要挫折

申洪的鬥志。

  哪知申洪雖然大吃一驚,卻越發憤怒,他呆了一呆,陡地喝道:「我與你拼了!」

聲如霹靂,掌似奔雷,果然真的是形同拚命!

  武鷹揚飛身撲上,說道:「南官兄,讓我來領教申先生的大摔碑手。」南宮旭側身

避過申洪的攻擊,說道:「好,我也想見識見識揚州楚家名聞天下的點穴功夫,咱們這

就換個對手吧。」

  楚天舒和他用的都是判官筆,楚天舒的判官筆只有三尺二寸長,他的判官筆更短,

只有二尺八寸。武學有云:「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同樣用的是判官筆,

筆法卻是大為不同。

  南宮旭雙筆交又穿插,一出手就是欺身進擊的險招,左筆點對方的陰矯、陽維兩處

經脈的穴道,右筆點任脈、督脈兩處經脈的穴道,楚天舒喝道:「好個雙筆點四脈的功

夫,可惜你練得還未到家!」四筆相交,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南宮旭冷冷說道:

  「哪點沒到家,倒要請教!」

  楚天舒道:「據我所知,連家筆法的最商境界乃是四筆點八脈!」原來山西連家乃

是世傳的點穴名家,南宮旭的師父就是「連家筆」的掌門人連城虎,在同門中功夫最好,

可說已是盡得連家的衣缽真傳。他聽了楚天舒的話,冷笑說道:「四筆點八脈的功夫是

要兩個人合使的,你懂……」話猶未了。只見楚天舒搖了搖頭,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氣。

  南宮旭驀地想起一個和師門有關的故事,三十年前,他的師父連城虎和他的師叔連

城璧聯手合鬥當時的天下第一高手金世遺,金世遺一個人就能施展四筆點八脈的功夫,

把他的師父師叔打敗。據說金世遺是雙手各執一支判官筆,口裡咬著一支判官筆,腳指

也挾著一支判官筆的。這個故事,是他出師之後,別的武林前輩告訴他的,他兀是半信

半疑。

  他本來想說「你懂不懂」的,想起這個故事,不敢說下去了,卻道:「難道你會使

四支判官筆嗎?」

  楚天舒道:「我不會使,但我楚家的筆法卻不是以多為勝的。

  我還未練得到家,要是練得到家,一支判官筆已經足夠!」說話之間,筆法已是倏

然一變,雖然只是兩支判官筆,卻幻出了千重筆影,筆法之奇詭,即使是南宮旭也感到

難以捉摸。

  南宮旭讚道:「驚神筆法果然天下無雙,不過你也未必就能勝得了我!」

  這話倒也不是虛言,論筆法他的雙筆點四脈雖然比不上楚天舒的驚神筆法,但臨敵

的經驗卻老練得多,功力也要比楚天舒略勝一籌。楚天舒的判官筆比對方長了四寸,本

來可以發揮「一寸長,一寸強」的優點的,但固內力不及對方,優點卻被抵銷了。反而

是南宮旭那對二尺八寸長的判官筆,充分發揮了「一寸短,一寸險」的優點。一個奇詭

莫測,一個險狠異常,四支判官筆打得難分難解。

  另一時申洪和武鷹揚也是打得難解難分,申洪練的是大摔碑手,武鷹揚練的是鷹爪

功,雙方用的都是剛猛力道,硬碰硬接。

  過了半枝香時刻,楚天舒和南宮旭這對仍是互為攻守,大家和初上場時一樣的身手

矯捷,未露疲態。申洪和武鷹揚這時,卻是額頭見汗,雙方都已氣喘可聞了。申洪喝道:

「我和你拼了!」「蓬」的一聲,四掌相交,大家都不收掌,掌心相抵,變成了角力的

局面。這樣的局面,必定是力強者勝,力弱者敗的。偏巧雙方又都是氣力相當,彼此都

不肯退讓半步。

  宇文浩一看機會來到,悄悄取出毒針,輕輕彈出,三枚毒針射向楚天舒,三枚毒針

射向申洪。他被齊勒銘廢了武功,內力是完全失了,但發暗器的氣力還是有的,準頭也

還是和從前一樣。

  楚天舒和南宮旭正在鬥到緊處,南富旭步步進逼,楚天舒雙筆盤旋,勢若游龍。射

向楚天舒的三支毒針究嫌勁力不足,被箋風一蕩,迅即被他盤旋飛舞的雙筆絞成粉碎。

  射向申洪的那三支毒針,卻因申洪的全身氣力都已放在掌心,雙腳又似打樁一樣釘

在地上的,三支毒針,只能勉強避開一支,另外二支,都射到他的身上。

  申洪大吼一聲,雙掌鬆開,登、登、登倒退三步,喝道:

  「龜兒子,我先斃了你!」武鷹揚如影隨形,跟蹤急上,申洪騰不出手來去打宇文

浩,只好咬實牙根,和武鷹揚惡戰。武鷹揚知道他是想在毒發之前和自己拚個兩敗俱傷,

他倒不忙於求取速勝了,只是緊緊的纏著申洪,不讓他有脫身的機會。

  但申洪那聲大喝卻提醒了楚天舒,他和南宮旭是半斤八兩,要擺脫白宮旭的纏鬥,

在他來說還是做得到的。他一招「星漢浮搓」,筆花錯落,趁著南宮旭應接不暇之際,

一個轉身,就向宇文浩撲去。

  宇文涪功力已失,要想躲避,哪還能夠?楚天舒還沒抓著他,他已是嚇得雙腿一軟,

站立不穩了。

  就在此時,忽地有一片黃砂向著楚天舒吹來,楚天舒見並未起風,卻有黃砂吹來,

立知不妙,赴忙以劈空掌打出,但已吸進一點毒霧,腦袋暈眩了。

  楚天舒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飛身撲向宇文浩,咕咚一聲,宇文浩早已倒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南宮旭的雙筆亦已指到了楚天舒的後心。

  突然有一個人擋在他們中間。

  穆娟娟來得正是時候。她衣袖一揮,擋著楚天舒雙筆,楚天舒認得是她,當然只好

止步了。

  南宮旭吃一驚道:「老夫人,你、你怎麼……」話猶未了,只覺異香撲鼻,頓時全

身麻軟,再也發不出力道了。他這才看得清楚,歎口氣道:「原來我是認錯人了!」

  這變化突如其來,正在和申洪交手的武鷹揚也不禁大吃一驚。申洪是拚命進擊的,

一掌將他打翻。但在擊倒對手之後,申洪亦已是精疲力竭,再也支持不住了。他和武鷹

揚幾乎是同時暈倒的。

  宇文浩死裡逃生,只道穆娟娟是來幫他,大喜說道:「多謝姨娘,請你把這小

子……」

  楚天舒也是又喜又驚,同時說道:「齊夫人,你因何不讓我……」

  兩人的話都只是說到一半,穆娟娟便即笑道:「天舒,你怎能還叫我做齊夫人?漱

玉雖然不是我的親生,你似乎也應該叫我一聲岳母呀!」接著對宇文浩道:「他不是什

麼小子,他是我的女婿,你知道麼?」

  宇文浩大驚之下,暈過去了。

  楚天舒吸進了一點毒霧,昏眩之感,越來越甚,神智漸漸也模糊了。他聽到穆娟娼

最後的一句話是:「姨甥雖然沒有女婿親,但他是被廢了武功的,所以即使不計親情,

我也不能讓你殺他。」

  五個人暈倒四個,唯一沒有暈倒的只是內功造詣最高的南宮旭,雖然他的內力亦已

使不出來了。

  「你剛才叫我什麼?」穆娟娟問他。

  忽聽得有個聲音道:「娟娟,你應該知道他是在叫誰。不錯,我就是在他們背後指

使他們的人。你要難為他們,先得過我這關!」正是:

  真假銀狐同出現,是非恩怨共糾纏。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劫後重逢 現身幽谷

孽由自作 曳尾泥塗

一、飛鳳已經飛走了

  穆娟娟悚然一驚,失聲叫道:「你莫非就是我那未見過面的……」

  那婦人以尖銳急促的聲音,像利刀一樣切斷她的話:「你不管我是誰,你說出來我

也不會認你!」

  穆娟娟道:「原來你老人家還在人間,可否現身讓我拜見?」

  那婦人冷冷說道:「我又老又醜,只怕嚇壞了你。你把我當作死了好了。」

  穆娟娟這才想起,這個人是最不喜歡別人說她老的,忙道:

  「晚輩不是這個意思。你如果不喜歡我叫你老人家……」

  那婦人說道:「你怎樣叫我,我都不在乎。」

  穆娟娟道:「那麼你,你。你是否可以讓我一見?」

  那婦人道:「你想和我交手嗎?」

  穆娟娟道:「晚輩不敢。」

  那婦人道:「既然不敢,那就不必相見了。我讓你把楚天舒帶走,宇文浩你給我留

下!」

  南官旭吃一驚道:「你老人家把這小子放走,我們如何向山主交代?」

  那婦人哼了一聲,說道:「你門這兩個多嘴的傢伙,壞了我的事情,還想活著回去

嗎?」

  只見一片黃砂罩下,轉瞬之間,南宮旭和武鷹揚都化成了一灘血水。

  穆娟娟的使毒本領,未必比不上這婦人,但這等狠毒的手段,卻是令得她也不禁毛

骨悚然。慌忙左手提起申洪,右手提起楚天舒,趕快離開。

  天已黑了,衛天元守在爺爺的病榻旁邊,等候師嬸回來。

  師嬸還未回來,師叔先回來了。

  齊勒銘是幫他去找上官飛鳳的。他和衛天元住在賓館,前往上官雲龍父女所住的冰

官,不過一里多路。但師叔回來,還是比衛天元的估計快了許多。他是吃過晚飯才去的,

來回還不到半個時辰。

  齊勒銘沒說話,只交給他一張字條。

  是上官飛鳳的筆跡。寫道:「世事如棋,棋局解開,結也就解了。」

  衛天元心裡想道:「她說的結,想必是指她的父親和我的爺爺所結的梁子。」他自

以為懂得「結」的意思,但整句話他好像還是在似懂非懂之間。

  「她有沒有說話?」衛天元問道。

  齊勒銘道:「她什麼也沒有說,不過,我想你是應該懂得她的意思的。她是要等到

你從白駝山回來之後才肯見你。假如那時你對她還沒變心,當然是什麼結也解開了。」

對這張字條的理解,兩人似乎是大同小異,但這點「小異」,卻是令得衛天元不能不感

覺有點奇怪了,「為什麼飛鳳老是懷疑我會變心呢?」

  心念未已,腳步聲已經傳來,是兩個人的腳步聲。

  只聽得穆娟姐笑道:「你們一定猜想不到,你們猜我是把誰帶回夾了?」

  齊勒銘的確猜想不到,他方自一怔:「難道她的姑姑竟肯跟她回來?」謎底立即揭

開,跟在穆娟娟背後的是楚天舒。

  楚天舒吸迸的毒霧,穆娟娟早已替他解了。但由於齊楚兩家的關係甚為複雜,他站

在齊勒銘的面前,卻是不禁有點尷尬。

  穆娟娟笑道:「害什麼臊,你還不上前叩見……」

  她要說的是「岳父」兩字,按說齊勒銘和楚天舒都是應該知道的,但齊勒銘卻不等

待她把這兩個字說出口來,就截斷她的話了。

  他說的是:「原來是楚賢侄,不必多禮。你不知道,我可正需要你的幫忙呢。」

  齊燕然受了傷,需要楚家那功能培元固本的靈丹,楚天舒是早就從穆娟娟口中知道

的。他奇怪的是,齊勒銘對他的態度雖然好像是已經把他當作自己人,但似乎還不想將

他當作女婿。

  「齊老前輩所遭的意外,伯母已經告訴我了。」楚天舒說道:

  「這三顆藥九請伯父賞面收下。可惜我帶的不多,不知夠不夠用?」

  齊勒銘笑道:「齊家的大補丸功效不在少林寺的小還丹之下,有兩粒已經夠了。不

過,這樣珍貴的藥物……」

  楚天舒忙道:「齊老前輩曾經救過我一條性命,這幾顆藥丸算得了什麼?」

  穆娟娟忍耐不住,說道:「什麼伯父、伯母、賢侄、老前輩的,他和玉兒彼此相受,

我亦已替你作主,同意他們的婚事了,你們翁婿二人怎麼還是這樣稱呼?」

  齊勒銘道:「楚賢侄,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的玉兒?」

  楚天舒低下了頭,說道:「我本來不敢高攀,要是怕父不嫌棄的話……」

  齊勒銘道:「你要娶的又不是我,我也沒有問你是否認為自己配不上我的玉兒,說

什麼高攀不高攀的幹嘛?我只問你是不是喜歡我的玉兒!」

  穆娟娟笑道:「你這人怎的這樣死心眼兒,他是在求你許婚呀!他要是不喜歡咱們

的玉兒,還會求你嗎?」

  齊勒銘道:「我還是要他親口說出來才算。」

  楚天舒只好紅著臉答了一個「是」字。

  齊勒銘道:「漱玉的爺爺這次上了白駝山妖人的當,目前我還沒有功夫去找白駝山

主算帳,你願不願意陪衛天元去走一趟?」

  楚天舒只道這是許婚的條件,對白駝山那個「秘密」,他也還存著好奇之心,想去

探個究竟,便道:「我也曾經幾次受過白駝山妖人的傷害,縱許我幫不上衛大哥什麼忙,

我也希望能夠和他一起去的。」

  齊勒銘道:「好,那麼待你從白駝山回來的時候,假如你對玉兒還未變心的話,那

時咱們再以翁婿相稱。」

  他這回答,不但楚天舒覺得奇怪:「為什麼他思疑我到了白駝山就會變心呢?」衛

天元更加覺得奇怪,這和上官飛鳳寫的那張字條,用的字眼都是一模一樣。

  楚天舒道:「什麼時候去?」

  齊勒銘道:「明天一早就去。」

  楚天舒雖然沒有說話,臉上的神色卻已給穆娟娟看了出來,問他道:「你還有什麼

事嗎?」

  楚天舒道:「我在京城的時候,曾蒙上官姑娘教過我的性命,我想向她道謝一聲才

走。但現在已經夜深,不知她睡了沒有,衛大哥,你可不可以替我前去通報?」

  衛天元自己也正是想要求見上官飛鳳而不可得的,唯有苦笑了。

  楚天舒道:「衛大哥,你不方便隨我去麼?」

  衛天元道:「你請我的師嬸陪你去吧。」

  齊勒銘忽道:「不必去了。天元,有件事,剛才我還未曾告訴你,上官姑娘把那張

字條交了給我之後,她就下山去了。」

  衛天元一怔道:「下山去了,去哪兒?」

  齊勒銘道:「她急於為父報仇,已經先走一步,往白駝山去了。」

  衛天元聽到這個消息,大出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失聲叫道:「她一個人跑去白

駝山?」

  齊勒銘微笑道:「你們早點睡吧,明天一早動身,或許還可以追得上她。」

  衛天元恨不得馬上動身,但楚天舒必須好好睡一覺才能恢復疲勞,他也只好多等幾

個時辰了。可憐他心亂如麻,這幾個時辰,他雖然是睡在床上,卻是睜著眼睛,等待天

亮的。

  衛楚二人離開之後,穆娟娟望著丈夫,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勒銘,請你別在我的面前裝糊塗了。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什麼。」

  齊勒銘如有所思,許久都不作聲,忽地說道:「娟娟,咱們現在總算是名正言順的

夫妻了,想起以前的事情,我真是對不住你。」

  穆娟娟道:「以前的事還提它幹嘛?」

  齊勒銘道:「不,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咱們過去所受的教訓,提一提還是有好處

的。」

  他不理會穆娟娟的反對,繼續說下去道:「其實從我們初相識那天開始,我就覺得,

我和你乃是臭味相投的。」

  穆娟娟心裡甜絲絲的,佯嗔道:「別說得這樣難聽好不好?」

  齊勒銘的表情卻是甚為嚴肅,說道:「我心裡本來是喜歡你,但我不敢和爹爹說。」

  穆娟娟道:「我明白,你當時是有難處。」

  齊勒銘道:「你還未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呢。別打岔,聽我說完了你再說好不好?」

  穆娟娟心中一動,忽地省悟,知道他之所以要重提舊事,不僅是向自己表示歉意那

樣簡單了。

  她抑制心頭的激動,默不作聲。齊勒銘繼續說道:「後來爹爹和我提親,莊家和齊

家門當戶對,莊英男的人品面貌以及武功,也都是女子之中罕有的,(說至此處,他頓

一頓,見穆娟娟並無不悅神色,還點了點頭,他才放心說下去。)我不敢反對嚴父之命,

也提不出反對的理由,說老實話,當時我還多少懷有一點幻想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

正喜歡的是誰,於是也就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這頭親事了。」

  穆娟娟道:「勒銘,我並沒怪你。」

  齊勒銘道:「我知道。誰也沒有錯,只是錯配了姻緣。如果當初莊英男嫁的是楚勁

松,我娶的是你,大家都可以少受許多苦痛!」

  穆娟娟道:「現在改正也還不遲。」

  齊勒銘道:「但我可不願玉兒重蹈咱們的覆轍。」

  穆娟娟道:「所以你要試一試楚天舒是不是真心喜歡玉兒。」

  齊勒銘道:「不錯。因為他現在是被蒙在鼓裡,如果在他知道一切真相之後,他還

是一樣喜歡玉兒,我才能夠放心。」

  穆娟娟道:「你懷疑他心裡愛的還是姜雪君?」

  齊勒銘道:「衛天元和楚天舒都曾經愛過姜雪君,或許衛天元愛得更深。但感情的

深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人是很難猜測的。」

  穆娟娟道:「感情也是會變的!」

  齊勒銘道:「不錯,但若不試它一試,又焉能得知?」

  穆娟娟道:「如此說來,我熱心撮合他們這兩對姻緣,可能是做錯了?」

  齊勒銘道:「目前是尚未能下斷語的。但不管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怪你。我知道你

的苦心,你是想消解齊楚兩家的怨恨。而玉兒配給天舒,這段婚姻,也的確是門當戶

對。」

  穆娟娟道:「就像你當初娶莊英男一樣。」

  齊勒銘道:「的碉是有許多相似的地方。但表面的相似也未必就是真的一樣。」

  穆娟娼道:「但你要天元和天舒到白駝山去,不怕所擔的風險太大嗎?撇開白駝山

這個強敵不談,那一局殘棋,又如何收拾?」

  齊勒銘笑道:「解鈴還須繫鈴人,你我二人,恐怕也是要到白駝山一趟的。不過,

咱們當然不是和他們同行,事先也不必讓他們知道。」

  穆娟娟喃喃自語:「解鈴還須繫鈴人?」苦笑道:「我在白駝山的安排,你。你敢

情是早已知道了?」

  齊勒銘笑道:「知妻莫若夫,你雖然不說,卻又怎能瞞得過我?」

  穆娟娟道:「我不是想要瞞你,只是……」

  齊勒銘道:「用不著和我解釋了,我已說過,不論你做的什麼事情,我都不會怪

你。」

  穆娟娟低聲道:「我心中卻有不安。」

  齊勒銘道:「你覺得對姜雪君不住?」

  穆娟娟歎道:「她的遭遇也實在是太慘了。秘魔巖那齣戲雖然不是由我編排,多少

我也有點責任。」

  齊勒銘道:「所以我雖然希望天舒與玉兒能結連理,但若是不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

對姜雪君也是有欠公平的。」

  穆娟娟道:「你打算幾時動身?」

  齊勒銘道:「他們一走,咱們跟著就去。」

  穆娟娟道:「爹爹的病,誰人料理?」

  齊勒銘道:「這你倒可以放心,上官雲龍和爹爹不過是爭一時之氣,剛才當著他女

兒的面,他早已答應替我照料爹爹了。」

  穆娟娟道:「他是要你幫他女兒?」

  齊勒銘道:「不盡如此。爹爹和他其實也都是彼此佩服對方,惺惺相惜的。不過他

們的脾氣也都很硬,要是有第三者在旁,不管這第三者是誰,他們心裡的話就不肯說出

來了。所以我敢擔保,咱們一走,他們兩位老人家就會和好如初。」

  穆娟娟忽地歎道:「我們曾受過上官雲龍的恩惠,我和飛鳳又特別投契。說老實話,

我倒是有點為她擔憂呢。」

  齊勒銘道:「因為天元比天舒更易變心嗎?」

  穆娟娟道:「楚天舒不過對姜雪君曾經動過追求之念而已,怎能和他們的青梅竹馬

之交相提並論?」

  齊勒銘道:「不錯,衛天元可能是愛姜雪君愛得更深。」

  穆娟娟道:「但據我所知,上官飛鳳愛他,絕對不在姜雪君愛他之下。如果給天元

知道她用的手段……」

  齊勒鉻笑道:「那也只是因為她要獲得她心愛的人罷了。我倒覺得她用的那些手段

不算過份。」

  穆娟娟歎道:「不錯,當初我也曾經不擇手段,只為要獲得你,你也原諒了我。但

只怕衛天元未必也能和你一樣。」

  衛天元可不知道有人為他擔憂,他現在最著急的事情就是要趕快追上上官飛鳳。

  可惜他一直沒有上官飛鳳的蹤跡,現在已經是他和楚天舒同行的第五天了。

  兩人之間的芥蒂早已消除,一路同行,有說有笑,倒是不覺寂寞。楚天舒把自己在

北京那段遭遇,也和衛天元說了。

  最令得衛天元大惑不解的是:「原來飛鳳曾經救過楚天舒的性命,這件事情,為什

麼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呢?」不錯,在北京那段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但這件事情可

不是一件小事,按說上官飛鳳是不該忘記對他說的。

  驀地他想起上官雲龍禁止女兒和他來往之時,說過一句氣憤的話:「莫讓人以為你

是千方百計想要他!」上官飛鳳救了楚天舒,自己卻不露面,卻故佈疑陣,藉此製造機

會,讓楚天舒與齊漱玉作伴,讓他們從共同患難之中增進感情,這是不是也屬於「千方

百計」之一呢?

  想至此處,衛天元不覺心中暗自笑道:「不管飛鳳做這件事情是何用意,即使她是

怕師妹纏住我不放才用這移花接木之汁,那也不能說是損人利己的詭計。若是對大家都

有好處的『詭計』,我們寧願她多有幾條這樣的『詭計』。晤,她不把這件事情告訴我,

莫非就是怕我取笑她千方百計想要嫁給我吧?」

  他自作聰明,又再想道:「怪不得她屢次問我:『假如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對不住你

的事情,你也肯原諒我嗎?』敢情她所指的就是這一件事?」

  不知怎的,他忽地又想起姜雪君來,爺爺曾誤信謠言,以為姜雪君是給上官飛鳳害

死的,好在他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已經在爺爺面前替她辯解了。

  「好在我知道雪君之死與她無關,否則我恐怕也會像別人那樣誤會她的。但假如雪

君還沒有死的話,她是不是也會使用詭計,令我和雪君分開呢?就像她曾經做過的那件

事一樣,令我和師妹分開?」

  他打了一個寒噤,但最後還是這樣想道:「我怎能這樣懷疑飛鳳的品格,我和雪君

的感情和我對師妹的感情大不相同,這是飛鳳早就知道了的,她怎會這樣做?」

  他的心事不敢和楚天舒說,楚天舒心裡藏著的那個秘密也沒有和他說。

  兩人一路同行,不知不覺,這一天已經來到了白駝山了,不過從開始登山到攀上主

峰,以他們的輕功,恐怕最少也得攀登兩天。

  白駝山的主峰就叫駱駝峰,山上冰雪覆蓋,遠遠望去,當真是活像一頭大駱駝,頭

東尾西,鋪著滿身白色的絨毛。這天他們拂曉登山,傍晚時分,方始走到駱駝峰的腰部。

饒是他們功力深湛,亦已不禁有點勞累的感覺了。他們在樹林裡找了一個比較平坦的地

方搭好帳幕,準備早點睡覺,明天繼續登山。

  山上氣候奇寒,他們攜帶的乾糧都變得好像冰塊一般的又冷又硬了。

  衛天元道:「這幾天嘴裡真是淡出鳥來,待我去獵兩隻雪雞回來開開齋吧。」

  楚天舒道:「天色已晚,還能找到雪雞麼?」

  衛天元道:「正是要趁天色入黑這段時間,雪雞回巢,才容易找。打獵我比你有經

驗,生火燒水的事情就麻煩你啦。」楚大舒情知他是要把比較容易的工作留給自己做,

但打獵的經驗他也自知是的確不及衛天元,只好答應這樣分工。

  衛天元的運氣倒是不壞,走了沒有多久,便發現一頭雪雞。

  但那頭雪雞也發現了他,迅速跑入冰塔群中。

  雪山上有許多亙古不化的冰雪,日積月累,越堆越高,如柱如塔。現在出現在衛天

元面前的冰塔峰約有十幾個之多,排列得好像陣圖一樣。

  衛天元被雪雞引入冰塔峰中,忽地聽得好像有人輕輕歎了口氣。

  衛天元心頭一震:「莫非又是飛鳳假扮雪君來嚇我麼?」他想起那一次在口到保定

老家的晚上,也曾發生同類的情形,當時他在聽到女子的歎息之後,立即追覓,還依稀

看見一個好像姜雪君的影子。但可惜還未追上,就遭遇敵人的伏擊,後來幸得上官飛鳳

出現,與他聯手,擊敗敵人。他也才知道,原來他所見的那個女子,其實就是上官飛鳳,

她是故意模仿姜雪君的裝扮跟蹤他的。不過,儘管他已經知道不是姜雪君,但每想起那

天晚上的情形,還是有點疑真疑幻。不是他不相信上官飛鳳的說話,而是他太過思念姜

雪君的原故。心底裡還在希望姜雪君仍然活著,甚至,即使只是姜雪君的幽靈出現,他

的心裡也感到安慰。

  現在又發生同樣的情形,「好,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非捉住你不可!」一回頭,只

見在一個冰塔下面,站著一個女子,女子面上蒙著黑紗。

  「雪……」「君」字還未叫出來,他就呆住了。這女子穿的是姜雪君的一件衣裳,

他見過這件衣裳的。但這個女子卻不是姜雪君。假如是姜雪君的話,即使是披著面紗,

他也認得出來的。

  蒙面少女藏身冰塔群中,若隱若現。但還是給衛天元追上了。

  不是姜雪君,也不是上官飛鳳。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人,不是幽靈。因為冰壁上有她的影子。根據古老的傳說,

鬼魂是不會有影子的。

  「你是誰?」衛天元的聲音都不覺有點顫抖了。

  「你為什麼要知道我是誰?」這女子的音調平平淡淡。一點吃驚的表現都沒有。好

像她「忽然」碰上衛天元這件事,本來就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衛天元呆了一呆,一時間不知怎樣回答才好。只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你這件衣裳……」怎樣才能把事情說清楚呢?

  「我這件衣裳有什麼不對嗎?」

  「你這件衣裳好像、好像……」

  「好像怎樣?」

  「好像和我一位朋友的一件衣裳一模一樣。」

  「你以為我是偷她的?」

  「不是……」衛天元已經看得清楚,只是相似而已,並非姜雪君原來那件衣裳。那

件衣裳是染有血漬的。

  「既然不是還有什麼好問?」

  「就只是有點奇怪,奇怪……」衛天元不知怎樣說下去才好。

  心裡在想:「這神秘女子一定是和姜雪君相識的,井見過她的這件衣裳。」

  他還未想好怎樣用說話試探。那女於忽地把手掌攤開。

  她的手心有塊心形的小石頭。

  衛天元好似著了魔他的,忽地跳起來,向那女子撲去。

  那女子一閃身退到冰巖後面,淡談說道:「這也是你的朋友之物麼?就算是,你也

不能搶我的呀!」

  原來這塊石頭正是衛天元小時候和姜雪君拾取的。本來有兩塊的,形狀都差不多的

相同兩塊。更巧的是,兩塊石頭上的花紋都像一隻鳥兒,衛天元把它們戲稱為「鴛鴦

石」,自己收藏一塊,把另一塊「鴦石」送給姜雪君。

  天色雖然將近入黑,但冰壁的反光已是足夠他連石頭上的紋理都看得清楚了。他不

相信天地間還有這樣相似的一塊石頭,一定是姜雪君那塊原石無疑。

  「這,這塊石頭,你怎佯得來的?」

  那女子不答,跑出冰塔群。

  輕功倒是不弱。

二、花自飄零水自流

  衛天元急步追趕,叫道:「你一定知道她的消息,她究竟是死是活,請你告訴

我……」

  那女子既不停步,也不回頭,但卻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花自飄零水自流,你何苦還是如此執著。」

  「花自飄零水自流!」衛衛天元不由得陡地心頭一震了!細味語意,「莫非雪君、

她、她還在人間?」

  「她在哪裡?她在哪裡?」衛天元大叫。

  那女子只是平平淡淡說了四個字:「你隨我來!」衛天元問的其他問題,她都不回

答了。

  衛天元亦步亦趨的跟著那個女子,深入林海雪原,那些不知名的樹木又高又大,在

別的地方,七八丈高的樹木已算罕見的大樹,在這裡卻屬尋常。衛天元只憑目測,高達

十幾丈的大樹也根不少。千奇百怪的石頭和冰巖更如墾羅棋布,觸目皆是。

  但衛天元哪裡還有心情欣賞林海雪原的奇景,他的眼睛裡只有那個女子。

  忽地眼前出現一片黑壓壓的危崖,那女子停下腳步。

  衛天元一愕道:「這裡鬼影也沒一個,你和我到這裡來做什麼?」

  那女子道:「你自己爬上去一看!」

  衛天元這才發現在這座懸崖峭壁的上方,有一道形狀狹長好像用利劍劈開的缺口。

當下施展輕功,攀到那個彎月形的缺口朝下一望,這一望登時止步了。

  他剛從不見天日的林海中出來,此時只覺眼前一亮,原來下面是個在山峰圍繞下的

小山谷,地勢比較開闊。對面的山峰上有股清泉,注入一個方圓數十丈的小湖中。清泉

後面有一叢野花,湖中有閃光的浮冰和零落的花瓣。此時月亮已是高掛天空,山谷四周

又都是屹壁,月光、雪光、湖光,交相輝映,衛天元的目力本來異乎常,下面的景物看

得清清楚楚。

  令他發呆的不是景物,是人!

  一個白衣少女,坐在湖邊,正自把那些落花拾起來,一片汁的拋落湖中。

  「花自飄零水自流!」莫非除了原來的含義之外,還是指眼前這幅「圖畫」的?那

個神秘的蒙面女子有心指引他來看這幅「圖畫」?

  因為把花瓣拋落湖中的白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曾為之神魂顛倒的姜雪君!

  他呆了片刻,忍不住大叫:「雪君,雪君!原來你還活在人間,我在這裡,你看得

見我麼?看得見我麼?」

  姜雪君站起身來,嬌軀好像花枝亂顫,手中的花朵盡都落在湖中。

  她抬起頭來,一臉茫然的神態。

  衛天元貼著石壁,上半身都已露出缺口外面了。他不知姜雪君看見他沒有,但從她

的動作看來,最少可以斷定,她已是聽見他的聲音了。

  「雪君,雪君,我找你找得好苦,你聽見沒有?你應我呀!

  你應我啦!」

  姜雪君還是沒有應聲。

  莫非她是因為驚喜交集,說不出話來了?

  但她不過呆了片刻,忽然就像受驚的小鹿一樣,躲進野花叢中。

  只是花伎搖動,但卻已看不見她了。

  那個冰湖的後面,是雲封霧鎖的幽谷。顯然她已跑進幽谷去了。

  峭壁百丈,多好的輕功也是無法從這鋪滿冰雪的峭壁爬下去的。

  衛天元回過頭來,叫道:「你帶我到這裡來,你總有辦法幫我和雪君見上一面吧?」

  他想求助於那個神秘女子,不料他細看時,那女子已不知到哪裡去了。

  姜雪君不見了,唯一可以幫助他的人也不見了。

  難道就此罷休?不,不,他怎也不甘心就此罷休的!

  在峭壁的上方,正是靠近缺口之處,有一株橫伸出來的古松,松樹上倒掛著無數枝

籐,衛天元把一伎蟋繞的枝籐拉開來,越拉越長。他站立的地方無法退後,因而也就無

法把這一伎籐條盡數拉開,但估計最少也當有七八丈長。

  谷下面有一棵雲杉,這棵雲杉筆直高聳,估量也有十來丈高。

  衛天元人急計生,驀地得了一個主意。要是抓牢這枝籐條,好像蕩鞦韆一樣蕩過去,

把距離拉近,再跳下去,就可以攀著雲杉了。雪山上的野籐韌性甚強,就是用刀來割,

也不容易將它割斷的。一個人的重量,料想這枝野籐應當承受得起。

  用這個法子下去,當然還是要冒一些風險的,但此時此際的衛天元,即使要他去闖

鬼門關他也願意,何況冒此區區風險?

  他幾乎想也不想,馬上就握著籐條的一端,用力一拉,向前蕩去!

  衛天元身子懸空。忽地只覺得身子一輕,那條韌力特強的野籐竟然斷了!衛天元登

時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個倒栽蔥,跌下那深不可測的幽谷!

  那蒙著面紗的女子發出冷笑,說道:「衛天元,你變了鬼去會姜雪君吧。但你可以

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能夠做到。

  我要好好給你安排這一場幽冥會,讓你不但可以在鬼門關上見到姜雪君,而且你還

可以見到你的好朋友又兼情敵的楚天舒。」

  她嘴裡發出冷笑,手中則是拿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那條野籐就是給她這把匕首割斷

的。

  在冰峰上生火可不是易事,把堅冰鑿開,燒成開水,更花時問。楚天舒東尋西覓撿

了一堆枯伎,用一塊石頭猛力敲擊,發出火星,好不容易才把枯枝點燃。他隨身攜有水

壺,把鑿下來的冰塊放入水壺,待到冰塊燒成開水,月亮早已升起來了。

  左等右等,衛天元還未回來。

  楚天舒禁不住心中苦笑了。「也不知他獵到雪雞沒有?就只怕烤雪雞還未吃到口,

這壺開水又要變成雪水了。大冷天時喝雪水可不是滋味!」

  左等右等,不見衛天元回來,過子已是餓得咕咕作響,只好把開水送炒米餅,先吃

個半飽。只覺這幾塊炒米餅滋味無窮,心中暗暗好笑:「看來我大概是只有吃乾糧的福

份了。」

  他吃了半飽,坐在火堆旁邊,暖洋洋的好不舒服,不知不覺,睡意襲來,眼皮已經

闔上,忽聽得有腳步聲走來,他沒好氣的說道:「天元,你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雪雞

你自己吃吧,我要睡了。」

  奇怪,腳步聲似乎已經走到自己的身邊,但卻聽不見衛天元說話。

  他睜開眼睛,只見一個蒙面人站在他的面前。衛天元是沒有道理蒙著面回來的!

  莫非是在夢中?他趕忙揉揉睡眼,看清楚了,果然不是衛天元,從體態上可看得出

來,是個女子!

  這一下頓時把他的睡意嚇跑了,他站了起來,問道:「你是誰?」

  那個女子不說話,卻把手掌攤開,掌心有一片碎布。他認得是和衛天元那件衣服同

一樣的布料!

  楚天舒這一驚非同小可,叫道:「是不是衛天元出了事了?」

  那女子道:「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我只看見一個人追趕雪雞,從懸崖上跌

下去了。」

  楚天舒大驚道:「他怎麼樣了?」

  那女子道:「那個地方,我爬不下去,不知他生死如何。但我想,攀登雪山,多半

是結伴同行的,所以我就朝著火光走來。

  他是你的同伴吧?」

  楚天舒道:「不錯,他在哪裡,請……」

  那女子不待他說出請求,便道:「你隨我來!」

  救人如救火,楚天舒無暇考慮,只能立即跟她走了。

  走了一程,楚天舒發覺這女子的輕功相當不錯,此時他亦已稍微冷靜下來,不覺對

這女子起了疑心。

  她的輕功好還不出奇,她能夠在這樣高的雪山上居住,當然不是普通的女子。

  最令他感覺奇怪的是,這個女子雖然是蒙著面,但他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有一

點,她的聲音也很特別,一聽就知是捏著噪子說話。

  「莫非她是和我相識的人,不願意給我看出她的本來面目?」

  他忍不住發問:「姑娘,你好像是中原人氏吧,你的家就是住在這裡嗎?」

  那女子道:「你是不是要間清楚我的來歷,才敢放心去救你的朋友?」

  楚天舒想不到她的反問如此鋒利,只好說道:「姑娘,我不是疑心你,只是有點好

奇。」

  那女子冷冷說道:「我是來幫忙你救朋友的,不是來滿足你的好奇心的。你知不知

道我們這裡的規矩,要不是因為人命關天,我根本就不會來見一個陌生的男子!」

  少數民族有許多奇風異俗,婦女出門要蒙著面紗,非必要不能見陌生的男子等等,

已經算是比較普通的風俗了。

  楚天舒暗自想道:「即使她是白駝山的妖人,這個險我也還是非旨不可的。否則,

倘若衛天元真是出了事,我不去救他,誰去救他?」

  這晚月色明郎,他跟那個女子走到那面峭壁之下,只見荊棘叢中,隱約還可以見到

幾點血跡。衛天元的衣裳就是被荊棘勾破的。不用這女子對他說,他也想得到了。

  「我那朋友呢?」他的心不禁怦然劇跳了。

  「今晚的月色很是不錯,……」那女子好像自言自語,抬起頭來,卻不看他。

  楚天舒道:「喂,我在和你說話,你沒聽見嗎?我的朋友在哪裡?」

  那女子也不知聽見沒有,她抬起頭望了一望,繼續說下去道:「今晚的月色很是不

錯,我想你會看得見他的。」

  楚天舒跟著她目光注視的方向,這才發現懸巖上方有一個眉月形的缺口。

  「你說從這個洞口望出去,可以看得見他?」楚天舒問道。

  那女子道:「已經隔了一個時辰,我不知道他是否還躺在那裡。不過,你看一看不

就知道了,何必問我?」

  楚天舒心裡起疑:「他追趕雪雞,怎會從這個缺口跌下去?」但既然來了,又怎能

不看一個究竟?他的輕功不及衛天元,恐防有失,就把判官筆拿在手中,萬一失足的活,

把判官筆插在峭壁上,也可定住身形。另一方面,他拿出武器,當然也有提防那個女子

的用意。

  那蒙面女識破他的心思,心裡冷笑道:「只要你朝外一看,擔保你非驚喜交集不可。

好,我且欲擒先縱,等待最適當的時機方始下手。」

  「這峭壁我沒氣力爬上去,我到那邊歇歇,下來你再叫我。」她走到峭壁的一邊有

石頭擋風的地方坐下來,楚天舒在峭壁上看下來。已經看不見她了。

  楚天舒放開一重顧慮,暗笑自己的多疑。爬到那個缺口旁邊。

  缺口是勉強可以吝得一個人爬出去的,楚天舒的頭還沒有完全伸出去,已經可以看

得見谷底中心部分的情景了。

  他看見一個白衣女子跪在地上,動作甚為古怪,好像在埋什麼東西。

  第一眼還看得不怎樣清楚,只覺這個女子好像是和他熟識的人。

  再看一眼,他的一顆心就幾乎要從口腔裡跳出來了!

  她、她不是姜雪君嗎?

  他張大了口,還未曾叫得出來。忽然嗅到一股脂粉的香氣。

  就在他的鼻子底下,他發現了石壁上有四個字。這四個字是:「當心暗算!」

  「當心暗算!」這四個字是用劍尖在石壁上刻出來的,大概是因為要引起他的注意,

刻的字上塗了厚厚的一層胭脂,這種胭脂有強烈的香氣。

  他本該早就發現的,只因剛來到缺口之時,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探索衛天元的這件

事情上,縱然是近在鼻子下面的事物,他也無暇注意了。

  但當他一發現這四個字時,這可是生死攸關的事情,此時雖然有姜雪君在他眼前出

現,他也只能把注意力轉移了。

  幸虧他轉移得快,就在此時,忽地有一根木棒在他背後猛力一撞!

  他給撞得整個身子都出了缺口,但他小臂一彎,也挾著那根木棒。

  用木棒猛撞他背部的人,不問可知,當然就是那個蒙面女子了。

  原來這女子熟悉地形,她是從峭壁的另一邊爬過來的。那一邊的石壁沒有這一邊陡

峭,更容易爬。她借物障形,趁著楚天舒心神不定之際,悄無聲息的就爬到他的背後。

  幸虧那四個字提醒了他,雖然還是遲了一些,但還是剛好來得及挽救他的性命。

  他左手的判官筆用力一插,插入石壁,定住了他的身形。

  那個女子的木棒被他挾在脅下,上半身也給他拖出了缺口。

  頓時展開了一場驚險絕倫的懸崖搏鬥!

  但這是一場強弱懸殊的懸崖搏鬥。楚天舒的氣力或許還是比那女子大一些,但強者

卻不是他,是那個女子!

  因為形勢對他太不利了!

  他是用一支判官筆定住身形的,腳尖撐住石壁,只能用另外一支判官筆抵抗那個女

子的攻擊。

  那個女子只是上半身露出缺口,她的雙腳還是踏著實地的。

  不比楚天舒幾乎是整個身子懸空。

  那女子早已抽出木棒,居高臨下的猛打他的頭部。楚天舒的一支判官筆難以遮攔,

他還要用大半的氣力抓牢那支插在石壁上的判官筆,要插得深些、更深一些才能支持他

的體重。

  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楚天舒心裡歎了口氣:「想不到我莫名其妙的命喪荒谷,暗

算我的人是誰都不知道!」他一發狠,判官筆脫手向那女子飛去,只盼能夠與她拚個同

歸於盡!

  楚天舒這一擲用了全身氣力,銳不可當。蒙面女子舉棒一擋,虎口也給震裂。「噹」

的一聲,她的木棒脫手飛出,跌下谷底。楚天舒那支判官筆卻是餘勢未衰,幾乎是貼著

她的肩頭飛過,刺破她的衣裳,筆尖在她的肩頭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這才「噗」的

一聲,插入了石壁。

  蒙面女子又驚又怒,把上半身縮回去,罵道:「好小子,想要與我同歸於盡嗎!可

惜你沒有第三支判官筆了。哼,暫且讓你苟活片刻,待會兒再取你的性命!」

  楚天舒只剩下一支判官筆,這支判官筆是要用來支持他的體重的,已經深深插入石

壁,一撥出來,他非跌下去不可。所以,那個女子倘若再來攻擊他的話,他是根本沒有

武器抵抗的了。

  但在山上,有的卻是樹木。蒙面女子給自己敷上金創藥,喘息過後,用她那把鋒利

的匕首。削下一根粗如幾臂的樹枝,不消多時,又已削成一根木棒。

  楚天舒「掛」在峭壁上,氣力漸漸衰弱,身形恍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即使那女子

不來殺他,一陣狂風吹來,只怕也會把他吹跌。

  蒙面女子好似「狸貓戲鼠」把木棒掂了一掂,朝他比劃比劃,冷笑說道:「把你一

棒打死,倒是便宜了你,非得讓你多吃一點苦頭不可!」用匕首將那根木棒慢慢削尖,

看情形,她是要把楚天舒戳得遍體鱗傷,這才將他打落谷底。

  楚天舒不甘受她磨折,正想鬆開手自己跳下去,忽聽得那女子「咦」了一聲,一件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她的上半身本來又已伸出了那缺口的,此時忽然第二次縮了回去。

  楚天舒莫名其妙,她在搞什麼鬼?一陣風吹過來,風中傳來一陣奇特的音響。

  好像是女性的陰惻惻的笑聲,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笑聲有如游絲裊空,若斷若續,

忽東忽西,懾人心魄!

  楚天舒雖然嚇得毛骨悚然,但也恍然大悟。那蒙面女子是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假如那真的是一個人的笑聲,那人對她自是不懷好意的了。她要把上身伸出缺口,才能

用木棒刺戳楚天舒,但這樣豈不也正是給別人在她背後攻擊的好機會?

  她遊目四顧,看不見有人,但那笑聲,卻是不停的傳入她的耳朵。

  蒙面女子給那笑聲嚇得越來越是害怕,喝道:「你究竟是人是鬼,我不怕你,你給

我現出形來!」

  令她思疑不定的那個「女鬼」沒有現形,她口裡說不怕,心裡其實是怕得要命,終

於給那女鬼嚇跑了。

  楚天舒牢牢抓著插在石壁的那支筆桿,靜觀其變。笑聲聽不見了,那蒙面女子也沒

有露面了。

  但他還是沒有辦法爬上去。峭壁結滿冰,滑不留手,判官筆一拔出來,他就非得跌

下去不可。

  忽然有一條野籐隨風飄來,反正是就快支持不住了,不如冒個險吧。他大著膽子,

用空著的右手抓著野籐,野籐是從懸崖上吊下來的,他就沿著野籐爬上去。

  這短短的片刻,對他來說,用「度日如年」來形容他的感覺都嫌不夠,他的生命,

可說是分分秒秒都在受著死亡的威脅。

  假如那個蒙面女子還沒有走,守在缺口的旁邊,只要她用那把鋒利的匕首一割,割

斷野籐,楚天舒是勢必粉身碎骨的了!

  終於爬到了那眉月形的缺口了,他鑽了進去,直到腳踏實地,方始鬆了口氣,好像

從鬼門關上逃了回來。

  「是誰救了我的性命,可否容我拜見?」

  空山寂寂,聽到的只有風聲。

  他是曾經攀登過崑崙山的,高山上的風聲,常常雜有怪聲,他也不禁思疑不定了。

  「莫非那只是風中的怪聲,那惡毒的女子和我一樣,都是疑鬼了?」

  他歇了一會,氣力稍稍恢復。重新爬到那眉月形的缺口,首先把他插在缺口旁邊的

那支判官筆拔出來,再利用長籐,捲著插在下面的那支判官筆的半截筆桿,用力將它拔

出,收回。

  月亮已在天中,月魚更加明朗。

  他死裡逃生,此時才有閒心重新觀察谷底事物。

  姜雪君也不見了!

  難道剛才所見的那個白衣少女,那個酷似姜雪君的白衣少女,也只是他的幻覺麼?

  但那「當心暗算」四個字又是誰寫的?

  衛天元呢?衛天元的遇險是否也是那個蒙面女子誘他上當的呢?

  他懷著滿腹疑固爬下峭壁,正想走回原來的營地,忽地聽得有人走來。

  是那個惡毒的蒙面女子又再回來害他們?他握著雙筆迎上去,冷笑說道:「我僥倖

沒有給你害死!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話猶未了,那個白衣女子已經站在他的面前。嫣然一笑,說道:「你以為我是誰?」

  楚天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衣女子並沒蒙面,是姜雪君!

  楚天舒又驚又喜,說道:「哦,原來是你嚇走那個妖婦的!」

  姜雪君一怔道:「你說什麼?」

  楚天舒道:「那妖婦正想害我,卻被一個女子的笑聲嚇走。

  不,不是你麼?」

  姜雪君道:「不是我!」

  楚天舒道:「那就怪了,不是你是誰?」

  姜雪君道:「那個蒙面妖婦,我倒是看見她逃跑的,但並沒見著第三個人。或者是

你聽錯了吧,說不定是風聲。風穿過石壁的孔穴,常會發出怪聲的,有時還像哭聲呢。」

  楚天舒思疑不定,心道:「莫非當真是我聽錯了?」

  姜雪君道:「許久不見了,你好嗎?聽說你和齊漱玉訂了婚了,恭喜你們。」

  楚天舒面上一紅,說道:「雪君,想不到你還活著,這真是大好了。秘魔崖之戰,

你是怎樣死裡逃生的?又怎的會躲在這裡?」他提出一串問題,心裡且還有著一個疑問

來曾說出,姜雪君藏在這雪山幽谷,對外界的消息又何以這樣靈通。

  不過他對這次的意外相逢,雖然是大為驚喜,但卻沒有第一次知道她是和衛天元相

愛時候那樣的心情激動了。因此他也就坦然的接受了姜雪君的賀喜。

  姜雪君道:「我知道你心裡藏著許多疑團,但我卻不想說了。

  過去種種比如昨日死,還提它幹嗎?」

  楚天舒不禁又是一呆,心裡想道:「不錯,天元和飛鳳也訂了婚了,還何必撩她重

提舊事?」說道:「過去的事不提,現在的事呢?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樣被那妖婦騙

來的?」

  姜雪君道:「我已經知道了。那妖婦也不是完全騙你。」

  楚天舒吃驚道:「難道衛大哥,他、他真的……」

  姜雪君道:「不錯,他真的是從懸崖上跌下來了。就是從你剛才爬出來的那個缺口

跌下來的。」

  楚天舒道:「他一定也是上了那個妖婦的當的。他,他現在怎樣?」

  姜雪君道:「你放心,他還活著。我正需要你的幫忙,請跟我來。」

  楚天舒苦笑道:「峭壁千仞,我沒有那麼好的輕功,怎能跟你下去?」

  姜雪君道:「誰說我們要從峭壁下去?」

  楚天舒霍然一省,說道:「莫非另有途徑?」

  姜雪君道:「對啦,否則以我這樣平庸的輕功,又怎能上來?」

  「平庸」當然是自謙之辭,不過,她的輕功並不比楚天舒高明多少,倒是實話。楚

天舒更加相信剛才聽到的「笑聲」只是風聲了。因為在他認識的女子當中,除了姜雪君

之外,還有誰人肯來冒險救他?但即使是姜雪君,也沒有這樣高明的輕功的。

  他跟著姜雪君攀野籐,腳踏危石,繞過峭壁的另一邊,發現一個山洞。洞口亂草叢

生,籐葛糾纏,要不是有姜雪君的帶引,即使他從洞口經過,只怕也不會發現。

  姜雪君道:「好在那個妖婦不知還有這個山洞,否則她早就來找我的麻煩了。」

  楚天舒道:「你已經知道了那妖婦是誰嗎?」

  姜雪君道:「我並沒受到她的傷害,天元雖然遭她毒手,也沒給她害死,我也懶得

去猜她是誰了。」看來她已經知道那妖婦是誰,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而已。楚天舒懂得劫

後的心情,不再問她。

  山洞狹長,形如漏斗,越走地勢越陡峭,不過總比筆直的峭壁好走,而且山洞裡有

許多鐘乳石凸出來,形成石筍,這些石筍可以作為扶手,楚天舒的疲勞雖然還未完全恢

復,倒也不覺怎樣吃力。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走出這個山洞了。出口處已是在距離谷底沒有

多高的山腰,

  楚天舒腳踏實地,只覺有軟綿綿的感覺。泥土與別處不同。

  深黑中泛著赭色,散發的香味也很古怪,似臭非臭,似香非香。

  泥土好像水份甚多,有濕潤之感。

  經過姜雪君的解釋,楚天舒方始明白來由。原來這谷底堆滿落葉、落花,千萬年來,

日積月累,混和冰屑,形成了這種特別的泥土。谷中地氣比較溫暖,因此也不會結成堅

冰。

  只見衛天元躺在地上,旁邊有一段粗如兒臂的樹椏,他的手中還握著一把出鞘的劍,

一半已插進泥土。

  姜雪君道:「也是他命不該絕,在離地面約十數丈處,他斬斷了這棵大雲杉斜伸出

來的樹椏,緩和了下墜之勢,落地之時,又是劍先插地,那股衝力更減弱了。否則從高

空落下,焉能還有命在?」

  楚天舒給他把脈,見他脈息雖然微弱,卻無凌亂跡象,方始稍稍放心。

  姜雪君道:「他從高處跌下來,內臟雖沒受傷,但身體受到震盪的影響,還是免不

了的。」

  楚夭舒問道:「他昏迷了許久吧?」

  姜雪君道:「大約一個多時辰了。」

  楚天舒道:「怎的還未醒來?」

  姜雪君道:「你放心,我已經給他服下了瓊花玉露丸,藥性是可以令他熟睡的。睡

眠充足,體力才能恢復得快。明天一早醒來,他就好了。天舒,麻煩你替我照料他,最

好不要讓他知道是我救他。」

  楚天舒吃一驚道:「你們好不容易才碰上了,怎能不等他醒來就走?」

  姜雪君苦笑道:「花自飄零水自流,何必如此執著?」

  楚天舒道:「雪君,你們是患難之交,我知道他對你是真情真意的,只不過他以為

你已經死了。這才,這才……」

  姜雪君道:「我早已和你說過,舊事請莫再提。我走啦。」

  楚天舒道:「你去哪裡?」

  姜雪君道:「我也不知道。但總會有一個去處的。」

  楚天舒暗暗歎了口氣,只好讓她走了。

  衛天元一覺醒來,叫道:「雪君,雪君!咦,怎麼是你?天舒?」

  楚天舒道:「你是發夢吧,哪裡有姜雪君?」

  衛天元道:「我明明已經看見她的!天舒,我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楚天舒道:「當然是!」

  衛天元道:「好,那你就必須和我說實話,否則,縱然是你救了我,我也非得和你

絕交不可!」

  楚天舒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她已經走了。」

  衛天元呆若木雞,半晌說道:「走了?唉,雪君,你怎能這樣忍心,不肯上我見上

一面?」

  楚天舒歎道:「見了又怎麼樣?你不是已經有了上官姑娘嗎?

  天元,請你也老實回答。你到底喜歡誰多一些?」

  這句話要是在三個月之前問他,可以毫不躊躇的回答是姜雪君的,但現在要他立刻

答覆。他可是答不出來了。他想了一想,說道:「感情一定得有個比較的嗎?他們兩個

對我都是一樣的好,我怎能說喜歡誰多些?」

  楚天舒道:「你總不能兩個都娶?」

  衛天元道:「那我就誰也不娶,去做和尚。」

  楚天舒道:「孩子氣的話!唉,不過假如換了我,我也會感到取捨為難的。我看,

還是不如聽其自然吧。」

  衛天元默無一語,過了一會說道:「你是怎樣找到這裡的?」

  楚天舒道:「和你一樣,給那個蒙著臉孔的神秘女子騙來的。」當下把經過和衛天

元說了。

  衛天元聽得很仔細,聽罷,忽地問道:「你說,你覺得那女子似曾相識,是嗎?」

  楚天舒道:「是呀。好像是和我見過一兩次面的人,但卻不是常常見面的,否則我

不會想不起她是誰。」

  衛天元忽地想起,楚天舒和上官飛鳳豈非只是見過一面的?

  揚州那晚,在他家裡廝殺了一場。因此雖然只是一面,相信楚天舒已是對她留有頗

深的印象了。

  不錯,衛天元是對上官飛鳳非常熟悉的,假如真是上官飛鳳,她燒成了灰,他也認

得。此際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上官飛鳳的影子,也浮現出那個神秘女子的影子,他得出的

結論,還是和他第一眼看見那個蒙面女子的感覺一樣:「決不會是上官飛鳳!」

  但由於楚天舒那麼說法,他的信心卻是不免有點動搖:「萬一是呢?」他不敢想下

去,也不敢再問楚天舒了。

  「你說在那峭壁上的缺口處,有人留下當心暗算四個字?那筆跡……」

  楚天舒道:「不像熟人筆跡,我也想不出是什麼人會來救我。」

  衛天元好像抓到了一根救生草,忙道:「帶我上去看!」

  楚天舒道:「你走得動?」

  衛天元道:「要我從峭壁爬上去當然做不到,但你說有個山洞可以上去的。從這裡

走到山坡上那山洞的入口處,我相信是不會有困難的了。」

  楚天舒也想早點出去,說道:「好,那就走吧。」

  上到山上,衛天元盤膝坐了一會,調勻氣息,說道:「行了!」當下與楚天舒互相

照顧,再次爬到峭壁上那個缺口旁邊。

  他看見那四個字了,不僅是抓著了救生草,且是吞下了定心丸了!

  衛天元喘過口氣,說道,「是她,是她的字跡!」

  楚天舒道:「她是誰?」

  衛天元道:「上官飛鳳!」

  「當心暗算」這四個字是上官飛鳳所寫,當然她就不會是那個蒙面女子了。天下決

沒有在準備暗算別人的時候,卻預先留字,叫那個人提防上當的道理。

  楚天舒道:「上官姑娘的輕功比你如何?」

  衛天元直:「比我高明得多。」他懂得楚天舒說這個話的意思,接著歎口氣道:

「你聽到的笑聲,可能不是風聲。但即使是飛鳳裝神弄鬼來嚇跑那個妖女,她下來見我,

我也沒有辦法找她。」想起姜雪君躲避他,上官飛鳳也躲避他,心中悶悶不樂。

  楚天舒道:「她們都已來到了白駝山,咱們總會見著她們的。

  你餓不餓,折騰了一晚,我已是有點餓了。」

  衛天元道:「雪君給我服的那顆藥丸,用的不知是什麼藥,我倒不覺得餓。」接著

苦笑道:「我答應給你捉兩頭雪雞的,現在是沒法交差了。」

  楚天舒道:「我還有半袋乾糧,不過並沒隨身攜帶,留在原來的地方。吃不到雪雞,

咱們就回去吃乾糧算了。」衛天元也還有一個背囊留在那個地方的。

  他們走進樹林,還沒回到原來的地方,忽然聽見風聲中似乎夾有慘厲的叫聲。

  楚天舒吃了一驚,說道:「天元。你聽!這回不是我聽錯了吧?」

  兩人朝著聲音來處跑去,聽得更清楚了。果然是個女子的叫聲。

  「救命!救命!」聽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害了我,我的師父決不會饒你!」那女子大概是因為見無人來救,轉而恐嚇那

個「害」她的人。楚天舒一聽,這個聲音也似曾相識。衛天元正在說道:「好像就是那

個蒙面女子!」不過,因為她已不是捏著嗓子說話,和蒙面女子昨晚的口音不大相同,

所以楚衛二人還不敢十分肯定。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那個女子,果然就是昨晚蒙著臉孔的那個神秘女子。

  他的蒙面中還沒除下,不過這蒙面中是給楚天舒的判官筆劃破了一條裂縫的,血雖

然止了,還可以看見血痕。

  這蒙面女於是給人用一條野籐倒吊在樹上的。楚天舒罵道:

  「你害得我好慘!」上前就把她的蒙面巾撕下。

三、假飛鳳 假銀狐

  蒙面巾撕開,楚天舒如遇鬼魅,只見他張開嘴巴,卻叫不出來,竟是呆了。

  這個女子並不醜,甚至還可以說得是個美人。他為什麼好像見著鬼怪那樣嚇得呆了?

  因為這個女子竟然是上官飛鳳,大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衛天元忽地叫道:「不對!」他拾起塊冰塊,在那個女子的臉上用力摩擦。

  那女子的一張粉臉給冰塊擦得鮮血淋漓,但侍至冰塊盡都成了水的時候,她的廬山

真貌也就顯現出來了!

  不是上官飛鳳。是徐中岳前妻趙紅眉的姐姐越青眉。

  趙青眉的丈夫死得早,妹妹出嫁之後的第二年,她的丈夫就死了,並沒給她留下子

女。丈大一死,她就以大姨身份,搬到妹夫家裡。後來她的妹妹又死了,她這個大姨也

就「更上一層樓」,儼然以徐府的女主自居了。

  楚天舒此際驚魂方定,罵道:「原來是你這個妖婦,你為什麼要假扮上官姑娘?」

  倘若趙青眉只是戴上蒙面中,或者只是扮作上官飛鳳,他還可以理解,那是因為怕

給他認出來的原故。

  甚至他也曾想到,趙青眉在假扮上官飛鳳之後,還是害怕瞞不過他們的眼睛,這才

蒙上臉孔。

  但既然有此顧慮,又何必多此一舉,假扮上官飛鳳呢?

  他實在想不通,故此雖然有許多疑問是要審問趙青眉,他還是首先提出這個問題。

  趙青眉料想難獲僥恕,冷冷說道:「我殺不了你,你殺我好了,多問什麼!」

  楚天舒怒道:「我與你何冤何仇,為什麼你要害我?」

  趙青冒閉嘴不答,衛天元道:「你要求死。我偏偏不讓你死。

  天舒,用你的判官筆挑斷她的腸脈,將她重新吊起來,咱們走吧。」

  趙青眉大駭,厲聲叫道:「衛天元,你這樣折磨我,你不是人!」

  衛天元笑道:「這不過是跟你學的,比起你的那些陰狠毒辣手段,我還自愧不如呢!」

  楚天舒舉起判官筆,喝道:「你到底說是不說?」

  趙青眉叫道:「好,我說,我說!」她好像要把滿腔怨憤之氣盡都發洩出來,叫道:

「凡是和姜雪君有關係的我都要殺!」

  衛天元怒道:「雪君犯了你什麼,你這樣恨她?」

  趙青眉道:「徐中岳本來答應娶我的,要不是有姜雪君這小妖精出現,令他變了心

腸,我早已是坐在金谷園中,安安穩穩的做洛陽首富、中州大俠的夫人了,那是何等美

事!哼,倘若她肯安分守己做徐夫人那也罷了,她一進徐門就把災禍帶了進來。她害得

徐中岳家破人亡,害得我無依無靠,我為什麼不能恨她!」原來趙青眉是早已和妹夫有

了私情的,她的妹妹也是給她瞞著徐中岳毒死的,她一心一意想嫁給徐中岳,卻想不到

自以為到了口的饅頭,卻給姜雪君「奪」去,

  衛天元怒道:「徐中岳害死她的父母,又逼她成婚,他本就該死!」

  楚天舒倒是覺得地有點可憐,說道:「徐中岳該死,但她……」

  衛天元道:「你以為她只是想害我們嗎?有一個人已經給她害死了!」

  楚天舒翟然一省,問道:「你說的是丁勃嗎?」

  衛天元道:「不錯,丁勃是給兩個妖婦害死的。一個扮作銀狐穆娟娟的模佯,一個

扮作飛鳳的模樣。那個假飛鳳,一定就是現在的這個假飛鳳!」

  趙於眉沒說話,顯然已是默認。

  楚天舒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自從她那次假扮上官姑娘之後,想必是因為

短期間難以恢復本來面目。所以就一直充下去,直到如今。」改容易貌之術,有一種是

用人工加上一層面皮的,不到相當時日,硬要揭開來的話,必定疼痛難當。這就是為什

麼趙青眉明知騙不過衛天元的眼睛,卻還要保留土官飛風的外貌之故。

  衛天元沉聲喝道:「丁勃和雪君毫無關係,為什麼你也要害他?」

  趙青眉怕受折磨,只好招供:「因為我怕殺不了你們!」

  楚天舒說道:「你殺了丁勃,就能殺得了我們麼?」

  趙青眉道:「我殺不了你們!白駝山主是殺得了你們的。他答應幫我報仇,我當然

也得答應幫他的忙。」

  楚天舒已經從衛天元的口中知道齊燕然和上官雲龍發生誤會的經過,對她本來有幾

分可憐的,此時也變為憤恨了。說道:

  「好陰毒的手段,當世兩大高手郁幾乎受了你的愚弄。衛大哥,你看應該怎樣處置

她?」

  衛天元道:「還有一件事情,我得問個明白。」

  他從趙青眉身上搜出那塊鴛鴦石,問道:這塊石頭你是怎樣得來的?」

  趙青眉道:「當然是從姜雪君手上得來的。」

  衛天元道:「她怎會給你:你是搶來的吧?」他奇怪的是,倘若趙青眉曾經從姜雪

君手上搶了她的「隨身之寶」,為什麼當時趙青眉又不害死姜雪君:他希望能夠多知道

一些有關姜雪君的事。

  趙青眉道:「你猜得不錯,姜雪君是曾經落在我的手上,只恨那老尼姑……」

  說到這裡,突然停止。衛天元正想問她那老尼姑是誰,趙青眉忽地叫道:「師父,

快來!」

  衛天元吃了一驚,他也聽見樹林裡好像是有什麼聲音了。

  趙青眉一出聲,果然便立即聽得有人喝道:「誰敢欺侮我的徒兒!」

  這人來得好快,聲音初起之時,好像還在密林之中,轉瞬間她那陰惻惻的聲音,已

經是震得楚衛二人的耳鼓,顯然已是來到近處。聽那聲音,似乎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

  人還未到,暗器先發。一片黃砂向楚衛二人當頭罩下。

  衛天元上崑崙山的時候,是曾經受過這個婦人的暗算的,知道她發的暗器是毒砂,

不敢怠慢,立即發出劈空掌。

  他和楚天舒的掌力加在一起,雖然是因為功力尚未完全恢復,稍遜平時,但亦已足

以把這一片毒砂掃盪開了。

  他們立即迎上前去,看見的果然是個年約五十多歲的婦人。

  而且是個面貌和銀狐甚為相似的婦人。

  衛天元喝道:「原來害死丁勃的主凶是你!」

  那婦人道:「是我又怎樣?」手中的龍頭枴杖一揮,盪開了楚天舒的判官筆,擊向

衛天元。

  衛天元怒從心起,左拳右掌,同時擊出。他本是腹中飢餓,氣力應該不及平時的,

一怒之下,氣力反而勝似平時了。

  拳掌兼施,儼如鐵斧開山,巨錘鑿石。那婦人想不到他如此勇猛,也是不禁有點吃

驚。

  不過,這婦人身法輕靈,功力也在衛天元之上,衛天元加上了楚天舒,也不過僅能

和她打個平手,但那婦人想要騰出來偷發暗器,卻也不能。

  再過片刻,衛天元忽地有點頭暈目眩的感覺。原來這婦人雖然騰不出手來偷發暗器,

但她的枴杖卻是在一種藥水中浸過的。這種藥水的主要成分,就是可以用來提煉迷香的

香料。枴杖盤旋飛舞,這種可令人昏迷的香氣也就隨風擴散了。不過,氣味甚淡,在劇

斗中的衛天元初時還未能覺察出來:

  若在平時,以衛天元的功力,即使是點燃的迷香,他吸進去也不怕暈倒,但此際他

的功力已經打了折扣,雖然也還不至於暈倒,卻難免多少受點影響。

  楚天舒的功力遜衛天元一籌,所受的影響更大。筆杖相交,噹的一聲,楚天舒的一

支判官筆給她的枴杖打得從手中飛出。

  衛天元搶上去接應,以龍爪手抓她杖頭,左掌則是使出大摔碑手的功夫。這兩種功

夫,都是齊家的絕技。但衛天元此際己是強弩之未,強力施為。自己也沒有把握是否抵

擋得住那婦人龍頭枴杖的一擊。

  忽然從風中傳來一個柔和悅耳的聲音,有人輕宣佛號,念道:「阿彌陀佛!」

  聲音雖然柔和,那婦人卻是不由得心頭一震了。衛天元抓住她的杖頭,大摔碑手當

中一擊,咋嚓一聲,那根龍頭枴杖斷為兩段。那婦人拋開手中的半截枴杖,一個細胸巧

翻雲,倒翻出數丈開外,退入林中,轉瞬不見。

  衛天元一擊得手,氣力也差不多用盡了,此時連手腳都似乎不聽使喚了,哪裡還能

去追。

  衛天元喘息稍定,叫道:「多蒙前輩相助,可否容我們拜見?」

  荒林寂寂,沒有回答。

  楚天舒好像自言自語,說道:「一定是那個老尼姑。」衛天元道:「哪個老尼姑?」

楚天舒道:「就是趙青眉這妖婦說的那個老尼姑。」

  此時他們方始有空回過身來,只見趙青眉躺在雪地上,動也不動。衛天元用半截拐

杖撥一拔她;發覺她的身體僵硬,毫無反應,這才知道她是早已死了。

  楚天舒道:「自作孽,不可活!」用積雪掩蓋了她的屍骸。

  衛天元恢復了冷靜,說道:「不錯,聽趙青眉剛才還未說完的那半句話,那次姜雪

君落在她的手中,一定也是給這老尼姑救走的。」

  老尼姑不肯現身,上官飛鳳也不見蹤跡,他們只好回到原來的地方。

  又一件令得他們驚喜的事情出現了。

  他們一回到原來的地方就聞到一股肉香。

  只見那堆火還未熄滅,不過火堆旁邊卻有人搬來了兩塊筆塔形的石頭,兩塊石頭差

不多有普通人的高度;一支削尖的樹枝,串著兩隻肥大的雪雞,就用這兩塊石頭作為架

梁,樹枝擱在石上,雪雞吊在火堆的上方,正在烤得油香四溢。

  楚天舒跳起來道:「這可真是隨心所欲了,你捉不到雪雞,誰知卻有人把現成的烤

雪雞給咱們弄好了。」

  衛天元道:「一定是飛鳳弄的。」眼睛望向遠方呆呆出神。

  楚天舒道:「不管是誰弄的,吃飽了肚子再說。」取了一隻雪雞,把另一隻拋給衛

天元。笑道:「別胡思亂想了,吃吧。」

  衛天元咬了一口,不覺皺起眉頭,說道:「雪雞烤焦了,有點苦味。」

  楚天舒笑道:「我倒不覺得。俗語說飢不擇食,你怎的還嫌七嫌八,何況這還是你

心上人烤的呢!」

  衛天元道:「我不是嫌它不好吃。」

  楚天舒道:「那你為何皺眉?」

  衛天元道:「我覺得似乎有點不對。」

  楚天舒道:「什麼不對?」

  衛天元值:「飛鳳是很細心的,她的輕功又比你我都高。」

  楚天舒莫名其妙,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衛天元道:「憑她的輕功,要是她不想見我們的話,大可以等到聽見我們的腳步聲

才走。現在你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吧?」

  楚天舒道:「哦,你是說這兩隻雪雞沒有烤得這麼焦的道理。」

  衛天元道:「對了,要是在我們回來之前,雪雞早已烤熟的話。她會把雪雞拿下來,

放在石頭上的。要是在我們回來的時候,雪雞還未烤熟的活,她應該是聽到了我們的腳

步聲才走的,雪雞也不至於烤得這麼焦。」

  楚天舒道:」你懷疑她是碰到什麼突然發生的事件,匆匆忙忙走的?」

  衛天元道:「恐怕只能這樣解釋了。」

  楚天舒道:「但也未必就是對她不利的意外事件,再說,趙青眉的師父也已給老尼

姑嚇走,還有誰人能夠加害於她,我看,你還是先吃飽了再去研究吧。反正她有心躲你,

你也找不到她。」

  吃飽肚子,精神恢復,楚天舒拆下帳篷,準備繼續登山。衛天元道:「請等我一會。」

楚天舒見他在林邊的雪地上走來走去,好像在尋找什麼,不禁心裡暗暗歎息,只道他是

還想找尋上官飛鳳的蹤跡。

  衛天元忽道:「你過來瞧瞧!」楚天舒走過去看,見地上有比別處較多的落葉,衛

天元正在輕輕的把樹葉撥過一邊,樹葉撥開,雪地上現出凌亂的足印,一大一小。

  楚天舒道:「小的那個足印想必是上官姑娘的了,那個足印大的卻不知是誰的?咦,

足印雖然凌亂,但卻似乎有步法可尋。」

  衛天元道:「你也看出來了。我猜不出另一個人是誰;不過我卻可以知道,那人是

個劍術高手、輕功也不在飛鳳之下。不久之前,他們曾在這裡鬥劍。」

  楚天舒道:「你怎麼知道?」

  衛天元道:「他的足印比飛鳳的足印還淺一些,如果他們不是正在激鬥的話,雪地

上也不會留下他們的足跡。」要知上官飛鳳的輕功是業已達到踏雪無痕的境界的,衛天

元勉強做得到,楚天舒則是未能。

  衛天元道:「從步法揣測劍法,那人的劍法似乎也是屬於輕靈飄忽一路,和飛鳳的

幻劍路數頗有相同之處,奇怪,西域還有哪一派的劍術足與幻劍抗衡?咱們跟著足跡追

去!」

  足跡時隱時現,他們跟著足跡,繞了一個大彎,忽然發現已是回到了他們昨晚遇險

的地方,不過是峭壁的另一面而已。

  足印卻再也找不到了。

  楚天舒道:「莫非他們是從那個山洞走進了下面的山谷?」

  衛天元道:「飛鳳不會這樣笨的,她跑不過那個人,在平地還可仗著身法較為輕靈,

邊打邊逃,一到了狹窄的山洞裡面,身法施展不開,豈不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飛鳳找不見,她的強敵是誰,衛天元也猜不出來,不禁著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了。

  那人個是誰,不但衛天元猜不出來,連上官飛鳳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

  她正在烤雪雞,忽然看見對面的冰崖上現出一個淡淡的人影,

  她是知道山谷裡有個本領非凡的老尼姑隱居的,初時還以為是那老尼姑,但定睛一

看,影子是個男的!

  她這才嚇得跳了起來,回頭一看,你道是誰?

  竟然是御林軍統領穆志遙!他已經站在上官飛鳳的面前了!

  穆志遙也是同樣感到驚奇,他是看見這邊的火光走來的,只道在這山上的自必是白

駝山主的門下,不料卻是上官飛鳳。

  他愕了一愕,便即縱聲大笑道:「上官小姐,你大概想不到會在這裡碰上我吧?」

  上官飛鳳也笑道:「穆大統領,那日在秘魔崖上,你大概也想不到會碰上我吧?」

  那日的秘魔崖之戰,穆志遙本是以徐中岳為餌,要鈞衛天元這條大魚的,想不到上

官飛鳳一來,靈旗輕輕一展,就把他預先佈置好的周密計劃破壞無遺!

  上官飛鳳重提舊事,等於揭了穆志遙的瘡疤。穆志遙氣在心頭,沉聲喝道:「衛天

元呢?」

  上官飛鳳道,「我勸你不要找他了。」

  穆志遙道:「哦,你不是和他一起來的麼?」

  上官飛鳳道:「我一個人,你恐怕已經對付不了,你還要找衛天元,那不是找死?」

穆志遙這才明白她的「勸告」原來是這個意思。

  穆志遙不怒反笑,說道:「上官小姐,這裡不是秘魔崖,也不是星宿海,你的靈旗

在這裡是毫無作用,還是讓我看看你的幻劍吧。」

  上官飛鳳道:「要看幻劍,還不容易,幻劍來了!」

  穆志遙道:「劍呢?」突燃間只見寒光一閃,上官飛鳳已經把石崖凸出來的一截有

稜角的冰條折下,向他的咽喉刺過來了。

  上官飛鳳的腰間本是懸有佩劍的,穆志遙不知「劍是幻劍,幻劍非劍」的道理,只

道她要使出幻劍絕招,當然首先就得拔劍,哪知刺來的卻是一截堅冰。

  高手比拚,對敵方的估計,稍有錯誤;往往就會造成致命之傷,饒是穆志遙本領高

強,也給她逼得手忙腳亂。

  上官飛風閃電出招,一口氣刺出六六三十六劍,沒刺著穆志遙,心裡也不禁有點佩

服,想道:「聽說他家傳的躡雲劍法,最精妙的地方,就是和步法配合得宜。他尚未亮

劍,我都勝他不了,今日怕要糟。」

  穆志遙的劍已經拔出來了,只見他劍尖顫動,嗤嗤作響,勁道之強,可以想見。他

把內力貫注劍尖,劍法依然一樣輕靈。在劍氣縱橫之下,上官飛鳳雖然也沒給他刺中,

那支冰劍已是迅速溶化了。

  上官飛鳳一個細胸巧翻雲,半空中拔出佩劍,腳未沾地,凌空就刺下來,穆志遙喝

道:「來得好!」橫劍截擊,上官飛鳳的劍尖在他的劍脊上輕輕一點,腳落實地,他這

一招也給避開了。

  穆志遙趁她立足未穩,一招「玉帶圍腰」,劍光匹練般橫過去。哪知上官飛鳳腳步

踉蹌,劍法都是古怪之極,身形一飄一閃,突然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穆志遙仗著

躡雲步法,堪堪避開,上官飛風滑似游魚,已是從他的劍光圈中「滑」出去了。

  穆志遙一直以為她一定是和衛天元在一起的,看見這裡搭有帳幕,更加相信自己所

料不蓋,暗自想道:「這妖女的劍法不在我下,要是等到衛天元回來,我恐怕不是他們

二人之敵。」於是立即猛下殺手,一口氣攻她十七八招。

  兩人劍法在伯仲之間,功力則是穆志遙較高,上官飛風應付他的攻勢,頗為吃力,

不過,也還勉強可以應付。

  本來他們若要分出勝負,最少也得百招開外的。但穆志遙固然害怕衛天元回來。上

官飛鳳也是害怕衛天元回來。她是知道衛天元已經跌傷,也知道姜雪君會替他醫治,但

卻不知他已經恢復幾分,要是他尚未恢復三成,此際回來,豈非送死?而且,她目前也

還不願意就見到衛天元。

  穆志遙攻勢告一段落,上官飛鳳倏地轉守為攻,反擊三招,把穆志遙逼退兩步,轉

身就逃。

  穆志遙哼了一聲:「想逃跑麼,在白駝山上你能夠逃往哪兒?」

  上官飛鳳笑道:「有膽的你追來,咱們再比比輕功!」

  穆志遙怒道:「你逃往天邊,我也要捉到你!」他也曾想到,上官飛鳳是要將他引

到衛天元那裡,但在這白駝山上,碰上白駝山主門下的機會可要比碰上衛天元的機會大

得多。何況即使是對方二人聯手,他自信也還可以抵敵一二百招。打不過也還可以仗著

躡雲步法逃走。故此依然緊迫不捨。

  上官飛鳳邊打邊逃,不知不覺已是逃到昨晚楚天舒被騙失足那個地方了。她驀地想

起:「要是衛天元的傷超過我的估計的話,此際他還是會在姜雪君的身邊的,我怎麼可

以在這個時候,逃到她那裡去?何況又要經過那個山洞,也是危險得很。」她本來想把

穆志遙引入那個山谷的,那個地方有個老尼姑隱居,要是這老尼站肯出手的活,兩個穆

志遙也打不過她。

  正自躊躇,忽聽得有人在峭壁的另一邊說話,上官飛鳳跑在前面,先聽見了。

  「一路上都打聽不到齊老前輩的消息,也不知他來了沒有:

  即使他是來了,又怎樣才能找到他呢?」是個少女的聲音。

  上官飛風心道:「原來是瑤光散人那個徒弟青鸞,她所說的齊老前輩想必就是天元

的師祖齊燕然,奇怪,她找齊燕然做什麼呢?哦,我明白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另一個人已在說道:「你放心,師父一定有辦法打聽的。」說話

的似乎是個少年。

  接著就聽見他的師父說話了:「玉清神尼隱居之所離此不遠,只要見著她,相信她

會知道齊老前輩的消息,」

  上官飛鳳喜出望外:「他們來得正好!」這三個人都是她認識的。

  最後說話的那個人,是武當五老之一的玉虛子。

  那個少年是玉虛子新收的徒弟鮑令暉。鮑令暉也是楚天舒的好朋友。

  至於瑤光散人那個徒弟青鸞,和上官飛鳳更有過一段頗不尋常的交情,她們是曾經

並肩作戰的。

  上官飛鳳連忙向他們跑去。穆志遙也追上來了。

  青鸞見她被穆志遙追殺,大吃一驚,說道:「鮑大哥,這位上官姑娘是我的救命恩

人,你快……」

  話猶未了,穆志遙和上官飛鳳的距離已是不到十步了。

  不過,鮑令暉是早已知道那件事情的,無須青鸞再說下去,亦已懂得她的意思了。

他把眼睛望向師父,說道:「師父,恐怕只有你才能幫她這個忙!」

  原來在揚州楚家那晚,青鸞最初雖然是跟著師父和衛天元作對,但後來穆志遙的一

班手下殺到,對在場的人都加攻擊,華山派(包括瑤光在內)方始知道上了好人的當,

青鸞也就和衛天元、上官飛鳳、齊漱玉等人並肩作戰了。在那場混戰中,青鸞因為武功

較弱,幾次險遭不惻,全靠上官飛鳳保護了她。

  上官飛鳳突然跑到青鸞身邊,說道:「青彎,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告訴你!」

  青鸞一愕,說道:「你知道我想要知道什麼?」

  上官飛鳳道:「你是不是想要知道你家人的消息?」

  青鸞道:「不錯,呀,道長,快截住那個人!」

  上官飛風道:「對啦,否則有人要追殺我,我就無法說下去了!」

  玉虛子微笑道:「你放心說下去,沒人能手你的!」

  穆志遙喝道:「玉虛子,你別多管閒事!」

  玉虛子道:「對不住,我這個人有個毛病,是徒弟的事情我一定要管!」

  穆志遙皺眉道:「她又不是你的徒弟,她是上官雲龍的女兒!」

  玉虛子道:「我還沒有說完呢!是徒弟朋友的事情我也要管!」

  穆志遙按捺不住,冷笑道:「你知道上官飛鳳是什麼人?」

  玉虛子道:「你不是說她是上官雲龍的女兒嗎?」

  穆志遙道:「她也是衛天元的情人!」

  玉虛予道:「這又與我何干?」

  穆志遙大聲道:「齊勒銘和你有相干了吧?衛天元的師叔就是齊勒銘,難道你忘記

了是誰毀了你的容貌嗎?」

  玉虛子淡淡說道:「舊帳管不管是我的事,但新帳則是非管不可的,你欺負我徒弟

的朋友的朋友,我若不管,徒弟還會尊敬我嗎?」

  穆志遙忍耐已到極點,頓時爆了出來:「怪不得你在北京不肯幫我,原來你早已和

齊勒銘、衛天元做了一路了。好,你要管就管吧!」唰的一劍便刺過去。

  他一出手便是躡雲劍法的精妙殺著,只見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劍影。玉虛子卻不理會

他那耀眼劍花,老老實實的一劍從向中宮直刺過去。這一招看似乎平無奇,卻是一招狠

辣異常的劍法。穆志遙心頭一凜:「聽說玉虛子在武當五老中,年紀雖然最輕,劍法卻

是最高的一個,果然名不虛傳。」

  原來玉虛子使的這套劍法,乃是武當派鎮山之寶的「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一

施展開,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這套劍法雖然不及躡雲劍法變化的奇妙,但卻狠辣得

多。

  鮑令暉和青鸞初時還替師父擔心,不用多久也就看得出來,儘管師父在對方的劍勢

籠罩之下,其實是師父略佔一點上風的,縱不能勝,也決下會落敗。

  青鸞道:「上官姐姐,你可以說下去了吧?」

  上官飛鳳道:「幸虧你碰見我,否則你要白走一趟了。齊老前輩不是在白駝山,是

在我們的星宿海。」

  青鸞道:「他有和你談及我的家人消息?」

  上官飛鳳道:「不是他和我說的,是另一個人告訴我的。丁勃生前和他最好,什麼

秘密都不瞞他的。」

  青鸞心裡想道:「她說的莫非是衛天元,為何她不直接說出他的名字,卻要兜這麼

一個大圈?」她不知道上官飛鳳此時正在心傷,她實不願意重提衛天元的名字。

  青鸞道:「不管是誰說的,你快告訴我吧?」

  上官飛鳳道:「好……」只說了一個字,忽然就好像聲音被冰結了。

  青鸞道:「上官姐姐,你怎麼不說下去?」

  上官飛鳳似乎在凝神細聽什麼,忽道:「那個人已經來了,讓他和你說吧!」

  青鸞望向前面,看不見人,回過頭來,侍要問上官飛鳳時,上官飛風也不見了。

  不錯,衛天元的確是已經來了。他的輕功尚未達到踏雪無痕境界,踏碎的冰雪,發

出輕聲響,給上官飛鳳察覺了。但青鸞還未察覺。

  青鸞沒聽見他的腳步,他已聽見這邊的金鐵交鳴之聲了,

  憑他的經驗,一聽就知這一邊正有兩個高手比劍。

  「一定是飛鳳了?」他的心頭卜卜的跳,立即加快腳步,幾乎像一支箭似的射過來,

把楚天舒甩在後面。

  但可惜他還是來遲了一步。

  上官飛鳳已不見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上官飛鳳是聽見了衛天元的腳步聲正在向這邊走來,寸放心離開青鸞的。

  玉虛子和穆志遙比劍,早已穩佔上風,何況衛天元就快可以來到,上宮飛鳳當然是

不用擔憂了。

  但她卻犯了一個錯誤。不錯,玉虛子此際是佔了上風,但他還是未能完全控制局面

的。

  論劍法,兩人各有所長;論功力,大致也差不多。穆志遙是和上官飛風先打了一場

的,此消彼長,自是玉虛子佔優。不過玉虛子也還有一樣地方比不上穆志遙,那就是變

化莫測的輕靈身法。

  玉虛子和穆志遙在上官飛鳳離開的時候,亦是都已察覺有人來了。雙方也都害怕來

的是對方幫手。

  穆志遙抓緊時機,身形一晃,脫出劍光圈子,斜身撲向青鸞。

  要是上官飛鳳在她身旁,穆志遙是決不敢愉襲的,偷襲也不會得手。但此際,青鸞

身旁已是沒人保護她了,有的只是一個武功恐怕還比不上她的鮑令暉。

  穆志遙來得快極,只聽得嗤的一聲,青鸞的衣袖已經被他撕去了一幅。

  但也就在這同一時間,鮑令暉整個身子都撲過去,他的武功保護不了青鸞,就用他

的身體來掩護青鸞。衛天元恰好就是這個時候來到。

  雙方動作都快,鮑令暉已經被穆志遙抓著了。

  他左手抓著鮑令暉,空著一隻右手,還想再抓青駕。說時遲,那時快,衛天元已是

如箭射來,輕輕一帶,把青鸞帶過」邊,穆志遙知道他的厲害,單掌倒是不敢對他攻擊。

  玉虛子投鼠忌器,也是不敢動武。長劍指著穆志遙罵道:

  「堂堂一位御林軍統領,手段如此卑鄙!「

  穆志遙哈哈一笑,說道:「徒弟的朋友的朋友,你也要管,你自己的徒弟,你總不

能置之不理了吧?自們做一樁交易如何?」

  玉虛子道:「你想怎樣?」

  穆志遙道,「你替我把衛天元擒來,我把你的徒弟放回給你。」

  玉虛子斥道:「放屁!」

  穆志遙道,「好,你不願意,那就拉倒,令徒可得跟我走了。」

  衛天元忽地走到他的面前,說道:「我來做這樁交易。」

  穆志遙當然不能相信,冷笑說道:「衛天元,你想在我的面前耍什麼花招?」

  衛天元道:「不是花招,是實招!你不是要拿我去領功嗎?

  現在我就用我自己來換鮑令暉。」

  穆志遙道:「好,那麼請你自廢武功,我就把鮑令暉放下。」

  衛天元道:「自廢武功,是很難下得手的。而且你這條件也未免太苛刻了。」

  穆志遙道:「那麼你怎樣把自己交結我?我要的是一個不能使用武功的衛天元!」

  衛天元道:「不如這樣吧,我站著不動,讓你點我的穴道。

  我的穴道被點,當然就不能使用武功了。」

  穆志遙心想,有鮑令暉在手中當作盾牌,諒他也使不出什麼花招。於是把右手握著

的長劍伸出去,說道:「我要用劍尖刺你的穴道。」

  衛天元道:「也行。不過,請你刺得輕一點,別傷了我的筋骨。」

  穆志遙卻暗運內力;力透劍尖,向著衛天元琵琶骨下三寸的肩台穴刺去。

  衛天元道:「你這廝不守信用!」突然沉腰坐馬,長拳搗出!

  穆志遙是把如令暉當作盾牌擋在身前的,「砰」的一聲響,這一拳結結實實打在鮑

令暉身上。

  說也奇怪,這一拳打在鮑令暉身上,受到衝擊的卻是穆志逼。鮑令暉本身倒是絲豪

沒感疼痛。

  原來衛天元用的這門功夫名為「隔物傳功」,是齊家的七種武林絕學之一。這門功

夫,練到最高境界,可以在石頭上調:塊豆腐,一掌打下去,石頭打碎,豆腐不爛。衛

天元尚未練到最高境界,他也恐防自己的內功不及穆志遙,未必能夠一舉奏效,故而不

能不用一點「詭計」。

  穆志遙是用一隻手抓著鮑令暉的,他誘穆志遙出劍刺他穴道,穆志遙全神貫注在劍

尖上,抓著鮑令暉的那隻手,當然就沒有初時那麼用力了,力道少說也分了一半。這一

半力道自是擋不住衛天元全力運用的「隔物傳功」。

  穆志遙虎口一震,不覺放鬆了手。說時遲,那時快,玉虛子已是出劍如電,恰好在

穆志遙的劍尖剛剛就要刺著衛天元的「肩台穴」之時,格開了穆志遙的劍。

  鮑令暉跌下來,衛天元輕輕一掌拍出,鮑令暉的身子飛出三丈開外。這一掌衛天元

用的乃是巧勁,鮑令暉就好像是給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提起,又輕輕放下,絲毫也沒受傷。

  穆志遙心裡著慌,硬著頭皮充好漢道:「好呀,你們恃多為勝,那就併肩子上吧!」

他想玉虛子乃是武當長老的身份,只要用說話擠得他不敢要衛天元幫手,那就還有逃生

的機會。白駝山上的人,也有可能隨時來到。

  玉虛子正在接受他的挑戰,衛天元忽他說道:「這廝與我有殺父之仇,玉虛道長,

請你把他讓給我!」

  「十二年前的一個晚上。你得到徐中岳的通鳳報訊,帶領八名大內衛士,來我家偷

襲,害死我的爹爹。這件事我已查得一清二楚,你承不承認?」衛天元喝問:

  穆志遙心想,與其斗玉虛子,不如斗衛天元,便即冷冷一笑,說道:「你的父親是

欽犯,我是替皇上出力的,不管我用什麼手段,都是合乎王法的正當行為,我為什麼要

否認?」

  衛天元冷笑道:「可惜你的王法在這裡卻是不管用了!哼,你用我爹爹的鮮血染紅

你頭上的烏紗,這筆帳,我非和你算清不可!」

  穆志遙冷冷笑道:「你要按照江湖規矩,為父報仇,也行!

  但我好像沒聽說過,為父報仇要諸別人代勞的!」

  衛天元冷笑道:「我幾時說過要請人代勞?我和你一對一。

  不死不散!」

  穆志遙道:「玉虛道長,你意下如何?」

  衛天元道:「這是你我之間的決鬥,與玉虛道長無關!」

  穆志遙道:「話還是先說清楚才好,比方說假如你先死在我的劍下,玉虛道長又來

攻我,我可是抵擋不了這車輪戰的。」

  衛天元冷笑道:「你倒想得如意,不過,為了安你的心,我就替你向玉虛道長求情

吧。」

  玉虛子道「你先問他,他想怎樣?」

  穆志遙道:「要是我僥倖勝得了衛少俠,我和道長這筆帳,留待他日再算如何?」

  玉虛子本來不大放心讓衛天元和他單打獨鬥,但見衛夭元的目光充滿自信,暗自思

量:「衛天元是天下第一高手齊燕然的衣缽傳人,倘若他沒有殺穆志遙的把握,料他也

不敢如此輕率。」便道:「好,我依你就是。不過,我也得有話在先,如果你打到一半,

中途就要逃跑的話,那可休怪我要出手!」

  穆志遙哈哈笑道:「你怕我逃跑,我更怕衛天元逃跑呢。衛天元,不死不散,這話

可是你自己說的!」

  衛天元喝道:「不錯,進招吧!」

  穆志逼道:「好!」劍光一吐,光環亂轉,霎時間已是把衛天元裹在他的一團劍氣

之中。躡雲劍法本以輕靈飄忽見長,這一招尤盡奇幻的能事。玉虛子一旁觀戰,也不禁

暗暗吃驚:「想不到他在和我激戰之後,居然還能夠使出如此精妙的劍招,比起剛才他

對付我的那些劍招。有過之而無不及。嗯,只怕衛天元……」

  心念未已,只見衛元已經出劍還招。

  穆志遙以飄忽見勝,他卻以氣勢見長,一聲大喝之下,長劍好像化作了一道長虹,

向穆志遙的胸口直刺過去。

  不過,他這一招雖然極具氣勢,招數卻是平平無奇。楚天舒在旁都不禁看得暗暗皺

眉:「這一招白虹貫日,絲毫沒有蘊藏變化,如何能夠抵擋穆志遙那瞬息百變的劍法?」

  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穆志遙卻似乎有些顧忌,霎地變招,劍光流散,但仍是一招

七式,雖然只是一個人,但在奇快的身法配合之下,卻似有六七招劍同時攻向衛天元一

樣。衛天元不理他的花招,一斜身,長劍圈轉,向他左肩削下。這一招貌似嵩山劍法中

的「千古人龍」,雖然沒有「千古人龍」的清雋,但更加古樸。

  玉虛子讚道:「舉重若輕,以拙勝巧,以大克小。好劍法!」

  話猶來了,只聽得穆志遙哼了一聲,說道:「也未必就能克得住我!」劍法再變,

出招越來越快,而且瞬息萬變,當真是已達到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

右的境界。

  衛天元仍是兀立如山,不為所動。和穆志遙的快劍剛好相反,他的劍尖上好像墜著

鉛塊似的,東一指,西一劃,出招竟是越來越慢了。而且他所用的招數,也都是大開大

闔的招數,沒有半點花巧,平平無奇。

  鮑令暉手心裡還在捏著一把冷汗,問師父道:「你老人家常說重、拙、大是劍法的

最高境界,衛大哥現在用的劍法可是……」

  玉虛子道:「不錯,他已參透上乘劍法的原理了,不過……」不過什麼,他可沒說

下去。原來衛夭元雖然得運用重拙大的上乘劍理,但只是登堂,未曾入室。要達到「最

高境界」,談何容易。「不過,也足以對付穆志遙了。」玉虛子頓了一頓,才把這句話

說完。但前後語氣,卻是不連貫的。鮑令暉聽懂他的意思,不免仍有一點擔心,但想:

師父說他對付得了,想必不會騙我。

  玉虛子的確沒有看錯,但他卻也沒有想到,穆志遙還有一門非常怪異的功夫,是不

得已時才用的,可以說得是他的救命絕招的。

  穆志遙屢攻不下,突然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說也奇怪,他口吐鮮血,劍

上的威力,卻似乎比剛才更加強勁了。

  衛天元雖然還能夠防禦。但在他的快劍強攻之下,已是漸漸有點應付不暇之勢。

  原來穆志遙用的乃邪派武功中的「天魔解體大法」,自殘肢體,功力可以驟增一惜。

  衛天元的功力本來比穆志遙遜一籌,只因穆志遙在兩番激鬥之後,功力打了折扣,

衛天元就反過來比他稍勝一籌了。因此衛天元使出重、拙、大的上乘劍法,就剛好可以

克得住他那輕靈飄忽的躡雲劍法。

  但現在穆志遙功力驟增一倍,又反過來勝過衛天元不只一籌了。

  應付這樣變化真測的劍法,衛天元稍一不慎,就遮攔不住,就有血濺雪地之險!

  此時連玉虛子也不禁吃驚了!不錯,穆志遙強用天魔解體大法,過後必將大病一場,

但倘若衛天元喪在他的劍下,就算他過後病死,於事又有何補?

  不錯,只要玉虛子出手,就能挽救衛天元的性命。但他以武當派長老的身份,又怎

能說了話不算?

  穆志遙越攻越急,衛天元頻頻遇險,玉虛子幾乎忍不住要出手了。

  忽聽得「噹」的一聲,雙劍相交,穆志遙的劍鋒從衛天元脅下削過,只差少許,險

些就要刺穿他的肋骨。

  玉虛子給嚇了一跳,好在他沉得住氣,還未出手。他從衛天元碰到的這絕險的一招

中,開始看到了轉機了。

  他猜疑不定,「奇怪,穆志遙這一劍應該可以刺得著衛天元的,怎的會失之毫釐呢?

以他的功力來說,他施展天魔解體大法也還未到半枝香時刻,按說也不至於就到強弩之

未的。」

  接著又是幾招穆志遙應該得手而未得手,衛天元漸漸和他扳成平手了。忽聽得穆志

遙喉頭咕咕作響,口角流出泡沫,喘氣之聲,連在旁邊觀戰的人也聽得見了。但奇怪的

是,額頭並未見汗,劍招也一樣精妙,又不似已經疲不能興的樣子。

  鮑令暉道,「師父,你看,他好像要打磕睡的樣子,這是怎麼回事?」說話之間穆

志遙已經打了三個呵欠,劍招也逐漸慢下來了。

  五虛子道,「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玉虛子不知道,衛天元可知道。他知道穆志遙是毒癮發作了。

  穆志遙接連打了幾個呵欠,沒握劍的左手伸入懷中,摸出一顆藥丸。衛天元和他纏

斗正緊,他摸出藥丸,也無法納入口中,他把藥丸一拋,張口去接,衛天元使出擒龍手

功夫,左手虛招,藥丸落在他的掌心。

  衛天元笑道:「一服神仙丸,快活似神仙,這是真的嗎?」

  穆志遙喘看氣叫道:「你、你還給我,否則我和你拚命!」

  衛天元笑道:「沒神仙丸吃,你還有命可拼麼?嘿,嘿,對不住,我可不能讓你太

過快活。你要快活,除非……」

  穆志遙道:「除非怎樣?」

  衛天元雙指一彈,把那顆藥丸彈出去,喝道:「除非你像狗一樣,給我爬過來,我

就不阻攔你撿它。」

  穆志遙是御林軍統領身份,如何能學狗爬?氣得他雙眼翻白。

  但毒癮發作,卻是慘過受刑。穆志遙大吼一聲,倒翻出去,眼淚鼻涕,都流出來。

他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卜通倒地。

  他倒在地上,猶自手舞足踢,狀若瘋癲。哈哈哈大笑三聲,喝起小調來了,「飄,

飄,飄,我在雲裡飄。嫦娥姐姐開月殿,清歌妙舞度良育。」

  玉虛子歎息道:「做你的夢,你在雲裡飄?你的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啦!」

  穆志遙眼淚鼻涕齊流,笑聲忽地變作哭聲:「神仙丸,神仙丸,我要神仙九!吃了

神仙丸,快活似神仙,做鬼也心甜。」

  他果然像狗一樣,向那顆神仙丸爬過去。

  眾人相顧駭然,誰也想不到,「堂堂」一個御林軍統領竟然變得狗也不如,衛天元

本來要殺他為父報仇的,手中的利劍竟是刺不出去。

  玉虛子心中不忍,抓起一把雪,灑在他的面上,喝道:「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還

不清醒過來!」

  穆志遙呆了一呆,數十年往事剎那間從心頭流過。驀地叫道,「字文雷,你這小子

害得我好慘!楊炎,我悔不該沒聽你的說話!」聲音越說越低,說罷,雙腳一挺,玉虛

上前探他鼻息,早已氣絕身亡了。

  玉虛子歎道:「我一直想不通的一件事情。現在方始明白。」

  鮑令暉問道:「師父,你明白什麼?」

  玉虛子道:「穆志遙本是名門後裔,躡雲劍穆家是武林世家之一,他的父親穆揚波

為人剛正,三十年前,還是江南七省的武林領袖呢。我一直想不通,以他這樣的家世,

何以會背叛了俠義道,去做清廷的頭號鷹爪?現在方始明白,原來他是誤交匪人,上了

毒癮。白駝山主宇文雷製造毒品牟利,本就需要朝廷方面有權有勢的人替他撐腰,他和

官府早有勾結,那是無疑的了。但可能還嫌不夠,所以要利用穆志遙。穆志遙上了毒痛,

只能受他挾制,一步步越陷越深了。」

  衛天元道:「初時或者真是受騙,但到了後來,恐怕也是因貪戀權位,而自甘墮落

了。」

  玉虛子道,「你說得不錯,他戒不了毒癮,就證明他意志薄弱。也只有意志薄弱的

人,才會結壞人以可乘之機。他的墮落,當然主要還是應該由他自己負責。」

  鮑令暉道:「楊炎不是現任的天山派掌門嗎?」玉虛子道:

  「不錯。」鮑令暉問道:「他說悔不該不聽楊炎的話,這又是怎麼回事?」

  衛天元道:「這件事,我倒曾聽得師祖說過。據說三十年前,穆志遙初上毒癮未久,

楊炎曾用了一個絕妙的手段,逼他戒過毒的。」

  鮑令暉道:「什麼絕妙的手段?」

  衛天元道:「他搜了穆志遙的神仙丸,把他放在一個懸巖上。

  穆志遙毒癮發作,渾身乏力,跳不下來。在懸巖上餓了兩天,後來才由他父親穆揚

波領他回去。穆揚波本來是和楊炎有點梁子的,據說就是因為此事,他感激楊炎助他兒

子戒毒,不但梁子化解,而且與楊炎結成忘年交。」(按:這段故事,詳見拙著《彈指

驚雷》。)

  衛天元續道:「不過師祖和我一樣,都以為穆志遙是已經戒了毒癮了。我一向也當

作他是貪圖富貴,始會自絕於俠義道的。

  直到剛才,他拘出神仙丸,我方始知道他是重新上了毒癮。」

  玉虛子道:「白駝山主想必是因害怕星宿海的報復,故此多方設法,一面挑撥你的

師祖和上官姑娘的父親不和,一方又想借助清廷之力,故此請穆志遙上山商量大計的。」

一搜穆志遙的身,果然發現白駝山主寫給他的一封信,正如玉虛子所言。不過還有一點

玉虛子沒料到的是,白駝山主還要穆志遙替他推銷神仙丸,第一步是令所有的御林軍官

都上毒癮。當然他的信寫得十分隱晦,但玉虛子等人已知來龍去脈,一看也就明白。

  鮑令暉道:「不知穆志遙還有沒有手下隨來?」

  玉虛子道:「他是御林軍統領的身份,這次來見白駝山主,料他不敢讓人知道。他

要對付星宿海的人,也只能在回京之後才作部署。」

  鮑令暉道:「那就不必去管他了。師父,嚙們還找不找那位神尼?」

  衛天元道:「哪位神尼?」

  玉虛子道:「是隱居在這幽谷中的一位本領高強的老尼姑,法號玉清。據我所知,

令尊生前,似乎也是和這位神尼頗有交情的。」

  衛天元道:「這就怪不得了。」

  玉虛子道:「什麼怪不得?」

  衛天元道:「家父和雪君的父親是至交,這位神尼是家父的朋友,當然也就是姜伯

伯的朋友。怪不礙她會收容雪君。」

  鮑令暉道:「哦!原來姜雪君還在人間嗎?」他是曾經追求過姜雪君的。雖然早已

放棄,但還是兔不了有一分關心。

  衛天元把剛才碰上的事情說給他們聽。

  玉虛子聽得很仔細,聽罷,問道:「你說那個貌似金狐的妖婦,是給一個老尼姑嚇

跑的?」

  衛夭元道:「不錯。可惜我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但我想

  玉虛子道:「不用猜想了。那老尼姑一定是玉清神尼無疑。」

  他若有所思,停了片刻,繼續說道:「但照你所說的這個情形看來,恐怕她是不得

見你了。」

  衛天元也懂得玉虛子想的是什麼,玉清神尼不想見他那當然是為了姜雪君的原故。

要知姜雪君正是為了避免再見到他,才躲到這個幽谷的。

  衛天元不肯甘心,說道:「玉清神尼是先父舊交,又是道長的朋友,就煩道長替晚

輩引見,可否?」

  玉虛子說道:「玉清神尼的脾氣是頗為古怪的,……」邊說邊回過頭來,只見峭壁

上那彎月形的缺口處,忽然多了一束懸掛著的松枝。玉虛子苦笑道:「她不但不肯接見

你,連我也結她婉拒了。這束松伎,是她謝絕防客的標誌。」

  鮑令暉道,「師父,那咱們怎辦?」要知他和青鸞的武功較弱,他們來到此處,已

經是有點高處不勝寒之感了。玉虛子原定的計劃,是不準備讓他們參與對白駝山主之戰。

他原定的計劃是:先找到玉清神尼,靠玉清神尼之助,料想可以得知齊燕然的消息,甚

至說不定在玉清神尼那裡,就可以見得著齊燕然。

  然後只是由他一人。做齊燕然的助手。

  玉虛子點了點頭,說道:「齊老前輩沒有來,我的計劃是要修改一下了。不過,齊

老前輩雖然沒來,好在衛老弟卻已來了。

  衛老弟,上官姑娘說你知道青鸞家人的下落,是嗎?」

  衛天元道:「不錯,丁大叔生前是曾和我說過的。」當下,就把青彎所想知道的消

息,告訴了她。

  玉虛子道:「令暉,你陪青鸞下山去吧。」鮑令暉自知插不上手,師父替他如此安

排,原是為他著想。但只是由他一人,陪青鸞回去,孤男寡女,萬里同行。總是難免有

點尷尬。

  青鸞看了楚天舒一限,忽道:「鮑大哥,我已經給你添了許多麻煩,實在不好意思

再麻煩你了。要是你想留在這裡等候師父的話,我就一個人回去吧。」

  她這樣說,鮑令暉倒是不能不答應陪她下山了。

  玉虛子含著微笑目送愛徒和青鸞下山,衛天元的目光望向楚天舒,兩人也是不覺發

出會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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