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鐵背錚錚
中軍主將大帳中,除了幾位帶兵在外面守備的將軍外,其他三路軍統將以上的將領都到齊了,默默地站在兩旁。大將軍蕭莫為面色鐵青地坐在前方,左手緊緊地抓著扶手,顯然氣得不輕。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李郃,居然敢縱使一個營的將士去圍毆中軍魏營。最最可氣的是,魏營居然全給他們放倒了。要知道,他可曾說過魏營是三路軍的第一營啊,如今竟然被一個紈?子弟所帶領的新兵營給揍翻了?
這時,李郃跟著督軍營的督統走了進來,抱拳行禮道:“大將軍。”
蕭莫為冷哼一聲:“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大將軍嗎?”
李郃不卑不亢道:“末將乃大將軍部下,自然當對大將軍惟命是從。”
“惟命是從?”蕭莫為道:“我讓你縱容全營去跟人群毆了嗎?”
李郃道:“末將正是為此事前來請罪,虎營將士因被人圍毆,督軍營沒能及時趕到,而受屈辱,沒能忍氣吞聲,居然攜木棍成群結隊前往魏營討公道,此事已違軍律,全是末將督管不嚴所至,請大將軍治罪!”
那督統聽得此言臉色微變,這分明是在怪罪他們督軍營的不是,哪里是什麼請罪了。
蕭莫為也是心中惱怒,道:“這麼說來,他們去魏營鬥毆,你事先不知了?”
李郃道:“末將知道。”若他說不知道,那麼虎營中的幾個軍官便是私自帶兵嘩變,定斬無疑。反正他是鐵板不怕開水湯。剛盾不怕菜刀砍,愛怎麼著怎麼著,就是死扛了。
“什麼!?”蕭莫為雙目一瞪:“你知道?你知道還讓他們去?你這統將是怎麼當的?!”
李郃道:“末將認為他們這麼做沒錯,沒有理由阻止他們。”
“沒錯?沒錯?!”蕭莫為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李郃面前,道:“他們沒錯?那是誰的錯?難道是本將的錯不成?!”
李郃單膝跪地,道:“大將軍自然不會錯,千錯萬錯,皆是末將一人之錯。請大將軍治罪!”
“治罪?”蕭莫為冷笑:“你一人之錯?你認為你能頂得起幾人地罪?你可知,你那虎營三千五百顆腦袋,這回按軍律,都是要割下來的?你看看他們做了什麼?他們將二路軍最精銳的魏子准營給打廢了!!!這支軍隊打過了多少仗你知道嗎?這支軍隊有過什麼戰績,你知道嗎?現在還沒跟胡人交手,倒是先給自己人打廢了!”
李郃高聲道:“魏營不過徒有虛名,一個虎營。可抵三個魏營!大將軍不必擔心。”
此言一出,帳內眾將立時議論紛紛,而蕭莫為則呆呆怔在了當場,好半晌才道:“李統將啊,這牛皮不是這樣吹的啊!一支百戰之營,和一支一仗都沒打過的新兵營相比,孰優孰劣,恐怕是一目了然吧?”
李郃淡淡道:“狗,不會因為咬死一隻兔子就比還未捕獸的猛虎強。”
“什麼?”蕭莫為道:“你說魏營是狗?你們是猛虎?”
李郃道:“不錯,虎營就是已磨尖鋼牙利爪的猛虎!”他其實並不知道虎營的真實戰力到底有多強。畢竟還沒上過戰場,但他對自己有信心,他就是那個鋼牙利爪,有他在,就算是貓,他也能安上利爪鋼牙讓他變成虎!
“李統將,我不管你的虎營是猛虎還是兔子,今天他們犯了軍律。就要按軍律辦事。國有國法,軍自然有軍規。”蕭莫為索性不跟李郃爭論魏營和虎營的優劣。在他看來,爭論這個簡直就是在侮辱他的智慧。
李郃道:“今日之事,錯皆在末將身上。請大將軍治罪!”
蕭莫為回到座位上,冷冷地看著面前的李郃,真是想把他斬了,可又斬不得,就算他不給兩省總督面子,不給李太師面子,他還敢不給延東老王爺面子嗎?
一旁的張齊看著蕭莫為的臉色,心下一驚,以為他要對二公子下殺手了,忙出列道:“蕭大將軍,此事只是虎營中個別人挑撥而起,李將軍一直都蒙在鼓裏,他只是護兵心切才願扛下此事,還請大將軍明察。”
李郃卻是道:“此事末將知道得一清二楚,張將軍不必為我求情。”
張齊急道:“李將軍,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
“虎營襲擊魏營,毆打魏營軍官、士兵之事,虎營統將李郃事先不知,只犯督察不嚴之罪,罰以三十軍棍。虎營中的主要挑起者和主要帶領者,一百名,依律斬首。其他人杖打五十。”蕭莫為忽然淡淡地說道。什麼挑起者和帶領者一百名,根本就是胡亂說的一個數字。全營都斬是不可能地,因為他們並沒動刀槍,也沒殺人。所以這一百條人命,就是平息魏營的憤怒和殺雞儆候的。
張齊馬上道:“大將軍英明!”他只要能保住二公子沒事就好了,其他人不在他的考慮內。
李郃卻立刻道:“不行!大將軍不可如此!末將乃是他們的統將,大將軍要治他們的罪,自可算到末將身上。”
“李將軍!”蕭莫為提高了音量:“你不要不知好歹!這裏是軍中,不是你講江湖義氣的地方!”
李郃道:“末將不是在講江湖義氣,末將講的是軍中的兄弟義氣!”
李郃這句話說得帳內眾將都是心頭一顫,不自禁地?酈_頭往他看去。
蕭莫為無話可說,過了許久,才道:“好,就不殺那一百人的性命。他們一人杖罰三百!”
三百?開玩笑,普通人能撐住五十不死就算不錯了,三百杖,恐怕腰背部都打爛掉了吧!這不還是要他們地命嗎?李郃心裏忿忿的想著,嘴上道:“請大將軍將他們的軍杖盡數算到末將身上!”
帳內瞬間寂靜,眾人都是一臉震驚地看著李郃,蕭莫為也是愣住了,不過馬上他就火了,身為一軍之主,他什麼時候曾這樣連下個處罰都改來改去地?脫口而出就道:“你以為我不敢算到你身上嗎?!”
李郃自然知道蕭莫為心中所顧慮的。立刻道:“大將軍不必擔心,末將願立下字據,若死在軍杖之下,皆因己過,與他人無關!”
張齊忙要勸,李郃卻用眼神制住了他。
“好!來人,筆墨伺候!”蕭莫為也狠了心。既然你要逞英雄,要找死,那本將就成全你!
看李郃寫下了字據,蕭莫為冷聲道:“一百人,每人三百下,總共便是三萬下。”
李郃道:“還有其他人的五十下,也一併算到末將頭上吧!”
蕭莫為道:“你若能撐得這三萬下,其他三千四百人的五十下,便免了。”說罷起身道:“明日一早召集全軍,由督軍營行刑。”
那督統忙道:“末將遵命。”
李郃一直站在馬門堡的臨時校場上直到天明。隨著軍號聲響起。三路軍六萬餘人除了幾千人在巡邏和守備地外,皆聚集在了校場上。
李郃站在搭建起來的臨時刑臺上看下去,只看到一片密密麻麻地人頭,黑壓壓的,不見頭不見尾,就仿佛一大片黑布一般,當真是壯觀至極。原來六萬人,就有這麼多啊!
虎營也在軍列中。不過他們的周圍都是督軍營地人持刀而立。魏營的人也來了,多數都是拄著拐杖鼻青臉腫。一副要來看好戲的模樣。
蕭莫為站到刑臺上將李郃的罪名讀了一遍,其實昨天的事情早已鬧得沸沸揚揚,整個馬門堡都知道了虎營三千五百人拿著木棍去魏營營地把他們的人都揍了。而虎營的統將李將軍一人扛下了虎營地罪責。今日要在這刑臺上受軍杖三萬下。
三萬下?嘿,這可是軍杖,不是羽毛,三萬下打完,恐怕腰早打斷掉了。
不過對這李將軍,除了魏營之外的三路軍士兵都是相當欽佩的,平時只見過把屬下拉出去頂罪的,什麼時候見過為屬下頂罪的軍官了?這樣的軍官,那才是好軍官呢。
兩個督軍營的士兵上來要將李郃按跪在地上,被他兩手一甩,差點沒摔下臺去。
台下的虎營眾將士見狀,都是激動起來,尤邙大喊著:“他娘的督軍營的小崽子,你敢碰我們將軍,老子殺你全家!”三千五百多名將士都是不顧旁邊督軍營地刀槍,企圖向前沖上來。
李郃在臺上大手一張,喝道:“虎營將士聽令,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得妄動!若有違抗本將命令者,逐出虎營!”
李郃的聲音如同悶雷一般響起,虎營眾人立刻不敢再往前沖,尤邙一下跪倒在地,虎目含淚,拜下身喊道:“將軍!”
三千五百雙膝蓋落到地面上,三千五百個聲音響起:“將軍!!!”
其他營的士兵見狀也是心中感動,那些其他營的統將、標統和將軍既是感動又是羡慕,如此生死同心的軍隊,若上戰場,豈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李郃對旁邊拿著軍杖卻不敢上前的兩個督軍營士兵道:“不用你們按,我若是動一下,便不是扈陽李郃!”說罷慢慢除下盔甲、頭盔,脫去上衣,露出胸前“殺不死”三字,背後“無敵”兩字,面對著台下六萬士兵,道:“來吧!”
蕭莫為點了點頭,兩名督軍營的士兵立刻上前,揮起軍杖對著李郃的腰背猛擊起來。
啪!啪!啪!啪!……一下,一下,軍杖砸在後背上地聲音清晰可聞,軍列中的虎營將士,就覺得那一下下地軍杖仿佛都擊在了自己的心臟上一般。
不過李郃的臉上卻不見一點表情,眉頭皺都沒皺一下,仿佛那兩根軍杖不是軍杖,而是芊芊地纖手在為他錘背一般。
那兩個督軍營士兵覺得軍杖好像是打在了巨石上一般,震得自己的手陣陣發麻,而李郃的身體卻是連顫動一下都沒有。
“啪啦!”一根軍杖在打了三十幾下後,就斷裂了,那士兵忙換了一根新的,剛打了沒兩下,兩外一根也斷了,那邊也換了新的。
這麼一來二去,都換了三次新杖了,李郃的背仍是看不到一點傷處,當真是如石頭一般,直看得臺上臺下,眾將眾兵是驚奇不已,而虎營的將士們也站了起來,每當軍杖被打斷的時候,就齊聲暴吼:“虎威!”聲音之大,震動四野。
時間已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兩根軍杖換了不下百次,行刑的士兵也換了一撥又一撥,但李郃的背卻只是沾了點軍杖上的汙漬而已,一點都看不出有什麼傷處。他也一直這麼不動如山的站著,一動不動,一身的筋肉當真是如鋼鐵、如磐石,胸前那“殺不死”三字,現在在人們眼中看來,仿佛也不再是笑話和自大了。
“啪啦!”又一根軍杖被打斷了,與此同時,一聲驚天動地的“虎威!”響起,當真是氣勢非常,勝過萬千猛虎下山齊吼。現在不僅是那虎營的三千五百將士了,除了魏營的其他三路軍將士也都加入到了“虎威”的吼聲當中。
軍隊是個崇尚強者,崇尚英雄的地方。李郃為了部下受刑,夠血性,夠義氣,為人尊敬。受軍杖數千未吭一聲,未動一下,杖斷上百軍杖,累倒數十兵士,當真打不死,殺不死!為人崇拜。
不知不覺間,他的身影在三路軍眾將士的心中,已如高山一般了。
蕭莫為此時也已是看傻了,這個行刑會怎麼成表演會了?這分明是這小子在表演銅皮鐵骨神功嘛!莫非他練過少林鐵布衫?鐵布衫有這麼厲害嗎?而且練少林的武功,不是得禁欲嗎?這小子分明是沈醉於風月的人啊!
現在開始他思慮著是不是乾脆不用打了,否則這一通三萬下軍杖打完,李郃在眾將士心中,恐怕就要由強者變成神人了。
這時,一名騎士由馬門堡外策馬狂奔而來:“發現胡人大軍,發現胡人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