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蕭碧痕眼中瀰漫著濃重寂寥,似乎永遠也無法抹去,趙烈聲望如日中天,全身籠罩著耀眼光環,她清楚知道應該遠遠離開,不然只會為他帶來無盡的殺戮,龍門血戰差點讓他喪命,她的心中充滿綿綿不絕的悔恨愧疚,寧願用一輩子的孤獨來換取他一生的輝煌。
他們的心曾經在龍門石窟靠得很近,可惜兩人在生死險境中匆匆相見,並沒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語,淒然再次分離。趙烈孤身血戰六大門派,她已經心滿意足,無怨無悔,只是心中充滿了無盡思念,一直生活在點點滴滴的追憶中,根本無法從往事漩渦中掙扎出來,似乎脫離了現實世界,游離在曾經的纏綿經歷中,無法自拔,神情恍惚。
蕭碧痕非常害怕與人相處,害怕置身於熱鬧的人群,洛陽和趙烈匆匆一別,她竟然再也未和人說過話,常常在漫長孤寂的深夜,獨自對著漫天繁星明月自怨自艾,總是孤獨漫步在荒郊叢林,就連川北高原的絕美景色無法挽留住思念的心,芳心再也無法寧靜,白色身影隨心四處飄流,找不到方向。
眼角淒然滾落了晶瑩純淨的淚水,月色中獨自美麗惆悵,凝望是一種淡淡寂寞的憂傷,一直都在尋找另一個翅膀,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那才是她漂泊的靈魂?哪裡才是她飛翔的天堂?她也感到迷茫,矛盾和痛苦,為何想一個人卻不能去見他?她很想幫趙烈,想為他流血流汗,想為他吃苦受罪,想為他的理想默默奉獻,可是黑虎幫的勢力卻越來越強,鋒芒畢露,而且他最近被御封為武林戰神,他似乎正離她越來越遠,凝聚哀愁悲傷的淚水透明剔透如珍珠,久久在青翠葉子上滾動,彷彿亙古也不會消逝。
蕭碧痕孤獨翻越高山,寂寥踏過大漠,一路都是連綿的回憶,不經意間來到了玉門關。趙烈曾經在這裡名揚四海,威震天下!她內心隱約期盼能夠找到他殘留的絲絲痕跡,城牆高達四丈,上寬兩丈,下寬三丈,上有牆,下有馬道,人馬可直達頂部,四周沼澤遍佈,溝壑縱橫,烽燧兀立,數萬隋朝將士日夜守護其上。
玉門關外乃是大片開闊空地,胡楊挺拔,泉水碧綠,紅柳花紅,蘆葦搖曳,與古關雄姿交相輝映,蕭碧痕心馳神往,百感交集,孤獨漫步。不久前這裡曾經匯聚了數十萬大軍,金戈鐵馬,沙塵遮日,趙烈也就是在這裡勇闖突厥千軍萬馬,名動江湖!
多少熱血將士為鎮守邊關征戰殞軀,長臥沙場,可是此刻這裡竟然沒有絲毫戰場慘烈的痕跡,寧靜平和。蕭碧痕極目遠望,大漠孤煙裊裊升起,似乎看到了千軍萬馬的壯闊場景和趙烈背負雙刀的藍色身影,心中產生了一絲溫柔思緒,臉上露出了純美笑容,期盼有一天能永遠伴隨在他身邊,一起衝鋒陷陣,在他身邊翩翩起舞,讓他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寧願為他流盡最後一滴血!她驀然感覺到了大海天空般深厚的溫暖,不由自主地體會著這種從來沒感受過的情緒波濤,好像被帶進了另一個世界,讓她頓失所以,不由得也癡了,俏麗身影久久凝固於風中。
蕭碧痕久久站在玉門關外,淡淡水白輕袍被風吹得緊緊貼在身上,襯出出隆脹胸部,修長豐腴長腿和細盈腰身,巨大的血紅落日映紅了蒼白如雪的臉龐,左手收袖,右手挽髮,如煙長袖前後緩飄,宛如水煙凝聚而成,卻沒有任何一點的突兀感受,一點也不像是站在廣闊荒野中,溫雅自然,超然脫於一切,但是卻又不可思議融於一切的模樣,讓人覺得就像是站在雅致書房中,靜靜欣賞著壁上山水畫那般,使人完全找不出任何一絲的不妥之處。
夜已深,關外明月似乎格外明媚,天空明月又大又圓,一點也不似蕭碧痕破碎的心,她滿懷悲鬱,每一個動作都含蓄優雅,面上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清冷悲涼,想起趙烈,心頭卻湧上無盡溫柔情懷,一種溫暖的感覺讓她淚如雨下,「玉門烽邊淚沾巾,沙場只是空相憶!」
趙烈很快從悲痛中恢復了冷靜,率部快馬奔馳在大道上,異常凶險的江湖反而激發出體內強烈的征服慾望,心中無邊無盡的憤怒化為眼中讓人心驚膽戰的冰冷沉穩。心有靈犀一點通,眼前驀然跳出一個白色豐腴身影,似乎感應到蕭碧痕眼中毫無邊際的悲傷和沉重到無法抵擋的深愛,「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她?伊人何處飄香?」
趙烈敏銳無比的感應引起了心靈深處的隱隱反應,這種淡淡無痕的微妙感覺,並沒有很明顯,隱而又隱,極難察覺得到,但是他卻感覺到了,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卻很確定,心頭竟然有種心花怒放的溫情。
天空月色晦澀,趙烈心神難寧,驀然勒馬停在路邊茶鋪,也許是太過用力,駿馬負痛忍不住發出陣陣悲鳴,前蹄伴隨灰塵高高揚起,他高聲吩咐眾兄弟在茶鋪中修養調息,然後獨自拎了一壺清茶,輕輕走到遠處湖畔青翠草地上,隨意坐在岸邊微微晃蕩的柳樹枝條上。
趙烈極其緩慢地品茶賞荷,臉色寧靜,絲毫沒有剛才在客棧中暴殺馬匹的殘暴氣息,默默凝視朵朵潔白蓮花隨晚風在湖中舞蹈,穿過蓮葉遙望遠方,拂去紛雜的世俗往事,看天際風雲變幻,想世間星移斗轉,歎人生聚散悲幻,恍然中,那柳煙深處如雪盛開的白荷,可曾是前世魂魄?花朵兒重重,樹葉兒層層,看不分明,中間坐個佳人影,只看見水白的衫子,裙是淡紅綾。
蕭碧痕似乎悄然踏波而來,那是一種出污泥而不染的純真至美感覺,聖潔婉約中又帶剛烈固執的氣質,趙烈每次看見就會感覺到恍若入夢的清艷,總是會忘記她就是雙手染滿血腥的魔女,於是他閉上眼,那裊裊荷香竟似曾相識,沉醉於香氛裡不願醒來,尤甚花落時那靜靜灑落的淒美,竟讓人無盡傷感。「情之為物,最是難言,沒有痛苦的愛情,又怎麼能叫人心動!所以儘管世人為情受盡萬般苦楚折磨,仍樂此不疲,可世間誰又能真正看破情事。」
趙烈久久駐足於清香蓮花旁,帶著心靈的悸動在浮光掠影中尋覓,那所有過往的一切,如同初開的青荷,淡淡的芬芳啟開了心扉,寂寞的深夜,飄然的思緒中,心在寂寞中沉淪游離,讓所有的心緒隨風飄散,僅留下淡淡荷香,他仰頭把一壺苦澀的茶水一飲而盡,呆呆站在湖畔,心中空無一物,什麼也沒想,可是心中似乎卻是塞滿了東西。
葉飛渾身真氣充沛,最近全身修為得到了極大提高,皮膚竟然如羊脂白玉般柔嫩,鼻樑高挺正直、雙目神采飛揚,白色長衫一塵不染,面容秀美清冷,腰上束著寬三寸的白色圍帶,勾勒出健美修長腰身,柔順長髮隨意用一枝枯樹枝盤在頭上,越發顯得簡潔清爽,而且帶著一種無法描述的飄逸滋味。
此刻正是江南丁香花開至極致之時,那抹微紅如同初冬時的白雪般晶瑩剔透,盈盈含羞,帶有一絲淡淡輕柔的粉的花瓣含著露珠,溫柔細緻的花瓣包容著淺黃雍懶的花心,脈脈幽香中,淡淡的香隨著第一屢清風款款而來,幽幽的香游飄在湖畔的柳煙之下,幾隻粉蝶兒嬉戲在鵝黃色的花蕊中。
葉飛腰畔掛著絕世好劍「大海之心」,白色長袍覆蓋了身上的纍纍傷痕,這些日子率領數百長刀鐵騎日夜征戰江湖,不僅留下了滿身傷痕,而且更多的疲憊孤獨殘留在心中,深入骨髓,永遠無法釋放,眼神憂傷,平日裡難得說半句話,沉默寡言,今日回到黑虎山,難得無事,於是隨意在山間漫步。
葉飛靜靜凝視滿山遍野的丁香花,心中不可抑制地想起嬌媚宛兒,爛漫山花似乎都是她動人的笑臉,天空忽然灑落小雨,心中悄然滴落晶瑩淚水,充滿惆悵,呆呆佇立雨中,將逝去的情思細細用心收藏,因為,那每一朵丁香花的前世都可能是如宛兒一般的嬌柔女子。
雨的黃昏,宛兒撐一把紅油小傘,縷縷秀髮襯托蒼白如雪的秀臉,勾勒出驚心動魄的美麗,悠然走過黑虎山澗的青青小橋,橋下落花殘葉在水中飄搖,翠綠身影穿過那狹窄的青石板台階,雨滴落在石頭激起朵朵雨花迷濛而又空靈,她佇立在險峻山峰上,癡癡望著山下一馬平川的平原,無論颳風下雨,她每天傍晚她都會到這裡定定眺望,期望可以望見趙烈歸來的藍色身影,傻傻地任清風吹揚綠色的裙裾,任細雨滴落在如絲的髮梢上,
葉飛雖然閉著眼睛,但心弦輕輕觸動,睜開眼睛便望見了宛兒,他遠遠凝視宛兒,頓時從心裡感覺都是濕濕的柔情和刺痛。日落西山,天色驀然黯淡下來,宛兒轉身也望見了遠處葉飛的白色身影。
葉飛和宛兒默默漫步山道,他整日在外奔波激戰,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宛兒,沿途都是黑虎幫四處巡視的弟子,兩人隔著兩三丈的距離,誰也沒有說話,氣氛顯得非常壓抑,雨也一直下,細若髮絲。
宛兒已經低頭默默回到房中,房門輕柔地閉上,他們竟然一句話也未說!葉飛心頭頓時湧上無盡失落,世界彷彿也變得黯然失色,心中藏著太多心事卻不能述說,惟有輕輕一聲歎息,準備轉身離開。
寂靜黑夜中傳來「咯吱」一聲輕響,宛兒忽然推開房門柔聲道:「葉大哥,夜寒風高,不如到我在屋中砌熱茶給你喝。」
夜色已經完全黑暗下來,葉飛凝視黑暗中宛兒的嬌媚容顏,猶豫了剎那,不過心中坦蕩蕩,大步走進了宛兒的屋子。
房間裡面瀰漫著淡淡輕香,宛兒悠然捧著一個茶盤,盛著一小杯茶,來到葉飛面前,獻上香氣四溢的清茗,以茶寄意,低頭輕聲道:「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腰肢如風般輕,身段如雲般柔。
葉飛喝著熱茶,心中充滿了溫暖感覺,一時無語,似乎回到了海邊,那時候他們常常去海面上吹吹海風,海風清涼而溫柔,拂起了宛兒烏黑的長髮,她鬢角邊那朵潔白的小花微微顫動,她永遠是美麗嫵媚的。
葉飛忽然輕聲道:「宛兒,你還記得海邊的日子嗎?」
那時候葉飛對她百依百順,溫柔體貼,宛兒心頭泛起無法言語的甜蜜,眼神迷離,神態極其嫵媚妍姿,抬頭柔聲道:「我永遠也無法忘記,一直小心珍藏在心中。可是你最近越來越消瘦了,我很心疼,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你的笑容了!」
葉飛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喝了口茶淡淡道:「我喜歡廣闊的藍色大海,喜歡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好久沒有喝你泡的茶了,依然很好喝,夜已深,我還要下山巡查,你早點休息了。」他忽然起身,拉開房門準備離去。
宛兒眼角有些濕潤,心裡驀然刺痛,匆忙起身拉住葉飛的衣襟道:「葉大哥,你連陪我說話也不願意嗎?以前你可是什麼都聽我的。」
葉飛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沉聲道:「我必須保證黑虎山的安全。」白色身影堅定離開。
宛兒忽然淚如雨下,俯身不停哭泣,嬌媚身子微微抽搐,這一刻終於深深體會到葉飛的真情,明白了他的心,葉飛為她承受了太多委屈,也許他的心早就被淚海包容,他的深情如大海般寬廣深遠,讓人感動,她晶瑩的淚水同樣如珍珠滾過光滑秀臉。
趙烈終於回到了熟悉的黑虎山,陽光明媚,萬里無雲。周長空一身剪裁適身的銀虹華服,頭戴玄櫻冠,交叉背負兩支銀芒閃耀的長劍,儒雅精明,身外真元透氣而出,長衫飄拂,氣度不凡,他早早就率領數百黑虎鐵衛恭敬在山下等待。
趙烈傲然翻身下馬,順階而上,眼中逐漸露出了驚異而滿意目光。周長空察顏觀色,馬上沉聲道:「稟報幫主,屬下精通機關陷阱,於是下令在黑虎山各險峻之處修築了大量防禦機關陷阱和堅固堡壘,巧妙設計了大量滾石和飛箭,再配合黑虎鐵衛和寒月護衛,此刻偌大黑虎山可以說是固若金湯,牢不可摧!」
趙烈眼中射出讚許之意道:「長空,你果然是難得人才,得之我幸!短短數月,黑虎山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山間機關重重,堡壘森嚴,崗哨林立,再加上黑虎山道險峻狹窄,敵人若想強攻,必然會付出慘重代價!」
周長空恭敬道:「幫主心胸寬廣,用人不拘一格,我本丐幫棄徒,可是幫主卻委於重任,屬下感激淋涕,自當盡心為幫主效勞,在所不辭!地形可分為通,掛,支,隘,險,遠六類。坎坷縱橫、崎嶇不平的地域叫做險地,黑虎山正是險地,易守難攻,如能在地勢高地方佈陣築堡待敵,則可達到事半功倍之效果!」
太陽剛西沉下山,大地逐漸化入黑暗裡,黑虎山前方乃是一馬平川,一片荒茫,大地微微刮起陣陣晚風,天氣轉為寒涼,雄據黑虎半山上的黑虎山莊,君臨整個寬闊平原,瑰麗無倫,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黑虎山莊的大門口,宛兒俏生生的綠色身影佇立晚風中,腰身收束輕盈,微微隆起酥胸和曲線婉約的腰臀似乎在隨風飄搖,萬般風情和連綿思念全部凝聚在她似水含煙的媚眼中。
趙烈大步上前把宛兒輕柔身子緊緊摟在懷中,心中湧上疼惜滋味,忍不住低聲道: 「宛兒,你竟然如此憔悴。」
宛兒整個人都埋在趙烈懷中,玉手溫柔地撫摩他粘滿亂髮的臉龐,俏臉飛上紅雲,媚聲道:「你也變得消瘦了,滿臉疲憊風塵,天色已晚,我已經為大哥準備好熱水和溫酒,快隨我回房吧。」天然媚態流動眉目間,舉手投足都散發勾魂奪魄的風情。
張旺財臉上露出欣慰之色道:「幫主今夜就早點休息吧,大哥為了黑虎幫整日在外拚命,四處與強敵激戰,幫中兄弟都希望幫主能好好在黑虎山休養,許多剛加入黑虎幫的兄弟期盼能親自見到武林戰神的真面目!」
周長空目光閃動,毅然上前一步高聲道:「屬下還有要事須向幫主稟報!」
趙烈久久凝視精神飽滿的周長空,忽然含笑對懷中宛兒低聲道:「你先回房休息,我很快就回來。」然後很快轉身微笑道:「旺財,你馬上安排青雲九龍等眾多好兄弟的住宿,長空隨我到書房。」
寬闊書房中並沒有任何灰塵,書桌上陶瓷花瓶中插滿了芬芳的花朵,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香味,周長空沉聲道:「宛兒乖巧體貼,每日都會到書房親自打掃,幫主千里奔襲,車馬勞頓,屬下實在不該連夜打擾幫主休息,請幫主責罰!」他精神抖擻,目光炯炯,精力充沛,恭恭敬敬地筆直挺立,身上的華服連細小皺紋也沒有。
趙烈眼中射出滿意目光,輕輕坐下欣慰道:「若幫中兄弟都像你這樣鞠躬盡瘁,黑虎幫必然會成為江湖霸主。我做事向來不喜歡拖拖拉拉,就是欣賞你雷厲風行的認真態度,有什麼儘管對我說。」
周長空眼中射出興奮神色道:「幫主抱負遠大,心胸開闊,有勇有謀,黑虎幫必然會稱霸江湖。屬下數月來冥思苦想,構思了黑虎幫未來的發展策略,請幫主斟酌,不妥之處請幫主指點。」
趙烈並沒有說話,不過眼中卻射出了明顯的讚許之意,周長空的精明能幹遠遠超預料。
周長空沉聲道:「黑虎山乃是黑虎幫總部,背面乃是萬丈峭壁,山勢險峻,易守難攻,但山上平地狹窄,黑虎山莊規模太小,僅能容納數百人。但黑虎山前方乃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屬下認為應該依仗黑虎山天險在山下平原修建黑虎城,構築規模宏大而牢固的城堡,此乃黑虎幫發展的必經之路。」
趙烈眼睛一亮,這的確是宏偉大膽的構想,他沉思片刻道:「目前黑虎幫眾已達數千人,黑虎山莊依山而建,確實太小,根本無法容納大量人馬,若日後成千上萬的強敵猛攻黑虎山,總不能讓兄弟們在崎嶇山道上紮營吧。長空,你說得好,黑虎幫就是要有爭霸天下的魄力和決心,你從明天開始就全權負責修築黑虎城,我一定要讓黑虎城成為未來江湖的權利中心!」他想到就做到,毫不拖泥帶水。
周長空眼中露出興奮目光,他從小就胸懷大志,從來就不甘心碌碌無為,也不想虛度歲月,一心想要出人頭地,在江湖中闖出天地,此刻終於在黑虎幫得到重用,體內潛能得到釋放,雖然日夜操勞,但竟然絲毫不覺疲憊,心中也是豪氣滿胸,他深深吸氣道:「黑虎幫目前已經完全控制江南武林,若想一統江湖,必須奪取中原武林,黑虎幫首當其衝必然面對英雄會,昔日實力強大的英雄會曾經和鐵血聯盟發生兩次激戰,損失慘重,最近南宮世家遭受滅門血案,目前黑虎幫兵強馬壯,幫主又被皇帝御封為武林戰神,幫中兄弟士氣高漲,正是黑虎幫吃掉英雄會的絕佳時期!」
周長空略微停頓一下,很快繼續道:「幫主雖然勇斬鐵血聯盟總盟主歐陽堅,表面上我們和鐵血聯盟水火不容,但此刻黑虎幫卻應該和新任盟主宋青河建立良好關係,聯合鐵血聯盟共同攻打英雄會,逐步向中原武林發展,吞食英雄會的地盤。」
趙烈微笑道:「我真的沒有看錯你,黑虎幫就是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光憑匹夫之勇不足成大事,能屈能伸才是好男兒!我早就開始策劃對付英雄會,而且已經思索了很久。古人用兵打仗,下策是攻奪敵人的城堡,攻打敵人的軍隊,以武力戰勝敵人,這是作戰中不得已而為之的最下等策略。中策是是從外交上壓服敵人,即聯合自己的盟友,拆散敵國的同盟,使敵人處於孤立無援的困境,上策是及早察明敵之政治和作戰動向,從智謀上戰勝敵人,即在計謀上勝敵一籌,用計謀使敵人屈服。」
周長空遲疑道:「可是南宮無雪和幫主仇深似海,恐怕很難不戰而屈人之兵!」
趙烈目光深沉,用手指輕輕敲打桌面道:「你知道上次黑虎幫在秦淮河為何出手救下英雄會?黑虎幫現在可以輕鬆跨過長江,逐步把勢力範圍擴展到中原武林,南宮無雪性格高傲,我對他有恩,他絕不會貿然攻擊黑虎幫,況且此刻英雄會正想著為滿門血案報仇血恨,根本無心阻擋黑虎幫的擴展!」
周長空眼中露出欽佩目光,趙烈心機之深讓他歎服,心悅誠服道:「屬下知道該怎麼做了,不過欲控制中原武林,黑虎幫必須先控制東都洛陽,因為那是天子腳下,可惜洛陽金龍幫和官府以及鐵血聯盟有著極大聯繫,黑虎幫的勢力不容易擴展到洛陽。」
趙烈淡淡道:「江湖始終無法徹底擺脫朝廷的影響,看來我必須再到洛陽,金龍幫遲早會加入黑虎幫的。」他臉上返起陰冷笑容,目光冰冷詭異,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周長空驀然感到寒意,再也無法揣摩透趙烈的想法,於是不再說話,恭敬低頭退出書房。
深夜時分,月色黯淡無光,明月似乎快要睡著了。宛兒乖巧躺在趙烈寬厚胸膛中,雙眸含著淚花柔聲道:「你不在的時候,我每天都無法入眠,非常擔心你的安全,總是直到深夜才能睡去。」
趙烈心疼道:「不要太擔心我,我不會有事,歷經艱難凶險歲月的磨練,我早就學會在殘酷江湖中生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想每天伴著你,無奈江湖豪傑在四周虎視眈眈,我必須逐步化解其中的恩怨,黑虎幫依然面臨巨大挑戰,我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惟有不停奮鬥。」
宛兒將整個柔軟身子縮在趙烈懷中,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身,靜靜聆聽他的心跳道: 「我知道你以前吃了很多苦,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你,江湖因為有了大哥而精彩絢爛,我也感到非常驕傲,不過最近時常想起我們在江南水鄉的難忘歲月,很想和你去探望那位畫畫的老伯。」
趙烈臉上露出燦爛笑容道:「忙碌的江湖讓我很久未提畫筆了,過段時間我會帶你再去江南水鄉,我也掛念那段寧靜幽雅的日子,很想和老伯一起縱論人生得失,那時你每天辛苦為我熬雞湯,若非你的悉心照料,我早就毒發身亡。」
怎能不憶江南?想到曾經冷冷劈飛卓不凡的人頭,趙烈心中還是感到隱約刺痛,他們本可以成為肝膽相照的好兄弟,本可以攜手征戰江湖,本可以共同笑傲江湖,可惜命運殘酷無情,留下了無盡的悲痛!他的眼前竟然浮現出卓不凡親切溫暖的笑容,往事如春風化雨,此刻心頭再也沒有絲毫怨恨,只有無奈的連綿悲歎。
宛兒嬌軀縮肩後弓,胸前一雙椒乳非常明顯地挺突了出來,那種鼓脹脹的感覺令人一眼望去便會忍不住血脈賁張,她天生嫵媚,沒有說任何誘惑話語,但自然就露出讓人意亂神迷的姿態。
趙烈只能攔腰把宛兒抱起,輕輕把她放平在柔軟芬芳的大床上,逕直將她筆直修長的雙腿往兩邊張開,她身子繃緊,依然一動不動,身子微微顫抖,膚細皮白,渾身軟中帶勁,他拉住束腰的細帶溫柔往外拉出,啪「地一聲輕響,細細的腰帶立即繃斷,宛兒全身肌肉抽緊,雪白而又細緻的肌膚,透散著難以言喻的溫柔,流暢而又完美的線條,隱藏著絕頂奇妙的彈力,不堪一掬又充滿彈性的纖腰,賽勝冰雪的嫩白肌膚泛出粉紅色彩。
宛兒的椒乳堪堪一手握,頂上嫣紅的一點如豆,正在閃閃抖抖,纖腰更是不堪一握,有若刀削,可是偏偏骨架纖細,摸上去真個是柔若無骨,銷魂不已,她的熱情瞬間爆發,用盡全身力量抱住了趙烈,渾身香汗淋漓,婉轉的啼聲讓人崩潰興奮。
朝陽透過窗戶溫柔地照在床上,趙烈雙目有如黑夜裡兩粒寶石,灼灼地照射著宛兒雪白的身子,她面朝牆壁蜷曲躺在床上,肩腰臀腿的線條有如山勢起伏,柔和優美,柔和陽光從破窗透入,剛好強調了她下肢的美態和瘦削的臉龐,高挺微勾的鼻,輪廓清楚分明,兩眼似開似閉,散發出嫵媚靈動的目光,滿臉幸福滿足的笑容。
趙烈輕柔把薄被蓋在宛兒身上,宛兒睜開慵懶雙眸,羞澀地靜靜望著趙烈,兩人一句話未說,空中瀰漫著濃濃溫情,他含笑坐在床沿,默默守侯在她身邊,一直等到她沉沉睡去才來到書房。
張旺財早就在書房中恭敬等待。趙烈微笑道:「旺財,你可真是我的福將,若非你心細如髮,我早就被那細若牛芒的毒刺殺死,江湖險惡,你自己也要倍加小心。葉飛還是在外征戰嗎?」
張旺財恭敬道:「屬下自當全心輔佐大哥成就霸業,大哥以後闖蕩江湖還是要格外小心,目前黑虎幫弟子數千人,耳目遍佈整個江湖,我會盡快查明此次謀殺的真兇。葉飛一直率領六百長刀鐵騎日夜奔馳江湖,我還真佩服他的堅韌和不知疲倦的身體。」
趙烈沉聲道:「你和葉飛真是我的左膀右臂,黑虎幫自從成立以來就面臨重重危機,我一直在外面奔波,期望可以化解連綿不絕的殺機,幫中事務和對外擴張的激戰全靠你們兩人支撐,我從來不後悔進入江湖,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生死與共的好兄弟!」他心神激盪,想起曾經慘死的眾多好兄弟,忍不住熱淚盈眶。
張旺財清楚感受到趙烈胸中的真摯兄弟情誼,頓時忍不住灑落熱淚道:「大哥言重了,我和葉飛不過做了該做的事而已,大哥自從成立黑虎幫以來,時常孤身在外奮戰,經歷了無數生死激戰,屬下只有發自內心的欽佩和尊敬,沒有大哥就不會有黑虎幫的順利發展和宏大規模。」
趙烈淡淡道:「黑虎幫目前兼併了不少小幫派,你要把這些幫派的人員全部打散,絕不能讓這些幫派單獨成立分舵,黑虎幫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這件事你負責盡快完成,黑虎幫必須紀律嚴明,統一管理,對那些表現出眾的年輕人堅決破格提拔,人才是黑虎幫未來稱霸江湖的重要因素,而你是我最信賴的兄弟,手握黑虎幫的人事提拔和情報收集大權。」
張旺財知道肩負重擔,沉聲恭敬道:「大哥放心,屬下馬上操辦此事。」
趙烈微笑道:「你辦事,我放心。周長空最近在黑虎幫的防務方面做得很不錯,我決定在黑虎山下建築黑虎城,為未來稱霸江湖打下基礎,你要盡量協助長空完成黑虎城的修建,江南武林已被黑虎幫牢牢控制,此刻正是黑虎幫把勢力滲透到中原的大好機會,我決定收復洛陽金龍幫,過幾日我要到洛陽走一趟,盡快打通中原武林門戶。」
張旺財沉聲道:「江湖凶險,大哥連續數月在外激戰,應該好好在黑虎山休息,不如讓我代替大哥前往洛陽收復金龍幫。」
趙烈微笑道:「金龍幫和官府有極大聯繫,洛陽乃天子腳下,此事我必須親自出馬,況且你要留下來收編那些加入黑虎幫的眾多幫派,這才是極其重要的事情,絕非一朝一夕能完成,面臨極大困難,江湖大小幫派源遠流長,想要徹底把這些幫派融入黑虎幫非常困難,但此事必須盡快完成,我不想讓黑虎幫成為一盤散沙,也不想讓大小幫派自成體系,也更不想重蹈山水聯盟覆轍,這是眾多好兄弟鮮血換來的教訓!」說到最後,言語驀然變得冰冷刺骨。
張旺財想起萬象大殿的悲慘場面,忍不住黯然神傷,深深明白肩膀的擔子有多重,抬頭沉聲道:「大哥放心,屬下絕不辜負期望,黑虎幫一定會凝聚成一隻戰無不勝的鐵拳!不過洛陽千里迢迢,大哥還是讓黑峰三十二騎留在身邊吧。」
趙烈微笑道:「黑峰三十二騎留在黑虎幫,各地分舵大量缺乏精明能幹的兄弟,我會吩咐長空抽調一些黑虎鐵衛和寒月護衛隨我前往洛陽。」
寬闊的聚義廳滿目望去幾乎全是黑色,中間是幾排黑得發亮的桌子,大廳盡頭高掛著一面巨大金字牌匾,上面刻著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武林戰神」。數百弟子崇拜地望著站在中央的趙烈,他孤身勇闖鐵血堡,怒斬強悍冷血的歐陽堅,玉門關外更是上演了驚心動魄的傳奇,威名遠揚,眾多黑虎幫弟子雖遠在江南,但依然感到心馳神往,心神澎湃。
周長空走到趙烈面前對數百兄弟高聲道:「幫主為了黑虎幫孤身在外搏殺強敵,勇猛天下,膽識超群,運籌帷幄,決勝干裡,屬下萬分欽佩。黑虎幫不但牢牢控制偌大江南武林,而且很快就將擴張到中原武林,黑虎山下的廣闊平原馬上要修建規模宏大的黑虎城,只要大家忠心耿耿,黑虎幫稱霸江湖指日可待!」
趙烈揮手讓長空退下,站起來沉聲道:「各位好兄弟這些日子辛苦了,皇帝老兒送來的千兩黃金就全部分給眾好兄弟喝酒吃肉,沒有眾兄弟的浴血奮戰就沒有黑虎幫的迅猛發展,江湖好漢自當傲嘯萬里河山,提刀縱橫天下,人生在世,若不能轟轟烈烈做些事情,枉為男人!希望大家齊心協力,黑虎幫必然成為武林霸主。」
趙烈話音剛落,忽然橫身飛起,輕輕把高掛大殿上方的「武林戰神」金字牌匾摘下, 「蓬」的一聲重重反扣在面前長案上,激盪的風吹起了滿頭金髮,他微笑道:「亂世出英雄,我希望黑虎幫的每名兄弟都能成為武林戰神,人生的意義在於不斷奮鬥拚搏,大家共同攜手創造江湖的不滅的神話傳奇!」數百兄弟頓時熱血沸騰,不由自主緊緊握住雙拳,心中激情飛揚。
深夜時分,趙烈心緒飄飛,無法入眠,乾脆拉著宛兒夜遊黑虎山。夜色中的山峰影影綽綽,月色如水銀傾斜在孤獨險峻的山峰上,四周安靜得連兩人的心跳呼吸都清晰縈繞耳邊。宛兒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她抬頭柔聲道:「你又要離開黑虎山了嗎?大哥不但日漸消瘦,而且皮膚也曬得更黝黑了,我真的很心痛。」她無論舉手投足,均媚態橫生。
趙烈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握住宛兒柔若無骨的玉手,忽然把嬌媚宛兒摟在懷中,發力凌空在山峰之間狂奔,身邊矮樹高林往兩邊流水般倒退,他為快逾奔馬的高速歡呼,這新鮮的感覺使他忘懷了一切,懷中宛兒感覺天上的圓月和荒茫的大地,似乎都在旋轉飛舞,心也飛了起來,舒服躺在寬厚胸膛中,雙眸留出了幸福開心的淚水。
宛兒眼珠骨碌轉動,悄然伸出了小小香舌,伸進趙烈的耳孔裡蠕逗著,一邊還喘著氣說道:「躺在大哥懷裡,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放鬆與安全,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無論你到什麼地方,我都要陪著你。」她緊繃不動的嬌軀頓時起了一種微微的輕顫,透在外面的肌膚蕩漾著層層艷光。
第九十六章虎嘯東都
周長空站在書房恭敬道:「屬下很想隨幫主前往洛陽。」趙烈微笑道:「你必須留在黑虎山盡快修建黑虎城,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周長空沉聲道:「屬下已經安排了兩百五十名黑虎鐵衛和一百八十名寒月護衛隨同幫主前往洛陽,全部是幫中精銳,而且特地指派了統領黑虎山上六百黑虎鐵衛的鐵拳王恨無極,此人原本乃是江湖獨行俠,性格耿直精明,葉飛率領長刀鐵騎偶然從敵人手中救出,他素聞黑虎拳剛烈天下,於是在數月前加入黑虎幫,一雙鐵拳傲視六百黑虎鐵衛,自從修煉黑虎拳後,拳法更是凜冽霸道,就拳法而論冠絕黑虎山,所以我破格提拔恨無極為黑虎鐵衛總首領。」
趙烈淡淡道:「你做得很好!黑虎幫就是要營造積極向上的氣氛,只要有能力就會得到破格提拔,不過對付小小金龍幫不必勞師動眾,你把人馬減少一半,我明日清晨就出發。」 他僅僅在黑虎山呆了三天時間,連夜處理安排了堆積如山的幫務,三天三夜中,除了陪伴宛兒以外,他幾乎沒有任何休息,傲然帶領一百二十名黑虎鐵衛以及八十名寒月護衛馬不停蹄趕往東都洛陽。
明媚月亮高掛天空,黑虎幫的兩百多匹快馬奔馳在大道上,馬上人清一色黑布緊身衣,黑色披風,腿上繫著倒趕千層浪的綁腿,神情驃悍,身手矯捷,沿途無人敢阻,大張旗鼓穿越了英雄會地盤。三更時分,趙烈終於勒馬停下高聲道:「眾兄弟就在這草地上歇息,深夜寒重,大伙可以喝點烈酒暖身,待到天亮我們再出發,洛陽近在咫尺,明日中午可以到達!」
鐵拳王恨無極拎著鼓脹的羊皮酒袋走到趙烈面前,神色肅然道:「屬下想和幫主痛快飲酒!」他軀幹粗雄,臉如鐵鑄,滿臉風霜,顴骨高起,雖然長途跋涉,絲毫未見疲憊之色。
趙烈大笑道:「我很久未痛快飲酒了。」話未說完,仰頭「咕嘟,咕嘟」把手中滿滿一羊皮袋烈酒一飲而盡,忽然微笑道:「你一雙鐵拳威震天下,深夜無事,我想與你切磋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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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無極恭敬道:「黑虎拳確實無比剛烈,屬下非常喜歡,希望幫主能指點一二。」
趙烈隨意用帶子把飄散長髮勒住,緩緩伸出雙拳,但見重重黑光從指間外露,內中可以見到一團黑氣滾動,若隱若現,等到黑氣越滾越快,越來越旺時,修長手掌宛似握著一個黑色光球,令人目眩。
恨無極乃是虯髯大漢,天生雙臂千斤神力,輕輕脫去上衣,精赤上身,一身黑肉就像是鐵打般強悍,鼓起的大塊肌肉上下滾動,目光沉穩如山。
趙烈身子驀然晃動,右拳雷霆般轟出!恨無極沒有退縮,雙手傲然迎上,同樣劈出黑虎拳,「砰」的一聲悶響,恨無極頓時感覺身體遭受強力所擊,嗤啦啦呼的轟轟強壓劈頭蓋臉暴來,巨大壓力把他的強悍身子壓到泥土中足有一尺,但恨無極咬牙未退縮半步。
趙烈大笑著借力旋轉著騰空而起,空中頓時暴起陣陣盤旋的黑色風暴,黑虎拳法流暢自然,剛烈拳法如行雲流水般連綿不絕,剛中帶柔,如同狂風暴雨中夾雜根根鋒利的針刺,讓人無法防備。
恨無極連續硬接了數拳後,依然未退縮半步,不過身子陷入泥土幾乎達大腿,地面飛沙走石,身子依然巋然不動,穩如泰山。
趙烈眼中露出欽佩之色,傲然再次揮拳,眼看即將砸在恨無極鐵拳上,不料拳法忽然詭異晃動,竟然重重砸在恨無極旁邊地面上,「轟」的一聲巨響,恨無極終於被趙烈強大的衝擊撞得從泥土中震飛了起來,還未來得及喘息,滿目皆是趙烈飛旋的黑色拳頭,勉強擋了數招後,終於體會到黑虎拳的精妙剛烈,渾身頓時冷汗淋漓,胸口劇烈喘息,雙臂震得發麻,胸口氣血沸騰。
趙烈驀然收回拳頭,悠然飄落地面,不停揉著雙拳苦笑道:「不愧是威震天下的鐵拳王,剛才招招硬接,我感覺如同揮拳擊在厚厚鋼板上,直到此刻雙拳依然隱隱作痛,你真是天生練拳的好料子,若能真正體會黑虎拳真諦,必然能憑借雙拳傲視江湖!」
「黑虎拳法剛烈無比,心剛則拳剛,但拳法至剛則至柔,世間萬物物極必反,會聚拳風至一點,以點破面,方能達到四兩撥千斤之境界,剛中帶柔才是其中精妙。你天生神力,乃是修煉黑虎拳的絕佳人選。」趙烈非常喜歡恨無極寧折不彎的豪爽性格,心中頓時起了愛才之意,於是傾心傳授黑虎拳精要,言語之中充滿真摯情感,滔滔不絕,而且毫無保留,不時親自興奮與恨無極拆招講解,天空月亮悄然落下,朝日猛然躍出東方。
恨無極性格剛烈精明,默默用心聆聽,眼中逐漸露出欣喜目光,根本無法入眠,徹夜拆招修煉使得渾身健壯如鐵的身體粘滿汗水,黝黑肌肉隆起如座座小山包,臉上終於露出欽佩神色,心悅誠服。
趙烈含笑望著如鐵塔挺立的恨無極,似乎看到了魏戰天和謝長劍的影子,不由想起了萬象大殿中的漫天鮮血,心中黯然神傷,臉上笑容轉瞬既逝,轉身凝視火紅朝日,心中陣陣痛楚,驀然伸手朝馬鞍上抓去,凌空取來酒袋,強忍內心悲痛仰頭痛飲,辛辣烈酒似乎把鮮血點燃,雙拳緊握。
恨無極目光閃爍,靜靜凝視趙烈寬闊背影,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悲痛和不屈,金色長髮在陽光下散發出耀眼光芒,讓人心生崇敬之意,強悍的藍色身影似乎永遠不會倒下。
巍峨雄壯的洛陽城聳立前方,隋煬帝曾經派大臣楊素和宇文愷負責造東都洛陽,工程規模特別宏大,建造宮殿需要的高級木材石料都是從大江以南、五嶺以北地區運來的,光一根柱子就得用上千人拉,當時為了造東都,每月征發二百萬民工,日夜不停地施工,洛陽西面還專門造了供隋煬帝玩賞的大花園,叫做「西苑」,周圍二百里,園裡人造的海和假山,亭台樓閣,奇花異草,應有盡有,尤其別出心裁的是到了冬天樹葉凋落的時候,他們派人用彩綾剪成花葉,紮在樹上,使這座花園四季長春。
隋煬帝同時遷全國大商賈數萬家,充實洛陽,又開鑿通濟渠和周圍二百里的西苑,次年,東京修建完工,洛陽城南對伊闕,北倚邙山,東逾廛河,洛水河橫貫其間,分外郭緘、宮城、皇堀、東城、含嘉倉城、圓壁城和曜儀堀,規模宏大,佈局有序。
趙烈帶領眾兄弟漫步洛陽繁華街道,煬帝楊廣曾下詔將全國善樂舞者,集於洛陽,此時洛陽城內樓閣亭台鱗次櫛比,街道衢巷車水馬龍,異常繁華,他徑直越過洛陽端門,來到南關大街,這裡乃是當朝權臣楊素的府邸。
神武大將軍楊風獨自靜坐在寬闊明亮的書房中捧書閱讀,身著樸實的灰白長衫,氣度平和,兩鬢隱約的絲絲白髮增添了無法描述的滄傷魅力,身上散發出濃重的書卷氣息,根本無法想像乃是朝廷戰功纍纍的將軍,窗外古樹傍岸,垂柳拂水,湖石峻秀,水波倒影,錯落有致,樓台倒影,清幽恬靜宛如天然。
房間外面忽然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楊風驚異地望著身材高瘦的趙烈,匆匆放下手中的書卷,大步上前道:「玉門關外匆匆一別,沒想到你竟然會到洛陽來拜訪我,這次你可以要好好在府中多住幾日,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楊風虛懷若谷,心胸開闊,雖然貴為當朝大將軍,權高位重,但性格平易近人,根本沒有高官權貴盛氣凌人的模樣。趙烈心中非常感動,用力把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久久無語。兩人在書房中就著一壺溫酒天南地北地高談闊論。
楊風微笑道:「你和那些江湖草莽不一樣,滿腹經綸,出口成章,舍妹告之你乃是上屆洛陽花會的花魁,那首《洛陽風流》不但我很喜歡,而且當今聖上也非常喜愛,曾經頒詔尋訪《洛陽風流》的作者,可惜誰也未曾料到乃是江湖豪傑所作。」
趙烈淡淡笑道:「不過偶然為之,少年時代也曾經十年寒窗,苦讀聖賢書,也許在下生性好動,讀書未能堅持到底,十六歲時開始四處飄蕩,那些都是往事了,不必再提。今日我到洛陽,乃是有要事想請楊兄幫忙。」他的話語驀然低沉下來。
楊風認真聆聽,良久依然沉默不語,忽然歎息道:「趙老弟,此事不過小事一樁,但江湖恩怨我不想涉足,權利難道對你就那麼重要嗎?就算你真能稱霸江湖又如何?」
趙烈沉聲道:「楊兄還記得玉門關的慘烈激戰嗎?茫茫中原武林藏龍臥虎,高手如雲,可惜卻是一盤散沙,六大門派實力雄厚,但卻不過是些目光短淺的井底之蛙和明哲保身的縮頭烏龜罷了,惟有丐幫孤軍浴血奮戰。若突厥大軍再次進犯中原,眾多江湖豪傑無法凝聚起來,白白浪費在幫派搏殺之中,空有滿腔熱血卻報國無門,那才是江湖的悲哀,我正是想把中原豪傑匯聚成為無堅不摧的鐵拳,真正讓突厥大軍知道江湖的實力!」
楊風久久凝視趙烈,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內心,沉吟片刻道:「希望你能記住今日的話語,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何為英雄?古往今來,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誰是英雄只能留待後人評說。」
洛陽金龍幫乃是中原最大幫派,金龍幫中少幫主黃恨水曾經在歐陽堅高壓下被迫加入鐵血聯盟,不過自從歐陽堅被趙烈殺死以後,趾高氣揚的黃恨水自恃金龍幫有官府在背後撐腰,終於脫離了鐵血聯盟的控制。
金龍府曾經被南宮無雪深夜突襲,縱火燒燬,不過金龍幫財大氣粗,很快重新修建了氣勢更加宏偉的金龍山莊,護牆高達三丈,就連門口兩尊巨大石獅也塗滿金粉,在刺眼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絢爛光芒。
趙烈帶領一百二十名黑虎鐵衛以及八十名寒月護衛整整齊齊站在金龍山莊大門外,強烈殺氣捲起了地面枯敗落葉,湧向金龍山莊的大門,趙烈身上的天藍色長袍在強風裡獵獵飄響。
烏黑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黃恨水帶領密密麻麻幫眾氣勢洶洶走了出來,刀劍出鞘。黑虎鐵衛和寒月護衛沉穩站立,臉上並無半分畏懼神色,腰板筆直如刀,精神抖擻,目光強悍冰冷。
黃恨水瞳孔收縮,傲然怒道:「此處乃是天子腳下,黑虎幫也太囂張放肆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挑釁金龍幫!趙烈,你可知道我三叔在朝廷裡做什麼官職?」
趙烈眼神寧靜如水,並沒有答話,臉上只有冷笑,驀然張口暴喝一聲,宛如平地焦雷,幾乎把黃恨水的耳膜也震穿,旁邊幾名功力淺薄的弟子則被強橫音浪震飛出去,七孔血流,差點魂遊地府,地面飛沙走石,遠處沉重大門上的銅環猛烈震動,發出了「蓬,蓬」的聲音。
黃恨水驚恐地朝後退了三步,驚魂未定,不料趙烈身後一百二十名黑虎鐵衛忽然齊聲怒吼,震耳欲聾!鐵拳王恨無極則冷冷揮出黑虎拳,但見一道黑色氣旋呼嘯而出,捲起了漫天塵土,金龍山莊高達三丈的護牆頓時坍塌了一大段,恨無極衝上前,傲然咆哮一聲,單手把重達千斤的巨大石獅子高高舉在空中!
目瞪口呆的金龍幫眾還未回過神來,幾乎同時,八十名寒月護衛迅速拉弓搭箭,「嗖,嗖,嗖」無數鋒利長箭沿著金龍幫眾耳邊呼嘯而過,居然全部釘在了沉重的鐵門上,箭尖射入堅硬鐵門幾達一寸!
黃恨水面容慘白,驚駭於寒月護衛的精湛箭術和深厚內力,更被恨無極的天生神力所震撼,而且威震天下的黑虎鐵衛還未動手,心頭驀然想起趙烈那些不可思議的傳奇,於是抬頭望著負手悠然站立的趙烈,耳邊一直縈繞趙烈剛才暴喝的餘音,嗡嗡作響,感到全身發寒,張口卻說不出話來,渾身冷汗淋漓,因為事發倉促,金龍幫精銳大半並不在金龍山莊。
趙烈冷冷道:「黃恨水,你還記得當年你曾經讓我差點喪命嗎?今日我定將你五馬分屍,然後讓恨無極的鐵拳把你砸為肉餅,屍骨無存!」
黃恨水心驚膽戰望著渾身殺氣的趙烈,胸口劇烈喘息,頓時感覺到死亡的冰冷滋味,卻並不敢出手搏殺。遠處街道忽然湧來大批刀劍出鞘的朝廷官兵,密密麻麻的官兵如潮水般湧來,黃恨水蒼白臉龐頓時喜出望外,因為他三叔及時趕到,那可是是洛陽手握兵權的三品武將。
不料這名三品武將卻是楊風的部下,而且顯然受到楊風吩咐,居然對黑虎幫異常恭敬,抬頭呵斥黃恨水道:「你怎麼如此放肆,趙幫主乃是堂堂神武大將軍楊風的好朋友,不得無禮,大家都是一家人,還不快恭迎趙幫主和黑虎幫的豪傑進山莊接風洗塵!」
趙烈忽然淡然笑道:「往事不要再提,怨怨相報何時了,以前的舊帳可以一筆勾銷,大家依然還是好兄弟,不如一起痛快喝酒,共同踏遍武林大好河山。」恨無極直到此刻才把手中石獅子重重砸到地面,深深陷入地面,眾人頓時覺得大地都在微微震動。
黃恨水外強中乾、色厲內荏,面對如此強悍深沉的對手,惟有強壓心驚肉跳的感覺,只能強顏歡笑,別無選擇,恭敬低頭讓黑虎幫眾多兄弟踏入金龍山莊,黑虎幫強大的實力和楊風顯赫的權力輕鬆解決了金龍幫的問題,性格傲慢的黃恨水也不得不向趙烈低頭。
楊家府邸連綿不絕,富麗堂皇,規模宏大,堪比大內宮殿。月亮殿位於側東面,構思巧妙,綠水環繞,無數精緻殿閣如眾星拱月坐落在四周的一泓清池中,竹塢曲水,廳榭典雅,花木繁茂,水廊逶迤。
趙烈靜靜坐在清池中的秀美亭子中,飄逸金髮隨意挽在頭上,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自由飄舞,身上狂野強悍氣息消退許多,反而展現出了平時讓人忽視的清秀文弱味道,臉龐消瘦而略帶黝黑,臉上沒有絲毫得意之色,而是佈滿無盡的蕭瑟,深邃眼眸似乎看穿世間萬相,寧靜如水。
楊影靜靜站在趙烈對面,嬌軀斜靠在亭子欄杆上,秀髮雲裳迎著微風,貼體往後飄拂,更突顯出她窈窕的身段和絕世的風姿,幾使人疑為下凡仙子,右衽大袖衫,杏黃長裙,腰束白帶,頭挽高髻,沒有任何抹粉或裝飾,可是卻有種令人心弦震動的高貴雍容氣質。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靜靜聆聽微風的聲音。
趙烈可以清楚感受到楊影身上散發出的濃濃柔情,雖然沒有驚濤駭浪般的激情和海枯石爛的誓言,但卻給人沉沉實實的溫情,混合若有若無的清香淡淡地瀰漫在風中,讓人心弦微微觸動。
楊影一直靜靜凝視朝思暮想的藍色身影,臉上掛著開心的甜美笑容,生怕驚碎如夢如幻的感覺,無數個夜晚也曾經夢到他,可是夢醒後只有無盡的哀怨和淚水,心中雖然有無數話語想要傾訴,可是卻相對無言,似乎他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他們本不屬於同一個世界。
趙烈靜靜凝視圍繞亭子周圍的碧水,四周蜿蜒迴廊環繞,景色清幽,他輕聲道:「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忽然抬頭凝視楊影,但見彎曲梳子裝飾在她頭髮前端,左右各三支簪,骨肉勻亭,姿態優雅,像一朵珍貴的牡丹,文靜中充滿撩人的丰姿,他忍不住微笑道:「姑娘越發俏麗多姿了。」
楊影似乎有些害怕他的輕狂目光,沉吟良久,終於深深低頭柔聲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只為君故,沉吟至今!」萬般思念和滿胸柔情化為短短數字,芳心紛亂如雲如霧,語聲細不可聞,羞澀低頭後露出了潔白修長的頸子。
寥寥數字卻讓趙烈心弦震動,眼前少女雖然把情思深深鎖在心中,可是清幽言語中還是透露無法言語的深厚而平和的情感,他忽然抬頭微笑道:「今日風和日麗,不如你帶我逛逛繁華冠絕天下的東都洛陽。」
楊影明媚的雙眸閃現喜悅目光,腳步輕盈如風。
兩人乘坐柔軟舒適的寬大轎子出了楊府,艷陽高掛,萬里無雲,數十名帶刀官兵威風凜凜守護旁邊,鐵拳王恨無極和十幾名身著便服的黑虎幫精銳幫眾尾隨在後面,混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趙烈向來雙刀不離身,隨意用青布包裹放在身邊,轎子悠然轉入了貫通皇城南端門和定鼎門的天街,槐柳成蔭的大街兩旁萬家樓閣林立,鐘樓鼓樓遙遙相望,舉目都是客店、皮店、竹竿行、羊毛行、雜貨店、紙張店、棉花肆、鮮果行等競相設立,盛極一時。
趙烈凝視繁華街道,眼中閃過複雜目光,當年經商時未曾到過都城,雖然那時也算風光,生活舒適,可是怎麼也沒想到東都洛陽竟然如此寬大繁華,心中百感交集,遠遠凝望那肅穆森嚴,金碧輝煌的皇宮,默默握緊雙拳,眼中瞬間閃過征服一切的野心。
楊廣即位後於洛陽建立新都,東逾瀍水、南跨洛河、西臨澗河,北依邙山,城周超過五十里,宏偉壯觀,開鑿出一條南達杭州,北抵涿郡,縱貫南北的大運河,把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系連接起來,洛陽更成天下交通商業的中心樞紐,只見寬達百步貫通南北兩門的大街「天街」,筆直延伸開去,怕不有七、八里之長。
楊影臉上露出端莊矜持的笑容,根本沒有注意到趙烈眼中那讓人心寒的目光,她溫柔道:「洛陽以南北為中軸,洛水河橫貫全城,把洛陽分為南北兩區,以四座大橋接連,而城內洛水又與其它伊、瀍、澗三水聯接城內,使城內河道縈繞,把山水之秀移至城內,予人天造地設的渾成感覺。」她娓娓道來,語音溫柔而仔細耐心。
趙烈躺在轎子中含笑凝望清澈見底的洛水,但見水中魚群追逐,水面舟船林立,不少帆船在隱蔽於房舍下方的洛水駛過,只是帆頂移動,宛若陸地行舟,他欣然道:「我見慣江南水鄉,多引江湖之水貫城而過,蜿蜒如絲,但卻少有如洛水般寬深筆直,使洛陽別具肅穆威嚴的氣象,城市規模亦非水鄉城市可比。」
御道街旁遍植櫻桃、石榴、榆、柳等各式樹木,中為供帝皇出巡的御道,際此春夏之交,桃紅柳綠,景色如畫,美不勝收,不時有一隊隊甲冑鮮明的官兵走過,整齊威嚴,讓人隨時體會洛陽乃是天子腳下,天威不容侵犯。
轎子悠然來到橋上,趙烈環目一看,橋上橋下確是擠得水洩不通,萬人雲集,旅店、酒食店鱗次櫛比,將洛水南北的市集連成一片,熱鬧非常,他微笑道:「居高臨下瞧著闊敞無盡的長街,街上往來頻繁的車馬,兩邊道上熙攘的行人,這又是另一番感受。」
楊影溫柔體貼,抿嘴輕聲道:「這座叫天津橋,凌空飛跨洛水,天津曉月乃洛陽八景之首,最迷人是夜闌人靜,明月掛空之時,漫步洛水之畔,個中況味,當是一言難述。哎,只是當今聖上勞民傷財,耗費巨大,為了使洛陽有都城之實,從全國各地遷來了數萬戶富商巨賈,又將河南三千多家工藝戶安置到郭城東南隅的洛河南岸十二坊居住,所以眼前才有此氣象。」她自幼便知書達禮,溫宛如玉,興致勃勃地向趙烈介紹洛陽繁華和辛酸。
趙烈心情非常放鬆,似乎忘記了本是江湖草莽,忽然微笑道:「很想與你漫遊洛陽,不過並不想乘坐轎子,也不習慣被官兵圍著,我們不如隨意在洛陽城中四處看看,只有這樣才能真正體會洛陽的神采。」
楊影優雅跨出了轎子,暴露在燦爛陽光中,洛水兩旁全是如煙如夢的楊柳,煙裡柳葉絲絲弄碧,舞蔓楊柳樓心月,春心情催柳絲長。
兩人並肩漫步在洛水之畔,楊影開心地穿行在擁擠的人群中,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空氣,臉上掛著絢爛笑容,她嬌笑道:「我很喜歡楊柳,因為它從初春點點鵝黃新綻,到寒冬片片翠綠盡落,柳葉在枝頭保存時間極長,留給世間無盡春色。」
趙烈似乎很喜歡這種輕鬆的感覺,微笑悠然道:「柳絲長,春雨細,一絲柳,一寸柔情。」
楊影似乎被這句話染上了傷感情緒,靜靜沿河岸走著,良久才柔聲道:「你知道為什麼洛陽有那麼多楊柳嗎?」
趙烈露出無賴笑容道:「當然知道,因為你喜歡楊柳呀!」
楊影秀臉陡然摸上紅暈,心中卻是甜絲絲的,微笑道:「才不是呢!當今聖上也喜歡楊柳,下令在堤岸上多種垂柳,為鼓勵民間多種柳樹,聖上還明文規定百姓每種活一顆柳樹,賞細絹一匹,百姓就紛紛植柳,於是洛陽遍地垂柳。」
街道上行人如鯽,車轎川流不息,大道兩旁店舖林立,裡坊之間,各辟道路,與貫通各大城門的縱橫各十街交錯,井然有序,可是前方卻忽然出現擁擠人群,堵塞了寬敞大道,數百人似乎正在搶購什麼?
趙烈歎息道:「想不到繁華東都也有讓人瘋狂搶購的貨物,不知是什麼東西?那些商人還不趕緊從外地購貨嗎?那可是能狠狠賺一筆呀。」
楊影搖頭道:「有位女子在前面屋子裡面隔著屏風作畫,她的繪畫非常精湛絕美,引得洛陽富家子弟瘋搶,一時之間洛陽紙貴!這個少女平時從不見人,繪畫數量很少,極難得到,但她卻和我頗為結緣,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常去看她繪畫,她也送了我幾幅山水畫,就連我二哥也頗為欣賞。」
趙烈聞之,眼中露出好奇的目光,神色忽然變得很溫柔。
楊影忍不住掩口輕笑道:「這位少女很漂亮的,想見她嗎?我幫你介紹一下吧。」
趙烈露出燦爛笑容道:「我並不想見她,不過很想看看她送你的畫,因為有段時間我也是整天靠賣畫度日。」他閉上雙眼,似乎回到了煙雨江南,回到喪失功力的艱難歲月,每天強忍毒素的折磨和痛苦,提筆凝神繪畫,畫山畫水畫世間萬象。
楊影也是心神激盪,想起了在江南偶然得到趙烈所畫的《瀟湘風竹圖》,想起了他們在江南驚心動魄的邂逅,想起了當時惶恐興奮的滋味,那時候還不知道摟著她的男子就是心中仰慕的才子,「命運就是這樣神奇,該來的怎麼躲也躲不開。」她的心充滿甜蜜,旁邊的洛水似乎也在眼前晃蕩。
趙烈睜開眼睛看到了站在岸堤上,垂柳斜影中的楊影,她就如楊柳一般,輕盈,柔美,清麗,就似長長漢白玉上深嵌著的翡翠和琺琅,透露著洛陽的富足和盈實,精緻而不奢華,含蓄而典雅,雖然不張揚,卻極引人。
柳絮紛飛時,白茫茫地圍著楊影飄落,軟軟的,輕輕的,不經意地落在她肩頭發稍,永隨她而去,卻讓她絲毫察覺不到,她微閉雙眼,早就沉浸幸福甜蜜的想像中。
凌亂飛舞的柳絮同樣落在趙烈身上,落在挽起的金色長髮上,冉冉飄浮,前兩次到洛陽都遇到蕭碧痕,可是這次還能相遇嗎?洛陽記載了太多的記憶,思念隨著朵朵柳絮飄飛,不知能飄到何處?
洛陽地處中原,龍蛇混雜,魚目混珠,藏龍臥虎,能人奇士頗多,更是天子腳下,江湖勢力或多或少都和官府有牽連,於是趙烈為了處理金龍幫加入黑虎幫的事情,暗中命令數百黑虎幫弟子盡快趕到洛陽,他只能在洛陽多呆了幾天,好在楊府不但規模宏大,而且府邸建築巧奪天工,滿目皆是鬱鬱蔥蔥的江南景致,身邊還有善解人意的楊影伴在身邊,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滿院風月當酒飲,十里湖山醉我心。」趙烈坐在湖光水色的亭子中輕聲吟,然後凝神提筆繪畫,楊影含笑在旁邊研墨,不時巧笑倩兮地彈奏古琴,似有似無的琴聲,如怨如訴,如泣如慕,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琴聲悠然而止,趙烈也輕輕擱筆,征戰江湖的日子已經很久未曾這樣悠閒繪畫了,他凝視筆下寫意山水畫微笑道:「凡畫山水,最要得山水性情。得其性情,山便得環抱起伏之勢,自然山性即我性,山情即我情。」
楊影柔聲道:「我把你這些天畫的幾幅畫拿到那位神秘女子那裡了,她也很欣賞你的繪畫,認為雖然筆法稍顯生澀,但畫風大起大合,養浩然之氣於胸中,行萬里路,飽游天下名山,千山萬山歸為一山,實乃胸中之山,筆落紙上,心游萬仞,達到了一種隨心所欲的境界。」
趙烈心中一動,輕輕把那女子的山水畫攤開放在桌上,畫上並無任何落款題字,他凝視良久淡淡道:「此女也不簡單,我做事時常隨心所欲,筆下的山水自然也是隨心所欲,她的畫我仔細看了,畫風清新自然,讓人心情愉悅,達到人與自然和諧溝通,山水畫不只是對自然簡單的描繪,而是通過筆下的一山一石,用筆墨訴說思想,一種天地間的真氣。靜觀自得,內心清淨者,筆下不可能有濁氣,此女之心晶瑩澄淨,實在罕見。」
楊風健步順著長廊走了過來,還未走到就遠遠爽朗道:「沒想到威震江湖的武林戰神不但文才風流,而且還能靜心繪畫,真是讓人佩服!」他走近仔細凝視擺放在桌子上的兩幅山水畫,眼中忍不住流露出讚歎之色。
「趙幫主的畫,樹石雲水,俱無定形,妙悟通時,工拙一致,自由自在,海闊天空,心量廣大,無有邊畔,一筆之中,大有天地!而這位畫坊女子之畫則充滿了生氣,擅於用色,長於配色,使顏色極為鮮艷,有一種恬淡的美,煙雲縈繞,山崢嶸,水泓澄,霧失樓台,月迷津渡,似有若無,靈動變化,清寒透亮,筆端絲紛,皆清淚也。」楊風沉聲道。
趙烈臉上露出微笑,搖頭慚愧道:「估計我又是在班門弄斧了,光聽楊兄這番高論,我已知楊兄乃是繪畫高手,楊兄文滔武略,氣度沉穩,可是從不炫耀,而我輕狂自大,實在汗顏慚愧。這次洛陽之行非常順利,全仗楊兄大力支持,我感激不盡!」
楊風微笑道:「心胸博大者,畫不可能氣短,我從山水畫上望出趙幫主的雄心抱負,希望不要忘記我對你說過的話,江湖之事我不想過多插手,自古仁義才能服天下。今晚我們到城中英雄樓喝酒,帶你嘗盡洛陽的美味佳餚。」
楊影忽然插口道:「畫坊少女很想和趙公子探討繪畫意境,不如晚上我也把她也一塊叫來吧。」
楊風對楊影笑道:「既然是你的好朋友,那就叫來一起吃飯,晚上我們微服出門,我不喜歡帶領大隊兵馬擾民,喜歡悠然自得的生活。」
英雄樓位於落水之畔,上兩層平面為八角形,下兩層為四方形,四面敞開,三疊相依,一閣兩樓,寬大桌子上擺著著名的洛陽水席,水席共有二十四道菜,其中的第一道萊是洛陽燕萊。此菜雖名高味美,但製作並不複雜。作時,先把蘿蔔切成約一寸半的細絲,用冷水浸泡後,再用細綠豆粉拌勻,上籠蒸五分鐘後,晾涼入溫水泡開,撈出後灑上鹽水,再蒸透即可。食時,配上雞肉絲、豬肉絲、海米、蹄筋絲、玉蘭絲、魷魚絲、海參絲和紫菜絲,用高湯烹製,再放點香菜、韭黃,讓人望之食指大動。
趙烈微笑道:「楊兄,洛陽水席果然名不虛傳,其味道極其鮮美,湯清利口。明日我將離開洛陽,趕回黑虎山,今晚吃得真是痛快暢快,不過以後我會常到洛陽,因為此地乃是中原武林的核心。」
楊影忽然有點哀怨失落,紅潤臉色變得雪白,仿若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清翠的霓裳,端莊富貴的姿態,讓人疼惜,默默在窗外邊自憐洛水中的倒影,「他終究會離開的,只是不知下次什麼時候才能相見?江湖到底是什麼,我好想去看看。」
酒過三巡,楊風忽然想起了什麼,微笑對楊影道:「那位畫坊少女不是要來吃飯嗎?怎麼還未到來?」
趙烈淡淡道:「我都忘記了此事,我們兄弟二人今晚喝酒頗為痛快。」
楊影驀然從惆悵中驚醒過來,輕聲道:「她不喜歡這裡的氣氛,讓我們吃飯之後到她住處去喝茶論畫。」
三人帶起暖意的風離開了酒樓,暖風吹著楊影粉嫩的臉蛋,新鮮嬌柔的臉頰吐露著少女心事,一點一點,化作瓣瓣英容,飛滿河畔。
畫坊少女的香居藏在河畔數千間院落之中,滿目皆是清一色青磚青瓦,由小巷相連,形成深巷高牆,巷窄小而曲折,數百道街巷曲裡拐彎,縱橫交錯,都以大青石板鋪地,形式大同小異。從門外看去,實與其它民居無異,只是門飾比較講究,不像鄰居門牆的剝落殘舊。但內中卻是另一回事,不但寬敞雅潔,園林與院落渾成一體,佈局清幽,建建築還別出心裁,頗具特色。
院子中間竟然是一彎碧水,水池之北是座歇山頂式的小樓,五楹兩層,翹用飛簷,像蝴蝶振翅欲飛,非常別緻,畫坊少女的香閨就在那裡,小樓後是蜿蜒的人造溪流,由兩道小橋接通後院的婢僕居室和倉房,佔地雖然狹窄,丘壑宛然,精妙古樸,極具詩意。
楊影,楊風談笑著先後走進了香居,可是楊風的身子卻忽然僵立在門口,就算是面對千軍萬馬,他也不會像這樣六神無主。
少女秀髮略微長了點,堪堪擋住了精緻的耳朵,卻擋不住嬌臉的粉白,那種白,是乾淨極了的,那種粉,是鮮嫩透了的,不用任何修飾,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吹彈欲破的肌膚也只能在春風裡沐浴美麗,踏著洛水河風而來,帶著幾許風塵和消瘦,卻遮掩不住那淺淺的笑窩,就那麼輕輕一笑,抖落了醉人的年華。
楊風沒想到竟然遇到了日思夜想的韓夜冰,趙烈也沒想到能在洛陽碰到夢牽夢縈的韓夜冰,楊影更沒有想到閨中女友竟然認識身後的兩個男人。
楊影柔聲道:「韓姐姐,前幾日我送來的那幾幅畫乃是趙公子所繪。」
韓夜冰並沒穿著往常的紫色緊身衣,而是身著質地輕柔的青色布袍,上面隨意地繡著朵朵白色雪蓮,於單色中求多變,非常調和別緻,短髮烏黑柔順,雙眸中的濃霧化作風塵之色,卻更添風致,她微笑道:「我很喜歡那幾幅畫,只是沒想到會是威震天下的趙烈所畫!」
趙烈輕聲道:「你怎麼會跑到洛陽來賣畫?」
韓夜冰微笑道:「總不能一直呆在荒野吧,我從來未曾到過東都,所以這段日子都呆在這裡,感受繁華都市的喧囂味道。」
楊風微笑道:「韓姑娘總是率性而為,特立獨行,上次在雪域高原偶然遇到,這次沒想到卻在家門口碰到了。哎,你到洛陽為什麼不來找我?」
韓夜冰柔聲道:「神武大將軍忙於國事,統領數十萬大軍,我是不便打擾,樂得在這裡自由自在。」
楊影在旁邊沉默不語,女人之心異常敏感,輕易看出了他們三人之間微妙的情感,她靜靜凝望趙烈眼中流露出的深切情感,心裡頓時感到酸酸的,愁思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沒想到他們兩人都喜歡韓姐姐,不過韓姐姐的想法大膽新穎,個性愛恨分明,確實有種無法描述的獨特魅力,可是我的心為什麼那麼難受?」
趙烈赤裸裸地凝視韓夜冰,忽然沉聲道:「你好像又瘦了,獨自漂泊江湖很辛苦,我深深體會過這種滋味。」
韓夜冰微笑道:「沒有覺得啊,四處漂泊可以遇到很多人,可以嘗試很多新鮮的東西,時常會有新的體會,我喜歡這種自由的生活,天空中沒有留下痕跡,而我已經飛過。」
楊風微笑對韓夜冰道:「我很喜歡你的繪畫,輕靈空淡而色彩飄飛。」
趙烈默默把茶水中的茶葉咽在口中咀嚼,感受到了枯澀的滋味。
楊風卻是在回憶伴隨她走過的難忘歲月。
屋子裡忽然變得異常寧靜沉沒,也許眾人心中都藏著太多的話語,卻無法說出。
韓夜冰凝神描繪一幅青花釉彩的細頸瓶,積點成線,凝重而遲緩,煙雲隨輔,全畫之韻,因墨而足,浩瀚而蒼茫,色彩形象,光束推移,投影折射,宛如把花瓶印在宣紙上。
夜已深,月已滿,四人靜靜坐著,話不太多,隻言片語也都是關於繪畫技巧的談論,氣氛顯得有些微妙敏感。
楊風手中的熱茶早就冰涼,他輕輕抬頭對楊影道:「夜已深,我們還是回府吧。」
楊影心中充滿了淡淡的煩人心事,盈盈站起,抬頭對韓夜冰露出矜持微笑,低頭伴隨楊風緩緩離去。
趙烈依然靜靜坐著,絲毫沒有動身離開的意思。夜色更黑了,卻更顯風致,月光一瀉千里,透過窗欞,照在窗前,他沉聲道:「你還好嗎?」
韓夜冰微笑道:「我很好,很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認識了很多朋友。」雖然面露微笑,可是內心深處還是不禁感傷起獨處的冷清,她目光似水,輕聲道:「大哥整日在江湖奔波,又怎麼會想我?江湖是你的夢想,希望你能早日實現夢想,我早就厭倦了江湖。」
趙烈沉聲道:「今夜有月,有月的夜空,很美,我卻不覺得孤獨,因為,今夜有你相伴。」
韓夜冰忽然咯咯笑道:「不如我們一起夜遊洛陽,外面還很熱鬧呢。」她嬌笑著拉起趙烈的手,衝出了房屋。
月光溫柔如水,輕漫如紗,罩得整個大地顯得格外嬌柔,朦朧得如詩如畫,美奐美輪,繁華熱鬧的洛水河畔依然有三三兩兩的人兒,河中的大船掛滿紅色燈籠,裡面依舊歡歌宴舞,通宵達旦。
韓夜冰興致勃勃坐在路邊混沌攤子上吃著小吃,像個貪吃的小孩子,綠綠蔥花的香味瀰漫在夜空,她俏皮地伸出了舌頭,抬頭凝望美麗夜空,皎潔月兒婀娜多姿,月兒也好像知道了有人在欣賞她似的,羞澀的猶如少女一般躲進了雲層,繼爾又頑皮的探出頭來。
趙烈好久沒有這樣放鬆了,隨意喝著暖暖的熱湯,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實,似乎回到從前回到少年時代,那是一段浪蕩世間的悲苦日子,他也常常在深夜蹲在路邊吃東西,而此時,他分明看見韓夜冰的臉頰已染上了淡淡的紅暈,身上巨大壓力得到釋放,徹底把江湖放在一旁,痛快吃著暖暖的混沌。
夜深時,在寧靜的世界裡,塵事俗事都離得遠遠的,夜色把人的清純還原。韓夜冰微笑道:「今夜因為開心,也因為這美麗的夜色,我的心靈穿越了時空回到了過去,感受了喜悅,人生其實就是一種不斷更替的過程,不斷的失去,又不斷的獲取,在這失去與獲取之間,生命獲得了成熟與經驗,去掉了天真與稚嫩。」
趙烈沉聲道:「你看路邊光滑的石板路,那上面有多少人踩過,卻未留下任何足印痕跡,人世的生死輪迴是那樣的悄無聲息,宛如那沒有顏色的夢,我們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夢想,都期待著把夢染上色彩。」
她的影子倒影在美麗洛水中,身上掛著白色的星光點點,春風不動,悄然在黑夜中發出璀璨耀眼的光芒,輕悄的腳步如輕悄的呼吸,眉如彎月,淡淡的紅唇,雙眸深處卻始終瀰漫著迷茫的薄霧,眼角似嗔似喜,臉上多了幾分風塵和風霜。
甜美的笑容拂過她的嘴角,像一隻蝴蝶輕輕在夜空中飛舞,兩人踏著夜色走到了一片梔子花樹林。皎潔月光下,只見枝頭已空,只餘禿枝殘幹,樹下尚有落紅三四點,林邊有風,她長髮起舞,輕輕把手放在他手中,目光低垂,似笑似怨。
趙烈凝視凋落花朵的樹林,似乎聽到她聲如低訴,殘花落,閒池閣。枝頭空,明鏡薄。一月映池池儲月,月明池靜寄幽思,他知道今夜終不能成寐,於是緊緊拉著她的手。
韓夜冰輕攏髮絲,沿樹林行去,羅裙姍姍,她的魂和她的骨子裡面飄蕩著一首斷腸優美的曲子,有一株樹上還有半樹殘花,她輕輕摘下一朵,那花躺在手心,半死不活,指尖纖纖是一種殘酷的美麗。「猜猜梔子花是什麼味道?」雙眸忽然顯得深不可測,黑亮瞳子裡透出無盡的水光。
趙烈低聲道:「花當然是香的,零落成泥也是香如故。」
韓夜冰揚眉舉花示意,隨即斂容,二指拈花放進口中,那潔白的梔子花精魂會與她融在一體麼?「苦的杏仁味道。」她神色寧靜,點點螓首道,「很苦。」如果梔子花的味道也成為清苦,那麼這世上還談什麼花香,「我們離開這裡吧,這裡太傷感,到處是落花。」 她的頭髮垂得像一張面紗,不站到正對面根本看不見臉,輕輕飄蕩在洛水之上。
韓夜冰忽然開始微笑起來,嘴角掛著一絲陽光般的笑意,趙烈驀然發覺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忽然縈繞在身邊,淡淡的,幽幽的,輕輕的,柔柔的,四周是一片淒迷的黑夜,神秘而充滿力量,他沉聲道:「你的夢想是什麼?」
韓夜冰安靜道:「我追逐自由,討厭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可是我卻只能生活其中,內心充滿了矛盾和悲傷。」
趙烈驀然感覺橫亙在他們之間無法言語的距離,身子在深夜中越發冰冷,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把她纖細的手指一根一根蜷起來,緊緊握在手心裡,久久也不願放開。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朝日也緩緩升高。洛水西行,寬達十多丈的河面,巨舟並列,以大纜維舟,鐵鎖鉤連,蔚成奇景,水道陸路交通真繁密,似乎天下的舟車都到了這裡,街道上中外客商來推銷香料珍玩,錦絹絲綢,又或糧食茶葉等貨品,熱鬧非凡。
正午時分,趙烈和韓夜冰擠起人群裡面閒逛,沿街而行,抵達洛水南岸,悠然跨過天津橋,南北對起四座高樓,更添橋樑的氣勢,極為壯觀,離開了橋南的肆市後,道上行人疏落多了,兩人沿洛堤漫步,堤邊雜植槐柳,樹綠成蔭,風景迷人。
「她就像一片雪,飄飛在深邃的藍天,與飛鳥一起飄蕩,與沙兒一起飄舞,出水輕蓮般純白。」趙烈在心中想。
韓夜冰忽然輕聲道:「也許成熟真的是一種必然,那麼,我寧願只做一片雪花,不論何時,永遠飛在淨潔的天空。」
趙烈心弦震動,抬頭凝視,她腰束白色的寬腰帶,淡紫色緊身衣,細長入鬢的秀眉,凝神專注的眸子宛如一湖秋水,常年漂泊江湖,如玉似雪的肌膚不再白皙,而是泛出健康的紅潤,只是姿態依舊風資綽約。
韓夜冰輕撫嬌嫩楊柳道:「生命是什麼呢?」
趙烈沉吟道:「生命如火,燃燒成灰,就是始終,生命如風,注定離散,無法捕捉。」
韓夜冰微笑道:「生命如水,緣來緣去,流過無痕,不過是一場幻覺,似是而非。」 俏麗短髮迎著洛水送來的輕風,整個人如同灑射大地的一抹陽光,燦爛輕盈。
一葉輕舟漂浮洛水之上,鐵拳王恨無極親自在船尾搖櫓。趙烈和韓夜冰在船頭凝神描繪絕色河山,遠處的幾艘帆船載滿了黑虎鐵衛。
輕舟緩緩漂出了喧鬧都市,來到了郊外,堤旁遍種花木,桃紅柳綠,濛濛細雨,紅杏初發,煙雨霏霏,芳草新綠,飛鳥和鳴,河畔蜿蜒群山如畫,韓夜冰筆下同樣新柳如煙,水波瀲灩,船帆點點,山色空濛,青黛含翠。
趙烈含笑提筆在畫面空白處落墨,煙雲縈繞,氣勢磅礡,用墨之法,盡在其中,墨色過渡,則層次推移,乾濕濃淡,相互鋪排靠攏,由淡到濃,由干到濕,亦有無窮,由濃郁到清淡,由剛健到柔和,由焦濃潑灑到皴擦點染,最後收拾全局,先淡後濃,重疊有度,墨可潑可破,色亦然也。
韓夜冰凝視注視,心似乎飛到雪山之顛,她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薄霧中的洛水如同剛剛甦醒。
趙烈微笑道:「我喜歡雨,喜歡在雨中的感覺。」他忽然走到船尾,一任霏霏細雨灑在臉上,已經迷失在這無邊的春意裡,遠處細雨霏霏,琴聲嗚咽中,但覺薄霧清寒,春愁無盡。
趙烈忽然輕聲對恨無極道:「金龍幫的事情處理如何了?」
恨無極恭敬道:「稟報幫主,兩百長刀鐵騎和數百名黑虎幫眾已經進駐洛陽金龍院,黑虎幫已經完全控制了東都洛陽,黑虎幫勢力已經滲透到了中原。」
趙烈淡淡道:「黃恨水還老實吧,盡量把原來金龍幫的力量抽調到其他地方。」
恨無極低聲道:「黃恨水性格孤傲,金龍幫勢力在洛陽盤根錯節,恐怕很難讓他老老實實退出洛陽。」
趙烈冷冷道:「他會退出洛陽的,黑虎幫的目標就是爭霸江湖,而洛陽乃是中原武林的核心,更是天子腳下,我們必須牢牢控制。」
第九十七章鐵拳傷情
韓夜冰含笑望著雨中的藍色背影,飄逸飛揚的金髮被雨水打濕,垂落在趙烈肩頭,回頭看著緩緩流淌的洛水,總是不見波瀾,靜靜地、緩緩地流動著,卻帶走了多少歲月的滄桑和愛恨情愁,她會想,那些河水長流不息是不是因為無休止的歎息和嗚咽呢?當她看到雨中的兩隻翠鳥快活地跳上跳下時,她會露出開心笑容。
趙烈從雨中回到船艙,像個孩子那樣開心,全然沒有黑虎幫主的威嚴,伸出舌頭傻笑道:「細雨如霧,江風雖然一直吹,但煙雨卻更迷濛了。」他用雙手把頭上細細的雨水抹掉,凌亂的頭髮讓韓夜冰露出了笑容。
俏臉燃燒著明艷的亮光,唇角輕吐出一抹笑意,漣漪般擴大為一個動人的笑容,秀麗如彎月的長睫毛下修長明朗的美目靈光閃爍,柔和的眼窩把韓夜冰的眼睛襯托得明媚亮澤,秀挺筆直的鼻子下兩片櫻唇豐潤鮮紅,時盈笑意令她更顯眉目如畫。
韓夜冰微笑道:「我知道你喜歡飲酒,這裡有些陳釀花彫,口味很不錯,我陪你喝幾杯吧,我已經溫過了,你淋雨之後飲之,口味更佳。」啟封後酒香四溢,待飲之,口感圓潤,味甘勁足常人飲酒,趙烈感覺到有一團晶瑩在舌上滑動,似含有滿口珍珠,滋潤不已。
趙烈似乎看到了她的內心,綠水青山,朝霞夕陽,風霜雨雪,春夏秋冬,都能讓她慨歎;一棵草,一朵花,一隻小動物,都能讓她感動;青苔的舊屋,情意綿綿的老歌,都能讓她流淚,她的情感,融化在自然的天空中,融化在生命的旅途中。
韓夜冰輕逸飄灑,右手拿著一支宛如雲絮般輕飄飄的畫筆,讓人覺得見了就一陣輕鬆寫意之感颯然而來,船外細雨輕輕飄動,宛如白色的流煙那般。
趙烈忽然堅定道:「我們不會再分離了,以前我沒有力量保護你,可是現在黑虎幫不但控制了江南,而且勢力迅速發展,幫中猛將如雲,希望你能和我回到黑虎山,絕對不會有人傷害到你!」此刻小舟遠處至少有近百名黑虎幫眾守衛,防守堅固如鐵,就連蒼蠅也別想靠近。
韓夜冰溫軟而充滿性格的紅色櫻唇微啟道:「我不喜歡血腥江湖,喜歡四處漂泊,你願意隨我遍游世間嗎?你能放下江湖嗎?」
趙烈露出無賴笑容道:「不管怎麼樣,我都捨不得讓你離開,我們好久沒見面,你也不忍心讓我獨自返回黑虎山吧,你答應會隨我漫遊江南水鄉,你看到周圍猶如銅城鐵牆的護衛嗎,你怎麼可能離開?」
韓夜冰忍不住微笑道:「你真是無賴,居然膽敢動用黑虎幫的力量來威脅我,你有時候真的像孩子。」
碧綠清澈的洛水河滾滾朝東流去,幾條狹窄細長的漁船悠閒地在江上隨波蕩漾,船上漁夫動作輕鬆舒展將漁網撒向了水面,沒有憂愁,也沒有掛牽,只有平淡寧靜的生活。小舟順水不知不覺漂到了下游的龍門石窟。
兩岸的崖壁上山上翠柏成林,鬱鬱蒼蒼,挺立如刀削般崖壁,兩山窟龕,密如蜂窩,到處是密密麻麻的精巧窟龕,碑刻題記和富麗的佛像佛塔。
趙烈心中劇震,起身凝望氣勢雄偉的龍門石窟,龍門血戰似乎就發生在昨日,心情澎湃,雙拳緊握,當年在這裡怒為紅顏,孤身激戰六大門派,可是他和蕭碧痕卻未來得及說話,此刻也不知道她在何處?想到蕭碧痕,他很快想到了命絕大雁塔的鬼王,心中發冷,如何面對這件事情呢?他回頭凝望依然靜靜坐在船艙中的韓夜冰。
韓夜冰早就聽說了龍門血戰轟轟烈烈的故事,黑榜第一高手蕭碧痕殺了鬼王也是眾人皆知,她忽然輕聲道:「你又想起了蕭碧痕嗎?無名府的四大高手曾經找到我,希望我重新建立無名府,然後彙集府中高手殺了蕭碧痕,可是我知道大雁塔那場激戰乃是光明正大的搏殺,江湖就是這樣殘酷,每個人都是提著腦袋過日子,生死不過瞬間,若不能看透生死,根本不能進入江湖。」
她的話語異常寧靜平和,「我並不想殺了蕭碧痕,極度討厭江湖仇殺,可我也不會見她,無名府的四大高手性格激烈,他們絕不會放過蕭碧痕,我不停逃避,就是想要離開江湖,可還是在洛陽遇到你。」寧靜如水的眼神中隱藏著深深的痛苦,她只能漂泊世間,殺了蕭碧痕並不能挽回父親的生命,父親的離去讓她傷心欲絕,只能不停逃避。
峭壁上那些巍峨雄壯的佛像面目猙獰、咄咄逼人,絲毫沒有大慈大悲的模樣,趙烈好恨這些神佛的無情和命運的殘酷,胸口充滿悲憤,心神激盪,渾身冰冷,不知道該如說什麼,氣氛驀然變得壓抑深沉。
站在船尾的鐵拳王恨無極定定凝望龍門石窟,目光迅速變換,眼中終於露出了極度痛苦的目光,身子開始猛烈顫抖,面目肌肉顫動,雙拳緊握。
趙烈此刻心亂如麻,完全忽視了船尾恨無極的變化。
恨無極忽然把手伸到懷中,雙手顫抖,眼前似乎浮現無盡鮮血,咬牙冷冷凌空朝趙烈射出毒針,空中頓時暴起一陣黑雲,身外真元透氣而出,強大程度引得旁邊的空氣都被刮出來了虹光,也是和他臉上的顏色一般,連續不停地幻變著,呈現出一種難以見到的瑰麗。
趙烈毫無防備,根本沒料到恨無極會忽然暗中偷襲,千鈞一髮之際,藍色身子硬生生朝旁邊側移開,雙拳迅速捲起陣陣黑色的強橫旋風,但聞「叮,叮,叮!」的聲音紛紛響起,無數細小毒針射在了小船的頂棚之上。
韓夜冰忽然輕吟一聲,大腿被一根毒針射中,臉色驀然變得蒼白,身子軟軟就要倒下。
趙烈大驚之下,趕緊把韓夜冰凌空橫身抱住,雙手閃電般連接點住傷口附近的穴位,防止毒液擴散,拚命用內力護住她的心脈。
恨無極鐵塔般的身子沒有絲毫停頓,眼中射出怨毒目光,雙拳狠狠朝趙烈擊出,勁氣爆空生響,震人耳鼓。
趙烈此刻正凝神用內力為韓夜冰護住心脈,駭然發覺毒素已經在她體內迅速擴散,雖然明知恨無極的鐵拳朝後背擊來,可是無法分身應付,只能用後背硬捱了一拳。
「蓬」的一聲悶響,恨無極的鐵拳結結實實地錘在趙烈後背,藍色長袍驀然碎裂,恨無極拳頭的強大力量把兩人震離了船身,趙烈緊緊摟著韓夜冰,右手始終護住她的心脈,居然平平飛越了二十丈的水面,連續不斷把內力輸入她體內,堪堪落在洛水河畔,直到此刻,他嘴邊才流出了一絲鮮血。
恨無極雙手震得發麻,眼中露出了欽佩神色,趙烈臨敵經驗異常豐富,巧妙使藍色袍服鼓滿氣勁,居然借助充盈真氣的袍服破去了他必殺的毒砂掌,恨無極咬牙飛身躍過水面,霸道拳風捲起層層水浪席捲而起,聲勢驚人。
趙烈勉強壓用內力壓制住了韓夜冰體內的毒素,心中無比憤怒,倏忽間翻身從地面弓身彈起,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自有種渾然無間、行雲流水的氣勢,驀然在空中暴喝一聲,痛快吐出口中鮮血。
黑虎拳頓時釋放出了灼熱真氣,能輕易把對手經脈灼傷破損,真氣其快無比的累聚在拳頭之上,循環相疊,很快就集起一團強大的黑色真元,其聲之響亮,其音之宏大,直震得附近空間嗡嗡作響,讓人耳膜發麻。
恨無極雄壯的拳勁被破開,竟然趙烈揮出的勁氣往橫帶引,恨無極立時像一片浮雲般橫飛開去,他的手腕先是劇痛,接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勁氣閃電般入侵,酸麻迅速蔓延往全身經脈,那種難受的感覺,彷彿全身被毒蟻噙噬的慘況!
恨無極雖然偷襲也未能殺了趙烈,心中不是滋味,明知不是對手,鐵掌依舊傲然對上趙烈的左拳,只覺虛蕩而不著力,心叫不妙時正欲後退,趙烈的拳勁這才吐實,恨無極慘哼一聲,飛退出三丈開外,臉陣紅陣白,渾身氣血沸騰!
趙烈憤怒之下揮拳如雷,手中雙拳化作千萬道閃電般的黑色光芒,以掌作刀,斜側裡劈出數十道刀氣,同時以微小的角度切出,彎了一個大大的弧度,密密的元氣所組成的氣勁凌空擊出,滾切空氣的聲音組成了短暫但又連續出現的嘯音,聲勢之強,擋者披靡,無堅不摧!
恨無極抱定了必死決心,寧折不彎,自然也是招招硬接,十招過後已被震得眼冒火星,眼前驀然發黑,頭暈目眩,強悍的身子竟然被趙烈揮拳硬生生震飛,朝後凌空撞斷了三四丈遠處的大樹。
恨無極撞斷大樹之後朝前彈出,重重墜落地面,肋骨已被震斷數根!鼻子,嘴巴流出了大量鮮血,他右手撐在地面,頑強地站了起來,臉龐鮮血粘滿灰塵,望上去猙獰恐怖。
直到此刻,數十名黑虎幫眾才反應過來,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把恨無極圍了起來。
趙烈臉色鐵青,目光陰沉,沒想到統領黑虎鐵衛的首領居然膽敢暗殺背叛,剛剛還在韓夜冰面前誇耀如何安全,黑虎幫實力如何強大,可是眨眼間就遭受攻擊,心裡憤怒異常,臉上青筋暴露,恨不得把恨無極拖出去五馬分屍!
恨無極似乎沒有望到周圍森冷的刀劍,忽然大聲道:「趙烈,我要殺的人是你,那位姑娘乃是無辜之人,我這裡有黑白兩份解藥,黑色粉末取一半,然後混合全部白色粉末摻水服之,否則她必死無疑!」
趙烈雖然用內力暫時壓制住韓夜冰體內毒素蔓延,但她此刻臉色灰白如土,疼得連蒼白的臉都整個發青了,卻依然還是咬緊牙關,半聲不吭,其膽氣之狠絕,嘴唇都被咬出了絲絲鮮血,她心志的堅韌立刻表露無疑!
趙烈心疼無比,轉身定定凝視桀驁不羈的恨無極,目光閃爍,終於作出了決定,伸手接過解藥,迅速抱著韓夜冰飛到船艙之中,飛速把解藥混合江水給她服下。
、
趙烈知道情況緊急,也顧不了許多,輕輕把韓夜冰的繡邊紫綢褲給撕開了一大幅,露出了裡面的素色褻褲,使得一雙修長雪白的大腿整個暴露了出來,藍汪汪的毒針幾乎全部沒入了柔嫩大腿,很少見陽光的長腿顯得異常白皙。
趙烈握住韓夜冰白軟軟的大腿根處,防止毒素順著經脈竄進臟腑,同時手心源源不停地送出強橫真氣,想要把毒針和周圍毒液逼出來。
韓夜冰頓時感到了破髓硬刮的抽心疼痛,眉頭微蹙,但很快,身子好像被什麼軟綿綿細密密的東西給包住了那般,好似挖心般的刺骨酸疼卻是已經逐漸消失,疼痛消退後,神智開始清楚,因此她蒼白中之前因疼得有點發青的臉色,立刻就變得暈生霞起,在白皙中透出一股艷媚,展示出和平日裡不同的嫵媚。
她清楚感覺到撫按在大腿的一隻大手,宛如火燒般灼燙,透出了陣陣如波一般的熱力,使得身體像是被什麼暖暖的熱力給包覆了起來一樣,再也感受不到那宛如挖在心口的疼痛,反而出現一種骨頭都有點酥酥的麻感,素手於是緊緊捉著趙烈下伸的臂膀,發出了嚶嚀輕哼,是強忍的痛苦,抑或是婉轉的嬌啼,她也無法分辨,腰身不由得輕輕地弓起,就像是在她的體內每一個部份,都被一種柔柔的羽絨塞得滿滿的那般,讓她只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藍汪汪的毒針伴隨黑色鮮血緩緩逼出,韓夜冰一雙幾乎從不曾見光的腿膚顯得宛如玉脂那般地圓潤透明,呈現出一種艷艷的媚力,光滑如羊脂,加上她側轉身後露出隱約的臀溝,柔順的頭髮經過之前手掌撫弄而顯得有些凌亂,更讓人感覺出一股傭傭的原始魅態。
趙烈心弦震動,竟也望得呆了,發現心跳有些不正常,深深吸氣,然後輕柔地把繡邊紫綢褲掩在上面,驚艷的畫卷頓時消失了,可他的心還在「怦,怦」劇烈跳動,他擦去了額頭密密麻麻的汗水,輕聲道:「應該沒事了,你先在船裡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恨無極雖然被趙烈重傷,肋骨斷裂,但依然咬牙倔強站立,高大威猛身子如山般牢固。
趙烈徑直走到恨無極面前,冷冷道:「你為什麼要殺我?」
恨無極仰天狂笑道:「十三年前,我的父母妻兒被蕭碧痕所殺,屍骨無存!兩年前,我率領三個生死與共的好兄弟與眾多英雄豪傑在龍門石窟圍剿蕭碧痕,戰況激烈,可恨三個好兄弟先後被蕭碧痕斬殺,眼看此魔女即將被眾人亂劍砍死,可是你卻把她救出,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你!本來我加入黑虎幫是為了找機會殺蕭碧痕,可是今日面對曾經染滿鮮血的龍門石窟,彷彿看到了眾兄弟在我面前慘烈死亡,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再也無法忍受,哈哈!既然技不如人,要殺要剮也無所畏懼!」
趙烈驀然握緊雙拳,冷冷道:「你可知道背叛我的下場?就算是當年威震天下的卓不凡我也照樣砍下腦袋!」
恨無極雖然身受重傷,依然毫不畏懼道:「我並非背叛你,加入黑虎幫就是為了殺了魔女,砍頭不過碗口大的疤,老子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張口發出長嘯,想要把鮮血吐在趙烈身上,同時傲然揮拳擊出,早已不存活命的想法。
趙烈任憑那些血滴落在身上和臉上,面無表情,目光冰冷深沉,心頭在那瞬間湧上無盡的殺意,決心利用鐵腕手段避免黑虎幫再次出現背叛的事情!
旁邊的黑虎幫眾紛紛拔刀,眼看恨無極即將被亂刀剁死,不料卻被趙烈揮手擋住,拳頭輕輕擊出,本是平平無奇的一招,由趙烈使出來就是另一回事。
「砰」的一聲悶響,趙烈的拳頭結實地擊在恨無極臉上,恨無極頓時在空中翻滾著摔了出去,數顆門牙被擊碎,鼻樑骨也軟軟塌了下來,恨無極咆哮著挺身而起,整張臉都是紅艷艷的鮮血,鐵拳如風,再次擊出。
趙烈冷冷揮拳迎上,「喀嚓」一聲,恨無極的右臂被生生震斷,身子也被再次震飛出去,重重墜落地面!
趙烈縱身躍起,用力踩在他的頭上,緩緩拔出了長刀冰心。
良久,手中的冰冷長刀還是沒有劈下,畢竟恨無極也算是條漢子,並沒有利用韓夜冰來威脅,他心裡的憤怒逐漸化作片片悲涼,神態蕭瑟,忽然淡淡道:「你走吧,我在黑虎山等你來殺我!」
恨無極為了仇恨,強忍恥辱,掙扎著離開了龍門石窟,咬牙不讓重傷的身子倒下。
傍晚落日如血,洛水河依然寧靜流過,龍門石窟上面密密麻麻的石佛冷眼凝望血色世界,絲毫不為所動。
江湖隨時充滿了死亡氣息,稍微不慎就會帶來無盡的傷痛。
趙烈神色陰沉地站在江邊,心如潮水,「恨無極乃是鐵骨錚錚的英雄豪傑,可是為了蕭碧痕卻不惜採用卑鄙方法暗殺,仇恨的力量真讓人恐怖!她身上血腥殺戮太重,不知以後我將如何面對?難道真要為了她在江湖掀起血腥屠殺嗎,真的要為她與整個江湖為敵嗎?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太重了?韓夜冰差點香消玉隕,江湖與美女難道真的不可兼得嗎?」
「江湖之路遠比想像中艱難許多,憑借匹夫之勇根本無法真正稱霸江湖,無論面對多少困難也要走下去,既然選擇了,就絕不會放棄!」趙烈望了一眼停靠在岸邊的小舟,陰沉霸道的眼神頓時化為繞指柔。
身後的一名長刀鐵騎忽然上前輕聲道:「稟報幫主,接飛鴿傳書,萬象分舵已經死了十幾個兄弟,就連分舵主冷群剛也離奇死亡,眾人都在說萬象山莊鬧鬼了。」
趙烈渾身驀然散發出冰冷氣息,雙拳緊握,充滿殺意的雙眸瞬間恢復寧靜,淡淡道: 「過幾天正好是我那些好兄弟的忌日,我就到萬象山莊把這些鬼魂揪出來忌拜我的好兄弟!此外吩咐周長空快馬趕到萬象山莊與我匯合。」
洛水河畔蜿蜒精緻的香居,趙烈和韓夜冰靜靜相對坐著,風中瀰漫著離別的傷感, 「樓前一泓清水,身歸影裡江月瘦,幽夢曇花執誰手?風清綠煙柳,飄花識盡愁,何必苦吟春?殘花淡後覓從頭。」
韓夜冰面帶微笑,雙眸似乎不帶人間煙火,悅耳的聲音柔柔地道:「分離不過是為了下次重逢,真正的美麗是在克服痛苦之後才會出現的,有時候分離比相聚更加恆久絢爛。」
趙烈沉聲道:「或許你說得對,相見不如懷念。」他忽然注視到擺放在角落裡的寒月短弓,那是她曾經心愛之物,可是此刻卻那麼隨隨便便的擱在角落,沾滿了灰塵。
「這把寒月短弓送給我吧,看到它我就會想起你。」趙烈輕聲道。
韓夜冰柔聲道:「你喜歡就帶走吧,我已經不再用它了。」小巧柔軟的嘴唇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短髮襯托出飄然獨立的個性,一撮劉海輕柔地覆在額上,眼角朝上傾斜高挑。
趙烈癡癡凝望,忽然露出灑脫輕狂的笑容,大聲道:「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我們總有一天不會再分離,無論你在何處,哪怕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會來找你,我說到就會做到!」
沉重馬蹄踏在石板大街上,如密雨敲窗,戰鼓雷鳴。趙烈率領數百鐵騎狂奔而去,就在騎馬奔馳而出城門的瞬間,他忽然勒馬停下,不等駿馬高揚的前蹄落地,藍色身子已經飄然而下。
楊影靜靜站在城門口,內著銀白色的緊扣勁裝,頭上束著三疊高髻,斜插銀鳳貴妃簪,看起來就有點像是一位宮中的妃子,趁便輕裝外出的娉婷麗人,她把手中的荷包遞給趙烈道,「這是上等麝香,開經絡,透肌骨,你疲憊的時候能讓你解乏,我會在洛陽等你來看我。」她臉上掛著矜持的微笑,沒有太多火辣的話語,靜靜站立,雙手交叉垂在身前,亭亭玉立,猶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
趙烈胸前懷中揣放著極名貴的麝香荷包,清楚明白楊影的款款真情,濃郁的香氣經久不散,三丈外也可聞到香氣,他心中充滿溫情,豪情滿胸,揚鞭奔馳,身後只留下了楊影默默佇立風中的身影,「洛陽花狂風有情,獨留殘淚藏心中。」
夜色漸漸暗淡,明月小樓無語。韓夜冰心中的孤獨和悲傷無人訴情衷,冷淡的房間在深夜越發冰冷,她毫無睡意,眼神迷茫,似乎在思索什麼?殘夢未醒,孤獨地在她的天空中飛翔,最終觸摸到綿綿白雲,感受風迎面吹來時的快樂。
可是夢醒後呢?韓夜冰就像白雲輕輕飄蕩世間,為了她心中的夢想四處流浪,告知欲來的風雨,然後繼續飄遊,喜歡在深夜凝望星空,拿起風的畫筆,描繪著模糊的臉龐,模糊的輪廓卻分明有著一雙憂鬱的眼神。
她的眼瞳又黑又亮,身穿緊身淡紫色飛雲袍,似嫌單薄了點,輕盈流動,俏麗身子彷彿可以隨風起舞,她不由自主地畫出了一個藍色背影,長髮微微晃動,背影卻逐漸模糊,難道是她的淚水把水墨弄得凌亂濕潤嗎?在最初相識的某個日子,在不經意間被放逐,心動如初。
趙烈在半夜時分策馬趕到了萬象山莊,寬闊的石橋竟然籠罩在黑霧之中,橋上飄蕩著密密麻麻的白色布條,招魂幡和紙錢,刺眼的白色在暗淡夜色中平添幾分哀傷詭異,天空沒有星星月亮,偌大的萬象分舵顯得死氣沉沉,彷彿裡面隱藏著無數惡魔。
寬廣的萬象山莊無聲無息,死般的寂靜。趙烈獨自默默踏上了寬闊古老的石橋,那些飛舞在空中的白色紙錢妖艷落在身上,落在眼前,隨風在地面翻滾掙扎,帶來了莫名的寒意,他靜靜聆聽迴盪在山莊中喪事法事的暗淡聲音,凝神望著那陡然飄蕩在風中的白色招魂幡,目光閃爍,臉上浮現了冷笑。
周長空早就在門口恭敬站立,看到趙烈的身影,遠遠就跪在地面沉痛道:「恨無極乃是屬下親自提拔成為黑虎鐵衛的首領,沒想恨無極竟然暗殺幫主,此事關係重大,屬下嚴重失職,罪不可赦,請幫主處罰!」
趙烈緩緩走到周長空面前,靜靜凝視,周長空雖然絕非英俊之人,但五官端正,鼻樑彎曲如鉤,身態輕逸飄灑,精明幹練,身上華服總是乾淨整潔,衣服上連微小皺紋也沒有,兩把精鋼長劍已經卸下放在身前。
良久,趙烈微笑著對周長空道:「我讓你趕到萬象山莊,並非是怪罪於你,恨無極的確是難得人才,這不是你的錯,雖然我想盡力化解和整個江湖的仇怨,不想讓黑虎幫與江湖為敵,但有些東西是無法化解的,你加入黑虎幫後,立下了赫赫戰功,幫務也管理得井井有條,你先站起來吧。」
周長空沉聲道:「多謝幫主的免責之恩,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
趙烈冷冷道:「我也不想再看到這種事情,黑虎幫迅速擴張,幫眾難免龍蛇混雜,以後你負責審查幫中兄弟,全面整頓幫務,誰若想膽敢背叛我和黑虎幫,無論是誰,統統殺無赦!」恨無極的背叛讓他感覺到了沉重的壓力,不得不用高壓來控制日益擴張的幫眾,江湖之路依然漫長而艱難。
周長空驀然感到趙烈身上迸發出了強烈寒意,深深吸氣,沒有答話。
趙烈接著道:「黑虎城的修建進展如何?你在萬象山莊可否查明那些兄弟離奇死亡的真正原因?」
周長空恭敬答道:「修建黑虎城進展順利,肯定可以在一年之內完工,那將會是江湖中前所未有的巨大城堡,規模空前絕後,城外和城中機關堡壘密佈,護城河寬達十丈,城牆上三步一崗樓,十步一箭樓,而且裡面隱含八卦周易之術,易守難攻,不久的將來,黑虎城將成為武林的中心。」
「萬象分舵目前已經死了十七個兄弟,其中包括了分舵主冷群剛,死因很奇怪,並沒有明顯的外傷和內傷,面目皆露出恐懼神色,似乎是被活活嚇死,而且許多兄弟也曾經在山莊內望到像鬼魂般的影子,此刻偌大山莊中,近百兄弟人心惶惶。」周長空說到這裡略微停了下來。
「但屬下認真勘察現場,還是發覺了不少破綻和蛛絲馬跡,這顯然是敵人精心設置的陰謀,對手肯定是神出鬼沒的高手,只是屬下暫時還不知道對方的真正目的。」周長空挺直腰板,精神飽滿,有條不紊地沉聲道出。
趙烈淡淡道:「我早就聽說你擅長追蹤破案的奇術,心思敏銳如絲,所以特地把你調到這裡,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對手膽敢在萬象山莊神不知,鬼不覺就殺了這麼多人,顯然是精心策劃設計,實力不可小視,這次我一定要拿他們的鮮血來祭奠曾經在這裡慘烈死亡的好兄弟!」
萬象山莊裡面熟悉的花草樓閣忽然變得陌生森冷,趙烈眼前總是跳躍出眾多好兄弟悲傷憤怒的目光和鮮紅血腥的血色,這難道真是一個不祥之地嗎?山莊裡面的兄弟面無血色,神態萎靡,顯然這些日子在心驚膽戰中度過。
趙烈如山堅固站立,臉上露出了燦爛笑容和超脫的從容自信,那些幫中兄弟不再感到心驚肉跳,幫主是他們心中永遠不會倒下的戰神!
趙烈微笑著對身邊幫眾道:「你曾經在山莊裡見到鬼魂出現嗎?」
「那些兄弟在死前曾經發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屬下的確親眼見過白色鬼魂飄蕩在夜空,兄弟們都說老神刀門和山水聯盟都在這裡遭受到覆滅,前朝名將也被抄家滅門,這裡有無數鬼魂在暗中作祟,不停詛咒!」這名幫眾說話的時候顯然還有些後怕。
趙烈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沉聲道:「鬼由心生,世間本無鬼,只要心中無愧,何懼那些鬼魂!我就不信邪,今天偏要把那些鬼魂揪出來。」
主殿萬象殿中間堆放著十七具棺木和靈牌,裡面是冤死的十七名兄弟,空蕩蕩的大殿透著莫名的陰森冰冷,散發著屍體腐敗的難聞味道,一名幫眾心裡發冷,低聲顫抖道: 「稟報幫主,這個大殿非常詭異恐怖,已經有七八個守夜護靈的兄弟連接神秘死亡,無聲無息。現在晚上都沒人膽敢呆在這裡。」
此刻正是深夜,外面烏雲湧動,陰風陣陣,沒有一絲亮光,枯枝偶爾飄落地面,發出的喀嚓聲聽起來格外毛骨悚然,更遠的地方響起了貓頭鷹「桀,桀」的鳴叫,大殿中只有那些慘白蠟燭發出慘淡妖艷的光芒,裡面到處掛滿了白色招魂幡,無風而不停晃動,彷彿無數冤魂在隱藏在招魂幡中跳動,讓人心驚肉跳。
趙烈臉上也沒有了笑容,不過並非因為恐懼,而是想到被卓不凡殺死的好兄弟,心中悲憤難忍,熱血頓時沸騰,虎目含淚!他們曾經在這裡度過了激情燃燒的歲月,一起狂飲高歌醉不休!
周長空目光閃爍,忽然輕輕跪在地面仔細查看,似乎發現了什麼,目光緩緩延伸到中間那尊漆黑名貴的棺材上面。
中間擺放著萬象分舵主冷群剛的棺材,漆黑棺木格外黝黑髮亮,趙烈回頭望了一眼周長空,臉上露出了冷笑,「冷群剛性格堅韌勇猛,乃是我親自提拔的手下,勇猛過人,怎麼會被活活嚇死?」他忽然伸手按在棺材蓋板上,猛然揭開了沉重的棺材蓋板!
血影刀冷群剛的屍體早就變得僵硬冰冷,散發出難聞的腐敗氣息,鐵青蒼白的臉上青筋暴露,雙眼暴睜,顯然死不瞑目,身體蓋著白布,周圍灑著白色的干石灰粉。
趙烈穩立如山,瞳孔驀然收縮,似乎從冷群剛憤怒的雙眼中看出了什麼,忍不住射出了悲憤的目光,忽然輕輕俯身把冷群剛不願意閉上的眼簾合上,冷冷道:「你安心去吧,我一定會親手殺了兇手為你報仇!」
就在趙烈俯身的瞬間,一道亮閃驀然破空而出,如一道絢麗的迷霧從冷群剛的胸膛中電射而出,那是一把鋒利狹長的彎刀,奇妙地破膛而出,帶起了凝固的暗黑色血液,散發出死亡的詭異味道。
趙烈驚駭之下,藍色刀芒似乎已經刺入了胸膛,他閃電般側身閃開,右手忽然重重拍在棺材上,「蓬」地震碎了堅固如鐵的棺木,藍色身影則借力旋轉著飛了出去。
但見一條白色身影發出了低沉悶哼,鬼魅般從破碎的棺材裡面飄了出來,白色身影竟然隱藏在冷群剛屍體下面的隔層中,萬象大殿中的十幾名兄弟驚恐地朝後退出,妖艷黯淡光線映襯下,他們還以為是屍體還魂了。
纖小的白色鬼影飄蕩在風中,身軀凌空站立,完全不借外力,就這麼定定地停在空中,身影不停變幻,根本連相貌模樣也看不清楚,一把細長如絲的軟劍如霧如雨般重疊交織在一起,慢慢形成了一張網將趙烈困在其中,彷彿有一隻無形的鬼手在暗中操縱著一切,不知不覺中趙烈已經站在暗流湧動的中心。
趙烈神態悠然自得,似乎早有意料,甚至沒有拔出長刀,身子在奇幻光影中奇異地扭動,如同柔若無骨的長蛇在其中穿梭,輕鬆掙脫了殺氣逼人的劍網,迅速朝後退去,眼睛裡根本沒有望到漫天劍花,後背幾乎快要靠著那些陰森恐怖的棺木。
周長空臉上露出了冷笑,迅速拔出短小細圓的雙劍,閃電般交叉刺入了趙烈後面的棺材,又是一條白色人影從碎裂的棺木中躍了出來,此人手持的一把細長彎刀竟生出一種可怕吸力,緊緊鎖定了趙烈,那是一種鋒芒不露的氣勢,而只有功力深厚的高手才能作到如此精神內斂。
趙烈臉色忽然凝重起來,剛才若非周長空提前刺出雙劍,迫使殺手現身,不然對方前後夾擊,場面的確異常凶險,但見空中兩條白色的身影紛亂交錯,宛如影子般形影不離,正是曾經在龍門客棧暗殺過趙烈的影子殺手!
趙烈反身順著那股強烈的吸引之力橫空而起,藍色身影傲然迎著細長彎刀飄然而動,對方細碎的刀芒氣割在臉上如針在刺,狂湧勁道壓得他氣血翻湧。
周長空並沒有出手,而是迅速命令手下把影子殺手圍困在萬象大殿,冷靜地指揮數十幫眾排列出陣形,虎視眈眈地注視飄舞在風中的影子殺手,但見兩條白色身影穿梭瀰漫在密密麻麻的白色招魂幡中,彷彿兩隻幽靈在跳舞。
趙烈雖然重壓之下,不過反而仰頭發出了豪爽笑聲,傲然凌空擊出黑虎拳,黑色拳風當頭壓到,那是如山臨頭的悍然感覺,一股含而不放的氣勢沛然而至,讓人呼吸窒息,心中暗驚。
影子殺手向來在江湖中神秘莫測,精通易容,飄忽不定,武林中誰也沒有見過他們的真面目,就連他們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兩人偶有失手也都能全身而退,刺客不可以出名,出名之後的刺客便不是刺客了,出名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可是他們在江湖中卻早就是如雷貫耳!
趙烈大聲喝道:「我今日就要看看影子殺手的真正面目,你們今夜插翅難飛!」雙拳暴射而出,但見寒光如鐵,拳風竟然亮閃閃,冷寒寒,兩道紫黑色光華瞬間劃過大殿,暗淡光線下顯得奪目動人,那是無始無終的鐵拳,彷彿是千百年的夢魘,聽不見任何聲音,卻有如千百塊的精鐵交擊翁鳴,簡簡單單的一拳,卻有撕裂雲錦,斬水擊流的玄妙,彷彿似有神魔附身之力,竟然悍然迎上了鋒利的刀光劍影。
黑虎拳激盪出了層層的透明漣漪,影子殺手變幻無影的銳利刀劍卻無法砍穿這層透明漣漪,迸發出了耀眼璀璨的光芒,強大的真氣流把大殿中的白色蠟燭震倒,就在光線黯淡的瞬間,空中忽然爆發出陣陣黑霧,影子殺手的白色身影忽然憑空就驀然消失,如同鬼魅般神秘消逝。
趙烈目光閃動,凝神聆聽空中細微破空聲音,傲然拔出長刀冰心,刀身瑩白亦如雪,清澈得像一面鏡子,一分不差的將殘存的微弱燭光折射在風中,黑暗陡然亮了起來,刀光漫天起,他的心也陡然靜了下來。
無數被長刀斬成碎片的白布從空中飄落,卻沒有了影子殺手的蹤跡,剛才剎那時刻,影子殺手巧妙地褪去了身上顯眼的白色外衣,趁著黑霧掩護居然從密不透風的刀光和大殿中嚴實的包圍中衝了出去。
第九十八章殺手之心
趙烈絕不甘心讓影子殺手在眼皮下逃走,腳尖點在地面,縱身而衝出大殿,藍色身影瞬間瀰漫風中,藉著夜色掩護,迅速拿出了寒月短弓,移幻在空中的身影冷冷隱蔽地彎弓搭箭,敏銳而清晰地感受到了遠處黑暗空氣漣漪和波動,數枝黝黑鋒利的長箭無聲射出,他也並沒有任何把握射中對手,但這幾枝長箭飽含了他強橫內力和超乎尋常的敏銳感覺,耗費了大量真元。
黝黑長箭在黑夜中一閃而過,無聲無息地沒入了黑暗,空中忽然穿來低沉的悶響,一絲血花閃現空中,一個模糊的黑影負傷後墜落地面,黑影落地倏然輕揮右手,一把雪亮細長彎刀穿袖而出,真氣刮擦的尖厲聲和隆隆的氣爆聲不絕於耳朵。
趙烈閃電般飄然而至,修長身子飄在空中,踏著虛空站立,其姿態優美,輕靈若仙,宛似沒有重量的幽靈,長刀冰心鋒利的刀刃泛出藍色光芒,襯托著詭異的黑色薄霧,帶出一陣冰冷刀芒把這團黑影牢牢困住,厲烈刀光如同道道耀眼閃電劃過夜空,刃面暴出了層層條渾厚無比,光亮刺眼的藍色刃芒,真氣橫流四溢,環環而出,重重相扣,光環交錯!
影子殺手負傷之後顯然不是趙烈的對手,「鐺」的一聲,長刀冰心擊飛了對方的細長彎刀,血花未曾濺落的時刻趙烈已與他交錯而過,此時,數十名幫眾舉著火把潮水般湧來。
周長空雙手持鋒利精鋼長劍,冷冷地從詭異角度架在了神秘的影子殺手脖子上,剛才一枝鋒利長箭無情射穿了殺手的大腿,鮮血噴湧而出,灑滿了整個院落,可是刺客依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周圍耀眼的火光映出了殺手的面目,這是一張極其普通的面容,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臉上毫無表情。
周長空毫不留情地點了殺手的穴道,冷笑著伸手揭開了殺手面上的人皮面具,江湖神秘的影子殺手終於露出了真面目,此人年近四十,雙眉修長,宛如劍形,星目朗朗有神,嘴上蓄著黑亮而且修剪整齊的濃須,臉色雖然因為大量失血而蒼白無神,不過依然掛著淡淡的灑脫笑容,竟然有著幾分儒雅高貴的氣質。
周長空收回雙劍,昂首朗朗道:「大丈夫,生於世,頂天立地,自當光明磊落!暗器,毒藥和刺殺,非英雄所為也。」
黑衣刺客微笑道:「試問天下眾生,誰是英雄?我不過是個殺手,精密計劃,機關陷阱和毒藥暗器無不用極,所有一切都是為了殺人,殺手為了這個目的甚至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
趙烈淡淡道:「殺手就該不擇手段,能殺人的刺客就是出色的殺手,這才是真正的刺殺之道。」
黑衣刺客聞之,眼神閃過一絲欽佩之色,但很快凝視遠處漆黑無聲的山莊,眼中隱約露出了一絲憂慮神色,忽然靜靜道:「趙烈不愧是武林戰神,反應異常敏捷,隨機應變的能力恐怕天下無人能及,你為何早知道我們藏身在棺木之中?」
周長空忍不住得意道:「我曾經故意加入過殺手組織,刻苦學習殺手殺人的方法和技巧,就是為了防範殺手的暗殺,更是苦心研究過追蹤之術,任何蛛絲馬跡都休想逃過我的眼睛,萬象大殿中灑落了極少的石灰粉,常人很難察覺,但我卻不會放過,從中看出了破綻。」
黑衣刺客歎息道:「趙幫主身邊人才濟濟,江湖遲早是黑虎幫的天下。今日既然失手,死在趙烈手中我也不後悔,從二十年前殺死第一個人開始,我就清楚知道今天的結果,殺手必然會被殺死,也許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周長空顯然不想輕易殺了黑衣刺客,忽然凶狠道:「趕快說出幕後指使你們的兇手,不然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黑衣刺客不為所動,臉上依然掛著從容的微笑,如同屹然不動的高山,殺手也有著殺手的尊嚴。
趙烈揮手阻攔了周長空,眼中射出尊敬神色,抬頭緩緩道:「我絕不會折磨你,也不會追問幕後兇手,因為你們乃是真正的殺手,絕不會出賣僱主,但還是要殺了你,我必須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黑衣刺客眼中露出了感激的目光,緩緩閉上了雙眼。本來已經逃走的另外一個影子殺手忽然從黑暗中飄落,風中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你要殺了他,就連我一起殺了吧!」影影綽綽的身影在風中飄舞,如絲的軟劍刺向了趙烈。
億萬個光點在趙烈的眼神裡交織,閃耀眩目,一團一片漸漸地勾勒出一個淡淡的影子,衝他輕輕一笑,很美、很淡,他接著看見一片光芒,像情人的哼吟,像嬌妻的輕喘,又什麼都不是,只是一片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劍光。
被點中穴道的中年黑衣刺客悲傷吼道:「你不要管我,不要回來,你不是趙烈的對手!」
影子刺客急火攻心,急速飛竄而起的朦朧影子瀰漫在風中,帶出了破空的爆裂聲音,精亮的劍芒在微帶薄霧的空中,拉出了一條一條密密的破霧長痕,隨即在劍尖炸起了氣芒擊地的爆光,嗤哩蓬隆地閃出了朦朦的絢爛色層,奇麗非常。
趙烈此刻卻是氣定神閒,長刀冰心冷冷劃過,如同天空灑落的飄逸雪花,刀光很慢,比蒼茫的歲月還慢;刀光很柔,比塞外的黃沙還柔;刀光很輕,比情人的眼淚還輕;刀光很暖,比雪山的孤雪還暖,可是刀鋒過後卻給人無盡悲涼寒意!
趙烈緩緩凝視長刀冰心上滴落的鮮血,輕輕插回到後背的刀鞘,晚風中不停地飄落絲絲縷縷被刀鋒斬落的髮絲,隱約散發出淡淡幽香。
返身回來的影子殺手竟然是個女人,雙目細長,透著隱隱古典美人婉約含蓄之態,身材嬌美玲瓏,竟然有著女性少有書卷氣,香肩雖然已經被長刀刺穿,不斷滴血,可是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心疼地守在中年男子身邊,細心地為他拔出大腿上的長箭,溫柔地用衣裙把傷口包紮了起來。
中年刺客的雙眼頓時流露出無盡疼惜,沉聲道:「你為何還要回來?為什麼這麼傻?」
秀氣如書的女人癡癡地凝望中年刺客道:「我們說好一起死的,你怎麼能捨得把我拋下?」她溫柔地斜靠在他懷中,秀美的雙眸閃著晶瑩亮光。
周長空目光閃爍,眼中泛出陰冷目光,狠戾道:「如果不說出幕後之人,你們就是死也不能在一起!」數十名黑虎幫眾想到慘死的兄弟,殺氣騰騰,驀然全部憤怒地拔出鋒利刀劍,森冷的殺氣瀰漫在夜空,恨不得把兩人砍成肉泥。
趙烈面容透露出了無奈的寂寞,在眼中,在心中,此刻已經沒有了激烈殺意,他淡淡道:「長空,你們都退下吧,就讓他們兩人安靜地說說話吧!」他轉身對影子殺手道: 「你們背後肯定有著嚴密龐大的組織,不過你們放心,我會把你們葬在一起,你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兩人抬頭凝視眼前長髮飛舞的藍色身影,知道今日難逃死亡,反而露出了淡然笑容,中年刺客忽然對趙烈微笑道:「謝謝趙幫主,我和她再說幾句話就好了,我們身後的確有著龐大嚴密的組織,趙幫主以後要多加小心。」
中年刺客對懷中女人微笑道:「你後悔跟著我嗎?世間眾生,無常大苦,新生之嬰呱呱落地,到世間的第一件事便是放聲一哭,只因為即將去面對無數的苦難和折磨,為生離,為死別,為心願難償,為了心中的夢幻,愈陷而愈深,終究知途難返!」
黑衣女人柔聲道:「花落花開,一年又一年的春雨走過,一年又一年的風霜再來,月有幾回盈,幾回缺,但往事都可待嗎?只成追憶而已,只要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此生絕不後悔。冥冥間,倒似乎有一隻大手操縱了生與死,愛和恨的間隔。人之一生,不如滄海一粟,不如浮世一塵,何必向風月輕歎一聲,癡情何罪?」言語中竟然沒有絲毫對死亡的恐懼。
黑衣刺客彷彿閱盡了萬卷書,看透了世間萬象,氣度沉穩,伸手把女人摟在懷中溫柔道:「而這生命,亦不如一粟,不如一塵,風常拂,月常盈,古今風月多少事,都付笑談中!」他展示了一種無拘無束的胸懷,一種無牽無掛的人生佳境,內心開闊空明。
黑衣女人秀髮散了,溫柔飄在風中,眉目非常緩和柔順,雖是淡然卻又清秀如畫,忽然嫣然一笑道:「風風雨雨這麼多年,我卻沒有能夠擺脫命運的詛咒,人生到底凝聚了多少的汗和淚呢?我可以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讓那清盈的月光照著我的魂魄,純淨而熱烈,一縷相思也好,千般心結也罷,風滿了,月盈了。」他們相視一笑,似乎都感受到了對方的喜悅,感覺到心在靠近,兩人心意相通,於是不再感到失落,緊緊偎依,反而有了一種欣然的輕鬆滋味,風更請了,月更明瞭。
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影子殺手依舊寧靜如水,談吐高雅,氣質平和儒雅。趙烈眼中露出了尊敬仰慕的目光,似乎看穿了他們的心,讀懂了他們之間的繾綣的愛意,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他的心反而充滿了痛苦,「究竟要拿出幾多的勇氣去面對現世的浮沉呢?風依然,月仍然,而人呢?而心呢?當年共我賞花人,如今孤回憶無痕。」
趙烈緩緩拔出了森冷的長刀冰心,顯得很吃力,彷彿一直在思考什麼,也許拔刀從來沒有這麼沉重,藍汪汪的刀鋒逐漸逼近了影子殺手,微風拂過,黑衣女人漂浮在空中的秀髮被凌厲刀鋒無聲斬落,數十名黑虎幫眾頓時熱血沸騰,雙拳緊握,一起凝望夜空中冰冷的長刀,希望用影子殺手的鮮血祭奠死去的好兄弟!
良久,高舉在空中的冰冷長刀還是沒有落下,時間彷彿凝固,無盡的悲涼落在了趙烈的眼中,面對影子殺手濃烈而淡雅的真情,面對他們緊緊相連的雙手,面對他們互相凝視的溫柔體貼的目光,他竟然無法劈出手中長刀!
長刀冰心緩緩垂下,趙烈忽然轉身離去,長刀拖在他身後,斜斜指向地面,天空的明月此刻卻忽然變得異常明媚,映在刀身上發出了刺眼光芒,數十名黑虎幫眾詫異驚奇地望著轉身走遠的幫主,滿頭霧水,只有周長空的眼睛閃著詭異精明的目光。
趙烈沒有轉身,忽然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心中一陣突如其來的刺痛,神情黯然,手中的長刀冰心忽然飄離了他的手腕,閃電般朝身後射出,明明快如閃電的速度在眾人眼中卻緩慢無比,皎潔月光在瑩白刀鋒上反射出了森冷的光芒,平平地朝後飛出,彷彿無數虛幻透明的刀影殘留在空中,在黑夜中形成了一道完美璀璨的軌跡。
兩位神秘的影子殺手背心突然一陣刺痛,宛如尖椎穿入,只見到一段銳如利刃的銀亮細帶,繃得筆直,從他們胸前連接透穿而出,準確地被一刀穿心而過,他們終於心心相連,血肉相連,再也不會分離了。
長刀冰心帶著一蓬爆出的鮮血,與片片震碎的心臟肉塊暴出他們的身體,長刀窄窄的利刃,穿出兩人的胸膛之後突地盈盈亮起,冷冷刺穿了遠處的大樹,刀身上的鮮血飛速凝聚成為血滴順著光滑鋒利的刀鋒滾落,彷彿冰冷長刀流出的眼淚。
萬象山莊後山的空氣很潮濕,縱然不是雨天,山水中也有淡淡的一層水霧,周圍都是一片朦朦朧朧,趙烈面前放著一排長長的黑色桌子,上面堆滿祭拜的物品和數十壇烈酒,他定定地站在一排墳墓面前,裡面埋葬著在萬象山莊死去的好兄弟,魏戰天,謝長劍,海天野,冷如火,冷群剛……。
趙烈想起那些熟悉的面孔,想起曾經一起縱情飲酒,想起他們真摯的兄弟情,他心中充滿悲憤刺痛,為了江湖,他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如果不登上武林顛峰,絕不回頭!他仰頭把手中滿壇烈酒飲盡,雙手運勁讓酒罈化為碎末,雙拳握緊,眼中不可抑制地流出淚水。
天上的白雲悠悠,趙烈放眼望去,不遠處更是山巒起伏,彷彿生出了天地之間獨他一人的感覺,這種感覺並非是看過百態之後的灑脫,只是噬骨的孤寂,不知道山後的景色是什麼?或許山後那邊還只是山,但人活著總要有希望,因為想知道山後的景致,才有了拚搏攀越的精神。
趙烈久久佇立墳前,心緒如潮,雙眼已經沒有了淚痕,閃爍著堅毅深沉的目光,直到日落西山才緩緩轉身,此時稍遠一些便只剩霧濛濛地一片,什麼都看不見,簡直就像是從未有陽光透入過,空中散發著一陣陣陰澀晦沉的氣氛,黯淡光線下,他忽然看到了無名影子殺手的墳墓,一座小小的黃土新墳塚,沒有墓碑,沒有任何香火和供品,黃昏時分透著無盡的荒涼悲哀。
周長空一直恭敬站在趙烈身後,此刻忽然輕聲道:「屬下按照幫主的吩咐將影子殺手合葬於此,影子殺手背後的神秘組織膽敢謀殺幫主,顯然實力很強,組織嚴密,不然他們也不敢輕易出手。」
趙烈沒有答話,靜靜地端起一碗烈酒灑在墳前,輕輕在孤獨的墳前點上了幾柱香燭,裊裊香煙中,他的心感到了沉重疲憊和寂寥,沉聲對孤墳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每個人的雙手都沾滿了鮮血,也許死亡真是徹底的解脫,希望你們能在下面永遠不分離。」 他緩緩鬆開了雙拳,睜開雙眼凝望林間松韻,石上泉聲,靜靜聽來,識天地自然鳴佩,草際煙光,水心雲影,閒中觀月無心。
夜色籠罩大地的瞬間,趙烈忽然回頭對周長空冷冷道:「你務必查出影子殺手身後的神秘組織,他們既然有第一次,就必然會有第二次暗殺,黑虎幫要和他們血戰到底!」江湖風雲變幻,面對強大壓力,他反而被激發出了強悍的鬥志,渾身充滿力量,心堅似鐵,握緊雙拳大步堅定地走下山。
晶瑩如玉的手輕盈地握住了一隻潔白無暇的瓷杯,修長白皙的手指沒有任何瑕疵,如玉石雕刻而成,玉立的鼻樑高聳巧秀,伸下來的弧度剛直中不乏秀挺,泛著玉石般光澤的肌膚下是精緻嘴唇,這是一張美甚於女子的臉,宋青河此時正低頭凝視小巧的茶葉在淡綠色的液體裡舒展、搖曳,他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迷離、夢幻。
鐵血堡規模宏大,隱秘的後院中居然深藏了水鄉景致,古樸典雅房屋建在了幽靜小湖上,靠曲折迴廊與岸相接,四下重重疊翠,樹影水痕,環境極為雅致,本來是張小樓居住的地方,但此時物是人非,已經變成了「凌波玉女」李苓玉的住處。
「心似白雲常自在,意如流水任東西。每次到這裡都會感覺寧靜平和,我很喜歡靜靜在姑娘這裡喝著清茶,聆聽姑娘絕美的琵琶樂曲,天上人間也不過如此。」宋青河靜如冰雕的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他每次話都不多,並沒有任何甜言蜜語,但身上自然就散發出讓女人心動的奇異魅力。
時光靜靜流走,李苓玉居住這裡也有些日子了,她的心態似乎平和了許多,也許因為平時這裡只有宋青河會來,或許是歲月讓她看淡了許多紅塵,她此刻並沒有蒙著輕紗,面容上那到凌厲劍痕顯得淡淡素素的,極為清秀的面容並沒有因為那道恐怖的劍痕而變得嚇人,依然親切秀麗,微翹的杏仁眼旁邊已經有了細微的眼尾紋,可是她的心依然清純,潔白如雪。
李苓玉喜歡偷偷凝視宋青河臉上清澈見底的笑容和俊美如玉的容顏,芳心充滿了喜悅開心,「為何公子身上竟沒有半分江湖氣息呢?望上去斯文秀氣,一塵不染,絲毫沒有鐵血聯盟總盟主的威嚴,簡直就是翩翩濁世佳公子。」她含笑反身取下琵琶,玉手冷冷拂在琵琶弦上,空氣中頓時連起無數璀璨清音,清越序曲,藕斷絲連,不絕如縷,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如同哀怨春風在傾訴歲月的無情,她撥了一串音後,在抬手的空隙間,似是無意地瞥了宋青河一眼。
宋青河靜靜聆聽,光滑如玉的臉龐似乎沒有沾染任何人間煙火,透出淡泊紅塵的悠閒秀麗。良久,琵琶樂曲驀然停歇,哀怨顫音餘音繞樑,久久迴旋在屋樑之上,他微笑道: 「剛才一曲」春風破「似枝頭上含苞百花驀然怒放,又似春風蕩起了漫天芬芳鮮花,讓我久久沉溺其中。」他的話語寧靜溫柔,更勝過女人。
李苓玉心中忽然感到了欣慰,目光甚至充盈著莫名的喜悅,如同懷春少女,她微笑道:「謝謝公子誇讚,公子性格柔和,仁義無雙,我還要多謝公子昨天放過了哪個可憐的少女殺手呢,不過昨天場面的確異常凶險,若非公子心細如髮,反應敏捷,恐怕已經遭到了毒手。」
宋青河淡淡道:「那個少女也不過是個工具而已,我怎會殺她?江湖就是這樣,其實我早就厭倦了江湖,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江湖一入,恩怨纏身,實在很難退出。」 他同時在心裡冷笑,「我的江湖之路才剛剛開始,仁義慈悲在江湖中不過是騙人的幌子。」
宋青河輕輕閉上雙眼,表面上似乎在追憶悠悠往事,或者在感歎江湖的兇惡,其實心中卻在想著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暗殺,如果他是好色之徒,或者稍微大意,也許早就被那個嬌媚少女所殺死,可是昨夜還是讓他驚出了渾身冷汗,內心深處異常憤怒,不過當時因為李苓玉在場,並沒有對少女殺手下毒手,反而讓她飄然離去,故意表現出了瀟灑寬厚的心胸。
可是宋青河怎能輕易放過她?受傷的少女殺手才剛剛走出鐵血堡大門就被狼牙刀夜怒火擒獲。深更半夜時分,宋青河連夜讓夜怒火嚴刑折磨拷問那個少女殺手,想要知道幕後真兇。
可是那少女雖然遭受了慘絕人寰的百般折磨,依然咬金牙關未說半字,宋青河微笑著親手殺了渾身赤裸的少女,出手的時候笑容依然如春風般溫暖,他的心裡並沒有半分的猶豫心疼,直到此刻他眼前還隱約浮現少女眼中怨毒堅強的目光,「她臨死前的目光讓我真是興奮,她的身後肯定是龐大的組織,江湖中究竟是誰想殺死我呢?」此時他臉上的笑容依然平和如春風。
李苓玉卻無法看到宋青河內心深處的想法,她的心似乎被他的笑容所感染,纖細手指撫在琴弦上,忍不住在心裡幽幽想道:「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我的青春日子卻一去不復返了,或喜或悲,牽過我心、動過我情的過往,竟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的淡去了,即使想起,也再不會像當初那般縱情了,再不會顫抖、再不會流淚。」
宋青河敏銳地捕捉到了李苓玉內心的情緒波動,忽然輕聲道:「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麼溜走,轉回頭去看時已匆匆數年,無情歲月催白髮,可是姑娘依然滿頭青絲,身上絲毫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
李苓玉心中一顫,眼角眉梢的一抹惆悵傷感,轉瞬即逝,因為蕭碧痕的無情劍鋒,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孤獨虛度,只有黯淡油燈,無盡寂寞和連綿不絕的痛苦仇恨日夜伴隨糾纏,她忽然低下了頭,不敢凝視眼前俊美少年,心裡有些慌亂,彷彿回到了多愁善感的少女時代,那時候她青春貌美,引無數江湖少年英雄竟折腰,可是卻從未見過如宋青河這般俊美無雙的少年。
宋青河曾經長期生活在歐陽堅的陰影中,習慣了沉默,內心深處的野心抱負一直被壓抑著,此刻默默思索,雖然他有著讓女人也嫉妒的容顏,可是一直對女人不感興趣,他和張小樓的相處也是平淡如水,「我為什麼把李苓玉留在身邊,難道就是因為她像蘇紫蘭嗎?我送走張小樓,就是因為對她已無情慾,更是為了斬斷心中情絲,全力爭霸江湖。」
時間默默流淌,人算不如天算,感情來的時候根本無法阻擋,房間裡面安靜得可以聽到兩人的心跳,李苓玉忍不住抬頭宛然一笑,看到了宋青河,他的烏黑長髮挽在頭上,肌膚勝雪,頎長的體態使人感到風采照人,他的眼睛,彷似含情脈脈,又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無情。
宋青河靜靜凝視李苓玉,眼前女子並非蘇紫蘭,可是她的神態面容竟如此相像,就連笑容都那麼神似,就像黑夜裡璀璨的流星,如同沙漠裡清澈的湖水,柔風挑起了李苓玉優美地背影,可是蘇紫蘭的影子如風兒般的飄忽,從他眼前閃過,一陣花香的淡雅迎面而來,他屏住呼吸,深深的吸口氣,想把這淡雅的記憶和著眼的美麗永遠的在收藏。
宋青河寧靜如水的雙眼忽然湧上了火熱的目光,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慾望了,雙眼灼灼地打量李苓玉,她縱使在寬大的杏黃大袖衫中包裹著,沒有抹粉或裝飾,但仍顯得身段優美,風姿綽約,他微笑道:「我希望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你。」
李苓玉雙眸乍觸到宋青河赤裸裸的眼神,秀臉頓時緋紅如潮,臉色似嗔非嗔,低頭柔聲道:「十多年前被蕭碧痕毀容的時候,我就已經看破了紅塵情事,只想獨自了卻殘生,更何況我比你大了很多。」
宋青河在心中冷冷道:「這是我少年時代的夢想,我一定要實現,我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他臉上露出了迷幻虛無的笑容,雙眼射出勾人魂魄的妖艷光芒,彷彿雨後彩虹般瑰麗,雙手忽然用力將李苓玉懷中,嘴巴重重壓在她沒有血色的雙唇上。
李苓玉甚至沒有反抗,感覺如同身陷夢幻之中,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而不真實,全身軟軟的,眼前的少年竟然比她還秀美,就連皮膚也是柔軟光滑,她嬌弱的身子如同被另外一個女人擁抱,減低了她內心的抵抗。
宋青河渾身散發出讓人無法抗拒的奇異魅力,李苓玉閉上了眼睛,臉上露出了婉艷的笑容,香舌在無意識中探入了他的嘴裡,兩人的舌頭纏在一起,就像熱戀中的情人一般,她的身體還是非常緊張的,皮膚如同凝脂白玉般光潔細嫩,上面連一個痦子都沒有。
宋青河含笑坐在鐵血堡無為殿中高高的椅子上面,火熱的眼神早就恢復了寧靜,他喜歡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喜歡看到鐵血聯盟幫眾眼中恭敬的目光,此時寬大陰冷的大殿中只有狼牙刀夜怒火恭敬站在下面。
狼牙刀夜怒火在歐陽堅被殺死之前便開始跟隨宋青河,他最清楚宋青河心境的變化,更知道宋青河和歐陽堅之間爾虞我詐,明裡暗裡進行那些你死我活的爭鬥,宋青河擔任鐵血聯盟總盟主以來,處世圓滑成熟,心思敏銳如絲,外柔內剛,以理服人,做事穩健細緻,謀略周密完美,總是用最小的代價換取巨大的成功,深得人心,盟中兄弟無不佩服,此刻夜怒火見到宋青河寧靜如水的眼神,當然是感觸叢生。
夜怒火今年四十五歲,其刀法霸道狠毒,已可列為絕頂高手,以他如此人材,天下本可任其嘯遨,只因宋青河對他有大恩,兼之仰慕宋青河藏而不露,韜略過人,心志堅韌,故甘為其背叛歐陽堅,一生專志刀道,至今仍獨身未娶,生活簡樸刻苦,極為宋青河器重。
宋青河微笑道:「鐵血聯盟不斷蠶食英雄會的地盤,英雄會最近可有什麼大的動作?可否查出了那個神秘殺手的幕後組織?」
夜怒火恭敬道:「盟主計謀過人,鐵血聯盟利用盟主的連串妙計,幾乎兵不血刃就成功瓦解了英雄會在北方武林的力量,鐵血聯盟的勢力穩步擴張,而且屬下按照盟主的吩咐盡量和六大門派打好關係,不再像以前那樣咄咄逼人,英雄會也沒有進行激烈反擊,不斷收縮地盤,估計南宮無雪遭受到南宮世家滅門慘案的沉重打擊,意志消沉,無心對抗兵強馬壯的鐵血聯盟。」
宋青河目光閃動,沉聲道:「我曾經在江南見過南宮無雪,他乃絕代豪傑,絕不會意志消沉,你要記住,千萬不要輕視任何敵人。不過我已經決定暗中聯合江南黑虎幫,準備南北夾攻,英雄會目前士氣低落,正是聯手攻擊的好機會。」
夜怒火歎服道:「盟主雄才偉略,深思遠慮,當日盟主在鐵血堡中放走趙烈,就是為了利用黑虎幫的力量打擊英雄會,屬下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是屬下擔心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宋青河冷冷道:「趙烈不過是我手中的一顆棋子,如果只是為了利用黑虎幫對付英雄會,我就絕不會放過趙烈,此人性格堅韌深沉,作風勇猛頑強,沒有人想與他為敵,我上次放過他,因為他還有更大的利用價值,而且還將會是鐵血聯盟稱霸江湖的關鍵,希望趙烈不會讓我失望。」
夜怒火無法揣摩看透宋青河的想法,歐陽堅的死亡讓他對宋青河絕妙的計謀和膽識欽佩不已,宋青河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聰明絕頂,很多時候都不親自出手就輕鬆解決了問題,誰也不知道宋青河的功力深淺,他總是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
宋青河握緊了雙拳,別人可能覺得他似乎太輕易就登上了鐵血聯盟總盟主的位置,簡直是江湖的奇跡,因為他年紀輕輕,沒有任何名氣,沒有任何資歷,可是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在暗中付出了艱苦卓絕的努力,每個計謀都是經過無數日夜,嘔心瀝血的考慮,每個細節都是精心推敲,數年來幾乎沒有任何休息。
夜怒火卻知道宋青河面前那把數百年前就名震天下的幽冥劍,幽冷的長劍清楚地提醒每一個人,他不但韜略過人,更是劍法蓋世,大多數人都沒有親睹他的劍法,可是宋青河自登上總盟主之位,從未遇過十合之將,卻是眾人皆知的事實,他恭敬沉聲道:「屬下已經派人暗中調查那個神秘殺手的背後組織,目前暫時沒有線索。」
宋青河目光閃爍不定,臉上露出了溫和笑容道:「究竟會是誰呢?江湖向來藏龍臥虎,平靜了十多年的江湖也到了風雲激盪的時候!」
天上白雲冉冉,江水沖奔而來,江水粼粼,對岸的山巒反映著日光,河岸兩旁的土地開闊平坦,幾個小村莊點綴其上,仟陌交錯,被翠色濃重的群山環繞作襯,一片恬靜中惟有江水滔滔,澎湃奔流。
幽靈侯幽陽天手持潔白玉簫,坐在只能放下一張圓桌和十多張椅子的狹長的船艙中,身材修長,膚白如雪,白髮亦如雪,似乎很久未見陽光,白色輕袍翩翩飛舞,英俊臉龐上兩隻勾魂攝魄的雙眼亮起了藍澄澄的奇異光芒。
風火神拳陳浪和冷月飛劍樓雨靜靜坐在幽陽天對面,樓雨身穿白色書生衫,頭戴束髮君子冠,看起來如同風雅俊逸的白面書生。陳浪雙臂紋了兩條張牙舞爪的青龍,眼神凌厲。皮膚閃亮著一種獨特的古銅色,整個人就像鐵鑄似的,配著黑色勁裝和紫色外袍,對比強烈,比常人粗壯的大手分垂在身體兩邊,顯得格外威武。
樓雨搖頭歎息道:「我們前段時間連接派出高手暗殺黑虎幫主趙烈,丐幫幫主吳沖寒和鐵血聯盟總盟主宋青河,可是這些刺殺計劃全部失敗,就連影子殺手也葬身趙烈之手!」
幽靈侯幽陽天的雙眼中藍澄澄的奇異光芒暴閃道:「沒想到這些乳臭未乾的少年竟然如此棘手,如此難對付,這次派出的殺手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可是居然全部失敗!十多年前的江湖根本沒有他們的名號,我要讓他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高手!」
風火神拳陳浪握緊雙拳,雙眼射出駭人精光道:「我和趙烈曾經在塞外玉門關交手,他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我早就看不慣這個所謂的武林戰神,若是能親手殺了皇帝老兒御封的武林戰神,豈不痛快!」
冷月飛劍樓雨雖然外表儒雅瀟灑,可是心胸卻是異常狹窄偏激,黑榜排名高居第六,可是在塞外玉門關居然被名不見經傳的吳沖寒所傷,一直引為奇恥大辱,此刻冷冷道: 「幽靈侯不用擔心,我會把吳沖寒的腦袋割下來當尿壺!」
幽陽天微笑道:「我臥薪嘗膽十餘年,秘密聯絡了眾多黑榜高手,組建了江湖最龐大的殺手組織,而且已經取得了塞外突厥皇爺的支持,只要突厥大軍揮師南下,武林遲早落在我們手中,什麼皇帝坐江山我不在乎,我只要整個江湖俯首稱臣,黑道武林也並非總是一盤散沙,江湖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刻正是我們笑傲江湖的時候!」
幽陽天大步走上船頭,耀眼陽光映射著白髮白衣的身子,渾身散發出妖艷冷酷的奇異氣質,他冷冷望著連綿群山道:「幽靈侯又回來了!」聲音輕輕在兩岸間飄蕩,可是小舟周圍忽然蕩起了數丈高的巨浪,良久,浪濤才逐漸寧靜下來。
幽陽天亦感胸懷擴闊,自登上黑榜後,沉溺女色,一直被北魔蕭碧痕和刀聖無名壓著,十多年來潛心修煉武功,尚是首次感到這種海闊天空,任我翱翔的動人感覺,心中湧起像大江般奔騰不止的豪情壯志,重重吁出一口緊壓胸口,令他血脈沸騰的豪情壯氣,徐徐道:「由今天開始,茫茫江湖將是幽靈侯的天下。」
東都洛陽四處都瀰漫著浮躁喧囂的味道,楊風和韓夜冰靜靜在楊府中漫步,雕樑畫壁,樓閣庭院,重疊交錯,廊道更是迂迴曲折,花樹石台三三兩兩交相輝映。
韓夜冰身著緊身紫衣,身材越發顯得健美婀娜,明媚美眸依然薄霧瀰漫,烏黑漂亮的短髮襯著明媚的臉龐,當她以輕盈有力的步伐走路時,頎長苗條的體態,會使人感到她來去自如的自由寫意,更感到她是不應屬於任何人的。
楊風默默想道:「她除了無可匹敵的天生麗質和秀美姿容外,靈巧飄逸的性格氣質更是令人傾倒,舉手投足均是儀態萬千,可以熱情奔放,也可以冷若冰霜,她絕不是那種我見猶憐,需要男人呵護疼愛的女子,事實上她比大多數鬚眉男子還要堅強,天生一種永不肯向任何人馴服的倔強,一種永不肯為遷就而妥協的性格,世間如她這樣的女子簡直鳳毛麟角。」
韓夜冰低聲道:「剛才我們駕舟而來楊府,瞧著兩岸輝煌的燈火,繁華無倫的盛景,我卻看出其背後的憔悴悲慘,令我感到無比的孤獨。」
楊風沉聲道:「莫說洛陽的繁華了,就是楊府的浮華也讓我感到孤獨,本來我早就決定孤身浪跡天涯,可是國家危難,我卻始終不能拋棄,關外突厥大軍虎視眈眈,朝廷奢侈糜爛,老百姓民不聊生,國家內部不斷爆發騷亂暴動,可是洛陽越發地繁華迷醉,大小官員沉醉在太平盛世的幻覺夢境中,卻不知風雨欲來!過些日子我決定駐守塞外,那些荒涼壯麗的景色更能讓我靜心。」大有易水悲歌的遺韻,充滿壯士一去不復還的豪情壯氣。
韓夜冰眼中露出欽佩目光,楊風一生為國為民,超然於名利紛爭之外,開闊空明,淡泊名利,可是他的心中始終放不下國家朝廷,就和趙烈放不下江湖一樣,每個人都在堅持他的夢想,總是不能作到無牽無掛。
韓夜冰這樣個性獨立,不肯屈服現實社會,堅持心中的夢想,其實她的心充滿叛逆和率性,甚至帶著高傲的野性,可是誰能看穿她雙眸中的迷霧呢?楊風沉聲道:「人生一世,知己難求!君不見,為謝知己,俞伯牙憤而摔琴;為謝知己,荊軻捨身刺秦王,血濺畫屏!我能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此生死而無撼!」
韓夜冰雙眸中的迷霧終於緩緩散去,眼神露出了深入骨髓的野性和倔強,眼神露出的是狂野叛逆,迷霧散去後,緊身紫衣把她美好的胴體線條顯露無遺,充盈著活力和生氣,令人感到她體內流動的定是野性的血液,楊風其實比趙烈更懂她。
風中隱約傳來琴音,輕重緩急,若即若離,一時似在迢迢千里之外徘徊,一時又像輕拂衣襟的柔風,變幻豐富,有如在洛河流動的河水,帶著前所未有的柔媚,彷如在籠罩在濃霧裡,令人看到月華金黃的色光,似笑中帶淚,散發出無盡的思念,份外有種緊壓人心的沉重和濃得化不開,舉輕若重的情懷。
「黑虎山到底是什麼樣子呢?那裡也是如洛陽這樣繁花盛開嗎?」楊影正在花園中拂琴,烏黑的秀髮在頂上結了個美人髻,一撮劉海輕柔地覆在額上,挺直的鼻樑貴傲氣十足但又不失風姿清雅,美目深嵌在秀眉之下,兩片洋溢著雍容氣派的香唇緊閉著,呼吸輕柔得像春日朝陽初升下拂過的柔風。
韓夜冰聽出了楊影琴聲中對趙烈的思念,她嫣然一笑,倔強地在心中想,「江南黑虎山青翠幽靜,他的身邊不會缺少女人,看來我不用去找他了。生命裡有太多沉重,宛轉憂怨不可承讓,而我竟然選擇了最最輕浮的一種方式折磨著自己,從而更加迅速地失去他。」
清寂千古的,是一曲高山流水的琴音;關山難越的,是一場風花雪月的相逢。洛陽城中,少女之心隨著傷感的樂音漂浮,如夢如幻,一種深具穿透力,清虛致遠的氣氛中,情深款款地漫遊著,似在描繪著夢幻洛河上的夜空和明月映照下兩岸的繁華與憔悴,而遠在江南黑虎山的趙烈此刻在做什麼呢?
「坐看雲起時,笑問風歸處?」趙烈悠然半躺在黑虎山險峻的孤峰之巔,精赤上身,強勁隆起的肌肉顯得油光水亮,上面佈滿了細微汗水,金髮凌亂地在風中飛舞,宛兒乖巧地斜靠在他的後背,玉手溫柔地輕撫他後背上毒素殘留下的猙獰黑色虎頭,雙眸目光迷離,神態慵懶,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激情中回過神來。
山峰陡峭如刀,不過在狹窄頂峰居然修築了一座簡陋的亭子,矮几上擺放著精緻點心和新鮮水果。宛兒臉蛋嬌美如畫,穿著一件月白色肚兜,小巧的肚臍眼露在外面,乳房不是很大,但卻很挺,剛好在肚兜內擠出一條不深不淺的乳溝,下身穿著的裙子顯得凌亂不堪,幾乎連褒褲都快露出來了,兩條修長白嫩的玉腿裸露在柔和的風中。
宛兒把嬌臉緊緊貼在趙烈裸露的強壯後背,溫柔地凝視他皮膚上那些遍體鱗傷的疤痕,芳心不由想到了他們在江南水鄉度過的難忘歲月,她如玄絲般的雙眉飛揚入鬢,媚眼如絲,柔情似水道:「風吹雲動時,抬頭看天上白雲,如奇峰,如鱗片,變化萬千;白雲散盡後,可以看蔚藍的天空,可是當天空電閃雷鳴和陰雲沉沉時,那就沒什麼好看的了。」
趙烈盤腿靜靜坐著,體內氣息悠然在經脈中流動,聞之抬頭微笑道:「電閃雷鳴時,就欣賞天地間的雄渾奔放,陰雲沉沉時,可以用心去品味」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境界,美好的東西必須用靈動的眼睛去觀望。」
宛兒用心聆聽,神色幽怨癡迷,檀口微張,忽然吐出一股熱氣吹在趙烈裸露的皮膚上,她玉肌勝雪,露出了潔白光滑的背和豐滿圓潤的臀部,極盡青春嫵媚,嬌中帶羞,俏裡含怯,卻更似美艷少婦,天生尤物,情感敏感而豐富似火,玉手的細細掌心輕輕在他身上摩揉,靈動微振的手指則輕掃細揉著他敏感的麻點。
趙烈不由覺得陣陣又酸又麻的波動連續而來,宛兒挑脈下探,指尖滑挑中輕壓微顫,立即指尖停顫,只是維持著一種柔和但是深壓的揉動,雙手韻律是如此的和緩,她雖然渾身無力,但臉上的暈馥更加濃郁欲滴。
趙烈的心被徹底融化,左手攬著宛兒的肩膀,右手已伸入了她的裙子中,撫摸著白嫩大腿,她閉著眼睛,張著小嘴,急急地喘著氣,胸前的兩團嫩肉也跟著不停起伏,他忍不住握住了一隻柔軟如棉絮的乳房搓捏著。
「輕衫倚望春意,纖羅飄帶,夢飛起舞似仙。柔影參差,幽芳零亂,翠圍腰瘦一捻,嬌鬢尚如許,憑誰為情癡迷?又身在雲山深處。」飄渺的白雲薄霧忽然籠罩了高聳如雲的孤峰,雲遮霧繞,虛無飄渺,似乎騰雲而起,兩人真正體會到了仙雲飄雨之樂。
第九十九章黯然苦戰
寧靜寬敞的書房中堆滿了萬卷浩瀚長書,趙烈頭上散落的金色長髮寫意地垂落肩頭,凝神揮筆繪畫,旁邊還擱著一卷剛看了一半的書籍,古樸書桌上依舊放著一隻色彩絢麗的陶瓷花瓶,裡面每天都會插滿宛兒親自到山澗險峰摘來的奇花異朵,空中散發出芬芳的幽香,密密麻麻的書籍也被宛兒有序地堆放在書架上,偌大書房顯得整潔乾淨,一塵不染。
「筆墨之妙,畫著意中之妙也。意奇則奇,意高則高,意遠則遠,意深則深,意古則古,庸則庸,俗則俗,山水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風雷濤聲,威勢時作,山川草木,生機紛呈,就如世間萬象,人生百態。」趙烈悠然對張旺財道。
張旺財恭敬地站在書房中,凝神細聽趙烈的話語,雖然身為黑虎幫副幫主,可是卻穿著樸實平常的灰色衣服,眼神沉穩平和,並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雖然剛剛連夜從杭州趕回黑虎山,眉目間卻沒有半分疲憊和風塵,依然精神飽滿。
趙烈忽然擱下畫筆站了起來,探手有力地搭上旺財寬敞的肩頭,面對最信任的心腹,面對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心頭頓時湧上溫情和熱血,沉聲道:「旺財辛苦了,你一路陪我走來,經歷了太多風雨險阻,即使在最險惡的環境中,你也沒有讓我失望。」
張旺財清晰感受到趙烈心中蘊藏著的深厚兄弟感情,忍不住虎目含淚,心神激盪道: 「自從第一次在黑虎山偶遇大哥,我就被大哥的風采灑脫所折服,決定終生追隨大哥征戰江湖,無論上刀山還是下火海,也絕不後悔!」
趙烈眼睛濕潤了,聲音忽然有些沙啞,用力拍著旺財的肩膀低聲道:「那時我還在獨自苦苦逃亡江湖,可是轉瞬間已匆匆數年,你陪我到黑虎山上四處走走吧。」
一陣凜冽山風刮來,吹得趙烈的藍色衣衫獵獵作響,金髮亦隨風拂舞,高高揚起在頭頂上方,使他的身子更顯修長,狂風疾吹,豆大雨點忽然沒頭沒腦地照頭灑下來,由疏轉密,化為傾盤大雨,四週一片模糊水影,鬱積已久的暴雨終於降臨大地。
張旺財的眉毛像兩撇濃墨橫在臉上,稀疏的頭髮淋雨後緊緊貼在寬敞的額頭,時常帶著笑意的闊嘴巴,似乎給人一種事事不在乎的印象,圓渾的下頷,過眉垂珠的大耳,沒有英俊的外表,樸實無華,實在無法給人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如同站在莊稼地裡的泥巴漢子。
大雨「嘩啦啦」下個不休,痛快地打在樹葉、岩石、灰塵和小溪上,四週一片朦朧。張旺財沉聲道:「大哥,此刻的江湖暗流湧動,就連六大門派也在招兵買馬,也許即將像現在這樣面臨狂風暴雨,黑虎幫應該未雨綢繆,暗中做好準備。」
此時正值初冬之際,下雨之後更是寒氣侵體,趙烈仰首望天,任由雨水打在臉上,淌入頸內,反倒覺得非常暢快涼爽,伸手把濕漉漉的長髮從額頭弄到腦後,微笑道:「亂世才能出英雄,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張旺財雖然被暴雨淋成了落湯雞,依然恭敬站在雨中道:「大哥,屬下此次到金陵和杭州附近的分舵辦事,籠絡了眾多的英雄豪傑,黑虎幫實力得到擴張,已經控制了江南很大部分的青樓,賭館和私鹽的生意,江南自古富庶,目前黑虎幫在財力方面沒有什麼問題。」 冷雨一直下著,他停頓片刻沉吟道:「不過屬下在杭州聽說慕容無雙已經皈依佛門,帶髮修行,而且即將削髮為尼。」
趙烈的心忽然感到了莫名的疼痛,感受到了冰雨的寒冷,也是在這樣的暴雨中,他曾經傷透了慕容無雙的心,此刻終於感覺到她的身形正在漸行漸遠,「有誰會明白,歡顏過後,竟會是落寞無邊?」落在他身上的雨滴忽然朝四周噴射而出,他握緊拳頭微笑道: 「趁現在暴風雨還未來臨,你隨我到杭州一趟,我許久未見到無雙了,這次我要大張旗鼓趕到杭州。」
張旺財恭敬道:「屬下馬上徵調兩百名兄弟隨同前往杭州,此去杭州,沿途都是黑虎幫的勢力範圍,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趙烈唇邊逸出一絲今人莫測高深的笑意道:「你馬上調集三百長刀鐵騎隨我前往杭州,必須向慕容世家展示出黑虎幫強大的力量,此次去杭州,我不但要見到慕容無雙,而且還要親自拜訪武林四大世家之首的慕容世家,若能得到慕容世家的支持,那會對黑虎幫的發展有很大好處。」
張旺財猛地打了個寒顫,寒雨如冰下個不停,他不再說話,趙烈每天都在變化,不僅僅是功力變得日益深厚。
時值當午,艷陽高照,此時已經是初冬,大地還是一片冰涼,蹄聲剛從遠處響起,但整條街道立時靜無人跡,街道本來頗為熱鬧,趕集的人群還以為是凶神惡煞的官兵路過,所有人都趕緊避進房屋內或躲進橫巷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健馬急馳的聲音轟然響起,迅如疾雷般由遠而近,馬蹄踢起漫天塵土,數百強悍的鐵騎旋風般從江南小鎮衝過,全部身著黑色披風,頭上都戴著堅固的護盔,背上斜掛著鋒利的沉重長刀,正是黑虎幫近年縱橫天下的長刀鐵騎。
趙烈背負雙刀傲然帶頭衝在前面,健馬箭矢般的標前,閃電般衝到了長街的另一端,數百鐵騎狂風般掠過,使人生起一種慘烈的感覺,聲勢奪人,旋風般來,旋風般去,只留下了滿天飛揚的塵土。
長刀鐵騎作風強悍頑強,戰鬥力驚人,早就威震江南武林,威風凜凜地進入了富庶繁華的杭州,全部身著清一色黑色披風,紀律嚴明,整整齊齊地列隊走進杭州,頓時引起了轟動,數百把森冷長刀讓那些駐守杭州的官兵也忍不住倒吸冷氣,不過官府一般不想招惹這些難纏的江湖客。
湖風樓是西湖之畔最宏偉的建築物,高敞華麗,內為鴛鴦廳結構,中部有八扇屏風分隔,陳設雍容高雅,外連正門大廣場,遇有慶典,移去屏風,可擺設三十多席,足容數百人歡聚一堂。
趙烈意氣風發,揮金如土,豪爽灑脫,竟然把整個酒樓包了下來,數百長刀鐵騎擠爆了偌大酒樓,湖風樓門口還站著不少從附近分舵趕來的黑虎幫眾,這些黑虎幫眾精神抖擻,威風凜凜持刀戒備,湖風樓外面則站滿了聞風而來武林人士和看熱鬧的老百姓。
西湖晴中見瀲灩,雨中顯空濛。趙烈負手在窗前沉思,靜靜凝視煙波浩淼的湖水,忽然淡淡對張旺財道:「旺財,你隨我先到西山的棲霞庵看望無雙。」兩人身影輕如淡雲從湖風樓飄然而出。
山澗翠竹成蔭,溪流叮咚,雲棲竹徑,兩旁翠竹成蔭,小徑蜿蜒深入,潺潺清溪依徑而下,嬌婉動聽的鳥聲偶然傳出,顯得幽靜清涼,與剛才湖風樓的喧鬧相比,格外使人感到恰適輕鬆,爽心悅目,可是趙烈卻忽然感到一絲涼意,天空忽然湧來陰沉的滾雲,吹來了陣陣寒風,陰冷灰暗的天邊帶了一撮不算明亮的青白色,怕真是要下雪了吧!
棲霞庵內古木參天,氣象森嚴,若即若離的晨鐘幕鼓,焚貝佛號和香煙燭光瀰漫在陰冷天地,顯得飄渺空靈。「咯吱!」一聲,不待趙烈上前叫門,大門忽然被兩名妙齡小尼打了開來,一位貌似中年,臉容素淡的女尼當門而立,她背後的院落卻空無人跡。
女尼目光低垂,合什低宣佛號,淡然對趙烈道:「貧尼主持寒雪,趙施主你好!無雙正在後面」聽雪齋「等候施主。」不待他回答,掉頭領路前行。
趙烈驚疑道:「師太怎麼知道我來找無雙?」他跟著寒雪師太並肩舉步,墮後少許緊隨著,寒雪師太沒有回頭道:「緣聚緣散自有天意,無雙昨日已經落髮為尼。」接著她的聲音注進了少許感情,慈和地道:「放心吧!無雙當會見你一面的。」
趙烈心中劇震,渾身驀然冰冷,「難道一切都是天意嗎?我終究還是來晚了一天。」 他不再多言,目光忽然變得堅定,冷冷隨著寒雪師太由主殿旁的碎石小路,往後山的「聽雪齋」走去。
寒雪師太忽然就飄然不見了,空靈的無邊天地中,只剩下了慕容無雙的身影,一身雪白麻衣,盤膝冥坐於「聽雪齋」內唯一的石墩上,芳眸緊閉,手作蓮花法印,玉容仙態不染半絲塵俗,有若入定的觀音大士,那曾經垂落腰畔的秀髮已經隨風飄遠,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慕容無雙忽然睜開了雙眼,寶相莊嚴,俏臉生輝,身上自然散發出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麗氣質,教人不敢迫視,她微笑道:「你終於來了,任何事物總有雲散煙消的一天,回首前塵,只是彈甲般剎那的光景,悲歡離合後,悄然而去,帶不走半片雲彩。」
無雙雖近在咫尺,可是趙烈心中忽然湧上一種莫以名之的悲涼感覺,他用力握緊雙拳,狂放暴烈的情緒如山洪般傾瀉開來,完全控制不了。「噹!噹!當!」四周禪鍾敲響,滌塵濾俗,化煩忘憂,可是他的心中卻沒有半分寧靜,體內熱血沸騰,上前沉聲道:「無雙,你好像改變了很多,可是心卻是無法改變的,此次我會到慕容世家正大光明地向你爹提親,我們再也不會分開,過去的已經是過去。」
慕容無雙神態寧靜如水,似乎已經忘記了滾滾紅塵,抬頭微笑道:「我已削髮為尼,剪斷了萬千情絲,世間的恩怨情緣和風吹雲動都與我無關,你走吧。」
趙烈傲然發出了震天笑聲,目光忽然變得輕狂,藐視天下的氣勢沖天而起,也不再說話,探手過去摟著她的蠻腰,臉上露出無賴笑容道:「削髮為尼又如何?我一點不在乎,也不會放在心上!我就要當著觀音菩薩的慧眼抱你,我一直很想你!」
慕容無雙芳心顫動,黛眉輕蹙道:「這裡乃是佛門靜地,千萬不要胡來。」不料趙烈說到做到,忽然伸手往她臉蛋撫去,她嬌軀顫抖,神情微怔,接著連耳根都紅起來,垂頭軟弱道:「不要這樣,我心已死。」
趙烈的大手撫上她嬌羞得教人魂銷的臉蛋,指尖輕輕拂掃她圓潤的耳珠,湊前情深如海道:「你不要再騙自己了,好嗎?」他濃中見清的雙眉下嵌著閃亮生輝的雙眼。
慕容無雙發出低聲嬌吟,緩緩閉上了雙眼,「他還是那麼輕狂,還是那麼無賴,我真能忘記他嗎?」趙烈找上了她的紅唇,把她修長的身子掀翻在蒲團上,用力地吻吮,然後他的嘴唇離開了她火炙般的紅唇,不斷在她的面額,下巴和白嫩的頸項留下了痕跡。
慕容無雙微翹修長的睫毛抖動起來,平日澄明如鏡的秀眸充滿了銷魂蝕骨的熾烈情火,削髮為尼不過是為了忘記,本以為看破紅塵的心在此刻卻變得那麼軟弱,那麼不堪一擊,積澱心中的思念輕輕從緊鎖的心房逸出,她的嬌軀劇烈地顫抖著,急促地喘氣呼吸,發出細弱不可聞的呻吟聲。
兩人身後聖潔的觀音像依然露出悲天憫人的笑容,似乎永遠不會改變。慕容無雙忽然掙脫出他的懷抱,抬頭凝視窗外靜心道:「我聽到了雪落的聲音,這是第一次在」聽雪齋 「聽到了雪的聲音,很淒美。」
飄逸雪花忽然就從空中灑落,趙烈卻沒有聽到雪的聲音,不過卻注意到無雙原來赤著雙足,他的嘴角逸出一絲純真有若孩童的笑意,心疼而溫柔地輕輕握緊纖白晶瑩的赤足,小心翼翼為她穿上鞋子,抬頭笑道:「我早就聽說西湖的雪景非常迷人,你趕快帶我去賞雪。」
寒雪師太神色肅穆地凝視趙烈和慕容無雙緩緩走遠的背影,忍不住悲歎道:「無雙慧心通靈,與佛頗為有緣,總有一天她會真正拋棄情緣,忘記凡塵俗事,靜心聽雪,修成正果,阿彌陀佛!」
短短瞬間,雪花竟是大片大片的、挾招搖之勢,一路飄飄揚揚揮灑而至,如鵝毛般,剎時瀰漫了整個空間,更似柳絮,纏繞牽扯著,直落個不停,青翠山澗的松針樹尖,團團簇簇,陡然間堆積滿了白色,儼然有了一種銀裝素裹的效果,驚艷的很。
月沉西山之時,輕柔的寒風徐徐吹來,趙烈和慕容無雙置身西湖堤上,可是卻不知道說什麼,歲月讓他們都有了改變,心境也絕非數年前的心境。幾個時辰的功夫,暴雪竟是白了屋簷,捲著了寒風的雪花晃如銀屑,紛紛撲向宅門庭院,只下這麼一陣的密雪,杭州就換上了雪白新衣,所有房舍見雪不見瓦,長街積起一層薄雪,剛留下的足印車痕轉瞬被掩蓋,過程不住的重複。
慕容無雙頭上的斗篷把她的模樣嚴實地遮了起來,只餘一對明眸灼灼地打量漫天飛舞的雪花,她身形極高,只比趙烈矮上少許,縱使被寬大的披風包裹,仍顯得身段優美,風姿綽約,眼神沒有已往的驕傲,而是透露出淡淡的悲傷和寧靜。
趙烈微笑道:「西湖之勝,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雪中西湖別有一番味道,能真正領山水之絕者,塵世有幾人哉!」
晶瑩雪花落在湖面很快融化了,慕容無雙沒有答話,她從小就在西湖邊長大,可是今日的西湖雪景卻透出無盡的傷感,綿綿的思念和期盼似乎已經隨著歲月流逝了,變得清淡了,靜靜在寒夜聽雪,雪夜最動人心的,莫過於兩人攜手往斷橋漫步至湖上,湖之瀲灩熹微,映著天上明月,蓋山水映發,仙境也不過如此,可是此時她心中竟然沒有太多的喜悅。
慕容無雙膚色白晰,白如雪,乍看有如一尊水晶雕成的神像,超越了世上眾生的美態,一對眼睛帶著湖水般的藍色,沒有了一頭烏黑秀髮如瀑布傾瀉,任時光的手指輕輕穿越,這生如夏花的青春歲月,他們竟然無言,誰能想到相聚到來的時刻竟是連綿不絕的沉默?好冷好冷的雪花,飄在空中卻有一種精緻的柔媚,就如慕容無雙婉約而又略帶冰冷的眼神。
酒樓裡面溫暖如春,燒得很透的鱸魚放在錫箔紙上,滋滋作響,這是很普通的一道川菜,魚被刀劃成幾段,僅有表皮相連,一筷下去,酥軟的魚肉立刻分崩離析,像是一段段不甘寂寞的愛情,經不起時光的蒼茫與悠然。
趙烈把魚肉湊在嘴裡,微笑道:「不錯,這的確是正宗川菜,可惜上次在蜀中未能與你吃飯,那時候你還提著寶劍四處追殺我。」雖然外面大雪紛飛,可是酒樓門口依然站立著精神煥發的長刀鐵騎,戒備森嚴,今日的趙烈早就不是當日那四處逃亡的少年了。
慕容無雙柔聲道:「也許留存在記憶裡的東西都是最美的。我之所以經常點這道菜,只是因為懷戀那時候的感情,我要把美好的往事都變成一段段的回憶,也許缺憾太多反而了無缺憾。」那時候她雖然很傷心,但卻沒有現在湧動心裡的恐慌失落,盤子裡的干燒鱸魚一點點地變瘦,變得殘缺不全。
趙烈沉聲道:「無雙,過去的往事就不要再想了,你並沒有任何過錯,今晚我會到棲霞山莊向慕容老爺子提親,你這些日子面對清茶淡飯,顯得消瘦了許多,你多吃點吧,呆會我讓張旺財先護送你回去。」
棲霞山莊佔地數百畝,沿清幽的棲霞山而築,山莊裡面到處是魏峨的樓閣園林,翹角凌空,殿宇重重,閃閃生輝,高達兩丈的大門威嚴高貴,顯示了武林第一世家的大氣和實力,兩側刻著幾個字,「青山飄渺白雲低,萬壑爭流上九天。」
數百長刀鐵騎踏雪而來,雪地中留下了幾排深深的足痕,天空大雪飄飛,他們全部整整齊齊地站在棲霞山莊門口,如同雕塑那樣一動不動,任憑冰冷雪花悠然堆積在身上。
慕容無雙的大哥,一劍震九州慕容傑打開了沉重黑門,露出了裡面林蔭盈峰,清幽寧逸的景致,他驚訝地望著眼前黑壓壓的長刀鐵騎,數百人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深深吸氣,抬手微笑對趙烈道:「趙幫主請進,我爹已經在大廳恭候多時了,不過你的手下兄弟只能在外面等候。」
趙烈微笑著和張旺財走進了層層疊疊的棲霞山莊,剛才轉彎,一道飛瀑破巖而出,傾瀉數丈,奔流而下,水瀑到了山下形成蜿蜒而去的河溪,奇花異樹,夾溪傲立,映著皚皚白雪又另有一番勝景,他們身後的沉重大門緩緩關上,如同隔絕了兩個世界。
冰心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雪細如愁。兩個時辰後,慕容世家的沉重大門終於緩緩打開,數百長刀鐵騎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雪地上,他們身上已經堆滿了雪花,如同密密麻麻臃腫的雪人佇立在黑夜中,他們的存在對慕容世家是一種沉重的壓力,江湖從來就是靠實力說話,武林第一世家也不敢為難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
寒冷北風刮過後,趙烈的臉上開始有了刀刮的刺痛,目光陰沉閃爍,樹葉成片成片地黃了,疏疏落落地隨著凜冽的風捲逝,這個時候的心境多半也是落寞和感歎的,他回頭望著森嚴肅穆的山莊,這裡沉澱著慕容家族近百年的威嚴,眼前似乎還迴盪著慕容老爺子紅光滿面的笑容,他從慕容老爺子高深莫測的笑容中讀懂了太多的東西,他的嘴角隱約閃現出詭異的笑容。
趙烈拉著慕容無雙走出了棲霞山莊,誰也不知道趙烈和慕容老爺子究竟說了什麼,就連張旺財也沒有聽到,趙烈不會忘記慕容老爺子說的最後一句話,「趙幫主年少有為,前途不可限量,老夫也是非常佩服,記得數年前你還是無名小卒,可是此刻已經名動天下,不過只有等你洗刷掉身上的惡名,我才會把無雙許配給你,過了明天,無雙還是必須留在棲霞山莊,絕對不能和你到黑虎山。」
寧靜的清晨,遠處忽然傳來隆隆的響聲,好像悶雷滾動,讓人清楚感受到了大潮來臨時的龐大氣勢。趙烈和慕容無雙攜手站在堤壩上觀望錢塘江大潮,堤壩上人頭湧動,密密麻麻的人群恐怕有數千人之多,裡面夾雜了許多武林人士,精神飽滿的數百名長刀鐵騎小心翼翼守護在趙烈身邊。
一條白線從遠處湧了過來,接著變成了一道白色城牆,很快猶如千萬匹白色戰馬齊頭並進,氣勢驚人,帶起了層層水霧瀰漫在風中,巨大浪濤的聲音如同山崩地裂,好像大地都被震得顫動起來,天地黯慘忽異色,波濤萬頃堆琉璃。
慕容無雙的俏麗身影藏在斗篷之下,她望了望恭敬守護在身邊的長刀鐵騎,幽幽道: 「你真的改變了許多,威風凜凜,出門前呼後擁,大名威震天下,杭州城內的眾多少男少女到這裡觀潮,不過是為了親眼看看你的樣子。」她忽然很懷念以前那個灑脫不羈,飛揚狂放的趙烈,雖然那時候不過蒙冤苦苦逃亡江湖的無名小子。
趙烈凝視奔湧而來,高達數丈的大潮,沉穩面容湧現出狂放笑容,驀然回頭對無雙道:「站在這裡觀潮真是太沒意思,我讓你體會什麼才是真正的身臨其境!」他忽然拉起了慕容無雙,竟然凌空直衝向那氣勢蓬勃的大潮,傲然落在洶湧澎湃的浪潮之端,巨大的轟鳴聲如雷貫耳,他摟著懷中無雙的柔軟身軀,凌空站在浪尖,隨著滾滾浪潮朝前湧動。
沸騰水浪弄濕了慕容無雙的衣裙,可是她沒有感覺到冰冷,身子緊靠在趙烈懷中踏浪而行,似乎在空中飛舞,顛簸的巨浪上下起伏,她感到了眩暈,彷彿回到了以前激情燃燒的歲月,充滿了美好的期望,似乎忘記了萬象大殿中的悲慘場面,心中充滿了喜悅和震撼。
岸邊堤壩上的人群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在浪尖凌空飛舞,如同兩隻輕盈和諧的海燕在搏擊浪潮,沉寂片刻後,人群爆發出了猛烈的歡呼聲,許多少女眼中露出迷醉神色,「果然是天下獨一無二的趙烈,飛揚狂放,真是帥呆了。」
趙烈含笑放開了懷中的少女,拉著無雙的玉手,不停地踩著巨浪朝前飛奔,兩人翩翩在浪花中穿行飛躍,迷濛的水霧讓整個世界變得朦朧虛幻,浪濤帶起的狂風幾乎把他們捲飛,誰也沒有留意到遠處有一道黑影悄然躍到水中,無聲無息。
滾滾浪潮忽然爆發出了巨大轟鳴,濺起了數丈高的水浪,如同水底發生了巨大爆炸,堪堪把大潮震為兩段,光芒亂閃,空中更是風力強勁,引發了迷濛的水霧,宛若一個奇大無比的大氣罩,充滿能量的電射光芒在霧氣裡亂射。
趙烈和慕容無雙被這突如其來的氣浪震得分離開來,趙烈心中一沉,驀然感覺到巨浪中隱藏著駭人的真氣,可惜眼前水霧瀰漫,腳底浪花湧動,耳畔迴旋著轟隆水聲,什麼也看不清楚。
又是嘯音,又是風聲,又是電光亂爆,又是地動隆隆,此刻眾人都應該是雙耳灌音,太小的聲波震動之外的聲音是一律聽之不見的,但怪異的是,現場觀潮的每個人竟然都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一聲暴喝,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發出哮聲後破水而出,閃電般制住了慕容無雙,迅速朝岸邊高速衝去。
趙烈揮拳盪開了眼前的迷濛水霧,憤怒地尾隨而去,迸發的強大真氣讓那些瀰漫在風中的水氣朝四周呈水紋狀散開,前面的黑影傲然落在岸邊,就在落地的瞬間,趙烈也急衝而至,數百長刀鐵騎紛紛拔出冰冷長刀,把這個黑影團團圍住。
黑衣人高大魁梧,體魄強健,散發披肩,相格獨特,鷹鉤鼻豐隆高挺,一對眼睛卻深深凹陷下去,兩額高而露骨,令人望之生畏,濃密的眉毛下那雙鷹寧般銳利、似若洞悉一切的眼睛,仿似世上沒有他辦不來的事,正是黑榜排名第九的風火神拳陳浪。
風火神拳陳浪雖然身處在黑虎幫精銳力量的包圍之中,可是神態依然高傲冷酷,窄長的眼睛射出可令任何人心寒的殘酷仇恨電芒,冷冷地瞅著趙烈道:「從古至今,還沒有人膽敢稱為」武林戰神「,哈哈,今日我出手抓了你心愛的女人,並不是想威脅你,只是讓你知道天外有天,做人不要那麼狂妄自大,希望我們兩人可以當著眾多武林豪傑光明正大地搏殺,看誰才是真正的戰神?」
陳浪不愧是黑榜前十的高手,氣度沉穩如山,頭頂懸著數百把鋒利長刀依然面帶微笑,忽然放開了慕容無雙,連綿不絕的氣流在他身體裡面洶湧澎湃,竟然以排山倒海之勢衝到經脈中,每過一穴,便聽得「辟啦」一聲,因為強大真氣急竄的速度太快,只聞他身體之內一連串宛如煙火連爆般的「辟哩叭啦」輕響,然後渾厚的真氣便宛若活物,透體而出,全身上下散發出強大的威猛氣概,就連圍住他的數百長刀鐵騎眼中也露出了欽佩目光。
周圍除了彪悍的長刀鐵騎以外,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數百名江湖客,遠處更是湧來了潮水般看熱鬧的老百姓,他們紛紛為風火神拳陳浪揮手喝彩,歎服於他過人的膽識和灑脫的性格。
趙烈對喘息連連的慕容無雙苦笑道:「我總是不能改變衝動的性格,剛才一時性起,拉著你逐浪飄舞,結果讓你受了驚嚇。」他曾經和陳浪在玉門關交手,眼前的敵人功力強大,膽識驚人,他悄然握緊了雙拳,瞳孔收縮,知道在眾多江湖豪傑面前絕不能退縮,今日難免一場血戰!
江湖黑榜前十的高手代表了黑道武林的最高榮耀,他們的排名十年來並沒有任何變化,都是稱霸江湖的絕頂高手,黑道的後起之秀根本無法撼動他們的位置。風火神拳陳浪憑借一雙鐵拳縱橫江湖數十年,從未使用過任何武器,性格霸道,拳法威猛,自出道以來,赤手空拳血戰無數,傲然錘碎了眾多武林高手的腦袋,江湖豪傑聞之色變。
陳浪身材高大,厚肩、脖頸粗壯、手掌巨大,掌握著的驚人力量,確有不可一世的風範,而且心智和膽識皆過人,乃是雄霸江湖的梟雄,他雖然明知趙烈身邊擁有數百名強悍的長刀鐵騎,可是依然先出手制住慕容無雙,然後再瀟灑放了她,巧妙把趙烈逼上絕路,此刻趙烈在眾多江湖豪傑面前也只能硬著頭皮和他單挑,不然以後沒法在江湖混了,這個黑虎幫主也不用再當了。
趙烈目光閃爍,心中無所畏懼,忽然高聲對長刀鐵騎森然道:「大家收起手中長刀,全部朝後退出三十丈,今日我就和風火神拳陳浪決一死戰,此戰無論勝負生死,你們絕對不能出手,誰敢違令,殺無赦!」旁邊觀戰的武林豪傑忍不住發出歡呼聲,他們深深體會到了武林戰神的沖天霸氣!
兩人眼中鋒芒畢露,等同神兵寶刃,在虛空中交鋒,一股強烈的殺氣逐漸瀰漫在寒風中,大戰一觸即發。
陳浪手掌寬厚闊大,似是蘊藏著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最使人驚心動魄的是陳浪就像充滿暗湧的大海汪洋,動中帶靜,靜中含動,教人完全無法捉摸其動靜,狂風刮起了滿天塵土和滔天巨浪,可是兩人的衣衫寂然不動,有如兩尊石製的神人,時間都彷彿凝固了。
陳浪驀然大吼一聲,強大的聲浪如海嘯般朝四周席捲而出,堤壩的石頭護攔被生生震碎,巨大的響聲似乎讓整條江水都顫抖起來,魁梧身行如山般向趙烈狠狠壓了過來,全身功力匯聚手上,手腕迅速抖動,發出震撼人心的龍吟聲。
長刀無邊猛然自動從刀鞘中彈出,趙烈縱身而起,全力握住沉重長刀,傲然劈出一刀,凌厲刀身化成了一股超大型的刺眼紅色氣芒,破風的尖嘯連連,直是讓人感到威力無倫,擋者披靡,一股灼熱的刀氣頓時散發而出,像暗湧紅雲往對方襲去,猛然生出了凌歷無匹的刀刃殺氣,迅猛劈過藍天,帶出了恐怖的嘯聲!
兩大黑道絕頂高手,終於短兵相接。陳浪揮出的拳風由九重真氣所凝聚煉化而成,每一重都是以真氣外包,精淬凝化而成,故而形成了柔韌的赤陰氣芒,以柔化鋼地消解了趙烈手中長刀的剛烈芒氣,猛烈撞擊聲中,天空黯然無光,宛如晴空霹靂般的巨響從空中曼延到地面,竟然把地面也震出大坑,兩人瞬間就飛越數十丈的距離,躍到翻滾江水之上激戰。
趙烈心中充滿了金戈鐵馬的昂揚之氣,在無堅不摧、有往無回的氣勢催動下,刀鋒帶著全部力量,重重砍在江面之上,波濤洶湧的江水如同受到一隻巨大的無形之手重擊,被硬生生分斷,數人高的巨浪朝兩邊翻起,堪堪露出了泥濘江底,江水洶湧散開,勁力過後,江水方才復合一處,撞擊起更高的巨浪,整個江面由此沸騰起來。
陳浪震耳的嘯聲再起,身上真氣隨即引動,竟然便似鑿穿了蓄滿萬噸水壓的水庫壩壁一般,滾滾真氣又強又旺地擴展開來,密集的勁力瑩瑩透出了暗芒,以掌作刀,斜側裡劈來的三十六道刀氣,同時以一種微小的角度切出,彎了一個大大的弧度,滾切空氣的聲音組成了連續出現的怪異嘯音。
長刀無邊似乎被激發出震天怒火,紫紅色火龍不停盤旋在刀身,滾騰放焰如猛火般外放,趙烈變得狂暴瘋狂,威猛無比,氣勢如山,至剛至猛,無堅不摧!
陳浪冷笑一聲,「破風拳」如同猛烈旋轉的龍捲風,迅速捲起了大量江水,排山倒海之勢壓了過來,長刀無邊刀身熊熊燃燒的火焰好似受到了什麼束縛,由外轉內,本來紫紅色的焰光,竟然隨著收縮,開始越變越淡,熱力已經大減,放出已經是肉眼難以直視的青白光華。
狂風刀法以橫厲氣勢著稱,此刻在加上刀身窒熱的火焰,果然強橫異常,氣勢雖是受阻於一時,卻依然只受影響,但未受壓制,一層一層地炙化了冰冷水氣後,又開始躍躍然地外擴而出,冰冷的江水如同遇到燒紅的火炭,頓時冒出大量白煙,濃厚的煙霧水氣迅速在江面堆積,恍惚間連兩人激烈搏殺的身影也見不到,只見隱隱約約的紅色刀芒逐漸暗淡,而白色水霧幾乎把整個江面都籠罩了。
陳浪的「破風拳」擊出了無數匹練般的厲烈拳風,彼此距離參差不齊中又似是隱然有序,數十道滾滾拳氣破空而出,每一道都暗合天象八卦變化,每一條強亮的白芒,內中各藏九層暗勁,不接則已,一旦硬接,勢必會被這八卦變化,緊緊相扣的巧妙勁力給層層化開,由集引散,轉強分弱,最後隱藏的暗勁層層相連,越擴越大,找準長刀無邊的空隙,全力穿入,讓趙烈吃了個大虧!
趙烈頓時感覺到了巨大壓力,長刀無邊重達百斤,每次劈出都有千斤之力,可惜全部砍在了驚濤駭浪之上,冰冷江水如同火焰刀芒的剋星,赤紅刀身除了產生了連綿不絕的水霧以外,並不能對陳浪構成致命的威脅。
層層疊疊的迷濛水霧中,兩人已經激戰接近百招。趙烈忽然反手拔出了長刀冰心,鋒利刃面暴出層層條渾厚無比,光亮刺眼的藍色刃芒,其厲烈的氣機橫流四溢,環環而出,重重相扣,光環交錯繞在刀身陡地竄起了數道弧型刃芒,帶著破空的尖嘯劃過了迷濛水霧,周圍十丈內的氣流,急速旋轉,一股股有如利刃的氣鋒,在這範圍內急速激撞,捲起氣流不斷累積,彷彿寒流撲面而來,刀刃激發出了瑰麗透明的藍色漣漪。
陳浪頓時感到了透骨的冰冷,瀰漫在空中的水氣迅速凝聚而成冰珠雪花飄落,他雙手交錯,暴出數道電光,一時間,鋸齒狀的耀眼閃電輾轉閃現,形成宏偉的景象,劈劈啪啪的空氣爆裂聲中,火熱焦糊的氣息充斥天地,滾滾熱浪沖天激盪,他傲然使出了威震江湖的「暴火神拳」。
沒有勁氣狂飆,可是整個空間卻灼熱沸騰,趙烈若如在黃沙浩瀚、乾旱炎熱、令人望之生畏的沙漠中赤身裸體曝曬多天,瀕臨渴死那乾澀缺水的駭人滋味,「暴火神拳」果是名不虛傳,拳勢以驚人的高速推進,再生變化,熱度不住遞增升溫,無可測度,更無法掌握,但又像全無變化,返本復原地集千變萬化於不變之中,如此武功,盡奪天地之造化。
暴雪刀法似乎變成在班門弄斧般兒戲,趙烈別無選擇下,惟有暴喝—聲,腳踩奇步,盡展所能,迎著陳浪似變非變的拳勢,長刀冰心劃出合乎天地至理妙至毫巔的弧度,冷冷刺破了寒風,但見空中劃過一到潔白無暇的白色弧光,真氣其實開始並不特別強烈,可是真氣的特性卻能聚合風中的寒意,一點一滴,其快無比的累聚在長刀之上,循環相疊,很快就凝聚出冰冷真元,而這股威力極強的刀芒,其實並沒有花費太多的體內真氣,絕大部份還是由空中冰冷寒風聚集而成。
就在拳刀交鋒前的剎那,陳浪往前衝刺的雄偉軀體在近乎不可能的情況下,雙足輕撐,竟微升離地丈許,拳化為掌,變得從較高的角度準確無誤地重重拍在刀鋒之上。
趙烈來不及變招,眼睜睜望著陳浪這突生的變化,巨大的衝擊力通過刀身震得他體內氣血沸騰,於是反身重重踏在洶湧江面之上,藍色身影猛烈地旋轉而起,逆勢而上,長刀閃電劈出,仿似抽刀斷水地迫得江水朝兩旁翻滾,冰冷刀鋒讓水面漂浮著大量冰塊,捲起了漫天雪花,森冷的刀芒直取陳浪胸口。
陳浪左右晃動,雙目中精芒閃爍,若如天上的閃電會聚在雙眼瞳仁深處,兩袖拂出,似攻非攻,卻正中好卷中了長刀冰心,一股暴熱的氣流瞬間衝擊在瑩白的刀身上。
「蓬!蓬!」兩聲,趙烈的攻勢全被封擋,全身經脈頓時灼熱起來,難受得如草原的野狼般對天仰嗥,感覺可怖至極點,難過至要吐血,立感全身經脈發熱脹痛,竟生出無法運氣吐勁的駭人感覺,橫移之勢變成身不由已地往旁踉蹌跌退,身子失去重心,無法續施殺著,幾乎不能握住手中長刀。
陳浪身形飄動,快如鬼魅,給人一種噩夢裡那種疑幻疑真的感受,口裡不住斷喝,每一喝都如平地焦雷,令趙烈的刀勢出現紊亂,驚濤巨浪般的真氣重重壓向趙烈,陳浪的眼中已經露出興奮目光,趙烈真氣不濟,明顯處在下風。
趙烈雖然處在劣勢,可是目光越發冷靜堅韌,長刀冰心如乳燕翔空,在窄小的空間內,畫出一道道美妙自然的弧線,如夢如幻,相輔相乘,拋棄了刀法限制,變成純粹的即興之作,布下一重又一重的氣鋒,竟然把整個空間封閉起來,凝固的刀鋒瀰漫風中,久久不去,人和刀合成一個不可分割、渾融為一的整體,那完全是一種強烈且深刻的感覺,微妙難言。
一時之間,森冷妖艷的刀芒橫空瀰漫,一刀比一刀刁鑽,一刀比一刀強勁,可是仍不能迫退陳浪半步,趙烈終於正面對上了黑榜絕頂高手,領教到了黑道高手的厲害。
陳浪卓立暴風雪之中,風雪交加之下,他高大身形直如十八層地獄出來的惡魔,密集雪花來到他頭上五尺處,便向四周激濺,一滴雪花也不能沾到他的身上,數丈外模糊不清,視線便為暴雪所遮攔,白茫茫一片,他雖然佔盡優勢,可是眼中神色越發凝重,不但遲遲未能傷了趙烈,而且對手的漫天刀鋒似乎一刀強過一刀,漫無休止地砍來。
趙烈武功威猛天下,竟然越戰越勇,體內似乎隱藏著巨大潛能,刀法更加流暢無痕,旺盛的精力似乎沒有盡頭,他剛開始就已經顯示敗跡,可是三百五十招後,暴雪刀法傲然捲起了狂放的暴風雪,氣勢如虹,刀鋒如冰,強悍身子彷彿鐵打,任憑對方揮拳重擊,依然巋然傲立。
此戰兩人身行變幻,神鬼莫測,瞬間就搏殺了數百合,已經到了勝負立決的階段!陳浪眼中閃過暴戾目光,驀然暴喝一聲,匯聚全身真氣於雙拳,無論在氣勢上和真氣的運行上,都已攀上他所能臻達的巔峰,時間不再容他多想,身子往前微俯,兩手向內盤曲一抱,一股極強大的火龍旋轉而起,凶狠向半空中的趙烈擊去,這是他畢生功力所聚,即使昔日江湖七大高手親臨,也要先避其鋒芒。
可是趙烈卻沒有閃避,而是知難而上,幾乎同一剎那,一道眩人眼目的刀光,裂破長空,長刀冰心立時通體發亮,萬道光芒繞刃身疾走,刺眼的高壓電流在刀身上吱吱亂響,趙烈知道此刻根本不能退縮,若是後退,此戰必敗!他厲嘯一聲,手中長刃夾帶那道電光,閃電凌空向陳浪劈下,刀勢妖艷詭異,似乎凝聚了天地寒氣和世間妖魅的靈動之氣。
旁邊觀戰的數百英雄豪傑看到如此精彩激烈的搏殺都為之如癡如醉,歎為觀之,此刻眾人都看出兩人已到了最後的緊要關頭,勝負在此一擊,眾人屏住呼吸凝神望著這驚天動地的最後決戰,數百名長刀鐵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此戰勝負生死難料,高手相爭,生死不過一線!
可惜空中並沒有迸發出的耀眼火花,陳浪氣勢突地攀升上頂峰之際,雙拳激發出了絢麗火球,身子卻奇跡般在空中疾降三尺,避開了森冷妖艷的長刀冰心,雙拳擊出的熊熊火焰中驀然閃出一道雪亮光芒!
第一百章戰神不敗
趙烈全神貫注於對方威力巨大的暴火神拳,沒料到陳浪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心智極高,心狠手辣,詭計多端!突如其來的詭異光芒讓趙烈驀然之間措手不及,勉強橫身移動,可是那道雪亮光芒閃電般刺入他的右肩,竟然是一把纖細鋒利的短劍。
陳浪也沒想到趙烈反應如此敏捷,竟然能躲過這匪夷所思的一劍,未能一劍斃敵,他的手腕急速抖動,想把趙烈的身體絞為肉泥,在趙烈的肩頭剮出大窟窿來,廢了他的右臂。
趙烈憤怒之下眼急手快,閃電般用長刀冰心反手「卡嚓」一聲把鋒利短劍斬斷,藍色身子急速朝後飄落地面,右手再也握不住冰冷長刀,「哧」的一聲落下,斜插在地面的白雪之中。
所有變故不過剎那發生,電光火石的瞬間,兩人的身影乍然分開,悠然飄落地面,除了少數功力深厚的高手外,那些在旁邊看熱鬧的江湖豪傑摸頭不著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全場一片寂靜。
陳浪手中的半截斷劍奇妙地消逝袖口中,彪悍身子牢牢站在地面,神色自負冷峻,他憑借手中雙拳名震天下,茫茫江湖並無人知道他居然在袖口暗藏鋒利的奪命短劍,因為武林中曾經見過這把短劍的人都已經死了。
趙烈胸口猛烈起伏,臉色蒼白,肩口處的傷口噴出了大量鮮紅血液,強悍的身子搖搖欲墜,高手對戰,勝負不僅取決於功力,還取決於敏捷的反應和詭變的戰術,他剛才一時大意就導致命懸一線。
數百名長刀鐵騎急忙蜂擁而上,挺身護住受傷的趙烈,他們紛紛拔出了鋒利長刀,數百把長刀迸發出震撼人心的殺氣,他們全部神色悲憤地凝望傲然站立的「風火神拳」陳浪。
陳浪仰頭發出了震天笑聲,高聲喝道:「沒想到堂堂的黑虎幫主,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不但說話像放屁,而且膽小如鼠,懦弱無能,如果向我跪地求饒,也許我會留你一條狗命!」數百長刀鐵騎頓時低頭,目光黯然,一時之間無言可對,只能緊緊握住手中長刀。
慕容無雙早就衝到趙烈身邊,含淚想為他綁紮傷口,可是傷勢太重,根本無法止血,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半邊身子,她驀然聞之,杏眼圓睜,忽然衝到陳浪面前怒道:「你才是卑鄙無恥的小人,居然暗藏短劍傷了趙大哥,簡直毫無廉恥!」
周圍數百名武林人士的目光都落在了趙烈身上,鋒利冰冷的半截劍身依然穿透插在趙烈的肩膀上,他的目光越發冰冷陰沉,目光閃爍,忽然咬牙從數百長刀鐵騎保護中緩緩走出,冷冷從刀叢中走到陳浪面前,神色黯然道:「長刀鐵騎聽令,放下你們手中長刀,江湖豪傑一諾千金,今日一戰我輸得心服口服,不過要我俯首認輸,也是絕不可能,就算戰至流盡最後一滴血,我也要血戰到底!」
張旺財忽然衝到趙烈面前跪下,沉聲懇求道:「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日我們黑虎幫兵強馬壯,根本沒有必要和陳浪拚命,千萬不要莽撞,請大哥三思!」
趙烈雙拳握緊傲然道:「古往今來,無數熱血將士沙場馬革裹屍,可是依然流芳千古!茫茫江湖,生有何歡?死有何懼?江湖豪傑若能轟轟烈烈戰死,那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希望能用我的鮮血點燃眾兄弟心中激情,畢生勇往直前,決不退縮!」
數百名長刀鐵騎頓時熱血沸騰,不能自已,沒有人指揮,忽然全部用力把手中鋒利長刀深深插在雪地裡,齊刷刷地跪在了潔白冰冷的雪地上,黑色身影密密麻麻跪了一大片,襯著蒼茫純淨的白雪,黑壓壓地望上去異常醒目,鋒利的長刀在寒風中發出了森冷光芒,讓人膽戰心驚!
當先跪倒的幾個長刀鐵騎首領冷冷對陳浪喝道:「今日你若膽敢殺了幫主,你也別想活著離開,我們發誓將你砍成肉泥,除非你能把我們全部殺死!」他們忽然運勁把上身的衣物全部震碎,數百名好兄弟全部赤裸上身,單手拄著鋒利長刀跪在冰冷雪地上,他們身上散發出無邊殺意和無窮的悲憤,氣勢驚人。
陳浪驀然感到了冰冷涼意,好不容易才擊傷了趙烈,而且還有點勝之不武,此時黑虎幫的實力和長刀鐵騎展示出來的強悍精神震撼人心,不過他也是縱橫多年的梟雄,忽然大笑道:「沒想到黑虎幫如此無賴蠻橫,老子今天就是死在你們手上也要殺了趙烈,我他媽的還沒有怕過誰!」他深不可測的眼神現出帶點輕蔑和嘲弄的神色。
趙烈久久凝望跪在冰冷雪地上的好兄弟,忍不住熱淚盈眶,心中豪情滿胸,隨手從染滿鮮血的衣服上撕下了一塊布條,仔細地把紛亂的金色長髮從額頭緊緊勒在腦後,驀然大吼一聲,傲然運勁把上身粘滿鮮血的衣服震碎,露出渾身傷痕纍纍的強勁肌肉,後背那凶狠的黑色虎頭似乎正在發出震天怒吼!
趙烈忽然轉身,微笑著對數百長刀鐵騎高聲道:「能擁有你們這樣的好兄弟,我此生死而無憾!不過我向來令出如山,就算我死在陳浪手中,你們今日也絕不能為難陳浪,誰敢不從,就是讓我在閻王殿中也不得安心!」
數百長刀鐵騎虎目含淚,心神激盪,神色悲壯,全部凝神望著傲然挺立的趙烈,鮮血不斷從他身上滴落,雖然右手已經無法握住長刀,可是強悍的身子卻屹立如山,彷彿世間無人可以將他擊敗!張旺財驀然拔出雪亮馬刀,飛身踏雪躍出,悲憤道:「大哥不要再戰,今日就由我替大哥激戰風火神拳!」
圍觀的武林豪傑紛紛被趙烈身上那種勇往直前的威猛氣魄所感染,也被黑虎幫團結一心的氣勢所感動,眾人心中都湧動著激昂和狂熱的情緒,這就是讓人熱血沸騰的瑰麗江湖!
「武林戰神」勇猛天下,果然名不虛傳,可是有些眼光獨到的豪傑都看出趙烈受傷之後根本不是陳浪的對手,此戰勝負已定,趙烈難免一死,明知死而悍然迎戰,此乃真豪傑!
陳浪向來自負高傲,可是此刻他的眼中也忍不住露出了欽佩目光,趙烈的勇猛頑強反而激發出了他體內的猛烈殺意,經脈中奔湧的真氣不斷颮升,地面積雪忽然如水面那樣捲起層層波浪漣漪。
趙烈輕輕推開了擋在身前的張旺財,就連肩膀插著的斷劍也未拔出,他上前盯著陳浪淡然道:「無論勝負,今日一戰獲益非淺,我從你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謝謝你。」他飛揚的眼睛,寬廣的額頭顯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沉靜中隱帶一股能打動任何人的憂鬱表情。
趙烈忽然腳尖不停輕點雪地,朝前躍了數步,潔白雪地上沒有留下任何足跡,藍色身影輕盈地飄了起來,兩手化作干百雙黑色掌影,長髮拂舞,形相威猛至極點,可是神色卻靜如止水,顯示他的心靈修養,已臻堅剛如磐石的不動心境界。
陳浪欺趙烈力戰身疲,身受重傷,且自恃神功在身,傲然悶響一聲,火熱的拳風直震得方圓半里之內的空間嗡嗡作響,就生像是平地裡落下了個巨雷般爆裂而出。
黑虎拳剛烈天下,經歷實戰錘煉之後更是妙象紛呈,黑色拳影不住在兩丈許的空間內變化,每個變化都是那麼流暢自然,時而迅猛如炸雷,彷彿萬頭猛虎呼嘯而來,時而溫柔如春風,亦不帶起半分勁氣,彷彿無數蓄勢待發的黑虎盤踞山頭,虎視眈眈,頓時讓陳浪感到所有進攻路線全給拳勢封死。
無奈陳浪縱橫江湖二十年,搏殺經驗異常豐富,憑借強橫的功力壓迫趙烈,強大的真氣如驚濤駭浪般湧出,不時重重擊在水面,震起了數丈高的巨浪。
趙烈受傷的手臂開始由五指開始至肩井穴位置,所有的脈穴頓時感到酸麻難過,趕緊運氣把對方侵體的氣勁化掉,可是傷口處的鮮血卻是猛烈噴出,由此可知陳浪的功力如何深厚雄渾,鮮血如同漫天灑落的紅雨,他一陣頭暈目眩,渾身無力,黑虎拳根本無法發揮威力,只能不停閃避,拳拳交接處迸出耀眼欲花的芒光,像煙花般好看,又充盈著強烈勁力。
「暴火神拳」的拳風毫不留痕地劃過四周的樹幹,風雷之聲遠去,原本堅如磐石的密密樹木一點點傾斜起來,發出咯咯聲響,在這刺耳的聲音中,倒塌的速度越來越快,終於在轟隆隆的巨響中,連綿頹然倒地,陳浪忍不住大笑道:「趙烈,你已是強弩之末,讓你看看我傲視天下的」烈暴旋「!」
陳浪兩袖膨脹如鼓,捲起了數道陰影,連串密密的拳影宛似集聚著什麼吸力似的在空中聚集,呼啦啦地往趙烈身前飛去,劈哩啪啦的熾熱煞氣猛然爆起,竟然在趙烈身前聚起了一個不斷閃著紅芒的大光球,然後猛烈爆炸!
趙烈頓時感到全身氣血翻騰,眼冒金星,肉身則似要化成碎粉般飛了出去,地面一片焦黑,像給猛烈的大火燒過,又像天上驚雷下劈,丈許方圓寸草不留,石頭也被燻黑,厚厚的積雪早就化為烏有,露出了黑色焦土!
氣氛驀然顯得悲壯慘烈,數百長刀鐵騎依然靜靜跪在冰冷雪地上,赤裸上身,他們似乎感覺不到刺骨寒風的冰冷,每個人的眼睛都瀰漫著堅毅悲傷,張旺財雙手握緊,眼神緊盯著趙烈的身影,全身真氣調節到頂點,似乎隨時準備出手。
趙烈渾身被火熱拳風灼傷,飄逸的金色頭髮似乎被火燒過,發出了難聞的焦糊味道,但他強忍疼痛,拚命朝前如鬼魅般移動,因為陳浪已經如影隨形般殺至,陳浪的一雙大手化作數十掌影,以水銀瀉地的方武,無隙不尋的狂攻而來,把趙烈旁邊的樹木石塊震得飛上了半空,可是趙烈依然頑強地躲閃,強悍的身子不停從四散而出的碎石斷木中詭異閃出。
慕容無雙不敢再看,雙眸流出了悲傷的淚水,周圍的數百武林豪傑也忍不住連聲歎息,不少人則緊張地握緊了雙拳,屏息觀望,幾乎忘記了呼吸,心都懸了起來!趙烈的悲壯勇猛使得他們終身難忘,也許是太過悲涼,風中又開始飄落晶瑩潔白的雪花,悠悠地落在了如雕塑般的數百長刀鐵騎裸露的肌膚上,雪花沒有融化,因為他們心中充滿著冰冷的悲傷。
趙烈幻如鬼魅的背影已經有些緩慢遲滯,匪夷所思的步法也開始凌亂,四射的碎裂石子和木塊在他身上留下了點點血痕,強悍的真氣壓得他苦不堪言,全身經脈似乎快要爆裂,如同一條喪家之犬般狼狽逃竄。
陳浪飛身緊緊跟著,眼中射出殘忍目光,眼看雙拳即將擊中趙烈的後背,他的心裡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輕鬆,終於不用打了,趙烈在被刺中肩膀後居然又苦苦支撐了數百招,剛烈無比和黑虎拳和趙烈的頑強毅力簡直讓他感到恐怖,他再也不想打下去了,只想早點痛快殺了趙烈,早點得到解脫!
趙烈已經明顯感覺到陳浪就在身後,感覺到陳浪迸發出如山壓來的強大真氣,雖然耳邊湧動著真氣破空的巨大轟鳴,趙烈的心忽然靜了下來,心神空明無比,所有的運動忽然變得異常緩慢,他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陳浪急促的呼吸聲,聆聽到陳浪沉穩的心跳聲,在那一刻,趙烈的感官無比敏銳,就連遠出樹林中野鳥掠過的細微風聲都清晰可聞,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了詭異悲涼的笑容,左手忽然「蓬」的一聲用力重重拍在右邊受傷的肩膀上。
殘留在趙烈體內的那枚斷劍沒有任何預兆,閃電般朝後詭異無倫地迸射而出,粘滿了趙烈鮮血的斷劍如毒蛇刺穿了陳浪的心臟,冰冷鋒利的斷劍帶著混雜兩人的血絲閃電沒入飄落的雪花之中,再也看不到了,眾人只看見眼前亮光一閃,時間彷彿瞬間凝固,陳浪奇妙地佇立在雪花飄舞的虛空之上,凌厲四散的拳風把飄在風中的美麗雪花震為碎末。
趙烈悠然凌空轉身,臉色依然蒼白,虎目精芒大盛,閃動著智慧的光芒,含笑滯空淡淡道:「以彼之道還彼之身,誰若暗算我都會死得很慘!今日一戰你可服氣?」他渾身充滿著強悍的霸氣,似乎永遠不會被擊敗。
陳浪心口猛烈刺痛,鮮血從胸口標射而出,他伸手摸在胸口,低頭凝望粘滿鮮血的手掌,忽然抬頭輕聲道:「我的心好痛,死亡的滋味原來真的很恐怖,我以前殺人如麻的時候卻不知道!哈哈,此生無憾,你的確配得上戰神的稱號!」涼風無情吹過,他凝固在空中的身子驀然如枯葉飄落。
趙烈剛才揮拳自傷毫不留情,不但震出了插在體內的斷劍,而且也擊傷了自己,胸口咯出了大量鮮血,他微笑擦去嘴邊鮮血,深深吸氣,目光凌厲,雙拳驀然變得漆黑,輕飄飄地隔空拍在陳浪的胸口,揮出了黑虎拳其中的一招「隔山打牛」。
陳浪飄落的身軀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依然伴隨著雪花悠然飄落,可是他的後背卻猛然暴出化為血塊的內臟,拳風無情穿透他的身體,那些碎裂的內臟竟然把數丈外的大樹也轟然擊倒!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驚駭莫名,許多功力淺薄的江湖客甚至不清楚陳浪究竟是如何被趙烈殺死的,「蓬」的一聲輕響,陳浪的屍體輕輕飄落在柔軟雪地上,深深陷了進去,一動不動。
趙烈從空中飄然而下,踏雪無痕,臉色亦如雪,金髮在寒風中飛舞,雙瞳暗映赤光,就好像冰獄中的少年現世一樣,狠絕中卻又帶著自然散發的悠閒,雙瞳很快轉成盡白,遠遠望去不見黑睛,全身晶化,光線照在皮膚之上,竟有寒冰般的反光出現,讓人望之瞠目結舌,良久恢復正常,臉上還是掛著從容的淡淡笑容。
數百長刀鐵騎直到此刻才驀然爆發,全部興奮地高舉雪亮長刀迎風揮舞,眼中滴落了熱淚,不停振臂高呼道:「戰神不敗!戰神不敗!戰神不敗!……」數百人齊聲高呼,巨大聲浪直衝九天雲霄,震撼大地,周圍樹上的積雪紛紛簌簌落下,此刻在他們心中,趙烈已經不是人,而是戰無不勝的神!
趙烈手腕微動,插在雪地中的長刀冰心驀然飛起,凌空落在他的手中,他微笑著轉身向那些觀戰的武林豪傑舉起長刀,狂放灑脫,上身獵豹般強悍的肌肉依然粘滿鮮血,可是他的眼神卻露出了狂放神色,忽然把長刀瀟灑拋回刀鞘,頓時引發了周圍排山倒海的歡呼聲。
經此慘烈詭異一戰,趙烈既有穩重堅忍的老練,又有果決勇豪的狠辣,終於傲然挺進了黑榜前十的位置,跨入了絕頂高手的行列,威名遠揚,震驚江湖。
夜晚時分,湖風樓中人聲鼎沸,就連酒樓外面空地也擺滿了酒席,不少黑虎幫眾頂著寒風站在雪地中痛快喝酒,趙烈雖然右手受傷,纏滿了繃帶,可是依然用左手拎起滿壇烈酒,面帶豪爽笑容痛快飲下,神采飛揚,金髮飄舞,引得眾兄弟連聲叫好,趙烈隨手把酒罈扔在地面,左手傲然拔出了長刀無邊,但見刀身驀然通紅,迸發出熊熊火焰,逼迫他的金色長髮猛烈飄動,震撼人心!
趙烈舉刀傲然道:「長刀一出,天下誰與爭鋒?」暗紅刀鋒輕輕凌空朝前劈出,兩丈外的數十根蠟燭全部被火熱的刀芒點燃,三百名長刀鐵騎頓時熱血沸騰,全部興奮地拔出雪亮長刀,用力緊緊握住,高舉在空中狂熱揮舞,他們渾身充滿了力量,火紅的燭光映紅了他們年輕而充滿自信的臉龐!
夜深了,雪停了,寧靜的雪夜早沒有了白日激烈搏殺和湖風樓喧囂的痕跡,就連輕柔雪花落在地面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趙烈身著乾淨簡潔的藍色長袍,長長的金髮在雪花中微微有些凌亂,靜靜拉著慕容無雙的玉手在雪地中漫步,慕容世家的數十名帶刀護衛遠遠跟在他們身後。
兩人輕輕的腳步踩在雪地,悠悠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留下了並排的腳痕。慕容無雙的雙目射出濃烈感情,忽然柔聲道:「你改變了很多,但還是有很多未改變,還是那麼衝動,搏殺的時候還是那麼勇猛拚命。」
趙烈淡淡道:「環境在不停改變,每個人也只能不斷改變,只有這樣才能適應這個弱肉強食的江湖。」雪地的銀白映出了天空明月的光輝奪目,偶爾夾雜樹木枝椏間撲簌撲簌的雪落聲響,怕是桃李爭春的景象與之相比,也是淺薄了的。
慕容無雙伸手輕拂著趙烈受傷的肩膀,那裡纏滿了繃帶,她柔聲道:「還疼嗎?小時候我最喜歡下雪了,渴望看到白雪飄飛的迤儷,因為可以望白雪映紅梅,可以追隨著孩子的歡聲笑語,盡情在雪地裡堆著笨拙的雪人。」
趙烈微笑道:「已經不疼了,一點小傷而已。小時候我太頑皮了,總是把夥伴辛苦堆積的雪人無情推倒,或者加上難看的蘿蔔鼻子,經常幻想著圍爐煮酒吟詩對聯的意境。」
西湖的岸邊影影綽綽,自古女子都是善思善愁的,尤其是在這水色雪影叢間,慕容無雙拋卻了那份清澀和嬌蠻,自酎也該是有了能見得風色的成熟了,卻換來在兩人相處時的莫名驚慌,懷疑了自己,否定了自己,始終無法忘記折磨她的夢魘,萬象山莊的悲慘記憶總是浮現眼前,她在這寧靜的雪夜時分,生生壓制了那份陡然而至的避世念頭。
慕容無雙張開烏靈靈的妙目,滴溜溜的轉了兩轉,跺腳嗔道:「現在已經三更時分了,我爹還在等我回去呢,我會在棲霞山莊等你。」慕容世家的數十名帶刀護衛簇擁著高挑艷麗的慕容無雙逐漸遠去,她終於消逝在棲霞山莊高大堅固的護牆和重重疊疊的樓閣中。
慕容無雙轉身的瞬間,忽然淚眼婆娑,心中藏著太多的心緒,歲月改變了她,生命中經歷了刻骨銘心的悲歡離合,水雲間,純雪中,分明又見她顰眉無語而行,及至此時卻下了瀟瀟飛雪。如此地,飛雪一陣,她的惆悵又長了十分,風能躲過,雨能躲過,雪也能躲過,只有愛情怎麼躲也躲不過。
趙烈久久凝視隱藏在黑暗中規模宏大的棲霞山莊,目光閃爍不停,心中湧上萬般豪情,忽然轉身對張旺財道:「影子殺手和風火神拳陳浪都是罕見的黑道高手,我先後在西域和他們交過手,神秘的殺手組織肯定和北方的突厥帝國有關,他們連番刺殺我,可能和我在玉門關外斬殺突厥大軍副統帥有關,你吩咐周長空盡快查清楚對方底細,先下手為強,絕不能坐以待斃。」
夜更深了,冷冷的月光照射著白茫茫的冰雪世界,趙烈沒有心思休息,孤獨地站在冷清的西湖邊,背負著名震天下的長刀,傲立在湖畔一塊虛懸而出的巨岩盡端處,正閒逸地仰首凝視著天上的明月,心中思緒如潮。
趙烈遙望西湖斷橋殘雪,雪後的湖面異常寧靜,就連微小的漣漪也沒有,若有若無的薄霧輕柔瀰漫在水面,想到那些死在長刀下的亡魂,他渾身不由地起了冷顫,心神不寧, 「我這是身在了何處呀?」他惶惑地四顧左右,看到的是,湖面依然平靜,波瀾不驚,可是湖面上明明有隱約的小舟順風淺行。
隱藏在黑暗中擔任警戒的張旺財和數名長刀鐵騎驀然衝到湖邊,神情緊張地望著飄忽不定的神秘小舟,趙烈雙眼忽然閃過興奮目光,微笑著揮手讓他們退下。
明月高照下,來的是一條頭尾尖窄的小艇,艇上豎起一枝竹竿,掛了盞沒有燈光的精美八角宮燈,可是艇上除此之外空空如也,鬼影都不見半個,趙烈含笑輕輕踏著寧靜湖水走到船上,風聲微響,倏忽間旁邊多出了一位高瘦頎長的男子,正是慕容無雙的二哥慕容秋水。
慕容秋水顯得有些落魄,臉上鬍子好久未刮了,雙目開合間黯然無神,鼻子平直,下領寬厚,身上隱約有種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和孤傲不群的味兒,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酒壺遞給趙烈,微笑道:「這是上好花彫,最適合在雪夜暢飲,我們好久未在西湖飲酒了。」
趙烈神態既不文弱,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氣凌人,上唇優雅的弧形和微作上翹的下唇,更拱托出某種難以言喻的魅力,他輕輕淺酌醉人花彫後,抬頭平靜道:「慕容兄淡泊名利,在下十分佩服,不過大丈夫生於世,唯欲仰天長嘯,問蒼穹此生幾今朝?慕容兄空有一身傲人武功,卻終日落魄飲酒,何不與我攜手征戰江湖,也不枉到世上一遭,看破千年仁義名,但使今生逞雄風!」
慕容秋水淡淡道:「今日親眼目睹了你與風火神拳陳浪驚心動魄的激戰,趙公子不愧為武林戰神,勇猛頑強,心智不凡,可是茫茫江湖,臥虎藏龍,即使武功天下第一也總有一天會被殺死,生也如夢,死也如夢,每個人都正如提燈的盲人,整天以為燈火可以照明他的歸途,其實燈籠早給風吹熄了,權利榮耀不過鏡花水月。」
趙烈置身在如此天籟的潔白寧靜世界中,靜靜聆聽,若有所悟,想要說話,但終究還是未能說出,眼神透射出隱匿著的蒼白,絲毫不著力色,忽然間,他感到人世間所有名利鬥爭,甚至令人顛倒迷醉的武功,均是不值一哂。
「有些東西只有當你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痛苦悲傷遠比快樂更有生命力和持久力,英雄自古都是寂寞的,希望你千萬不要辜負了無雙,千年江湖夢,從未有人能夠真正稱霸江湖,換來的不過是無邊痛苦的記憶,趙公子多多保重,我欲獨行獨醉獨入夢!」慕容秋水飄然離去,瞬間消逝在寧靜迷濛的西湖之中,財富、權勢、名譽和地位,都比較容易捨棄,只是有些回憶,有些辛酸悲傷的回憶,卻像是沉重的枷鎖,是永遠也拋不開,甩不脫的。
趙烈靜靜站在小舟上,苦苦沉思,手中精緻的銅酒壺已經滴酒不剩了,眼神忽然有些迷茫,「縱使擁有艷絕天下的美女,獲得用之不盡的財富,掌握無上的榮耀,可是生命仍是頭也不回地邁步流逝,生命仿如漫漫長河中的一個過客,歷盡人世間的喜怒哀樂,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
朝日驀然躍出大地,映紅了皚皚白雪,趙烈冥思苦想,似乎被寒霜凍僵了,一動不動,微微抬頭凝望火紅太陽,他的鼻樑高挺,嘴唇角分明,顯示出過人的堅毅和決斷,他的臉上忽然露出冷笑,猛然把手中的精緻銅酒壺捏為麻花,「人活著,就要有理想,有目的,就要不顧一切去奮鬥,至於奮鬥的結果是不是成功?是不是快樂?是不是痛苦?是不是悲傷?我絕不會放在心上!」他拔出後背的長刀久久凝視,長刀者,凶器,持之江湖,縱意而戰,寒夜輕拭,水光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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