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蒼天
故事類型:武俠科幻
連載狀態:完
第一章 穹蒼寶鑑
人的欲望究竟有沒有止境?
這個問題,只怕是號稱無所不知的智者,也無法給人一個滿意的答案。
人的欲望就似沒有止境,財富、美女、權力、力量,這些人類所追逐的東西,就好比天上的星辰一樣多。
就算貴為帝皇,已擁有這些常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後,仍嫌不夠,為求能永遠保持這些既得的權利,遂須要一件東西,那就是長生。
永生不死,長生不老,一直是人類所追遂的最大夢想之一。
能達到此一境界者,非神即魔,不管是哪一種,已非常人所能想像的境界,我們以「天人」稱之。
要想成為「天人」的途徑,不外乎佛、道、魔、武四種,能以武學之道進入「天人」之界者,非有蓋世的修為不能成事,那種修為,武林中人以「神級武學」稱之。
「神級武學」中,最出多的,便是號稱能使人長生不死的功法││「神魔不死訣」。
可惜「神魔不死身」的真正面目,自初代「武神」獨孤唯我與「人皇」邪薰先後消失於人世後,便再也沒有人能親眼目睹;「神魔不死」,似乎只成了江湖中人茶餘飯後的閒談傳說罷了。
前面已說過,長生不死,一直是人類不停追遂的一個夢想,當「神魔不死訣」的不死傳說,變得像泡沫般不真實般時,追逐永生之道的人們,該怎麼辦才好呢?
沒了一個傳說,便只有自己再創造另一個傳說。
傳說中,達摩祖師也是由武入道,白日飛昇,邁入「天人」之境者,而達摩祖師所遺留下來的武學心法,其中就有可以使人長生不老的一種武功,是為「穹蒼寶鑑」。
傳說中,只要修習「穹蒼寶鑑」上的武功,便可以達到「武神」、邪童那種天下無敵的境界,更可以長生不老,永生不死。
天下無敵,永生不死,不正是每個習武之人所追逐的最高夢想嗎?
可以想見的是,如果世上真有「穹蒼寶鑑」這種武功的話,一定會引起無數人的窺視與爭奪。
因為每個人都想要不老,每個人都想要不死。
可是,人們是否曾經想過,如果在追逐「永生」的天梯上失足墜下,結果反而是因為奢求「不死」而加速自己的死亡時,那「永生」對人們而言又有何意義了?
為了「不死」而死,這不是天大的諷刺嗎?
但是,絕大多數的人們就及有足夠的智慧去理解這其中的真意,他們就不願相信永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寧願把所有一切賭在一個是不可及的傳說上,即使如飛蛾撲火般也在所不惜,這就是人類,這就是人性,人性就是這麼一種奇怪而矛盾的東西,而這個道理,就算是神,也不能改變……
故事開始||
天上有月,月異,星邪。
黑夜裡的風中,帶著一般濃烈的血腥味。
血腥味是來自一隻巨大的拳頭轟進另一個人的臉中,把後者的五官都打得凹陷下去時,所造成的。
在黑夜之中,這座像是一隻蟄伏兇獸影子的密林裡,正進行著一場血腥殺戮。
殺戮且已到了即將完結的地步。
「旋風十八騎」的最後一名成員,正被「血狼三兄弟」的老大「末日狼」的狼牙拳轟掉半邊頭顱,身子如爛泥般倒下。
「末日狼」殺掉最後一人後,竟遂用他那長得像狼的舌頭,舔去指上的鮮血,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
「末日狼」、「暴狼」、「兇狼」三人,正是無惡不做,殺人如麻,江湖中人聞之色變的「血狼三兄弟」。
這惡名昭彰的三兄弟竟會出現在這一向少有人跡的窮山僻水,絕非無端來曲。
三兄弟的老二「暴狼」來到「末日狼」身邊,似哭般的嘴露出殘酷的獰笑道:「這種貨色,也敢跟我們三兄弟爭奪『穹蒼寶鑑』?真是不知死活!」
「末日狼」冷哼道:「『穹蒼寶鑑』出現在棲異谷的風聲已經傳遍整個武林,想趕來分一杯羹的人又豈只是我們三兄弟和『旋風十八騎』了?更棘手的貨色只怕還陸續有到呢!」忽然喝道:「老三,不要再吃了!」
聽到「末日狼」的喝止,而在敵人屍體中站起來的一條身影……老天爺!嘴上竟掛著一條尚在蠕動的腸子,血腥滿嘴,他卻毫不在意的放口大嚼,就好像那是甚麼人間美味一樣!
生食人肉!能幹出這麼殘暴無道的事情出來,便只有他,「血狼三兄弟」的老三││「兇狼」。
「兇狼」雙目閃動著殘虐冷酷的紅芒,當真有如一頭悍人而噬的餓狼一般,此刻正以心不甘情不願的聲調道:「喲!老大,甚麼事?我還沒吃飽呢!」
「末日狼」不耐煩的道:「辦完正事再讓你吃個夠,我們得趕快往棲異谷出發,『旋風十八騎』這些廢物已經浪費我們不少時間了!」
「棲異谷?」「兇狼」興奮的道:「傳說中『穹蒼寶鑑』的所在地,那裡一定有很多人可以殺了?」
「末日狼」嘿嘿笑道:「那還用說!」
「暴狼」道:「老大,那還等甚麼?我們快上路吧。」
「末日狼」點了一下頭,便率先領頭解開,很快地,三頭披著獸皮的人影已走得不見踪影。
密林裡再度恢復原先死寂沉靜的狀態。
不……且慢,等等,就在高聳入天的古樹之上,藉著濃密的枝葉掩護,赫然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人影似與巨樹連成一體,注視著底下殺戮戰場般不堪入目的景象,卻冷靜的沒有一絲反應,這麼看來,他應該不是這些被殺之人的同黨。
黑夜之中,無法看清來人的真面目,但從來人那利如鷹隼的銳目之中,我們就可以知道「他」絕非普通人物啊。
來人忽然開口,像是喃喃自語的低聲道:「來遲一步,始終沒能趕得及帶上燕老大,『旋風十八騎』這回可算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了吧,『血狼三兄弟』,這筆賬我『俠盜』高飛有朝一日一定要向你們討回!」
一頓又道:「這『血狼三兄弟』雖然殘暴兇戾,手下卻確有些藝業,以一對三,我也沒有必勝把握,還是先到約好的地點會合小飛和唐家兄弟後,再來想辦法找這三頭野狼晦氣吧。」
「嗯?」
正思忖間,來人卻像是忽然間發現甚麼似的,露出注意打量的眼神。
片刻後,眼神由注意轉為驚懼。
「刀……是刀氣……約在十里以外的刀氣,隔這麼遠還能有這麼可怕的刀氣,江湖中便只有『他』,難……難道,連那個瘟神也為『穹蒼寶鑑』而來了嗎?事非小可,得趕快通知其他人才行,走!」
「走」這個意念才出現在來人腦海間,樹葉一動,來人已消失的無影無踪,好快的身法!來人的實力,肯定是在「血狼三兄弟」之上啊。
而來人在臨走前,所提到的「他」又是誰了?
能讓這個來無影去無踪的「俠盜」高飛也如此忌憚的人物,這個「他」又會是怎樣一個可怕的角色了?
答案我們現在就還不能知道。
唯一能肯定的是,武林便是一個「浪花淘盡英雄」的地方,臥虎藏龍,瞬息萬變,每天都有人生,亦每天都有人亡,相同的戲碼,亦會每隔一段時間便重覆的上演。
因著「穹蒼寶鑑」所引發而來的爭奪,現在才只是開始……
二天後,十里坡上的一間野店。
這間野店本是人跡罕至之地,但今天卻一反常日的高朋滿座,生意興隆。
原因無他,這間野店,正是往棲異谷的必經之地,也是最後一處休息站,再往下去,可就是寸草不生,荒涼無比的赤岩道。
放眼望去,野店的客人十個有九個是武林中人的打扮,人人臉上都帶著有所戒備的表情,低聲交談,一副如臨大敵的氣氛。
因為每一個人也都是為了「穹蒼寶鑑」而來,而除了自己以外,每一個人也是自己的敵人。
在這種反常的安靜之下,一個人的興奮叫聲,就分外的惹人注目。
「哈!老大,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這飛賊竟真的還活在人世?果然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啊!」
聲音的主人不但嗓門大得驚人,動作更是誇張,竟就那麼雙臂一攔的把他身前一人一把抱了起來,看這人不但身材魁梧,力氣也大得驚人,被他抱住的人雙腳不住亂踢,像是「無福消受」大漢的熱情,但這番掙扎卻只落得徒勞無功的下場。
「老朋友……老大啊……作兄弟的可想死你們了!」大漢眼角溼潤,似乎已因激動過度而說不出話來,被他抱著的人也一樣說不出話來,不過那是因為大漢的雙臂已快把他抱到窒息的地步。
「放開老大吧,哥哥,除非你真想把他親手給抱死。」
一把輕柔沙啞的聲音在大漢身後響起,頓時令大漢如夢初醒般一怔!同時鬆開了緊箍的雙臂,被他抱著的人也因此得以逃過一劫。
來人落回地面,我們也因此得以看清他的真面目,但見一張三十出頭,俊朗英偉的臉,一把像是幾天忘了刮乾淨的鬍渣,卻不會讓人覺得沒精神,反而有一種不拘小節,瀟灑不羈的味道,從他的眼神中,我們便知道他就是兩天前在密林中出現過,自稱是「俠盜」高飛的男子。
高飛的身材已不算矮,但他面前的大漢卻比他還高出整整一個頭,給對方像老鷹抓小雞般一把拎起來,竟是無法反抗。
這時只見高飛一邊按摩他那痠麻的肌肉,一邊向大漢抱怨道:「去你的!唐得,就算是久別重逢,也不是這種高興法,我這身骨頭剛剛差點就被你拆散了!」
大漢不好意思的咧嘴笑道:「不好意意,一時興奮過了頭,下次不會了。」
高飛失聲道:「還有下次?」說著把頭一轉道:「老三,你從你哥哥的手上救了我一次性命,這份恩情我會記住的。」
那曾經阻止過大漢唐得的聲音又淡淡的響起道:「不客氣。」
高飛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幹麼要縮在角落裡說話?」
唐得臉上的表情轉為陰沉下來道:「小……小弟他病了,容貌有些改變,他不喜歡給人看到。」
「病了?」高飛訝道:「甚麼病?讓我看看,說不定我收藏品裡面的一些靈丹妙藥可以治好他。」
唐得猶豫道:「不……不必,沒……沒用的。」
高飛不悅道:「這是甚麼話?老二,在我的記憶中,你該是世上最著緊唐失的人才對。」
唐得顯是不善言詞,給高飛這麼一指責,更是緊張的連話都不知該怎麼講,支支吾吾的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陰影裡的人以他那獨有嘶啞的聲調嘆了口氣,才緩緩的道:「算了吧,哥哥,就讓老大過來看他想看的東西,也好讓他知道他的記性並沒有出錯。」
高飛哼道:「這才像話!」著後便走到桌子的另一端,在店裡椅子陰影處的一角。
一開始高飛幾乎以為自己甚麼都看不到,接著他發現到一個瑟縮在黑袍當中的身影,經過設計的斗篷遮去他的大半臉孔。
「老三?唐失?」他問,一股不吉祥的預感在他心底生起。
「好久不見了,老大。」
穿著黑袍的身影終於抬起頭來,同時高飛也得以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一向以膽大無畏自居的高飛,也像是承受不住眼前景象般地倒抽了一口涼氣,腳下不自由主的後退一步,澀聲道:「真……是你……嗎?唐……失?」
從陰影裡轉向他的那張臉孔似乎只會在惡夢中才有可能出現,高飛現在才知道剛才唐得的說法實在是太含蓄了!只是稍稍有些改變?唐失的臉,如果那還能稱的上是一張「人」的臉的話,猶如戴著一張石蠟作成的面具,半絲血色也無,臉上的肌肉彷彿溶化過似的,留下了在陰影中更加輪廓分明的面頰骨,雙唇像是一條緊閉的黑線。
但是真正讓高飛深感恐懼而無法移開目光的,是這個男人的眼睛!因為那已不像是任何活物應有的眼神,曾經是黑色瞳孔的地方現在只剩下兩個沙漏也似的東西,在似乎要把人吸入無底漩渦的深邃目光底處,不知是幻像還是錯覺?高飛見到了兩點金色妖異的光芒。
見到高飛的反應,唐失以近乎揶揄的語調開口道:「看來我的新造型把你給嚇著了。」
高飛身子一震,吞了一口口水,蹲下身子道:「天哪!唐失,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的?」
唐得來到兩人身旁,憂鬱的道:「我早就說過他變了,你偏不信。」
高飛再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是誰把你變成這個樣子的?是雲南白家的人嗎?」
唐失緩緩的搖了搖頭,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道:「別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我會變成現在這樣,和甚麼毒藥、蠱術、降頭,一點關係也沒有。」
唐得在一旁補充道:「小弟是修鍊一種武功……一種很特別深奧的武功,太深奧了,導致他在修鍊時走火入魔,雖然僥倖能保住性命,但卻受到了極嚴重的傷害,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高飛為之駭然,以他的見多識廣,也從未聽說過有哪一種武功會把人變成這副得性的,不禁好奇問道:「唐失練的是甚麼武功?」
「那是……」唐得正要回答。
唐失忽然淡淡插了一句道:「哥哥,夠了。」輕柔的語氣卻彷彿在唐得身上抽了一鞭似的,唐得立時變得噤苦寒蟬。
高飛從未在這鐵鑄也似的硬漢上看過這種畏縮的表情,而唐失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這一對兄弟間,明顯有了不可告人的緊張關係。
高飛把他的疑問轉向正主,問道:「你練的甚麼秘密心法?難道連對咱們『小五義』的兄弟都不能透露嗎?」
唐失乾笑了一聲,笑聲中似帶著某種不可言喻的諷刺,道:「即使是對我的親生父母,也不能透露,何況是結拜兄弟。」
高飛咬著下唇,雙拳緊握,讓唐得幾乎以為他就要對唐失出手了,但他終究只是冷冷的問道:「值得嗎?」
唐失的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當然值得。」黑袍再度縮回陰影的最深處,直到高飛只能見到在黑暗中兩點閃耀著的金色雙眼為止。
高飛站起身來,舐了舐嘴唇,似乎想把苦澀的滋味給沖淡些,開口道:「我要喝酒。」
唐得苦笑道:「我陪你。」
第二章 刀瘟武狂天
兩人重新回到桌上對坐,卻都各有所思,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發言。
最後還是高飛打破這難堪的沉默,他問道:「五弟和小龍女呢?還沒有來嗎?」
唐得搖頭道:「我們一早便來到這裡等了,沒有見到他們兩人的踪影。」
唐失的聲音在黑暗裡傳過來道:「『女諸葛』不會來了,根據我所聽到的消息,她已經投入了談笑山莊的幕下,成為莊主上官談風的親信軍師,試想,以她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千金之軀,有需要為著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穹蒼寶鑑』而親自冒險嗎?」
高飛的心緊緊抽動了一下,不禁是因為唐失帶來的消息太讓他震撼,也是唐失的說話方式,竟是以陰柔無比的內功將聲音聚成一線,再送至兩人耳中傳出,其他外人就算坐得離他倆再近,也休想聽到,這份功力,高飛自認尚不能做到。
但他一年前所認識的唐失,在暗器方面或稱是蜀中唐門年輕一輩中有數的天才高手,卻因為先天性體質衰弱的關係,根本無法修習高深的內功,在小五義中,甚至連唯一的女性「女諸葛」龍若蘭的內功都比他高,在他和這對兄弟分手間的這段時期,究竟在唐失的身上發生了甚麼事,使他有著這麼天翻地覆的改變?
「談笑山莊的軍師嗎?」高飛雖勉強裝出一副笑臉,但連他自己都知道他此刻的聲音、表情有多麼的不自然,道:「這可好啊,小龍女一天到晚嘴上嚷嚷的就是要出人頭地,巾幗不讓鬚眉,這下她可終於算是如願以償了。」
唐得以諒解的眼神看著他,就某種程度而言,這反而讓高飛更為難過,他低聲道:「我想四妹一定是被甚麼重要的事給耽擱了,才不能前來的。」
高飛苦笑了一下,重要的事情?似乎人人都有重要的事情,他們的結義之情到底是到哪裡去了?
他乾咳了一下,故意不露痕跡的扯開話題道:「就算小龍女不能來,五弟總該會來吧,畢竟可是他約我們把一年一次的集會,改在這十里坡的野店,說到棲異谷要見識『穹蒼寶鑑』究竟有無其事的人也是他哪。」
唐得笑了一下道:「五弟的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定是在路上碰到甚麼有趣的東西,一玩就忘了時間了。」
高飛皺眉道:「這小子,貪玩的本性還是不改,這次更是玩過火了,棲異谷已成了凶險無比的虎穴,他還把它當成觀光勝地嗎?」
唐得訝道:「聽你的口氣,竟是根本就對『穹蒼寶鑑』毫無興趣似的,既是如此,幹麼又要千里迢迢的趕來此地了?」
高飛嘆道:「我是來阻止我的好兄弟去送死的,你沒聽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嗎?棲異谷根本去不得,更不值得為了一個虛幻不實的傳說而丟了性命。」
唐得打量後者半晌,搖頭道:「你這個飛賊竟會對『穹蒼寶鑑』這種罕世奇珍不動心,真叫人難以相信。」
高飛沒好氣道:「我『俠盜』高飛偷東西只為了兩個原因,一是劫富濟貧;一是蒐集奇珍異寶,甚麼天下無敵,長生不死對我而言都不具任何意義,更不會眼睜睜的見我的幾個好兄弟因為看熱鬧而賠上性命。」
唐得咕噥道:「沒那麼嚴重吧?」
高飛哼道:「要是你知道誰可能正在趕來此地的路上,你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唐得問道:「是誰能讓你這出了名的飛賊也怕成這個樣子?」
高飛臉色一變,似乎是想到那天的回憶,就讓他心有餘悸,壓得低無可低的聲音道:「我在來這裡的路上,見到『旋風十八騎』與『血狼三兄弟』因為『穹蒼寶鑑』而起了正面衝突,結果『旋風十八騎』盡被『血狼三兄弟』所滅。」
唐得皺眉道:「『血狼三兄弟』固然是惡名昭彰的兇人,但們小五義也不見得就怕了他們。」
高飛不耐的道:「你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待『血狼三兄弟』走後,我留在原地觀察形勢,正打算為那十八個倒楣鬼收屍,卻忽然發現一道令我打從背脊裡寒起來的刀氣。」
唐得訝道:「刀氣?」
高飛用力點頭道:「在十里外就可以感覺到的刀氣。」
唐失的聲音驟然響起道:「是『刀瘟』武狂天?他也來了?」
唐失的話同時讓兩人吃了一驚!高飛訝道:「正是他!我正因認出這瘟神的可怕刀氣,所以才趕快來這裡通知你們逃命。」
唐得倒抽一口涼氣,道:「寧遇閻羅,莫遇『刀瘟』,若『刀瘟』武狂天真是為了『穹蒼寶鑑』而來,棲異谷只怕將會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了!」
高飛道:「你現在終於知道棲異谷去不得了吧,等到五弟一來,我們立即離開此地,愈快愈好。」
唐失忽以毅然決然的語氣道:「不!我們去棲異谷。」
高飛一愕道:「甚麼?」
連唐得也失聲道:「小弟!」
唐失再以不容轉圜的口氣道:「我說了,我們去棲異谷。」
高飛怒氣上衝道:「我說了這麼多,仍不能打消你去送死的念頭嗎?」
唐失冷冷的道:「你如果怕了『刀瘟』,你也可以不必去,接下來就只是我們倆兄弟的事。」
高飛怒道:「我高飛豈是貪生怕死,背棄兄弟的人?但如果你們真要為了那勞什子的『穹蒼寶鑑』而喪命『刀瘟』之手,卻是愚不可及!」轉向唐得道:「老二,你怎麼說?」
「我……」唐得一愕,卻是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道:「我……」
「沒用的,即使是我哥,也不能改變我去棲異谷的決心。」唐失淡淡道:「但老大說的對,哥哥你就沒有義務陪我去那裡送死,你可以和老大一起離開。」
唐得雄軀一震!想也不想便脫口道:「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高飛大皺其眉,這一對兄弟的表情實在是太反常了,棲異谷究竟有甚麼東西,吸引著這對唐門兄弟?不,該說是吸引唐失一個人才對。
唐得轉向高飛,以歉意十足的語氣道:「老大,對不起,說甚麼我也不可以丟下我的小弟不管,我要和他一起去棲異谷。」
高飛嘆了一口氣,雙肩像是垮下來的低垂道:「你不可以丟下你的老弟不管,難道我就可以丟下結義兄弟不管嗎?要去就大家一起去吧!」
唐得忍不住興奮之情的仰天歡呼一聲,又惹來店裡其他客人敵視的眼光,他才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一副作錯事被逮住的大孩子樣。
高飛苦笑一聲,轉向一直藏在陰影處的唐失道:「在五弟出現以前,你願不願意告訴我到底為了甚麼,你非到棲異谷去不行?我想,絕不是為了『穹蒼寶鑑』吧?」
唐失沉默半晌,才道:「高飛不愧是高飛,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高飛淡淡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高飛沒有說出答案,是怕傷害到唐得,這個外表粗獷、內心纖細的大漢,他太了解唐失了,他絕不會為了一件沒有把握的事情,而賭上性命。
只有他才知道,「冷鏢」唐失,從來都沒有││一輩子都沒有過,把除了他親哥哥「鐵拳」唐得以外的人,當成兄弟。
唐失乾笑一聲,妖異的金色瞳孔在黑暗中由遠變近,讓兩人以為他就要走出來時,忽然又瑟縮回角落去。
同時,高飛和唐得亦心生警覺,把頭望去。
一把破鑼般的難聽叫聲在店外響起。
「這間店我們『血狼三兄弟』今天包下了,不想死的人,就快快給我離開!」
唐得一愕道:「真是說人人到,說鬼鬼到。」
高飛苦笑道:「這趟確是冤家路窄。」
野店裡原來坐著的客人,此刻均以驚恐與畏懼的眼神注視著出現在店門外,三個趾高氣昂的身影。
「暴狼」嘿嘿笑道:「我老大剛才說的話,各位沒聽到嗎?還是要由我們三兄弟親自送各位『上路』,各位才會甘心了?」
「血狼三兄弟」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殘暴兇戾,橫行無忌,且這三兄弟的手下擁有驚人藝業,野店內的客人雖不乏武功高強之輩,但是論單獨實力仍是遜給三兄弟一籌,眾人權橫輕重,在進入棲異谷找到「穹蒼寶鑑」前,都不願與這等不可理喻的兇人起正面衝突,只是武林中人最重面子名聲,若給「血狼三兄弟」這麼一叫陣便嚇得逃之夭夭,傳出去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做人?
「末日狼」掃了店內一眼,獰笑道:「看來各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非得逼我三兄弟大開殺戒不可了?」
一名帶刀大漢終於按耐不住,「霍」一聲,起身指著三狼道:「『血狼三兄弟』,莫要欺人太甚,須知我們這裡這麼多人,真要打起來,死的只會是你們這三頭人面獸心的畜牲!」
「末日狼」咧嘴笑道:「罵的好啊!很久也未有被人罵的這麼痛快了,老三,對於這麼有勇氣的朋友,我們怎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兇狼」森寒的一笑道:「死!」
「死」字還在眾人耳中迴響之時,只見人影一閃,接著便是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適才出言的帶刀大漢手按頭項,發出臨死前驚天動地的哀號,他的脖子上,竟被人用嘴活生生地咬下一塊肉,鮮血湧泉而出,眼看是絕活不成了。
「兇狼」以極快的身法,在剎那間便咬下了帶刀大漢脖子上的一大塊肉,撕裂了對方的頸動脈,而場中那麼多對眼睛,竟沒一人能看清他是怎麼動作的?
「蓬!」
帶刀大漢掙扎片刻,終頹然滾倒桌上,壓得桌腳斷折,桌倒人亡,與他同桌的其他人看到剛才還是一個龍精虎猛的同伴,轉瞬間便倒臥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又眼見三狼驚人無比的殺技,都嚇得臉色慘白,要他們為同伴報仇那是休想。
「末日狼」滿意的點頭笑道:「這就是敢違逆我們三兄弟的下場,現在,還有誰想留下來試試看的啊?」
沒有人!面子雖然重要,但性命卻更重要,見識過「兇狼」的殺技後,原先有意與三兄弟一決雌雄的人,也都很「識相」的離開了;先是三三兩兩,接著是一批接一批,轉瞬間,原先座無虛席的店內已走得一個不剩。
至於店裡的掌櫃和夥計,早在「兇狼」動手殺人時,已嚇得魂飛魄散,立刻逃得有多麼遠便多麼遠,連店面也不敢要了。
但在野店裡面,還是有不怕死││或該說是不怕外面這三頭血狼的人在,高飛和唐得就像是甚麼事也未曾發生過的對飲,而在角落,一雙金色的瞳孔仍在閃閃發亮。
唐得接頭嘆道:「都是貪生怕死之輩,若能聚眾人之力,未嘗不可與這三頭野狼一戰?卻偏偏怕了對方的先聲奪人,被嚇得落荒而逃,如此無用之徒,怎有資格路人家爭奪『穹蒼寶鑑』了?」
高飛舉盃一飲而盡,微笑道:「所以說這三頭人狼把這些人趕跑,其實是救了他們一命呢。」
「末日狼」瞇起一對細眼道:「『俠盜』高飛?還有『鐵拳』唐得?你那焦不離孟的兄弟呢?」
唐失的聲音在角落裡響起來道:「沒想到『末日狼』老大還會記得我『冷鏢』唐失唐某真是倍感榮幸。」
「末日狼」冷冷道:「你們小五義也對『穹蒼寶鑑』有興趣?」
高飛失笑道:「『末日狼』,你這一問怕是多此一舉了吧?大家是為了甚麼不遠千里的趕來這十里坡,不都早就已經心照不宣了嗎?」
「末日狼」哼道:「可惜『穹蒼寶鑑』早已是我三兄弟預定之物,任何妄想與我三人爭奪寶鑑之人,只有死路一條。」
高飛嘖嘖有聲道:「狼老大的火爆脾氣始終改不了,趕來棲異谷爭奪寶鑑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三兄弟始終只有六隻手臂,殺得盡這許多人嗎?」
「末日狼」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道:「就算殺不盡千兒八百人,但要屠宰掉眼前這湊不齊人數的小五義,該是沒甚麼問題。」
「暴狼」不耐道:「老大,還跟這三個廢物囉嗦甚麼?快點把他們幹掉,我們也好繼續上路!」
說是高飛、唐得他們修養再好,一聞此言也不免勃然色變。
高飛冷笑道:「好!反正我早就對你們這三個殺人如麻的兇徒看不順眼,今天就當作是作一件善事,順便為民除害好了!」
唐得把拳頭勒得「喀喀」作響,低聲道:「小弟,要動手了。」
唐失淡淡道:「我理會得。」這一對性格迥異的兄弟在戰鬥時的默契之佳,早已是天下聞名。
「血狼三兄弟」外表囂狂,其實心裡也不敢大意,畢竟他們面對的也是成名已久的非凡人物,一個弄得不好,隨時有陰溝裡翻船的可能。
空氣裡充滿著兩方對峙,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就在這時,一陣凜冽無比的聲音在眾人耳中響起道:「既我已來到,狗咬狗的無謂戰鬥已沒有必要,凡是能接我三刀者,便饒他一命!」
所有人立時臉色大變,皆因這聲音出現時全無徵兆,而能同時瞞過在場高手的警覺,發話者的功力已達到了驚世駭俗的境界。
一人倏忽而現。
來人身材極高,比起九尺高的唐得只怕還要多出半尺,簡直就像是座雄偉的小山,首先引人注目的,便是他那把揹在寬大斗篷背後,一把巨大無比的「刀」。
其實要說來人背後揹著一把刀,倒不如說揹著一塊大鐵板來得適合,因為那把連刀鞘的「刀」,看來就像是打造的拙劣無比,連刀鋒也未曾開口,刀身上更是一絲神兵利器的光澤也欠缺,缺口處處,要說是破銅爛鐵也不為過。
來人一頭散髮,桀傲不馴的在空中飛揚著,相貌約在三十左右,一張本應該十分俊朗的臉,卻因為眉心間兩道醒目而連成十字的疤痕而破了相,但最可怕的,還是來人的雙眼,一雙銳利的足以割開任何敵人的眼睛!
一雙見過一次後便永遠無法忘懷的眼睛。
一雙像是瘟疫般會帶給人們災難的眼睛。
連目中無人的「血狼三兄弟」,也在這人現身後,顯得氣焰全消,「末日狼」甚至以帶著顫抖的語音澀聲道:「刀……『刀瘟』……武……狂……天……!」
第三章 仁劍戰雲飛
寧遇閻羅,莫遇刀瘟。
這是江湖中人對「刀瘟」武狂天的評價。
傳說中,武狂天的刀法之精深,已超越了他的武氏先祖「七絕武帝」武論尊和「狂刀」武亂世之上,從來就沒有人,能在他手下走過三刀之數。
他的人和他的配刀「悟」,去到哪裡,哪裡就像是經過一場瘟疫一樣,帶來數也數不清的災難和死亡。
這也是他的外號「刀瘟」之由來。
如今,這個江湖上最讓人聞風喪膽的刀中瘟神,赫然就出現在棲異谷外,十里坡上一間無名的小野店,「血狼三兄弟」和小五義三人的面前。
「刀瘟」武狂天的出現,就象徵著有人的死亡。
武狂天的眼神在眾人身上掃過,眾人的心跳立刻不能抑止的加速起來,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怖感在空氣中充斥著。
武狂天開口道:「怎麼了?誰要先來接我三刀?還沒決定好嗎?」
沉冷無比的說詞,毫無感情的聲調,「刀瘟」武狂天只是站在那裡,他自然而然散發的氣勢,已能讓人不寒而懼,更別提是要接他一刀了。
武狂天目光轉向「血狼三兄弟」,道:「『血狼三兄弟』,你們先來好了。」
被武狂天寒如刀的眼神一掃,連「末日狼」那麼肆無忌憚的兇人,也為之心怯的後退半步。
死亡的陰影已籠罩在他們頭上。
俗語有云,逼虎跳牆。而被逼緊的狼也一樣會不顧一切的反撲,現在的「兇狼」顯然就是如此,他驀地狂吼道:「啐!去你的『刀瘟』武狂天!你以為你有甚麼了不起的?甚麼接你三刀?我他媽的三招就撕碎你啊!」
語音未畢,「兇狼」已不顧一切的衝向武狂天,雙手幻出萬千爪影,要把後者給撕裂啊!
只有全力搶攻,「兇狼」才不會被武狂天帶給他的死亡恐懼給逼病。
「末日狼」卻是三兄弟中最清楚武狂天實力的人,「兇狼」有勇無謀的舉動實與送死無疑,色變道:「老三,不要!」
遲了!
面對「兇狼」陷入瘋狂般的攻勢,武狂天卻連看也不看在眼裡,只冷冷的,淡淡的說了一句:「不自量力……」
武狂天的話就像是一把刀一樣的剖進「兇狼」心坎,但剖進去的,不只是刀一般的氣勢,而是真的有被利刀切肉裂肌的痛楚。
千刀萬剮的痛楚!
但是為甚麼?「刀瘟」武狂天明明還未出刀,甚至連手也沒動過啊?
在「兇狼」還來不及理解原因時,他已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慘號,身上竟有十多處傷口,同時血如泉湧,體爆而亡!
眼見兄弟慘死,「暴狼」立即怒極號道:「三弟啊!你殺了三弟!老子跟你拚了!」
復仇的怒火已掩蓋過理智,「暴狼」再也顧不及自己和武狂天實力上的差距,「分屍狼爪」以十二成功力擊出,不成功便成仁!
怒火把「暴狼」的功力推至生平未有的一個高峰,可惜這點實力,在武狂天的眼中仍是不值一哂,甚至就不比一個小孩拿著木劍在他面前晃來得有威脅,而對付「暴狼」,他只需要一招,與殺掉「兇狼」同樣的一招。
刀氣再現。
無形有質的刀氣就在武狂天動念間從他身上暴湧而出,而快至「暴狼」連抵擋的念頭都來不及興起,復發而至的刀氣已在他身上透體而過。
「暴狼」的攻勢再也無法繼續,他全身的力氣就在刀氣透體的一剎那間失去,滿臉錯愕的道:「發……發生甚麼事了?」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而當「暴狼」的胸口噴出第一道血柱的時候,他才猛然覺醒自己已經中刀,中招於不知不覺之間,死於無影無踪的殺招之下,就連最後咒罵也來不及出口前,「暴狼」已步上與他兄弟的同一命運,爆破而亡!
只有高飛知道「暴狼」和「兇狼」是死在何種殺招下,他色變低呼道:「破體無形刀!」
唐得立時面露駭然之色,彷彿「破體無形刀」這五個字是甚麼可怕的咒語一樣。
「破體無形刀」!昔年「武橫」的十大高手之一「狂刀」武亂世就是因為無法練成這種傳說中刀氣的最高境界,才會飲恨於「宇外邪神」厲淬之手,如今他的後人竟然已經超越了他的祖先了嗎?
只看「暴狼」和「兇狼」的死法,便知道「破體無形刀」有多可怕了。
血狼兄弟三去其二,他們的老大呢?「末日狼」到哪裡去了?
他逃走了。
早在「暴狼」撲向武狂天的同時,他已轉身拔腿就跑。
「末日狼」本來就是三兄弟中最聰明的人,他太清楚和「刀瘟」武狂天為敵的下場,絕對有死無生!
他知道「暴狼」這一去是必死無疑,但「末日狼」也不會阻止「暴狼」,因為只要他的二弟能纏住武狂天多一點的時間,他逃生的機會就會大增。
結義之情固然重要,為兄弟報仇也很重要,但再怎麼重要,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來得重要。
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
為了自己可以逃命,他寧可讓他的結義兄弟去送死,「末日狼」就是這樣的人。
高飛和唐得見「末日狼」竟然不顧自己兩兄弟的生死而陣前退縮,都面露鄙夷之色,這種背棄兄弟的事情,是他們小五義死也不會去做的。
「末日狼」自然不會去顧忌這兩人的感受,對他來說能否在「刀瘟」的刀下保住性命?才是現在最重要的。
他逃得也確實不慢,幾乎就可以要逃出生天了。
可惜的是,武狂天並沒有放過他打算。
他冷冷的道:「未接過我三刀,休想離開……」說著邊抬起一根手指。
當這根手指抬到一半的時候,竟在指尖上發出一道光團來。
武狂天冷冷的掃了「末日狼」愈來愈遠的背影一眼,毫無感情的道:「一刀啟程……」
他手指一揮,竟在空中發出「嗆!」的一聲清響,跟著便是光芒一閃。
刀氣破空。
刀光飛斬「末日狼」。
已逃出近十丈外的「末日狼」,卻逃不過武狂天的一記「刀指」。
只一刀,只一指,只見刀光一閃,跟著「末日狼」的身子已從中分被剖為兩半,如此的刀法,你叫「末日狼」如何招架了?
甚麼「兇狼」三兄弟?就連武狂天的一根手指頭也接不來啊!
就連一直瑟縮在黑暗中的唐失也似乎為武狂天的蓋世刀法而驚動,沙啞的聲調更沙啞的道:「是解脫刀法……」
高飛聽出唐失聲音裡的震駭,但他卻沒有一絲責怪或是好奇的感覺,因為他自己也是一樣的反應。
解脫刀法就是「刀瘟」武狂天的成名絕技,顧名思義,解脫刀法一出,敵人就只有被「解脫」重生的分了。
「刀瘟」的解脫刀法,聞名已久,但高飛等三人,今日還是首次得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即使武狂天的大刀||「悟」不出鞘,單憑解脫刀法的刀意一指,已有將「末日狼」分屍的威力。
但是「血狼三兄弟」被武狂天先後「解脫」後,就該輪到他們小五義三人了,這可是一件怎麼也讓人高興不起來的事情。
果然武狂天的眼尖轉到店內的三人身上,開口道:「輪到你們三個人了,誰要來接我三刀?」
高飛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該是自己出面的時候了,只有他的犧牲,才能換回結義兄弟的性命,他正打算站起來走到店外的時候,唐失那獨有的聲調在他背後先一步響起道:「讓我來……」
唐得立時色變失聲道:「不!小弟,讓我來吧!」
唐失不知何時已從角落的陰影中走出,在黑袍之下的纖弱身軀,看上去就像是從地底裡出現的幽靈,他看也不看身旁一臉詫異的唐得和高飛,冷冷道:「這裡只有我有能力接『刀瘟』三刀,當然該由我來……」
他以看來隨時都會被一陣風吹倒的身子,竟然敢大言不斷的說要接武狂天三刀,實在叫人不敢置信!
奇怪的是當武狂天眼光來到唐失身上時,竟然在目中出現了一絲驚訝疑惑的神光,但這種迷惑只是一閃即逝,隨即他便回復原先那冰山般冷峻的神情道:「誰來都一樣……」
唐失微一頷首道:「好!那就領教『刀瘟』的高招了。」
才踏出半步,高飛和唐得已同時攔在他面前,帶著一臉堅定的神情。
唐失不耐煩的道:「幹甚麼了?」
高飛沉聲道:「我們不能讓你去送死。」
唐得握緊拳頭道:「對!小弟,我們三個人一起戰他一個,不相信打他不過!」
唐失忽然嗆咳起來,聲音像是被人扼住咽喉的嘶啞道:「你們這些笨蛋!你們以為聯手就可以勝得過『刀瘟』的刀嗎?不讓我出戰,你們便等於是在自殺知道嗎?」
高飛看著唐失因突如其來的咳喇而劇烈顫抖不已的單薄身體,一字一句的道:「我不知道這一年來你練成了甚麼新的武功?我只知道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絕對不能與任何人戰鬥!」
唐失似乎激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嗆咳讓他只能斷斷續續的道:「放……放屁!你……懂甚麼?」
唐得似是不忍心再看下去,握住唐失的臂膀柔聲道:「小弟,老大說的對,就讓我和老大來接『刀瘟』的刀好了,你先下去休息一下。」
唐失掙扎著甩掉他兄長的手臂,眼中充滿了憤怒,道:「放開我!」
對唐失的不領情,唐得只以更焦急的口吻色容道:「小弟……」
武狂天的聲音冷冷的截斷了這場兄弟間的爭執,他道:「我可沒耐心再跟你們耗下去,是要自己過來?還是我親自動手了……?」
一道爽朗悅耳的聲音卻跟著武狂天的說話後響起道:「既是如此,那就由小弟來接武兄三刀吧!」
一聽到這道聲音,高飛和唐得同時喜形於色道:「五弟!」
聲到人到。
一條瀟灑不凡的身影就出現在武狂天左側五尺處,定睛一看,來人竟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英挺少年,臉上仍流露未脫的稚氣,一雙大眼中閃動著對生命的熱愛和對夢想的追求,微翹的嘴唇邊咬著一桿禾草,一副漫不經心兼玩世不恭的氣質,在他背後,則斜插著一把引人注目,幾有人高的長劍,奇怪的是劍柄長四尺,而劍柄之下的劍身連鞘,卻只有二尺,劍柄比劍身還長,這樣的一把「劍」,能如何殺敵了?
武狂天卻似對眼前的文弱少年比之前的任何一個人都還要看重,他臉上的刀眉第一次攏了又舒道:「『仁劍』戰雲飛?」
少年開口就是笑聲道:「正是小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刀瘟』武狂天也會知道區區賤號,好叫小弟受寵若驚。」
武狂天冷冷道:「你的『仁劍』號守劍之最,沒有資格接我三刀……」
戰雲飛聳肩道:「還請武兄手下留情。」
武狂天臉上忽然掛起一個與他冷硬臉龐格格不入的譏誚微笑道:「我的刀從不留情……」
戰雲飛仍是那副無可不可的隨性樣子,笑道:「其實小五義與武兄從無過節,武兄若願意高抬貴手,化干戈為玉帛,小弟等感激不盡。」
武狂天的話就像他的刀一樣「斬釘」、「截鐵」,道:「凡是意圖追求『穹蒼寶鑑』者,都無一例外的要死在我的刀下……除非你們有人能擋下我的出手三刀吧!」
戰雲飛劍眉一揚道:「這麼說來,武兄是把『穹蒼寶鑑』乃視為自己的夢中之物,不容他人染指囉?」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武狂天的聲音裡第一次有著壓抑不住的怒氣道:「而世上就是有你這種幼稚無知的人,為了一個空閣樓般虛幻不實的傳說,人與人,幫與幫,族與族之間,就要不擇手段的置對方於死地,我的大刀『悟』,就是要用來斬盡這些不知所謂的貪心之輩!」
戰雲飛動容道:「原來武兄竟有如此胸襟,但如此以暴制暴,實非正途,還請武兄三思而後行。」
「廢話少說!」武狂天冷笑道:「聽說你的『仁劍』從不殺人,跟我以殺人為主的解脫刀法正是各走極端,今日道左相逢,就要見識一下究竟是你的守劍高明?還是我的殺刀力強?」
戰雲飛語嘆道:「真沒有別的方法?」
武狂天冷冷道:「要救你的兄弟性命,就只有接戰一途,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了……」
憂心如焚的唐得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喝道:「五弟,別和這廝守甚麼江湖規矩了,我們……哎唷!」他吃痛出聲,原來是唐失忽然出手在他腰間戮了一記,還冷冷道:「別再多事了,看下去就好。」
武狂天淡淡道:「看來你的兄弟中還是有聰明人在……」
戰雲飛朝唐得那邊投去一個要他們不必躭心的矣容,目光來到唐失處時,眼神中竟似透著大有深意的訊息。
唐失微露訝意,但很快以細微至不能察覺的動作輕點了一下頭。
兩人交換過只有彼此能了解的訊息之後,戰雲飛轉向武狂天,微笑道:「既是武兄一意堅持,那小弟也只有自不量力的接武兄三刀來試試看了。」
說著戰雲飛忽把他的身子轉過去,變得背對武狂天道:「那武兄,你就請出手吧。」
所有人都一時怔住了,出不了聲。
戰雲飛竟要背對武狂天來「接」他三刀,這已根本不是接招,而是找死啊!
連高飛也不禁色變道:「五弟,你瘋了嗎?」
戰雲飛對高飛一笑道:「大哥放心,小弟自有分寸的。」
武狂天卻不這麼想,他覺得眼前這個小鬼根本是瘋了,要不然就是沒把他「刀瘟」武狂天放在眼裡,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不是他喜歡的,他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怒火問道:「小子,你清楚你自己在幹甚麼嗎?」
戰雲飛淡淡一笑,仍是頭也不回的道:「當然清楚,但我卻奇怪,『刀瘟』武狂天怎麼突然變成一個婆媽的人了?」
高飛和唐得同時駭然色變道:「五弟!」
怒了!
武狂天再也不能控制的怒火直衝腦門,這個小鬼不但態度輕佻到不把他當成一回事,竟還斗膽出言挑釁他;武狂天自出道以來,就從未曾感受過這樣的侮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他就要把他斬成千塊來宣洩他的憤怒啊!
「臭小子,你以為真的能接我三刀嗎?你以為你能在這一戰中揚名立萬嗎?你只會是在痴人作夢,我他媽的一刀便把你斬成肉醬啊!」
狂號就跟著武狂天的配刀「悟」一起出鞘,這個目中無人的小子,他將要為他的自大付出代價啊!
大刀往戰雲飛迎面斬去。
第四章 刀瘟的三刀
至少有百斤以上的大刀,在武狂天的手上卻是輕若無物,「悟」以又狂又猛的力量斬下,武狂天親自執刀出手,威力絕對更勝適才斬殺「血狼三兄弟」的「破體無形刀」和「刀指」之上,戰雲飛他……怎樣去抵擋了?
同樣的問題也在高飛心中浮現,在他看來,戰雲飛選擇以背對接武狂天三刀,實與送死無疑,他就不能讓他的兄弟去幹這麼傻的事啊!
所以他叱道:「五弟!我來助你!」
高飛正要施展他「天馬行空」的身法加入戰圈,為戰雲飛接下這一刀時,卻覺得脅下一麻,一股陰寒之氣在剎那間便封住了他雙腿的力道。
唐失沉冷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道:「不行……你不能去打擾五弟他的戰鬥……」
高飛又驚又怒道:「你……」
就這一阻,已沒有任何人能來得及改變戰雲飛被武狂天一刀兩斷的命運。
除非是他自己。
刀鋒已斬至戰雲飛頭頂,而他赫然仍沒有閃避或招架的念頭,到底是幹甚麼了?戰雲飛的腦袋是否他媽的裝屎了?
當然不是!因為此時戰雲飛臉上的表情就是無比冷靜,他的心就像是一面澄淨的鏡子般,客觀地反映著周遭的一切事物,這包括武狂天招來的一刀,也沒逃過他的感應,他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去「觀察」這一刀的變化,這就是傳說中「心劍」的修為││仁劍鏡心。
只有他才知道,武狂天在他身後劈出的這一刀,看似簡單而直接,其實在不變中蘊含千百種變化,只要戰雲飛他有任何閃避或招架的行動,武狂天的大刀就會像響尾蛇盯住獵物般的緊追不捨,直到把他降屍萬段為止!
大匠不工,大巧若拙,武狂天的刀法,確實已到了化腐朽為神奇的地步。
而他用來對付戰雲飛的這一刀,就是他成名絕招解脫刀法的第一式││一刀啟程!
一刀啟程,顧名思義,一刀下去,敵人就要準備往鬼門關動身「啟程」,重新投胎去了。
這一刀無疑可怕之至,戰雲飛接得下嗎?
戰雲飛對付這一刀的方式,就是「等」。
等!等到武狂天「肯定」戰雲飛不會閃避時,他刀意的變化便與刀氣刀身合而為一,這一式「一刀啟程」才會真正的往戰雲飛頭頂劈下。
而等到這個時候,才是戰雲飛動的時候。
用「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來形容戰雲飛此時的動作便再合適不過。
只見武狂天的大刀刀鋒離他腦門距離還不足一寸時,他忽然身子一轉,就像是一陣風似的避過武狂天的大刀「悟」,而還不只是避過那麼簡單,戰雲飛的身子就像是及有重量似的,閃過刀招的同時,他的雙足赫然已踏在武狂天的大刀刀背上,戰雲飛竟然以武狂天的刀身為立足點,站在半空中啊!
看到這一幕的人無不驚駭欲絕,但最吃驚的人就是武狂天他自己;從來就沒有人能夠站在他的配刀上,從來就沒有人能夠這樣把他侮辱!
戰雲飛朝一臉吃驚的武狂天微笑道:「武兄的刀可還不錯啊,不知拿去市場斬豬肉是否夠利了?」
武狂天氣得連青筋也幾乎要爆出血來的道:「豈有此理!我要把你剁成肉醬啊!」
從來也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武狂天再也不能容許眼前的小鬼多活在世間一刻,把刀一轉,解脫刀法的第二式已呼之欲出。
「生死輪迴!」
武狂天的第二刀一出,戰雲飛就再也無法在他的刀背上站下去,因為此時大刀「悟」就像變成一道龍捲風般的不斷轉動,刀氣更像深不可測的漩渦般要撕裂吞碎所有眼前的生命物,而這毀滅性的刀招,此刻就對準半空的戰雲飛而來了!
解脫刀法的第二式││生死輪迴,武狂天出道以來,只用過一次,那一次就是用來對付少林派的戒律院主持││「鐵頭」圓靈大師。
少林寺乃天下武學的發源地,而戒律院又是專職對付寺中不法犯規的僧侶,身為戒律院的主持,武功之高自是不在話下,而有著金鐘罩第十一層功力的修為,圓靈的頭就被喻為世上最硬的物品。
但是那一次,為了「刀瘟」武狂天殺了圓靈的愛徒,世上最硬的鐵頭,就無可避免的要和世上最鋒利的大刀起了衝突。
當時,武狂天用的就是這一招「生死輪迴」,大刀旋風一般的斬向圓靈的頭顱。
結果,號稱世上最硬的鐵頭,便被武狂天斬得只剩半張嘴的不堪一擊,這就是「刀瘟」的可怕了!
如今,這一式「生死輪迴」,就以比當年更強的力量,以狂風捲落葉之姿向戰雲飛斬去。
武狂天說到做到,他就要用這一刀將戰雲飛剁成肉醬啊!
身處武狂天的「狂斬旋風」中,戰雲飛仍未流露半分懼色,他更不退反進的搶入刀網之中,就好像是一根尖錐般一刺便刺入了旋風的中心,龍捲風的「風眼」││武狂天握刀的雙手!
任何一道旋風,其最安全的地方便是它的中心風眼,而武狂天這一招「生死輪迴」的弱點││風眼││的位置也就是在他持刀的兩隻手上。
戰雲飛此刻又踏足在武狂天的刀柄之上,而這也是唯一能避過武狂天刀招的方法。
說來簡單,但沒有像戰雲飛般驚人的眼尖和過人的實力,就絕不可能辦到。
而武狂天接二連三的被戰雲飛「踐踏」他的配刀,發火已到了快要發顛的地步,戰雲飛與他「親近」到兩臉幾乎相貼的距離,這個距離,便足夠他迫發他的「破體無形刀」,將討厭的臭小鬼五馬分屍啊!
一聲暴喝,無數無形有質的刀氣就在武狂天身上火山爆發般激射而出,刀氣之密,就連一隻飛過的蒼蠅也會被擊落。
只可惜那麼密集的刀氣就落得一個全數落空的下場,因為早在武狂天催發他的「破體無形刀」之前,戰雲飛已失知失覺的早一步飽食遠飆,一個鷂子翻身退出四丈外,恰好避過了武狂天的刀氣。
說來雖長,卻其實只是在剎那間發生的事實,而一個不足二十歲的毛頭小子能夠接連避過絕世霸刀「刀瘟」武狂天的奪命兩刀,除了他過人的膽色和實力以外,還有不明白內理的人會認為的運氣之存在。
但就是真有命運之神助戰雲飛避過兩刀之劫,那運氣也即將很快的消失,因為武狂天臉上此刻表情,已由暴怒再轉回平靜,這樣的轉變便只代表一件事,那代表他已真正的認真起來了,他之所以回復一個絕世刀手的氣度,全是因為已把戰雲飛看成真正的敵人。
能夠讓「刀瘟」武狂天認真作戰,此後過後,戰雲飛必可名揚江湖。
如果他能躲過下一刀的話!
武狂天轉身握刀,第三刀來了!
「脫胎換骨!」
暴發著武狂天九成力量的第三刀,解脫刀法的第三式「脫胎換骨」,就快至肉眼不能見的速度,不知他如何發招?如何出刀?大刀在不能形容的一瞬間,已斬至戰雲飛的眼前了。
而對這避無可避的一刀,戰雲飛已不能再有所保留,他已不得不││出劍!
「鏘!」
拔劍聲響,戰雲飛的六尺長劍「阿難」就在剎那間出鞘揮動,在千鈞一髮間擋在自己和大刀「悟」的面前。
這就是守劍之最,仁劍之劍!
但在武狂天的眼中,戰雲飛的「仁劍」卻只是垂死掙扎而已,因為戰雲飛的功力就和他有一段天差地遠的距離,就算他的「仁劍」能擋得下這一刀,武狂天的刀氣也能接著把戰雲飛轟成粉碎啊!
戰雲飛該不會不清楚這一點,那他真的只是在螳臂擋車嗎?
就在大刀與長劍即將接觸的那一剎間,三道鬼魅般肉眼難辨的黑影,就邊如急電的飛入兩人的戰圈。
黑影似望準武狂天而來,武狂天雄軀一震,出刀也不免為之一頓。
「噹!」
說時遲那時快,「阿難」劍與大刀「悟」已砍在一起,迸濺出燦爛星火;戰雲飛身子一震,嘴裡一直咬著的禾草忽裂成粉碎,張口噴出一口鮮血,砲彈般彈飛開去。
回看武狂天,本是勝利者的他卻沒半點欣喜之情,他的臉色便一直陰沉下去……沉沉沉……似直沉到谷底。
他的人也似化成了一塊岩石般的矗立不動,完全失去了先前一個無敵刀客的逼人氣勢,到底發生甚麼事了?
戰雲飛落回地面,還踉蹌的再退了十多步,又噴出一口鮮血,身子差點支持不住的跪倒下來,全靠手中長劍倚伏著。
但他卻是沒死!他竟然真的接下了武狂天的三刀!
而那原因,我們現在就能清楚的看見正釘在武狂天的斗篷上面。
三隻菱形飛鏢,呈品字形一分不差的插在其上。
飛鏢是「冷鏢」唐失所發?
武狂天終於抬起頭來,失去銳利的雙目望向唐失道:「你一直在等這個機會?」
唐失先是一口氣換不上來般的連咳了數十響,才艱澀的道:「你只說過要我們其中的任何一人接你三刀,可沒說過不準其他人出手相助。」
武狂天道:「所以你就利用我全神出刀的那一瞬間,發出你的獨門暗器?好讓我分神,出刀力道和速度都會受到影響的情況下,戰雲飛擋下我一刀的機會便大增。」
唐失乾笑道:「要暗算『刀瘟』武狂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的暗器也只向閣下無關緊要的地方射去。」
武狂天道:「就是因為本以為會射在我身上的飛鏢,忽然間改變方向射向一個我全然意料不到的地方,這一記突襲才能真正使我感到錯愕。」
唐失道:「即使武兄收回三成力道自守,但『刀瘟』的一刀豈是易與?我們的五弟到現在仍是開口不得。」
武狂天望了面無血色的戰雲飛一眼,冷冷道:「看來我確實是太小覷小五義的實力了。」
唐失淡淡道:「武兄過獎了,今趟能僥倖在武兄的手下走過三刀之數,實取巧之作,不值一哂。」
武狂天冷哼道:「勝就是勝,敗就是敗,我武狂天更絕非出爾反爾之人,你不必故意拿話來激我。」
轉向戰雲飛道:「小子,你姓戰,但你的劍法卻絕非戰劍戰家的一路,你的劍法到底是出自何處?你的師父又是誰?」
戰雲飛胸膛的劇烈起伏已遂漸平息,但對武狂天的追問,他卻仍是一言不發,祇不知是真的不能開口?還是不願回答了?
武狂天卻沒有再追根究底下去,緩緩將刀收回後背,道:「你就算不說,我也猜得出,只沒想到那個殺人之多與我並駕齊驅的煞星,竟會調教出一個『仁劍』的徒弟來,真是天大的笑話。」
不待眾人有所反應,逕自轉身離去,臨走前卻丟下冷冷的幾句話道:「今次就算你們能僥倖逃過一劫,就該珍惜得來不易的性命,不要再妄想追求不該追求的東西,否則若是讓我再在棲異谷碰上你們,到時我的刀就絕不會再手下留情……而戰雲飛,我給你一年的時間去強大自己,跟著我便會親自出手把你擊殺,這是我對你加諸在我身上仁慈和侮辱的最大回報……」
回復一代霸刀的氣勢,武狂天就像來的時候那麼突然的離開了,但是他臨走之前說的話,卻讓其他人聽得如墮五里霧中,甚麼仁慈?甚麼侮辱?武狂天到底在說些甚麼了?
直到武狂天走的不見踪影,唐失的咳嗽也稍稍平復下來之後,後者以不算單純的眼光望向戰雲飛道:「五弟,你心腸太軟的毛病還是沒改,明明是可以致武狂天於死地或重傷的大好機會,你卻眼巴巴的放過了?到最後竟然以自己的性命去賭上一個可能會害死我們所有人的局,真不知是該說你聰明還是愚蠢了?」
唐得一怔!道:「小弟,你在說甚麼?」
唐失不耐煩的道:「當我的暗器出手的一剎那,武狂天大部分的心神便全被吸引過去,若五弟那時肯全力出手,絕對可以把武狂天重創,已受傷的他便只是一隻待宰的羔羊而已,但五弟卻不願改變他那不願殺人的原則,只以『仁劍』接下武狂天的一刀,反弄來自己的受傷,你說這不是白白錯失良機是甚麼?」
高飛一愕道:「五弟,這是真的嗎?」
戰雲飛苦笑一下,自受傷後首次開口道:「三哥太抬舉我了,我哪有能力把武狂天重創?接他三招解脫刀法,已豁盡我平生餘力,更別提是出手反擊了。」
唐失只不置可否的淡淡道:「是嗎……」
高飛正色道:「就算五弟那時真有能力擊傷武狂天,但那也是乘人不備才換來的機會,更何況我們小五義豈是乘人之危的人?我認為五弟的決定並沒有錯。」
唐失忿忿道:「好!好!大家都是正人君子!就我一個人是卑鄙小人好了!」
一見氣氛不對,唐得連忙出來打圓場道:「小弟你不要生氣了,我相信老大絕沒有怪你的意思。」
高飛也不好意思的道:「我的話是說重了一點,但絕非針對任何人,三弟和五弟以高明無比的一計保住了大家的性命,更挫了『刀瘟』武狂天的銳氣,這是一件該鼓掌慶賀的事情才對。」
唐失冷笑道:「沒有五弟精確的判斷和身手,甚麼計謀也是徒然,而我看最影響武狂天的,並不是竟然有人能接下他三刀這件事,而是被一個原先不看在眼裡的對手給放了一馬,這才是最讓無比高傲的武狂天所不能忍受的,五弟,你太過仁慈的性格,如今卻為你帶來一個太過可怕的對手了。」
戰雲飛苦笑搖頭,卻沒有回答。
唐得如夢初醒的道:「對了!小弟,你是甚麼時候和五弟約好和他一起出手對付武狂天的?我怎麼全看不出來?」
唐失沒好氣的道:「要是被你看得出來,那武狂天還會中計嗎?」
唐得一愕道:「說的也是。」
他的愕相卻換來眾人的啞然失笑,四人的氣氛頓時由此融洽不少。
「小五義」就是江湖上對這五名結拜兄妹的稱為,其成員都是未滿三十的年輕高手,排名按年紀之分,依序是「俠盜」高飛、「鐵拳」唐得、「冷鏢」唐失、「女諸葛」龍若蘭、「仁劍」戰雲飛。其中只有唐得和唐失是親生兄弟,所以前者會稱後者為小弟,而稱戰雲飛為五弟。
高飛朝戰雲飛關心的問道:「你的傷勢如何?要緊嗎?」
戰雲飛搖頭道:「武狂天的最後一刀受三哥的暗器影響,其實並沒能發揮出一半的威力,我受的傷還好,不礙事的。」
高飛皺眉道:「五弟,這就不是我要說你,縱然你一向喜歡探險,但這次實在是走火入魔了,為了『穹蒼寶鑑』這種莫須有的東西,值得差點把我們五兄弟的性命給賠進去嗎?」
唐得亦附和道:「對啊對啊!我看世上搞不好根本就沒有『穹蒼寶鑑』這種東西,我們還是不要到棲異谷去好了……」他本來還想說下去,卻被唐失一個嚴厲的眼神一瞪,頓時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戰雲飛以委曲無比的表情抗議道:「大哥、二哥都太不信認我了,沒有十足十的把握,只是空穴來風,我敢叫諸位兄弟來冒險嗎?」
唐失聽出戰雲飛的語意,訝道:「你是說……」
戰雲飛露出一個有點孩子氣的得意笑容道:「我知道『穹蒼寶鑑』藏在哪裡喔!」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訝異失聲道:「甚麼?」
第五章 有鳳來儀
戰雲飛像是在觀眾面前長演過一套上乘魔術的魔術師一樣,促狹般笑道:「你們一定料想不到吧!嗯?」
高飛深吸過一口氣,道:「五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戰雲飛卻問而不答,眼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後道:「四姊沒有來嗎?」
高飛心裡一動,還未開口,唐得已迫不及待的追問道:「四妹她不會來了,五弟,別賣關子了,到底你說你知道『穹蒼寶鑑』的下落,可是真有其事?」
「四姊她不來了?怎麼可能?」戰雲飛抓抓頭髮,一臉困惑的道:「因為『穹蒼寶鑑』的下落,就是她告訴我的啊!」
高飛一震道:「甚麼?」
唐得亦把一張吃驚的嘴張得可以塞進兩個拳頭那麼大;只有唐失,目中的金色妖瞳卻是更亮了,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甚麼。
戰雲飛不顧眾人驚訝的反應,逕自從懷中掏出一張看來年代久遠的卷軸,就那麼攤開來面對三人道:「這是四姊派人交給我的,也是『穹蒼寶鑑』藏在棲異谷何處的位置圖。」
令人瞠目結舌的消息像是浪打海岸般的一個一個衝擊小五義兄弟的心靈,高飛幾乎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一昧無意識的搖頭。
傳說中的「穹蒼寶鑑」竟真的有可能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個驚喜實在來得太突然了!
在震驚的氣氛中,似乎只有唐失還能保持他冰雪般的冷靜,他沙啞的聲線甚至仍不帶一點起伏的問道:「『女諸葛』有沒有說她是從哪裡得到這卷藏寶圖的?」
戰雲飛眉頭一皺,像是奇怪唐失何以有此一問似的,道:「沒有,四姊是派她在談笑山莊的一個親信交給我這卷藏寶圖的,卷軸外面還用重要的原布裹住,我也是打開來之後才知道裡面是這麼一個了不起的東西。」
唐失道:「除此以外呢?她還有沒有再留下甚麼口信?」
戰雲飛搖頭道:「沒有,我想是事關重大,她又不能親自前來,當然不能跟帶信之人多講些甚麼。」
唐失冷笑一聲,不再言語。
高飛終忍不住的道:「老三,你有甚麼話就直說,不要這麼吞吞吐吐的吊人胃口!」
唐失望了高飛一眼,那其中蘊含的意味足以讓後者背脊起了一陣寒意,他才淡淡的道:「如果大家覺得『穹蒼寶鑑』是那麼容易可以得到的東西,那我也就沒甚麼好說的了。」
唐得不可置信的道:「小弟,你的意思是說這份藏寶圖可能是假的囉?」
戰雲飛也似是第一次想到這種可能:「難道四姊竟會欺騙我們?」
高飛因全身激動而一陣顫抖,他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一字一字的說出他想要的話道:「小龍女絕不會欺騙我們!她不是這樣的人!」
話雖是這樣講,但高飛心中其實明白,這句話連他自己都不能說服自己,「女諸葛」龍若蘭真的不會出賣兄弟嗎?他真的了解她心裡在想甚麼嗎?他已經一年沒見過小龍女了,他真的能肯定她還是他以前認識的那個四妹嗎?甚至連唐失都已經變得讓他認不出來,他又怎麼能肯定小龍女不會變呢?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
唐失沒有說話,只冷冷的用他那一雙冷冷的眼睛看著他,但高飛卻似乎覺得自己讀到了唐失腦中的疑問!那個疑問也是他自己,甚至是小五義所有兄弟的疑問。
如果「女諸葛」龍若蘭真的得知「穹蒼寶鑑」的所在地,為甚麼她自己不來?
如果她真的還重視小五義之間的結義之情,為甚麼要把這麼一個燙得不能再燙手山芋推給他們,而自己卻不見踪影?連訊息也不捎來一個?
戰雲飛忽然一把握緊手中的卷軸,道:「要知道這份藏寶圖是不是真的,只有一個辦法。」
唐得擊掌道:「對!我們只要按照這尋寶圖上的記載,到棲異谷去一趟,便知道『穹蒼寶鑑』到底在不在那裡了,我也不相信四妹會欺騙我們!」
戰雲飛望向高飛,顯然是等待他的決定,道:「大哥,你怎麼說?」
「我……」有生以來,高飛從來沒有比此刻更迷惑過:「我怎麼說?」
他該怎麼做?他是小五義的老大,他的決定便是眾人的決定,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他該怎麼決定?儘管不願意承認,但他心中已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一股巨大的風暴已悄悄籠罩在他們眾人的頭頂,那是一個以「穹蒼寶鑑」為風眼而形成的風暴,一股可以把他們所有人都吞噬的風暴,他該讓他的兄弟為此冒險嗎?
他一個又一個的望向眾人……唐得,他以他的大哥高飛,馬首是瞻;而以他的弟弟唐失,為意志的最後依歸,只要有他的弟弟在,就算是刀山劍海他也無所畏懼。
而唐失……唐失,他知道的絕對比他說出來的要多出很多……也許太多了,他不是一直最堅持去棲異谷的人嗎?為甚麼現在又變的不置可否了?還是他知道高飛會幫他完成他的心願,所以沒有必要操之過急?是的……他早就看穿他了……
至於戰雲飛││一個可以信賴的兄弟,年輕、熱情、心地仁厚,擁有許多令人羨慕的特質,武功也是五兄妹中最強者,高飛知道他的五弟想去棲異谷,倒不是為了「穹蒼寶鑑」,好奇心過盛,一直是他唯一無法從戰雲飛身上除去的缺點,說不定,龍若蘭正是利用他這一點……
小龍女││龍若蘭,高飛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她,在小五義中,只有他會用小龍女這個名字稱呼她。
這是他唯一可以為她洗刷清白││或是証明一個可怕陰謀的機會,他到底要不要去做了?
也許以後我會後悔這個決定。高飛想道,管他的,要說的人就讓他去說吧!
高飛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去棲異谷。」
歡呼聲在唐得和戰雲飛身上爆開來,就連唐失的金色瞳孔裡似也閃爍者興奮的光芒,當然,這也可能是高飛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也說不定。
戰雲飛笑道:「我來帶路,嘿!我們小五義也久未聚在一起冒險了,今趟一定要轟轟烈烈的闖出點名堂來!」
「加我一個,會不會太多?」
一道銀鈴般悅耳的聲音把眾人引得愕然回望,恰好見到一條纖巧的人影映入眼簾。
今天的不速之客對這間已人去屋空的野店來說似乎是多了一點,但最後的一位卻顯然最讓人賞心悅目,只見來人竟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身穿一件棗紅色的亮麗衣裳,秀髮烏黑如緞,杏眼桃腮,巧笑嫣然,初看只覺青春動人,愈看卻愈有一種吸引人的美麗,有如仙子下凡。
少女微微一笑,露出雪白如磁的貝齒道:「幹麼這樣死盯著人家?會把人嚇死的!」
少女的天真外貌並不能降低高飛的戒心,她能無聲無息的來到眾人身旁,身手豈是等閒?況且他們此刻身懷可能是「穹蒼寶鑑」的藏寶圖,更是眾矢之的,半點也大意不得。
所以他沉聲問道:「姑娘是誰?忽然出現在我四人面前,有何貴幹?」
少女把嘴角一撇,沒好氣的道:「你這人說話兇神惡煞的,我才不要回答你的問題呢!」
高飛聞言一愕!唐得哈哈大笑道:「有趣!這小女孩真是有趣!」
少女目中精光一閃,側著臉微笑問道:「大個兒,你說誰是小女孩啊?」
唐得呵呵笑道:「當然是說妳啊……」話未說完,忽見人影一閃,接著就是「啪啪」兩聲脆晌,唐得怔在原地,一臉錯愕,兩邊臉頰各紅腫了一塊老高!
回看少女,人仍俏立原處,像是完全沒動過一樣,但誰都知道,她就是賞了唐得兩個巴掌的原兇。
少女拍掌笑道:「大粿呆,這兩巴掌是教訓你,本小姐最討厭人家叫我小女孩,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兄長受辱,唐失眼中立時殺機暴般,正要出手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
戰雲飛卻在一旁急道:「三哥請慢!此女來路不明,且身法高明,內裡絕不單純,如果因一時衝動而誤傷此女,說不定會惹來我們意想不到的麻煩,三哥請暫時息怒,讓小弟來跟此女說說看,探探她的來意。」
唐失想了片刻,一雙攏在袖中的手始終未有抽出,最後道:「好吧!」
戰雲飛喜道:「多謝三哥!」
轉向少女,抱拳有禮地笑道:「這位姑娘請了。」
少女嬌笑道:「你要請客嗎?那可是最好不過了,要上哪去吃呢?」
戰雲飛知曉眼前的少女難纏之至,萬萬不可順她的話被套弄下去,故微笑道:「適才我的二哥多有得罪姑娘之處,還請莫怪,我二哥一向是個心直口快的正人君子,說話都沒有甚麼惡意的。」
少女頷首笑道:「你這人說話倒動聽多了,看在你的分上,本小姐就不跟這大笨牛一般見識了。」
戰雲飛乘機問道:「是了,不知姑娘芳名如何稱呼?」
「就告訴你們也無妨,我叫納蘭鳳。」少女用她那細如春蔥的手指指著自己秀巧的鼻梁道:「我爺爺都叫我鳳兒。」
納蘭鳳?高飛皺眉想道:「武林中似乎沒有甚麼姓納蘭的高手?除非這女孩的武功不是來自家傳,要不然就是這名字根本是瞎掰出來的。」
卻聽戰雲飛讚嘆道:「納蘭鳳!好特別的名字,姑娘不僅人美,名字也美得出奇。」
高飛不禁在暗地裡咋舌,才不見五弟一年,他哪裡學來這麼一套對付女人的高明手法?
果見納蘭鳳喜上眉梢的道:「真的嗎?除了爺爺外,你是第一個稱讚我名字好聽的人。」
戰雲飛微笑道:「姑娘定是平常就深居簡出,少有與外人接觸,否則以姑娘的天生麗質,好聽話該是從小就聽也聽不完哩。」
納蘭鳳又驚又喜的道:「被你給說對了!你這人不禁說話好聽,心思也聰明得緊呢。」忽嘆口氣道:「爺爺平常管我緊的要命,我這次也是好不容易才逮著機會溜出來的。」
高飛暗忖道:「很好,再努力一下,就可以連這小姐的生辰八字都探聽出來了,只可惜我們沒那個時間了……」
唐得一旁不耐煩的道:「五弟,還跟這女娃兒浪費時間幹甚麼?我們還得趕快動身呢!」
納蘭鳳嗔道:「大粿呆!你挨的耳光還不夠嗎?」
這可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唐得氣的一漲到通紅,連袖子都拉到臂膀處,露出糾結的肌肉道:「剛才是我一時沒留神,才會讓妳偷襲得手,現在我有了防備,妳想再打我可沒這麼簡單了,別以為妳是女孩子我就手下留情!」
「好啊!」納蘭鳳擺出一副跟唐得鬥上了的架勢,叉腰瞪眼道:「我們就來大鬥三百回合,輸了的人就是王八烏龜蛋!」
唐得怒道:「誰怕誰!」
高飛知道自己不出面不行了,插入兩人中間喝止道:「二弟,你這麼大歲數的人了,還一個小女孩計較嗎?」
納蘭鳳用提高八度的音量道:「我說過不要叫我小女孩!」
「那就不要像個小女孩一樣的吵鬧!」高飛吼回去道。
高飛的氣勢總算讓這一個大小孩安靜了些,他轉向納蘭鳳正色道:「姑娘,不管妳是誰?但我們將要去的地方會有很多危險,是不能讓妳跟來的。」
「甚麼危險?」納蘭鳳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道:「你們要是不讓我跟著,我就把你們身上帶著『穹蒼寶鑑』藏寶圖的事情公布給每一個人知道,看看到時候是誰比較危險?」
「妳……」此言一出,就連戰雲飛也是一陣愕然。
唐失眼中立時閃過森寒的殺機,卻被高飛以更嚴厲的眼色強壓下來,無論如何,小五義也不能對一個沒有防備的少女出手!這是高飛的堅持。
納蘭鳳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已在鬼門關前打了一個轉回來,笑嘻嘻的道:「怎麼樣啊?是不是要重新考慮我的提議了?」
高飛呆望了納蘭半晌,終於像是放棄了的問道:「到底為甚麼?妳非跟著我們不可?」
「因為我高興。」納蘭鳳給了高飛一個明快的回答。
「好吧!就答應妳的要求,」高飛摸著一臉的鬍渣,有點自暴自棄的道:「但我要先聲明,不准妳在路上惹來任何麻煩,否則咱們就一拍兩散!」
「萬歲!」納蘭鳳舉起雙手歡呼道:「你絕對不會後悔這個決定的!」
高飛咕噥道:「才怪哩。」
唐得訝異的下巴都幾乎要掉下來的道:「老大,你真的要讓這女娃跟著咱們?」
此時納蘭鳳狠瞪了他一眼,唐得連忙像受驚的兔子般跳往一旁。
「我們沒時間再耽擱下去了。」高飛惱怒的道:「除非你打算在這裡把她殺了滅口,否則帶她一起上路便是眼前剩下的唯一選擇。」
「滅……滅口?沒那麼嚴重吧!」眾所皆知,唐得的心腸甚至比戰雲飛還軟。
「那就照我的決定做,還有誰有意見的?現在就說出來!」高飛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心中只針對一個人。
但是那對金色眼睛的主人,卻只默默的不發一語,臉上表情像是若有所思,而誰也沒辦法了解唐失的心裡在想些甚麼?甚至連他的親哥哥都不能。
我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了!小五義之間已經再不是那麼可以彼此信任了!這個想法讓高飛幾乎不寒而慄,曾經他以為,他們之間的感情會比永恆的宇宙還要永恆,這個想法如今看來只是年少時的幼稚夢想罷了。
而沒有像高飛有那麼多感慨的人,就不會有高飛那麼多的苦惱,戰雲飛對新加入的夥伴顯得熱絡無比的道:「我來介紹,這是我的結拜大哥高飛、二哥唐得、三哥唐失,他倆是親兄弟,還有一位沒有來的四姊龍若蘭,我是老五戰雲飛。」
「麻煩各位照顧了,請多多指教。」納蘭鳳倒是展現了自現身以來首次的禮節,一一向眾人請安問好。
「好,至少我們之間不再陌生了,這是一個開始。」高飛用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咕噥著。忽然瞥見唐失那面無表情,白蠟一般的臉,忍不住又嘆口氣,加了一句:「大概吧。」
第六章 妙僧慈悲
高飛盪過樹枝,躍回地面,其他的人則以一對對期待與循問的目光注視著他,他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情況恐怕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不可控制,就算在大草原上放把火卻不會比這個來得快,看來半個江湖上的人已經都聞風趕來棲異谷了。」
當他們一行人離開十里坡的野店,正要經由荒原道轉往棲異谷時,唐失的咳嗽又發作了,情況之激烈好比有一輛馬車在他體內奔馳一樣,迫使大家不得不暫時在附近找到一座山洞,安置唐失,等他的症狀好一點││如果會好的話,再上路。
高飛一如往例,擔任候探訊的工作,這份差事除了他之外,小五義之中不作第二人想,他「俠盜」高飛的外號並不是浪得虛名而來的。
可是當他選好觀察地點,登高一望之後,所見到的景象令他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六大門派、八大奇門、七幫九會十三連環,來自三山五嶽的好手真是數也數不清的那麼多,全都緊集在往棲異谷的路上,唯一讓這些人沒有先來一場大屠殺的原因,只不過是時機未到而已,但零零落落的戰鬥,卻已經是到處可見。
「永生不死,天下無敵」實在是太過吸引人的東西了,「穹蒼寶鑑」就像是屍體上的腐肉一樣,吸引著這些鬼迷心竅的蒼蠅盤旋。
高飛覺得自己竟開始能體會「刀瘟」武狂天的心情了,然而又為著這種體認而更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這段時期,他嘆氣的次數也比任何時候都來的多。
高飛進入山洞內,一雙愛心的目光首先落在角落處披著裘衣,瑟縮成一團的唐失身上,他的身體因不斷的咳嗽而劇烈的抽搐著,嘴角甚至流出了血沫。
戰雲飛望著他的大哥,一臉憂鬱的道:「我們得找個大夫為三哥看病才行。」
這個高飛當然知道,可是方圓五百里之內根本全無住家,你叫他上哪找大夫?
去求助外面那些「武林同道」嗎?這樣只會把他們身上帶有「穹蒼寶鑑」藏寶圖的事情洩露出去,可以想像他們被全天下武林追殺的情景嗎?真是太妙了……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一直守在弟弟身旁的唐得終於按耐不下,站起來激動的道:「我一定要去找個大夫來,大夫如果不來,我綁也要把他綁來!」
「不要找大夫……沒用的……」幾個時辰以來,唐失第一次開口,但嘴裡吐出來的字卻不斷被喘氣及咳嗽聲打斷,眾人要很努力才能勉強聽得到他的聲音。
「醫生治不好我的病,就算是雲南白家的人在此也沒用,我奉獻了我的身體當作祭品,為了陰世……哥哥,你知道的……這樣的傷害是永遠的,無可救藥的……不要白費力氣……不要暴露我們的行……」
聲音漸漸微弱下去,唐失的眼睛也慢慢合上,要不是胸膛仍有起伏,任誰也會把他當成一個死人。
戰雲飛彎下身去為唐失把脈,沉吟半晌後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閃著好奇的疑問道:「三哥不是睡著了,而是進入一種類似龜息的狀態,這似乎是他用來保護自己的身體過分崩壞下去的方法,我不明白……」
「我想這個問題只有一個人能給我們回答。」高飛望向唐得道:「二弟,只有你能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在大家分離的一年中你們到底做了甚麼事?三弟是修鍊了哪一種武功,會讓他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我……」唐得不知所措的猶豫道:「我不行?不要問我……」
「找出三弟的病因,我們才能想出辦法治療他!」高飛為唐得的固執而忍不住生氣了,而怒氣也使他的音量更為提高。「還是你要眼看你的親弟弟就這樣死去?死在這不毛之地?死得一點價值也沒有?」
「我不能說!老大,不要逼我!」唐得痛苦的抱著頭,折膝跪下來道:「我答應過小弟絕不說出去的,死也不能說,請你們原諒我……」說到後來,這鐵塔一般的壯漢已是哽咽著不能出聲。
高飛為自己的失控而感到一陣羞愧,他怎麼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兄弟的?他以前絕不會這麼做的事!難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也開始變得自私起來了嗎?
與其說他對唐失的身體狀況感到好奇,倒不如說他對唐家兄弟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感到好奇,這種好奇甚至超越了對「穹蒼寶鑑」的探索,而現在更要凌駕過他們的結義情分之上。
「老二,起來吧!」高飛半跪下來,扶著唐得的肩膀柔聲道:「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你的。」
「老大……」唐得倚著高飛,雄軀微微顫抖著,第一次││高飛發現他的二弟竟是那麼脆弱,脆弱到沒有了唐失就會活不下去的地步。
戰雲飛看著眼前一景,心中不無感慨,兄弟之情是他擁有最多││也是最缺乏的東西,他有四個肝膽相照的結拜兄妹,但他的親生兄弟││他不可告人的那一部分,卻與他形同陌路。
當山洞內的小五義四兄弟沉湎於自己的感傷之中時,那個唯一的一位女性││一個外人,就顯得越發無聊和無精打采,納蘭鳳沒好氣的道:「一堆大男人整天摟摟抱抱的,又不是同性戀!」
納蘭鳳成功的把眾人的目光吸引回她的身上,當然那絕不是能夠當成「善意」的目光,不禁下意識的退了兩步,乾笑道:「哈……打擾各位了,再繼續啊,不要理我!」
納蘭鳳邊說邊往洞口外退去。「別……別這樣瞪著人家嗎,我只是想來問你們肚子餓不餓?我包袱裡帶了一些乾糧……」
「乾糧?」唐得眼一亮,納蘭鳳的話提醒了他,因為太過躭心唐失,他從中午起便粒米未進了,這對一向被稱為大食客的他來說可是一件難得的事。
高飛看了唐得的樣子,加上他也確實餓了,只有嘆口氣道:「好吧!至少現在妳多少可以派上點用場了。」
納蘭鳳似乎沒有太把高飛貶低她身價的發言放在心上,對她而言,能夠脫離眼前差點被圍毆一頓的困境才是最重要的,這些臭男人可是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眾人圍成一團,看著納蘭鳳打開她的包袱後,才發現她剛才所說的「一些」乾糧實在是太過客氣的講法,納蘭鳳的包袱裡簡直是一個小型的食物庫,不但生菜水果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十幾隻醃乾過的雞腿。
「哇!」唐得口水都快流下來的看著眼前的美肴,早已是食指大動,道:「妳從哪裡弄來這些東西的?」
納蘭鳳得意的道:「這可是本小姐在半個月前就開始準備的,翹家的必備品。」
戰雲飛不可置信的道:「妳是說妳帶著這一大包的食物,就是為了逃家?」
納蘭鳳這才發現自己的失言,一張俏臉頓時紅到耳根去,慌慌張張的道:「因……因為我不喜歡吃外面的東西,所以才……別用那種眼光看,我知道你們在想甚麼!高飛,不准笑!」
看著納蘭鳳跺腳著急的樣子,眾人更是忍俊不住,畢竟還是未脫少女心性的納蘭鳳,即使逃家也改不了嘴饞的毛病,想來這些食物就是給她路上解饞之用了。
「哇!好香好香,可不可以給貧僧吃一點啊?」
一道蒼健有勁的聲音傳來,眾人愕然回望,只見一名和尚,穿著一件也許曾經十分潔白的僧袍,正自樹叢中走出,往山洞而來。
和尚的長相十分奇異,是那種任何人看了一眼後,便保証畢生不會忘懷的容貌,從他低垂的長眉鬚鬍看來,怕不有八十以上,但肌膚卻又紅潤光滑,有如初生嬰兒,天庭飽滿,雙目神采飛揚,笑起來有種詼諧不拘,遊獻風塵的味道,但不笑時,又給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
高飛一見來人,便一震道:「慈悲大師?」
和尚合十道:「善哉!善哉!不見多年,沒想到高施主還記得貧僧?真叫貧僧好生歡喜。」他邊說邊走,轉眼間已直入到山洞之內,一雙大眼仍直愕愕的盯著地上的食物不放,那用意再是明顯不過。
戰雲飛微笑道:「相逢自是有緣,大師不必客氣。」
和尚大喜道:「施主真是大方,那貧僧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顧眾人有何反應,蹲下去抓起一隻雞腿就大嚼大啖起來。
除了納蘭鳳之外,眾人都聽過這奇僧慈悲的事蹟,見他不避葷腥,也一點不以為奇。
「妙僧」慈悲在武林中算是個高深莫測的人物,他的真實年齡為何?無人得知,行事亦正亦邪,全憑一己喜好,而他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測,真正見過他全力出手的人,至今為止,可說是一個也沒有。
他這個和尚妙就妙在人家出家人四大皆空,他是四大不空,酒色財氣,來者不拒,佛門戒律,與我何干?甚至佛門中人首重不可殺生,他也不當成一回事,敵人犯在他手上,也是照殺不誤。
有人問他何以酒肉不禁?他笑笑說:「人天生下來就是吃五穀雜糧,雞鴨魚肉,若是為了守佛門戒律,就得避吃葷腥,那戒律豈不成了違反人性的東西?我自求我道,酒肉穿腸過,我佛心中留,既是立地即可成佛,又何需計較吃素吃葷?」
又有人問他:「大師,佛家云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大師您曾經殺過不少人,似乎有違佛家之道,卻又以慈悲為法號,未免……有點那個……名不副實……」
慈悲只一笑道:「世間事不能只看表相就下判斷那麼簡單,只是名字裡有個善人的人,未必真的是善人;法號慈悲的人,當然也未必慈悲。救一人而害百人,以及殺一人而救百人,哪一種才是真正的慈悲?天道無親,大道無常,是非曲直。善惡正邪,都只是人為強分的東西,只有超越世間常理,才可達到藝近乎道的境界,邁入『天人』之界。」
問者不解道:「何謂救一人而害百人?殺一人而救百人?」
慈悲道:「舉例來說,醫生救了一個垂死的患者,而那患者其實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大盜,大盜傷勢痊癒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救活他的醫生拿來開腸剖肚,接著更將醫生所住的村落屠殺得雞犬不留,無一倖免,後來那名大盜終於被抓到,官府判了罪大惡極的他唯一死刑,劊子手手起刀落,從此便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大盜也再不能去殺害別人了。醫生救了大盜,卻害死了更多的人;劊子手殺了大盜,卻可以避免日後有更多的人死在大盜手下,那你認為醫生和劊子手之間,哪一種才算是慈悲呢?」
問著啞口無言:「這……」
慈悲這才合十唱道:「善不是善,惡不是惡,救人害人,殺人救人,天道無常,大不慈悲。」
這之後,「妙僧」慈悲的外號又多了一個「大不慈悲」僧。
納蘭鳳行到慈悲面前,像看怪物般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陣子,才點頭微笑道:「有趣!有趣!大和尚真有趣!」
慈悲一點不以為奇,反笑得比納蘭鳳更開心道:「有趣!有趣!女施主更有趣!」
納蘭鳳秀眉微蹙道:「大和尚認為本小姐哪裡有趣?」
慈悲笑道:「女施主認為大和尚哪裡有趣?大和尚就認為女施主哪裡有趣了。」
納蘭鳳柳眉一豎道:「原來大和尚是耍弄本小姐來了?」
慈悲哈哈笑道:「女施主何必動氣?其也穹蒼,假也穹蒼,不過是世間虛幻,轉眼便逝,女施主又何必執著?」
慈悲這番完全沒來沒由的說話,卻聽的納蘭鳳臉色一變,以道:「大和尚,你在胡說八道些甚麼?」
慈悲合十笑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女施主本是知人,又何需貧僧再多做解釋?」
納蘭鳳臉色再變,現在的她,跟小五義初見時那個天真淘氣的她,看來全然判若兩人。
高飛看得差點要丟東西大叫一場,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每一個人都像是一個謎團似的,叫人看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為甚麼「妙僧」慈悲會出現在此?他也是為了「穹蒼寶鑑」而來的嗎?他知道納蘭鳳甚麼秘密?他對他們的用意,是惡是善?
高飛正在為這些不可能有答案的問題幾乎想破腦袋時,忽然又被一陣駭人的聲音驚醒。
唐失醒過來了,連帶著摧殘他性命之燭的咳嗽也一起醒來,不管他之前是用哪一種龜息功在調理他的身體,那效果顯然不能持久,而且帶來更嚴重的後遺症。每個人都轉過身來看著他,他的胸口就像是有個力士在不停扯著風箱般的抽動,咳嗽愈來愈激烈,愈來愈嚴重,他的肌膚也愈來愈燙人,身體愈來愈是精疲力盡。
唐得淚流滿面,卻只能一臉焦急的為他弟弟擦去嘴邊的血沫,其他人也都束手無策,在唐失體內侵蝕著他生命的惡疾,並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可以治得好的。
「小弟,振作點啊!」唐得焦急的道:「振作……」他甚麼事也不能做,只能不斷的為唐失打氣。
但此刻的唐失怕是甚麼話都聽不進去了吧?直到一個人說:「唉!借過借過!讓貧僧來吧!」接著一個身影蹲在唐得旁邊。
「你是?」由於淚眼矇矓,唐得甚至看不清楚是誰來到他的身旁,而慈悲也沒管唐得的反應,一掌輕抵在唐失的頭頂上,口中唸唸有詞道:「這種小傷寒的咳嗽,死不了人的啦!」
唐得不管來人是誰,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再傷害到此刻的唐失,他怒道:「甚麼小傷寒?你快放開我小弟!」
本來他一對斗大的拳頭就要在慈悲的身上了,要不是另一隻手及時制止他的話,高飛沉聲道:「二弟,別魯莽,讓大師為三弟治病。」
這世上除了唐失外,恐怕只有高飛能讓失控的唐得冷靜下來,他看著慈悲把一隻朽掌放在唐失頭上,用像是從天外傳下來的梵音般嚴厲的祝了幾個字,眾人都在疑神傾聽,卻只聽到了如「陰世……幸惡崇……」還有「時候未到……」諸如此類的話,然後就是唐失有了驚人的反應!他的眼睛不停的眨著,睜了開來,後者帶著受驚的表情看著慈悲,但只要不是瞎子,都可看出唐失的臉色大有好轉。
有一陣子,唐失看來似乎認得慈悲,但隨著妙僧在他眼前把手一晃,唐失臉上的恐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迷惑的表情。
「你……」唐失開口問道:「你是誰?」
「阿彌陀佛!」慈悲抽回手掌,合十為禮道:「貧僧法號慈悲。」
「不……你是……陽世……」唐失低聲遲疑的道,他的咳嗽不知在何時已經止住了。
慈悲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微笑著重覆了一遍:「阿彌佗佛,貧僧慈悲。」
唐失一震道:「『妙僧』慈悲?」
慈悲頷首道:「正是貧僧。」
無聲的訊息在兩人的眼神間默默的流動著,片刻後,兩人很明顯的取得了一定的共識,一切就像是甚麼事也沒發生過的氣氛再度回到山洞中。
一直少有說話的戰雲飛終於忍不住了,大嘆一口氣後道:「能不能麻煩哪個好心人告訴我一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七章 驚蟄
戰雲飛的疑問到最後還是沒能獲得解答,原因如納蘭鳳、唐失、慈悲之流,似乎並無意當個「好心人」!而真正的好心人像高飛、唐得,卻也是和戰雲飛一樣被蒙在鼓裡的人,所以他也只有繼續再感慨下去了。
幸好戰雲飛畢竟是個豁達之人,很快就把那些惱人的困惑拋諸腦外,與新加入的妙僧慈悲談起禪理來了,納蘭鳳見他倆聊得天南地北,不亦樂乎的樣子,忍不住也加入討論之列,而唐得則在唐失身前忙進忙出,一副有弟萬事足的樣子。
這麼一來,唯一開心不起來的便只剩下高飛一人,他始終無法忘懷納蘭鳳和慈悲這些不速之客的目的與用心,結果只落得一個人悶悶不樂的下場。
不能怪高飛多疑,他畢竟是小五義的老大,有責任要保護他的兄弟安全,何況在江湖上行走,誰都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的至理。
他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機會,能插入這一老二少的話圈子中,問道:「大師怎會出現在此的?」
慈悲此時猶兩腳叉開,蹲在地上,手中正拿著吃剩的半隻雞腿││哪裡有半點得道高僧的樣子?聽了高飛的問話,怪眼一瞪,沒好氣的道:「高施主這話問得好笑,天下路天下人走得,這片山林難道就準你走得,貧僧就走不得嗎?」
「在下並非這個意思。」高飛苦笑,他曾與這名脾氣古怪的和尚打過一次交道,知道拐彎抹角的說話對他沒用,索性直言道:「在下是想請問大師是否也為了『穹蒼寶鑑』而來?」
「『穹蒼寶鑑』?」慈悲嗤鼻道:「你們這些人的腦袋裡成天就只想的到這種東西嗎?」
高飛臉一紅,竟然無法反駁,幸好這時戰雲飛及時為他出頭道:「大師是云外高人,自然不會把寶鑑這種身外之物放在心上,可是外頭的那些江湖人士可就與大師不同,『穹蒼寶鑑』的吸引力,已經快把這條往棲異谷的路上擠的水洩不通了。」
慈悲嘆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多少還是為了一個難實際的東西,而『穹蒼寶鑑』只是一本傳說中的典籍,根本就沒有人親眼目睹過,卻還是有那麼多人為了它不惜拋頭顱灑熱血,犧牲性命在所不惜,究竟是永生無敵的成就太吸引人?還是貪婪根本就是人類不可更移的劣根性呢?」這時候的他,看來又是一副悲天憫人的聖僧模樣。
戰雲飛聽得肅然起敬道:「大師說的是,小可受教了。」
慈悲揮手道:「去!去!我何嘗教了你甚麼?你又何嘗聽了些甚麼?都是魔障!」
戰雲飛頷首微笑道:「是,大師說的是,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慈悲仰天大笑道:「好!好!你們保重,貧僧去也!」就在笑聲中,舉步走出山洞,消失於眾人的視線外。
來也突然,去也突然,這慈悲果然不負「妙僧」之名,行事與作風都妙得出奇。
待得慈悲走的不見踪影時,唐得忍不住咕噥道:「這和尚真是怪人一個,莫名其妙的來,說些莫名其妙沒人聽得懂的話,又莫名其妙的走了,真是莫名其妙極了!」
戰雲飛笑道:「二哥不可胡說,大師一言一行莫不暗含禪機,只是我們這些凡人愚昧,未能盡然領悟罷了,再說他還救了三哥一命,我們還未向他道謝呢。」
高飛嘆道:「不管怎麼說,這一天下來我所碰上的奇事之多,只怕要在我過去三十年來統統加起來之上了。」
聽到高飛的說話,唐失那單薄的嘴唇似乎微動了動,但那個聲音並沒有傳到任何人的耳中。
從「昏迷」再到被「救醒」的這一段時間中,山洞裡所有人的說話,他其實並未錯失過一句。
而他在嘴裡咕噥著的話是「好戲還在後頭呢」。
一行人終於能再度上路時,已是黃昏時分。
從此處再往前去,已快接近要到棲異谷的必經之路││荒涼道,各人心中忐忑,各懷心事,就連一向多話的納蘭鳳也變得沉默起來。
高飛走在最前頭││仍是負責斥候的不二人選,唐家兄弟走在中間,唐失剛開始走路時仍顯得有點搖搖欲墜,這讓唐得想要攙扶他,而這舉動反而激怒了他的弟弟,唐失堅持憑自己的力量行走,或許是他的頑固戰勝了他體內的惡疾,他現在看來好多了。
戰雲飛和納蘭鳳這一對在外型上很是匹配的少男少女,則有意無意的落在最後頭,他們不像年長者有那麼多的多愁善感,儘管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下,仍能談笑生風。
納蘭鳳低聲問道:「說說你們小五義是怎麼認識的?」
「其實也沒有甚麼特別的,現在想起來,或許那就是所謂的緣分吧。」戰雲飛眼中流露出懷念的神采,沉吟著道:「我們五人都是不容於門閥大族中的『另類分子』,大哥是河南『神手門』高家的大師兄,本來前程似錦,卻因為偷多了貪官污吏的不義之財,用來救濟貧民,而惹動了六扇門中最辣手的人物『鬼捕』高義,要將大哥抓入天牢,而那些官僚也聯合起來向『神手門』施壓,逼得高家不得不將大哥遂出門牆,大哥也因此遠走他鄉,但仍不放棄他劫富濟貧的俠行,才有了現在的『俠盜』高飛。
二哥和三哥都是蜀中唐家堡的弟子,二哥對暗器無甚興趣,反而在拳術上的鑽研發揮長才,傲視門中同儕;三哥卻與二哥相反,他天生體質偏弱,練不得高深的武功,卻在暗器一道有無人可及的天分,年紀輕便擔任唐門中負責開發新式暗器的重要職務;可是三哥太過孤僻的個性,卻為他在同門中樹立了不少敵人,一有衝突發生,二哥則是理所當然的站在三哥這邊,後來唐門主流派的人馬便逐漸將二哥、三哥排擠出堡內中心,三哥心高氣傲,怎能忍受他人的白眼對待?便與二哥一起宣布脫離唐家堡,自立門戶去了。
四姊,妳還沒見過的『女諸葛』龍若蘭,是個了不起的巾幗英雄,智勇雙全,但在男尊女卑觀念極重的『天機門』龍家中,卻根本不可能出人頭地,只有選擇離開一途;但以四姊的才幹,很快便又受到談笑山莊莊主『風雨故人來』上官談風的重用,成為他身邊的親信軍師,這次我們四人會聚集在這,也是她一力促成。」
「至於我……」戰雲飛一聳肩道:「我是小五義中最不長進的五弟,出身於戰劍戰家,但戰家那種沙場殺戮的劍法卻與我的本性背道而馳,我練的是從不殺人的『仁劍』,也因此被家中父老視為異端,不見容於戰家列祖列宗,並不許我以戰家中人自居,但也因此因禍得福,成為戰家數百年來唯一非『戰將劍法』的正統傳人,卻仍可以在江湖上行走的戰姓弟子。」
納蘭鳳聽的目瞪口呆道:「哇!原來你們每個人的背後都有這麼好玩的故事呀!」
好玩?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女顯然把戰雲飛剛才講的辛酸史會錯意了,不過戰雲飛還來不及去糾正納蘭鳳的偏差想法,走在最前頭的高飛忽渾身一震,如臨大敵般低叱道:「噤聲!」
憑著多年來並肩作戰的默契,其他三人立時從高飛的聲音中聽出不尋常之處,身心都迅速的武裝成備戰狀態。
只有納蘭鳳仍是一頭霧水的問道:「發生甚麼事啦?」
戰雲飛壓低聲音向她解釋道:「血腥味。」
納蘭鳳疑道:「血腥味?」
唐失道:「好重好重的血腥味,來自前面約三十丈外。」
高飛道:「我去看看,你們留在原地,勿要輕舉妄動。」話未說完,人已如脫弓利箭般,「呼」的一聲奔出五丈之外。
唐得見狀嘆道:「好傢伙!大哥的輕功又進步了。」
戰雲飛道:「大哥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我跟在後面,也好有個照料。」
納蘭鳳叫道:「我跟你去!」
戰雲飛訝道:「妳?不行!」
納蘭鳳嗔道:「為甚麼不行?」
戰雲飛忙不迭道:「前頭或許有甚麼危險,我們不能讓妳受到任何傷害,妳還是留在這裡讓二哥和三哥保護妳比較好。」
「有沒有搞錯?本小姐還須要別人的保護?」納蘭鳳張目結舌,那聲音簡直可以把死人吵醒:「戰雲飛,我要你立刻為小看本小姐而向我道歉!」
唐得急道:「我的姑奶奶!這是甚麼時候了,妳還在胡鬧?妳這麼大聲,是要把我們的位置暴露給全世界知道嗎?」
納蘭鳳愈叫愈大聲道:「我……不……管……!你們不讓我跟著,我就要叫更大聲囉。」
戰雲飛和唐得總算真正見識到納蘭鳳的驚人手段,到最後也不得不向她屈服道:「好啦!好啦!我們讓妳去,別再叫下去了。」
納蘭鳳立時轉怒為喜道:「早說不就沒事了嗎?」
唐得咕噥道:「我發誓絕不娶這樣的女人為妻。」
納蘭鳳怪叫道:「你說甚麼?」
「沒!沒!」唐得嚇了一跳,忙否認道:「甚麼都沒說!」
唐失冷冷道:「你們要在這裡說相聲到甚麼時候?大哥不用管了嗎?」
戰雲飛一聲:「糟了!」才如夢初醒般跳起來放足急奔,以高飛的輕功,若前頭真無狀況,他們在鬥嘴的這段時間已足夠他來回好幾次,但卻至今仍無回音,必是遇上甚麼事情耽誤了,在這危機四伏的虎狼之地,任何錯失都可能意味著死亡。
戰雲飛提氣急奔,他的輕功,在小五義中僅次於老大高飛之下,唐得又要照顧唐失,自然便遠遠被他拋在後面,這本是意料中事,唐家兄弟稍後自會趕上,可是戰雲飛今次只奔出數丈,便發現身旁竟有一條優美纖細的身影與自己並駕齊驅。
納蘭鳳向戰雲飛露齒一笑道:「我不是說過嗎,休想把本小姐拋下!」
戰雲飛不由苦笑,這女子,真不能小覷了她!
兩人身形極快,只剎那間,又奔出了十來丈,這時連納蘭鳳也聞到空氣中飄來的陣陣血腥味,不由秀眉一皺。
風中傳來的不只是血腥味,還夾有兵器交擊的拚鬥聲,接著是一聲悶哼。
戰雲飛一震道:「大哥!」哪還再敢有半點遲疑,加速前掠,越過納蘭鳳,快如飛電。
戰雲飛功聚雙目,放眼望去,只見前面地上早已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堆屍體,屍首之間,赫然是高飛正被五名黑衣人圍攻,浴血苦鬥,情況危急。
戰雲飛大喝道:「大哥!我來幫你了!」背上「阿難劍」離鞘而出,人劍合一,如一道天外流星般射向戰圈。
五名黑衣人感受到戰雲飛不能忽視的劍氣來襲,立有兩人作出反應,一持判官筆,一持鬼頭刀,回身攔截戰雲飛,其他三人則繼續圍殺高飛,判斷正確,反應迅速,竟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戰雲飛心中一懍!暗忖:「哪裡出來的這些高手?看來這五名黑衣人還精通一套手進擊的陣法,配合起來威力倍增,無怪乎連大哥的輕功也脫身不得。」
但此時情勢已不容他多加細想,「阿難劍」一抖,振起一片天河倒瀉般的光幕,捲向兩名黑衣人。
那兩名黑衣人悍勇無比,見到戰雲飛的劍勢,仍不退反進,同時搶入劍幕之中。
戰雲飛暗嘆一聲,「仁劍」劍招「嚴以律己」使出,頓在身前舞出一片綿密無比,潑水難進的劍網,正面迎向兩名黑衣人。
空中立時炸開一連串金屬交擊的爆響,飛濺的火星耀眼生花。
劍光滅。
三人身形交錯而過。
兩名黑衣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們全身上下的衣服,竟在剛才一擊之間被劍氣割裂了百餘來道的破口,卻沒有受到一點皮肉之傷!
他倆同時想到一種傳說中的劍法。
心存一念,從不殺人的「仁劍」。
適才的交手,若戰雲飛的劍有意要殺他們,他倆早已不知死上幾百次了。
戰雲飛卻是腳下不停,來到圍攻高的其中一名黑衣人身後,一劍往對方劈去。
劍風襲背,那名黑衣人立時作出反應,急轉迴身,以手中雙戟架下了戰雲飛這劍。
高飛被五名黑衣人圍攻,本已是險象環生,全賴他以過人的身法遊鬥苦守,才能倖免於難,如今圍攻他的黑衣人五去其二,他頓感壓力大減,忽見眼前的另一名黑衣人回身應付戰雲飛的突來一劍,立即把握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無聲無息的飛起一腳,正中使雙戰的黑衣人胯下。
那黑衣人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整個人被高飛踢到半空,立斃當場!
戰雲飛眼見「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不由一陣悵然,呆在當場。
高飛急道:「五弟,現下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地上這些人都是被他們殺的,你我也不想變成其中之一吧?」
又聽到一聲驚呼道:「哎呀呀!怎麼死了這麼多人啊?」
驚呼聲當然是我們的鳳大小姐所發,她見到地上這麼多死狀悽慘的屍體,不由花容失色,再也不敢靠近半步。
但她不去找麻煩,麻煩卻自找上門,使鬼頭刀和判官筆的兩名黑衣人一見到納蘭鳳這名不速之客,不由分說,便上前夾擊。
戰雲飛見狀著急道:「小心!」
納蘭鳳卻興奮的像是初上戰場的雀躍道:「好啊!放馬過來,讓你倆見識見識本小姐的厲害!」
這份興奮之情卻只落得曇花一現的下場。
兩道銀光,像是來自莫須有之鄉的倏忽而現,自納蘭鳳兩邊耳際飛掠而過,再正中兩名黑衣人面門,速度之快,竟讓兩人連反應閃避的時間卻沒有!
高飛喜道:「三弟!」
能發出這種「人在千里,鏢在眼前」的暗器之人,自是非「冷鏢」唐失莫屬。
納蘭鳳卻扭頭指著剛好趕上的唐失罵道:「你竟敢搶走本小姐的第一次?本小姐要你負責賠我!」
第一次?甚麼第一次?納蘭鳳這個天真丫頭,似乎真不懂「誤會」兩個字怎麼寫?
唐失卻根本不去理會納蘭鳳的指責,只冷冷沙啞的問道:「這些人是甚麼來路?」
高飛回道:「我也不知道,我來時只見這一地的屍體,和這五名黑衣人,接著他們便不分青紅皂白的向我攻擊過來。」
「哼哼!」唐失冷笑道:「該死!」
戰雲飛訝道:「不要……」
但是對唐失來說,他講出去的話就是他的決殺令,這點對唐得來說也是如此,當「該死」兩個字方出口時,唐失已雙手一揚,九點銀光自他袖中飛出,疾打向剩下的兩名黑衣人。
儘管有十丈之遠的距離,唐失的暗器還是說到就到,快得就好像是它一直在你面前,而你現在才發現一樣,當發現之時,也是喪命之時。
但是唐失今次要對付的兩名黑衣人就不是毫無反抗之力的弱者,再加上他們先前已有兩名同伴慘絕於唐失的冷鏢之下,對唐失的暗器已心裡有了防範,就在唐失出手之時,已同時揮舞手中兵器,將來襲暗器悉數擊落。
卻是唐得的一雙鐵拳,在兩名黑衣人擊落暗之後,便已接踵而至,快到令人目不暇給。
「碰!」「蓬!」
兩聲悶響,兩名黑衣人的胸膛竟被唐得的一拳之力擊得凹陷下去,鎖骨折裂,倒插入心肺中,當場斃命!
乘著唐失的暗器吸引住大部分注意力的時候,唐得的鐵拳就來個一擊必殺,這就是兩兄弟的戰鬥默契。
戰雲飛的「留活口」三個字還來不及說出來,戰鬥就已經結束了,五名黑衣人無一倖免。
唐得朝戰雲飛尷尬笑道:「不好意思,留手不住,太大力了。」
戰雲飛嘆了一口氣,還未說話,一股很不妥當的感覺忽然襲上心頭。
一把似曾相識,冷如刀鋒的聲音響起道:「本來我一直不想殺你們,但現在看來,已不能再手下留情了!」
眾人同時色變。
第八章 劍煞練獨行
「刀瘟」武狂天那雄偉如山的天神身影再度出現於眾人眼前,伴隨而來的是濃烈至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殺氣,冷冷道:「我已經警告過你們不要再來找『穹蒼寶鑑』,為甚麼還是不聽勸告?」
他話語裡的明顯殺意,就算是沒有生命的死物也能感受的到,四周的空氣像是一下子就降了幾度,令人不寒而懼。
「地上這些人都是你殺的?」戰雲飛問,額上已有冷汗滲出。
沒有回應。
「這些黑衣人都是你的手下?」
仍是沒有回答。
納蘭鳳怒道:「喂!你是啞巴啊?沒聽到人家在問你話嗎?」
納蘭鳳的膽大(還是無知),著實讓她身旁的戰雲飛嚇出一身冷汗。
武狂天終於有了反應,發緩問口道:「除了我答應過放他一馬的戰雲飛和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之外,其他的統統要死!」
納蘭鳳的「不要把我當成女娃」話還來不及出口,戰雲飛已挺劍衝向武狂天,邊急喝道:「大哥!二哥!三哥!你們帶納蘭姑娘先走,我來擋他一陣!」
他練的「仁劍」首重「心眼」,而今他的「心眼」清楚無誤的感應到武狂天無可更改的殺意,現今只有他拚出全力,犧牲自己,或能保住他兄弟們的牲命。
連武狂天也不禁為戰雲飛的犧牲精神而為之動容,頷首道:「小五義之間果然是義氣為先,可惜單憑你的武功,要阻止我只會是螳臂擋車。」
「呼!」
看不見武狂天如何動作,但他的大刀「悟」已在剎那間離背而出,舞動間自生一股無可抗禦的罡風,將戰雲飛的身形像風吹落葉般捲飛。
在這個時候,我們才可以看出戰雲飛的意志力有多麼堅強,他全然不被狂風吹得七零八落的身形,咬牙反手一劍刺出,深插入土,也終於把他的身子穩定下來,然後就以劍身為軸一個旋轉,脫絃利箭般再往武狂天撲去。
然而他這種死纏爛打的戰法,卻把武狂天真正的激怒了。後者目中爆起森寒的殺機,冷冷道:「煩人的小子,是你自己放棄生存的機會,怨不得我!」
高飛色變道:「不好!武狂天要對五弟下殺手了,我們快去幫他!」
唐失卻道:「你難道忘了五弟說過的話嗎?他要我們立即撤離。」
高飛一聽之下勃然大怒,轉頭望向唐失道:「你難道要五弟為我們而犧牲嗎?你……」
高飛忽然瞥見唐失瞳孔中的金色妖芒,剩下的話就再也說不下去。
甚麼也不必說了。
是的,唐失就是要犧牲掉戰雲飛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安全,真有必要的時候,他甚至可以再犧牲掉所有人的性命,只要他自己安然無事就好。
高飛從唐失的眼中讀到了這樣的心意,便知道再說甚麼也是多餘。
唐失確實已經不是他過去所認識的那個三弟了。
唐得知道嗎?他知道他的弟弟已經變成一個只顧自己,不管他人死活的怪物了嗎?
高飛望著唐失,兩道目光似在空氣中炸裂開來,一字一句的冷冷道:「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棄自己的兄弟於不顧,要走你自己走好了!」
唐失笑了一下,笑中似帶著深刻的嘲諷。
「小飛也是我的兄弟。」
高飛沒有把「說謊」或「不再是了」這類的話說出口來,他只是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去,然後就準備義無反顧,義不容辭,義所當然的去加入戰鬥,幫助自己的兄弟。
唐失看著他的背影,那目光就像是看著一個死人。
唐得在一旁躭心的道:「小弟……」
唐失舉手示意他的哥不要再說下去,又有誰會知道呢?他心中真正的想法,是不會透露給任何人的。
這邊廂,戰雲飛縱是以「仁劍」力守,唯功力始終與武狂天有一及不可逾越的距離,在後者如君臨天下的刀勢掃蕩之下,劍式已潰不成軍,落敗身亡只是時間問題。
高飛與納蘭鳳見戰雲飛情況危急,都迫不及待的要加入戰圈中支援,但卻是為時已晚。
武狂天已劈出他的必殺一刀。
「小子!來世投胎去吧!」
狂吼聲中,解脫刀法的「一刀啟程」已比第一次對上戰雲飛時更快更強的劈出,擬是可以把這煩人的傢伙一刀兩斷了吧?
高飛與納蘭鳳同時驚呼道:「小飛!」但已沒有任何人來得及換救戰雲飛命喪刀下的結局。
真的沒有嗎?還是不然?
「咻」一聲,一道細長的黑影神乎其然的射入武狂天與戰雲飛之間,來勢之快,之勁,甚至以任何言語都不能形容,就在人們見到這道黑影時,它已疾射在武狂天的「悟」刀鋒之上,竟發出「噹」的一聲巨響!武狂天的大刀竟被這一道黑影震開!「一刀啟程」無功而返!
黑影震開武狂天的大刀後,它也同時力盡,落下地面,其他眾人這才得以看清這道黑影的真面目,竟是一片柳葉!
飛花摘葉,均可傷人,已不是傳說中的神話,而變成了真真實實的事實,呈現在眾人面前,更可怕的,這一片柳葉,震退的是「刀瘟」武狂天的手中刀,破去的是解脫刀法的「一刀啟程」。
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有此能耐?
武狂天的瞳孔收縮,凌厲的目光越發凌厲了,場中之人,只有他最早能肯定來者的身分。
柳葉之上,附著的是劍氣。
一聲輕笑道:「小徒年少無知,就算有甚麼事冒犯了武兄,也請武兄看在練某分上,饒了小徒一命如何?」
隨著語聲,出現了一個劍一般的人。
此人高瘦如劍,雪衣如劍,髮蒼如劍,眉揚如劍,眼亮如劍,唇薄如劍,氣銳如劍,整個人看去,就像是一把出了鞘的絕世好劍。
他唇角邊一絲淡淡的、冷冷的、酷酷的笑意,也好像是劍的鋒芒般令人不寒而懼。
武狂天冷冷道:「果然是你……」
高飛猛地想起一個傳說中的煞星,色變道:「『劍煞』練獨行?」
「劍煞」練獨行!
「刀瘟」武狂天!
穹遇閻羅,莫遇刀瘟。
穹犯煞星,莫犯劍煞。
「刀瘟」、「劍煞」,武林中最讓人聞之色變的一對煞星瘟神,竟會在此時此地,一起現身,確是確人始料未及。
而這個滿手血腥的劍中煞星,一上來竟是以一片柳葉在武狂天刀下救回了戰雲飛一命,才更讓人吃驚。
且慢!練獨行說要武狂天放過他的「小徒」!這裡誰是他的徒弟?他救回的是誰?
戰雲飛!「仁劍」戰雲飛是「劍煞」練獨行的徒弟?
看高飛他們三人此刻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雖然小五義兄弟結拜多年,但他們也不知道戰雲飛與練獨行竟是師徒的關係。
戰雲飛下唇緊閉,一言不發,臉上表情複雜無比,既不反駁練獨行之言,亦未承認,讓人撲朔迷離。
武狂天卻未有去理會其他人的反應,自練獨行現身以來,他的注意力便全放在對方身上。
「我早就知道這小子是你的徒弟。」
「因為他用練某所傳的法門接下了武兄的三刀?」
「這世上能對我的刀路如此了解的,只有你一個。」
「那是因為我們是天生的一對敵手。」
「你為救徒而來?」
「哈……武兄太愛說笑了,練某豈會如此仁慈!」
「那是所為何來?」
「當然是與武兄同一目的。」
「『穹蒼寶鑑』?」
「不錯!」
「你也要得到『穹蒼寶鑑』?」
「我對『穹蒼寶鑑』一點興趣也沒有,但這是莊主的命令。」
「莊主?」
「我已加入了談笑山莊。」
「『劍煞』練獨行竟也會甘為他人手下?」
「人各有志。」
「上官談風將你攬入幕下,將是他今生所犯的最後一個錯誤。」
「哈……知我者莫若武兄也!」
「任何想得到『穹蒼寶鑑』的人,我武狂天均不會放過。」
「如不是志願從上官談風手上接下這件任務,怎能名正言順的與武兄一戰呢?」
「你早就算準我會為『穹蒼寶鑑』而來?」
「三年前與武兄道左相逢的一戰,實在太讓練某咀嚼回味,不能自已。」
「我出道以來大小戰役二百一十七場,也只有與『劍煞』練獨行的一戰,最讓我懷念。」
「那一戰卻未分出勝負。」
「是因為要留待今日分出勝負。」
「看來武兄與我已有相同的共識。」
「我並不想與你戰鬥,而是不在這裡阻止『劍煞』的劍,『穹蒼寶鑑』就很可能會成為談笑山莊之物。」
「那是武兄所最不願意見到的事。」
「所以我只有把你這支討厭的劍折斷了。」
「哈……練某的『阿鼻』劍可不是一般凡品,武兄有自信能折得斷嗎?」
「我的自信來自於實力。」
「好!那練某就以判死劍招來領教武兄的解脫刀法了。」
要戰了!
兩人交談至今,雖然並無實際動手,但高手對決間所自然產生的抗衡氣勢,早已充斥在方圓十丈內的每一個空間,刀、劍、殺氣激蕩衝擊,引得四周空氣忽冷忽熱,旁觀眾人的心中,都像壓上了一塊大石頭,難以喘氣。
只是正式動手前的對峙,其氣氛之慘烈已不亞於沙場上千軍萬馬的廝殺,好可怕的「刀瘟」與「劍煞」。
練獨行反手緩緩抽出背上的長劍,他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優雅無比,完美無瑕,絲毫不給敵手有任何破綻可尋。
他的手卻很修長,很白晰,一點也不像是一隻握劍的手,倒像是應屬於一位畫匠或一個文彖所有。
他的劍卻與他的手氣質相反,在原先該是劍鍔的地方,雕上了一顆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畏的骷髏頭,劍一離鞘,練獨行的整個人便變了。
一股濃厚的不似人間所有,像是從地獄的最深處散發出來的兇戾之氣,從他身上直透而出。
那不只是兇,而是煞。
那不只是死,而是滅。
無以抗衡的煞,毫無希望的滅。
極煞、極滅的魔氣,來自於練獨行手中配劍││阿鼻!練獨行七歲學劍,十三歲時劍法已卓然有成,就以一招師門絕學「人皆可殺」親手一劍奪去了他師父「魔劍」君無忌的性命,奪去其師愛劍「阿鼻」,二十年來憑此魔劍與判死劍招,殺人無數,未逢敵手。
而今天,他的對手,就是與他齊名天下,同樣未嘗一敗的「刀瘟」武狂天。
刀劍界兩名最強高手的對決,該是任何學武之人也不想錯過的一戰。
可惜,練獨行似乎偏偏就不想有任何人目睹這一戰。
練獨行忽以高拔尖銳的語調笑道:「我的好徒弟,你要是再和你的同伴們留在這,待會我和武兄決戰過後,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們這夥人全部殺光,你信也不信?」
不信行嗎?戰雲飛太清楚練獨行絕不是在空言恫嚇,他二話不說,轉身便走。經過高飛一行人之處時,他低垂著頭道:「大哥、二哥、三哥,我知道你們現在一定對我有很多疑問,但請三位兄長再相信小弟一次,此處絕非久留之地,我們得馬上離開!」他說到最後,語氣簡直變成了懇求。
高飛深吸一口氣,道:「好,我相信你,我們走!」
戰雲飛喜出望外的道:「大哥……」
唐得亦道:「對啊!對啊!我也相信五弟絕對不會害我們,管你是誰的徒弟又有何妨?」
唐失沒有說話,臉上甚至也沒有任何表情,一向最不信認別人的他,難道就那麼輕易的相信了戰雲飛嗎?
還是他在權衡輕重過後,知道只有離去才是最明智的選擇呢?
不管如何,小五義四人的意見似乎是很難得的一致了,納蘭鳳又如何?
納蘭鳳氣嘟嘟的道:「別看我!本小姐早就說過,你們去到哪,本小姐就跟到哪,跟到天涯海角都要跟!」
說著忽綻放一個燦爛動人的笑容道:「何況,只不過是兩個人拿著刀劍砍砍殺殺,有甚麼好看的?」
戰雲飛為之啞然失笑,這娘子,原來並沒有那麼不可理喻嗎!
戰雲飛頷首道:「好,我們走。」
五人舉步離開時,剛好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刀劍交擊的激響。
「鏘!」
第九章 仁劍與殺劍
戰雲飛聞聲一震,卻忍住沒有回頭,反而加快腳下速度道:「他們已打起來了,我們得趕快離開。」
其餘眾人留一言不發,跟隨在戰雲飛身後。
一望無際的荒涼道上,只有眾人的腳步聲迴蕩在四周,把戰雲飛的思緒不由自主的拉回到過去的時空。
那是他十歲時候的事了。
那時候,正是他剛被判定為戰將劍法的不適任繼承者,被遂出「戰劍」戰家之時。
戰家每代只容許有一名傳人行走江湖,戰將劍法,必須是戰家例代殺強者才能習得,年齡相近的十名十餘歲少年,自小便接受嚴格劍術的訓練薰陶,十年一次,在戰家列祖列宗牌位陳列的比武廳上,接受甄試,輪迴淘汰,十人之中,只有一人能脫穎而出,成為「戰劍」傳人。
戰雲飛也是當時的十名少年之一,但他卻在淘汰賽的第一場便敗下陣來,原因無他,只因為他的對手是他的親哥哥,從小便心地仁慈的戰雲飛,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傷害,又怎會與他的哥哥放手一搏?
只可惜他會顧忌親情而留力,他的哥哥卻不如此想,交手第七招以後,一招「鳳點頭」擊飛弟弟手中木劍,戰雲飛之兄本來已經贏了,但他卻還要在戰家眾人面前表現自己的強悍,他要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戰將劍法的第一適任者,劍式再出,就以一招只看過上代「戰劍」傳人使過一次便偷學而來的「單騎救主」正中戰雲飛心坎,把年紀輕輕的親弟弟擊得撞壁吐血,他卻在眾人的驚嘆歡呼聲中,大獲全勝!
痛!好痛!劇痛不是來自胸口上的劍傷,而是兄長對自己弟弟也毫不留手的那顆無情之心,是來自兄長在看他時那對鄙視的眼神。
「婦人之仁!永遠也不可能成的了大器!」
這就是兄長對自己的評語!
這話竟是由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對自己的親弟弟口中說出。
後來,他的哥哥果然如願以償的擊敗其他競爭者,成為戰將劍法的當代繼承人,而戰雲飛和其他的失敗者,就立刻被遂出戰家門牆,戰家傳人只需要最出類拔萃的菁英,不需要婦人之仁和無能之人!
戰雲飛的哥哥冷眼看著他被遂出家門,甚至連一點同情關懷的心意也沒有表示出來。
戰雲飛就這樣與戰家繼絕了關係。
十歲的小孩,孤苦無依,一個人在江湖上流浪,窮途潦倒的生活是理所當然,十歲那年的戰雲飛,日子過得簡直就是小乞丐的寫照。
儘管如此,生性樂觀的他卻並未因此而怨天尤人,他是否曾經後悔過在決戰時未對也兄長用上全力呢?答案是不會,卻難免有一絲遺憾,哥哥的無情,實在也太傷他的心啊!
在他將滿十一歲那年,一件改變他一生的事情發生了。
那天,他剛在一戶人家的石獅子前面坐了下來,手中拿著他辛苦工作一天的工資││三個包子,那也是他這一整天來的唯一一頓正餐,正打算大快朵頤一頓之時,忽然覺得身體一輕,有人拉著他的手腕將他提至半空中,一道冷冽如劍的聲音在他頭上響起道:「很好!你有一雙用劍的好手!」
手腕和肩胛處傳來的痛楚,還不及戰雲飛此刻見到他眼前人的面目來得驚訝,只見將他如老鷹拉捉小雞般一把抓起來的人,竟是一個看來只有二十出頭的白衣公子。戰雲飛畢竟是戰家之人,對「劍」這種東西有一種先天性過人的靈覺,他可以肯定,這名白衣公子身上的劍氣之深之高,絕對在他過去所遇的任何一人之上!
白衣公子那對利劍一般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手掌,忽以尖銳的聲調笑道:「好!從今天開始,我就收你為徒!」
他說的是那麼理所當然,彷彿這名白衣公子做事,從來就不徵求他人的意見,也從來不須要他人的同意一樣。
那個時候,戰雲飛還不知道眼前這名白衣公子,就是名聞天下,名震天下,也橫行天下的「劍煞」練獨行。
練獨行收戰雲飛為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帶到一間石屋前。
來到門口,練獨行只給了年幼的戰雲飛一把短劍,便要他進入屋內。
戰雲飛問道:「屋子裡有甚麼東西嗎?」他雖然年幼,卻並不無知,也知道自己這個逼上梁山認來的「師父」,並不是甚麼憐恤孤兒的善心人士,收他為徒,只怕沒安著甚麼好心眼,石屋之內,只怕也未必有甚麼好東西。
果然練獨行向他笑笑,道:「是一隻餓了四天沒吃東西的野狼。」
戰雲飛聽後臉都綠了,訝道:「那我進去之後還有命嗎?」
練獨行冷笑道:「你手上不是有一把短劍嗎?看是用它來殺死野狼?或是成為餓狼的點心?全看你自己的了。」
淡淡地又加上一句道:「弱肉強食,才是生存的定律,要成為我『劍煞』的徒弟,這是第一點,必須記住的。」說完不管戰雲飛的苦苦哀求,仍一把就將他丟進石屋內,還從門外上了反鎖。
「半天之後我會再回來,好自為之吧。」
說完練獨行就離開了,留下戰雲飛一人面對那隻身材甚至比他更為高大,以壓倒性姿態撲過來,要撕裂這四天來唯一獵物的「兇狼」。
這就是他「劍煞」練獨行訓練徒弟的不二法門。
他訓練徒弟,目的不是為了要開宗立派或培養後進,而是要訓練他們成為自己日後的敵人!
那些武林中的所謂用劍好手簡直不知所謂,根本連他判死劍招的一劍都接不來,沒有敵手,他「劍煞」練獨行的生命也就沒有意義,他一生只為劍而活,沒有敵手,他就自己培養出一個敵手來。
他的眼光絕對不會看錯,戰雲飛的手掌顯示他絕對跟自己一樣,是個百年一見的練劍奇才。
如果他看錯了,那戰雲飛死了也是活該!
半天後,練獨行再回到石屋,裡面的打鬥聲早已停止,練獨行推門而入,他好有信心,自己所挑選的人,一定可以殺掉野狼,成為他判死劍招的繼承者。
錯!
練獨行生平以來第一次愣住,為著他眼前的情景愣住!
石屋之內,並沒有他想像中血肉橫飛的場面,那頭他精挑細選,費了一番手腳才生擒來的「兇狼」,如今竟變得比一隻兔子還要溫馴,蜷伏在戰雲飛身旁,一人一狼,相擁而眠。
這怎麼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就發生在自己眼前,不能理解的事實就讓練獨行勃然大怒,一記劍指,就將野狼咽喉洞穿,奪去了少年戰雲飛生平第一個玩伴的性命。
戰雲飛傷心的大哭一場,練獨行卻不管那麼多,他又去外面抓了一隻更兇猛的豹子回來,這次先餓了牠更多天,才把戰雲飛跟豹關在一起,他一走,要這一人一獸分出勝負!
半天後,結果是練獨行又一次的失望,一人一豹,儘管彼此已餓的前胸貼後背,卻仍未有互相廝殺,將對方視為唯一的食物,反而像是一對親蜜好友般的坐在一起,戰雲飛還向那隻不懂人言的豹說起心事來。
戰雲飛似乎天生就有一種馴獸的本能,而那些兇猛的野獸也似乎知道戰雲飛絕對不會傷害牠們,而將對方視為良伴。
那就是一顆化暴戾為祥和的「仁心」。
那之後,任憑練獨行怎麼更換石屋內的猛獸,大熊、毒蛇、老虎,但牠們仍無一例外的與戰雲飛化敵為友,拜伏在戰雲飛的「仁心」之下。
簡直荒謬!他「劍煞」練獨行教出來的徒兒,竟會是一個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的活菩薩!
練獨行再也忍無可忍,他對眼前這不知所謂的仁心小子已失去了耐性,沒有殺性的人,也就不可能練成他的判死劍招,不可能成為日後可與他迅敵的劍手,既是如此,那還留他何用?
不知所謂的小子,就去死吧!
練獨行一招「人皆可殺」就刺向戰雲飛,當年他師父「魔劍」君無忌,也是死在他同一招之下,在練獨行心中,用這一招來殺這惹人厭的小子,甚至有點浪費了。
「噹」一聲,星火四濺。
練獨行的瞳孔凝結,神情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他那從未失手的必殺一劍,竟被一個不足十五的小鬼擋下,用的竟還是那把他親手賜的短劍,短劍護在喉前,攔住了他的「人皆可殺」一劍!
判死劍招,竟判不了戰雲飛的死刑!
戰雲飛望住練獨行,一字字的道:「我不殺生,並不代表我會束手待斃!」
練獨行有一種啞然失笑的感覺,他確實沒有看錯,戰雲飛的確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用劍奇才,只是命運卻開了他的眼尖一個大玩笑,他找到的用劍奇才,竟是一柄「仁劍」,而不是與他一樣的「殺劍」或「煞劍」。
他的判死劍招主攻主殺,招招搶進,狠辣無比,是以出手便是一擊必殺;而與他背道而馳的「仁劍」卻是王道之劍,以守代攻,講求不戰而屈人之兵,就像是太極的一黑一白,大道如天,各行一邊,誰也難分誰的高下。
仁劍與殺劍,殺人之劍與活人之劍,練獨行簡直想要仰天大笑了。
「沒想到你竟練成了『仁劍』?」
「我不知道你說的『仁劍』是甚麼?我只是見你一劍刺來,身體便自然而然的那麼動了。」
「『仁劍』是心之劍,沒有招法,也不拘於招法,只有『仁劍』才能抗衡我的判死劍招。」
「如果練成『仁劍』,就能阻止你的殺戮,那我就要練。」
「你想阻止我?」
「你的殺業實在太多,一定要有人來阻止你。」
「想阻止過我的人多如過江之鯽,結果卻只有一一死在我的劍下。」
「你也說過,我是百年難見的劍法奇才。」
「不能殺人的劍,就不可能阻止我。」
「錯!只有不殺人的劍,才能阻止你那殺人的劍。」
「哈……!好沒想到我竟調教出一柄與我完全背道而馳的『仁劍』出來。」
「既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的師徒關係也應到此為止。」
「不,我還是你的師父。」
「憑甚麼?」
「因為你悟通的只是『仁劍』的劍理,而只有我,才能傳授你『仁劍』的劍招!」
「你……你怎麼可能會懂得『仁劍』?」
「我的好徒兒,等到你的武功去到為師的境界時,你就會明白世間的善惡正邪,全都是膚淺無聊的幻象,到時你就會知道選擇『仁劍』這條路是絕對的錯誤!」
「就算是錯,我也要選擇自己堅持的道路走下去。」
「好!我自求我道,為師總算沒選錯徒兒。」
「我會証明你的理論是錯誤。」
「要証明我是錯,就要用你的『仁劍』打敗我的殺劍。」
「我一定會做給你看。」
「我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前事畢。
聽完戰雲飛一路上說完他與練獨行之間的前塵往事後,眾人都有一種不勝唏噓的感覺。
「這麼說來,練獨行收你為徒,其實只是為了要培養出一個可以與他抗衡的敵手罷了?」
「不一定非我不可。」戰雲飛苦笑道:「師父他……練獨行他最大的目的是希望我為他找到一個能打敗我的對手,在他的觀念中,只有強者敗,更強者勝的這個信念,而唯有從眾強者中脫穎而出的更強者,才能為他這個最強者帶來更多戰鬥的樂趣。」
小五義三人聽了,均為之動容。
他們都為練獨行那種「橫眉冷對千夫指,一劍縱橫天下行」的至高、至孤、至傲氣勢所震懾。
「劍煞」練獨行果然是名不虛傳,這世上怕只有「刀瘟」武狂天一人能望其項背。
「不知道他們那一戰的結果如何?」唐得喃喃道,他說的也正是眾人此刻心中的想法,錯過這可能是三十年來最精采的一場決戰,實在也好令他們扼腕!
唐失忽冷冷道:「你放心好了,他們這一戰一定分不出勝負的……」
高飛以一種帶著複雜感情的語調問道:「此話怎說?」到現在,高飛還不知道該用甚麼態度去面對他這個「三弟」,他能再帶著他不能信任的人上路嗎?他該怎麼對唐得解釋?
唐失像是沒聽出高飛的言外之意,即使聽出了,他的態度也不會有所改變吧,冷然道:「兩人的功力均不相上下,要分出勝負,只有生死決戰一途,即使勝者的那一方,也需付出極大的代價,再不可能加入『穹蒼寶鑑』的爭奪戰,值此多事之秋,兩人怎捨得無端冒此大險?」
眾人一聽,均覺唐失的判斷極有道理,納蘭鳳立色變道:「那他們不是很快就又會追上來了嗎?我們還呆在這裡幹甚麼?」
「不忙,在此之前有一件事需要先說明白。」唐失看向高飛:「你知道我要說甚麼嗎?大哥。」
高飛本想否認,或是乾脆大發脾氣一場,但終究還是無奈痛苦的點頭道:「我知道……我想我知道吧……」
唐失淡淡道:「那就好了。」
唐得好奇問道:「小弟,到底是甚麼事啊?」
唐失看了眾人一眼,金色的瞳孔裡像是鍍上一層薄霧的道:「『女諸葛』加入談笑山莊,和『劍煞』練獨行也奉了上官談風的命令,來棲異谷找『穹蒼寶鑑』,這兩件事,我不想為它是一個巧合,你們說呢?」他不以四妹而以「女諸葛」之名稱呼龍若蘭,其中的含意已是不言而明。
戰雲飛不由自主的伸手到衣襟裡握緊那幅記有「穹蒼寶鑑」所在地的卷軸,道:「三哥的意思是說……」
唐失道:「我認為『穹蒼寶鑑』這件事根本就是一個陰謀,一個有心人製造出來專為對付武林人士的陷阱。」
高飛再也無法忍受唐失那種無所謂,像是個外人般毫不相關的冷靜態度,他決定攤牌道:「既然你早已看出這是個陷阱,為甚麼又一定要到棲異谷去?那裡有甚麼東西對你那麼重要?」
高飛突如其來的激烈問話嚇了眾人一跳,但唐失卻仍不改他那冰山般的氣焰,兩人四目對望,就那麼沉默了好一陣子,直到高飛終於從唐失的金色妖瞳裡看到一絲退步,後者嘆了一口氣,似乎正要開口說話之時。
「轟!」
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傳入眾人耳中,餘震的波蕩從土中傳到他們腿上,使得五人都是一陣重心不穩。
納蘭鳳痛苦的用雙手遮住她的耳朵,她的耳中此刻全是一陣震耳欲聾後的嗡嗡聲。
「發生甚麼事了?」
高飛色變道:「是棲異谷方向傳來的爆炸!」
「糟了!」
唐失狠狠的在嘴裡詛咒了一聲,就開始拔腿奔向棲異谷的方向而去,他的速度簡直就像是鬼魅一般的足不著地,高飛從來也不知道唐失練有這種詭異的輕身功夫。
「小弟!你要去哪裡?等等我啊!小弟!」
唐得尾隨唐失之後邊叫邊追,卻哪裡追得到唐失的身影?只有被他愈拋愈遠。
高飛與戰雲飛互望一眼,兩人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既然都已來到了這裡,無論如何,也要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兩人飛奔而出,納蘭鳳亦不作考慮,便尾隨在後,三人的輕功又比唐得高出一線,很快就追上他,與之並駕齊驅,但唐失此時的輕功竟似不在高飛之下,加以他起步在先,不論他們如何苦苦追趕,也只能看見唐失在前處遠方變成一點小小的黑影,再消失不見。
高飛咬牙道:「荒涼道只有一條路直通棲異谷,我們一定可以在那裡追上他。」
唐得憂心重重的道:「小弟一定是發現甚麼重要的事情了,不然他不會那麼緊張。」
不用唐得提醒,高飛也知道棲異谷裡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對於剛才的那場爆炸,高飛一直不能釋懷……唐失說過這是一樁針對武林中人的大陰謀,他說對了嗎?
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當一望無際的荒涼長路終於去到盡頭時,兩片高聳雄偉的山壁赫然在望,山壁之內,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棲異谷。
戰雲飛以一種百感交集的語氣道:「棲異谷!終於到了。」
唐得道:「不見小弟踪影,他一定是進去谷內了。」
高飛發出指揮道:「大家緊跟著對方,招子放亮一點,我們進去了。」
高飛在前,戰雲飛殿後,唐得和納蘭鳳夾在中間,四人相距彼此不到一尺,通過狹長的山壁,進入棲異谷之中。
入目的景象卻讓他們大吃一驚!
第十章 大騙局
棲異谷之內,赫然已成為了一處人間煉獄!
谷中回處可見爆炸後造成的殘肢屍塊,散布在像是煮滾過開水般的亂岩之間,地上的屍體是數也數不清的那麼多,這些人在生前不論是一方霸主或草莽小卒,如今都已成了灰燼中的碎屑,一場預謀好的大爆炸,將突然的死亡毫不偏心的降臨在谷內的每一個武林中人身上。
火藥味、血腥味、屍臭味,混合著寒冷凝重的薄霧籠罩在夜空之下的棲異谷內,氣息中人欲窒,就算是阿鼻地獄也不過如此。
因為眼前的景象實在太過慘烈震撼,高飛他們四人一時之間,甚至連思考的能力都失去,只能喃喃道:「怎會這樣……發生甚麼事了?」
三個大男人還好,畢竟他們都看慣過這種血腥場面,而納蘭鳳就沒那麼勇敢了,她的臉色慘白的有如殭屍,嬌軀更是搖搖欲墜││不由讓人懷疑,她是為甚麼還未昏倒過去?
高飛恍恍惚惚的向前走了幾步,直到他感覺腳下有甚麼東西一緊,他低頭一看││發現竟是在屍堆中伸出一隻沾滿血跡的手抓住他的腳踝,他的心臟幾乎因此停止跳動!
「救……救命……」
聲音微弱的像是蚊子在空氣中的振動,但長年訓練而來的靈敏聽覺還是讓高飛捕捉住了這個求救信號,彎下腰去從地上的殘骸中拉起一個血人,在這樣的大爆炸過後,這人還能活著,實在是一件奇蹟!
高飛將真氣輸入那人的心脈,嘗試為他療傷,但他很快便發現這只是白費力氣而已,這人的傷勢已到了神仙難救的地步。
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是設法看看能不能從這垂死之人的口中問出棲異谷內到底發生了甚麼事?為甚麼會死了那麼多人?
「振作點!你聽得見嗎?閣下是誰?這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其他的人此時全圍到高飛和他所救出來的血人身旁,只見那人嘴唇微張,像是吃力無比的道:「騙局……這全是騙局啊……根本沒有『穹蒼寶鑑』……我們都被騙了……」
高飛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再追問道:「是誰布佈下的騙局?是誰在這棲異谷裡的地下埋炸藥的?你知道嗎?」
可是那人的生命蠟蠋顯然是已燃燒到了盡頭,無論高飛再輸入多少真氣,那人只是口中喃喃重覆道:「騙局……騙局……」怕是連高飛的問話都聽不見了,不久後便把頭一偏,氣絕身亡。
唐失的話說對了,「穹蒼寶鑑」真的是一場針對武林中人的血腥陷阱!大騙局!
証據就是谷中這遍地為了「穹蒼寶鑑」而來,卻被炸至粉身碎骨的死屍!
要不是高飛他們在路上碰到了許多的突發阻礙而耽誤了行程,此刻只怕也已與谷中之人同一命運,落至屍骨無全的下場!
到底是誰?處心積慮的布置下這麼大的一個騙局,引得天下這麼多的武林同道來送死!
唐得像是突然想到似的跳起來道:「對了!小弟!小弟還在這裡!他人呢?」
經唐得提醒,眾人才想起先他們一步進入谷內的唐失,他到哪裡去了?他看過這裡的血腥場面了嗎?
高飛畢竟是小五義的老大,儘管驚變連連,他仍能迅速恢復冷靜,沉定下來道:「此處絕非久留之地,二弟、五弟,你們立即分頭去找三弟,找到他之後,我們立刻離開!」
雖是百忙之中,高飛仍未錯過忽然變得沉默下來的納蘭鳳,後者此刻的臉上,是一片混合著驚懼、恐怖、不信、憤怒等無比複雜的神情,此刻的她,看來一點也不像個不解世事的少女了。
納蘭鳳注意到高飛的目光,同時也意識到自己流露出來的破綻,連忙把玉頸一側,想要避開高飛的視線,卻像是看到了甚麼令她大吃一驚的東西,嬌軀一震!「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戰雲飛聞聲問道:「發生甚麼事了?」
發生的事就是一支羽箭掠過納蘭鳳的臉龐再直射向他的面門,這一箭來得突然,箭身上更彷彿蘊力千斤,要是換成其他高手,只怕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要喪命在這一箭之下。幸好戰雲飛的「仁劍」隨心而發,只在發現這一箭的同時,他已拔劍在手,「阿難劍」斜挑而上,「叮」一聲震飛那一箭,逃過一劫。
他雖是擋下了那一箭,卻也因此嚇出一身冷汗。
是何方神聖發的羽箭?谷中還有其他的人活著嗎?
箭是來自於方才他們進來的入口。
人是他們曾經看過的清一色全黑服裝。
高飛訝道:「黑衣人!」
只見一群黑衣人,黑壓壓的一片,怕不有百多人之眾,正自山壁入口處中一擁而出,向他們衝殺過來。
戰雲飛咬牙道:「好狠毒的陰謀,布下這大騙局的人還怕谷內的人死不乾淨,派了這批黑衣人來趕盡殺絕!」
戰雲飛的推論正確無誤,証據是那批黑衣人一見到他們這批谷內唯一還能站立的人後,就像一群食人魚見到獵物般,一擁而上,要把他們五馬分屍啊!
高飛臉色凝重道:「我們絕不能死在這裡!一定要突圍出去向天下武林揭破這樁大騙局!」
唐得叫道:「小弟!小弟還在這裡!」
一瞬間,高飛馬上面臨到他畢生以來最困難的兩個選擇,是要立即突圍而出,不管失踪了的唐失死活?還是要繼續搜尋唐失的下落?但在敵人早已把他們重重包圍的情況下,這樣做實與送死無疑。
應該放棄那個抱持神祕獨身主義,行事作風只會讓人起一陣雞皮疙瘩的唐失嗎?不!應該是他先放棄了我們不是嗎?否則唐失就不會一個人獨自行動了,他早就應該說明白這樣做的危險性……
高飛忽瞥見唐得的眼神,那是一種視死如歸,不離不棄的眼神,對啊!唐得不可能丟下他的親弟弟不管的,他就是這樣的人。
「雖然我們五人之間不是親兄弟!」高飛對著心裡的鏡子大喝:「但是我們比親兄弟還要親!」
這些念頭只在他腦海間電光火石般掠過,然後他就下令道:「五弟,你先負責攔住這些黑衣人一陣,二弟和納蘭姑娘,我們再往谷內繼續找三弟,快一點!」
戰雲飛道:「好!」飛身迎上直衝過來的黑衣人第一浪,長劍一抖,竟舞出一片如天河倒瀉般的銀光,劍芒閃爍,真似比天上的夜空銀河還要燦爛,眾黑衣人只覺很前一花,根本來不及看清戰雲飛的劍招來勢,便是手一痛,接著是十數件兵器「乒乓砰」掉落地面的聲音,十餘人竟同時手中劍,連兵器也把持不住的掉落地上!
在此兵兇戰危的生死時刻,戰雲飛仍是不願殺人!
可是黑衣人的數量實在太多,戰雲飛的「仁劍」守得了一浪,卻守不住黑衣人第二、三浪的攻勢,加上他只傷不殺的劍勢,無法對如狼似虎的敵人生起真正的阻嚇作用,很快的,已有其他的黑衣人衝破他的劍網,去截殺高飛他們,他自己也身陷入重重包圍之中,身上添了數道傷口。
「小弟!」唐得一面尋找他在世上的唯一親人,一面還要應付四面八方來的凶險攻勢,但他仍不放棄的四處叫喊道:「小弟!你在哪裡?小弟!」
納蘭鳳也同時身陷敵陣之中,黑衣人並未因對手是個女流就手下留情,各式各樣的利器又快又狠的砍向納蘭鳳身上所有可能致命的部位,封死她的退路,這些人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鋒芒映亮了納蘭鳳的美目,也燃著了她一直深藏不露的鬥志,從出場到現在,她一直因為某種原因而不能盡展手腳,這口氣也悶得夠久了!
納蘭鳳叱道:「別以為本小姐容易對付!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這世上的至高絕學││『鳳翼天翔』!」
納蘭鳳纖纖玉手行雲流水般揮灑開來,竟隱隱透出鳳凰羽毛般的氣芒,當真有如一頭鳳凰化身般的展翅飛翔,無限優美的身段與衝過來的黑衣人交錯而過,然後那些黑衣人個個像是被點了穴道般的定住不動,這……這到底是甚麼武功了?
納蘭鳳嘴角牽出一絲得意的微笑道:「能死在鳳凰之翼下,是們一生修來的福氣。」
血!濺!爆!滅!
被定住的黑衣人忽然自身上爆射出一道道泉湧般的傷口鮮血,每個人就像是被無數道鋼絲切割過的分屍,連慘呼聲都來不及發出,便已化為一灘血水身亡。
真人不露相的納蘭鳳,原來竟擁有那麼驚人的殺技!
只可惜高飛他們三人現在身陷敵陣之中,根本沒辦法分神目睹納蘭鳳此刻表現出來的武功,否則定會驚訝得連下巴都合不起來。
高飛長於輕功提縱術,武功在小五義中反而是排名較末,只與「女諸葛」龍若蘭相當,應付起這些如蜂群般訓練有素的黑衣殺手,本應十分吃力,但今夜,他的求生意志卻遠勝過他本來的武功,戰力至少提高一倍,「天馬腿法」施展開來,百千腿影翻滾如浪,當真有如天馬行空,石馬奔騰,最靠近他的一批黑衣殺手,立被如千斤巨石壓下的重擊腿浪轟得頭破血流,立斃當場!
高飛告訴自己,絕不能死!憤怒與迷惘充斥胸臆的他,鬥志並未因此而稍減,反而更加高漲,絕不能讓真相隨著自己這批人的身歿而永遠石沉大海,一定要殺出重圍,去找到製造這場大屠殺騙局的陰謀家,將他碎屍萬段!
但,敵人實在來得太快也太多,黑衣殺手源源不斷的自山壁處擁出,殺了一個又來一個,倒下一個又來一堆,殺之不盡的敵人,而自己的氣力總有用完的時候,到得力竭筋疲的時刻,便是自己一干人命喪之時。
高飛本來還有聽到唐得的叫喊聲,如今也已漸漸消失了,是他死了嗎?還是已無力分神再叫下去了呢?高飛不知道。他甚至不敢分神去想其他人的處境,又一個黑衣殺手提刀向他砍來,他一記「瘋馬出柙」就把對方面門踢爆,血肉糢糊的倒飛回去,可是他也因此身形稍緩,被另一名殺手乘機在大腿上刺了一槍,血流如注,戰鬥力頓時減去三成,情勢更加凶險!
高飛在亂兵中咬牙浴血苦戰,一面忍不住惱怒的尋思道:「這太荒謬了!就為了唐失一個人的任意妄為,他們全都要死在這裡了……!」
就在高飛自忖必死之時,他的耳朵裡,忽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是唐失的叫聲。
而高飛從來也沒聽過唐失那麼激動的尖叫,叫聲裡面,像是帶著無以莫名的失望、不信、疑惑與憤怒。
另一聲驚叫聲在高飛不遠處響起。
「小弟!」
唐失的叫聲,對於已幾近絕望邊緣的唐得來說無疑是一針強心劑,他無視於眼前一片的刀山劍海,就這樣赤手空拳的衝入敵陣之中,開始了一場幾近於瘋狂的殺戮,兵器刺在他身上,他卻像是一無所覺,雙拳如暴雨般擊出,拳勁如狂風般捲湧,殺!轟!殺得身前眾殺手如摧枯拉朽般倒下,轟得四周敵人體無全膚,血濺肉飛,此刻渾身浴血的他,看來就像是一尊地獄來的修羅冥尊!
眾殺手終於也被唐得的如狂殺性給嚇退,順利打出一條血路來的他,卻也因此付出極沉重的代價,全身上下都布滿了大小無數的傷口,但他卻不把這些痛楚放在眼裡,他腦海中此刻只剩下一個信念,找到他的弟弟!
一個山洞出現在唐得的視線中,叫聲該是就從其中發出,戰雲飛、納蘭鳳、高飛也都來到他的身邊,雖然各自帶著大小不同的傷勢,但他們都大難不死的生存下來了,唐失的慘叫,又讓這群出生入生的同伴聚在一起。
「小弟……」
唐得喃喃呼喚著唐失,腳步蹣跚的走入山洞之中,其他三人則在洞外為這對兄弟抵禦敵人一波波的殺浪,眾人怕的,只是這對唐家兄弟的最後一眼,便成永別!
但他們都想錯了!唐失在山洞之內,赫然身上毫髮無傷,四周更沒有任何經歷過戰鬥後的痕跡,唐失背對著洞口,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蹲在地上瘋狂的挖尋著一口看來十分破舊的銅箱,口中不住呼喝道:「沒有!沒有!沒有陰世真經……沒有最後的三張殘頁……」
唐得驚呼道:「小弟!」
對於兄長的呼喚,唐失卻是充耳未聞,像是中了邪一般的翻看那口底已朝天的破箱,裡面根本早已空無一物,他卻不肯放棄。
「小弟!」唐得大喊著,伸手抓住他的弟弟:「這裡危險,快和我們離開這裡!」
唐失終於回頭,但那卻是一張因貪婪和憤怒而扭曲了的,瘋狂的一張臉,他跪下來,繼續無意義的找尋動作,唐得試著要把他拖開,但唐失卻用瘦弱的手一把將他推開。
外面的戰鬥更激烈了,只靠戰雲飛他們三人的最後防線,很快就會被黑衣殺手攻破。
唐得聲嘶力竭的大喝道:「小弟!別這樣,外面快守不住了,快和我一起走吧!」
唐失根本連理都不去理他。
高飛在苦戰中納悶為甚麼唐得進去山洞裡那麼久都沒有動靜,接著他轉過身,看見他的二弟和三弟,看見山洞裡的那副情景,不禁一陣噁心反胃,他朝戰雲飛喝道:「五弟!撐著一下,我馬上回來!」然後他便反身衝入洞中。
「唐失!」高飛大吼著,一把抓住他這個結拜兄弟的黑袍,把這個瘦弱的身子拉得站起來面對他。
「不管你在找甚麼鬼東西也好!立刻在你還沒害死我們之前停止,要不然就請你幫我一個忙,讓我親手殺了你!」
當高飛用力把唐失甩向山壁之時,他幾乎以為唐得或唐失就要對他出手了,可是後者只冷冷瞥了一眼洞外的戰局,兩片薄薄的嘴唇露出鬼魅般的笑意。
「小弟……」唐得用幾乎是懇求的語調道:「不要再找下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果我們再不設法突圍,大家都會死在這裡的!」
「很好。」唐失冷冷道,伸手扶住哥哥。「我們出去。」他的語氣與其是同意,毋寧說是命令。
去了高飛後,戰雲飛的壓力無疑是更加沉重了,如果納蘭鳳肯使用剛才驚鴻一瞥過的絕學││鳳翼天翔,或許可以讓戰雲飛輕鬆點,但納蘭鳳卻似乎有她自己的考量,即使在兵兇戰危之中,她似乎打定主意只採取遊鬥為上的戰術,不與黑衣殺手正面衝突,也不會暴露自己真正的實力。
幸好他豁出性命保護眾人的安全,恰好符合了「仁劍」捨己為人的宗旨,劍上威力大增,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但這杯小車薪之力,終究難以持久,時間一長,他終將沒頂於敵人的殺浪之下。
就在這時,數十道鬼魅似的黑影從山洞內射出,巧妙的避開了戰雲飛和納蘭鳳挪移閃騰的身子,卻無一落空的射在眾黑衣殺手身上,眾殺手慘叫一聲,倒地而斃!
戰雲飛喜道:「三哥!」
高飛、唐得自洞口分頭閃出,鐵拳神腿,在敵眾的兵器穿梭中如入無人之境,加上唐失在山洞內只見其影,不見其人,神出鬼沒的暗器手法,擊得一群殺手們左仆右倒,潰不成軍。
戰雲飛鬥志大盛,一振長劍道:「好!我們殺出去!」
話剛說完,他卻又不幸的看到了自谷口山壁方向,再擁入了一批新的黑衣殺手,數量絲毫不亞於原先的人馬。
眾人立時像被一盆冷水當頭淋下,手腳冰冷,絕望的感覺在他們心中生起。
今趟確是插翼難飛。
第十一章 刀劍合壁 九死一生
棲異谷之內,近二百名殺氣騰騰的黑衣殺手已整戈待發,只待將高飛他們這群早已疲乏不堪、強弩之末的五人趕盡殺絕,便可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務,回去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
高飛、唐得、唐失、戰雲飛、納蘭鳳,眾黑衣殺手們雖然並不知這五個人的名字,也不想知道,卻知道他們一定要死!不得不死!
谷內,早已有一大堆屍首橫七豎八的倒在血泊之中,那是早先被地下炸藥炸至粉身碎骨的武林人士,和後來為圍殺高飛他們不成而反被殺的黑衣殺手,黑夜之下,棲異谷就無異於是一座活生生的亂葬崗!
高飛他們仍有頑強的求生意志,絕不願落至與地上的無名屍首同一地步的悲慘下場,但在寡不敵眾的情勢下,這樣的希望看來也只是幻想啊!
高飛剛以重腿擊斃了兩個手持短戟的黑衣殺手,右肩已被一把峨眉刺刺穿,他吃痛狂吼,反手一肘撐在背後偷襲的殺手胸膛,那殺手的鮮血噴濺了他一頭一髮,鮮血染紅了頭髮,也點燃了殺意!不能死,殺!殺!「天馬腿法」盤旋飛舞,力護全身,龍捲腿勁振眾殺手都近不了身,想要拿他高飛性命的人,得先拿自己性命來換!
唐得的鐵拳也已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巨臂揮舞,一拳便是一個敵人骨裂肉折,再一拳又是一名敵人頭破血流,當者披靡;唐失則像是唐得的影子一般緊緊的貼在唐得身後,但他這個影子卻是會發射暗器的影子,每每在唐得的巨軀掩護下抽暗青子射向四周的殺手,唐失果然不負他「冷鏢」之名,冷眼旁觀,再一擊中的,被他暗器射中的殺手,都只死不傷,原因是暗器之上都淬了極厲害的毒藥,一般唐門弟子是不在暗器上淬毒的,但唐失才不管那麼多,反正唐家堡的人也不承認他們兄弟是唐門弟子了。
但唐失的暗器再厲害,也總有發盡的時候,而唐得大開大合的拳法更是極耗真元,敵人卻像是殺之不盡的那麼多,一但他倆強盡力竭之時,也就是他們身亡之時!
納蘭鳳的神情已明顯不如之前輕鬆,儘管她仍是五人之中受傷最少者,但在眾殺手如虎似狼的瘋狂攻勢下,她畢竟是個未經戰場的少女,氣勢自己已先減去三分,加上她出手時多有顧忌,不敢盡展全力,在眾殺手的圍攻之下,只能勉強明哲保身,要說遊刃有餘,那是妄想。
戰雲飛最慘,早在先前獨撐大局時,他的氣力已透支殆盡,傷痕累累,加上他始終堅持仁劍「不殺」的原則,看在眾殺手眼中,不啻是最好的獵物,受到的攻擊也最猛烈,要不是納蘭鳳在他身旁多加護恃,只怕早已死去不知多少次。
情勢凶險危急至無以復加的地步,五人心中卻不免起了一個相同的念頭:「難道今日真要斃命於此?」
此時五人早已被四面八方的殺浪擠得彼此圍成一個小圓圈,這種圓形陣的好處是可以彼此照應,最適今以寡擊眾,但缺點是在缺去一角陣形就會崩潰的顧忌下,五人幾乎寸步難移,更會被敵人圍起來打。
高飛抱著殺一個是一個的心態,在敵人兵器襲體前,以快速移形換位的獨門本領,每每從意想不到的角度起腳,中他一腿者非死即傷。
又一名黑衣殺手持雙鉤向他攻來,這名黑衣殺手的功力顯然在其他同伴之上,雙鉤未至,高飛已感勁風刺骨,鉤上藍芒湛湛,顯是淬有劇毒,高飛不敢大意,往左橫閃,雙鉤受到氣機牽引,斜掃而來,在高飛身旁的唐得大喝一聲,一拳同時往雙鉤擊下,只聽得「鏮啷」兩聲脆晌,雙鉤竟被唐得一拳擊得寸寸碎裂!
回看唐得的拳頭,在硬撼淬毒雙鉤後,卻是毫髮無傷,果然不負他「鐵拳」的威名。
持鉤殺手雙目射出駭然欲絕的神光,虎口震裂,高飛乘機飛起一腳,正中那人小腹,那名殺手往後拋跌,撞在己方另一人身上,兩人同時變作滾地葫蘆,唐失手一揚,七點寒星追打在兩名殺手身上,兩人同時慘「哼」一聲,一起斃命!
三人同心齊力,甫退強敵,還來不及回上一口氣,另一波殺手的攻勢又已到來,聲勢十足的一槍刺到,高飛正想閃避,卻因為力戰之後的真氣不繼,悶「哼」一聲,腳下踉蹌,竟不退反進的往槍尖跌去,眼看就要被這一槍刺穿心窩。
戰雲飛一招「宅心仁厚」橫裡插入,及時擋尖,但他卻顧此失彼的被另一名殺手持鐵環掃中腰際,鮮血噴濺,傷口深可見骨!
納蘭鳳驚呼道:「雲飛!」
戰雲飛的受傷讓納蘭鳳一股無名怒火油然而生,怒「哼」一聲,玉手翩翩如一對互相追遂的蝴蝶般舞出漫天掌影,看似輕柔不著力,卻能恰到好處的穿梭在敵人攻擊的空際處,如入無人之境,呼吸間竟同時有七、八名黑衣殺手被她以快如閃電的手法擊中,敵人連半招都未有機會擊出,已被納蘭鳳如狂風掃落葉般擊的東倒西歪,傷重不起。
小五義四人立時看的呆了,不明白這新加入的一點紅為何會突然變得如此神勇?
納蘭鳳大發雌威,一對玉臂揮灑出亂石崩雲的掌影,與她近身的敵人皆無一倖免的被她無可捉摸、似柔實剛的掌法掃中,慘叫聲不絕於耳,眾殺手吐血打轉,往外拋跌,情況慘烈至極。
但納蘭鳳這套掌法顯然極耗真元,不過片刻,她已香汗涔涔、俏臉剎白,卻不忘嬌叱道:「還不快扶著戰雲飛走!」
四個大男人聞言一震!納蘭鳳言下之意竟是要以一己之力與敵人周旋,好讓他們四人有可以乘機突圍的機會,當然負責斷後的納蘭鳳是必死無疑,但或許是他們四人唯一可以逃生的機會。問題是,要犧牲一個少女才能換回自己性命的這種事,小五義兄弟四人會不會去做了?
其他人怎麼想不知道,但戰雲飛顯然是絕不肯接受納蘭鳳的自我犧牲,猶在地上的喝道:「納蘭姑娘,我來幫妳了!」身子像一頭豹子般地躥起來,「阿難」劍疾掃,一陣兵器交擊之音不絕如縷後,圍攻納蘭鳳的四名殺手兵器斷裂,拋跌於地,身上更有多處中劍,慘叫一聲,往後退去。
即使在這種情勢下,戰雲飛仍不肯妄開殺戒,對他們已算手下留情!
戰雲飛深吸一口氣,心中浮起納蘭鳳剛才咬牙苦撐的戰鬥英姿,一股保護疼惜的義憤油然而生,一聲長嘯,「仁劍」劍招「風行草偃」使出,但見他一劍朝天,劍勁卻如宇宙穹蒼、圓廣澤被般包住他自己與納蘭鳳,劍氣暴漲,把四周的黑衣殺手全迫開去,劍氣再把高飛他們三個人一起包進去,成了一座固苦金湯的無形氣牆,飛鳥難渡。
如此神技,「仁劍」果然不愧是天下守劍之最!
但五人的形勢仍未堪樂觀,只要戰雲飛的「仁劍」劍氣一無以為繼,敵人再度合攏上來,那時便是他們一齊命斃之時。
而戰雲飛以重傷之軀強使「風行草偃」這種最耗真氣的劍招,更是讓他傷上加傷,倒下只是時間問題。
唐得與唐失互望一眼,兄弟彼此之間的心言不言而明,那就是四個字:「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九死還有一生。
生從何來?
谷外,刀風劍氣尖銳飛拔而起,狂猛如萬丈波瀾的橫掃向猝不及防的殺手群們,眾殺手根本來不及走避,已被刀浪劍湖所吞沒,立斃當場,怕不有一、二十人喪命在這一擊之下!
這麼可怕的刀劍威力,是何人所發?
是最強的刀。
還有最煞的劍。
一聲長笑自谷口處響起,道:「有趣!有趣!這麼有趣的殺戮場面,怎麼能少得了我呢?」
高飛色變道:「『劍煞』練獨行?」
另一聲冷「哼」道:「統統要死!」
戰雲飛一震道:「『刀瘟』武狂天!」
其他黑衣殺手無不同時色變,在江湖上行走的人,無人不知道這一對刀、劍煞星的威名,但他們竟會走在一起並肩作戰,卻是說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
練獨行高挺頎瘦的身形與武狂天雄偉如山的軀體同時出現在眾人眼前,兩人這麼並肩一站,根本無需動手,所散發出來的霸氣鋒芒已讓人不寒而懼,不戰自敗。
那是真正修為到了絕頂高手之境才能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氣勢,旁人縱想假也假裝不來。
練獨行鋒銳如劍的視線冷冷掃了谷中一眼,當來到小五義眾人身上時,啞然失笑道:「我的好徒兒,你怎會弄到這副狼狽相的?」
戰雲飛悶「哼」一聲,「刀瘟」和「劍煞」的出現,使得他可以乘機收回「風行草偃」的劍氣,但一股透支過度的乏力感隨即襲來,他只覺眼前一黑,差點就要仆倒,卻是忽然香氣撲鼻,納蘭鳳及時攙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子,不致在眾人面前出醜。
戰雲飛道:「謝謝……」與納蘭鳳四目交接,兩人心底都生起一種異樣的情愫,這血肉橫飛的戰場,竟似也變成了鳥語花香的浪漫之境!
練獨行失笑搖頭道:「我的好徒兒,到現在還不能明白情愛義理只是練武者的絆腳石嗎?真是太令為師失望了!」
戰雲飛破天荒的俊臉紅了一紅,一時卻找不到話反駁。
練獨行冷笑道:「看來為師要先殺盡這批人,再來為你好好的上一課了!」
轉頭向武狂天道:「武兄,我倆不如就以此看誰殺的谷內這批黑衣人多些,誰就享有『穹蒼寶鑑』的翻閱權,如何?」
武狂天冷冷道:「我要的不是『穹蒼寶鑑』上的武功,而是不許這種無人的東西存在世界上!」
練獨行微笑道:「只要武兄能勝的過這場比試,一切也由得武兄。」
武狂天道:「好!」
這一個「好」字,等於宣布了谷內所有黑衣殺手的死刑,眾殺手駭然欲絕,卻連逃走或一拚的主意都還來不及打定,一道驚豔絕世的劍芒已凌空掠過,竟達三丈之長,四名殺手只覺頸間一涼,就已身異異處,倒地氣絕!
練獨行手持「阿鼻」劍,長笑道:「武兄,我比你多殺四人了!」
武狂天冷「哼」一聲,大刀「悟」來到手上,狂劈橫掃,「一刀啟程」,刀氣如潰堤洪水般在地上劃出一道長坑,刀氣經過之處,那是當者披靡,中者立斃,根本連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七名黑衣殺手,就那麼活生生的被武狂天一刀兩斷!七刀十四段!
練獨行見狀大喜道:「好!武兄的解脫刀法果然是江湖一絕,可我也不會輸給你的,看我的判死劍招吧!」
言畢刺出一劍。
這一劍說快不快,說勁不勁,說巧不巧,但奇就奇在敵人明明是眼看這一劍當面刺來,卻像是身陷一個不會醒來的噩夢中一樣,怎樣掙扎閃避都無濟於事,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劍刺入自己咽喉,往後拋跌,魂歸九泉!
練獨行帶著評論的語氣笑道:「這是我判死劍招的第一式││『人皆可殺』!天生萬物以養民,人無一物以報天,所以人皆可殺!我這一劍刺出,上至帝王將相,下至販夫走卒,都逃不過這一劍穿喉,我的師父也是死在我這一劍之下,還請武兄指教。」
他嘴上談笑自如,手下卻一點也沒殆慢下來,運劍如飛,「人皆可殺」一劍便是一名黑衣殺手咽喉上開個血洞,倒地氣絕,轉眼間又有近十名殺手死在他的劍下。
一名黑衣殺手乘亂潛至練獨行背後,見他背部似是全無防備的空門大露,自是欣喜若狂的一錘往練獨行腦門砸下,心裡還同時想著:「今次能殺掉『劍煞』練獨行,他在江湖上的聲名必可因此大噪!」
這也是他在世上的最後一個念頭。
劍光一閃,練獨行的「阿鼻」劍鋒竟反手自脅下刺出,正中身後殺手的心坎,劍鋒前入後出,黑衣殺手渾身一震,練獨行收回長劍,那名殺手連哼也未哼一聲,便如爛泥般倒下。
練獨行露出一絲無比冷酷的微笑道:「反皆可殺!判死劍招的第二式,專用以對付背後偷襲的小人!」
「太厲害了!」
「太可怕了!」
「我們絕不是他兩人的對手!」
「那要怎麼辦?逃跑嗎?」
「逃也逃不掉的,你幾時聽過『刀瘟』、『劍煞』手下有漏網之魚可逃生的人?」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我們大家一起上,我就不相信只兩個人可以抵擋的住咱們這麼多兄弟的聯手!」
「對!有道理!大家跟他們拚了!」
狗急跳牆的眾殺手,被武狂天和練獨行的屠殺激起兇性,在一番短促的討論後,決定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谷內剩下的所有殺手,頓時分成兩批,聲勢洶湧的往兩人殺去。
這時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威力絕對不可小看!
面對瘋狂殺勢,練獨行卻是好整以暇的笑道:「來得好啊!一群蝦兵蟹將擠在一起,正好拿來給我的判死劍招第三式餵招!」
「亂皆可殺!」
寒星劍芒在練獨行身前如一排勁箭般激射而出,劍氣像是一團煙火般炸成無數光點,噬向敵人,只聽得慘呼聲連連,眾殺手皆掩面狼狽而退,十指之間,流下了絲絲血線!練獨行的「亂皆可殺」已將他們的雙目同時刺瞎!
由光明掉至黑暗深淵的絕望,是即使視他人死生如無物的眾殺手也不能承受的,殺手的世界不需要目不能視的盲人,失去了視力,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希望!眾殺手用兵器反手割破了自己咽喉,來個自我了斷!
就是千里萬馬,練獨行的判死劍招也可盡剿對方於彈指之間,好一招「亂皆可殺」!
練獨行尖銳笑道:「判死劍招共有四式,我憑著前三式,已打遍天下,無人能敵!第四式也就從無現身於人前的機會,唯有將希望寄託在武兄的身上吧!」
對於練獨行的囂狂挑釁,武狂天卻沒有多大反應,他除了一聲不吭的提刀斬殺眼前的敵人之外,就把大半的注意力放在戰雲飛他們五人身上,他沒有忘記過對自己立下的誓言,凡是想要追尋「穹蒼寶鑑」的無知者,都一定要死在他手上!
高飛早在「刀瘟」和「劍煞」動手展開無情屠殺之前,已抱定了撤退的主意,當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眼前這一對殺神身上時,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離開時機了!
高飛悄悄打了一個手勢,就由唐得抱起戰雲飛,一行人開始無聲無息的往谷口處移動。
但早把眾人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的武狂天,就不會那麼容易讓他們離開啊!
武狂天狂喝道:「哪裡走?」
「嗖!」
右臂一揮,武狂天把大刀「悟」脫手甩出,大刀化作一道飛旋狂飆,如閃電駑虹,又似巨鷹怒攫,勢不可當,以淬烈無匹的狂傲勁勢,劃破虛空,直斬向高飛他們一行人!
武狂天把從不離手的配刀今次脫手,便是打定主意,要一舉斬殺五人!
練獨行耍了幾招劍法就想引開他的注意力,好讓他的徒弟和同伴們能安然離去,好一個如意算盤,卻未免也太小覷了他「刀瘟」武狂天。
既是練獨行要護著他的徒弟,那便要他第一個死!
那大個兒既揹著戰雲飛,也要跟他一起死!
電光火石間,「悟」已旋斬至唐得頸前,這一刀一定能同時把唐得和戰雲飛兩人的頭顱割下來!武狂天好有這個把握!
斬!
第十二章 破世陰字
第十二章 破世陰字
血!
鮮血!血不是來自於唐得或戰雲飛被割開的頸項間,武狂天的「悟」還未將兩人身首異處前,唐失已早一步有所反應,不論是為了救他的哥哥,或是為了自保的理由也好,唐失已不能再隱藏自己的真本領下去,他要出絕招了!
唐失忽反手將右手食、中兩指送入嘴中,一咬,噬出鮮血!
接著抽出手指,就在鮮血將凝未凝之前,運勁揮舞,鮮血在空中聚而不散,書成一個「兇」字!
「兇」字筆成,唐失妖目金光暴射,同時在空中的「兇」字如被賦上性命般,透出詭異陰森的戾氣,躍躍欲動!栩栩如生!
這些全是在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情,接著唐失抽回手指,厲叱道:「破世陰字!去!」
「呼……」
唐失語音未了,他劃下的血字忽透射出淬烈赤豔的光芒,令人為之目眩,接著便是破空聲響,「兇」字電射而出,射在武狂天大刀「悟」的刀鋒上,竟爆出震天巨響!這小小一個血字,竟似蘊含著無窮力道,將武狂天的大刀震飛開去。
讓武狂天都意想不到!像唐失這樣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癆病鬼,竟蘊藏有這麼驚人的內勁,可以把他的大刀震退!
發出了血字擊退武狂天大刀的唐失,卻忽然像是完全虛脫似的一陣抽搐,往後軟倒在高飛的身上。
唐得失聲道:「小弟!」
唐失全身無力的攤倒在高飛懷中,他的臉色原本已極不好,現在更是差的比死人還要難看,無力的嘴唇掀了掀,語不成音的道:「快……走……」
高飛當機立斷,知道他們現在再不走,就真的永遠走不掉了!一把抱起唐失,斷然向一臉愕急的唐得道:「三弟沒事!他會沒事的,但是我們現在得離開這裡,一定要離開,才能為三弟療傷!」
最後一句只怕對唐得來說比甚麼聖旨還都有效,他二話不說,揹著戰雲飛便飛奔入壁口間,五人終於得以逐一撤離棲異谷,逃出生天。
武狂天本來還可以執起地上的大刀,阻止他們的離去,但他卻沒有那麼做,因為有一個人,一把討厭的劍,攔住了他的去路。
討厭的人,討厭的劍,討厭的笑聲,練獨行橫劍攔在武狂天身前,長笑道:「武兄!前菜未用盡,就想偷吃正餐,這可不行啊!」
武狂天冷冷道:「沒想到冷酷無情出了名的『劍煞』,竟會對自己的徒弟那麼愛護,三番兩次的費了心機要保住他的性命。」
練獨行微笑道:「武兄怕是在說笑吧!練某從不把任何人的性命放在眼裡,就算是自己的兒子也一樣,更別說是徒兒了!不過我這個不成材的徒弟對練某來說卻還有點用處,現在還不能讓他死去。」
微微一頓,又笑道:「再說,我這個徒弟還交了一群有趣的同伴,武兄難道不好奇唐失那手畫血成字,還能擋下武兄一刀的奇學嗎?」
武狂天沉默下來,道:「你知道那是甚麼武功?」
練獨行搖頭道:「不知道,不過那絕不是蜀中唐門的武功,那是可以確定的,而且我還看得出來,不管唐失他練的是甚麼武功,都還未臻大成的境界,一但練成了,將是一個可以威脅到你我的好對手。」
「這才是你幫助他們逃走的真正原因?因為你根本樂觀其成。」
「任何可以成為我『阿鼻』劍對手的人,練某都無荏歡迎。」
「戰鬥就是你生存的最大意義?」
「就像毀去『穹蒼寶鑑』是武兄的生存意義一樣。」
「可是這谷中並沒有『穹蒼寶鑑』,有的只是被永生不死的幻想所欺騙而撲火自焚的笨人,和一群受人利用的笨殺手!」
「武兄知道這群殺手是受何人指使的嗎?」
「我不知道,你會告訴我嗎?」
「武兄此話何意?我怎麼會知道這群人的來歷呢?」
「如果你不是知道這批殺手出自何處,又何必急著要把他們全都減口呢?」
「哈……知我者唯武兄矣!」
「我卻是不喜歡受人利用。」
「武兄莫忘了我倆未完的賭約。」
「你只是想我助你殺光這些走狗罷了。」
「所以武兄是打算一走了之,不管此間事了?」
「不!」武狂天以行動代替他的說話,一刀把三丈外的一名殺手攔腰斬成兩段,道:「我說過了,凡是與『穹蒼寶鑑』有關之人,我的『悟』就不會放過他!」
練獨行仰天笑道:「好!武兄確實不愧是這世上唯一可以讓練某心折之人,我就來助武兄完成心願吧!」
劍氣刀光再起,「刀瘟」與「劍煞」聯手,這世上又有甚麼力量能夠抵擋?眾殺手一排又一排的倒下,與他們之前所害死的人同葬一穴。
皓月當空,長夜星爍,月光照臨下土,天上浮雲輕淡,一片和平,大地卻是染血殺戮,捨生忘死的摧毀生命。
同樣的星月之下,一批剛逃離殺戮戰場的人,卻無暇陶醉在死哀逃生的幸運,因為更大的惡運,似乎還在前頭等著他們。
雖然逃出生天,但他們卻也因此付出了極慘痛的代價,戰雲飛身負重傷,高飛和唐得亦好不到哪裡去,同樣的傷痕累累,但他們三個人的情況,加起來還比不上唐失一個人嚴重,唐失的一隻腳已踏進鬼門關內,另外一隻腳看來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了。
持續的高燒不退,劇烈的咳嗽││不管唐失之前用來擊退武狂天大刀的招式是甚麼樣的功夫?它所帶來的後遺症都是唐失所承受不起的。
唐得緊緊抱住唐失骨瘦如柴的身體,彷彿怕他就此散開了一樣,藉著微弱的月色,高飛看到了唐得強壯的手臂上,早已沾滿了暗紅色的血塊!
「陰世真經……」唐失夢囈般說著一些沒人聽的懂的話,卻彷彿連呼吸也要為之斷絕:「最後三頁……沒有……失去了……陰皇……華惡崇……毀滅……一切都要毀滅……」
唐得用幾乎要哭出來的聲音道:「小弟!小弟!你振作一點!振作一點啊!」他卻不知道唐失已經根本聽不到他的呼喚了。
在一陣最激烈的咳嗽過後,唐失的頸子無力的往一旁側下,讓唐得的心臟幾乎因此停止跳動,但後者很快的便發現了他的弟弟並未真的去往死神處報到,唐失體內的安全開關似乎再度開始發揮作用,唐失又進入那種神祕的龜息狀態去了。
高飛空洞的眼神,如死魚眼珠般凝視著眼前他無能為力的亂象,他的表情像是完全放棄了的平靜,雖然追兵隨時可能會追至,他卻沒有一點逃走或是抵抗的念頭,在他的心底深處,或許認為就這樣死去才是好的也說不定,至少他不用去面對被自己人出賣的事實。
事實已經愈來愈明顯,棲異谷裡根本沒有甚麼「穹蒼寶鑑」,有的只是一個騙死人不償命的大陷阱,而這個陷阱的始作俑者身分已是呼之欲出,除了他們小五義中的四妹「女諸葛」龍若蘭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高飛太了解龍若蘭的為人了,這麼壯大而慎密的計謀除了她之外,不可能出於別人之手,而她甚至把自家兄弟都拿來作為她殺人蛛網上的點綴,企圖混淆視聽,才最是讓高飛心寒。
反正人都是要死的,高飛現在只希望那永恆的黑暗能夠趕快把自己緊緊包住,讓他可以在另一個不會受打擾的世界去編織自己的夢想;「俠盜」高飛已經飛不動了!
納蘭鳳來回看著高飛和唐得那張毫無生氣的臉,唐失那張與死人無異的蠟臉,戰雲飛那張因重傷而遂漸失去血色的臉,其中在最後一人的臉上顯然停留的最久,終於銀牙一咬,在心底作下一個重大決定。
「你們是要在這裡等死?還是要站起來為求生而奮鬥下去?」納蘭鳳嬌叱道:「如果你們是打算等死的,本小姐恕不奉陪;但如果你們還想活下去的話,我可以帶你們去一個地方!」
唐得是唯一一個對她的質問作出反應的人,他的求生意志,與其說是為了自己,倒不如是為了他弟弟。
「甚麼地方?」
納蘭鳳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想笑的衝動,冷冷道:「跟我來就是了!」
長夜將盡,白晝終於到來。
光明驅逐了黑暗,卻無法驅逐道上一行五人心中的陰霾。
唐得揹著唐失,高飛負起戰雲飛,他們都跟隨在納蘭鳳身後,三人六腳已經這樣不停的行走了好幾個時辰了;他們已經遠離棲異谷,遠離荒涼道,甚至已經遠離了任何可能有人跡的路徑。
納蘭鳳專幫他們在密林中的小徑行走,他們甚至得披荊斬棘才能開出一條路來,連一向自認最有方向感的高飛,也早已不辨東西。
「我們到底要到哪裡去?」
這個問題唐得已經問了一百零八遍了,但所得到的回答卻都是一樣││沒有回答!
納蘭鳳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打從上路以來也過了好幾個時辰。
如果納蘭鳳要害死他們,先前已經有過很多比這更好的機會了││這是高飛唯一可以拿來安慰他自己和唐得的理由,但天知道!也許他根本已經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了。
戰雲飛和唐失的傷勢似乎都沒有再進一步的惡化下去,這是唯一可以讓人值得欣慰的情形,但誰也不能肯定這樣的狀況可以持續多久?
不知又走了多久,當雙腿的麻木痠楚彷彿已成了他們身上唯一有知覺的地方時,高飛和唐得終於聽到前頭的納蘭鳳以憂喜參半的聲音道:「到了!」
眾人愕然望去,只見林子盡頭,一條柳暗花明的平坦小道赫然在望,彷彿像是變魔術一般!一塊世外桃源般的景象出現在他們眼前,一口小池,一片農田,一座茅屋,緣蔭成林,溫煦的陽光灑在這片平場的草地上,樹木林立在周圍,彷彿在守護這片平地似的,一種亙右不變的安詳氣味,靜靜的飄浮在空氣中。
高飛和唐得都被眼前安逸祥和的氣氛所感染,甚至連兩人身上傷口的痛楚都像潮水般慢慢退去。
唐得不由自主的走了幾步,喃喃道:「好一個人間仙境……」
納蘭鳳眼中抹過一絲哀傷無奈的光芒,但很快又消失不見,她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步入這片草地,揚聲道:「爺爺,我回來了!」
一句蒼老但中氣十足的洪亮大叫立在茅屋內響起道:「好丫頭!妳還曉得回來?」
茅屋門開,一道旋風也似的人影立自屋內捲了出來,眾人只覺很前一花,一條高大的身影已立在納蘭鳳身前。
來人年紀怕不已逾花甲之齡,但身材卻仍十分高大魁梧,鬚髮俱白,紅光滿面,「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目神光電閃,竟是個修為一等一的內家高手。
老者雙目只在納蘭鳳身上晲了一眼,便訝道:「丫頭,妳受傷了?」
納蘭鳳沒好氣的道:「爺爺倒是還沒老眼昏花,看的出來我只是受傷還沒死掉。」
老者聞言一愕!隨即哈哈笑道:「確實只是皮肉之傷,但不論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欺負了我們鳳兒,爺爺也會為妳討回公道來,剝掉那傢伙的一層皮為鳳兒出氣!」
納蘭鳳仍是不領情的道:「那爺爺你還是省省吧!傷我的人早就往地府報到去了,你怕要等百年之後才能去找他算這筆賬了。」
老者一怔道:「好丫頭,妳不告而別便離家出走,在外面跟人家打架弄了一身傷回來,爺爺還沒跟妳算這筆賬呢,妳倒先詛咒起爺爺來了。」
納蘭鳳終也退讓一步的撒嬌道:「我哪有詛咒爺爺啊?鳳兒躭心掛念爺爺都來不及了,否則我又怎麼會回來呢?」
老者搖頭啞笑道:「妳這鬼靈精,這麼虛偽的話也虧妳講的出口,明明是在外面走投無路了才想到回來找爺爺,還編出這麼好聽的藉口,休想我會上當!」
納蘭鳳跺腳嗔道:「爺爺,你到底幫不幫人家嗎?」
老者終轉移視線,寒電也似的目光來到高飛一眾處,嘴角勾起一絲莫測高深的微笑道:「這就是妳說的『人家』了?」
在一老一少拌嘴期間,完全插不進去話的高飛,好不容易得以乾咳一聲,抱拳開口道:「前輩……」
老者未待高飛講完,便不客氣的截斷他道:「你們是為了棲異谷內的『穹蒼寶鑑』而來的?」
高飛給老者毫無轉圜的質問弄得心頭火起,加上他原本心情就已經很糟了,於是不顧納蘭鳳拚命暗示的眼光,頷首承認道:「是!」
「那就死來!」
狂飆悠起。
凜冽至足以令人窒息的狂風掌勁,就在老者一聲大喝間,向高飛當胸擊至。
高飛壓根未想過老者竟會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對他動手,而且是毫不留情的重手!他在重傷之餘身法已大受影響,更何況此時的他背上還揹了一個不省人事的戰雲飛,在毫無閃避的餘地情況下,只能眼睜睜看這一掌印在胸前。
中!
第十三章 納蘭蓋世
第十三章 納蘭蓋世
在毫無防備下被這麼重逾千斤的一掌偷襲,本來高飛就該是一定而且必然的死定了。
如果不是納蘭鳳在他身邊的話。
剛猛無匹的掌勁狂瀉入高飛胸前時,一道柔和綿長的氣勁也同時自他後背處傳入,猶如兩軍交鋒般在他體內碰個正著,勢均力敵,再一起抵消不見,保住了他這條小命。
老者怒道:「妳敢幫著外人?」
納蘭鳳一掌抵在戰雲飛背後,剛才就是她以「隔山打牛」的柔掌功夫,救回了高飛和戰雲飛兩人的性命。
「他們是我帶回來的,我不能讓爺爺在我面前把他們殺掉!」
「這些人既然來到此地,本來就不可能再活著出去!」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我呸!憑這幫廢物也配?」
「爺爺,你太過分了!」
「不管妳怎麼說,這些人今天一定要死。」
老者不待多言,又是一掌往高飛攻去,巨掌未至,排山倒海般的掌風已吹得高飛撲面生痛,呼吸困難,顯是立意要一掌置他於死地!
納蘭鳳色變咬牙道:「我絕不會讓爺爺得逞的!」嬌軀滴溜溜的一轉,閃至高飛左側近處,一肘反往老者胸前撞去。
她此舉是心知肚明老者在這一掌上已用上八成力道,要讓納蘭鳳再無法憑柔勁化解他的掌力,而她的功力與老者有一段不可逾越的差距,絕無可能代高飛正面接下他這一掌,他就可以立斃兩人!
但納蘭鳳反應奇快無比,竟不守反攻,要以圍魏救趙之計,迫使老者不得不放棄將高飛斃於掌下的機會,撤招自救。
果然老者哇哇怪叫,吹鬍子瞪眼睛的怒喝道:「反了!反了!死丫頭,妳竟敢對爺爺也下此重手?」
他嘴裡罵著,手下卻也不閒著,手腕閃電般一收一翻,已擒住納蘭鳳脈門,神威凜凜的大喝道:「還不住手?」
給老者一喝,納蘭鳳嬌軀一震,竟突然「哇」地一聲張口噴出一逢鮮血,染了老者一身赤紅!
高飛和唐得都以為這老者對自己孫女也下此重手,簡直毫無人性可言,都同時勃然大怒,正待不顧一切和老者拚命,卻見老者滿臉惶急的扶住納蘭鳳驚叫道:「丫頭,妳怎麼了?別嚇爺爺啊!丫頭?」
老者急的連眼淚都幾乎要掉下來,忽一把抱起納蘭鳳,道:「丫頭,妳不用怕,爺爺絕對會治好妳的!」
未待話說完,他已頭也不回的抱著納蘭鳳衝回草屋內,只留下原地一臉愣然的高飛他們。
高飛再也支持不住,兩腿一軟,就帶著他和戰雲飛一起栽倒地上,還嚇了唐得一跳。
高飛一臉塵泥,苦笑道:「真是莫名其妙!」
他的耳際卻響起一道熟悉的語音道:「大哥所言甚是。」
高飛和唐得同時喜道:「五弟!」
戰雲飛仍是一臉蒼白,唯已能動彈微笑道:「有勞大哥把我放下來了。」
唐得來到兩人身旁,先小心翼翼的把唐失放下,再像是好不容易得以鬆一口氣的坐在草地上,四人圍在一起道:「現在怎辦?」
高飛先心有餘悸的望了草屋一眼,才轉向戰雲飛道:「五弟,你的傷勢如何?」
戰雲飛苦笑道:「託納蘭姑娘和她爺爺一戰的福,兩道同源異質的真氣竟一下子把我體內的內傷誤打誤撞的修復了七七八八,要不然我現在也不能開口說話了,只是外傷仍十分嚴重,沒有一日半日的調理,仍是連自己走路都成問題。」
高飛微一點頭,兩道濃眉仍緊皺在一起,到現在為止,可以讓他放心一點的事,仍是一件都沒有。
但剛剛在納蘭鳳爺爺的掌下死裡翻生的走過一趟後,卻又使高飛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意志,這轉變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高飛望向仍是不省人事的唐失,嘆了一口氣後道:「只要三弟還是這個樣子,我們就哪裡也去不了。」
唐得漲紅了臉,正要開口,高飛已先一步舉手示意他道:「二弟,別誤會,我並沒有把三弟當成累贅的意思,當務之急,是怎麼治好我們這一身傷,和恢復三弟的意識來;此處並非久留之地,納蘭鳳這一對祖孫更是神祕無比,你懂得我的意思吧?」
唐得拳頭不由緊了一緊,但仍是道:「我懂的,大哥。」
高飛點頭道:「那好,我們馬上準備離開,還是由我揹著五弟,你背著三弟,趕快乘那難纏的老爺子出來前動身吧。」
戰雲飛卻有不同意見道:「且慢!大哥,畢竟納蘭姑娘也是為了救我們才被他爺爺打傷的,我們難道不應該等確定納蘭姑娘無恙後再走嗎?」
高飛早就知道戰雲飛會這麼說,他太了解這個五弟的善良了,但仍是半嘆半惋惜的道:「五弟,事非得已,大哥也不願意這麼不告而別,但納蘭姑娘和她爺爺畢竟是一家親,留在此本是理所當然,而我們卻是不請自來,也不受主人歡迎的不速之客,你也看到剛才的情形了,如果真的為納蘭姑娘著想的話,就該在為她惹上更多麻煩前離去才是。」
被高飛這麼一講,戰雲飛也只有啞口無言了,畢竟,若不是納蘭鳳及時出手一阻的話,他和高飛此刻只怕早已往閻王處報到,甚至連唐得唐失也不能倖免,這種虎狼之地,確實不能久留!
但真要這麼就與納蘭鳳分離,戰雲飛又無法揮去心頭上悵然苦失的感受。
高飛把戰雲飛的反應看在眼裡,心知肚明,憂慮不由又加深了幾分,但表面上卻故意不露聲色的道:「五弟,走吧,我來扶你。」
「誰都不能離開!」
一聲大喝,又把眾人的視線拉回草屋。
納蘭鳳的爺爺重新出現在門口,一臉忿忿不平的道:「不得老夫的允許,誰都不能離開此地!」
如此咄咄逼人,當真是佛都有火。唐得首先按捺不住,發難道:「小五義並非不懂得敬老尊賢之輩,但前輩也莫要欺人太甚了!」
老者環臂冷笑道:「老夫怎麼欺人太甚了?你這大個子倒是說來聽聽看啊?」
唐得正要開口,卻給高飛截住阻止道:「二弟,算了!」他轉向老者抱拳道:「晚輩們雖誤入前輩居所,確是無心之過,還請前輩見諒,如今既造成這許多困擾,晚輩也只好告辭,請代向納蘭姑娘謝過救命之恩,晚輩們這就要離開了。」
老者哼道:「小子這番說詞聽來才像是點人話,可惜你們仍是走不得!」
戰雲飛訝道:「為甚麼?」
納蘭鳳的聲音在老者背後響起道:「因為你們幾個人身上的傷都還沒好,怎麼能走呢?」
戰雲飛又驚又喜道:「納蘭姑娘!」
納蘭鳳俏立在老者身側,臉上是一派勝利者的笑容,喜孜孜的道:「我爺爺已經答應讓你們留下來了,你們可以放心了。」
老者失聲道:「誰答應過讓他們留下來的?」
納蘭鳳俏目一瞪道:「爺爺你剛才在裡面說些甚麼來著的?」
老者立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般頹喪道:「那是妳……妳握著爺爺的手,一副像要交代臨終遺言的樣子,爺爺以為妳……妳……所以才一時失察答應下來的。」
納蘭鳳道:「我不管!總之君子一言九鼎,這是爺爺教過我的話,你答應的話就更不能不算話!」
老者仰天長嘆道:「想我納蘭蓋世英雄一世,沒想到老來竟會栽在自己的孫女手上?」
納蘭鳳卻不去理會老者的長吁短嘆,逕自走到戰雲飛他們一行身前,像個女王般的吆喝道:「喂!還愣在這裡幹甚麼?快把傷患帶進屋裡休息啊!」
唐得吶吶道:「妳……妳的傷……不要緊了嗎?」
「甚麼傷啊?」納蘭鳳背對著老者裝了個鬼臉笑道:「我要是不假裝被爺爺打傷的話,他怎麼可能會答應我的要求呢?傻瓜!」
眾人皆為之啞然失笑,別小看她年紀輕輕,還真是有幾分手段呢!
高飛語帶歉意的道:「納蘭姑娘,非常感謝妳的好意,但我們實在已為妳帶來太多麻煩了,不能再……」
納蘭鳳不等高把話講完,就搖手阻止他道:「哎呀呀!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還那麼婆媽呢?反正你們現在這個樣子也哪都去不了不是嗎?就爽快點留下來等到調理好傷勢再走吧!」
高飛忍不住再望了唐氏兄弟一眼,知道納蘭鳳說的確是事實,只有苦笑道:「那就打擾姑娘和前輩了。」
納蘭鳳喜道:「這才對嗎!快進來吧。」
老者怪叫道:「等一等!丫頭,妳現在在幹甚麼?」
納蘭鳳一臉坦然,反而是她身旁的戰雲飛此刻早已是面紅耳赤,理所當然的道:「扶病人啊!不然爺爺看我在幹甚麼?」
老者氣的要跳腳道:「妳……妳這丫頭,連男女授受不親都忘了嗎?爺爺是怎麼教妳的?」
「噢!這個啊?」納蘭鳳邊說邊攙扶著戰雲飛走向屋內,道:「事急從權,兄嫂之溺,施以援手,這也是爺爺你教我的,鳳兒也都沒忘記,不是嗎?」
老者氣的臉紅脖子粗道:「妳……妳真是要把我給氣死。」
戰雲飛微弱的,試著辯解道:「納蘭姑娘……這……這樣不太好吧……我自己可以走……」
「走甚麼走啊?」納蘭鳳沒好氣的道:「你的傷那麼重,你那幫兄弟又個個都是傷兵,沒有人可以幫忙,只好我來扶你囉!」
「我來,我來,老夫來幫忙可以了吧!」老者氣呼呼的走過來,以幾乎是用搶的動作把納蘭鳳身邊的戰雲飛接了過來,戰雲飛忘不了那淡淡的幽香,又為了自己終於能解脫而暗鬆一口氣。
他也終於問了一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不知前輩貴姓大名?如何稱呼?」
老者瞥了戰雲飛一眼,沒好氣的道:「小子你是耳背了還是怎麼著?老夫的名號不是在剛才就已經說過了嗎?」
有嗎?戰雲飛開始努力翻找記憶櫃中的抽屜,卻只得回一點糢糊的印像,好像……確實……老者在第二次從屋內出來時,有提過他的名字來著。叫甚麼呢?納蘭……納蘭蓋鍋?納蘭蓋棺?
「納蘭蓋世。」老者無從將得悉戰雲飛此刻的想法,否則他大概會氣得把後者摔到地上去。「老夫的名字就叫納蘭蓋世,仔細記著了,小子!」
「謹遵前輩所言。」戰雲飛笑得燦爛極了。
就在戰雲飛他們一行人終於為自己找到一塊暫時的棲身之地的同時,另一個從來不需要棲身之地,只是千山萬水我獨行的人,卻正殺意高漲,準備當個不速之客。
他一路穿堂過室,腳下毫不猶豫的直往目的地而行,沿途經過的守衛││儘管其中不乏許多一流好手,卻無一人敢作出絲毫攔阻的舉動,甚至連這樣做的意圖也不敢表現出來,只是他那如冰之刃般鋒寒的殺氣,已可令人退避三舍。
可是這樣的殺氣,卻還不足以嚇退「女諸葛」龍若蘭親信的忠心,兩個手持長劍,英姿煥發的白衣衛士,一左一右攔截住他的去路,右邊那名衛士道:「供奉請留步!」
左邊衛士接道:「軍師正在休憩中,任何人不得入內打擾。」
兩人的表情及聲音,都很堅定、很堅決,一點也沒有讓步或是轉圜的餘地。
只可惜他們今天遇上的,卻是一個比他們更不懂得讓步的人。
練獨行冷冷一笑道:「沒有人可以攔住我的去路……」
不見練獨行他如何出手?只見劍光一閃,再一閃,兩名年輕衛士已悶「哼」一聲,濺血跌退,落地時已變成兩具屍體!
練獨行繼續踏步前進,連看也沒再看上兩個死人一眼,在他心目中,任何人的性命都如螞蟻般不足一惜。
「擋住我去路的人,下場就只有一個……死!」
冷冷丟下一句話,練獨行便長驅直入再不受阻攔,既然忠心的人已經用死亡去証明他們的愚蠢,那麼聰明的人又怎麼會用死亡去証明他們的忠心呢?
練獨行直走到寢室的門口,發現厚重的木門早已鎖上了,那又如何?練獨行只是肩膀微聳了聳,木門就在他面前像不堪一擊的豆腐般被切成無數碎片,練獨行跨過木屑登堂入室,終於和他要見的人面對面││「女諸葛」龍若蘭。
龍若蘭躺在床上,一見到練獨行這不請自來的客人,她立刻反射性的拿著被子遮掩住只被一條肚兜覆住。
苗條卻不失豐滿的身材,即使在熊熊的怒火之下,練獨行仍然不自由主地欣賞起龍若蘭的美態來。
她不是那種使人一見便驚為仙子下凡的類型,雙目略嫌細長,可是配合上她那張豐潤、微噘的嘴唇,卻別有一種誘人的魅力,那件鮮明的紅花圖案肚兜,在雙峰附近繃得非常緊,卻又非常均勻、挑逗地襯托出她穠纖合度的身段,只有極少數的人才會知道,在她天使的臉孔下,卻有著魔鬼的身材,魔鬼的心!
雖然練獨行的造訪肯定出乎龍若蘭的意料,但前者卻意外的││甚至是帶著一點愉悅的發現到眼前這誘人的美女,在他如冰焰般殺氣的籠罩之下,竟未露出一點驚慌或是害怕的樣子,那對修長的鳳目,正在閃動著智慧的光芒,尋思著脫身之道。
要殺死這樣的一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惜了!
儘管練獨行從來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男人,但此刻他也不禁生起難得一見的感慨來。
但是任何敢欺騙他「劍煞」練獨行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龍軍師。」練獨行微笑道:「妳想要甚麼樣的死法?」
第十四章 女中諸葛
第十四章 女中諸葛
一看見殺氣騰勝的練獨行突然闖入她香居的時候,龍若蘭事實上已亂了方寸,她下意識縮進了被單裡,雙手緊張的撥弄著從遙遠西境進貢而來的絲質緞帶。
除非像是「刀瘟」武狂天那類級數的高手,否則很少人能夠面對練獨行那張不帶一點感情的臉孔,和幾令人為之血液凍結的殺氣時,還能夠泰然自若,練獨行的嘴角上雖然常掛著一絲笑容,但龍若蘭卻知道那其實是一種睥睨蒼生,冷酷無情的笑意,是視他人死生為無物,可以任意操控他人性命的支配者笑容。
龍若蘭早就知道練獨行會回來找她,她卻沒料到他會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讓她全然來不及準備。
「劍煞」練獨行果然是不可小覷的男人,無怪乎上官莊主雖然以重金聘請此人成為供奉,卻又視其為毒蛇猛獸般的畏懼小心,這個男人本身就像是一把雙面刃,想要差使他的人,得先要提防自己不被他所傷。
生死關頭,龍若蘭心中卻仍是這些看似對改善眼前處境毫無益處的念頭,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練獨行冷冷一笑,白晰如磁的手腕一揚。
劍光一閃。
整張上好的檜木香床頓時「喀!」一聲被齊中切為兩半,如果龍若蘭身手稍慢一點的話,只怕一定就落得和那張床的下場,香消玉逝!肚破腸流,死狀慘不堪入目!
龍若蘭人在半空,對於練獨行突如其來的無情辣手,正是又驚又怒!但災難卻還沒有過去,「劍煞」的劍,豈是那麼容易閃避的?
他只是要像貓捉老鼠般,在殺她之前先好好的玩弄她一陣子而已。
練獨行一探手,就抓住龍若蘭如綢緞般的一頭烏髮,卻沒有半點憐惜之情的,像是甩一口布袋般的把後者重重由空中摔回地上!
龍若蘭痛的連眼淚都幾乎要掉出來了,全身的骨骼更像是要散開來一樣,但她的意志力和恢復力都高得出奇,她幾乎立刻就準備好像豹一般迅速的彈向外面,如果不是練獨行的聲音將她凍結住的話。
「就這樣跪著,不要動。」練獨行的聲音像是夫子在教訓學生一樣,卻又帶著捲不住的譏誚:「龍軍師,『女諸葛』,沒有想到妳也會有今日吧,嗯?不過或許妳早就想到了,因為這就是妳膽敢欺騙我的代價,妳早該料到會有這樣的下場了,不是嗎?」
練獨行故意慢慢的抽出腰間的「阿鼻」劍,是為了讓龍若蘭能夠多「享受」那種面臨死亡前的恐懼。
龍若蘭仍然跪著,但她卻把頭抬了起來,這使得練獨行不得不再次讚賞眼前的這名女子,即使面對死亡,她的美目中仍然沒有一點畏懼,有的只是熊熊燃燒者的復仇之火。
難得的女人,可惜還是得死!
練獨行終於完全抽出配劍,但他那「人皆可殺」的一劍,卻沒有刺在龍若蘭的香頭之上,因為一個空洞的聲音,阻止了他的動作。
聲音是從房間最黑暗的角落裡傳來。
「我相信你應該聽聽軍師的解釋。」
練獨行笑了,有趣極了!世上能接近到他如此之近而他仍一無所覺的人,只有一個。
「影子?」練獨行轉身面對黑暗問道。
練獨行的雙目可以清楚的看清張翼在高空中飛翔的老鷹,甚至連牠身上有幾根羽毛都可以一一數著,但他那銳利無比的眼神,如今卻看不透那瑟縮在牆角一處,若隱苦現,似透著人形的朦朧黑暗││那片黑暗似是受了甚麼魔力的保護,連練獨行的銳目也無法透視。
練獨行知道這個「人」,他聽過眼前這片黑暗的傳說,江湖上傳言,他是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殺手,代號就叫做影子,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也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年齡、性別、武功、出身來歷,就像是影子一樣,人人都有影子,但人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影子是怎樣來的?只知道有光,就有了影子。
而這個叫做影子的殺手,卻只生活在黑暗之中,而且,他殺人從不失手。
能差使影子去殺人的,這世上只有一個,那就是談笑山莊的莊主││「風雨故人來」上官談風。
練獨行冷笑道:「莊主對龍軍師真是寵幸有加,竟然連像影子這樣的人都被派來當妳的看門狗了。」
黑暗中的影子││聲音空洞的像是不屬於這個人間,以甚至比練獨行還要冷冽的語氣回答道:「莊主命我保護軍師的安全,我就不能讓你殺她。」
「哦?有趣極了。」練獨行嘴角的笑意越發冷傲,道:「如果我一定要殺了這個女人呢?」
影子沒有回答,但一股無比凄厲陰森的鬼氣,就像是從地獄中冒出來的一樣直射向練獨行而去,連像練獨行那麼膽大無畏的角色,被這股鬼氣迎面一衝,也不禁為之寒毛倒豎,差點就被逼退一步!
「很好。」練獨行點頭,他臉上的笑意已半點不存!「你是一個夠格讓我動劍的對手,真的很好。」
練獨行收起輕敵之心,他身上的煞氣、戾氣、劍氣就在他劍尖指向影子時,一股腦的有如缺堤洪水般一湧而出,足以與影子所發的鬼氣勢均力敵。
殺氣鬼氣斥蕩在室內的每一個空間,氣溫立時像是降到了冰點以下,只穿一件單薄衣衫的龍若蘭更是冷的不住打顫。
練獨行用眼角瞥了臉色蒼白的龍若蘭一眼,忽然泛起一絲笑意道:「如果我們兩個打起來,龍軍師恐怕也難倖免於難,你的任務也就失敗了。」
影子聽出練獨行的語氣中竟然大有轉圜餘地,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奇蹟!但他仍是無嗔無喜的問道:「你想怎樣?」
練獨行冷峻一笑道:「你不是要我聽聽她的解釋嗎?我現在改變心意了,就聽聽軍師她有甚麼說法又何妨?」
影子沉默下來,接著所發的鬼氣就像潮水一般退去無踪,在氣機牽引的互動下,本來練獨行就可以乘機一劍,把影子擊殺或重創,或至少也可以揭開他的真面目,但他都並沒有這麼做,他只是跟著緩緩還劍入鞘,那種乘人之危的事,他還不屑為之!
接著他朝龍若蘭一笑道:「軍師,妳暫時撿回了一條命,別忘了要好好的珍惜!」
龍若蘭悶哼了一聲,重新站起身子││即使在落難之中,這樣簡單的動作她仍然能表現的高貴而優雅,拾起地上的一件長衫,將她的身子包裹起來,與其說是為了面子,不如說是未從剛才兩人衝擊中的寒氣中回復過來,她發著抖,用手梳弄了一下被撥亂的長髮,轉首望向練獨行。
「你好大的膽子!」她道。
「這就是妳要說的全部嗎?」練獨行冷笑,手又再度搭在劍柄上。
龍若蘭望了練獨行的腰間劍一眼││此時的她已完全冷靜了下來,接著就不屑的轉開目光,對著黑暗道:「影子,這裡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甚麼?龍若蘭竟把唯一可以保護自己的力量,在這要命時刻差遣下去,她是失心瘋了不成?
就連影子的聲音中似也帶著止不住的訝異道:「軍師,這……」
龍若蘭嬌叱道:「住口,你忘了我的命令就是莊主的命令了嗎?」
影子為之一窒,但很快便道:「是……」尾音拉得又長又詭異,真的有如鬼魅所發!當語音還迴蕩在室內之時,影子和他的黑暗,已不知在何時消失無踪,室內再度回復一片光明。
練獨行不得不配服起龍若蘭來,儘管武功並非頂尖,但她以一介女流,卻能坐到如今談笑山莊莊主首席軍師,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憑藉的絕非只是自己的美色而已。
「他經常像這樣臨幸妳的閨房嗎?」練獨行輕蔑的問著。
「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龍若蘭聳聳肩道:「這裡本來就是他的地方,我只是借住而已。」
練獨行閉上薄削的雙唇,經過片刻的出神,恍然大悟般道:「怪不得妳不回談笑山莊,而要龜縮在這窮鄉辟野的一處小分舵,原來是早有預料到我會回來找妳算賬,才希望藉影子之手保護妳。」
他邊說邊冷笑道:「沒想到妳龍若蘭號稱女中諸葛,行事作風卻是如此幼稚,就算是影子,也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貼身不離的保護妳,何況我練某要殺的人,更是天皇老子也保護不來的!」
「練供奉,你恐怕弄錯了一件事。」龍若蘭的聲音,即使只是裝腔作勢,練獨行也聽不出一點點害怕的意味。
「影子確實是莊主派來保護我的人,但我來這裡,卻不是為了要躲你,影子也不是你『劍煞』練獨行的擋箭牌。」龍若蘭望向練獨行道:「我以為我們該是同一個陣線的,不是嗎?」
「同一陣線?」練獨行冷笑道:「在對我撒過那樣的漫天大謊之後,還真虧了妳能這樣大言不慚!」
「我幾時騙過你來著?」
「是妳說『穹蒼寶鑑』在棲異谷內,要我去負責奪回來,結果我到了那裡,卻只看到一場大爆炸後剩下的滿地瘡痍,和一批趕盡殺絕的殺手,如果不是我在路上因『刀瘟』武狂天而耽誤了一些時間,說不定也成了谷中的屍體之一呢!」
「所以你如願以償與武狂天一戰了?」
「那個跟這個是兩碼子事,不要混為一談!」
「我沒有混為一談,你本來就說過,爭奪『穹蒼寶鑑』的目的,只是為了要與『刀瘟』一戰而已。」
「妳放出『穹蒼寶鑑』在棲異谷的風聲,就只是為了讓武狂天和我一戰那麼簡單?」
「你認為可能嗎?」
「談笑山莊本就是朝廷安插在江湖上的一著暗棋,當今皇上對身懷絕藝,卻又桀傲不馴的武林人士心有忌憚,又知難以招安,遂乾脆打算扶植自己的親信成為武林盟主,那他就可方便管理,寶座也更穩如泰山,這個由皇族之中挑選出來成為武林之皇的人,就是我們的莊主『風雨故人來』上官談風!」
「那又如何?」
「上官談風要拓展霸業,談笑山莊成為天下武林之重鎮,必得要經過一番鯨吞鹿食,彼消我長的長期拉鋸,若是鋒芒太露,必會引來其他門派的眼紅圍剿,於是妳就為上官談風獻了這麼一個兵不刃血,又可一舉減低各方實力的毒計。」
「我獻給莊主的良策,只有十六個字。」
「哪十六個字?」
「『穹蒼寶鑑』,請君入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好計!妙計!果然不愧『女諸葛』之名!」
「我卻是不明白你怎會知道這麼多?」
「那是因為你太不了解『劍煞』練獨行的為人了,若不是深悉一切,我怎麼可能答應加入談笑山莊?」
「這就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以你練獨行一向獨斷獨行的作風,本來就是絕無可能會為任何組織所用。」
「連『女諸葛』也猜不透我的動機嗎?」
「一定有很深的原因。」
「那妳又如何?妳投身談笑山莊,甚至不惜犧牲過去的結拜兄弟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榮華富貴,真有那麼誘人嗎?」
「你說甚麼?」
「裝傻也沒用,我遇上武狂天的時候,小五義的其他四人也在場,據我所知,他們正是拿了妳給的藏寶圖,要去棲異谷尋找『穹蒼寶鑑』,殊不知在那裡等待著他們的,只會是不能翻身的死局。」
「他……他們怎麼了?」
「如果妳希望聽到他們埋屍棲異谷的消息,我怕妳是要失望了,他們不但未被妳預先埋好在谷底的千斤炸藥炸死,甚至妳派去趕盡殺絕的莊內人馬,也攔不住他們,被突圍而去,目前不知所踪,妳的殺局留下了最不該留下的活口了。」
「說到我派去的殺手……」龍若蘭冷冷的打量眼前的男人道:「我接到的消息是,一百七十八名『黑隱』殺手,無一活命回來,全都被人斬殺在棲異谷內!這是怎麼回事?只是小五義四人和谷內那些重傷垂死的江湖客,絕無可能有此能力!」
練獨行冷冷一笑道:「妳忘了武狂天也在那裡嗎?」
「那你又在哪裡?你到底是去那裡幹甚麼的?」怒氣讓龍若蘭的聲音愈來愈激昂,也讓她原本姣好的五官開始為之扭曲。
「我不喜歡被人利用,更不會為了任何人而出劍。」練獨行一點也不受龍若蘭的怒氣影響,仍然是有如冰山般的冷靜,道:「我的劍只會為了我自己而用,記住這一點,軍師!要不然下次,就是十個影子來也救不了妳……」
練獨行邊說邊開始後退,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他已去得毫無蹤影,但餘音和留下來的寒氣,仍然在龍若蘭身旁環繞著她,包圍著她。
練獨行一走,龍若蘭再也支持不住,雙腿一軟,坐倒地上。
「『劍煞』練獨行……」龍若蘭俏臉剎白,咬牙切齒的道:「總有一天,我會要你拜倒在我的裙下,為今日你對我的侮辱付出代價!小覷我『女諸葛』龍若蘭的男子,絕不會有一個好下場的!」
她的話語,彷彿是從九天十地,十方神、魔之界中出來的詛咒,迴蕩在整個室內,久久不去。
第十五章 再上征途
第十五章 再上征途
戰雲飛嘴啣一節稻草,坐在池邊的一塊大石旁,天上浮雲,水中倒影,和風輕拂,相映成趣,置身其中,戰雲飛真有不知今夕何昔之感受。
經過這幾天來的悉心調理,他們兄弟四人身上的傷勢都已好了泰半,此地的安詳與寧靜,甚至對唐失身上神祕的頑疾都似有著特別的療效,他的咳嗽已不再像開始時那麼嚴重。
納蘭蓋世不僅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其醫術之高明,更是出乎他們四人意料之外,雖然嘴上心不甘情不願的咕噥著,但若無納蘭蓋世的醫手相助,他們四人絕無可能這麼快恢復過來。
借住在納蘭氏這對祖孫生活了十七年的小屋內這幾天,是戰雲飛一生以來,心中最平靜的日子。
這一對神祕莫測的祖孫,直到現在,戰雲飛對他們的認識仍是少的可憐,只知道納蘭鳳的父母早死,由納蘭蓋世獨力撫養孫女長大,至於納蘭氏兩人那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出身何處?他們又為何要避世隱居於此?祖孫對於這些疑點倒是難得的意見一致,絕口不提此事。
他們不說,戰雲飛也不會去追究他人的隱私,在他認為,每個人都該有屬於自己的秘密,或是屬於自己的苦衷。
就像他雖然百般不捨,但過了今夜,他就要和他的兄弟一起離開這秀美出塵、清絕人間的地方一樣。
為了「穹蒼寶鑑」,已經枉死了上千條人命了,無論如何,他們也要找到龍若蘭,查明事情的究竟。
如果四姊她真的……戰雲飛不敢再想下去,類似這樣的困惑,大哥他一定比自己更為難吧。高飛和龍若蘭之間的感情,早已是小五義之間公開的秘密。
戰雲飛拚命回想龍若蘭和自己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景,當她把「穹蒼寶鑑」藏寶圖交給自己的時候,臉上可有透露出任何不尋常的神情?想到幾乎破了頭,卻仍是回想不起一點異常,總而言之,如果龍若蘭不是真的無辜,那她的偽裝功夫就太厲害了……
「在想甚麼?」
一句說話,把戰雲飛的思緒從迷惘中拉回到現實來。納蘭鳳來到他身旁,與他並肩坐下,一對玉足輕輕的探入池水中,池水很涼、很清,納蘭鳳嬌軀一陣輕顫,臉上卻露出滿意開懷的微笑來。
戰雲飛深吸一口氣,不知為甚麼,他甚至覺得連這裡的空氣,都是香甜的,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卻讓他的口中有點苦澀。
「我在想……我們四個在這裡打擾了不少時日,如今我們四人的傷勢已差不多痊癒,該是告辭的時刻了。」
納蘭鳳有如夜星般的雙眸立即黯淡下來,幽幽道:「這是你一個人的意思嗎?」
戰雲飛苦笑道:「這是我們四兄弟的意思。」
納蘭鳳並沒有這樣放過他的打算:「那你的意思呢?」
戰雲飛出神了一下,微喟道:「為了『穹蒼寶鑑』,已經死去了那麼多人了,連我們四人的性命,要不是妳和納蘭前輩的相助,也早就埋屍在棲異谷內了,何況此事還可能與我們小五義中的四姊大有關係,我們怎麼能不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呢?」
納蘭鳳道:「『穹蒼寶鑑』……寶蒼寶鑑……永生不死、天下無敵,真是那麼吸引人嗎?」
戰雲飛怔了一下,道:「我倒沒想過這個問題,當初從四姊那接過藏寶圖時,只想到要和大家一起見識這傳說中的寶物,順便享受探究的樂趣,並沒想過要去練上面的武功,或是將之佔為己用。」頓了一下,苦笑道:「不過現在想想,或許我這種心態,才是禍事發生的根源也說不定。」
他是因為洞徹了龍若蘭把假的「穹蒼寶鑑」藏寶圖,交給小五義中最不會懷疑人,最容易被利用的自己,而差點把其他兄弟推入死地的陰謀,才這樣有感而發。
納蘭鳳美目異采連閃,問道:「你們甚麼時候要離開?」
戰雲飛猶豫了一下,道:「該是明天一早。」
納蘭鳳哼道:「難怪今天你那三個臭兄弟一直都避著我,原來早把道別的苦差預給了你來辦!」
戰雲飛苦笑了一下,該怎麼說呢?當高飛以曖昧的眼神說要把這件「優差」交付給他的時候,他怎麼能夠拒絕?
納蘭鳳似是賭氣地拔了一把雜草丟入池中,引起水面的陣陣漣漪,嗔道:「我不管!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江湖闖蕩!」
「妳?」戰雲飛吃了一驚道:「妳不行!納蘭前輩不會答應讓妳離開的!」
納蘭鳳氣嘟嘟的道:「他不准,我不會自己走嗎?腳是生在我身上,何況我離家出走也不是第一次了。」
戰雲飛吶吶道:「這……這樣不太好吧?」
「哪有甚麼好不好的?」納蘭鳳愈講愈興奮,索性連坐都坐不下去了,站起來道:「就這麼決定了,也不要等到明天早上,今天晚上乘爺爺睡著時,我就帶你們一起離開。」
戰雲飛失聲道:「甚麼?」
納蘭鳳瞥了戰雲飛一眼,沒好氣的道:「大驚小怪甚麼?沒有我來帶路,你們根本走不出這片株子。」
戰雲飛知道自己一定要說些甚麼才行,但他一向辯才無礙的口舌,此時卻與自己的本意相違背似的,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以對。
納蘭鳳忽綻放出一個動人的微笑道:「記得喔,今天晚上,我來帶你們離開這裡,千萬不要自己亂跑喔!」
背轉過身,雙手搭在身後,像隻跳躍的小鹿般輕巧的離開了。
戰雲飛呆在原處,只覺得自己像個大白痴。
唐得那雄壯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道:「我早就說過,這事不能交代五弟去辦了。」
高飛嘆道:「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也怪不得五弟。」
戰雲飛轉過身來,一張俊臉早已漲得通紅,抗議道:「大哥,二哥,你們還來笑我!」
三人一起自林內走出,唐失沉聲道:「這小姑娘至少有一件事沒說錯,這林子看似平常,其實卻布有連我都聞所未聞的奇門陣勢,沒有她或是她爺爺的帶路,我們休想離開此地!」
唐得望向高飛道:「大哥,你怎麼說?」
高飛沉吟了一會,方道:「我們將要去做的事凶險無比,實在不適宜讓納蘭姑娘跟著我們去冒險,萬一她有甚麼閃失,要如何向納蘭前輩交代?」
戰雲飛頷首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唐失冷笑道:「你們都認為不應讓那小姑娘跟著我們,我卻說如果沒有納蘭鳳的領路,我們可能連活著離開這裡都是一個問題。」
唐得訝道:「小弟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唐失冷冷道:「納蘭鳳她爺爺的武功,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她自己的本事只怕也不在我們四人之下,有這麼一身驚人的藝業,卻要在此人跡罕至之處隱居,又刻意在住所之外布下奇門陣勢,不與外人接觸的意圖已明顯之至,如今我們被納蘭鳳帶入這塊避世之地,暴露了他們祖孫藏身在此的秘密,如果你是納蘭鳳她爺爺,你會怎麼做呢?」
唐失的說話,把其他人帶到一個來沒想過的問題,而且答案只有好簡單的四個字││「殺人滅口」!
戰雲飛吶吶道:「不……不會吧,納蘭前輩他……應該不是這種人。」
唐失輕蔑的道:「五弟,四妹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多嗎?」
這次輪到高飛勃然色變。
戰雲飛以少見的堅定語氣道:「這不是教訓不教訓的問題,在沒有確鑿的証據前,我們誰也不應只憑推測去定一個人的罪。」
高飛默然不語,但臉上卻流露出贊同的神情。
唐失冷笑道:「大家都是君子,就去作君子的美夢;只有我是小人,就讓我堅持小人的想法好了,到時大禍臨頭,別怪我沒事先提醒過你們!」
「我贊成小弟的說法。」不管如何,唐得總是堅定站在他弟弟的這一邊的。
出乎意外的,高飛沉吟了一會,竟然說出連唐失也為之一愣的結論來。
「我也贊同三弟的看法,不,五弟,我不是不相信納蘭前輩,但三弟說的對,如果我們想快離開這裡去調查事情的真相,我們就需要納蘭姑娘的帶領,不告而別雖然是下下之策,但現在的我們,實在不能再惹來節外生枝的麻煩了。」
「三比一。」唐失瞳孔裡閃耀奇異的光芒:「五弟你怎麼說?」
戰雲飛以受傷的眼神,將他的三個結拜兄長一個個的看過去,高飛、唐得、唐失,然後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就照大家的意思去做吧。」
夜幕低垂,星斗滿天。
夜深人靜,萬籟無聲。
或是不然。
「喂!該醒來了,還在睡啊?」
「啊,天亮了嗎?」
「亮你個頭啦!你們不想離開了嗎?」
「哇,好一隻母老虎。」
「你說甚麼?」
「沒……沒甚麼,納蘭前輩呢?」
「你們如果擔心我爺爺的話,那就放心好了,我今天晚上讓他喝下的酒量,就是一隻大象也要醉得不省人事。」
「這……這樣真的好嗎?」
「事到如今了還在說甚麼廢話!你們到底走不走?不跟來的話我可是要一個人離開囉。」
「知道了,喂!喂!等等我們啦。」
「看!不是神不知鬼不覺嗎?」
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嗎?
雖然我們對納蘭蓋世這個人了解不多,但從種種跡像來判斷,他就不可能是一個甚麼都被蒙在鼓裡的懵懂之輩。
一對精光閃閃的利目,在黑暗之中,早將眾人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盡收眼底。
納蘭蓋世雙手抱胸,眼神裡根本一點醉意也沒有,整個人清醒的就像是諸葛亮一樣。
他凝望著眾人遠去的方向,臉上的表情卻帶著濃烈的傷愁。
令人不解的是,既然他根本未有醉倒,為甚麼還放任孫女帶著高他們「離家出走」?遠走高飛呢?
難道他也懂得「女大不中留」的道理?長了翅膀的鳳凰,終有一天要展翅高飛,翱翔在外面世界廣大的天地,而不是陪伴自己這行將朽木的老人虛擲青春。
納蘭蓋世雖然口裡不說,但自己孫女的心意,他一早便比誰都明白。
既是留不住她的心,就該放手讓她的人走。
也是時候,讓納蘭鳳離開他爺爺身邊,自己一個人去面對成長的酸甜苦辣了。
想到納蘭氏一族肩上所揹負的不可告人的使命時,納蘭蓋世眼中的傷感之色更重,抱起身邊的一個酒罈,一飲而盡。
鳳兒,一路珍重啊!
納蘭鳳注視已吞蝕掉納蘭鳳一行的黑暗,心中這樣默默的祝福著。
「啊!」
「怎麼了?發生甚麼事了?」
「看,流星。」納蘭鳳伸手指著夜空的一處,這樣說道。
唐得嘆道:「去!還以為發生甚麼大事了?不過是一顆流星而已,大驚小怪,女人就是女人!」
納蘭鳳反常的未與唐得鬥嘴,反而獨自出神的仰望夜空,嘴裡喃喃自語道:「不過是一顆流星而已……」聲音中充滿了感傷。
唐失忽冷笑道:「怎麼啦?不會是到現在才捨不得離開家園吧?」
納蘭鳳玉臉一紅,啐道:「說甚麼?怎麼可能?」不再答話,低頭繼續領著眾人前進。
戰雲飛凝視著納蘭鳳的儷影,那目光中複雜的感情足以寫成一部史記。
高飛心中暗嘆,伸手搭上戰雲飛的肩頭道:「五弟,人在江湖,有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我知道,大哥。」戰雲飛轉頭望向高飛,苦笑道:「我只是不希望讓納蘭姑娘被扯進江湖這個污濁的大染缸來,更何況我們將要去做的事是那麼危險。」
高飛實在很想告訴他的五弟,納蘭鳳並未如她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單純和天真,她的武功也足以應付絕大多數的難關,甚至比他們四個大男人都要有辦法多了,但最後仍是甚麼也沒有說出口,有些事情,是知道了也不能說的,何況就算說了,聽的人也未必會聽進去。
他說出口的話只是一個大哥對小弟的安慰:「放心好了,不論發生甚麼事,我們也不會讓納蘭姑娘受到半點傷害。」
戰雲飛微一頷首,在經歷過棲異谷之役和龍若蘭可能的背叛後,他覺得不論是自己或是身邊的人,都漸漸起了改變,而這改變究竟是好是壞?現在的他卻還不能知道。
第十六章 虎穴神風渡
第十六章 虎穴神風渡
「終於來到談笑山莊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想過了,我們既不能堂而皇之的登門拜訪,咱們這麼一大批人也不可能同時潛入而不被人發現,所以剩下來唯一的法子,就是由我夜探談笑山莊,直接找小龍女問個明白!」
「甚麼?大哥,那樣不行,太危險了!」
「不用躭心,你們難道忘了我的本行嗎?我是『俠盜』高飛啊,這種飛簷走壁的事情,沒有人比我更在行了。」
「但是談笑山莊的戒備如此森嚴,更有『劍煞』練獨行和『風雨故人來』上官談風這類高手坐鎮,即使是大哥你,也難以來去自如,一但被人發現,將是凶險無比。」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意已決,你們要是還當我是你們的大哥,就要聽我這一次。」
「至少讓五弟跟著你去,也好有個接應。」
「不!你們誰來幫不上忙的,要潛入談笑山莊只能靠我從『神手門』偷出來的法寶││神風渡!神風渡一次只能載一個人,這也是我不要你們任何一個人跟來的原因。」
「大哥……」
「你們就在這間客棧裡等我一個晚上,要是到了明天中午,我還沒有回來,就不要管我,立離開此地,走得有那麼遠便多遠,再找機會,向天下武林公布『穹蒼寶鑑』是談笑山莊一手布下的陰謀。」
「大哥,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你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何況四姊也未必是真的出賣了我們,或許還有甚麼內情也說不定。」
「這就是我今晚要去弄清楚的。」
「大哥,你要小心。」
「我會的,你們等我的好消息吧。」
月黑風高,星夜之下,談笑山莊雄峨巍偉的建築,像是一條蜷伏千里的地龍,正等著擇物而噬。
高飛和他的祕密兵器「神風渡」,在談笑山莊的上空。
細看所謂的「神風渡」,原來是一個大到足以載人的風箏,通體漆上黑色,連他的主人也是一身黑色夜行勁裝,在今夜無星無月的情況下,就算山莊裡的守衛蓄意往天上張望,只怕也難以發現高飛的行踪。
高飛小心的操控「神風渡」,像是一隻黑色的大鳥般,降落在主樓屋簷。
降落之後,他便迅速展開行動,不消片刻,已將原來的「神風渡」分解成兩根丈許長的鋼棍,和一片只巴掌大的黑布,令人不得不配服當初設計此項神器者的巧思。
高飛將分解後的「神風渡」零件藏在屋簷的一角處,便算是完成了潛入談笑山莊的第一步。
接下來的才是難題。
偌大的一個山莊內,他要從哪裡下手找出龍若蘭來?
就算找到了龍若蘭,但她是會跟他解釋清楚這一切只是個誤會?還是一上面就找來山莊裡的重兵將他擒殺?高飛也會然沒有把握她會怎麼做。
沒有把握的事,高飛還是執意要做,那是因為他一定要當面見到她,跟她問個明白,問她到底有沒有騙他?
她真的那麼狠心要置他於死地?
小五義的老大「俠盜」高飛,一直是個玩世不恭,冷靜理智的浪子型人物,但面對與龍若蘭這段情時,他的心態簡直就像是個年少衝動的大孩子。
儘管他知道他這麼做實在是很愚蠢、很危險,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要見她。
這是高飛在歷經了那麼多生死劫難,出賣疑惑之後,心裡所剩下的唯一信念。
他要見她,即使她真的騙了他,他也要知道是為了甚麼?
高飛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眼前腳底,四周所見的環境,心裡正在盤算該從哪裡開始才好?
但是他很快便發現,自己再不用為這件事傷腦筋了。
一聲女子的嬌笑聲,清楚無誤的從他的腳下響起,傳入他的耳中。
笑聲其實很低,因為隔了那麼遠的距離和厚厚的屋瓦,所能傳出來的聲音實在是很微弱,但高飛還是一下子便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因為這聲音正是他朝思暮想、念茲在茲、無刻或忘的││龍若蘭的笑聲!
高飛本能的返後一步,手腳都變得冰冷起來,當他終於在談笑山莊發現她的下落時,他才知道他是多麼不願意這樣的事情發生啊!
「女諸葛」龍若蘭真是為了榮華富貴,而甘願為上官談風效命,出賣了他和一眾結義兄弟了嗎?
高飛額上冷汗涔涔而下,忽地剛牙一咬,把心一橫,伏下身去小心翼翼的掀起一片屋瓦,他的動作非常仔細而緩慢,生怕引起一點不必要的聲響,都會驚動屋內人,到時就有死無生!
透過瓦間縫隙,高飛往下看去。
只見屋頂之下的廳房十分寬敞,裝飾的更是有如富貴之家的華麗,紅毯鋪地,紫木桌椅,檀香清燭,一應俱全,室內中心,正有一對男女正在談笑對飲。
那女的高飛一眼便可以把她認出來,便是化了灰他也認得的,小五義的老四,「女諸葛」龍若蘭,他則都叫她為小龍女!
可是那男的……高飛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克制自己不大叫出來,怎麼可能?和龍若蘭坐在一起的,竟會是││戰││雲││飛││?
「我真擔心大哥,希望他平安無事才好。」
戰雲飛在客棧內,夜裡翻來覆去,卻怎麼都無法安然入眠,只有出來客房外面透透氣,出於上天或是月下老人的巧妙安排,讓他在走廊上遇到了同樣也是睡不著的納蘭鳳,兩人遂相偕在客棧的天台上,憂心的交換著他們所要面對的困境。
納蘭鳳以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對戰雲飛道:「你大哥不會有事的,他只不過是去見自己的結拜義妹而己,會有甚麼危險呢?」
戰雲飛嘆了一口氣道:「事情能有那麼順利就好了。」在經歷過這麼些的若難之後,戰雲飛也開始學習不要以太單純的目光去審視一件事情,而這個轉變卻令他更加懊惱。
納蘭鳳端詳著眼前這張寫滿著憂心線條的俊臉,突如其來的好奇讓她開口道:「我記得你提過你有一個親生哥哥,他現在人呢?」
「他?」聽到納蘭鳳提起自己的親生兄弟,戰雲飛竟沒來由的畏縮了一下,嘴角拗成一個苦笑道:「他很好,他現在是江湖上極為出名的劍客,人們都說他的劍藝已有直追『劍煞』練獨行,更是戰劍戰家自戰傲劍,戰名劍以來,第三代最出色的戰劍傳人,被譽為『劍起三代第一家』的天才型劍客!」
沙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道:「原來『三代第一劍』戰劍飛真是你的兄長!」
「三哥!」戰雲飛訝道。
兩點金色的光芒在黑暗中由遠而近,唐失沙漏狀的瞳孔銳利地凝視著戰雲飛:「戰劍飛、戰雲飛,我早該想到的,你倆的名字是那麼的相近。」
戰雲飛不安起來,像是個被逮住正在做壞事的孩子,吶吶道:「我……我並不是有意要隱瞞的,而是……而是自從被逐出戰劍戰家之後,我就被不准再與任何戰家的人有所瓜葛。」他吞了一口口水,苦笑道:「我想,我的哥哥也寧可選擇不認識我這個不成材的親弟弟吧。」
唐失沒再講話,但第一次,戰雲飛從他金色的妖瞳中見到了柔和與了解的目光。
「豈有此理!」納蘭鳳則為戰雲飛的遭遇大大的打抱不平:「真正是豈有此理!這種家族和兄長,不要也罷!」
戰雲飛苦笑了一下,試著轉移這個令他不自在的話題,他向唐失道:「三哥,你也睡不著嗎?」
「睡著?」唐失眼中閃過一絲揶揄的光芒:「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形下,除了你那沒神經的二哥之外,你認為我們還有人該睡得著嗎?」
戰雲飛猶豫了一下,唐失話語裡明顯的危險氣味讓他不安,但考慮良久,他終於決定提出他的疑問。
「你變了,三哥。」戰雲飛語重心長的道:「從第一次再見面時我就看出來,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了甚麼,那時候我還態憑著長年並肩作戰的默契和你一起智退『刀瘟』武狂天,可是現在,我知道那再也不可能了。」
「啊,沒錯。」唐失帶著自嘲的語氣道:「你的『仁劍』確實最能感應人心,而這也是每個人都避我唯恐不及的原因。」
「可是我們現在需要你。」戰雲飛以誠摯無比的語氣道:「我們小五義的兄弟需要你,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的眼睛,甚至能看到四姊都不能看到的東西,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更需要你的忠告和對策,只要你願意,你甚至可以比我們四個人加起來都聰明,即使你……」他頓了一下。
「即使我是個自私自利,無情無義的東西嗎?」唐失咂了咂嘴冷笑著,語調裡有著明顯的自大:「沒錯,我比你們都聰明,有一天你們一定會知道這個事實,我會証明給每一個人看!即使你們現在比我強壯、英俊、有魅力……但等到我完成了『陰世輪迴』,到那個時候,你們每個人都將拜倒在我的腳下,奉我為你們的主人!」
戰雲飛和納蘭鳳都給唐失的狂熱口氣震懾住了,他的態度讓觀者為之冷汗直流,唐失卻渾似不覺的說道:「但現在,我還是會給你忠告,我看到了甚麼?我看到了『女諸葛』為了權利出賣了自己的兄弟,而有人卻因為愚蠢的愛欲而自欺欺人的不肯去承認明顯不過的事實,甚至不惜親蹈死地!我們要是還留在這裡,只會陪他一起送死而已!」
納蘭鳳忍不住問道:「既然你早已預知危險的發生,那你為甚麼不阻止?或是乾脆離開他們?」
唐失為之一窒,納蘭鳳的問話像是正中他的要害,他眼中的金色沙漏閃了又閃,淡淡道:「我會離開的,在我夠強大之後,在我可以不需要倚賴任何人的力量之後,但現在,現在還不是時候。」
「小弟,小弟,你在哪裡?」唐得著急的聲音忽從走廊上的門房處傳過來。
「唐得醒了,我最好在他沒把全客棧的人吵醒前回去。」唐失邊說邊往黑暗中退去:「群敵環伺,危機四伏,你要好好保重了,我的好五弟。」
當唐失在黑暗中的身子消失無踪時,那情景真的讓戰雲飛和納蘭鳳兩人想起地府來的幽靈。
「我無意冒犯,不過……」納蘭鳳打了一個冷顫,心有餘悸的道:「但你的三哥實在讓我毛骨悚然。」
「沒有關係。」戰雲飛淡淡回答,目中充滿憂色:「我自己也有相同的感覺。」
高飛勉強壓下心頭的震駭,藉著室內的燈光,重新審視底下的那張臉孔,不!不是戰雲飛!雖然很像,但此人的外貌較戰雲飛來得成熟,最大的不同,是此人臉上那份高倣、冷酷的神態,是高飛從來沒有在他的五弟身上看過的,這人銳氣逼人,鋒芒畢露的氣質,倒讓高飛想起「劍煞」練獨行。
高飛很快便猜出了這人的身分,同時也知道了他與戰雲飛的關係││一定是他!戰雲飛的親生哥哥,戰劍戰家的當代傳人││「三代第一劍」戰劍飛!
可是為甚麼?一向獨來獨往的「戰劍」傳人怎會出現在談笑山莊作客?
高飛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因為他的目光,就已被底下的龍若蘭吸引過去,這時的她,許是因為多喝了幾杯,她那張原本秀色絕倫的玉容更多添了一份春天桃花般的紅暈,嬌艷的可以滴出水來,風情萬千,媚艷綽約,看的人蕩氣迴腸,不能自已。
高飛眼看一年不見,自己的心上人出落得越發嬌艷,又是高興,又是心痛。
心痛!是因為與她對酌的人竟不是自己。
龍若蘭再發出一聲嬌笑,春蔥般的十指為戰劍飛注滿酒杯道:「戰兄遠道而來,談笑山莊多有怠慢之處,還請戰兄萬勿見怪,就讓若蘭再敬你一杯水酒,當是洗塵如何?」
美酒佳人當前,戰劍飛卻像是視若無睹的冷冷道:「我並不是來這裡喝酒的。」
龍若蘭也不以為意,風姿綽約的嬌態一點不減地道:「戰兄特地千里而來,為見敝莊莊主,可惜莊主三日前便因事外出去了,非過上十天半個月不會回來,戰兄若是無其他要事,便在山莊內住下暫候,也好讓若蘭一盡地主之誼。」
龍若蘭愈是盛情難卻,戰劍飛就愈是冷淡的道:「我並沒有那麼多時間等待,莊主既然不在,就知會龍軍師也是一樣。」
「哦?」龍若蘭黛眉輕揚道:「戰兄有何事要吩咐?只要若蘭能力所及,一定盡力而為。」
戰劍飛淡淡道:「我聽說『劍煞』練獨行已加入了談笑山莊,成為首席供奉,我此來是希望貴莊能安排我與他公開一戰!」
此言一出,屋內、屋外的龍若蘭和高飛齊齊為之一震!龍若蘭更是花容失色,但隨即又恢復正常。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笑道:「戰兄此舉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也似乎欠缺考慮。」
戰劍飛道:「我做事從來就不會欠缺考慮,如果貴莊不願意安排,我便是直接向練獨行挑戰也一樣,我相信『劍煞』他絕對不會拒絕我的要求,到時就莫怪我說不尊重貴莊,未和貴莊莊主先打過招呼了。」
龍若蘭心思飛轉,道:「戰兄先勿如此性急,需知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你二人都是江湖上最頂尖的劍手,決鬥豈能兒戲?此事須得從長計議。」
戰劍飛森冷道:「我與練獨行的一戰是箭在絃上,不得不發,任何阻擾拖延的伎倆都是白費功夫而已。」
龍若蘭美目一轉,忽然嬌笑道:「戰兄果真是快人快語,但練供奉是上官莊主好不容易才請動回來的護法,關係重大,不能有半點閃失,我若是幫戰兄安排決鬥,似乎是一點好處也得不到呢。」
高飛聽的心中大奇,聽龍若蘭的口氣,安排戰劍飛與練獨行的決鬥,竟是有得商量的餘地,但這樣對龍若蘭該沒半點好處。何況戰劍飛縱使劍法不弱,卻該仍不是「劍煞」之敵,一但落敗身亡,許下甚麼承諾也要泡湯,以「女諸葛」之聰慧,該不可能答應這損人不利己的要求才對?
戰劍飛淡淡道:「龍軍師需要戰某甚麼回報,不妨說出來聽聽。」
龍若蘭投以莫測高深的一個微笑,掩嘴輕笑道:「現在時候已經太晚了,戰兄不妨就在敝莊住上一宿,待明天早上,若蘭再來和戰兄商量與練供奉的決戰事宜。」
戰劍飛銳目奇芒連閃,似要透視龍若蘭此刻的真意,但終究也只是淡淡點頭道:「就依龍軍師所言吧。」
龍若蘭娉婷起身道:「讓若蘭送戰兄回客房吧。」
戰劍飛搖頭道:「軍師好意,戰某心領了,夜色已深,軍師還是早點歇息吧,戰某自行回房即可。」
龍若蘭柔艷一笑道:「如此也好,戰兄慢走,若蘭不送了。」
龍若蘭叫來婢女為戰劍飛領路回房後,一個人坐在室內,玉手托著下額,神態若有所思,一絲得意而狡猙的笑意,遂漸在她臉上綻放開來。
龍若蘭頷首道:「對,就這麼辦!」盈盈立起,看她的樣子,應是準備回房就寢。
高飛心道天助我也,待她回到自己房間時,就是他與她見面對質之時了。
第十七章 溫柔殺人鄉
龍若蘭才關上房門,準備回床上就寢,結束一天的疲勞時,忽然一條迅捷無比的人影,自窗外一閃而入,龍若蘭先是花容失色,待她看清來者是誰時,又不禁嬌軀劇震。
龍若蘭失聲驚呼道:「大哥!」
高飛臉色鐵青,冷冷道:「見到我還活著,很意外嗎?或是很失望呢?」
龍若蘭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她的臉色蒼白,不自覺的搖著頭:「你……你怎麼能找到這裡來的?」
看到龍若蘭的反應,高飛更是心痛,悲愴彷彿是要在他體內炸開來似的,他沉痛無比的道:「才不過一年,我們的分別真的有那麼久嗎?久到妳會忘了我的看家本領,這世上沒有我不能潛入的地方,就連皇宮大內,我也可以來去自如,妳真的忘了嗎?」
龍若蘭從震驚的情緒中回復過來,強笑道:「我……我怎麼忘得了呢?大哥,你沒事就好了,你可知道,自從棲異谷出事的消息傳出來後,我無時無刻不為你的安危而躭心,現在見到你平安無事,我真是高興極了!到底是發生了甚麼事?其他的兄弟呢?他們也都平安嗎?」
龍若蘭邊說邊往高飛移步過去,但後者卻以生冷的口氣阻斷她的腳步道:「不要過來!我再不會給妳靠近我,也再不會相信妳說的每一個字了!如果妳要呼來莊裡的守衛來為妳救命,現在是最後機會!」
龍若蘭不可置信的道:「大哥,你在說甚麼?你怎麼可以對我說這種話?」
高飛悲笑道:「對一個出賣自己兄弟的人,妳還指望要聽到怎樣的好話?」
龍若蘭一震道:「出賣?你在說些甚麼?」
「還要裝傻!」高飛怒斥道:「妳以『穹蒼寶鑑』為餌,藉此招引天下人到棲異谷送死,甚至連我們結義四兄弟也要一起埋葬,如此喪盡天良的勾當,到底能為妳帶來甚麼好處?」
龍若蘭戚然搖頭,淚珠欲滴的道:「不……沒有這樣的事,你完全誤會我了!」
「誤會?」高飛怒笑道:「好!那妳怎麼解釋妳給五弟『穹蒼寶鑑』藏寶圖的事情?」
龍若蘭玉容蒼白,嬌軀一陣輕顫後,咬牙道:「那是一個陰謀,一個連我也被算計在內的陰謀!如果我早知棲異谷是如此凶險的地方,殺了我也不會把那份假藏寶圖交給五弟。」
高飛忿忿道:「妳別想再編謊言來欺騙我了,我不會再上當的。」
「不是欺騙!」龍若蘭戚然欲絕的哀呼道:「相信我,大哥,相信你的四妹,我是小龍女啊!我絕不會欺騙你的!」
高飛雄軀一震!「小龍女」三個字就像是一支利箭,直射入他的心坎,傷心之箭,傷得好痛!好痛!
高飛顫聲道:「我……我的……小龍女……她……在我的心中……早已經……死了……」
「不!」龍若蘭再也忍不住決堤而下的淚水,投入高飛懷中:「不!大哥,不要這樣說!不要拋棄我!」
高飛不知是來不及閃避?還是不願閃避?竟給龍若蘭抱個正著,溫香滿懷,朝思暮想的佳人,就在眼前吐氣如蘭,顫抖而炙熱的軀體……一下子,高飛心中堅守的那道防線,就完全崩潰了。
高飛的思考完全混亂了,他該相信她嗎?她是造成這一切的原兇,這已經是明顯不過的事實不是嗎?可是要真是這樣,她隨時都可以招呼其他人來殺了他滅口不是嗎?在他跟她同歸於盡以前……
龍若蘭停止啜泣,在高飛胸前仰起梨花帶淚的俏臉來,雙臂環繞著他,溼潤柔軟的朱唇貼近他的……
吻!
高飛腦袋「嗡」地一聲,像是有甚麼東西在他裡面爆炸開來,炸出金星四濺,色投魂銷!
再也受不了了,這殺死人的溫柔!
如果溫柔鄉是殺人鄉,那高飛此刻就寧願被殺,也不願離開懷中的這份溫柔啊!
兩唇相接,雙舌緊纏,如瘋如痴的情欲愛浪來了!高飛只覺懷中佳人的玉體,溫度竟不住升高,像是一團火焰,在他的臂膀間燃燒,燒的他身上某處部位,因炙熱而疼痛了起來。
要消除這種疼痛,只有一種法子!
高飛將龍若蘭抱起,大步往床上走去……
壓抑了一年的情慾,一但燃著了頭,便像燎原之火一樣的一發不可收拾,高飛的慾念狂燃,甚麼都顧不及,也甚麼都想不到了,現在的他,只一心一意要把龍若蘭佔為己有。
火燙灘耐感覺蔓延全身,龍若蘭春心已動,香汗淋漓,她已做好了迎接喜悅狂潮的準備。
好!來吧!就讓我倆一起攀上極樂的高峰,再墮入地獄吧!
「大哥,你肯相信我了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相信妳?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相信甚麼了?」
「我已經向你解釋過了,『穹蒼寶儘』是上官談風一手設計出來的陰謀,目的是要使江湖上的各大門派元氣大傷,他的談笑山莊才可以登上至尊之路,他甚至透過我的名義放出假風聲,還交給我假的藏寶國,要我轉交給你們,卻以公事為由將我強留在談笑山莊內,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要讓我當上這件大慘案的罪魁禍首,要我為他揹罪,這就是他招攬我成為軍師的真正目的。」
「既然妳已知悉這一切,為甚麼還願意留下來受他利用?」
「我不能離開的,你不知道上官談風的可怕,談笑山莊並非只是一般的江湖組織那麼簡單,它暗地裡有著大內皇宮的力量支持,勢力遍布天下,不論我們逃到哪裡去,也會被找出來。」
「皇朝中人為甚麼要插手到江湖上來?」
「因為當今皇上對武林中這股不屬他管轄之外,卻又潛負驚人的勢力深感忌憚,所以他暗中安排了皇族中的親信來整合武林,如這股力量不能為他所用,就要設法削減!」
「太過分了!我們江湖中人與天子皇朝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這個狗皇帝竟想到這麼卑劣的手段來對付我幫中人!」
「現在說這些都是無濟於事,既然你已知悉一切,當知此地艱險無比,不可久留,你快些走吧!知道你平安無事,我也就再沒甚麼好牽掛的了。」
「我走,那妳怎麼辦呢?」
「我不能走的,如果我走了,上官談風很快就會從我離開推想到你們的存在,到時會連你們都拖累進去的。」
「妳忘了我們是發過誓同生共死的結義兄妹了嗎?我怎麼可能讓妳一個人留存這個虎狼之地呢?」
「大哥,你不用管我了,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當初我根本就不該為了要出人頭地,而答應加入談笑山莊的,如今大錯已鑄成,就算我死上一千次,也不足以彌補在棲異谷喪身的那些武林同道的英魂。」
「罪魁禍首是上官談風,妳只不過是他找回來的代罪羔羊而已,就算任何人想要找妳問罪,也得先過了我這一關!」
「大哥,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小龍女,快和我一起離開吧。」
「大……大哥,我的頭有……有些暈啊……」
「怎……怎麼,我的手……也沒有力量……起來了?」
「大……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這味道是……雲南白家的……『迷神香』……我們中計了……」
「大哥……」
「小龍女……」
刺鼻的味道,讓龍若蘭從原本昏迷的狀態中重新回復意識,經過了短暫的恍惚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仍是一絲不掛,不禁俏臉微紅,連忙捉起被單蔽體。
身旁,高飛仍是不省人事的昏睡著。
龍若蘭瞥了高飛一個無比複雜的眼神後,就把視線投向房間一角,在一片甚麼也看不清的黑暗中,只有她知道那裡有著弄暈她和救醒她的人。
龍若蘭以微帶怒氣的語調道:「你來的也未免太晚了些吧?」
黑暗中響起影子那似不屬於人類的聲音道:「我一接到警號就趕到了,不過當我扺達時,卻認為那時的狀況似乎不適宜我出面『打擾』,所以我就等你們完事後再出手了。」
龍若蘭的粉臉又紅了一紅,像影子這種人竟然也會有幽默感,這真是她料想不到的事!
她惱羞成怒的道:「你一直在窺視著我們!」
「說窺視這種字眼似乎不太適合吧?」影子淡道:「別忘了是妳找我來的。」
龍若蘭餘怒未消的道:「那你也不必連我也一起迷倒!」
影子道:「如果我不用這個方法把你們兩個人一起弄昏的話,那我就得在他的面前現身動手了,那時這個男的就只剩下一條死路可以走,但這並不是妳給我的指令,不是嗎?」
龍若蘭望著高飛,若有所思的道:「不錯,你做的對,現在還不能殺他,他將來在莊主的計畫中,或許可以派上用處。」
影子道:「這是妳的真心話?還是只是為了捨不得殺死舊日情人的藉口?」
龍若蘭不怒反笑道:「你也會吃醋嗎?這可真讓我意外!」
影子道:「妳又怎知我是在吃醋?」
龍若蘭笑道:「我當然知道,別忘了我是女人,女人的直覺一向是很準確的。」說著竟然就那麼赤身露體的走下床來,纖腰蛇步如風擺柳,直往黑暗中的影子走去,那完美無瑕的胴體,足以讓觀者不論是異性或同性,也要為之屏息。
「停步!」影子聲音中第一次帶著窘困和惱怒。
「為甚麼?」龍若蘭以無比挑逗的眼神和語氣道:「你害羞了嗎?」
影子沉默下來,好半晌後才道:「妳的確是一個很聰明也很美麗的女人,但妳還是有一些不知道的事,那就是我殺過很多比妳更聰明也更美麗的女人,且從來沒有半點猶豫!妳幸運,因為莊主的命令是要我保護妳而不是殺了妳,要不然的話,現在的妳已是一具屍體,但如果妳要是繼續在我的身上賣弄無聊的色相的話,我保証,即使是莊主的命令也救不到妳!」
這是影子第一次一口氣講出這麼多話來,講完之後,影子的聲音就再度沉默下來。
但龍若蘭卻知道他已經離開了,龍若蘭的武功並沒有高到能感覺影子是何時離去的,但是她卻可以確定影子的離開,因為影子一離去,她背上那種如芒在刺的寒意也同時退去無踪。
美麗的武器先後在戰劍飛和影子身上失敗,但龍若蘭卻一點也沒有失敗者垂頭喪氣的態度,望著床上昏迷著的高飛,龍若蘭嘴角慢慢掛起一絲微笑,笑容像鮮花般慢慢綻放開來,笑得好美!好甜!
「叩叩!」敲門聲起。
「進來!」
龍若蘭一踏進屋內,雖然外表看來仍是平靜如常,但內心卻已進入了武器狀態,態度和舉止都變得恭敬無比,因為屋內之人,正是她目前奉之為主人,但有朝一日要超越其上的對象,談笑山莊莊主││「風雨故人來」上官談風!
近年來,已有愈來愈多的人將上官談風的談笑山莊,和太史霸業時期的太史世家,東方天下的東方世家,並列為武林史上三百年來先後最具權力的三大組織,而這三大組織的領導者,其權傾天下的野心之大,也巧的如出一轍。
上官談風聽到這些傳言,當時只是淡然一笑,但在也的心中,其實是很不屑與前兩名人物並列的,太史霸業、東方天下儘管有顯赫的霸業和不小的野心,但他倆最後也只落至慘淡失敗的下場,他上官談風,怎麼可能會跟他們一樣?
他只會是永遠的勝利者!而且他的野心,也不只滿足於在這小小的江湖裡自立為王而已。
當然他真正的野心和目的,在「那一天」到來之時,是沒有必要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
即使是他最親信的人也不例外。
龍若蘭進來時,上官談風正背對著她負手而立,龍若蘭一點也不躭心在這麼晚的時間來找他是否會抯擾到主人的就寢,龍若蘭從來也沒聽說上官談風有過睡覺的時間,她甚至懷疑他從來都不需要睡眠。
上官談風不用回頭去看,也知道來者是誰,能在這個時間內還來叩他房門的,在山莊裡沒有幾個人,更何況他此時「應該」是去赴少林寺方丈約會的時候││至少對外人來說是如此。
上官談風淡淡道:「妳為甚麼還留著高飛活命?」
只這一句,龍若蘭便知道影子已早她一步將所有事情都報告給他真正效忠的主人知道了,但是她臉上仍無一點驚惵或是不安的表情,只以平靜的語氣應道:「因為屬下覺得留下他會比殺了他更有用。」
上官談風忽地轉過身來,雙目精光閃閃,冷冷盯著龍若蘭道:「留著他有甚麼用?」
儘管上官談風只穿著一件剪裁簡單的青衫儒服,但這並不能掩飾他天生即有的皇者氣質,望之如三十出許的俊雅面容,三縷長鬚,修剪得十分整齊,那對深邃難測的雙目,散發著冷傲淡漠的神光,似乎是世上的一切事物也不能使他感到動心。
就連龍若蘭那樣城府極深的人,給上官談風的目光一瞪,也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要吞過一口口水後才能回答道:「高飛的盜術天下無雙,莊主所希望取得的那樣東西,可以由他去為我們取回來。」
上官談風默然不語,似乎是在考慮龍若蘭提議的可行性,半晌後開口道:「就算他有這樣的本領,但在他被妳欺騙過那麼多次後,妳認為他還有可能去為本座做事嗎?」
龍若蘭揚起一個自信且狡獪的微笑道:「屬下自有方法,要高飛他為我們去賣命,莊主不必擔心這個問題。」
「本座相信妳會有辦法。」上官談風頷首,卻又加問了一句道:「那妳其他的結義兄弟呢?妳打算拿他們怎麼辦?」
龍若蘭的「太陽穴」跳了一跳,指尖用力的幾乎要刺進自己掌心中,只有表面上是若無其事的笑道:「這屬下也已經有了計畫,只不過因為其中一個環節需要勞動到練供奉的大駕,所以特地來請示莊主的意見。」
「哦?」上官談風揚眉道:「說來聽聽吧。」
「屬下的計畫是……」
聽完龍若蘭所言後,上官談風沉吟道:「這主意看起來似乎可行,就照妳的計畫去做吧,本座會要求練獨行配合的。」
「屬下遵命。」
龍若蘭知道對上官談風來說,這樣的對話就象徵這次的晉見到此為止了,於是行了一個禮正準備離開,沒料到上官談風卻忽然叫住她道:「龍軍師。」
「屬下在。」龍若蘭的反應,再怎麼掩飾,也仍是露出了一定的錯愕。
上官談風沉吟了一下,忽然勾起一絲冷笑道:「到目前為止,妳為本座所出的計謀,都堪稱出色,這也是本座一直重用妳的緣故,希望妳能繼續保持下去,不要讓本座失望。」
「屬下一定會為莊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上官談風淡淡的,若有似無的又補了一句道:「聰明是好事,太過聰明也不是一件壞事,可是自作聰明,往往就會敗事了,聰明如妳,應該會聽懂本座話中的意思。」
龍若蘭只覺似乎有一盆冰從她頭頂潑下,讓她從頭下直冷到腳底去,讓她從體外一直寒到心底!
上官談風卻已背對著她擺手道:「辛苦妳了,可以下去休息了。」
「多謝莊主。」
一直到離開上官談風房門,回到自己室內,甚至直到上床就寢,龍若蘭被上官談風最後那幾句話所引起的寒意,都一直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
第十八章 毒計連環
第十八章 毒計連環
戰劍飛一早醒來,正打算藉曙光初露之氣,潔淨他「破軍劍」上的殺氣與血腥,這是「戰劍」傳人多年來沿襲下來的慣例,從無更改。
但今天早上,正當戰劍飛換過衣衫,要到外面庭園舉行淨劍儀式時,未踏出房門的他,卻感受到一股空前未有的劍氣,正往他的方向而來!
這劍氣之煞之重,已到了六親不認,滅絕蒼生,神阻殺神,佛阻滅佛的境界!
戰劍飛劍眉緊鎖,右手緊握配劍「破軍」,大步往房門走去。
來到緊閉的門前,忽然駐足不進。
劍氣已來到門外!
戰劍飛臉色剎白,不是因為緊張,他愈是興奮,臉色就愈白,鬥志也愈高昂!
戰劍飛站在門前,冷冷道:「『劍煞』練獨行?」
門外傳來尖銳的笑聲道:「好!不愧是號稱『劍起三代第一家』的戰劍飛,確有資格成為練某的對手。」
戰劍飛道:「好,說出時間、地點吧。」
練獨行笑道:「沒那麼快啊,要証明你有挑戰練某的實力,還得先做成一件事才行。」
戰劍飛冷哼道:「笑話!我是來挑戰你的,不是來替你做事的!」
練獨行道:「不能完成此事,你也就永遠別想挑戰練某。」
戰劍飛握劍的手緊了一緊,道:「我現在就可以和你決戰!」
練獨行笑道:「當然可以,不過你希望的是和我在武林中人面前公開一戰,好讓天下人都可以親眼目睹你戰劍飛打敗『劍煞』的光榮時刻,才能將你的聲名推之最高峰,不是嗎?」
「你倒很了解我的用意。」
「要挑戰練某,就要付出相對的代價,失敗的下場只有死!」
「死的不一定是我,也有可能是你。」
「那麼在你能勝過我的徒弟後,再來說這種話。」
「徒弟?江湖中從來沒聽說過你『劍煞』練獨行還有一個徒弟?」
「不能為師父爭光的劣徒,實在該死!」
「你的徒弟是誰?」
「說起這人,你應該再也熟悉不過了。」
「我?」
「他就是因你而被逐出戰家門牆的胞弟,小五義中排行第五,『仁劍』戰雲飛。」
「甚麼?」
「意外嗎?或是下不了手呢?心存顧忌的劍,是不可能勝的過我的。」
「戰雲飛怎麼可能會是你的徒弟?他跟你完全是兩種不同類型的劍手!」
「如果只是和我走上一樣的路子,那他永遠不可能超越練某之上,這種徒弟要來何用?」
「你連自己的徒弟也當成敵人,果然是一把絕情絕義的劍!」
「戰雲飛也好,你也好,不經過千錘百鍊的劍,就不可能成為最強的劍。」
「戰雲飛早就是我手下敗將,有何資格再與我決戰一次?」
「你沒聽過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嗎?何況他還經過我五年的劍術調教,豈可等閒視之?最好的証明就是他以『仁劍』接下了號稱無人能擋的『刀盜』武狂天三刀,就算是你也不一定辦得到吧?」
「竟有此事?」
「此事在江湖上已是人人皆知,你未免太不關心你兄弟的消息了吧?」
「那個懦弱的傢伙……怎麼可能?」
「只憑褪色的記憶去評定一個人,容易犯下判斷的錯誤,事實上雲飛的資質、才情均不亞於你,只是因為無比的仁慈,使他不敢以全力和兄弟對戰,才會在十年前的戰家比劍上輸給了你吧。」
「荒謬!我戰劍飛是憑自己實力坐上戰劍傳人的寶座,絕不是靠我那沒有的弟弟拱手讓出來的!」
「孰強孰弱?並不是你一句話說了就算的。」
「好!我就再打敗戰雲飛一次,以証明我戰劍飛永遠在其弟之上,也讓世人知道『劍煞』練獨行調教出來的徒弟根本不堪一擊!」
「事成之後,我自會接受你的挑戰。」
「他現在在哪裡?」
「悅來客棧。」
「悅來客棧,戰雲飛,弟弟,我們又要見面了。」
※ ※ ※ ※
「已經是早上了。」
「大哥還沒有回來,真令人操心,不能再等了!我一定要到談笑山莊去探探情況。」
「不可以輕舉妄動!大哥不是說過了嗎?要我們等到中午,你這麼莽撞的過去,說不定會弄巧成拙,反置大哥於險地。」
度過漫長一夜的等待後,戰雲飛在客棧內焦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坐立難安;唐失則以冰鎮過般的冷靜,阻止前者的衝動;唐得一方面擔心高飛,一方面又擔心唐失的反應,落得兩面為難的下場。
「納蘭姑娘呢?」儘管戰雲飛大部分的思緒已被高飛的安危盤据,但一個早上不見到納蘭鳳的人,他仍會忍不住開口訊問。
「五弟,你擔心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吧。」唐失的語氣,儘管聽起來像是沒有感情,但還是有那麼一點冷笑的意味在。
戰雲飛俊臉一紅,還未說話,一臉氣急敗壞,張惶失惜的納蘭鳳,出現在他們面前。
「不好了!外面有好多帶兵器的兇神惡煞,把這間客棧包圍了……」
納蘭鳳的話還來不及說完,破門裂壁的巨聲響起,納蘭鳳所說的「兇神惡煞」自四面八方的破口處現身,人數怕在百人以上,聲勢洶湧,全然是一派來者不善的架勢。
一名高壯漢子自正門處大踏步而入,手提長槍,神威凜凜,氣勢不凡,一望而知必是一流高手,一進門便大喝道:「本人是談笑山莊的『穿雲槍』燕八郎,奉命來捉拿造成棲異谷內死傷無數武林同道的慘死案元兇小五義兄弟,凡是與血案和小五義等無關者,可立即離開,本山莊的人馬絕不為難。」
四人同時色變,隱隱感覺到自己已落入了有心人專為他們量身定做的陷阱之中。
客棧內其他客人聽到談笑山莊的威名和這寺陳勢,早已有那麼遠便逃那麼遠,只恨爹娘沒多生給自己兩條腿。
待其他人走得一個不剩後,燕八郎才向四人冷笑道:「萬惡不赦的鼠輩,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讓我綁回山莊受審!」
戰雲飛再也忍耐不住,立起忿然道:「豈有此理!你們談笑山莊的人一上來就用這種兵戎相見的陣仗,還隨意指責我們就是棲異谷慘案的兇手,到底是有沒有甚麼真憑實據?否則怎能叫天下人心服了?」
燕八郎冷冷道:「有甚麼話,留到談笑山莊再說。」
唐得也忍受不了燕八郎的高姿態,回罵道:「去你的!跟你們這批兔崽子回去,那還有命活著出來嗎?你把我們小五義都當成傻瓜不成?」
燕八郎嘴角逸出一絲殘酷的微笑道:「早知道你們會拒捕了!」
他正要下令其他人攻擊之時,忽然破空聲響起,兩道鬼魅般的黑影飛射向他面門,燕八郎大喝一聲,及時一個鐵板橋往後彎到一個幾乎像被腰斬的角度,才險堪避過這兩道突襲。
但他身後的手下可就沒那麼幸運和好功夫了,被燕八郎所遮住視線的兩名持刀漢子,根本還來不及弄清楚是這麼一回事,只覺眼前一黑,跟著便不醒人事,立斃當場!
燕八郎避掉一場殺身之禍,卻也幾乎嚇出一身冷汗,驚魂稍定後,怒氣暴漲!在小五義中,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卑鄙的不出聲便發鏢偷襲他,那就是「冷鏢」唐失!
唐失正面迎上燕八郎那幾乎可以殺死人的目光,以沙啞冷酷的聲音緩緩道:「怎麼了?談笑山莊的人,就只懂得以多欺少,而不准別人制敵機先嗎?」
燕八郎臉色要有多難看就那麼難,忽把槍一擺,厲喝道:「我要和這廝單打獨鬥,誰都不准幫手!」說罷捉槍跨步往唐失迎過去,人未到,凜冽的殺招早已如怒潮般一浪一浪的往對手狂湧過去,更緊鎖住唐失的每一個動作,務要讓他退避不得!
唐失露出一個僅微可察的笑意,雙手攏在袖中,同時往燕八郎走去。
談笑山莊的人馬均露出信心十足的神色,顯是極為看好他們的主將。
唐失後方的戰雲飛、唐得、納蘭鳳三人則無不露出緊張的神情,「穿雲槍」燕八郎在江湖上的聲名雖然不彰,但只有他此刻表現出來的氣勢,竟是一流高手也未必能及的霸道!若談笑山莊中只隨便派出一個人物也有這種水準,那對方的實力實在還超過他們想像之上。
但此戰卻又絕對阻止不得。
燕八郎顯然是此次帶兵圍捕他們兵馬中的主腦級人物,唐失剛才一招冷鏢,讓燕八郎在他的手下前丟盡顏面,若要挽回威信,除了在一對一的決鬥中擊斃唐失外,別無他途。
而唐失正是要利用對方這種好大喜功的心態,把群攻的場面轉為單打獨鬥,更要把握這千載一時的良機擊殺或擊傷燕八郎,主將一去,他們乘亂突圍的機會才可大增。
這已是他們今天逃生的唯一機會。
談笑山莊是何等勢力?其權威之大,甚至連地方官府都要賣他們三分面子,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擺出這麼明目張膽的陣勢捉人,當然不怕他們能飛得上天去,很有可能,就是要把「穹蒼寶鑑」這件大陰謀的元兇帽子扣在他們身上,要他們來個永遠沉冤不雪。
潛入談笑山莊的高飛,想必也已凶多吉少。
這種種的情況,都針對他們小五義四人而來,絕非無端來由,而最大的原因,只會來自一個人││小五義的老四,「女諸葛」龍若蘭。
就連最竟直的戰雲飛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認,龍若蘭想怕而且是確實的出賣他們了。
被出賣的感覺並不好受,尤其是被一向最信任的人出賣,更不好受,那感覺就像是由雲端跌落深淵一樣,絕望大於失望!
戰雲飛和唐得在談笑山莊的人馬出現時,已在心底立下重誓,如果今日能得不死,一定要和龍若蘭算清這筆仇債。
但也是要得度過眼前這一關再說。
不管如何,唐失和燕八郎這一戰,已如箭在絃上,不得不發。
燕八郎和唐失來到彼此相距一丈處,便像是約好般的一起立住不動,冷冷對峙,但一股創拔弩張的氣氛,卻不住向四周擴散開去。
兩人的兵器都長於遠攻,距離的取捨,便是此戰的勝負關鍵。
燕八郎暴喝一聲,兩手同時推上槍桿,槍纓一振,刺出一槍,主動出擊!
狂飆倏起。
一股尖銳有如實質漩渦狂飆,就透過燕八郎長槍的槍尖,直射唐失而去。
正凝神觀戰的納蘭鳳和戰雲飛同時動容,唐得更是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口中,事前縱然早已預料燕八郎的槍法不俗,但也絕對猜想不到他使出這種驚天地泣鬼神的把式來。
就連戰雲飛自己,也沒有把握能以「仁劍」接下這一槍可全身而退。
這一槍厲害之處,是把出招者的全部精、氣、神都濃縮在一招之內集中攻出,使得敵人除了擋架之外再無他途,而這種正面硬碰硬的交擊,分毫不能取巧,對內功不高的唐失而言,自是非常不利。
戰雲飛這才推想到敵人顯然是早已對他們四人的武學作過一番研究,布好了一舉必殺的戰術,而唐得卻惱自己剛才為甚麼不出面換下唐失,悔恨的幾乎要咬舌自盡。
而無論如何,他倆也已來不及改變既定的結局。
唐失雙目金光大盛,倏地後移,兩袖一分,百千道暗器如群魔出柵,又像蜂群蔽日般,往燕八郎迎頭罩去。
燕八郎大喝一聲:「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全身毛髮直豎,形相變得威武之至,長槍在沒有可能中作出變化,一收一絞,帶起的勁風如洪流吞沒微塵,將唐失的暗器盡剿於剎那之間!
長槍餘勢未盡,如怒龍噬珠,仍往唐失絞去。
戰雲飛他們三人同時驚呼出聲,唐得更是嚇的魂飛魄散。
眼見槍尖即將刺中唐失之時,後者冷「哼」一聲,身子一晃,竟然那麼遁去無踪。
連燕八郎的眼力,都還來不及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只覺眼前一花,該被刺中的目標物已消失不見,他本是十拿十穩的一槍變成刺在空處,渾身勁氣無處可洩,槍尖處更是虛虛蕩蕩,難受之至,幸好他對自己體內的真氣早已練到操控自如的境界,否則早已吐血受傷。
還未及回上一口氣,同伴的驚叫聲從身後傳來,接著便是兩彎風聲響起,寒氣刺骨,唐失竟出現在燕八郎身後,左右兩爪分往前者背後抓去。
燕八郎心中劇震,不明白唐失怎能在避過他一槍後,反來到自己身後,攻出這麼可怕的兩爪。
他此時天機已失,體內真氣又正處於動蕩失調的狀態,腦中所能想到的,已再非殺敵取勝,扳回面子,而是怎樣才能保住這條小命。
燕八郎值此生死關頭,亦顯露出其千錘百的槍法功力,把腰一彎,兩手舉槍反往上空迎去,及時硬架主唐失這本是必殺的一招。
「噹!」
一下勁爆聲響徹整間客棧,同時一股寒如冰雪的內勁沿槍身急傳入燕八郎體內,冷得他血液幾為之凝結,只有應爪仆倒在地上,再往外直滾開去,同時還一路流下血跡,看似窩囊之至,其實卻是化解唐失無可抗禦陰寒爪勁的唯一方法。
唐失暗叫可惜,他連番布署,終於他把握到這一舉殺敵的最好良機,只是燕八郎的功力仍在他想像之上,他近日來苦練的絕招,竟然仍未能置其於死地!
不過對方被他的陰勁入體,該有好長一段時間再不能逞強動手,否則多了這大敵,他們今日的突圍行動可就是九死一生。
燕八郎滾出丈許外,彈立起來,整張臉蒼白的毫無一絲血色,張口猛噴出一蓬鮮血,才厲喝道:「給我統統殺光!一個不留!」
本是圍觀中的敵眾立時人人擎出兵器,全體往食廳內的四人撲來,局面再度由獨鬥轉為群攻。
戰雲飛拔出背後「阿難」長劍,雙目精光大盛,衣髮無風自揚,大喝道:「好!統統來吧!」
第十九章 三代第一劍
第十九章 三代第一劍
眾人針對的第一個目標,便是甫退強敵,看似已筋疲力盡,連站立都成問題的唐失。
唐失正要發出懷中暗器殺敵,忽然一陣乏力的感覺襲擊全身,要命的嗆咳竟在此時再度發作,這使得唐失不得不承認自己已是強弩之末,往後退去。
唐失退,唐得進,對於任何想傷他弟弟的人,他均不會手下留情。
唐得所練的拳法,正是二百年前太史世家四大天王之一,「善戰」北海濤天所創,後來傳至東方世家的東方長城手上,曾叫一代奇俠蕭浪也為之吃盡苦頭的「爆裂拳」。
以唐得的體格和才情,練「爆裂拳」這門武學正是相得益彰,其威力一點也不遜於當年的東方長城。
唐得攔在唐失身前,大喝一聲,一拳擊出。
只是一拳,卻有三聲爆響。
這一拳也當於三顆江南霹靂堂雷家的「雷火彈」一起爆炸的威力,眾人根本未近得了唐得身前,已被這道爆炸的勁力遠遠震飛,再撞中身後其他同伴,跌成一團,狼狽不堪。
爆裂拳的最高境界在於一拳七爆,唐得如今所使出來的雖然只是一拳三爆,但威力已非同小可。
只是這次擒拿他們的談笑山莊人馬實在太多,唐得只擊退一批正面來的敵眾,根本不足以阻止他們,其他敵人已同時從四面八方發動,向他們圍殺過來。
戰雲飛長劍展開,施展輕功躍上第二層的廊道,居高臨下一望,見到對方人多勢眾的陣勢,不禁心中一懍!
不等他再有下下步動作,兩邊廊道已各有十多名敵人殺至。
戰雲飛冷「哼」一聲,腳下運勁,就在敵人要把他困攏之前,破開底下木板,落向一樓的食肆去。
戰雲飛落地即起,人劍化成一道長虹,直撲向敗軍之將的燕八郎而去。
擒賊先擒王!
只有先擒下燕八郎,他們才有交換條件走出此地的籌碼。
劍芒暴漲如一張大網般把燕八郎籠罩其中,面對此刻情況只會比唐失更槽的這個對手,戰雲飛有十足把握可把對方手到擒來。
只可惜有人卻不願讓他稱心如意。
兩把亮晃晃的鋼刀如無中生有般分從旁殺至,來勢迅捷凌厲,「噹噹」兩聲!竟正好把雲飛的「阿難」長劍夾個正著。
戰雲飛心中一震!欲待抽回長劍,但兩把鋼刀上竟似附有一種奇的吸力,將他的劍身緊緊吸住,竟是動彈不得。
戰雲飛此刻心中的訝異,非是筆墨可以形容,利目左右一掃,同時看清楚了他此刻對手的身分。
兩名身著關外服飾打扮的虬髯大漢,各持一柄鋼刀,雙目閃閃生光,一左一右,就是他們兩人的橫裡插入,讓戰雲飛錯失了生擒燕八郎的良機。
戰雲飛猛地想起兩人的身分,失聲道:「『長白雙刀』!」
左邊大漢點頭道:「『斬釘』。」
右邊大漢頷首道:「『截鐵』。」
兩人語畢,同時移開夾住戰雲飛配劍的鋼刀,變招反往戰雲飛兩胛處劈去,左邊大漢的刀勢剛猛有力;右邊大漢的刀路卻是靈巧多變,兩種截然不同的刀法,配合起來竟是完美無間,互補有餘,威力倍增,使人覺得這兩人能將這一門雙修刀法配合到如此完美的境界,本身就是一項難得的奇蹟。
直讓面對來刀的戰雲飛更是心中叫苦,眼前這兩人││「斬釘」、「截鐵」合稱「長白雙刀」乃是享譽關外的一對用刀高手,在長白山一帶的地位就相當於「刀瘟」武狂天在中原的聲望一樣,但他倆的足跡一向少有涉及關內,不知上官談風是用了甚麼手段,竟能招攬他倆成為手下?
有這樣的一對高手壓陣,今日別是生擒燕八郎,就連能否保命逃生都大成問題。
「斬釘」、「截鐵」手上的兩柄鋼刀又快又利,他倆好有把握,一定能把眼前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兩條臂膀一起剁下來啊!。
只是戰雲飛就不是等閒之輩,更不會像一塊木頭般呆站在那兒等人家來斬。
「阿難」劍長六尺,四尺柄二尺鋒,這麼一把特殊的劍,難道沒有一點特殊的功能嗎?
戰雲飛握劍來至劍柄中心,將「阿難」劍當成長棍來使,劍尖劍尾,同時挑上「斬釘」、「截鐵」的刀鋒。
「鏘!鏘!」
刀劍相交之時,「斬釘」和「截鐵」兩人竟駭然發現到他們刀上的內勁,竟有大部分不受控制的被戰雲飛吸納過去,再被他用來攻向另一個同伴,變成是他們兩人自相殘殺,只等著個戰雲飛來坐收漁人之利,「長白雙刀」出道多年,這樣的情況卻是首次遇上,驚疑未定之間,只有收刀散退。
但戰雲飛也不好受,他雖然以「仁劍」的獨門卸勁手法成功的化解了「斬釘」、「截鐵」的攻勢,但「長白雙刀」的內勁豈是容易「借」得到的?戰雲飛全身劇震,踉蹌後退,體內更是氣血翻湧,苦不堪言。
三人交手只在剎那之間,這一回合的戰鬥可說是不分勝負,但戰雲飛吃虧的,卻是他的敵人不只「長白雙刀」兩人,趕來落井下石的談笑山莊手下,已搶至戰雲飛身後,要把他亂刀分屍啊!
唐得正在另一端護著唐失戰鬥,遠水救不了近火,還有誰能來得及救戰雲飛呢?
有,至少還有一人。
納蘭鳳從天而降,優美的身姿如鳳舞九天,雙掌飛舞似孔雀開屏,圍攻戰雲飛的眾人還來不及生起招架或閃避的意念,已分別被納蘭鳳的玉手擊中,倒跌開去。
納蘭鳳落至戰雲飛身旁,關切的問道:「你不要緊吧?」
戰雲飛心中泛起無限溫馨的感受,就算戰死當場,也已心甘情願,便笑著道:「不要緊,多謝妳及時出手,才救回我一條小命。」
納蘭鳳綻放出一個甜美的微笑道:「自己人還說甚麼多謝呢?我們殺出去!」
戰雲飛深吸一口氣,此時就算是「刀瘟」和「劍煞」一起攔在他面前,他也無所畏懼,振劍道:「好!」
戰雲飛、納蘭鳳聯手抗敵,劍氣縱橫,掌影翻飛,談笑山莊的人馬,只有當者披靡,望風而逃的分,好快,兩人就和唐氏名弟會合在一起,四人合力,戰力又更增添四倍,衝!殺!一定要殺出生天,擋我者死!
燕八郎面如死灰,戰雲飛他們三人的戰鬥力,大大超過遠先他的估計,甚至連他自己都被「冷鏢」唐失那聞所未、陰狠神祕的功夫所重創,無法主持大局,圍攻的人馬只能各自為政,威脅性大大減弱,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堅持要和唐失戰打獨鬥所造成的,真是一步錯,滿盤皆輸!
納蘭鳳這突起之軍,身手之高,亦是打亂他整個布局的關鍵。
眼看局面已潰不成軍,燕八郎不得不把後希望放在軍師曾經對他說過的「後著」身上,那能扭轉乾坤的「後著」,怎麼還不來?
來了!
戰雲飛第一個感覺到腳下傳來震動,他抬頭看著屋頂。
在劇戰之中還分心他望,本說是最危險不過的事情,但就算是戰雲飛的敵人,此刻也無暇做出偷襲的這種舉動,因為他就也感覺到了,整間悅來客棧變得像是海灘上的沙堡般搖晃起來,塵埃和瓦礫,不斷自眾人的頭上落下。
唐得訝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快出去!」唐失倒抽一口涼氣道:「這間客棧馬上就要││」
不等唐失說完,轟隆巨響中,眾人皆驚訝的張大眼看著巨大的屋梁跟著屋頂砸在凹陷的頂樓地板上。
像是整個世界都坍塌了一樣,梁、柱、瓦、石皆一一傾倒,眾人紛紛走避,或是找掩護抵擋,狼狽不堪,再也顧不及甚麼戰鬥。
亂局之中的戰雲飛,忽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悸,那是有一點熟悉,有一點溫馨,卻又有著更多恐懼的感覺。
天!難道是他?他也來了?
似是一場惡夢般的震動終於過去,在還能站著的人眼中,原來一幢高有三樓,用巨石和高木搭建起來的悅來客棧,赫然已像是弄壞的紙造玩具般,被人劈開兩半!
在已直接透天的破洞屋頂上,翩然落下一人,白袍勝雪,高瘦瀟灑,倨傲不群,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柄鋒芒四射的劍。
戰將之劍!
戰雲飛幾乎是呻吟的道:「大哥……」
唐失一震道:「三代第一劍!」
唐得失聲道:「劍起三代第一家?」
戰劍飛那冷銳的聲音從屋頂傳下來道:「戰雲飛,我今天就要你再在我劍下敗上一次!」
龍若蘭所說的「後著」來了,燕八郎卻是被氣到差點吐血,要不是「長白雙刀」及時出手相助,他恐怕就要喪身在瓦礫之下了!哪一種「後著」,會這樣敵我不分的登場了?
戰劍飛當然不會去顧及燕八郎心中的感受,在他的眼中,此刻只專心的注視著戰雲飛一個,其他的人對他來說,只是多餘的東西罷了。
所以他冷然道:「我要和戰雲飛單對單的一戰,其餘無關緊要的閒雜人物,都給我滾開吧!」
正所謂佛都有火!「長白雙刀」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哪能忍受一個後生晚輩在他倆面前猖狂若此,「斬釘」大怒道:「小子!你以為你是甚麼東西了?就算是『劍煞』練獨行親至,也不敢對老子講這種話!」
戰劍飛冷冷的掃了「長白雙刀」一眼,冷冷的道:「原來是『長白雙刀』,『斬釘』、『截鐵』,你倆有資格接我三招。」
「截鐵」聞言哪裡還忍的住?暴跳如雷道:「他媽的!小子欺人太甚,咱兩個今天要是不把你千刀萬剮,『長白雙刀』從此就退出江湖!」
「斬釘」、「截鐵」同時飛身而上,要把眼前這個目中無人的可惡小子斬成肉醬!
燕八郎根本來不及阻止,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去阻止。
這種「後著」,不要也罷!
戰劍飛冷冷凝視著「長白雙刀」與他的距離由遠而近,目中戰意大盛,臉色愈顯蒼白。
「鏘!」破軍劍出鞘。
亮麗奪目的劍芒,就在戰劍飛拔劍的同時,從破軍劍那外表看來斑斕生鏽的劍身上透發而出,彷彿曙光初露,日臨大地,那劍光之亮,叫人無法正視。
「斬釘」、「截鐵」猝不及防下,立被劍光直射入雙眼中,頓時眼淚狂飇,睜目如冒。
兩人都是刀頭生涯過慣的老江湖,立時心叫不妙。
劍芒之後,接著就是逼人的劍氣。
戰劍飛飛撲而下,戰將劍法一式「馬革裹屍」,幻化出千百劍影,交織成網,層疊不絕往「長白雙刀」兩人迎頭罩下。
「長白雙刀」兩人畢竟是成名高手,雖驚不亂,在不能視物的情形下,竟同時大喝一聲,反手一刀往對方劈去,這一刀當然不是為了自相殘殺,而是在兩刀刀鋒交接之時,「斬釘」、「截鐵」就借著這一擊之力,加速逸出戰劍飛的劍勢範圍,其默契之佳,足可讓觀者拍案叫絕。
戰劍飛喝道:「好!這是第一招!」
「長白雙刀」自出道以來,從未有曾一個照面便落到如此狼狽的情況,兩人的理智已被怒火蒙蔽,不待視力完全恢復,已再度掄刀殺上,說甚麼也要把戰劍飛碎屍萬段啊!
破風之聲大作,刀浪如長河激瀑、滔滔不斷,「斬釘」、「截鐵」兩人收起輕敵之心,全力出手,成名殺招「天絕地滅」往這戰家第三代最卓越的傳人身上斬去,刀網之密,甚至把兩人的身影全部掩沒在刀浪中,只見一座小山也似的刀球,激厲呼嘯中滾向劍飛,如此可怕的刀招,你叫戰劍飛他如何抵擋了?
戰劍飛目不轉睛的直視「斬釘」、「截鐵」的刀招,面對如此惡招壓陣,他的神情竟然很是興奮,像是一個見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臉上、眼裡、心底,都在發著光。
甚至連一向冷峻的五官都有了一絲笑意,就像是萬里冰封一點綠。
他忽的橫劍一封。
這一迴劍自守,立刻有一股冷莫難近,至大至鉅的劍氣、元氣、神氣,自他身上透發而出,比甚麼金鐘罩、鐵布衫、橫練不死神功還厲害,劍氣形成一個護罩,有如銅牆鐵壁一般,把「天絕地滅」的刀勢,全都硬接了下來!
再強的風暴,也有雨過天青的一刻,殺招無功而返的「斬釘」、「截鐵」兩人,在一陣雨打芭蕉般的刀劍交響聲後,刀網散去,現出兩人驚駭欲絕的面容來。
戰劍飛竟能如此輕描淡寫的便接下他們的最強絕招,實在太不可思議!
二招已過轉守為攻,戰劍飛的第三招來了!
「單騎救主!」
戰劍飛挑劍急刺,璀璨無比的劍光就在破軍劍的劍尖開始爆發開來,這劍光,止以叫日月也為之失色,像是平地上的一顆慧星,驚虹一劍,直取「斬釘」、「截鐵」兩人。
來勢之快避無可避,絕招被破,銳氣大減的兩人,已別無選擇餘地,只有揮刀封架,擋!
「噹!」
一聲激震全場的清響,同時也象徵著戰事的結束。
戰劍飛與「長白雙刀」兩人身形交錯而過,接著三人便像是同時被凝結般的定住不動,看得旁觀眾人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他們都好想知道,勝敗究竟如何?
「鏘!」
戰劍飛回劍入鞘。
彷彿是接到了不可違抗的信號一樣,「斬釘」、「截鐵」兩人的手中刀,在戰劍飛佩劍回鞘的同時,斷成兩段,掉落地面。
斷掉的不只是他倆的鋼刀,還有他倆的身子,也同時被戰劍飛一招要斬,分成兩截,「斬釘」、「截鐵」,死不瞑目!
「長白雙刀」竟真的走不過戰劍飛手下三招!好可怕的「三代第一劍」!
戰劍飛孤傲無比的臉上,毫無一點欣喜的得意之情,好像戰勝「長白雙刀」這樣的對手,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似的。
他的銳目回到他最先選定的對手上,劍一般的視線直視著戰雲飛,冷冷道:「輪到你了,戰雲飛。」
以這種方式,和分別十年不見的親生兄長見面;但這個兄長卻是一上來就逼著自己和他決一死戰,戰雲飛此刻的心情,也不知是該高興?悲傷?或是乾脆一劍來個自我了結的好?
戰雲飛的手在顫抖,他真的能夠和他的兄長一戰嗎?
他的「仁劍」從不殺人,但與戰劍飛這樣的高手決鬥,若不豁盡全力,就與送死無疑,他一死還不打緊,但他的結義兄弟唐得、唐失,還有納蘭鳳,以及陷身在談笑山莊,此刻生死不明的高飛,定也難逃大劫,就算是為了他的兄弟和紅顏知己,他此戰也只許勝不許敗!
敗者的下場,便只有一死。
要勝過戰劍飛,便只有殺死他。
殺人!
殺!這個從未在戰雲飛心中佔過一席地位的念頭,此刻竟成了他唯一可以選擇的路。
戰雲飛的手在抖,劍在抖,心在抖,就連他此刻的聲音,也似帶著抖意。
「大哥……」
戰?還是不戰?
遠處的屋頂一角,一名白袍公子將悅來客棧自始至終發生的一切,都盡收入他那冷銳無情的眼底。
他的嘴邊卻帶著笑意。
「我的好徒弟,在這走頭無路,四面楚歌的環境下,你到底還能堅持你那『不殺』的愚蠢理念到甚麼時候?為師的實在好有興趣知道。」
練獨行在看到戰雲飛拔劍走向戰劍飛的時候,這樣自言自語的笑著。
第二十章 手足相殘
第二十章 手足相殘
「誰都不要出手幫我。」
戰雲飛邁步走向戰劍飛的時候,在經過唐得、唐失、納蘭鳳身旁的同時,丟下了這句義無反顧、擲地有聲,一往無回的話語。
聽到這句話的三個人,有著各自不同的三種反應。
唐得臉肌抽蓄了一下,唐失妖瞳裡的金芒閃了又閃,納蘭鳳看似想出言反駁,卻又忍了下來。
比誰都關心戰雲飛安危(雖然納蘭鳳自己絕不會承認這一天)的她,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戰雲飛戰死在他親生兄長的劍下,那她又會有甚麼打算了?
真實本領一直深不見底的她,這次還有甚麼神來之技,可以扭轉眼前的危機嗎?
這個答案不是現在的戰雲飛所關心的問題,他此刻心中的念頭,就只有一樣,那就是如何才能避免與他哥哥的一場決鬥?
這個答案的可能性卻似乎渺茫的比微塵還要小,戰雲飛太了解戰劍飛的性格了,他說出去的話,比「斬釘」、「截鐵」還要不容轉圜,他說了要和你決鬥,就算那個人有著孫悟空一翻十萬八千里的異能,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也是一定要和你決鬥到底,而且不分出勝負,絕不停止。
對戰劍飛來說,要分出勝負,即是分出生死。
那卻是戰雲飛所最不願見到的一件事。
戰雲飛以萬般無奈,不知是憂是喜的聲調向戰劍飛打過招呼道:「哥哥,好久不見了。」
戰劍飛微一頷首,以甚至比輕描淡寫還要冷淡無情的語氣道:「我是來和你比劍,不是來和你敘舊的,你大可不必向我執兄弟之禮。」
戰雲飛慘笑道:「真非如此不可嗎?」
戰劍飛冷冷道:「只有先打敗了你,『劍煞』練獨行才會答應與我決鬥。」
「這是我四姊『女諸葛』龍若蘭的主意嗎?」
「這和任何人的意思都沒有關係,我也好想知道,在十年前慘敗在我劍下,被逐出戰家門牆,卻被練『劍煞』收為徒弟,練成『仁劍』的愚弟,如今在劍術上的修為究竟去到多高的境界?」
「我從以前就一直不是哥哥的對手,現在也還是一樣。」
「誰高誰下?一定要比試過後才能真正知道,否則天下人難以作出一個公正的評斷。」
「哥哥號稱『劍起三代第一家』,修為早已超越了戰家的歷代傳人,被譽為戰家百年來最傑出的將劍手,其名望之高,是愚弟所拍馬也望塵莫及的,這場決鬥,根本已是多餘的。」
「話說的很好聽,但誰又知你心裡真正的想法是甚麼呢?你在小五義中雖然排名最末,鋒頭、武功卻是公認最高的一個,號稱守劍之最的『仁劍』,近來更因接下了『刀瘟』武狂天無人能擋的三刀而聲名大噪,你早已以實力証明不需要靠戰家的名聲庇蔭也能闖出一片天空,相對之下,我這個三代第一家的戰劍傳人不就被比下去了嗎?」
「我從來就沒這麼想過!」
「就算你沒這麼想過,別人也會這麼說。」
「別人愛怎麼說就讓他們去說,我知道的兄長,是從來就不會介意別人想法看法的一個人。」
「你說的沒錯,可是人是會變的。」戰劍飛默然了一下,然後道:「最重要的一個理由是,就算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我的『戰劍』也早想與你的『仁劍』分一個高下。」
戰雲飛嘆道:「真沒有別的選擇?」
戰劍飛冷然道:「絕沒有別的選擇!」
「我知道了。」戰雲飛以扼腕甚至於痛惜的口吻道:「但大哥你要比劍的對象只是我一個,與我的結拜兄弟甚至和這位納蘭姑娘都無關,不論決鬥的結果是如何,希望大哥你都不要再為難他們。」
戰劍飛頷首道:「你放心好了,如果你戰死在我的劍下,我一定會負責保護他們三個人平安生離此地的。」
戰雲飛苦笑道:「那就有勞大哥了。」又轉向唐得他們三人道:「二哥、三哥、納蘭姑娘,救出高飛大哥的重任,就只有拜託你們三人費心了。」
唐得色變道:「五弟,不可說這不吉利的話!大不了我們一起殺出去就是了,你要是不願與你的親兄長決鬥,也可以由我代你上陣啊!」
戰雲飛搖頭道:「不!我大哥指名的對手是我,這場決鬥也只可以由我上陣,高大哥不是也說過嗎?生命中有些戰役,是只有一個人可以單獨去面對的,現在就是那個時候了。」
唐得還要再說些甚麼,卻被唐失冷冷的截斷道:「五弟說的對,我們要聽他的話……」
唐得睜大他一對銅鈴般的雙目,不可置信的望著他的弟弟道:「甚麼?」
納蘭鳳再也按耐不下心中的憤怒,出言相譏道:「好一個冷血動物的唐失!在你的心中,甚麼兄弟手足之情,想必根本就不值一哂,比路邊的石頭還要不如吧!」
唐失用他那沙漏般的奇異妖目看向納蘭鳳,直望的後者背脊發寒,才以鬼魅一般的說笑道:「我就是太重視兄弟之情了,才不要唐得去幹出甚麼傻事來。」
納蘭鳳嬌軀輕震了一下,頓時明白了唐失話裡的真正意思,他當然知道唐得絕不是戰劍飛的對手,若是代替戰雲飛出場對陣,只有死得更慘更快,結拜之情再親,也比不上親兄弟之情來得親!唐失作的決定雖然無情,但誰也不能說他作的不對。
連結義兄弟也不站在他這一邊,戰雲飛是真的孤立無援,孤掌難鳴,看來也只有孤鬥而死了!
可是只要納蘭鳳還有一口氣在,她就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納蘭鳳再也不打算靠任何人的力量,她下唇緊咬著上唇,用力思索,要找出在眼前的困境之下唯一可能的生路來。
戰雲飛將「阿難」劍斜指向戰劍飛心口,左手捏了一個劍訣道:「大哥,請指教。」
戰劍飛好清楚戰雲飛現在的劍式,那是戰家門人間互相比試時必用的起手式,這一式並無傷力,其用意只在於告訴對方這是同門間的切磋研習,點到即止,毋須見血,而這也是戰雲飛所欲傳達給他的心意。
戰劍飛又會怎麼想?
天真!這就是戰劍飛對戰雲飛的想法。
戰劍飛橫劍張臂,用的是戰家劍法的另外一招起手式「兩軍對壘」,顧名思義是兩軍對陣,無所不用其極,戰場之上無父子,當然更無兄弟,戰劍飛是不打算領他弟弟的這份情了。
戰劍飛劍式擺開,淡淡道:「不必客氣,來吧。」
戰雲飛的心實在好痛!他僅餘的最後一點希望,也被戰劍飛這一招「兩軍對壘」粉碎,戰劍飛是不可能對他手下留情了,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得拿出自己的真本領來換!
手足相殘,難道真是他倆兄弟無法避免的命運?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戰雲飛長嘆一聲,以萬般無奈的長情和語氣道:「我絕不會對大哥你先動手的,大哥若要賜教小弟的劍法,請隨便發招過來好了。」
戰劍飛實在好討厭他這個婆婆媽媽又畏縮不前的同胞兄弟,到了如此田地,他仍是一味的堅持婦人之仁!這樣懦弱無能的人,為甚麼偏偏會是自己的親弟了?練獨行到底看上這小子的哪一點?他又憑甚麼能跟自己的手中劍相提並論了?
戰劍飛從來就不發問,他的疑問都是用他的劍去尋找答案,一劍把對方的身體穿個窟窿,沒了使他困惑的對象,疑問也就不再發生了。
無聊的血親羈絆,是阻不了我戰劍飛的劍的。
一劍直刺中宮,簡單而毫無花巧的一劍,卻有著無與倫比的勁道和速度,千錘百鍊的一劍,不信戰雲飛可以抵擋得住,殺!
戰雲飛的反應也不慢,一劍遞,「仁劍」守式││推己及人!擋!
「噹!」
戰劍飛攻的快,戰雲飛守的也快,兩劍悍然相接,爆出一聲交鳴激響,蓬蓬火星,煙花也似的往四周激飛,燦爛難言!
戰劍飛意外了,雲飛竟能毫髮無傷的接下他一劍,這個「仁劍」可絕不簡單啊!
意外!但還不足以使他驚嚇,剛才一劍只是七成功力,牛刀小試!現在再來的一劍,可是八成功力的戰將劍法一式││馬革裹屍!戰劍飛好有信心,就要戰雲飛傷或敗在這一劍之下。
戰劍飛身劍合一,漫天劍影如一張大網般向戰雲飛罩下,細碎鋒利的劍氣在未及後者三尺前,已將他的外衣割裂,只是劍鋒上的劍氣已有如此威力,戰劍飛的戰將劍法,確是已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
劍網來勢兇悍,戰雲飛也不敢託大,雙手持劍,身形急旋而上迎向劍網,「仁劍」劍式「問心無愧」,在身前舞出一片潑水難近的劍網,劍網對上劍網,一剛、一柔的兩種劍招纏鬥在一起,鏗鏘連聲密似珠落玉盆般響起,清脆而懾人心絃!
一陣近身搏鬥後,劍網同時散去,竟又是旗鼓相當,誰都沒佔到便宜!
戰劍飛這下不只是意外,而是震驚了,剛才那一輪短兵相接,戰劍飛感覺到戰雲飛對「馬革裹屍」這一式劍招的奧義所在,早已瞭如指掌,他的「仁劍」不但避重就輕的接下自己所舒劍網,還大有反攻的餘地,只不知為何卻隱忍未發,這應是沒有可能的事!戰將劍法,從來都只有戰家的正統傳人才可以參悟其中的奧祕,其他人就是偷學或自己領悟,也只能參透一點皮毛而已,當年自己在甄選傳人的試劍大會上,使出自己悟來的「單騎救王」,後來經証實也只有三成火候而已,這個一早已被逐出戰家門牆的戰雲飛,怎麼可能能掌握戰將劍法的真諦了?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戰雲飛對劍法的悟性之高,根本就遠在他戰劍飛之上,甚至在十年之前猶是童稚之齡,已能自行領悟將劍法的奧祕;以那一次的比劍若不是戰雲飛他存心相讓,不願對自己的哥哥狠下辣手,他這個戰劍飛就絕無可能成為戰劍傳人!
這個最有可能的答案,卻是戰劍飛所最不願接受的答案,只要想想那可能性帶來的侮辱,已是生性高傲的戰劍飛所絕不可能接受。好可惡的戰雲飛,你道你真會在我之上嗎?你發夢還早啊!我下一劍就要把你生噬!
戰將劍法最強的一式來了,單騎救王!凌厲洶湧的劍氣像是一束無形銳箭疾射向戰雲飛,戰劍飛就要用這一式証明他才是戰家之中天資最卓越的奇才!
毫不留情的一劍!戰劍飛逼出十成功力,「單騎救王」以君臨天下之姿,人劍合一化成一道長虹疾電,直取戰雲飛。
戰雲飛,你就去死吧!
殺招臨頭,戰雲飛目中卻全無懼色,「阿難」長劍一展,似緩實快,似輕又柔的一劍,像是毫不著力,卻能如天外飛來一筆的破入戰劍飛身劍合一的劍芒中,劍面像是一片落葉般輕搭在破軍劍劍背上,戰雲飛一拈一帶,妙至毫顛的一劍卻正好將戰劍飛滿洩待發的劍勁全部卸開,引得他身不由己,「單騎救王」的劍氣只能轉向空聲在兩人身的空地上,「轟」的一聲,劍氣炸開,土石飛濺,地動山搖,地面陷下一個深坑,足見這一劍之威;然而這一劍,畢竟是了一個空。
「三代第一劍」戰劍飛竟然一劍聲空!
戰將劍法,竟然勝不過「仁劍」守式。
戰劍飛面如死灰,雄軀輕顫,他自出道以來,尚是第一次試過這種屈辱的失敗感覺。
而這種屈辱,竟是由他一向以來便看不起的胞弟戰雲飛所施給他的。
塵土飛揚,戰劍飛的白袍、臉上,都沾滿了灰屑,一向最喜歡白淨一身,白不沾塵的他,如今不久是身上沾上了灰塵,就連他的心中,也已被失敗的灰影所蒙蔽。
納蘭鳳第一個領頭歡呼道:「好啊!小飛你果然厲害,不費吹灰之力就勝了這個白無常!」
她對戰劍飛殊無一點好感,看他一身白衣,又冷峻無比,就一早已在心裡替對方定下了這個「白無常」的外號。
唐得也樂得在一旁加油添醋道:「就是啊,甚麼『三代第一劍』?我看是『三代第一賤』還差不多呢!」
戰劍飛的失敗,雖然並不在燕八郎等談笑山莊人馬的預期之中,但他們也不會有一個會對前者的落敗感到可惜,這個目中無人,敵我不分的傢伙,他們也好想看到這趾高氣揚的小子灰頭土臉的喪氣模樣。
幸災樂禍,本來就是人之常情。
場內中人,真正毫無點喜意的,只有兩個人,那就是戰劍飛和戰雲飛這對兄弟。
戰雲飛的不喜反憂,除了是對不得已在眾人面前挫了哥哥的威風而感到內疚之外,還有以他「仁劍鏡心」的通明悟性,察覺到戰劍飛其實並不像表面上的一敗塗地,他的真正殺著,現在才要使出來。
「沒想到一別多年,你的劍法竟已去到如廝高明的地步,我收回剛才小覷你說話,你有資格見識我從未在人前使用過的新戰將劍式了……」
低沉冷酷的語調,戰劍飛失敗頹喪的感覺盡去,換上的是無邊肅殺的懾人劍氣,空氣中驀地充滿一種沉重的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異常氣氛,這冷寂的感覺似能把一切凝結,眾人的注意力,再度回到閉目斂氣,神情肅穆的戰劍飛身上。
直接面對戰劍飛脫胎換骨般的驚人劍氣,戰雲飛額上冷汗已不由自主涔涔而下,就連他也無法估計,戰劍飛下一劍的威力將是如何驚人!
百年前戰傲劍得「四象驚天神箭」之助,而領悟了比戰將劍法更上一層樓的「烈火戰將劍」;五十年前戰名劍以一人一劍之力,連敗六大門派一十八名用劍高手,自此奠定戰將劍法榮登太史世家的武林史記中「神劍榜」的最高峰地位,戰劍飛號稱「劍起三代第一家」,評價更在他兩位出色的先人之上,憑藉的就是他能創出前無古人的戰將劍法第五式││一將功成萬骨枯!
一直以來,人們都只聞這一招之名而不見其形,今日,此時、此地,面對連「戰騎救王」也取之不下的親生兄弟「仁劍」戰雲飛,戰劍飛已不能再有的保留,壓箱底的殺手鐧,已不得不披露出其神就的面紗了。
戰劍飛雙目緊閉,整個人似化成一塊千年寒冰,但那種令人不寒而懼的死亡氣息,卻不住增強凝聚,旁觀眾人,即使殺氣所指的目標並非自己,也已心驚膽跳,未戰先怯!戰劍飛的第五式戰將劍法,未出招已有如此聲勢,一但真正出劍,又會是怎樣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威力?
戰雲飛雙手握緊「阿難」劍的四尺長柄,神情凝重,將己身的「仁劍鏡心」功力運集到最高境界,準備迎接這空前一擊。
論勝敗誰屬,這一戰都必可被列入為武林史上「劍戰史」內的精采一戰。
驀地,戰劍飛劍動,發招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
萬千劍影飆湧而出,似是末日降臨的天上殞星,又似無數條惡魔捲飛舞,劍氣破空有聲,隆隆巨響如雷霆震怒,當真有如千軍萬軍齊至之威,壓向戰雲飛。
戰雲飛大喝一聲,一劍朝天,「仁劍」絕式││風行草偃,浩瀚圓渾的劍氣,隨心而發,將他身子護的密不透風,「風行草偃」力抗「一將功成萬骨枯」。
拚了!
萬骨枯的劍影似要將天空也為之掩蔽,但細看劍網之中的縫隙,戰雲飛的一人一劍,竟能在萬丈波瀾的劍勢中力守不失,就像在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無論巨浪如何洶湧,小舟總是能緊附在浪花之上而不被翻覆。
看見這一幕的唐家兄弟和納蘭鳳無不欣喜萬分,像戰劍飛這樣驚天動地的劍勢,絕不可能持久,只要戰雲飛能捱過最兇猛的一輪攻勢,強不能久,柔弱勝剛強,就該輪到戰劍飛倒大楣了。
「仁劍」畢竟是勝過戰將劍法一籌!
不!等等,戰劍飛的戰將劍法第五式並不只有那麼簡單,他的「一將功成萬骨枯」還留有後著,現在,就是那後著施展的時候了。
戰劍飛冷「哼」一聲,身子一轉,漫天劍影和他自己竟同時消失無踪。
眾人留在懷疑自己眼前見是否錯覺之時,只有雲飛一個人不驚不慌,他的「仁劍鏡心」早已察覺到戰劍飛並非消失,而是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化整為零,萬劍化為一劍,人劍合一!殺!
「萬骨枯」的劍網,是犧牲用來誘開敵人注意力的棋子,真正的殺招,是戰劍飛現在才要絕展出來的這一劍,一將功成,一劍必殺!
這才是真正的「一將功成萬骨枯」!
百丈長虹的驚豔劍芒凌空掠過,其勢能開山分海,這有如天勢一般的威力,是凡人所絕無可能抵擋的;更在眾人見到這一劍出現的同時,其劍鋒已飛捲至戰雲飛頸間,避無可避,也不容閃避。
戰劍飛臉上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他幾乎已經看見,戰雲飛被他一劍洞穿咽喉的光景。
戰雲飛,你是死定的了!
第二十一章 仁者無敵
第二十一章 仁者無敵
快勁至無與倫比的一劍,眼見就要一劍斬下戰雲飛的頭顱,這個時候,戰雲飛竟然作了一件場中人沒有一個會想得到的事。
他竟然把「阿難」長劍高高舉起,再插入身後所揹的劍鞘中。
在這生死關頭,戰雲飛竟然收劍?他是瘋了?還是自知不敵,乾脆束手待斃?
連納蘭鳳也為戰雲飛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至花容失色,而一時驚得忘了要出手搭救他的性命。
事實上,就算是「劍煞」或「刀瘟」親至,此時也已來不及阻止戰劍飛這「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殺勢。
天地間能救戰雲飛性命的,只有他自己。
戰雲飛是否存心要找死?我們不得而知,但就在戰雲飛回劍入鞘的同時,一度耀眼刺目的毫光,就在戰雲飛身後的劍鞘之間爆發開來。
戰劍飛的劍鋒飛斬至戰雲飛頸前時,自「阿難」劍劍鞘間所生的毫光,已暴漲至將他兩人完全掩沒。
毫光擴張成球,光球之內,傳出轟然巨響,卻把兩人戰鬥的結果完全淹沒,只看得旁人心焦不已。
遠處的屋簷一角,卻傳出不知是驚是嘆的一句叫聲:「仁者無敵!」
毫光由強轉弱,光球之內,赫然可見戰劍飛和戰雲飛兩人的身形,而戰雲飛他……他竟然接下了戰劍飛的必殺一劍!
納蘭鳳他們三人無不大喜過望,而談笑山莊的人馬其心情則可以用憂喜參半來形容了。
無論哪一方取勝,都不是燕八郎所希望見到的,只有這對戰家兄弟拚得兩敗俱傷,最好是同歸於盡,那才是燕八郎所衷心期待的結局。
饒是如此,只看戰雲飛此刻臉上痛若的表情,便知道戰劍飛的這一劍他接來絕不輕鬆。
光球逐斷消退的同時,兩人如電般劇震,斷線風箏般往相反的方向拋跌開去。
戰雲飛臉上血色盡退,落地時全靠唐得及時趕上來扶著,才沒有當場失態,卻張嘴猛噴出一口鮮血,澀聲道:「快走……」話未說完已昏迷過去。
而戰劍飛退出三丈外,便穩住踉蹌的腳步,除了一張白得幾近透明的臉色之外,便像似及有甚麼異狀。
納蘭鳳連忙湊過來探視戰雲飛的傷勢,美目已急的眼淚都要流下來,唐失就在此時咬牙命令道:「走!」
唐得一愕道:「走?要走去哪裡?」
唐失怒道:「當然是離開這裡愈遠愈好!難道你想留下來送死嗎?咳咳……」他一激動,哮喘般的劇咳又再度後發。
唐得立時手忙腳亂慌了頭緒,而仍有三分清醒的納蘭鳳,雖然一直就不喜歡唐失,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所作的這個決定是絕對正確,就算要立即為戰雲飛治傷,也要先等離開了眼前這批如虎似狼的大敵後再說。
所以她毅然點頭道:「唐三哥說的對,此地不可久留,有勞唐二哥你抱著小飛,我們護著你一起離開。」
唐得要是不亂了思緒,一定會注意到納蘭鳳此時對他們幾個人稱呼上的改變,但他此刻卻沒那個閒情逸致去注意到這種「雜事」,他只是緊張的望了唐失一眼,便下了決定道:「好,我們走!」
燕八郎喝道:「誰都別想走!」
他正要下令剩下的談笑山莊人馬包圍打殺了這四個眼中釘時,戰劍飛卻在此時冷冷開口道:「我說了要讓他們幾個走,誰要是有意見的,便先來問過我的劍吧!」
他話這麼一說,本來殺氣騰騰的談笑山莊眾人,立時氣焰全消,變得似比一群兔子還要溫馴。
因為誰也見識過戰劍飛的劍法,誰也不願意去給他的「一將功成萬骨枯」試劍,那是送死。
所以他們只有眼睜睜的看著唐得他們一行人離開。
燕八郎最是不忿,但也無可奈何,他身為主將,卻不能身先士卒,自也差使不動他的手下去面對眼前這煞星也似的劍手,但他的功力未復,根本無法動手,更重要的是,就算他的功力仍在,他也絕不是戰劍飛的對手。
放眼整個山莊,怕也只有新聘請回來的首席供奉「劍煞」練獨行和莊主「風雨故人來」上官談風,能和戰劍飛爭一日之長短。
既是技不如人,燕八郎只好把一股怨氣,全都轉嫁在差遣他們來幹這倒楣差事的狗頭軍師││「女諸葛」龍若蘭身上。
臭女人,我倒要看看妳要怎麼對我交代?
燕八郎心有不甘的率領著手下離去,俟所有人都像潮水般退的一乾二淨之後,一直如磐石般峙立著的戰劍飛終忍不住一震,自嘴角處流出了一絲鮮血。
鮮血緩緩自嘴角流至下額,戰劍飛卻神色木然,似是全不在意,也不加以拭。
他竟連受傷流血都那麼冷傲。
戰劍飛冷冷的凝視者戰雲飛一行人退去的方向,目光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怒火與恨意。
戰雲飛,我要你死的好慘好慘!
戰劍飛在沒有人可以窺見的心裡,暗暗的對自己的親生胞弟立下了這樣的誓言。
唐得等依著納蘭鳳的主意像是無頭蒼蠅般亂逃了一大圈之後,竟又回到離悅來客棧不遠處的巷弄,由納蘭鳳挨家挨戶的探查,終被她找到一間舉家外出的空屋,讓眾人有了一處暫時的避難所。
納蘭鳳向唐家兄弟解釋她的想法道:「以談笑山莊的勢力範圍之大,我們不論逃到哪裡去都會很快的被查出來,何況戰雲飛的身體此時更急需治療,雖然戰劍飛暫時嚇阻了燕八郎和他的手下,但其他的敵人一定很快就會盯上我們的行踪,但他們在一時三刻內,絕不會想到我們會回到離出事點這麼近的地方,更不會搜到這裡來,我們可以一方面救治小飛的傷勢,一方面想新法打聽失陷在談笑山莊之內的高大哥安危。」
納蘭鳳這樣說著,此刻她的俏臉上,一點也沒有了初遇眾人時的稚氣與天真,那充滿聰慧和自信的眼神,看起來倒有點像是「女諸葛」龍若蘭。
唐失那恆無表情的沙漏瞳孔終有了掩飾不住的驚奇神色,但卻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只把一副因嗆咳而顫如風中殘燭的瘦長軀體靠在大哥唐得身上。
而唐得則因為躭心他兩個兄弟的安危,根本無暇去思索納蘭鳳的主意到底是脫身妙計還是帶他們往虎口裡吞了?
四個不速之客把屋內的門窗全部由內反鎖後,便緊在大廳之中救治傷者,唐得原本打算先依慣例治療他的弟弟,卻被唐失生氣的斥罵說自己只是舊疾復發,有閒工夫不如去看看昏迷不醒的戰雲飛還好些!耿直的大個子只有紅著一張臉來到戰雲飛身後,開始用內功為他療傷。
「五弟的傷勢並不嚴重,只是被戰劍飛的劍氣震傷了內腑,我現在用內力為他治療,很快就可以醒過來。」唐得不好意思的對在一旁護法的納蘭鳳這樣說著。
納蘭鳳嘆了一口氣,她並沒有要責怪唐得的意思,她之所以沒有自己出手救治戰雲飛,並不是顧忌男女之防,而是一早已看出戰雲飛的傷勢須要上乘內功才能治療,這方面的功夫只有唐得才最能適任,所以才退居一旁,至於唐失的傷,那又不在她所能理解的範圍之內了。
唐得的判斷十分正確,在他貼在戰雲飛背後的雙掌源源不斷的運送功力之下,後者輕「唉」了一聲,似正要醒轉過來。
納蘭鳳面露喜色,正要開口,一把尖銳的笑聲卻先她一步響起道:「我的笨徒兒始終死性不改,不肯把『仁者無敵』的劍勢去到極致,害得自己反被戰劍飛的劍氣震傷,如今可有後悔當初的愚蠢了嗎?」
眾人立時臉色大變,唐得和戰雲飛更是齊齊一震,若不是兩人的治療好在此時功德圓滿,此刻便是雙雙走火入魔之局。
「劍煞」練獨行負手若無其事的走入大廳內,先對戰雲飛一笑道:「徒兒,你說為師說的對嗎?」
納蘭鳳忽橫插入練獨行和戰雲飛的視線之間,剎寒的玉臉對著練獨行冷冷道:「你要對他不利,得先過了我這一關才行。」
練獨行啞然失笑道:「好有趣的小妮子!練某要對人不利,豈是妳想阻止就可以阻止的了嗎?」
納蘭鳳一點也不退縮的道:「那得要試過才知道。」
戰雲飛著急的聲音在納蘭鳳身後道:「納蘭姑娘……不……不要去惹他……,不要為我冒這個險……」
納蘭鳳深吸了一口氣,卻仍然是攔在練獨行身前,絲毫不懼這劍出必取人命的無情煞星。
練獨行一對劍眉揚了又收,忽笑道:「有趣!本來我是想取妳這女娃的性命,因妳已成了我這劣徒邁向無情道途上的阻礙,可是現在我又改變主意了,既然劣徒練的是捨己為人的『仁劍』,那麼為了保護心愛的人,他就沒有了不督促自己變得更強的理由。」
不管燒紅了雙頰的納蘭鳳,越過她的身旁轉向冷踞在一旁的唐失笑道:「我今天來此,不是為了我那劣徒,而是為了你,唐失!」
唐失一愕道:「為我!」
「沒錯。」練獨行道:「當日你在棲異谷中劃血成字擋下武狂天脫手一刀的到底是甚麼功夫?我實在好有興趣知道。」
唐失沙啞的道:「我有甚麼義務要告訴你……」
「你可以不說。」練獨行好整以暇笑道:「但後果是這屋裡所有的人都得為你陪葬,練某說得出做得到,你是聰明人,自己想想那後果吧!」
唐失聞言一震!練獨行這句話可謂正中他的要害,就算他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但肯定也要在乎自己的生死,何況就算合眾人之力,也未必會是練獨行之敵,而且納蘭鳳更絕沒興趣為了唐失的祕密而拚命。
所以他只有咬牙道:「即使告訴了你,你也不可能知道我所使用的功夫是甚麼來歷……」
「那是我的問題。」練獨行微笑道:「而說與不說,卻是關係著你們四人性命的問題,所以趕快告訴我答案吧,練某一向都是沒甚麼耐心的。」
唐失忿忿的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從齒縫間迸出答案道:「是陰世真經中的破世陰字!」
除了唐得之外,沒有一個人露出曾經聽過唐失口中武功的表情,連練獨行都皺起劍眉道:「陰世真經?破世陰字?那是甚麼武功?」
唐失冷笑道:「是不是?就說了告訴你也不可能會知道了嗎!」
練獨行不在意的笑道:「有意思,沒想到世上還有連我都沒聽說過的高深武學,從你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你並未說謊,但不管這陰世真經是怎樣的一種武功,你也一定還未完全練成它,否則成就豈止於此?你也不致於弄至如今這個樣子了。」
唐失冷然不語,一對妖目裡卻是奇光閃閃,似是默認練獨行之言。
練獨行道:「要完全練成你那部陰世真經,還需要甚麼條件?」
唐失冷澀的道:「你要知道這個幹甚麼?」
練獨行傲笑道:「若你具能練成陰世真經,練某豈不又多了一個好敵人了。」
眾人聞言皆心下一震!練獨行的自負,實在已去到了睥睨天下的境界,但他確實擁有那樣做的本錢與實力,又讓人不得心生佩服。
就連唐失也說不出甚麼尖酸的話,只冷然道:「待我練成之日,一定第一個找『劍煞』印証高低,閣下大可不必擔心。」
練獨行哈哈笑道:「如此就最好不過!」斜眼望向戰雲飛,哂然笑道:「乖徒兒,為師的忠告你總是聽不進去,你對戰劍飛手下留情,他卻認為是奇恥大辱,誓要把你碎屍萬段才心干!這真是何苦來由?」
戰雲飛淡淡道:「不管如何,他都是我親生兄長。」
練獨行冷笑道:「你的心軟,只會為你帶來更多的災難和停滯不前,更使你這一輩子都沒有勝過為師的可能!」
戰雲飛道:「既然你這樣認為,大可現在就把我一劍了結掉。」
練獨行微笑道:「我現在不會殺你,我會等到你和戰劍飛來一次真正的決鬥,直到你們兩個中完全倒下了一個,我才要與剩下的那一個人比劍,這樣才能更享受戰鬥的快感。好徒兒,你說為師說的對嗎?」
戰雲飛色變道:「你這惡魔!」
練獨行道:「隨你怎麼說都好,兄弟相殘,已是你和戰劍飛之間所不能改變的宿命,雖然他的鬥志、殺性都在你之上,但我卻仍看好徒兒能獲得最後的勝利,你要加油,千萬不要讓為師失望啊!」
戰雲飛雙拳緊握,身軀顫抖不已,看他的樣子,若是還有動彈之力,就會撲上前去和練獨行拚命似的。
唐得在他身後捉著戰雲飛的手臂,給他精神和實質上的倚傍道:「五弟,冷靜點,千萬不要衝動啊!」
練獨行笑道:「對了,敵人隨時可能會至,還是省下你們那些血氣方剛的衝動,多留點力氣應付大敵吧!好自為之,為師去也。」
練獨行正要轉身離去,卻被戰雲飛忽然喝住道:「慢著!你至少也該告訴我們,我大哥高飛現在人到底是生是死?」
練獨行失笑道:「我的好徒弟啊,這到底算是命令還是請求了?」
戰雲飛冷冷道:「是命令也好,請求也好,總之人是失陷在談笑山莊,身為莊內首席供奉的你就沒有不知其下落的道理。」
練獨行微笑道:「就算我知道高飛的下落,我又有甚麼義務要告訴你了?」
戰雲飛堅定的道:「你可以不說,但後果是我一定會闖入談笑山莊中,救出高飛大哥或是為他報仇,就算轟烈戰死也在所不惜!」
練獨行啞然失笑道:「你竟拿死來威脅我?」
戰雲飛道:「我不是在威脅,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練獨行默然片刻,忽然仰天大笑道:「好!我『劍煞』練獨行本是從不把任何人的生死放在眼中,但如今我的徒弟卻以送死為要脅,為的是去救他一個沉迷女色的糊塗大哥,這麼有趣的事情,練某怎麼能錯過共襄盛舉的機會了?高飛還未死,現在該仍被關在談笑山莊之中,你們想救他出來,就要靠你們幾個人的本事了,成功的可能性是比登天還要難,好自為之吧!」
在狂笑聲中,頭也不回的翩然離去。
直到練獨行的笑聲微弱至完全消失後,納蘭鳳才深吸一口氣,心有餘悸的道:「好可怕的一個人!」
戰雲飛沉重的道:「他只是一個狂人,一個冷血的劊子手而已。」
納蘭鳳道:「但他始終是你師父,而且是我看他外表雖冷酷無情,但內心裡似仍對你有著一絲關心。」
戰雲飛苦笑道:「他怕的只是我在未達到『仁劍』極致之前便死去,那他將會錯失一個他細心培養出來,與他的劍路完全相反的相捋對手,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練獨行了,這個世界上除了劍和戰鬥,便沒有一樣人或事能使他真正心動的。」
唐得聞言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道:「如此說來,他的人生還有甚麼樂趣可言?」
戰雲飛搖頭道:「這或許就是像『劍煞』或『刀瘟』那樣的不世高手要達至人所難及的武道巔峰所需付出的代價吧!怎樣也好,此處已非久留之地,我們得儘快離開,一俟我回復行動能力後,我們就立刻想辦法潛入談笑山莊內救出大哥。」
唐失搖頭冷冽的道:「要去你們自己去吧,我要在這裡和你們分手了。」
包括唐得在內,其餘三人無不大驚失色道:「甚麼?」
第二十二章 不要再見的分離
第二十二章 不要再見的分離
唐失見了眾人的反應,啞笑道:「何必驚訝?這本就是必然的事情,不是嗎?」
唐得吶吶的道:「小……小弟,在這種節骨眼上,我……我們要去哪裡?」
唐失在唐得用到「我們」的字眼時,特別抬起頭來望了唐得一眼,聲音裡似帶著一點暖意的道:「我將要去的地方,你大可不一定要跟來的,哥哥。」
唐得紅著一張臉(也不是為了緊張還是為難)的道:「不……不管去到哪裡,我都絕不會離開你的,也沒有人可以分開我們兩個兄弟。」
戰雲飛望著唐得和唐失,以無比痛心的語氣道:「我一直以為雖然我們小五義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但我們該是比親兄弟還要親的生死之交才對!難道我的想法錯了嗎?」
唐失冷笑道:「結義兄弟?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把我們出賣弄至如今這個地步的,不就是我們的好四妹龍若蘭嗎?而高飛他就是不聽我之勸,仍一味天真的相信龍若蘭仍是他當年迷戀的那個小龍女,才會身陷溫柔鄉中,練獨行說的沉迷女色,可一點也沒說錯呢!」
戰雲飛不平的道:「就算四姊她背叛了我們,但大哥可沒出賣過任何人!他自棲異谷以來,就一直與我們並肩作戰,更且救了我們每一個人的性命一次不止,如今他不幸失陷在談笑山莊中,正急待自家兄弟的救援,而三哥你卻要臨危撒手,不管大哥的死活了嗎?」
唐失一瞬不瞬的直視戰雲飛道:「我們都是有完全自主能力的成年人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該由自己負責,今天的情況換成是我的話,也不會希望你們來救我,因為那與送死無疑!」
戰雲飛驚訝的瞪著唐失,似要從他的無情話語裡感受到他的真心,但他失敗了,即使他通明的鏡心能清楚的映射出人心的光明與黑暗,也無法改變一顆已為私欲而扭曲了的心靈,就像他不能改變龍若蘭一樣。
他身上的傷雖然重,但還不及他此刻心上的傷來得重。
繼龍若蘭之後,連「冷鏢」唐失也要背離而去了,他們小五義之間七年來所推砌起的結拜之情,難道就真那麼不堪一擊嗎?
戰雲飛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對他來說,傷心絕對要比傷身來得傷的多了。
唐得雙目之中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悲傷,鐵塔一般的魁偉軀體竟忍不住顫抖起來,一邊是他親生的弟弟,一邊是他曾立誓同生死的結義兄弟,這樣的為難處境,你叫唐得他該如何選擇了?
戰雲飛把臉轉過一邊,他實在已無法面對唐得的為難和唐失的決絕,強忍著心中的哀痛道:「既是人各有志,那小弟也不能強求,只好說二哥、三哥你們一路順風。」
唐得訝道:「五弟,你……你……」
戰雲飛慘笑道:「二哥,你保重;三哥,祝你能早日練成那陰世真經上的武學,小弟與二哥、三哥或許永無再見之日,但無論去到哪裡,我都會永遠把你們當成是小五義中的兄弟。」
也許你會覺得戰雲飛愚蠢,雖然不斷被身邊的人背叛、出賣,但他仍是視對方為知己、兄弟,始終相信彼此仍有情義的存在,如此天真易欺,實在是個冥頑不靈的大笨蛋!但不可否認的,少了像戰雲飛這種執迷不悟的大笨蛋,這世間將連最後一絲人情義理也蕩然無存,人也就與禽獸無異。
戰雲飛始終相信人間有情,每一個生命都是得來不易,無可取代的珍貴個體,所以他的「仁劍」只用來自衛或保護生命,而從不殺生,這是他的原則,也是他的堅持,也許這原則在弱肉強食,競者生存的陰惡江湖上只會令人陷入更多困境,但戰雲飛卻始終堅持他的信念不變,因為沒有了原則,人也就沒有了生存的意義。
唐得、唐失要走,就讓他們走好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頭各自飛,結髮夫妻尚且如此,何況是結拜兄弟呢?誰都沒有阻著別人追求幸福的權利是嗎?他不來倒戈反打你一把,已該是謝天謝地了,不是嗎?
話雖如此,戰雲飛的心中還是有著好深的遺憾,他好希望,自己還能跟小五義的兄弟們一起並肩作戰,只是如今這個希望,看來已成為如同海市蜃樓一般的夢幻了。
雖然如此,戰雲飛仍是以一副笑臉送唐得、唐失兩人離開,因為他就不想再加深唐得的內疚,戰雲飛就是這樣的人。
但這只有使唐得更加自責,就算戰雲飛痛罵他或打他一頓,反而會使他好受一點。
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唐失單獨離去,父母臨終前的遺言,便是要他這個大哥好好照顧這自幼便體弱多病的唯一胞弟,他永遠記得他在父母床前流淚所發下的誓言,今生今世,他也會用性命來保護唐失的安全。
唐失會知道嗎?他這個一手造成小五義之間兄弟決裂的始作蛹者,他的心中,可也會有一絲愧疚?
從唐失那面無表情的臉上,實在看不出他此刻心中的真正感受,他那沙漏狀的眼眸反映著金色的光芒,低聲沙啞的道:「再見了,五弟,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下一次見面怕是在很久以後……不,最好是不要再見了,下次再相見,我就沒有把握我們是不是敵人了……」頓了一頓,又道:「高飛的危難是他命中該有此一劫,天意安排如此,我們也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不要太過強求;至於五弟你,我的『天眼』雖然能看出你的前途多災多難,但卻有貴人相助,應該可以化險為夷,我所能看到和告訴你的就只有這麼多,剩下的就只有靠你好自為之了。」
對於唐失命相家般的預言,戰雲飛竟沒一點意外或是不悅的表情,只輕輕道:「我會的,你也要保重,三哥。」
唐失微一頷首,抓緊自己的黑袍,轉身走出屋外。
唐得猶豫了一下,望向戰雲飛的表情充滿了抱歉,看似有千言萬語要講,但終究只是深深的一鞠躬,追著唐失身後去了。
戰雲飛茫然目送兩位結義兄弟的離開,強忍著淚水不奪眶而出,他不能哭!現在還不是他倒下去的時候,他還要救出高飛,要龍若蘭為她的出賣付出代價,他要堅強。
忽然間,一隻柔若無骨的玉手輕輕伸過來搭在戰雲飛的臂彎間,他轉過頭一看,便見到了納蘭鳳那張宜嗔宜喜的俏臉,在近可感受到吹息的距離,以一雙充滿關懷的水汪汪大眼望著他。
納蘭鳳輕輕道:「別要太過自責,這一切並不是你的錯。」
戰雲飛痛苦搖頭道:「不!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上了四姊的當,把『穹蒼寶鑑』的藏寶圖信以為真的話,這一切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納蘭鳳柔聲道:「當初的你怎麼能預料到會有今天的這種情況?更何況你四姊是以有心算無心,就算你不上她的當,她還是會找到別的代罪羔羊完成她的陰謀。」
戰雲飛恨恨道:「大哥會失陷在談笑山莊,一定也是因為中了四姊她……龍若蘭她的詭計,我們小五義的兄弟一向待她不薄,大哥對她更是情深義重,她竟狠得下心來將我們統統出賣,我……我真想看看她的心是用甚麼東西做的?」他畢生從未對人口出重言,這樣的指責對戰雲飛而言,已是非常痛心的了。
納蘭鳳仍是好言安慰他道:「無論如何,你也要先把傷勢養好,才有救出高飛大哥的本錢。」
戰雲飛嘆了一口氣,誠摯的道:「納蘭姑娘與我們相交時間雖短,卻是如此關懷備至,情深義重,戰某縱是粉身碎骨,亦難以回報於萬一。」
納蘭鳳微笑道:「所謂的朋友不就是要能同甘苦共患難嗎?否則要來何用?不要再多說了,先讓我扶著你離開這地方吧,等追兵來就不好了。」
戰雲飛苦笑道:「有勞妳了。」
在黑暗而混沌的世界裡,不知過了多久,高飛終於回復了意識,第一個感覺就是頭痛欲裂,口乾舌燥,全身都難受之至。
他忍不住呻吟道:「水……」
一把不溫不火,低沉而充滿威嚴的聲音傳入他耳中道:「給他喝水。」
高飛感覺到自己的下額被人抬起,清涼的液體由口中貫入喉部,他貪婪的吸啜著救命的寶貴清泉,但飲不到兩口,水就不再倒下,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溺水多時的人,好不容易浮上水面呼吸到一口新鮮空氣,又給人一把拉回水底一樣,比甚至原失的滴水未進還令人難以忍受,高飛口乾舌燥,心胸鬱悶,忍不住又開口要求道:「水……給我水……」
一道戚楚的女音響起道:「大哥!」
高飛身子劇震,再沒心情顧慮到體內對水分的渴求,雙目猛瞬開來。
令他睚眥欲裂的景象赫然在望。
他的愛人兼義妹「女諸葛」龍若蘭被兩名光著上身,肌肉糾結的大漢一左一右的挾持著,龍若蘭披頭散髮,衣衫破爛不堪,渾身青一塊紫一塊,顯是在不久前還受到鞭笞,她腳下的地面溼濡濡的一片,已分不清楚是汗水還是血水?
兩名大漢更用放肆淫欲的目光在龍若蘭的胴體上不住遊走著,似將眼前的女子當成了自己即將飽餐一頓的美食一樣。
高飛目中似欲噴出火來,就要上前與兩名大漢拚命,救出龍若蘭於獸口之中,但甫一掙扎,才發現身上四肢早已被人用粗若臂膀的鐵鍊緊鎖起來,丹田更是空空蕩蕩的沒剩下半點真氣,任他心焦如焚,也休想能動上半步。
他只有急的對兩名大漢怒吼道:「快放下那女子,否則我誓要將你倆碎屍萬段!」
那威嚴而低沉的聲音再度在高飛耳際響起道:「人家說小五義之間情深義重,如今見到高飛你在自身難保的情形下,還只顧著關心『女諸葛』的安危,看來傳言果真不虛。亦或是高飛你對自己的義妹有著特別的感情了?」
高飛的注意力不自由主的被聲音的主人吸引過去,只見在兩名大漢的另一側,一名身著錦袍,古冠玉帶,偉岸如山的中年文士,氣質在出塵中隱帶著尊貴的皇者風範,一對銳目如刀刃般鋒利明透,令人望之心悸,更生出甚麼事都瞞不過此人的奇異感覺。
高飛心中劇震,他雖從未見過眼前人,但憑著他閱人無數的資歷與判斷,敢有八成把握肯定對方就是談笑山莊莊主││「風雨故人來」上官談風!
若真是上官談風御駕親征,他和龍若蘭今日就絕無倖理。
中年文士看著高飛緩緩道:「本座是誰?高飛你可猜得出來嗎?」
高飛冷冷道:「這又何難?只是沒想到連大名鼎鼎的上官莊主也會對一介女子下此毒手,實在讓高某心寒。」
中年文士淡淡道:「知情不報,藏匿外人,兩罪合一,本座對龍軍師這樣的懲罰還算是低的了。」
儘管早推算到對方的身分,但等到証實了眼前人真是上官談風時,高飛仍忍不住心中的震撼,深吸了一口氣後,才道:「一切事由皆是因高某而起,與我四妹可沒半點關係,莊主要追究,便追究高某一人的罪責就好了。」
上官談風微笑道:「說的輕鬆,本座早下令要將造成棲異谷內武林同道死傷慘重的血案原兇小五義四人擒拿到案,如今龍若蘭身為莊內軍師,卻公然包庇藏匿你這領頭老大,要是傳了出去,對本莊的名譽會造成多大的傷害你可知道?」
高飛再也忍不住的斥道:「上官莊主,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棲異谷內的慘案明明是你談笑山莊一手泡製出來的陰謀,你卻欲把這天大的罪名嫁禍在盡心盡力為你效命的四妹龍若蘭和我們小五義身上,我們五人和你之間到底有甚麼仇怨?竟讓你如此對我們趕盡殺絕!」
上官談風哂道:「盡心盡力?本座看是不至於吧!否則怎會在私通情郎的香豔關鍵被本座的手下發現生擒呢?」
高飛大怒道:「你怎麼講我沒關係,可是絕不能侮辱到我的四妹!」
上官談風冷笑道:「侮辱?真正的侮辱還未開始呢。」
微一揚手示意,龍若蘭身邊的一名大漢立作出反應,大手「嘶!」的一聲,一把抓下龍若蘭上半身的大片衣襟,露出僅可蔽體的褻衣及雪白柔肌,連兩邊玉乳都隱約可見。
龍若蘭慘呼道:「大哥救我!」
高飛看的怒火填膺,恨不得一出手就殺了那猥褻自己心上人的禽獸,偏是手腳都半寸也移動不得,急的幾乎要吐出血來。
上官談風好整以暇道:「這樣的侮辱只是開始,更精采的還陸績有來,本座這兩名手下都是色中餓鬼,對他們高不可攀,卻又艷美無雙的龍軍師早就渴望已久,更不會有甚麼憐香惜玉之心的,高飛你相信嗎?」
高飛悲憤的道:「你……枉你還是一莊之主,武林名宿,行事手段竟如此卑劣!」
上官談風也不以為意,仍淡淡道:「你高興要罵多久都可以,只是本座的兩個手下恐怕就沒本座那麼好耐性了。」
上官談風話一說完,另一名大漢又欲作勢要扯下龍若蘭的下擺。
高飛再也忍耐不住,厲嘶道:「住手!」仰天悲嘯一聲,喘著氣道:「好!你要甚麼條件?儘管開出來好了!」
上官談風露出滿意的表情道:「不愧是『俠盜』高飛,若不是你對本座有可用之處,本座豈會容你倆活至現在?」
高飛狠狠的盯著他道:「廢話少說!究竟想要我怎麼做?快說吧!」
上官談風露出沉吟的神色,片刻後道:「你能成功的潛入我談笑山莊,可見『俠盜』之號確非浪得虛名,本座需要借重的正是你這項長才,本座要你去為我盜回一項東西來。」
高飛怒笑道:「早料到會是如此了,到底是甚麼東西讓我們的上官莊主也如此著緊?總該不會是『穹蒼寶鑑』吧?」
上官談風笑道:「那種空穴來風的東西,本座一點興趣也沒有,本座要你去盜的是太史世家的傳家之寶││『皇極驚世典』!」
高飛一愣道:「甚麼?」任他事前如何猜想,也絕料不到上官談風要他去盜取的竟是這種東西。
上官談風道:「太史世家在武林中勢微已百多年,太史一族也多已棄武從文,但由於太史世家見責武林史記的編撰,在江湖上仍有一定的影響力,與朝廷的關係更是緊密深遠,當今太史世家之主太史春秋,為人雖然低調,武功卻是深不可測,『皇極驚世典』歷代皆由太史世家之主保管,你下手時須特別小心,一但失風被擒,不但是神仙也保不了你,你的四妹也得跟著你的失敗香消玉殞了。」
高飛悶哼道:「沒想到堂堂武林第一大莊之主的上官談風也會窺視『皇極驚世典』上的武功?」
上官談風微笑道:「你愛怎麼想隨便你,總之此事許成不許敗,更要在一個月之內看到成果,得寶之後,本座自會放你一個完整如初的『女諸葛』去雙雁雙飛。」
高飛喝道:「還有我的三位義弟!」
上官談風淡淡道:「本座的手下不再去為難小五義的任何人,但其他武林人士要找他們尋仇,可就不干本莊的事。」
高飛咬牙道:「這全是因你嫁禍江東之計而起,你要負責向天下宣告洗刷我們五人的罪名。」
上官談風失笑道:「別要得寸進尺,放你們五人一條活路,已是本座所能提供最大優惠的條件,再要討價還價,本座就命令我這兩名手下在這裡將『女諸葛』『就地正法』!」
這一招無疑正中高飛要害,他的態度立即軟化下來道:「千萬不可!我答應你就是了。」
龍若蘭悲泣道:「大哥,是我害了你。」
高飛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說這甚麼傻話?在我未回來之前,妳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嗎?」
龍若蘭嬌軀一震道:「大哥……」
高飛怒目望向上官談風道:「上官談風,我高飛今天就認栽,答應為你盜來『皇極驚世典』,但你定要遵守約定,否則我寧可玉石俱焚,也不讓你佔到半點便宜!」
上官談風淡淡道:「本座向來一言九鼎,你大可放心。」說罷向兩名大漢道:「帶龍軍師下去休息吧。」
高飛訝道:「你要把四妹帶去哪裡?」
龍若蘭被兩名大漢拉著便走,全無反抗之力,只能不斷放聲悲嘶道:「大哥,大哥,你要小心啊!大哥……」
上官談風向高飛冷笑道:「放心,本座只是讓『女諸葛』回去好好調養,待你完成任務回來的時候,自會讓你倆見面,你還是把心思放在怎麼從太史春秋身上偷得『皇極驚世典』吧。」
高飛除了用他那足可殺死人的恨意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視著上官談風外,就再也說不上半句話出來。
第二十三章 「陰皇」華惡崇
第二十三章 陰皇華惡崇
疾風知勁草,風行草偃,本是自然常理。
可是今日在這名為「日照坡」的十里草原上,成千百計的雜草被疾風一吹,不僅折腰,而且斷腰。
大片大蓬的草竟被勁風一吹而斷!彷彿在這處日照坡上,吹拂的不只是大風,而是刀風!
刀風來自一人。
身長九尺,偉岸如山的刀中神話「刀瘟」武狂天盤膝而坐,比他還高出一尺的配刀「悟」則插在他的身前土中。
「悟」的刀身上血跡斑斑,顯是在不久前經歷過一場殺戮爭戰。
武狂天雙目垂閉,似對身外事物不聞不問,表情之中,竟有著深刻的厭倦與疲憊。
為了「穹蒼寶鑑」,他實在已殺了太多太多人了,他手上的血腥之重,即使是一顆硬如鐵石的心,也有點承受不起。
他並不像「劍煞」練獨行般是天生嗜殺之徒,他殺人,乃是因為不得已不殺。
因為他練的是殺人的刀法。
他不想殺人,但碰上不能解決的問題,又不能與對方講道理時,就只有一刀下去,一了百了,這是最快也最直接解決問題的方法。
除了動刀,他也找不到更好解決問題的方法。
而他一動刀就免不了要殺人,連他自己也不能避免這個必然的結果。
他殺的人愈來愈多,怕他的人也愈來愈多,怕他的人替他封了一個「刀瘟」的外號,視他如毒蛇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而這竟也帶來一個預料不到的結果,由於「刀瘟」的名號實在是太響了,人們視他與死神無異,往往他去到哪裡,江湖上的同道早已聞風而逃,這竟替他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衝突,他竟因此少殺了許多人。
這真是天大的諷刺!他不想殺人,但命運偏偏安排他滿手血腥,到他真的殺了太多人時,反而無人可殺了。
只是這世上就偏偏有許多不知死活的人,為了追尋一個愚不可及的傳說,竟寧願視自己和他人的寶貴生命如無物,對於這樣無藥可救的人,武狂天只有用他的大刀使他們「領悟」,為他們「解脫」。
如果命運安排要他以殺戮來為眾生開解,那他就只有無怨無悔的去把它接受,走上這條血腥的不歸路。
因為這的承諾,因為他是「刀瘟」武狂天。
武狂天正進入「禪定」的忘我練功境界,驀地,一道慈祥溫和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徒兒,好久不見了。」
武狂天雙目猛睜,巨掌往身旁地上一拍,「悟」破土而出,武狂天起身、執刀、迴斬,動作一氣呵成,大刀猛斬向他身後的來人││「妙僧」慈悲!
慈悲笑道:「好徒兒,多年不見,一見面就要考驗為師的功夫嗎?」
雙掌似緩實快的在胸前合十,卻恰到好處的截下了武狂天的「悟」刀鋒,不僅如此,佛掌間所蘊含的驚人內力,竟還把「悟」的刀鋒反震開去!以一對肉掌就能震退武狂天大刀,這份功力,可比練獨行用柳葉擊開「悟」更難得啊。
武狂天叱道:「好!」手腕一轉,解脫刀法的第一式「一刀啟程」已重整旗鼓攻向慈悲,收刀出刀,快的竟似完全沒有停頓過一樣,其中的神奇處,不是親眼目睹,怎都不能相信。
慈悲歛起笑容,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晶潤如玉的雙掌在空間中作出種種筆墨難書的玄妙變化,最後給他十指重拍在武狂天刀面之上,更藉勢施展一鶴衝天的輕功,拔起五丈之高,脫離了武狂天刀勢的籠罩。
武狂天也給慈悲雙掌中所送來的力道震得巨軀猛顫,難以立即乘勢擊,但他畢竟功力深厚,略一回氣,已能再施殺招,「生死輪迴」舞起刀浪重重,人刀有如一個大風來般捲向慈悲,後者只要一但氣力用盡,落回地面,定會被武狂天的刀浪旋風絞成肉醬。
慈悲深吸一口氣,身子竟又違反自己常理的拔起一丈,一個筋斗來到,頭下腳上,人陀螺般急旋起來,而且愈旋愈快,愈快愈高,竟就像是個竹蜻蜓般一口氣飛出了十一、二丈,使武狂天的旋風刀勢完全派不上用場,這等驚世駭俗的輕功身法不但是聞所未聞,簡直連作夢都沒有想過!
慈悲落回地面,竟還有餘力取笑武狂天道:「好徒兒,還是斬不到為師啊,再加把勁吧!」
武狂天冷「哼」一聲,自他出道以來,又豈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囂張過?雙手執刀,殺招來了。
解脫刀法第三式││脫胎換骨!
大刀在虛空中劃出一道超平任何俗世之美的弧線,喻繁於簡,化巧著拙,不變中蘊含萬變的一刀,以肉眼難見的高速,猶如天劫的化身般斬向慈悲。
以驚人的刀勁將中招者的骨骸震離軀體,造成對方的骨、肉分離,達成「脫胎換骨」的效果,這就是這一式解脫刀法的真正奧義。
那一次戰雲飛的「仁劍」之所以能接下此招,是因為受唐失的暗器分神,「脫胎換骨」只發揮出七成功力,但這一次卻是十成功力的勁道斬向慈悲,老和尚!你該可以去死了吧!
慈悲怪叫道:「好小子!真想送為師上西天見佛祖嗎?」不敢怠慢,雙掌先收回胸前,漫吟道:「烈陽普照!」再疾推而出,帶起凌厲無比的炙熱氣流,正面迎上武狂天的「脫胎換骨」。
「蓬!」
極招相對,氣流悍然激爆,巨響震天,地動山搖中,兩人同被擊得往後飛退,以化去對方力道,竟是勢均力敵,誰都沒佔到誰的便宜。
解脫刀法前三式都無功而返,要斬下慈悲,看來以能用上武狂天從未用過的第四式,武狂天他會出招嗎?
手動刀揚,第四式來了!
不,武狂天竟把「悟」插入土面,接著單膝著地,疤臉低垂,恭敬的朝慈悲道:「狂天見過師父。」
甚麼?「妙僧」慈悲竟真的是武狂天的師父!這……這怎麼可能了?
如果他倆真是師徒關係,又怎麼會一上來就打生打死的像對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只見慈悲像是對武狂天剛才的舉動全不介意,呵呵笑道:「好徒兒,你的刀法愈來愈霸氣了,為師這把老骨頭差點也被你給拆散了。」
武狂天道:「師父客氣了,事實上狂天的刀法仍無法勝過您的『陽世真經』。」
慈悲微笑道:「你的解脫刀法仍有一式未用,而為師這是連壓箱底的絕招都使出來了,才勉強與你打個平手,足見你的修為確已青出於藍,超越為師之上了。」
武狂天搖頭道:「不是不用,而是不會,狂天仍未能頷悟第四式解脫刀法的精義。」
慈悲訝道:「甚麼?連身兼武家刀法和為師陽世真經兩派大成的你,也無法參透『白日飛昇』的奧祕嗎?如此一來,還有誰能阻止『陰皇』的復活?」
武狂天抬起頭道:「師父傳狂天刀法,使狂天得以親報父仇,重振家聲,狂天對師父的恩情,只有銘感五內,狂天也答應為師父做兩件事以為回報,但一直以來,狂天對師父的要求,卻一直大惑不解,盼望師父解答。」
慈悲含笑頷首道:「為師也知你一直好有疑問,你不妨把為師之前答應收你為徒前的兩個條件再說一遍。」
「第一,不許『穹蒼寶鑑』落在任何人的手上;第二,絕對不能讓『陰皇』華惡崇復活。」
「為師這兩個條件,一定讓好徒兒傷透腦筋了吧。」
「『穹蒼寶鑑』只是傳說之物,究竟是否真有其事?誰也不知,但狂天既然答應了師父,就會遵守諾言阻止任何想要追尋或佔有『穹蒼寶鑑』之人,就算因此大開殺戒也在所不惜;但師父的第二個條件,狂天多年來踏遍天下,明查暗訪,也從未有人聽說過『陰皇』華惡崇的半點事蹟,就像這個人從未存在過一樣,況且師父是要我阻止華惡崇的『復活』,既是『復活』,表示此人早已死去,死去的人又如何能復活?狂天實在不解其意。」
「你會這樣想,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對於華惡崇此人的一身能耐,卻不能用世間的常理去衡量他。」
「師父對華惡崇的事情知之甚詳?」
「為師就告訴你一個故事,你可知道,在武林史中被列入『神級武學』的大宗師中,最早的兩人是誰?」
「該是武神宮和天應門的始祖,獨孤唯我和邪童。」
「正是,這兩人本是巒生兄弟,功力修為均已超過兩百年以上的天人級高手,這神、魔兩派中至高無上的兩名大宗師,性格和武學雖是各走極端,但最後的下場卻是殊途同歸,更是玄奧至極。獨狐唯我在太史霸業攻入神宮時悟得『白日飛昇』之祕,兵解仙去;『人皇』邪童與一代大俠太史千秋一起消失在破降虛空,兩大宗師均未留下半點肉身遺骸於人世,但他們的武功及門人,卻是一代又一代的傳了下來,天魔門傳至第二代,門中出了一個不世奇才,他的名字就叫做華惡崇,華麗的華,邪惡的惡,崇高的崇。
「華惡崇驚才豔羨,本是最有資格接掌第二任天魔門門主大天魔之人,但他的野心卻不僅於此,他想要的是和獨孤唯我和邪童一樣,練成『神魔不死訣』,永生不死;但『神魔不死訣』自獨孤唯我和邪童反目成仇之後,其精義也被一分為二,分別成了武神宮與天魔門的鎮派絕學武神四式和六慾天魔功,華惡崇就算接掌大天魔之位,也只能修習六慾天魔功一種武學,永無希望上窺『神魔不死訣』的最上境界,但不甘心死的華惡崇卻被他想出一個法子,竟以天魔門中的身外化身之術,改頭換面,投入武神宮中,欲偷習成武神四式,再將這兩種絕學合而為一,成就他的『神魔不死身』!」
「能有此膽識和手段,華惡崇確是非凡之人。」
「只可惜華惡崇盜武的如意算盤卻在開始後沒多久,便被當時的第二任武神宮宮主發現了,但那時的他已身兼神、魔兩派之長,縱是被當時的『武神』和宮內眾多高手圍困,他仍能突破重圍而去。只是此一行徑卻驚動了一向視華惡崇為眼中釘,唯恐他回來奪去門主之位的大天魔,同仇敵慨下,神、魔兩派的宗主史無前例的聯手合作,武神、大天魔以二敵一,苦鬥九日九夜,終將華惡崇擊斃於一處神秘之地。只是兩人亦在該役中身負重傷,回到派中交代完後事後,便立即倒地身亡,使得那一戰的過程更是撲朔迷離,而華惡崇本人的事蹟便被神、魔兩派中人列為恥辱及最高機密,故連武林史中亦不見記載。」
「照師父這麼說,華惡崇該早已死去百多年,更連屍骨都已點滴不存,又何來復活之理?」
「華惡崇被舉為神、魔兩派五百年來,唯一能與獨孤唯我和邪童兩人並駕齊驅的蓋代奇才,他的算計豈會如此簡單?他在潛入武神宮之前,已祕密修鍊了魔門中最為邪異玄奧,也從無人敢以身試險的『九死大法』,被『武神』和大天魔聯手擊斃,根本早在他計畫之中。」
「師父愈說愈玄了,甚麼『九死大法』?又怎麼可能連自己的死亡都當成計畫,這豈有此理?」
「也難怪你會無法置信,因為『九死大法』的修鍊過程就與世人所知的武學完全背道而馳,一般上乘心法,所講求的就是練精化氣,練氣化神,練神還虛之類的過程,功能延壽續命,即使『神魔不死訣』也不例外,唯有『九死大法』是要求先死後生、死中求生、置之死地而後生,『九死大法』共分九層,分別是哀莫大於心死、死而復生、生不如死、死不如生、雖生猶死、雖死猶生、同生共死、永生不死,以及無人見過其真正面目的第九層,每更上一層的功力,練者都要『死』上一次,死後重生,功力亦可大幅增強,聽來雖費夷所思,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不是狂天不相信師父,只是師父所說的華惡崇此人和甚麼『九死大法』,實在太過玄異,讓人難以置信,就算華惡崇真能死而復活,他又為何要故意被『武神』和大天魔所殺,這於他又有甚麼好處了?」
「『九死大法』的真正奇妙之處,是可以藉『死亡』奪取『生機』,練有『九死大法』的人,縱使被武功高於自己的人所擊斃,卻可以透過『九死大法』的神妙功能吸取和記憶對方的功力及招式,到死而重生後,就可以擁有對方的武學,這種完全顛覆生死輪迴,更能大幅和永無休止增進己身修為的心法,就是華惡崇之所以蓄意被神、魔兩派宗主聯手擊殺的真正原因。」
「照師父你這麼說,華惡崇該早已無敵於天下,為何到至今仍是默默無聞?他又真的還活在人世嗎?」
「華惡崇現在到底是生是死?這個問題只怕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像『九死大法』這種大傷天和,有違常理的邪功異法,其修鍊過程當然是凶險之至,在由死返生的階段中,一個弄不好就會弄假成真,形神俱滅。華惡崇繼有天縱之資,功力又是深厚異常,但由於當年『武神』和大天魔聯手所帶給他的創傷實在太過嚴重,使得他重生復元的過程也異常緩慢,甚至經過了一百年之久。但由於他的『九死大法』已去到第七層同生共死的境界,只要有人能練成他的陰世真經,氣機感應下,可加速他的再生步調,一但讓他重回人世,將是天下浩劫。」
「陰世真經?」
「這是華惡崇集六欲天魔功、武神四式和『九死大法』三種神級武學之菁華而創出來的武功,華惡崇此人天性邪惡,亦認為人性本惡,救犢之道,便是將世上所有人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滅絕,化人世為陰世。故將記載他武學之大成的書卷名為陰世真經,自封為『陰皇』。」
「要殺盡天下蒼生?這華惡崇是瘋子不成?」
「以他的功力才智,若讓他再得到『穹蒼寶鑑』內的永生之祕,說不定真有可能給他辦到,這就是為師要你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穹蒼寶鑑』落入任何人手中的原因。」
「師父所傳授給狂天的武功名為陽世真經,莫非跟華惡崇的陰世真經有甚麼關聯?」
「這其中的牽扯千絲萬縷,一時之間也說不盡那麼多,你現下的當務之急,是要儘快找到小五義中排行第三的『冷鏢』唐失。」
「為甚麼?」
「因為我曾與他有一面之緣,發現他正在祕密修鍊陰世真經上的武功,只是功力未純罷了。」
「我想起來了,在棲異谷中,唐失曾經以畫血成字的奇異功夫擋下我一記脫手刀。」
「那是陰世真經中的破世陰字,看來當年失踪的陰世真經殘卷,果然是輾轉流入了蜀中唐門。」
「既是如此,我就前去將唐失一刀了斷,一了百了,華惡崇和他的瘋狂理想也只有永埋土中了。」
「不,據說當年陰世真經被一分為二,俱都不知去向,但唐失既然能練成破世陰字,表示至少擁有一半的陰世殘卷,如讓這部陰世真經繼續存在世間,始終是個潛在的禍患,不如讓唐失把另半部殘卷找到,俟他把陰世真經完整合一,你再出手把真經毀去,永絕後患。」
「就遵師父所言好了。」
「唐失現在人該在談笑山莊和其他四兄妹在一起,上官談風為了將棲異谷的血案推到他們身上,定會對他們殺人滅口,你需盡快趕去救援,現在還不到唐失死去的時候。」
「小五義嗎?看來我與練『劍煞』的徒弟之間,還其是有一種宿命安排的惡緣呢。」
「戰雲飛這小子的潛質驚人,而且心地善良,在阻止華惡崇復活的任務上,或許他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我從不需要任何人的襄助。」
「不要小看這次為師的交負,若讓華惡崇真的重生,恐怕就是讓獨孤唯我和太史大俠重回人世,也未必制他的住。」
「這世上沒有武狂天的解脫刀法斬不斷的東西。」
「你要勝過他的機會,便是解脫刀法的第四式『白日飛昇』。」
「當年師父把『悟』交給我,還說要領悟『白日飛昇』的奧義,就要從這把『悟』中去尋找,可惜這些年來,狂天始終無法參透刀上的秘密。」
「這是我們陽世一門歷代相傳的口訣,為師直到現在也不明白,也就不能參透第四式的刀法,你在用刀的天資上遠勝為師,所以為師才把希望寄託在你的身上,希望你能領悟千百年來無人能曉的『白日飛昇』之祕。」
「狂天定不會讓師父失望。」
「時間無多,你好應儘速動身了,為師還要再去查探『穹蒼寶鑑』和另半卷陰世真經的下落,恐無法助你一臂之力,談笑山莊高手如雲,你務必要小心應付。」
「上官談風……練獨行……戰雲飛……唐失……華惡崇……每一個都是值得我武狂天打敗的敵人,談笑山莊,我『刀瘟』來了!」
第二十四章 白雲蒼狗
第二十四章 白雲蒼狗
「高飛如何了?」
「已經出發在往太史世家的路上,一切都依龍軍師妳的計畫進行。」
「這是當然的,高飛這隻孫悟空,怎麼可能逃得過我『女諸葛』的五指山?」
「對於小五義的其他人,不知軍師要如何處置?」
「當然是絕不能讓他們有命見到高飛,否則我的一場苦肉戲不就白演了嗎?」
「屬下已經掌握了他們三人的動態,戰雲飛和另外一名新加入的少女,正如軍師預料的往本莊而來,但唐家兄弟都與他倆分道揚鑣,照探子回報的情況來看,他倆竟是朝著太史世家的方向而去。」
「哦?」龍若蘭一對秀眉迅速攏了又展,道:「唐失不會到山莊來救高飛我絕不意外,但他為甚麼要帶著他那空有一身蠻力的哥哥去太史世家?這就讓人煞費思量了。」
龍若蘭面前的人道:「依屬下之見,只要把他倆乾脆收拾掉,軍師自然也就不必再為這種無謂的小事分神了。」
龍若蘭嬌笑道:「蒼狗,看來你倒很能揣測主子的心意啊,還真不愧你以狗為號了。」
被龍若蘭稱做「蒼狗」的人,生得一臉蒼老猥褻相,身高不足五尺,卻穿得一件寬大的灰色道袍,將他侏儒也的身子蓋住,從外表看來,還真有幾分老弱衰犬的氣質。
蒼狗雖然被龍若蘭比喻為狗,卻一點也不以為意,反而露出刻意討好的諂媚笑容道:「屬下本來就是莊主和軍師座前的一條狗,一條最忠心的狗。」
龍若蘭微笑道:「那好,除去我兩個結拜大哥的任務,就交由你蒼狗來做了。」
蒼狗哈腰笑道:「屬下一定盡力而為,鞠躬盡粹,萬死不辭,也要完成軍師的交付。」
看他的樣子,不但此人的名號像狗,這副仰首垂涎的醜態,簡直就與一隻搖尾乞憐的狗無異。
龍若蘭倒不太把眼前的蒼狗放在心上,像她這樣的上位者,原本就是需要一些忠心聽話而又能跑腿的狗。
但在談笑山莊中,即使是一條走狗也有著一定的實力。
綠草、黃花、白雲、蒼狗,這四個平凡的名號,對別人來說或許算不了甚麼,但只有最接近談笑山莊權力核心的人才有資格知道,這四個人就是上官談風直屬的劊子手部隊,他們四人各別的實力或許比不上已成殺手界神話的影子厲害,但四人聯手,就連影子也未必能敵,這是上官談風的判斷,而上官談風的判斷,幾乎是從不出錯的。
綠、白、黃、蒼,就是上官談風的「四色殺」,而這四個人的殺技,絕對可以讓你中了刀後還不知對方是怎麼出手的。
蒼狗是「四色殺」中年紀最大,卻也是殺性最重的一個,他殺一個人,甚至可以連殘忍無道的江洋大道,見到他對待目標的「手段」,都會忍不住嘔吐落淚起來,據說他曾經殺一個人,殺了七七四十九天之久,到第五十天時,那人身上的器官已沒有一處是完整的,甚至連他的父母都認不得他,要到蒼狗將那人剁成肉醬,熬成湯強餵給他們吃後,蒼狗才告訴他的父母,那湯就是用他們之前看到的「人」││也就是他倆的親生兒子後,他的父母才在悔恨交加中雙雙自盡。
那人之所以一直未死去的原因,是因為蒼狗要殺的人,甚至連自殺的權利都沒有,不讓蒼狗折磨到他滿意的地步,他是不會放他的目標輕易死去的。
也因為他的手段實在太過殘忍,終於驚動了天下三大名捕中的兩人「天網恢恢」羅法和「手到擒來」秦晚,在兩大神捕的聯手擒拿下,蒼狗幾無容身之處,恰好上官談風正在物色「四色殺」的人才,就把蒼狗納入帳下,救了他一命。
坦白說,除了權傾天下,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黑白兩道都得賞他三分面子的上官談風之外,這世上也真還沒有甚麼人保得住他了。
蒼狗雖然年紀大了,卻一樣貪權怕死,他知道,要保住他的性命,繼續他的享受,甚至追求更美好的生活,這世上只有談笑山莊可以辦得到,而他要繼續保有現在的身分地位,唯一的做法,就是在上官談風的底下做事,不離不棄,當一條最有用的狗。
為了活命,他不惜當一條搖尾狗。
向上官談風和向龍若蘭搖尾示好,對蒼狗來說,並沒有太大差別,他反正是那種全無羞恥心的人,只要能達成目的,手段並不重要。
龍若蘭也就是看上蒼狗這一點,所以才會派他去執行今此的任務。
說到底,要謀害自己的結義兄弟並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龍若蘭想要保持自己的「清譽」,找蒼狗這種身分隱匿,行事又乾淨俐落,不會留下一點線索的人當殺手,是最好不過了。
可是龍若蘭還不放心蒼狗一個人去完成這項任務,所以她對臨行的蒼狗又加了一句:「以你一人之力恐怕不足以應付唐家兄弟,所以我找了白雲當你的幫手,你倆就一起出發吧。」
蒼狗聽到白雲的名字時,目中奇芒一閃,額上的「太陽穴」也迅速跳了一跳,手背上的青筋掙了一掙,隨即便像是個沒事人一般的陪笑道:「軍師真是設想周到,屬下這就出發,務求在最短時間內完成任務回來。」
龍若蘭頷首道:「你知道就好了,下去吧。」
待蒼狗一面打躬作揖的退出大堂後,龍若蘭的視線才回到她的身旁,她身旁的桌上,有一塊紅布,紅布之上,擺著三顆人頭!
人頭血跡未乾,顯是剛死去不久,六隻眼睛俱都張得老大,五官深刻著驚恐無比的神情,顯是直到死前的一刻,還不相信死神會這麼突兀的造訪至他們身上。
三顆人頭赫然是燕八郎,和在高飛面前和龍若蘭、上官談風合演過一場逼上梁山戲碼的那兩名大漢。
只看他們三人臨死前的表情,便知道他們一定死不瞑目!
龍若蘭的視線在三顆人頭上來回掃視,忽然淺淺一笑,那是一種十分滿意的笑容。
燕八郎是甚麼東西?任務失敗,還敢向她興師問罪,真是該死!至於那兩名大漢,雖然是奉命行事的作戲,但他倆畢竟曾對她無禮,沒有人可以在她身上討到便宜而又不付出代價的,對那兩名大漢來說,代價就們的兩條小命!
這三個人頭是白雲帶來擺在她桌上的,白雲的劍術,至今為止還未曾讓她失望過。
龍若蘭愈來愈滿意現在的權力地位所能帶給她的方便,她只要一聲令下,就可以讓人飛黃騰達,或是頭上不保,生殺大權,全都掌握在她「女諸葛」龍若蘭手裡,這種感覺真是不錯。
誰說女人成不了大事?龍若蘭就要用自己的成就來証明,長久以來江湖上男人獨尊的局面是絕對可以被打破的。
上官談風為了自己更龐大的野心,無法同時應付朝野兩方面應接不暇的繁忙事務,在江湖方面,他需要一個有才智,有組織能力,有領導才幹,而又不會真正威脅到他地位的人才,那個人才就是非她龍若蘭莫屬。
要成大事,就免不了要有所犧牲,龍若蘭好清楚這一點,她腦中不斷浮現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高飛、唐得、唐失、戰雲飛,你們不要怨我心狠手辣,我也是逼不得已,要怨,就怨自己命薄吧!
這樣想的時候,她臉上赫然出現了一種狠極、絕極、厲極、毒極的神情出來,看上去倒像是尊女羅剎。
蒼狗離開談笑山莊,準備前往狙殺唐得和唐失兄弟,但白雲卻沒有和他一起同行,大道上只有他一個人,這是為甚麼?難道白完竟敢違抗龍若蘭的命令?還是蒼狗根本沒有通知白雲就逕自出發了?
兩種都不是。
白雲沒有和蒼狗走在一起,因為白雲不在路上,他在天上。
一隻巨鷹盤旋在蒼狗的頭頂上空,巨鷹之上,赫然立著一個人。
這人年紀很輕,身材不高不大,劍眉星目,腰懸寶劍,白服白冠,外表十分英俊。
他就是「四色殺」中的白雲。
白雲不用走的,他用飛的。
白雲立在巨鷹背上,其姿穩如泰山,只是這份人禽合一的身法,已足可驚世駭俗,何況白雲最厲害的還不是他的輕功,而是他的劍法。
青城顧道人以九九八十一式柳葉迴風劍法名震天下,但白雲只用了一劍便取去他項上人頭;「一劍光寒十九州」司馬不群的劍技之高,已被譽為武林經典,可與昔年的「聖劍」玉京飛媲美,他的配劍「去夏方知青衫薄」更被喻為當世九大神劍之一。
對付他,白雲只用了三劍。
第一劍斷其劍,第二劍斬其手。
到了第三劍,白雲便取下了司馬不群的項上人頭。
那還只是他「雲深深深不知處」劍法中一百九十八變裡的前三個變化而已。
可惜他是個曝不得光的殺手,否則這一戰定有資格被列入武林史記的「劍戰篇」中,永供後人傳頌。
白雲常常這樣想著,以他的劍法,他的名聲其實絕不該在「劍煞」練獨行、「三代第一劍」戰劍飛、「劍侯」樓雪衣這些人之下才對。
他一直是一個自負的青年人。
他也確實有其自負的本錢。
年輕、才能、自負,在他身上彷彿是與生俱來的,更好像是理所當然的,彷彿他天生就該是鋒芒畢露,一劍成名天下知的英雄人物。
但事實卻與他的理想相違背。
他有才氣,卻沒有運氣;有能力,卻得不到認同;他像是千里馬,卻一直遇不到知馬的伯樂。
儘管他打敗也打殺了不少成名已久,也名氣響亮的高手,但是他自己卻一直成不了名。
他取勝的每一戰,不是根本無人在場觀識;要不然就是被歸咎於運氣好,對手今天的情況太差……甚至還有人誣陷他是以不正當的卑鄙手段取勝的。
要不然,以他一個籍籍無名的年少劍手,怎麼可能會勝過這些享有宿名的劍法名宿?
嘿!這就是所謂的「成名高手」了,我呸!
見慣了這些「名門名派」的「名家氣慨」後,白雲對於自己能不能成名,反而不是那麼著緊了。
可是沒有名氣不打緊,但沒了另一樣東西,可就很要命了。
他可以沒有名,卻不能沒有錢。
他一向是個很會享受,也過慣享受的人。
享受的生活需要錢,錢不是萬能,可是沒有了錢,卻萬萬不能。
偏偏他又不是一個會賺錢的人,他唯一的本領,只是在於他的手中劍。
以他的性格和自負,用一些雞鳴狗盜的手法掙來的錢,他還真不屑用得起。
在這種進退兩難的困境下,他身邊的錢也愈用愈少了,別說是享受,就連過日子都快成問題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上官談風知道了他這個有本領卻不得志的年輕劍手,於是提出了招攬他加入談笑山莊的要求,要他成為「四色殺」之一,要他當一個殺手。
白雲剛開始的反應是拒絕,後來又覺得無所謂了。
他需要錢,上官談風可以供給他揮霍不盡的財富。
他喜歡享受,談笑山莊酒池肉林的尊貴生活,絕不會比帝王將相來得遜色。
他唯一需要做的,只是用他的手中劍去取那些上官談風要他去取的人性命,這一點也不難,而且一擊即中,功成身退,回到山莊後,上官談風的賞賜足可供他受用不盡,其他的,他都毋須太過躭心。
這份交易簡直是優厚極了。
這時候,白雲才發現,原來自己竟是天生適合當殺手的人才。
他的劍法變化莫測,來去如電,他的對手往往根本看不清他的出手,已被他的長劍奪去性命,他拔劍收劍,敵人的鮮血甚至還來不及濺到他的身上,他已得手,遠飆千里。
他出手講求乾淨利落,在他認為,一劍奪命,才是殺手藝術裡的至高成就。
所以他極為討厭他的同僚,也就是「四色殺」中的蒼狗,那種充滿噁心、變態、血腥,殺人可以殺上九九八十一天還殺不掉的拖泥帶水殺技。
還有他的老邁,他的卑劣,他的做作,他的猥褻……總之蒼狗的一切一切,白雲都十分厭惡,而且從來都不掩飾他對這隻老狗的輕蔑。
他覺得蒼狗根本沒資格與他並排。
要不是龍若蘭的命令,他才不會與這頭老狗一起出任務。
想起「女諸葛」,白雲的心裡就像發了熱,臉上也像發著燙。
像她那樣兼具才智和美貌的女性,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對象。
從龍若蘭的身上,他彷彿又看到了當年剛出道,英氣風發,英姿抖颯,立志要闖出一番大事業來的自己。
龍若蘭懂得欣賞他,她也會重用他。
他甚至覺得她還有一點喜歡他。
只是這份感覺,已足夠白雲為龍若蘭上山下海,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所以她叫他和他最討厭的蒼狗一起出任務,他就去了,可是他並沒打算和蒼狗分享功勞,唐得和唐失的項上人頭,要由他一個人來取!
他彷彿可以看見他完成任務回來時,龍若蘭那雙充滿喜悅和鼓勵的美目。
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能插翅飛到唐家兄弟那裡。
他雖然沒有真的脅生雙翅,但他的坐騎飛鷹,卻是有翅膀的,足可一日千里。
這鷹名叫「藍天」,是他從小就養大的,他與人鷹之間,已到了心靈相通的境界。
這世上能乘鷹而翔的人,除「獸神」宇文浩瀚外,唯他白雲一人爾。
白雲再望了底下的蒼狗一眼,輕蔑而不屑的嘴角一撇後,輕拍鷹頭,巨鷹便嘎叫一聲,展翅高飛,衝天而起,只一瞬間便去的不見踪影。
蒼狗,你就留在底下慢慢爬吧!
蒼狗望著天迅遠去的人鷹黑點,那萬年蛛網般結絲的蒼老臉靨上,竟慢慢出現一絲笑容,笑容像波紋般愈蕩愈大,到最後整個人都忍不住狂笑起來。
他笑的就像是一隻十分得意而忘形的老狐狸。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白雲啊白雲,你是螳螂?還是黃雀呢?
第二十五章 高飛的難題
第二十五章 高飛的難題
高飛遇上了難題。
解不開的難題,且還不只一個,是一大堆的難題,像一群整列過的軍隊,迎面向他衝來。
如果一個難題可以使人一個頭兩個大,那高飛現在的頭,起碼該有北冥之魚「鯤」的七、八倍大才對。
他的愛人被強敵扣押,他的三個結義兄弟下落不明,他自己成為武林中最大兇案的嫌疑者,而他現在還要去幹下一件比老虎頭上拍蒼蠅更要冒險與不智的舉動││從太史世家之主太史春秋的身上,盜走「皇極驚世典」送回給上官談風,才能救回龍若蘭。
任何一個人遇上他現在所身處的任何一種狀況,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拿把刀子自盡,一了百了,也省得活著痛苦。
可是他又偏偏不能死。
他要是死了,他身上背負的罪名就永遠也無望洗清;他的義弟們也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困境;而他的義妹兼情人龍若蘭只怕就得在飽經蹂躝後痛苦無助的死去(當然真相並不是如此)。
有時候,死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可是高飛這樣好死不如歹活的生存下去,卻也想不出一點解決問題的法子。
他回到悅來客棧,才發現那裡早已變成一堆廢墟,高飛驚疑交加,卻又打聽不出戰雲飛等人的下落,知道那一天發生過甚麼事的人,不是早就搬走了,就是三緘其口噤若寒蟬,他苦尋無助;上官談風以寶換人的壓力又如芒刺在背的催促著他儘快出發,最後他也只有放棄尋找戰雲飛他們去向的念頭,動身前往太史世家。
他只能向天祈禱他的義弟們和納蘭鳳都能平安無事。
要是他們有了甚麼三長兩短,他也萬不能一個人獨活。
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能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是他們五人義結金蘭時立下的誓言,他始終都未曾忘記。
高飛朝著無人所在的虛空嘆了一口氣,拉回千頭萬緒的思緒,將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遠處是蒼鬱茂密的一片樹林。
這是一間野外小徑的老茶店。
也是一間破店,三、四張破桌舊凳上,除了掌櫃兼夥計的灰服老漢外,整間店裡就只有高飛他一個客人。
高飛卻不計較這些,對此刻的他來說,恐怕再沒有比獨自思考來得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思考,是為了解開難題。
他的難題,是要如何從太史春秋的身上盜「皇極驚世典」?
取回「皇極驚世典」,上官談風真的就會依約放人嗎?
「皇極驚世典」究竟有何玄奧之處,讓上官談風對它如此看重?寧可冒著放高飛縱虎歸山的危險,也要誓在必得,他又為甚麼不親自出馬?
這一點很重要,高飛隱隱覺得,上官談風策劃棲異谷血案,只是聲東擊西的晃子,他真正的目的,該是就在太史世家的「皇極驚世典」之上。
高飛只知道「皇極驚世典」是一本記載天理命數,武功絕技的高深典籍,原出自於皇宮大內,是只有皇族中人才能修鍊的不傳之學。但傳至後世,皇族中人忙於爭權奪利,傾軌內鬥,已無心修鍊這種深奧武學。「皇極驚世典」反輾轉流落至專負責保管皇朝族譜,典籍的太史世家手中,成為傳族之寶;歷代太史世家之主,均須修鍊其中的武藝,其中練得最出色、也最出名的,當然就是三百年前權傾天下,武功蓋世的家主「天皇」太史霸業。
太史霸業之子,一代大俠太史千秋,雖說其八絕技藝多是出於自創,但為他打下武學基礎的,成就他一身流芳千古的不世絕藝,也是來自於「皇極驚世典」,此部武學典籍之博大精深,可想而知。
就算如今太史世家已遂漸勢微,但有太史世家門人修鍊「皇極驚世典」內中武學的一日,江湖中仍是不敢輕犯其鋒。
高飛從來沒見過太史春秋,也無從得知對方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但既貴為太史世家之主,一身修為絕對不能小看,何況太史世家在武林中一向擁有崇高超然的地位,一但真讓他盜走寶典,只怕必會引來一場大亂,高飛此生也就難有寧日。
但這還不是高飛現在最擔心的問題,只是想想要如何從深不可測的武學宗師太史春秋身上取走寶典,已足以讓他想破腦袋。
用硬搶的絕對不行,用偷的嗎?太史春秋豈是那種會讓高飛在他身上施展空空妙手的等閒之輩,就算換成是神手門的掌門「盜聖」高唐夢出馬,只怕也一樣沒有把握。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高飛苦思良久,仍是想不出良策,只想得他頭也要爆炸了,不得不再搖搖頭,又為自己加了一杯酒,一仰而盡。
另一邊的老掌櫃以同情和一雙飽經滄桑的眼睛注視著高飛,打從這個外表落魄的年輕人一進店來,老掌櫃就看出這人身上一定有著極大的苦惱,要不然他也不會坐在那裡一個時辰了,除了喝酒之外就沒有其他的動作,需知苦酒滿杯,酒入愁腸愁更愁啊!
酒意更盛,愁意更濃,難題難解,前途茫茫,高飛啊高飛,你要怎麼辦才好?
「我記憶中的『俠盜』高飛,該不是一個醉鬼才對?」
鐵鑄般生硬冷酷的聲音傳入高飛耳中,已醉了八成的高飛竟忍不住虎軀巨震,臉色大變,就連手中酒杯也把持不住,「砰」的一聲摔裂在地上。
一條偉岸的身影出現在高飛桌前,老掌櫃一直守在櫃台,卻也不知這人是甚麼時候進入店裡的?
來人沒打半聲招呼,便逕自坐在高飛桌旁的另一張凳子上,淡淡開口道:「你是要自己跟我走?還是要我動手?」
高飛臉色鐵青,顏角竟似已有汗珠滴下,澀聲道:「連大捕頭,高某實有不得已的苦衷,現在不能跟你回去到案,還請大捕頭能寬限一些時間。」
來人淡淡道:「三年前你也講過類似的話,我當時念在你並無惡行,且偷盜的對象只是一些為富不仁的貪官奸商,所得也多用來救濟貧苦,確不負『俠盜』之名,情有可原下,才法外施恩,放你一馬。但今次你犯下像棲異谷那麼大的血案罪行,此事已經驚動朝野,我也不得不秉公行事,將你和小五義一干人犯等繩之以法。」
高飛額上青筋突起,強忍怒氣道:「棲異谷的事,我和我的兄弟都是冤枉的,是有人栽贓嫁禍!」
來人不為所動的道:「有何冤屈?跟我回官府後才申訴吧。」
高飛知道休想憑一番說詞改變眼前人那硬如鐵石的心意,因為來人正是以鐵面無私的手段,和絕無轉圜的作風,名列天下三大神捕之首的「在劫難逃」連橫。
連橫三十七歲,二十四那年以慧星之姿崛起,即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京城總捕,一上任便以雷厲風行之勢在短短二十八天之內連破九件大案,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以一雙鐵手力鬥犯案無數的黑道巨梟「滅絕王」邢破軍,並將之擒下天牢。
「十二連環塢」曾以十二萬兩黃金在殺手界中懸賞連橫的項上人頭,連橫風聞此事,竟然單槍匹馬闖入「十二連環塢」總堂,以一人之力在數百名高手和「酒、色、財、氣」四大護法包圍下,仍能一掌擊斃「十二連環塢」總堂主「隻手遮天」黑無首後,揚長而去,此舉同時震驚了黑、白兩道,從此連橫就被譽為天下第一神捕,而且封上了「在劫難逃」的外號,意思是他要追捕的人犯,從來就沒有一個逃得掉的,猶如命中犯劫,在劫難逃!
高飛竟會在此時此際,碰上這出了名辣手難纏的人物,也可算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三年前他在京城作案,正好被連橫給撞上了,那一次道左相逢的際遇,令高飛至今猶是心存餘悸,他一身傲視天下的輕功,碰到了連橫,竟像是孫悟空飛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一樣,派不上半點用場,後來還是連橫認出了他的身分,念在「俠盜」的義名上,放了高飛一馬,他才免於被捕下獄,這件事也使得高飛從此再也不敢在京城方圓五百里之內作那「劫富濟貧」的行逕,可知他對連橫此人的深深忌憚。
但今日,偏偏在這多事之秋,在這荒郊野店上讓他碰上了連橫,這像是他命中注定好的煞星。
在劫難逃!
高飛忽然想起了連橫的外號,不由泛起一絲苦笑。
此時此境,他竟然還能笑的出來,連他自己也覺得十分意外。
連橫那彷彿是用風霜雕刻而成的深峻五官動也不動,利目似乎連眨也不用眨的盯著高飛道:「你應該知道反抗、逃走都是徒然,還是跟我回去吧,我保証你會得到公平的審判機會。」
高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的朝連橫道:「多謝連捕頭的好意,可惜高某實在有要事在身,只有得罪了!」
話一說完,足尖一挑,整張桌子像是活過來的猛獸一般往連橫迎面罩去,他自己卻往後急退,「天馬行空」身法全力施展開來,只要連橫被桌子阻上一剎那的時間,他就可以有那麼遠逃那麼遠,不用面對他那一雙令天下罪犯聞風衷膽的鐵掌。
這是高飛唯一可以爭取主動和逃出連橫追捕的方法,連橫的武功實在太可怕了,就高飛此刻沒有任何要事在身,他也不會選擇與後者正面衝突,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著好了!
桌面在即將撞到連橫臉上的前一剎那,連橫仍是那麼的穩如泰山,冷冷道:「沒有用的……」
「喳!」
連橫以沒有人來得及看清楚的高速,竟一出手就把他眼前的整張木桌一分為二,就好像他的手是一隻甚麼絕世利器一樣,高飛的算計,連阻止他一阻的資格也沒有!
「走不了的……」
破桌、彈起、追擊,全部動作一氣呵成的連橫,竟猶能反手擲出一錠銀子,不偏不倚的恰落在早被嚇得呆若木雞的老掌櫃面前,耳邊還傳來連橫的聲音道:「這是賠償店裡損失的錢……」
餘音未盡,兩人早已去得不見踪影。
高飛一掠十丈,卻是才腳踏實地,背後氣勁已如影隨形的從後捲來。
高飛心中叫娘,此刻情況已不容他細想,連忙運動一彈,慌不擇路的往眼前斜坡騰掠,要先避此劫,再圖謀後計。
可是不論高飛身形如何加速,甚至出盡各種挪移閃騰的步法,背後連橫的氣勁始終如附骨之蛆般不即不離的威脅著他,高飛一口氣發出近十里遠,一路上官出越林,仍無法甩掉心腹大敵,連回頭瞧一眼的空檔都欠奉,窩囊到了極點。
如讓這情況繼續下去,最後定是他真元消耗至油盡燈枯,只有倒地受縛的分。
有了三年前的前車之鑑,高飛哪還會讓悲慘的歷史重新上演,潛運體內所剩無多的真元,暗叫一聲:「老天保佑!」,拚盡最後一份吃奶的力氣,本是快得無可再快的身形竟又再增速,如脫絃利箭般疾掠向一處山坡。
這已是他最後的一著棋,不成功便成仁。
驀地身子一輕,一直如枷鎖般硬附在他背後的氣勁終於被他成功擺脫開去。
高飛心知肚明,好景只是稍縱即逝的光景,哪敢怠慢,大喝一聲,反腳往後撐去。
「蓬!」
高飛全力一腳有如踢在鐵柱上,半條腿幾乎就此痠麻失去知覺,但他卻不驚反喜,知道自己這意外一擊,終於打破了未戰即敗的局面,藉著反震之力,從左飛去,同時換上一口苦候已久的真氣,落地轉身,準備面對這避無可避的大敵。
連橫在他三丈外神色自若的負手而立,一點也不像是經過一番長途追逐的樣子,連呼吸都平靜如常,只是這份功力,已是高飛所望塵莫及。
形勢險惡,高飛卻是已別無選擇。
連橫雙目精光閃閃,淡淡道:「一別三年,你的功力卻是精進不少,但這一番垂死掙扎,也只是把落敗受擒的時間往後拖一點而已,反要浪費我不少力氣。」
高飛儘量爭取每一分回氣調息的時間,一邊用眼角餘光打量四周的地形道:「連大捕頭的大話不要說得太早,需知不到最後,勝敗也是未知之數。」
連橫搖頭嘆道:「事已至此仍是冥頑不靈,高飛你就莫要怪我不曾給你機會了。」
人影一閃,連橫赫然已來至高飛面前,一雙比常人大上數倍的黑黝巨掌從兩袖中探出,如蒼鷹撲兔般往高飛掃去。
高飛雖然早已知道連橫會對他出手,仍沒想到第一波攻擊會來得如此之快,大吃一驚下,連忙往後急翻,同時左腳「朝天式」,右腳「掃堂腿」,如一支巨剪般撐在連橫雙掌上,破去他的後著變化,但他自己也被掌力反震得如陀螺般打轉,要盪出五丈外才能重新拿住樁子。
連橫卻未有馬上追擊,目射奇光,這已是高飛第二次讓他感到意外。
身為天下第一神捕,他察言觀色的本領當然是不在話下,連橫一眼便看出眼前的「人犯」有著絕不言敗的鬥志和毅力,高飛的背後有著一股連他也不明白的責任感在鞭策著他,彷彿一般燃燒不盡的烈火,要生擒這樣的對手,只怕比殺死他還要困難十倍。
連橫對高飛這位雖有賊行,助人行善卻恐怕比那些沽名釣譽的君子大俠多上不只十倍的俠盜頗有好感,要不然他不會在三年前放後者一馬,但是這次的案子卻是由刑部直接下令,天下三大名捕盡皆出動,無論如何也要將棲異谷的嫌疑犯高飛他們四人一網成擒。
若是落在「手到擒來」秦晚或「天網恢恢」羅法他倆任一人手上,高飛他們的下場將更不堪設想。
連橫親自出馬來捉捕高飛,其用心卻是以善意出發,當然這樣的用意,高飛未必能明白,連橫也不須要高飛明白。
於公於私,職責所在,連橫今日都非要擒下高飛不可。
高飛只和連橫硬拚了一記,卻覺得雙腿血氣翻湧,久久不能回復過來,除心中叫苦外,也暗自奇怪連橫為何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連橫忽沉聲道:「高飛,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願不願意跟我回去到案?」
高飛仰天悲笑道:「高某今日一是戰死於此,一是逃出生天,再沒有第三種可能,連大捕頭不必多費唇舌了!」
連橫雙目精芒大盛,堅凝雄厚的氣勁如一堵無有質的石牆般往高飛迎面壓去,衣髮無風自揚,顯是動了真怒,冷冷道:「這是你迫我動手的。」
高飛知連橫出手在即,他也把自身功力提至極限,沉喝道:「你是官,我是賊,官賊對立,本是天經地義之事,有何迫不得已可言?連大捕頭不必對高某留情,高某也不會對你顏氣的!」
連橫冷哼道:「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
「不可活!」
「活」字猶言在耳,連橫已如驚蟄般動如脫兔,速度之快連一向以輕功見長的高飛也為之吃驚!右手五指合攏如刀,竟發出淡金色的光芒,破風聲大作,橫劈一掌,直取高飛。
高飛一見連橫所使用的掌法,忍不住身子巨震,色變道:「天刑掌!」
第二十六章 得失之間
第二十六章 得失之分
「小……小弟,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這是唐得一路行來第一百八十遍問起這個問題,但唐失所給他的答案,仍是只有冷冷無言的眼光。
「我早說過,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你隨時可以退出的,哥哥。」
只要被唐失這麼一說,唐得立刻就會變得手足無措起來,他這個親生哥哥,在無論是年紀或體型上都小他一線的弟弟面前,卻連一點應有的尊嚴也難保得住。
「不知道大哥和五弟他們怎麼樣了?」唐得對高飛和戰雲飛兩位結義兄弟始終念念不忘,像這種牽腸掛肚的嘆息,一路上也嘆了一百七十八遍。
唐失對唐得的嘮叨和抱怨始終充耳不聞,但這一次卻不同,一直在前面領路的他忽然停了下來,實得沒怎麼看路的唐得差一點撞到他弟弟身上。
「小弟,你怎麼了?」唐得訝道,接著他便發現唐失根本聽不到他的說話,後者出神的看著眼前的景象發呆,目光卻是一片呆滯,彷彿是中了邪般的定住不動。
唐得憂鬱且略帶不安的守護在唐失身側,他對這種情況可謂見多不怪,但唐失從來不會在哥哥以外的人面前「發作」過。
大約過了半柱香時間,唐失才渾身一顫,大夢初醒般回神過來,臉上卻出了一額冷汗,嘶啞喃喃道:「很近了……我可以感覺得到……原來三張殘頁真的在太史世家……白費了我那麼多工夫……這次一定可以完成『陰世輪迴』。」
唐得猶豫片刻,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小弟,算了吧,不要再練那部陰世真經下去了。」
唐失一對妖目忽然金光大盛,用冷如寒冰的語氣向兄長道:「你說甚麼?」
唐得心中一懍!但他今天是立意把話講個明白了,豁出去般道:「為了陰世真經,小弟你己經變得太多,也犧牲太多了,我實在不忍心看你再這樣下去。」
唐失瞇起眼睛,用斬釘截鐵的口吻道:「這是我自己決定的路,還記得嗎?當我們兄弟倆被唐家堡那群自私短視的長老逐出門牆時,我倆曾立下誓願,一定要讓唐門中每一個輕視得、失兄弟的人代出代價!」
唐得苦著臉道:「因此你盜出了唐門禁地中的陰世真經,這部祖訓中三令五申,絕對禁止修鍊的秘笈。」
「那是唐家歷代中人都太愚昧了,竟會去畏懼這部真經所帶來的無上威力,而且真經所蘊含的一個大秘密,更是他們所絕對無法相信與接受的,所以才寫可選擇讓它一直塵封下去。」
「雖然我從來沒看過真經上的內容,但也肯定那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大祕密。」
「當然,只要我完成真經上所記述的『陰世輪迴』,屆時不只是這武林,甚至整個天下都會有天覆的改變。」
「會是如你所願的改變嗎?」
唐失忽然住言不語,沙漏般的妖瞳反映著金色的光芒,其中所蘊含的情感之深沉複雜,就連他的親生哥哥也看不透。
「如果我說我所希望的改變,是一個唯我獨尊的世界呢?」唐失沙啞的道。
唐得沉痛但肯定的道:「那我會盡全力阻止你!」
唐失像是第一次認識唐得般的打量眼前人,良久良久,一絲笑意在他那單薄的嘴角擴散開來,輕輕道:「那你就試著來阻止吧。」
說罷背轉過身,逕自再往前路出發了,竟像是完全忘記唐得的存在。
怒氣和羞辱間時在唐得的體內衝激著,他的弟弟是吃定他了……不是嗎?他唯一能勝過他弟弟的地方只有體力而已,智力和精神則遠遠不及……大家都是這麼的說不是嗎?
唐失那瘦弱而無防備的整個身子就暴露在他的眼前,如果此時唐得要一掌擊斃他這個弟弟,絕不會比踩死一隻螞蟻困難!是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了嗎?這個一直常給他負擔,壓得他抬不起頭來的弟弟。
唐得的額面有汗,連掌心裡也流著汗。
唐失愈走愈遠,一丈……二丈……再不出手,就要離開一擊必殺的最佳射程了。
唐得會出手嗎?
出手了!
殺氣狂湧。
殺氣卻不是來自唐失的背後,而是來自於他的頭頂。
殺氣從天而降。
殺氣來自於劍氣。
一柄長劍,閃耀著冰寒的劍芒,像是一塊尖尖的冰雹,又像是一顆急墜的流星,看他的來勢之急之勁,沒有人懷疑這一劍能把唐失由頭到腳一劍貫穿,一劍釘死
唐得目眥欲裂,張嘴喊道:「小弟,危險!」然他距離已遠,這一劍又來得實在太快,欲救已遲。
中!
唐失中劍!
中劍了的唐失,整個人便似一堆爛泥般,迅速軟塌了下去。
一擊即中的白雲,臉上卻無一點欣喜之情。
以他銳利的目光,當然早就發現唐失是以金蟬脫殼的身法避過了他這一劍,這一劍的只是他身上的黑袍。
他的脫手飛劍一式︱︱殃雲天降一向十全十穩,從未虛發,也不知多少英雄豪傑飲恨在他這毫無先兆可尋的黃泉一劍天上來的殺招之下,在江湖上實力僅列於普通一流高手的「冷鏢」唐失竟能避過他這一劍!實在沒有可能的事?
除非他一早就對白雲的存在心有警愓,但那應是沒有可能的,選擇高飛九天的巨鷹作為突襲工具,加上能完全收斂己身的殺氣,白雲就能肯定,他的這一劍「殃雲天降」在出手前絕對是無跡可尋。
唯一的可能,是唐失對除了白雲之外的殺氣心存防備,誤打誤撞下給他避過了白雲的殺手鐧。
但除了自己之外,還有誰要殺唐失呢?
白雲沒有再細想下去,這一劍既然出手,也就等於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本來他可以利用坐騎之便,一擊不中,遠飆千里,唐家兄弟只有望天興嘆的分,但他實在太高傲了,既是突襲不成,那就用真功夫殺他們兩個也是一樣!
白雲長嘯一聲,巨鷹似是懂得主人心意,雙翅一收,從高空急降而下。
人鷹未至,帶起的勁風已吹得底下人呼吸不順,連睜眼也十分困難。
白雲的目標是唐失,這個能避過他一劍的陰沉漢子,絕對留他不得。
藍天的鋼爪發出藍湛的精芒,只要給牠抓上一爪,就是不被當場撕裂成碎片,也要身中劇毒而亡。
但真正最致命的,還是白雲的劍。
白雲手一揚,插在地上的劍竟被他隔空抽起,重回他五指之間,原來白雲早在劍柄上綁了一條細如蠶絲的鋼線,否則飛劍一擊不中,自己豈不成了手無寸鐵?
一個真正的殺手,便是事先能預想到出手時的各種狀況,真正要能做到萬無一失。
人、劍、鷹合一,殺唐失,唐失必死無疑!
乍見唐失遇襲,唐得頓時將之前對親弟弟的仇恨拋到九霄雲外,大喝道:「休得傷我弟!」擊出爆裂拳十二成功力,全力來救。
高度集中的拳勁像一根鋼柱般射向白雲,救弟心切,唐得這一拳絕對不能小覷。
腦後生風,白雲也不敢託大,立時彈離鷹背,一劍反向唐得刺去,變招之快,彷彿他早就在等唐得這一拳一樣。
唐得一拳擊在劍鋒上。
「啪!」
拳劍交擊,發出一聲如悶雷般的低沉激響,氣勁飛散四洩,唐得臉上微露痛若之色,他千錘百鍊,刀槍不入的鐵拳,竟被白雲這一劍刺傷了!
白雲也露出吃驚的表情,原以為空手接他一劍的唐得,應是不死也殘,但是唐得竟只得輕傷而已,這大漢的橫練功力可不能小看啊!
白雲激起好勝之心,一聲冷「哼」,「雲深深深不知處」的得意劍技展開來,頓時層層劍浪,如長江潰堤般猛往唐得湧去,劍網之密定可遮天蔽日,由外見去,只見劍網,不見白雲,確不負「雲深深深不知處」的劍招之名。
唐得眼中全無劍網,他只知道,要纏死白雲,不讓他能抽手去對付唐失,要恢復唐失,就要先殺掉眼前的白雲,一往無前,勇者無懼,管你甚麼重雲劍網,衝啊!殺!
唐得衝向劍網中心,愁雲深鎖般的劍影立將他身上割裂出千百道傷口,體無完膚。
白雲見狀露出一絲殘酷的笑容,哈……徒有蠻力的大笨牛,死不足惜!
血花飛濺,血霧凝結成雲,劍網割出血雲,正是白雲的另一殺招||血魅雲霧!
血霧凝結,笑容也凝結。
凝結,是因為錯愕!錯愕,是因為錯愕。
好個唐得竟然能完全無視割膚之痛,以瘋狂殺勢直衝入重重劍網中心,半步不退,竟讓他在血霧劍影中找到白雲真身,蓄勁已久的一拳重重轟在白雲胸前,立傳出骨裂爆響,整個人被轟飛出五丈外,吐得滿地是血。
拳勁入體,竟在體內四處同時爆開,白雲胸膛、咽喉、丹田、額頭,同時裂噴出鮮血;這一拳傷得他好重!
一拳四爆!唐得也會這一拳了!
白雲在血泊中回頭立起身子,雙目滿是赤紅殺意,狠笑道:「好!我小看了唐家兄弟的狂猛鬥志,受這點教訓也應該,但傷得我白雲,就要付出代價,很大的代價!」
唐得怒道:「又是談笑山莊的殺手?」
白雲冷笑道:「記得這個要送你們下地獄的名字,『四色殺』中的白雲。」
白雲忽仰天一聲長嘯,正與唐失纏鬥中的巨鷹藍天立時抽退高飛,來至白雲頭頂,卻是白雲朝天一劍,竟將愛鷹由尾至頭一劍貫穿!這是幹甚麼?
白雲怒喝道:「殺鷹求道!血海鷹揚!」內勁傳入劍中,將鷹身震裂爆碎,血花滿天,白雲運劍急舞,漫天血花在他劍勢引動下凝聚不散,竟幻成血霧鷹形,炫麗奇異,卻又充滿逼人殺機!
唐得何曾見過這等幻殺劍招?只有大驚道:「小弟,小心!這小子要拚命了!」
話雖如此,但在血雨雲霧阻隔,他連唐失在哪裡也看不清。
血霧愈聚愈濃,形神合一成血鷹破開雲海之惡貌殺招,飛撲擒拿唐得,血爪如鬼魅變身,便是直取唐得雙目。
「血雲鷹殺!」
白雲「雲深深深不知處」一百九十八變的最後一變,白雲已立下決心,這一劍便要取去唐得性命,殺他碎屍萬段才能心甘。
劍勁殺意全凝聚在血鷹血爪上,白雲好有自信,唐得絕對躲不過他這一記殺招!
就是他的太過自信,才會略了一得必有一失。
陰冷沙啞的聲音從唐得身後響起道:「世上能引血出招者,可不只你一人啊……」
一叢黑影從血霧中撲出,黑影之中,有著兩道金色妖異的光芒,迎向白雲血鷹。
唐得聞聲大喜道:「小弟!」
引血成招,血來了!
唐失出手一記劍指竟先劃傷自己,乘勢迴指再帶動唐得身上傷口鮮血,兄弟鮮血合而為一,飛墨書寫,畫血成字,是「破世陰字」!
左手寫「兇」,右手「死」,唐失竟然一次雙「字」齊出,雙「字」齊殺!
「咻!」「啪!」
如被賦予生命的索魂幽靈,「破世陰字」竟能後發先至,血字「兇」霧附在血鷹上,以血破血,血鷹幻形竟被「兇」字一擊而破,連血霧雲海也破逼開,藏匿在血霧之後的白雲也就無所遁形了。
「破世陰字」還有一字啊!「死」字來了!
白雲已顧不得再攻,兵臨城下,他只有回身急守,擋!
擋不住!小小一個血字卻是蘊力萬斤,勢如破竹,白雲縱迴劍擋格的及時,卻擋不住血字內的陰寒內勁,被「死」字斷劍、貫臂、破體,一切結果只發生在剎那之間,待白雲感到手臂撕心肺劇痛,發出殺豬般哀號時,他整個人已被遠遠轟飛。
這一擊不僅轟掉了白雲的一隻手臂,也轟碎了他的戰鬥意志。
白雲,是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絕不甘心接受失敗的白雲,目光中有著不能解決的疑問。
唐失的真正本領竟是如此可怕,那麼巨鷹藍天該絕對不可能與他糾纏那麼久的時間,除非是唐失之前一直在隱藏實力吧!
能忍氣吞聲到白雲眼中只有唐得的存在時,把自己的親生哥哥當成吸引敵人注意的誘餌,來營造他一擊必殺的出手良機,唐失真的好深沉!好可怕!
不能清楚目標實力,又犯上輕敵毛病,殺手大忌,白雲都犯上了,失敗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帶著一遍血花,白雲飛啊飛,退啊退,只有不斷的退,帶著無限羞辱的敗退。
要是唐得或唐失兩人任何一個再對此時的白雲補上一擊,已重傷敗逃的他就必死無疑,但是兩人都沒有出手,一是因為不願,一是因為不能。
不能的是唐失,發出「破世陰字」之後的他,整個人卻因耗力過鉅而頹然倒下。
唐得急忙渾忘一切般攙扶著唐失,哪還有其他的空閒去追殺白雲。
唐失在唐得懷中呻吟道:「快走……其他追兵或許隨時會到……這裡不能再留……」還未說完,他已暈迷過去。
唐失說的話,對唐得而言就是不可違抗的命令,後者連忙七手八腳的揹起弟,準備逃離現場,在這一場短期而殘酷的戰鬥中,似乎並沒有所謂的勝利者。
有,或許還有一個。
暗地處,早有人將這場戰鬥的一切結果盡收眼中。
那是一張蒼老不堪的臉,瞇成一線的細目射出陰森險意,眉間的法令似結成一道奸詐的笑紋。
螳螂捕蟬,蒼狗在後。
他,蒼狗,才是這場鷸蚌之爭的得利漁翁。
第二十七章 俠盜與名捕
第二十七章 俠盜與名捕
天刑掌,相傳為東方老祖在未練成「無限道」之前所創的武技,東方老祖曾持此掌法橫行一時,武林中人聞之色變,因為東方老祖將一本偶然中得到「酷刑錄」所悟出來的招意融至掌法中,一招「天刑掌」便是一種酷刑,使中招者生不如死,配合東方老祖剛猛無還內力,當年,東方老祖便是只憑「無極先失罡氣」和「天刑掌」兩樣絕學,已是縱橫天下,難逢敵手。
但這種失傳已近百年的不世掌法,竟會在今日由「在劫難逃」連橫的手中重現,怎能不讓高飛大為震撼?
連橫劈向高飛的手掌變得赤紅一片,還發出襲人熱氣,簡直就像是一根燒紅的鐵棒,正是天刑掌法的其中一式||炮烙!
高飛知道哪怕是沾上連橫掌緣的一點邊,也立刻是皮開肉綻的下場,哪敢接招,展「天馬行日」的身法橫移開去,不與對手正面硬撼。
高飛修鍊的武功「天馬訣」分為三種武學,分別是「天馬行空」的飛縱輕功,「天馬行日」的挪移身法和「天馬行兇」的攻擊腿招。
連橫的掌勢大開大合,破空有聲,但高飛身法進退如電,移形換位刁鑽難測,有如象棋中的「馬」一樣,始終與對手像持斜對角線的有利位置,連橫的一雙肉掌也就劈不到高飛身上。
但久守必失,數十招過後,連橫已摸清楚高飛的身法變化,手下加緊,炙熱掌勁有如一個無形鐵籠,將高飛團團困住,就算他真是生翅神駒,也飛不上天去,待高飛被逼至退無可退的死角時,雙臂一圈,殺招來了。
連橫環臂將高飛攔腰抱起,被抱個正著的高飛竟發出痛嘶,腰間傳出焦臭異味,烈火焚勁炙得高飛疼痛難耐,招如其名,真是「炮烙」極刑!
連橫喝道:「立刻投降,可免受罪!」
高飛全身滲出斗大汗珠,五官已因熱痛而扭曲變形,卻仍咬牙不屈道:「誰……要向你……投降!」
連橫怒道:「還要逞強!」「炮烙」掌力再加兩成,炙熱火勁熔蝕入骨,高飛縱是鐵打的也吃不消,腰間傷口已開始裂開潰爛。
痛楚感覺卻未有減弱高飛戰意,在棲異谷時,他也是憑著一股頑強鬥志,終於殺出生天,不能在這裡被搶住,要救其他兄弟!擋我者死!殺!
四肢全被鎖住,如何殺敵?
手腳不能動,高飛還有項上人頭,來吧!以頭拚頭,看誰的頭硬?誰的腦漿先在他顏角上爆裂開來好了。
「碰!」
高飛先高高抬起頭顱,再狠狠掙在連橫臉上。
血花迸濺,感受到高飛狂猛殺意的連橫也不禁一喝道:「你……瘋……」
高飛怒嘶道:「對!我是瘋了,你他媽的再不放手,我們就一起同歸於盡好了!」
高飛像完全不知道痛楚似的,瘋狂用頭額狂撞向連橫臉龐,爆出連串沉雷轟響,高飛的護體氣勁當然不如連橫,幾記下來已是臉崩牙裂,血肉淋漓,但他仍全無罷休之意,簡直像要撞死在連橫頭上才心甘。
篷!篷……轟啊!皮開肉綻,已經撞了百多下了,你怎麼還不放手?
轟爆你個頭,看你放不放手?篷!蓬……
號稱有鐵般意志的連橫也不禁猶豫了,再這樣下去,他自己是還沒有問題,但高飛就一定會腦漿迸裂的死去,而這正是他目下最不想要的結果。
該怎麼辦?
放手!
一但抓著犯人,絕不鬆手的「在劫難逃」連橫竟然放手了?
別高興的太早了,連橫不只是放手那麼簡單啊。
鬆開的雙臂間暗帶旋勁,引得高飛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陀螺般轉動,變得頭下腳上。
鐵掌再劈,放棄天刑掌的焚火內勁,改以普通掌勁攻敵,目標是高飛的「太陽穴」,連橫只想把對方擊暈了就算,這是他在佩服對手堅強意志下所做出的難得退步。
在連橫心想,耳受他天刑掌火毒內勁煎熬和頭腳傷勢如此嚴重的雙重打擊下,高飛該早已失去支持能力,只等自己將他擊昏過去,就可以手到擒來,完成此次任務。
但他想錯了。
高飛還有餘力反抗,竟然擋下了他的劈掌。
不但擋下,而且可以反擊。
「天馬訣」的「天馬行兇」,腿浪不絕如萬箭齊發,以連橫所絕對意料之外的時機和威力,向他射去。
距離之近,避無可避,中!交手以來,連橫第三次意外,第一次中招。
中!中!中!中!中!
篷!篷!篷!篷!篷!
高飛吃盡千辛萬苦才逮到這個扳回一城的機會,如今像是要把他生命中最後一絲潛能也用出來似的,狂猛勁腿連發不絕,讓棋差一著,猝不及防的連橫在彈指間連中百多記快腿。
高飛始終認準連橫那顆臭頭踢去,只見連橫的一張臉像小孩玩的博浪鼓般隨高飛腿勢不停上下左右擺動,自他出道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有這麼狼狽的時刻!
但連橫並不是沒有還手之力,在那一瞬間,本來他就可以發出天刑掌最強殺招的「凌遲」,將高飛碎屍萬段,可是他沒有這麼做。
他反而垂下手來,任由高飛重腿連擊。
再狂猛的風暴也有過去的時候,高飛見連橫根本無意還手,瘋狂殺意不由一滯,接下來的腿招也就踼不出去。
高飛喘息著道:「為……甚麼……不還手?」鬥志一鬆,高飛才發現自己已接近脫力崩潰的邊緣,身上的每一道口都在跟自己哭訴著痛苦。
連橫臉上陰晴不定,良久忽一嘆道:「你走吧!」
高飛身子一震!幾乎懷疑自己聽覺,吶吶道:「你……說……要放我走?」
連橫負手仰天道:「你的瘋狂殺力,完全是因為被冤枉的義憤轉化成鬥志而來,可見棲異谷之案確是與你無關,如果連這點也看不出來,我就枉為天下三大名捕了。」
高飛驚疑不走,但他身上的傷勢之重卻讓他沒有力氣做多餘的思考,就是連橫不和他再打下去,他自己也無法多撐過一刻。
連橫當然看得出這一點,忽然自手中拋出一個藥袋給高飛道:「拿去。」
高飛接下藥袋,道:「這是?」
連橫道:「天刑掌的火毒已侵入你五臟六腑,不服下袋內的解藥,就算我放你一馬,你也走不出一里路。」
高飛沉聲道:「連大捕頭的態度何以前後有這麼大的轉變?難道只因為相信高某是無辜之故嗎?」這半個月來,他們遇過的陰謀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即使連橫網開一面對他示好,他仍是不敢輕信。
連橫嘆道:「正如你所說,我是官,你是賊,官賊本不兩立,我有何必要要向你示好?」
高飛問道:「那又是為了甚麼?」
連橫雙目精光連閃,沉聲道:「我從事捕快生涯二十五年,追捕過的犯人不計其數,但可以肯定從未枉罪或誤捕過任何一人,這是我唯一可以問心無愧之處!」
這話聽得連高飛也不禁肅然起敬道:「連大捕頭的清譽,在武林道上也是人人稱讚的。」
連橫道:「雖說上命難違,但我也不能讓明知是無辜的你被誣陷入獄,否則一但進了牢裡,說不定再也沒有平反的機會。」
高飛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點頭道:「高某確是寧願死也不願入獄!」
連橫對高飛道:「逮捕你們的命令是由刑部直接下達,為甚麼刑部會對武林之事忽然感興趣?我也好生不解。」
高飛怒道:「一定是上官談風幹的好事!他才是策劃棲異谷血案的主謀,他扣住了我四妹當人質,要我仍小五義義為他揹上這天大的黑鍋。」
連橫頷首道:「談笑山莊在朝野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也只有上官談風才有資格使動刑部插手此事。」
高飛頹然道:「但他現在卻絕不該來動我,因為他需要我為他辦一件事。」
連橫揚眉道:「甚麼事?」
高飛搖頭道:「我不能說,事關我要四妹的安危,希望連大捕頭能夠諒解。」
連橫道:「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勉強。」沉吟半晌,又道:「除我之外,『手到擒來』秦晚和『天網恢恢』羅法也受令出動,他倆絕不像我一樣會對你及你的兄弟手下留情,高飛你自己要好好保重了。」
高飛苦笑道:「連大捕頭的恩情,高某來生定結草銜環,以為回報。」
只看他說出這麼喪氣兼不吉祥的話,便和高飛對於此行的成敗,實在是不抱一點希望。
連橫雙目異采連閃,終淡淡頷首道:「希望我倆還有再見之日吧。」轉身離去。
待連橫雄偉的背景走出高飛視線之外,後者才像是整個人癱瘓似的半跪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汗水、血水不斷自他身上滴落,滲入底下土地。
高飛喘息道:「好可怕的天刑掌,只是『炮烙』一式已如此難挨……不愧為天下第一神捕,今趟能僥倖自他手底逃生,算是我高飛命不該絕吧!」
身受重創,高飛的前路勢必更將坎坷難行,可是就算如此,他仍不由因連橫臨走前的一句話而為下落不明的結拜兄弟擔起心來,唐得、唐失,和戰雲飛他們三人可能逃得過秦晚和羅法兩大名捕的追捕嗎?
而他自己呢?
這次算是幸運的逃過了一劫,下次呢?
想起茫茫前途,高飛也只有無語問蒼天了。
有人幸運,有人不幸。
不幸的是白雲。
臥倒在自己血泊中的他,一臂已斷,之前的高傲瀟灑神態已蕩然無存。
而他真正的不幸才剛要開始。
「嘖嘖嘖……這不是白雲嗎?怎麼會弄至這般難看的樣子呢?」
熟悉的蒼老笑聲傳入白雲耳中,把他從痛若與恥辱的失神狀態中喚醒過來,愕然面對眼前的意外之客。
「蒼狗?」
蒼狗一副奸極有找的詭詐神態,以勝利者的姿勢俯視坐倒在樹幹前的白雲,得意笑道:「人家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識不我欺也,才不過二天沒見,白雲你就變得連老夫也幾乎認不出來!」
被仇恨蒙蔽理智的白雲,並未把蒼狗的諷刺話聽進耳內,他怒道:「你來得正好!傷我的人就是唐家兄弟,他倆絕走不遠,你替我追上他們,記得要留活口,我要親手把他們兩個碎屍萬段!殺!殺!殺!」
蒼狗笑道:「那可不行啊,老大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白雲怒道:「甚麼事會比上面的命令重要?」
蒼狗把陰陰笑臉湊近白雲,口氣忽變的森冷凝重道:「那||就||是||把||老||夫|最||討||厭||的||白||雲||賤||種||虐||殺||至||死||」
「哇啊……」
一聲慘叫,蒼狗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懷中短刀,只見白芒一閃,白雲的雙腿腳筋已同時被前者斬斷。
望著痛得死去活來在地上打滾的白雲,蒼狗赫然露出殘酷之至的笑容道:「真是過癮,老天等這一天也忍得久哩!」
白雲原先一張算得上俊美的臉因極度的痛若而扭曲,身上更沾滿了血腥、塵土,號叫道:「你||你竟斬斷了我的腳筋!」
蒼狗失笑道:「當然啦!否則你雖失去一臂一鷹,但逃跑的本事還是在,若真讓你不幸遁去,我豈不是失去了盡情凌虐你的樂趣?」
白雲恍然大悟道:「我和唐家兄弟的一戰,你根本早就看在眼裡了?」
蒼狗嘿嘿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今你可有後悔自己的好大喜功了嗎?」
白雲咬牙道:「你……你這老賤狗,不僅怠忽任務見死不救,還殘害同伴,龍軍師或是莊主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蒼狗笑道:「那也要他們能知道才行啊!」寒刃又是一閃,這一次竟硬生生割掉了白雲的一邊右耳。
白雲痛極厲嘶,倒在地上不住滾動,慘不堪言!
蒼狗細目中射出殘忍無比的兇芒,陰險笑道:「『四色殺』中,你一直最討厭我這卑賤老狗,但你作夢也沒有想到,會有落在我手中任我魚肉的一日吧?」
白雲恨聲道:「你別得意,我一但死去,你又未能完成任務,莊主鐵令如山,一定不會放過你這失職的老狗。」
蒼狗失笑道:「誰說老夫沒能完成任務?你與唐得互拚身歿,而我則殺了唐失為你報仇,老夫不但沒過,還是大功一件呢!」
白雲訝道:「你……」
蒼狗得意笑道:「你以為老夫是憑甚麼能追上你和唐家兄弟?你和他們身上,都被我用秘法撇下了獨門的『萬里香』,不論去到哪裡,也逃不過老夫的靈敏嗅覺!」
白雲完全崩潰了,他一直所看不起的蒼狗,原來竟是一隻披著豬皮的老虎,而現在更要將他連皮帶骨的整個吞食。
蒼狗那張令人作噁的老臉不斷在他眼前扭曲、變形、旋轉,耳中傳來似是從另一個世界發出的笑聲道:「現在!要從哪裡開始才好呢?」
白雲盯著蒼狗的空洞視線,讓人連想到死魚的眼珠。
幾天之後,有人在林子附近,發現了一個「血人」。
這個「血人」,如果他還能被稱之為「人」的話,眼睛被挖去,耳膜被洞穿,舌頭被割去,四肢全被斬斷,全身上下都被剝了皮,已給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方。
最不可思議的是,即使變成了這樣一塊血肉模糊的「東西」,該名「血人」竟仍未死去,仍然活著,接受他生不如死的悲慘命運。
沒有人知道,這個「血人」,原來就是談笑山莊中「四色殺」之一的白雲。
第二十八章 綠草黃花
「天下集」因談笑山莊而成名,在雄才大略的上官談風刻意經營下,原先只是一條傳統集市的長街,遷入了南北雜貨的商家,胭脂、綢緞、銀莊、賭場均一一開張,五花八門,酒色財氣,只要是你想得到的,「天下集」統統都有,其繁榮熱鬧一點也不比京城遜色。
武林人全欲投身談笑山莊,必先通「天下集」,所以江湖上流傳著一句話:「一入天下集;一舉天下知。」在人人均渴望揚名立萬的功利主義下,「天下集」便成了鯉躍龍門的象徵,一批又一批的人潮擁入,帶動了談笑山莊及「天下集」越發的繁華。
今日一早,在「天下集」仍未有太多人群的長街上,赫然出現了戰雲飛和納蘭鳳的身影,兩人的外貌都經過一番刻意的變裝改扮,看來與一般的小市民並無太大差別。
納蘭鳳、戰雲飛低聲道:「總算是混進這裡來了,接下來該怎麼呢?」
戰雲飛抬頭注視遠處談笑山莊宏偉堂皇的建築,目中精光閃動,沉聲道:「得先想個辦法查出來大哥現在究意是被囚禁在談笑山莊的哪一個地方才行。」
納蘭鳳苦笑道:「從何查起?你也看到四處貼著的告示了,你們四兄弟和我都成了重金懸賞的通緝犯了!」
戰雲飛咬牙道:「好一個龍若蘭和上官談風,當真是要把我們小五義逼入絕境才甘心!」
納蘭鳳輕搖螓首苦笑道:「爺爺要是知道現在的樣子,一定會氣炸了。」
戰雲飛歉然道:「對不起,納蘭姑娘,都是因為讓妳跟著我們,才會連累妳變成如今的田地。」
納蘭鳳不以為意的一笑道:「說這甚麼見外話嗎?當初要跟著你們可是我自願的,事到如今豈有後悔的餘地?走吧!」
戰雲飛一陣感動,納蘭鳳的善解人意,在此時此刻確是給了他最大的支持。
「賣花,賣花喔。」
一道悅耳如銀鈴般的叫賣聲,把沉醉在「兩人世界」中的戰雲飛和納蘭鳳驚醒,兩人轉首望去,只見一名妙齡少女,頭上綁著兩條俏皮的辮子,一身素黃衣裝,卻帶著掩飾不住的青春活力氣息,雙手捧著一個花籃,正朝兩人走來。
黃衣少女朝兩人一笑道:「少爺、小姐,要買花嗎?」
納蘭鳳久居避世之地,一直也缺乏年齡相近的同性玩伴,如今一見黃衣少女的嬌俏動人,不由大生親近之感,趨前笑道:「當然要啊,妹子,妳跟花都好漂亮啊。」
黃衣少女粉臉一紅道:「小姐說笑了,我覺得妳才是人比花嬌呢。」
沒有一個少女不喜歡接受人家的讚美,尤其對象是與她一樣青春美麗的另一個少女。
納蘭鳳笑顏遂開的道:「妹子真會說話,妳賣的這是甚麼花啊?」雪白玉手從花籃中拈起一朵黃色小花,放到鼻端前嗅了嗅。
黃衣少女笑道:「那是黃花。」
納蘭鳳一怔!道:「黃花?我可從來沒聽過這種花名呢。」
黃衣少女道:「那是只有我才種得出來的花,也是送喪之花,黃花。」
納蘭鳳色變道:「妳……」話還未說完,忽覺一陣頭暈,雙腳一軟,嬌軀幾乎傾倒。
黃衣少女嬌笑一聲,往後疾退。
可是就在她展開身形之時,戰雲飛竟像是早就算好她的後路一樣,被長布包住的「阿難」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劍鞘的部分就在即將點到黃衣少女頭前停住。
黃衣少女的腳步也停住。
她是不得不停住,否則戰雲飛這一劍就大有可能將她的咽喉洞穿。
戰雲飛畢竟是「劍煞」練獨行唯一的關門弟子,雖然他從不殺人,但用判死劍法的一招「人皆可殺」制住黃衣少女,還是綽綽有餘。
戰雲飛道:「姑娘,請把解藥交出來吧。」
黃衣少女苦笑道:「好厲害,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戰雲飛淡淡道:「以一個賣花維生的少女而言,姑娘的雙手未免太細嫩了一點。」
黃衣少女俏臉一紅道:「人家都說『仁劍』戰雲飛是個難得的正人君子,沒想到你的眼睛竟是這麼賊的!」
戰雲飛沒有回答,讓他提防黃衣少女的真正原因,是她的殺氣雖然隱藏的十分高明,卻仍還不足瞞過他的「仁劍鏡心」,當然這原因是沒必要也沒可能讓黃衣少女知道的。
戰雲飛道:「看姑娘的裝扮手法,如果我所料無誤,姑娘大概就是談笑山莊『四色殺』之一的黃花吧?」
黃衣少女一震道:「你怎知道我的身分?」
背後納蘭鳳的呻吟聲響起,顯然她的功力已逐漸壓不下黃花的毒性。
戰雲飛冷「哼」一聲,手上緊了一緊:「現在不是回答姑娘問題的時候,快把解藥交出來!」
黃花笑道:「『仁劍』戰雲飛不是從不殺人的嗎?你要拿甚麼要脅我呢?」
戰雲飛冷冷道:「雖然我從不殺人,但要在姑娘花容月貌的臉上劃上幾道傷痕,卻不是件難事,姑娘信也不信?」他雖然在問著人家「信也不信」,但語氣裡的堅決與無情,讓人一點也不懷疑他真有說到做到的決心,非只是空言恫嚇而已。
為了救納蘭鳳,戰雲飛也不得變的冷酷起來了。
黃花一聽之下,果然色變。
不僅色變,簡直就是花容失色。
不僅花容失色,甚至還尖聲驚叫。
「非禮!救命啊,有人非禮啊……」
戰雲飛色變道:「妳……」
黃花這麼一尖叫,果然引來街上行人注意到戰雲飛用一根看起來像是布棍的東西挾持著黃花的「異像」。
這下可引來那些仗義勇為之士的打抱不平了。
「好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對黃花閨女非禮,這還成何體統?」
「這大膽狂徒定是欺我『天下集』無人,才敢如此胡作非為,不給他一點教訓怎麼可以?」
「對!上!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看看!」
群緒激憤下,已有五、六個看不過去的大漢圍住戰雲飛,打算阻止他對黃花的「非禮」。
戰雲飛陷入百口莫辯的困境,他既不能對這些不懂武功的民眾下手,又不能收回制住黃花的長劍,否則一但給後者逃逸,便無人可解納蘭鳳身中之毒,進退兩難!他該怎麼辦才好?
圍觀行人見戰雲飛在眾目睽睽之下,仍是一意孤行的以「布棍」抵著纖弱少女的下額,群情更是鼓噪,原先圍住戰雲飛的大漢,更是拳腳齊施,往他們心目中的「人渣」、「登徒子」招呼過去。
戰雲飛心中叫苦,卻打定主意,只默運護體罡氣,待其他人的拳腳觸體時,將他們反震開去便算,最重要的,還是不能鬆開挾制眼前黃花這朵帶刺玫瑰的劍氣。
若受黃花的嬌俏外貌所惑,而將她當成一般的弱質女流,那將大錯特錯。
死在「四色殺」層出不窮的暗殺手段下的武林中人,絕不會比「刀瘟」和「劍煞」兩個人加起來少。
戰雲飛對「四色殺」的認識是來自他那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師父||「劍煞」練獨行親口所述,戰雲飛對練獨行的行事作風雖然絕不苟同,但卻相信練獨行絕不會在這種關節上欺騙他。
練獨行是個喜歡動亂勝於安定的人,他視強者敗、更強者勝為唯一真理,最強者只有在無數修羅場般的戰鬥砥礪中才有可能脫穎而出。
戰雲飛既是他心目中認定的「敵人」人選之一,那他就不會讓這「敵人」太快死去。
只是戰雲飛從練獨行那裡得到有關「四色殺」的情報也是有限,他雖然知道黃花的外貌扮相,卻不知道黃花原來不姓黃。
黃花原來姓白,白雲的白,雲南白家的白。
白花是在毒死雲南白家掌門「毒仙」白鴆的第三個兒子「毒龍」白頂紅之後,走投無路,才不得不投入談笑山莊尋求上官談風這唯一的庇護。
由於「四色殺」中早已有了一個白雲,所以白花也就跟著改名易姓,變成了「黃花」。
「黃花」也是她自己精心培養出來的一種劇毒,隨著用量的不同,她可以使中毒者出現輕微麻痺,四肢癱瘓,氣絕斃命等完全不同的效果。
花籃內的花毒是黃花的中等分量,她之所以不用上最強的效果,當然不是為了放納蘭鳳一馬那麼好心,而是擔心納蘭鳳若是中毒身亡,戰雲飛在沒了顧忌和為同伴報仇的雙重激勵下,反而逼出最高戰力,那就不妙。
留著一個半廢人的納蘭鳳,反而會讓戰雲飛投屬忌器,自縛手腳。
「四色殺」的每一個行動細節,都是經過精心設計,所以每一次刺殺才能無往不利,除了白雲的好大喜功,和蒼狗的拉後腿造就了唯一一次的例外。
但是現在的黃花還不知道自己同伴失敗的消息,就算知道了,她也不認為自己會落到同一個下場,她好有自信,戰雲飛一定會死在她的殺計之下。
咽喉要穴仍被「阿難」劍鞘抵住的她,是憑甚麼這麼自信?
這也是戰雲飛現在的疑問。
戰雲飛清湛的雙眸看見黃花的一雙妙目中閃動著興奮殘酷的光芒,那是一種勝券在握,渴求血腥的邪惡光芒。
但除非黃花有與戰雲飛同歸於盡的勇氣,否則她如何能對戰雲飛動手?
或是她自己不動手,而由別人動手?
戰雲飛在幾乎彈指的高速間想通一切關節,同時他的「仁劍鏡心」妙不可言的靈敏感官延伸開去,就發現了一絲微弱到原先幾乎察覺不到的殺氣。
殺氣來自攻向他的幾個大漢之一,其中一個最不顯眼,外長看起來最平凡,無論如何看起來也不像是一個會家子的綠服漢子。
那綠服漢子的長相就像是你整天可以看上四、五百遍的普通外貌,而且還見過一次以後,就會很快忘記,毫無一絲引人注意的特徵。
像現在他的拳頭就與其他人一起攻向戰雲飛,速度既不特別快也不特別慢,就跟他的人一樣,絕不會特別引人注目。
但戰雲飛此刻卻知道,寧願給他的結拜二哥唐失打上十拳,也不能讓這看似莊稼漢的綠服漢子拳頭沾上一點邊。
因為綠服漢子就是「四色殺」之一的綠草。
草本來就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東西,但最不引人注意的綠草,卻是「四色殺」中最可怕的殺手。
可怕到他的拳頭擊碎你的五臟六腑時,你才會知道他原來他就是閻羅派來的索命使者。
當黃花吸引住戰雲飛大半注意力的時候,綠草的拳頭才來執行真正的一擊必殺,這就是綠草、黃花用來對付戰雲飛的陰謀。
這殺計無疑極可怕也極有效,要不是戰雲飛修鍊的「仁劍鏡心」對殺氣有極敏銳的反應,現在就一定要血濺五步了。
發現綠草的殺拳時,戰雲飛及時運劍一轉。
「啪!」
包住「阿難」劍的長布寸裂飛碎,布片飛彈開來,打在走避不及的民眾和綠草、黃花身上,布片內竟含有極強力道,打得那些不懂武功的大漢抱頭鼠竄,雞飛狗跳,現場亂成一片。
綠草是唯一不受飛彈布屑影響的人,他原先不緩不徐的拳頭倏地加速,像是一顆砲彈般往戰雲飛要害打去。
戰雲飛顯然是看出了他這顆伏棋的存在,既然如此,他也就沒有隱藏下去的必要,先下手為強!乘戰雲飛長劍仍制住黃花,無法及時抽回的時機,殺戰雲飛。
戰雲飛會讓他得逞嗎?
當然不會。
「錚!」
拔劍清響,戰雲飛「阿難」劍出鞘,二尺鋒卻有一尺仍留在鞘,劍鞘相連接成十尺長劍,劍柄直擊綠草,劍鞘仍封黃花!
如此出神入化劍術,只有戰雲飛和他的守劍之最「仁劍」才做得到。
「砰!」
綠草一拳擊在戰雲飛劍柄上,卻給戰雲飛借勁使力,劍鞘尾端激射出飛縱劍氣,打向黃花。
黃花花容失色,這融合綠草一拳的劍氣可說不得笑,縱是她全力閃避,仍被激銳的劍氣割下一大叢秀髮,黑髮飛揚。
要不是戰雲飛仍著緊納蘭鳳身上的解藥,這一劍只怕就要了她黃花的小命。
黃花僥倖避過一劫,驚魂甫定,驚怒交加,正要施展下毒的看家本領對付戰雲飛時,忽覺小腹傳來錐心絞痛。
她低頭一望,才發現戰雲飛的劍銷已擊在她身上。
原來戰雲飛的劍氣只是幌子,劍鞘一擊才是制伏她的真正主力。
黃花發現戰雲飛的真正殺著卻為時已晚,縱是萬般不甘心,也只有帶著半聲悶「哼」,身子緩緩倒下。
她去未死,因為戰雲飛的「仁劍」是從不殺人的。
綠草、黃花的挾擊殺計,卻一個照面就敗在戰雲飛的應變之下,黃花既倒,戰雲飛後顧之憂全失,劍芒大盛,劍氣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全往綠草灑去。
單打獨鬥,綠草豈是戰雲飛之敵?只有且戰且退,勉強維持局面不墜。
戰雲飛雖佔住一時優勢,卻心知肚明敵方的援軍隨時可能會至,衡量情勢下,他連展幾記快劍,殺得綠草左支右拙,應接不暇,他卻乘機抽回長劍,飛退至已呈半昏迷狀態的納蘭鳳身去,抱起不省人事的後者,躍上屋頂,再幾個飛縱,消失不見。
眼睜睜看著戰雲飛和納蘭鳳遁去的綠草,那張再平凡不過的臉,立變得要多難看就有那麼難看。
第二十九章 陰世輪迴
第二十九章 陰世輪迴
唐得揹著唐失,慌忙中不擇路而逃,有如喪家之犬。
唐得完全沒辦法弄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處?或是已經經過多久的時間?他只記得弟弟在昏迷前最後的吩咐,不能讓敵人追上他們!他要逃,要逃得愈遠愈好!
唐得所處的這片樹林像是沒有盡頭似的,不論他逃了多久,放眼過去,四周仍全是樹、樹、樹,數不盡的樹,樹枝勾破了他的衣服,劃傷了他的身體,他也渾然不覺,他腦袋裡只想著要逃跑,可是為甚麼逃了這麼久,還是走不出這片樹林?樹︱︱樹︱︱樹︱︱是他迷路了?還是這片樹林實在太大了?他幾乎連思考的力氣都已喪失了。
更有甚者,他忽然覺得自己背上的親人愈來愈重,重到幾乎要把他的腰壓斷掉的感覺,唐得的腳步愈來愈吃力,每踏出一步都有如重逾千斤。
骨瘦如竿的唐失,為甚麼會忽然變得這麼重?而且唐得還感覺到唐失的身體正變得愈來愈冷,冷的不像是一個活人所應有的體溫,甚至比死人還要冰冷,唐得簡直就像是在揹著一塊大冰塊!
就在唐得幾乎無法再支持下去的時候,唐失那沙啞變調的聲音晌起在他哥哥的耳旁。
「可以了,把我放下來吧。」
唐得喜出望外道:「小弟!你醒來了嗎?」
唐失冷冷「嗯」了一聲,唐得覺得唐失的聲音似是有點不同,但又說不上來甚麼不同。
唐失又在他背上掙扎道:「放我下來。」
唐得連忙道:「好,好。」
唐得小心翼翼的蹲下來好讓唐失能夠用自己的腳跟著地,唐失一離開他背後,那種沉重冰冷的感覺隨之消逝,由於之前的耗力過鉅,再加上持續緊繃的神經,使得他眼前一黑,幾乎坐倒在地。
唐失由唐得背後轉至身前,奇蹟的是,他那一張原本蒼白無血色的削瘦臉龐,如今竟然有了一絲紅潤,他冷冷的凝視著幾近脫力的唐得,金色妖瞳內閃耀著無人能理解的光芒。
「小弟,你……你醒來就太好了,這……這裡還不夠安全,我……讓我恢復一……一下力氣,我再帶你逃走,只要讓我……休息一下。」唐得顫抖著,幾乎語不成音,不知怎麼?他只是覺得體內那種陰寒的感覺愈來愈甚,而他的身子卻是愈來愈虛弱,甚至愈來愈無助,愈來愈絕望。
唐失忽然做了一個唐得絕對意料之外的動作,他竟然彎下身子,試著要把筋疲力盡的哥哥攙扶起來。
「我來扶你走,哥哥。」
「不可以……」唐得吃了一驚:「你沒有足夠的力氣……」但是當他感覺到弟弟的手臂確實的支撐著他時,他立即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我現在已經夠強壯了,哥哥。」唐失從容的說著,他的語調和態度卻又讓唐得感到更深的寒意。「靠著我,你才不會跌倒。」
因為恐懼和疼痛,還有一種更難以言喻的理由,唐得這漢子第一次虛弱到需要唐失的扶持,唐失攙扶著他,兩人並肩穿過這迷惘無盡的森林。
唐得斷斷續續的問道:「你……你的傷,不要緊了嗎?小弟。」
唐失柔聲道:「留些力氣照顧你自己吧,哥哥。」
兩人漸行漸遠,此時夕陽早已沉落在地平線的彼端,晚霞也同時跟著消失,在連月光也照不進來的密林陰影處,唐失黑色的身影,與唐得高大的身軀幾乎分不出彼此,唯一的光芒只來自唐失眼中,那如砂漏般不停閃爍的妖異、邪惡的光芒。
在另一處黑暗的彼端,同樣有一對邪惡的眼神在窺視著得、失兄弟。
那是剛「料理」完白雲的蒼狗。
他雖然順利地追上了唐家兄弟,但由於唐失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恢復行動能力,而且似乎還更見精神,使得他一時不敢貿然出手。
白雲就是前車之鑑,若因唐失那癆病鬼外型便小看他的人,可不會有甚麼好下場。
蒼狗無疑是十足十的卑劣小人,但小人可也有小人的好處,未有十成把握的事情,小人是不會輕易犯險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種沒頭腦的話只適合用來騙小孩子,他蒼狗可不會這麼笨!
那癆病小子剛才不還是一副病得快要死去的樣子嗎?怎麼現在又變得這麼有精神了?
蒼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也沒有關係,作為一個出色的殺手,他有的是好耐性,他可以等,等到最佳時機再下手,到時候,一定要這一對兄弟好好享受他蒼狗折磨對手的「陰術」,要他們在自己手底下痛不欲生。
蒼狗就是最喜歡看到別人受苦,尤其是別人因為自己而受苦,這種人,其實也不能算是一個人。
想到即將來臨的血腥享受,蒼狗就打從心底笑出來。
夜色愈來愈暗,唐得的情況也愈來愈差。
寒冷和劇痛煎熬的他幾乎無法走路,全倚賴唐失作他的倚靠才能勉力拖著雙腳前進,唐得的身體愈來愈虛弱,而唐失則愈來愈強壯。
唐得作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唐失變成了他的影子,而他的影子愈變愈清晰,自己卻愈變愈模糊,最後終於唐失變成了自己,而他卻變成了唐失的影子。
唐失從恐怖的夢魘中驚醒過來時,只覺得寒徹心肺,痛的他無法忍受。
唐得吃力喘息道:「我……我恐怕得休息一下,小弟,幫幫忙,把我放……放下來。」
「當然了,哥哥。」唐失溫柔的口氣,是唐得這一輩子從未從他弟弟身上感受到的,還有那體貼細心的照顧,這所有的一切,卻反常的讓唐得感到一種不寒而懼的恐怖。
唐失扶著唐得靠在一根樹幹的地上,用冷靜而不帶一絲感情的妖目打量著哥哥。
唐失輕聲道:「再見了,哥哥。」
「甚麼?」唐得的反應先是驚訝,待他確定了他的弟弟不是在說笑之後,又變得不可置信,最後淪為絕望。
「小弟。」唐得慢慢的道,用盡他生命中最後一絲信賴與希望:「你不能就這樣把我丟在這裡,敵人隨時會追上來,我沒有力氣抵擋他們了,我需要你。」
唐失笑道:「也許吧!可是你也該看的出來,我不再需要你了,親愛的哥哥,我已經獲得了你的力量。現在,我終於擺脫了命運的殘酷安排……我又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唐失昂然道:「這就是『陰世輪迴』!受愚昧的親情所迷惑,一度我曾遲疑是否該完成它?但現在我終於能確定自己該走的路了,為了『陰皇』大人的復活,一切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唐得完全不能理解的望著像是換了一個人的唐失,只是一味的搖頭。
「不,小弟,你不會丟下我的。」
但是唐失的反應只是默然,他的金色雙眼在黑夜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炯炯有神,他開始轉身離去。
「小弟!」
唐得絕望的哀號讓唐失止住腳步,不過那也沒能耽誤他太久的時間,他回頭望著自己的親生哥哥,冷冷道:「又絕望又無助的感覺怎麼樣啊?哥哥。」聲音裡的無情足以讓人膽寒,接著他就跨步離開,消失深邃的黑暗中。
再也沒有一件事能比唐失這樣棄他而去帶給唐得更大的打擊,唐得面如死灰,全身劇顫,忽地「哇」的一聲,張口噴出一大蓬鮮血!
鮮血染滿了他一身和地面,他也渾然不覺,空洞的眼神茫然望著唐失離去的方向。
哀莫大於心死!現在的唐得,已與死人沒有多大差別。
但就像白雲一樣,殘酷的命運,似乎並沒有要放過已倍受打擊的唐得之打算。
「嘻嘻!被自己兄弟背叛的感覺很不好受吧?沒有關係,讓老夫來助你一把,脫離苦海吧。」
醜陋難聽笑聲再起,來者當然就是一直尾隨在唐家兄弟身後,目睹一切,見獵心喜更難接幸災樂揚之情的賤種蒼狗!
卑賤無恥的他,當肯定了唐失確實已經遠去且唐得的受傷並非是作戲之後,才施然的現身,既然殺不到唐失,能殺掉唐得也該可以回去交差了。
蒼狗嘖嘖笑道:「江湖上說小五義五兄妹是多麼的情深義重,其中唐得、唐失更是人人稱羡的一對好兄弟,沒想到大難來時也是各自紛飛,好讓老夫蒼狗失望啊!哈……」
蒼狗在殺唐得之前,還打算將他盡情凌辱一番,以滿足他變態的嗜好,取笑只是預作熱身罷了。
誰知唐得對蒼狗的笑謔竟全然充耳不聞,看他那失神的模樣,或許連蒼狗來到他面前也沒有發覺,現在的他簡直就是一個活死人。
蒼狗變顏怒道:「敢無視於老夫的存在?看我不把你的一對狗眼挖下來!」
「啪!」惱羞成怒的蒼狗一掌甩了唐得一記耳光,可憐傷疲加交的他,又怎麼受得了這一記重手?被摑得仆倒在地,牙齒混著血水吐出。
唐得失神喃喃道:「小弟……小弟……」
蒼狗實在好失望,看來唐得受唐失背叛他的打擊太大,已成半痴呆的狀態了,折磨一個不會喊痛掙扎的白痴,可不能帶給他甚麼樂趣啊!
蒼狗怒罵道:「沒用的傻大個,難怪連你的親弟弟也不要你,凌虐你簡直浪費老夫的時間,便砍下你人頭回山莊交差好了!」
手起刀落,白刃橫空,已失去虐殺唐得興緻的蒼狗,這一刀就要取下唐得項上人頭。
可憐的唐得,先是遭到一生之中最親信的人背叛,如今又眼見即將被蒼狗斬首,命運對一生中從不為惡的他,真是如此不公?
似乎並不,因為絕處逢生的救星出現了。
「住手!」
一聲大喝,伴隨炙熱亮烈的赫紅光芒凌空掠起,來勢迅疾無倫,直取蒼狗。
蒼狗驚覺熱氣芒流,一向最知機的他立刻收刀急閃,但後退的意識卻比不上紅芒的來勢,在速度上仍是慢了一點點,差了一分分。
中招!
「嗤!」鮮血飛賤,血肉淋漓,紅芒在蒼狗身前劃過,竟帶來驚人殺傷力,從額首一直裂破下去,割開鼻梁,劃傷下巴、頸項,撕開胸膛、肚腹、大腿、小腿,淒厲血痕痛徹入骨,更讓蒼狗痛愕吶喊。
「呀!是陽世神指的貫日長虹!」
蒼狗竟能叫出殺招名稱,令來者也為之一愕,這一分神,就給了重創的蒼狗逃命良機,但見他一拐一拐,沒命狂奔,已嚇破膽的他,看起來真的像是一隻夾尾而逃的狼狽老狗。
發招者從黑暗中走出,嬉笑慈臉中帶著浩然佛性,來者竟就是「刀瘟」武狂天的授業恩師︱︱「妙僧」慈悲。
慈悲右手戟指橫在胸前,雙目帶著疑問喃喃道:「難道此人竟是陰世一脈的門人,否則如何能識我陽世神指?」
蒼狗的武功來歷,一向鮮有人知,難道他竟會是出自慈悲口中神秘莫測的「陰皇」華惡崇之傳人嗎?
要追殺死不足惜的小人蒼狗,對慈悲來說可謂是易如反掌,但慈悲卻還沒有這樣的打算,因為在他眼前,就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等著他去救。
慈悲轉向仍茫然無覺的唐得,合十嘆道:「阿彌陀佛,貧僧晚來一步,終是來不及阻止『陰世輪迴』的發動,罪過罪過。」
一掌抵在唐得腦門,沉吟道:「成為『哀莫大於心死』的祭品,此人已回天乏術,但貧僧也不能讓他就這麼曝屍野外,就先將他救醒,再看他有甚麼遺言要交代吧?」
默運玄功,強大無匹的熱流自天靈貫入經脈,唐得像是枯井的體內竟又奇蹟似的恢復生機,雙目再度對準焦距,也就看清了救星的身分。
「是你……妙……僧……慈悲?」
慈悲道:「阿彌佗佛,唐施主莫要再講話了,你的傷勢太重,貧僧只能勉強維持住你的生命而已。」
唐得努力開口道:「多……謝大師……相助……但不必浪費力氣……救我……我知道……我是沒救……的了……」
慈悲搖頭嘆,他雖早已看慣生死,但眼前這名耿直大漢的殞落卻仍是令他心酸,他問道:「施主可有什麼遺言要交代?貧僧一定盡力為你完成。」
「請……大師……為我保護我弟弟,唐失……」唐得邊說邊咳出一口一口的鮮血:「告訴他我不能在他身邊了,請替我照顧他……」
慈悲身子一震!雙目射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照顧唐失?可是令弟剛剛才背叛了你不是嗎?他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等死。」
唐得焦急的道:「不……不是……你誤會了,是我叫他走的,不是他丟下我……幫我照顧他……告訴大哥和五弟……幫我照顧唐失……」聲音漸漸小下去,唐得疲倦的閉上雙目,這臨終前仍不忘關心自己唯一親弟的人,終於將頭無力的往前一垂。
慈悲愕愕的望著唐得已漸漸失去體溫的耳軀前發呆,忽地仰天長嘆道:「人間有情,情義長存,既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貧僧又何需吝惜這副臭皮囊,割肉餵鷹,捨身成仁,本是我道中人應為之事。」
盤膝坐下,雙掌分別抵在唐得胸口和丹田處,寶相莊嚴,臉上隱然有佛光流轉,緩緩道:「阻止『陰皇』華惡崇重現人世的責任,今後便要落在你身上了,唐得,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陽世派第七代掌門。」
第三十章 天網恢恢 手到擒來
第三十章 天網恢恢 手到擒來
戰雲飛飛簷越壁,橫過星羅棋布的屋舍長街,往城外的方向掠去。
背負的納蘭鳳仍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況。
戰雲飛心中湧起對納蘭鳳的無限愛憐與愧疚,這避居世外桃源的仙子少女,全是因為結識了他們四人,才會捲入人世間的醜惡鬥爭來,自己就算豁出生命不要,也必須保護納蘭鳳的安全,否則怎對得住納蘭蓋世?
只恨他現在身處敵方大本營,當時的情況又不容許他挾持黃花換回解藥,只有先逃出城外,再想辦法為納蘭鳳運功驅毒吧。
談笑山莊的情報掌握與行動效率果然不愧是天下之冠,他倆才甫進入「天下集」,便被識破出偽裝的身分,還安排了「四色殺」的綠草、黃花這類出色殺手來對付自己,要不是他的「仁劍鏡心」先一步感應到兩人的殺氣,他與納蘭鳳怕都要飲恨當場。
現在的戰雲飛可說是四面楚歌,原先小五義的同伴中,高飛被擒生死不明,唐得、唐失已斷義而去,龍若蘭早已背叛,只剩他一人之力,要對付權傾天下的上官談風手下人馬的圍剿,可謂比登天還難。
戰雲飛心中亦不無感慨,他們四兄弟一向行俠仗義,卻遭遇如此飛來橫禍的危厄,難道真是天道不公?卻叫好人都受了欺壓!
就在此時,心頭浮起新的危機感覺。
來人隱匿的身手高明之至,錯非是他的「仁劍鏡心」對敵意的感應有超乎常人想像的靈敏,絕難察覺得到。
敵對陣營有此能力者寥寥可數,難道是上官談風親至?或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第一殺手影子出馬了?那就非常不妙。
無論如何,他現在的處境也不適合與人動手。
戰雲飛深吸過一口氣,把速度提升至極限,左兜右轉,縱高躍低,奔出近里之外,才繞回原處,繼續往城外的方向潛去。
被人跟蹤的感覺卻是有增無減。
戰雲飛大感駭然!如此倚足高飛所傳下的法門大費周章,仍是不能擺脫敵人,來人的身手豈非是練獨行、武狂天那一類的級數?
危險的氣息越發濃厚,顯然是因為敵人從自己反常的行動中察覺戰雲飛已發現到他們的存在,那就已無暗中跟蹤的必要,攔截出手已是勢在必行。
想到這裡,戰雲飛身形倏止,阿難長劍離鞘而出,橫劍喝道:「何方高人在此?請現身與在下一見。」
他是別無選擇,否則若再繼續這樣全力奔馳下去,不用別人動手他就要自己力盡倒地。
只有待來人自動現身,他有才動手突圍的機會。
跟蹤者顯然被他這招化被動為主動的奇局一時打亂了陣腳,沉默片刻後,從戰雲飛上一層的屋頂,傳來金鐵交鳴般的低沉聲響道:「『仁劍』戰雲飛能在近日來因武狂天與戰劍飛的先後一戰,而聲名大噪,果然有過人之能。」
背後傳出另一個人的輕笑聲道:「羅兄對這小子如此謬讚,我卻認為他沒甚麼了不起的,在秦某人的神拿之下,任何犯人也逃不掉!」
戰雲飛立時冷汗直冒,跟蹤者竟有兩人,而且顯然已將他前後包圍,這打擊比甚麼都還令人震驚。
風聲響起,前後屋同時出現兩道身影。
前面一人身材枯瘦,面黃額突,一對銳目卻是閃爍如電,發揮著懾人的神光,卓然有大家風範。
後方一人高俊瀟灑,錦服玉冠,雙手均戴上一對絲質鑲金手套,一副王宮貴族的悠然氣派。
戰雲飛心中劇震,皆因猜到了來人的身分。
他曾聽高飛提起過兩人的身形外貌,但作夢也沒有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與他倆碰面。
天下三大名捕之二,「天網恢恢」羅法和「手到擒來」秦晚;他倆會同時出現在戰雲飛面前,當然不可能是為了請自己喝茶聊天那麼好心。
戰雲飛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沒想到天下兩大名捕,羅天網和秦神拿,竟會在今日讓在下同時遇上,在下真是既惶恐又覺榮幸呢!」
貌似世豪公子的秦晚回以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道:「既知我倆身分,戰雲飛你還不快快俯首就擒?」
戰雲飛肅容問道:「敢問秦名捕,在下究竟犯了甚麼滔天大罪,致要勞動兩位神捕的大駕?」
秦晚冷笑道:「棲異谷造成近千名武林人士的傷亡,已由你們小五義中的老四龍若蘭親自認罪,你難道還要否認嗎?」
一聽到龍若蘭之名,就連最仁心宅厚的戰雲飛也忍不住勃然大怒道:「『女諸葛』和上官談風才是棲異谷血案的真正原兇!你們身為御賜名捕,不能明辨是非,反倒要來陷無辜之人入罪嗎?」
秦晚冷「哼」道:「有哪一個犯人會承認自己是有罪的呢?」
戰雲飛怒笑連說了三聲「好」,轉向羅法問道:「羅大捕頭怎麼說呢?」
給人惜字如金感覺的羅法冷冷道:「上頭的命令是,逮捕棲異谷血案的嫌犯小五義四兄弟和納蘭鳳等一干人,這是刑總親下的執令,鐵令如山,不容更改!」
戰雲飛仍不放棄最後一絲爭辯的機會道:「然則在下與三位大哥和納蘭姑娘真是無辜的又如何呢?」
羅法以不帶一絲感情的語調道:「羅某只是執法者,而非最後的決策者,有何冤情?留到公堂上再申訴吧!」他冷峻的口氣似是與連橫如出一轍。
秦晚以感興趣的眼光打量戰雲飛背上的納蘭鳳道:「這個小丫頭倒是天生麗質,我見猶憐,戰雲飛如果你肯自動將背上的小姑娘交給我,秦某可以讓你在牢獄中少受點苦。」
戰雲飛的臉色沉到谷底,一顆心卻是怒憤填膺,秦晚的說話,只有堅定了他寧死不屈的決心。
戰雲飛仰天一陣長笑道:「原來所謂的三大名捕,也只不過是野心家的走狗工具罷了!在下已決定死戰,兩位大捕頭如要擒在下歸案,這就請動手吧!」
秦晚色變怒哼道:「你敢拒捕?」
戰雲飛沉聲道:「是你們讓在下沒有選擇的餘地。」
羅法淡淡道:「你身後還揹著一個負累,在我倆聯手的情況下,根本連一點逃走的機會也不可能有。」
戰雲飛既悲憤又悽涼的一陣大笑,喝道:「世事豈有絕對?只是在下以往從不殺生的誓言,今日看來是免不了得破戒了!」
以戰雲飛的為人,竟會說出這一番話來,可知他心中悲忿之切。
秦晚冷哂道:「窮途末路的囂張說詞,秦某人早已聽多了,就讓我來領教你的『仁劍』有何出奇之處吧?」驀地出手,一雙金絲手包裹著的十指遙往戰雲飛抓去。
戰雲飛猛一咬牙,人隨劍走,阿難劍化為一道長虹,刺在秦晚凌厲疾的兩爪中心。
「噹!」
掌劍交擊,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戰雲飛全身一震!他吃虧在背後揹了一個納蘭鳳,不能使盡全力,更不敢讓餘勁透體而出,怕傷到失去自保能力的佳人,秦晚的鐵爪功力更在他想像之上,精練狠辣的內勁如洪水般破開自己劍氣,攻入體內,使他五臟如焚,難受之至,差點要噴出一口鮮血來。
交手只一個照面,戰雲飛已吃了大虧。
秦晚長笑道:「不外如是吧!」兩爪再起變化,如風來般旋纏而上,呼嘯有聲,屈折多變,快慢呼應,如此神乎其技的爪法,不是親眼目睹,誰都難以相信。
戰雲飛知道一但被秦晚仗以成名的神拿手法纏上,今日絕難逃過落敗被擒的下場,甚至連納蘭鳳的清白也難以保全,心中湧起萬千豪情,熱血上湧,功力在剎那間提升至極限。
捨己為人,正是「仁劍」的心法宗旨。
萬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無念,戰雲飛的心靈在一瞬間提升到一個空淨澄明的境界,因冤屈與悲憤所轉化而成的死戰決心,再不營繞在他萬念一空的「仁劍鏡心」之中。
此正是「仁劍」最高境界︱︱萬法皆空,一念存仁!
羅法冷峻的臉龐露出動容之色,顯是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出戰雲飛的氣勢在陡然間攀升到莫可測度的高深境界。
戰雲飛身子倏地橫移,阿難劍行雲流水般斜斬向秦晚的一雙鐵腕,動作沒有一絲的浪費,更如打蛇七寸般一下子便找到重重爪影的真命天子,在秦晚還來不及生起閃避或擋架的念頭時,劍鋒已傷在虎口處。
「啪!」
秦晚兩臂傳來連他也不能相信的骨折聲響,接著斷骨劇痛沁臂而上,怪叫一聲,狼狽飛退。
戰雲飛的劍法忽然變得比之前表現還高明一倍,是他嚐到了生平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快一次敗績的主因。
如果秦晚知道戰雲飛的劍法是因為他的出手才幫助了突破,恐怕實要氣得吐血。
戰雲飛一劍擊退秦晚,在原本強大無隙的包圍網上破開一絲破綻,立時把握住這千載一逢的良機,凌空換氣,投往後方瓦面。
卻是他身形甫動,凌厲無比的罡風已從上方壓頂而來。
戰雲飛不用去看,也知道是羅法令黑道中人聞之色變的「天羅網」已經出手,方圓十丈內,都被天羅網的範圍所籠罩,連一隻蚊子也休想飛掉。
戰雲飛想也不想,長劍朝天一指,「風行草偃」,雄渾劍氣呈傘形狀放射,隔空將天羅網撐持住,自己卻硬生生撞破瓦面,落進頂下人家的屋內去。
羅法親手接過天羅網,羅網立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般平貼收攏,臉色鐵青的他立刻追著戰雲飛一「腳」泡製出來的破洞躍下,他已立下決心,今日誓要將戰雲飛逮捕歸案,不能活捉,也要死擒!
戰雲飛隨破瓦落入屋內,甫一著地,身形再動,同時心中對這戶殃及池魚的人家暗叫抱歉,「砰」的一聲撞破側牆,掠進一條橫巷。
羅法晚來一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戰雲飛追之不及,對方的功力與應變,還在他們原先的估計之上。
但戰雲飛的逃命好景只出現剎那時光,便有破空風聲大作,秦晚已如影附形的尾隨而至。
對手雙目殺機連閃,顯是已動了真怒。
連戰雲飛也沒想到秦晚的斷臂竟會這麼快便自己接復回來,暗忖:「天下三大名捕果然是不可小看。」
秦晚厲喝一聲,一爪往戰雲飛背後擊去。
這一爪的用心歹毒之至,擺明了是看準有納蘭鳳負累的戰雲飛轉動不便,務要教他避不開這一爪。
果然戰雲飛一感腦後生風,已色變叱道:「卑鄙!」同時身子急旋,橫劍架了秦晚這凌厲無匹的一爪。
「蓬!」
戰雲飛只是倉卒接招,哪能及得上秦晚這含恨出手的全力一擊?慘「哼」一聲,噴出鮮血,連身上臨時找來綁住納蘭鳳的繩子也被震斷,兩人同時變成滾地葫蘆般應爪拋飛。
秦晚見狀大喜,加速撲前,兩爪分別抓向戰雲飛和納蘭鳳的肩胛,只要給他廢掉兩人的琵琶骨,到時要殺要剮,就全憑他處置。
眼看雙爪即將抓上兩人肩骨時,羅法吃驚的聲音從後傳過來道:「快閃!」
令人呼吸頓止的森厲刀氣破空壓頂而來,若秦晚再不抽手急退,保証這一刀會斬去他半邊頭顱。
生死關頭,秦晚展現出他千錘百鍊的精湛功力,大喝一聲,身子後仰空翻,在間不容髮的空隙下僅堪避過了這如斷頭台般力逾千的一刀。
秦晚在那一瞬間的處境與心情真可以「死裡逃生」四字來形,可是當他看清楚了那幾乎奪去他小命的一「刀」之後,驚懼的心情立時壓過了忿怒。
橫互在他和戰雲飛、納蘭鳳兩人之間的,是一片甚麼也沒有的虛空。
那一「刀」原來並不是實體,而只是高手所發的刀氣。
那一「刀」的感覺卻是那麼的真實,連秦晚這樣的久歷戰陣,也未曾見過這麼剛勁猛烈的刀氣。
這樣的「一刀」,世上只有一個人使得出來。
魁偉如山的身影出現在戰雲飛兩人背後,冷冷道:「乘人之危,算是什英雄好漢了……」
秦晚色變道:「『刀瘟』武狂天?」
武狂天理也不理秦晚,斗篷一揚,自生一股柔和的氣流卸去戰雲飛和納蘭鳳的退勢,再將兩人輕托於地。
武狂天淡淡道:「我與你這小子定是特別有緣,無論走到哪裡都會碰得上……」
「這小子」戰雲飛作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武狂天,而且武狂天竟還為了救他們而出手,想起兩次相遇這刀中霸者驚心動魄的交手過程,幾乎懷疑自己置身夢中。
此時趕到的羅法兩眼閃起前所未有的光芒,緊盯著武狂天每一動作。
人的名,樹的影,「刀瘟」武狂天如果要為戰雲飛的事來作架樑,羅法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輕視。
羅法沉聲道:「這兩人是刑部指名追捕的重要嫌犯,『刀瘟』你最好不要插手此事。」
以他的身分,這樣說話已可算是非常客氣。
一般武林中人如非到了絕不得已的關頭,也不會選擇與官府作對。
武狂天卻像是全沒聽到羅法的說話,反又瞟了忙著查視納蘭鳳傷勢的戰雲飛一眼後,淡淡道:「放心好了,那小丫頭沒有事的,黃花用的毒,分量只能讓她暫時昏迷一陣子而已。」
戰雲飛吃了一驚!抬頭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武狂天,但後者卻是一貫的冷默,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秦晚見武狂天一點也不把他們放在眼中,不禁大怒道:「『刀瘟』你是執意要維護這一對狗男女了?」
武狂天一對利目射出有若實質的精芒,冷瞪了秦晚一眼,後者那麼兇悍的角色,竟也被武狂天一眼瞪的氣焰全消,他才冷冷道:「『狗男女』這三個字,還輪不到你這官府的走狗來說。」
羅法道:「刀兄這樣不啻是直接與朝廷為敵,你最好是想想那後果再決定。」
武狂天哂道:「武某做事從來就不考慮後果,你倆一是立即撤走,一是動手與武某分個真章,看看有沒能耐在武某面前把這兩人帶走,不要再在這裡廢話浪費武某的時間。」
秦晚兩眼殺氣大盛,卻始終不敢搶先對武狂天出手,只嘆然道:「武狂天,你和我們作對,一定會後悔莫及!」
武狂天不屑道:「廢話!」冷然朝戰雲飛道:「你還不快走?莫非真的想和這小丫頭一起死在這裡嗎?」
戰雲飛聞言一愕!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場已別無選擇,只有把心一橫,向武狂天道:「多謝武兄。」抱起納蘭鳳往後逸去。
羅法大喝道:「走不得!」猛撲過去。
武狂天森冷道:「走不得豈是你說了算?」巨掌一揮,強大的刀氣立時像是充斥在巷內的每一個角落般往羅法直追過去,逼得後者不得不暫避其鋒,同時色變道:「破體無形刀氣?」
武狂天道:「有點見識,那這一招又如何?」另一掌再揮,無形力氣破空而出,像一支巨刃般往正要對戰雲飛下手的秦晚切去,去勢凌厲無比,一點也不比真實兵器遜色。
秦晚厲喝道:「一刀啟程!」返身以神拿手硬架了武狂天這一刀。
只這分別一阻,戰雲飛已揹著納蘭鳳逃出三人視線外,且追之不及。
羅法終於給武狂天激出真火,暴喝道:「好!既是走了兩名要犯,便擒下武狂天你來交差也是一樣!」
秦晚也拔起直撲武狂天,怒道:「妨礙執法,包庇逃犯,武狂天,你是死不足惜!」
武狂天冷然道:「少說廢話,就讓武某看看人謂的天下三大名捕到底有何能耐?」
「碰鏘!」
勁氣橫空,火花迸濺,兩大名捕與一代刀狂,三大頂尖高手,終於正面交鋒。
第三十一章 風雨故人來
第三十一章 風雨故人來
戰雲飛才來到城牆下,城樓上已傳出了鐘鳴鑼響的警報。
戰雲飛暗恨談笑山莊行事效率之快,是務必要讓自己走不出對方的勢力範圍線內。
他此時更無後退之路,強提真氣,拔身砲彈般掠往守軍還來不及聚結的一處城牆。
守城兵彎弓搭箭,往人在半空中的戰雲飛射來。
戰雲飛身後揹人,無法再改變方位,只有將阿難長劍舞成一片光輪,水洩不通的抵擋著箭矢攻擊。
足尖才抵城牆,數十名守兵已手持兵器的朝他攻至。
戰雲飛心中暗嘆,劍勢風捲浪翻般擴展開來,攻得較近的敵兵立告手腕中招,兵器甩拋於地之聲不絕於耳。
戰雲飛心知肚明,好光景只能維持對方主力人馬還來不及趕至的剎那光陰,振起一片劍芒,人隨劍走,虎入羊群般入城兵人群,破開包圍網,在援兵聞風趕來前,躍下城牆。
眾兵追之不及,又沒有戰雲飛那般的輕身功夫,只有眼巴巴的看著戰雲飛揹著納蘭鳳,過海神仙般逸出城外。
戰雲飛沿河奔行,渾身浴血,多處負傷,體內真氣也已接近油盡燈枯的邊緣。
他已打定主意,一俟將納蘭鳳救醒過來,他將立刻回城直闖談笑山莊,查探高飛的生死,就算會戰死當場,他也要救出高飛。
他再不願見到任何人為他們兄弟的事而受到牽連,但就算會死,他也要讓上官談風和龍若蘭付出代價。
就在這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葉輕舟,橫在下游離岸五丈許處,隨著浪濤搖擺起伏,卻沒被水流沖帶的往下游去,舟上只有兩人,一坐一站,一男一女。男的中年之姿,巍偉雄渾中隱帶帝皇氣派;女的青春嬌美,豔若桃李,在知性典雅的氣質中又不失嫵媚動人。
戰雲飛只望了舟上的美女一眼,目中竟似欲噴出火來,全身顫抖,激動得不能自已。
坐著的美女正是化了灰戰雲飛也認得出她來,那個他曾經稱之為「四姊」的女人││「女諸葛」龍若蘭!
中年皇者目光往戰雲飛望來,冰冷無情似與天地萬物毫不相干的冷銳視線卻像一根利箭般,一下子就刺進了戰雲飛的內心深處。
戰雲飛一夥心完全沉到谷底,知道今天是在劫難逃。
能有此氣度者,天下除「風雨故人來」上官談風外尚有何人?
龍若蘭對著戰雲飛嫣然一笑道:「五弟別來無恙?這麼多時不見,你可知道四姊多惦記著你嗎?」
戰雲飛強忍著對眼前這蛇蝎美女的強烈殺意,冷哼道:「不要叫我五弟,妳再不是我們小五義的老四『女諸葛』龍若蘭了。」
龍若蘭訝道:「五弟你是在說笑吧?我不是你的四姊龍若蘭,又會是誰呢?」
戰雲飛以無比心痛的口吻道:「我所認識的四姊,她……她是個聰明又善良的女性,但她……她已經死了!」見到龍若蘭與上官談風並肩同舟,就算原先戰雲飛對這四姊還存著一絲的希望,此刻也已完全幻滅。
龍若蘭唇角勾起一絲不知是悲是喜的微笑道:「你會這麼想,或許是因為你從來也不認識真正的龍若蘭。」
戰雲飛搖頭道:「我只希望從來也沒認識過妳,為甚麼?到底是為了甚麼?姊要把我們四兄弟給出賣,甚至不惜置之於死地!」
「因為這是本座要你的四姊加入本莊的第一個條件!」
一直未有開口的上官談風,忽然以冷冷的口氣,斬釘截鐵般的插了這一句。
戰雲飛目光轉到上官談風身上,如果恨意也足以殺死人,那上官談風現在就該死上一次。
「上官莊主,我們小五義一向與貴莊是無冤無仇,甚至連一絲瓜葛也扯不上,為甚麼你要這樣對待我們?」
上官談風一點也不驚訝於戰雲飛能認出他的身分,如果後者認不出,那他今天也就不可能還站在這裡,上官談風也不可能御駕親征來見他。
上官談風仰首傲然道:「要成非常之業者,須付出非常之代價,龍若蘭認定只有談笑山莊才是發揮她天賦過人才智之地,本座也極欣賞軍師的才華,唯談笑山莊一向疑人不用,要坐上本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席幕僚位置,除了絕對的才華之外,還需要絕對的忠心才行。」
「出賣結拜兄弟成為你驚天陰謀的代罪羔羊,就是你所謂絕對忠心的表示?」
「若連這點無謂的感情也不能捨棄,又怎有資格成為本座的左右手?」
「結義之情,始終比不上榮華富貴的誘惑嗎?」
「這個問題,龍軍師的選擇,相信已給了你最好的答案。」
「原來如此,是嗎?我知道了。」戰雲飛以令人心悸的平靜神態回答道:「四姊,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妳了,如果妳還有一點惦記著我們五人的結義之情的話,就請妳告訴我,大哥他現在究竟是生是死?」
龍若蘭乾笑道:「大哥他很好,你不必擔心。」
戰雲飛仍緊追不捨的問道:「他現在到底在哪裡?」
上官談風淡淡道:「本座可以安排你們兄弟相見,只要你答應本座一個條件。」
戰雲飛冷然道:「甚麼條件?」
上官談風道:「加入我談笑山莊,成為本座的部下。」
戰雲飛一震道:「甚麼?!」
上官談風一笑道:「何必驚訝?本座從來就未有將你當成本座的敵人,你戰雲飛是練供奉的關門弟子,又是龍軍師的義弟,你自己更在近日的連串追殺中証明了『仁劍』的不世絕藝,如此難得人才,本座如何可以放著不用?」
戰雲飛深吸一口氣,道:「難道這就是你今日親自己出馬來攔截我的原因?」
上官談風笑道:「你應該值得驕傲,能讓本座親自招攬加入出莊的人選,直到現在為止,除了你師父之外,就只有你一人而已。」
戰雲飛儼然道:「難道你竟以為我會答應為虎作倀?」
上官談風道:「你的回答關係著你的兄弟和背後那位小姑娘的生死,你最好三思而後行。」
戰雲飛內心劇震,知道上官談風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弱點。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棄高飛和納蘭鳳而不顧。
這一定是龍若蘭的獻計,只有她才懂得利用自己重情義的性格,反過來抓緊這一點,要驅使自己也成為上官談風野心大業的一顆棋子,或甚至是龍若蘭她自己的棋子也說不定。
龍若蘭此時更在一旁推波助瀾的道:「五弟,如果你答應加入了談笑山莊,不但可以停止現在這種不見天日的亡命生涯,我們五兄妹也可以過著比從前更好十倍以上的生活,何樂而不為?五弟,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就答應了吧。」
戰雲飛沉默下來,良久後方道:「要我像妳一樣,為了名利權欲而出賣自己的兄弟,那是絕無可能的事!」他的神態並不特別慷慨激昂,卻讓人感受到一種視死如歸的平靜。
上官談風目中亮起寒芒一閃即逝:「你可知道這樣的拒絕本座好意,會為你的兄弟和女人帶來如何的不幸嗎?」
這話一出口,龍若蘭便知道事情要糟。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外表看似溫和斯文的五弟,固執起來可以比最固執的人還要不可理喻,而且是絕對的吃軟不吃硬。
上官談風以絕對的威權和脅迫性的態度逼戰雲飛就範,只會造成反效果,且更堅定後者寧死不屈的決心。
龍若蘭絕不希望戰雲飛死去,那不是因為她顧忌舊情,而是她也好需要一個像戰雲飛那樣可靠而又武功高強的人成為自己的手下,所以她才會向上官談風建言,希望能拉攏這個五弟加入談笑山莊。
她原寄望以兄弟的情義和性命來牽制戰雲飛,但後者的固執和上官談風不容侵犯的尊嚴,到最後還是粉碎了她的如意算盤。
果然戰雲飛一聽上官談風這一番不留情面的說詞,目中立時閃過絕望之色,但同時又以無比堅毅的口氣道:「要殺就殺,但休想我會屈服或求饒!」
上官談風不怒反仰天笑道:「好!這十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在本座面前這樣講話,真的很好!」
龍若蘭色變道:「莊主請手下留情!」
她最清楚上官談風的性情,知他動了殺機,如今只希望能保住戰雲飛一條小命。
上官談風冷笑道:「軍師,看來妳還是不夠了解自己的義弟,難道妳還看不出來他是不可能為我談笑山莊效命的嗎?」
龍若蘭臉色數變,終於是垂下螓首默然無語,上官談風仰天浩嘆道:「雖是難得之才,既不能為本座所用,就只有無奈毀之!」
接著轉頭向龍若蘭道:「本座了解妳不想見到義弟死在自己眼前的心情,妳先回莊裡面去吧。」
戰雲飛踏前大喝道:「走不得!」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龍若蘭走脫,拯救高飛的生命和洗清他們兄弟四人的冤屈,其中關鍵,便全都落在她的身上了。
上官談風冷冷道:「走不得的是你,留下命來吧!」語聲未畢,黑影一閃,上官談風已消失在舟上,同時戰雲飛只覺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排山倒海般湧來,幾令他為之窒息,勁道之強,速度之快,是他生平所僅見。
戰雲飛心中劇震,在生死交關之際,「仁劍」劍在意先的自然反應,讓他來得及抽出「阿難」長劍,一式「無愧於心」橫劍封在自己身前。
上官談風冷「哼」一聲,一點也不懼「阿難」劍鋒的銳利,肉掌就那麼原勢不改的拍打在劍身上。
「隆!」
戰雲飛只覺一股氣莫能禦的霸道氣勁破入自己筋脈中,全身就像是被人用數根大鐵槌連番重擊一樣,猛噴出一口鮮血,往後飛去。
上官談風身勢不停,如影附形跟在戰雲飛身前,道:「能接本座三招,饒你不死!」
一個旋身,帶起有如風暴般交織割裂的奇異勁氣,尖銳似針雨的破體罡風,像傾盆大雨般往戰雲飛「吹打」過去,只是這一手,已可讓人嘆為觀止。
戰雲飛覺得自己就像是一葉孤舟,被捲入了一個海上巨大無比的漩渦中,更隨時都有被撕裂扯散的可能,如此具壓倒性力量的可怕功法,他還是首次遇上。
戰雲飛想到此戰若敗,背後的納蘭鳳必也不得倖免,心中湧起捨生忘死的豪情,「仁劍鏡心」通明運轉,阿難長劍似成了自己手腕延伸出去的一部分,大喝一聲,使出「仁劍」守式中的絕招││風行草偃,一劍朝天,連人帶劍緩緩騰空而起,圓滿無瑕的劍氣守護著他和納蘭鳳全身,掌是劍氣短兵相接,竟發出「波波波」的刺耳爆響,就像是要把空間給震裂一樣,十分駭人。
上官談風「咦」了一聲,顯是對此時此景下,戰雲飛仍能負傷反抗的強韌耐力,感到吃驚。
但前者的錯愣只是一閃即逝,殺意閃動的雙目冷笑道:「好,這是第一招!」
上官談風雙掌交錯舞動,袍袖飛捲,高度集中的氣柱像一道龍捲風般自兩掌間應運而生,砲彈般往戰雲飛射去。
戰雲飛吃虧在受傷在前,背上更揹了一個至今仍皆迷不醒的納蘭鳳,根本無法挪移閃避,只能硬接上官談風這來勢洶洶的一擊,但他接招的方式,竟是反手收劍,將阿難長劍還入後背鞘中。
在此時此地收劍,戰雲飛是放棄抵抗,決定束手待斃了不成?
上官談風顯然不這麼認為,只見他目中的精芒越發突銳,長笑道:「好!『仁者無敵』,令兄戰劍飛就是敗在此招之下,就讓本座來看看這一招有何過人之處吧!」
果然,那曾經在與戰劍飛一戰時出現過的耀目白芒,就在戰雲飛還劍入鞘之時,在阿難劍劍身與劍鞘之間的劍面爆發開來。
上官談風自然無懼於「仁者無敵」的劍招,龍捲氣柱去得更急更勁,他要戰劍飛就斃命在第二招之下。
氣柱射入白芒光圈,突然間,上官談風驚覺自己的氣勁竟被一股前所未見的浩然正氣給包裹住,跟著就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控制,氣柱像是脫疆野馬般逸離了自己的掌中,再倒轉回來對付自己。
這樣的情況對上官談風來說還是平生第一遭,以他對體內真氣操控自如的情況,竟然也會被自己發出去的氣勁所「倒戈」反打一把,當真是作夢也想不到。
上官談風心思飛轉,立時明白了「仁者無敵」這一式的奧祕之所在。
戰雲飛是以巧妙之極的劍氣操引,藉著還劍入鞘這個無爭動作拉下扳機,全面激發對手的殺氣至自己也不能控制的境界,再由戰雲飛加以阻斷、運用過來反噬其主,其間過程之神妙,非是親身經歷,怎樣都難以相信。
「仁劍」號稱天下守劍之最,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只是這一招「仁者無敵」,已可使戰雲飛穩立不敗之地。
就算是「刀瘟」或「劍煞」親至,只怕也很難破去戰雲飛這一劍。
只可惜戰雲飛今日遇上的對手是上官談風,一個甚至比練獨行或武狂天還要可怕的絕世高手。
只見氣柱倒捲而至,上官談風卻是不慌不忙,大喝一聲,兩掌一分,就那麼當場把氣柱給化解無形。
戰雲飛立時破嚇得魂飛魄散,汗毛倒豎,自他練成「仁劍」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能破去他這一招「仁者無敵」。
上官談風大喝道:「第三招!」
上官談風身子一動,竟就那麼消失不見。
戰雲飛四周的烈風都是愈吹愈勁,漫天塵土飛揚。
類似千軍萬馬奔騰的慘烈異聲,初時似細不可聞,但在剎那間卻已響徹整個空間,震入耳鼓,有如雷鳴,連強風大作之音,也被其蓋過。
殺氣愈聚愈濃烈,顯示上官談風已是出手在即。
戰雲飛完全失去主動情勢,更連敵人的位置都無法掌握,只能抱元守一,準備硬接上官談風勢比雷霆的一擊。
如此功力,確是驚天動地。
上官談風連壓箱底的絕技「大風雷掌」也在今日使出,顯見已是立意要取戰雲飛小命。
現在的戰雲飛彷似置身於一個驚人風暴的中心,若是不動猶可,一動則所有無形的壓力則全會往他湧來集中,將他與納蘭鳳絞成碎片。
周圍十丈內的氣流,全被上官談風化為旋轉有如利刃的氣鋒,在他身周急速激撞。
在這一瞬間,戰雲飛明白了今日已是必無倖理。
他絕不怕死,但卻遺憾不能拯救大哥高飛,還累得納蘭鳳陪他一起送命。
還不及他有多餘時間感慨,一股無堅不摧的強大真氣,從他右側覆天蓋地捲至,以驚人的高速急撞過來。
戰雲飛哪敢遲疑?側身急轉,正欲擊出全力一劍,忽然胸口一股濁氣壓抑不下,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連手上的阿難劍也掉落地上。
連番惡戰,終於把他逼到了油盡燈枯的絕境。
上官談風彷似魔神般的身影在他右旁出現,雙掌間似帶著雷霆萬鈞,能粉碎一切生物的力量,往他撲來。
勝負已分,戰雲飛始終是挨不過這三招之數,這一擊過後,他和納蘭鳳就要同時消失人間。
已遂波而下的龍若蘭見到此一光景,嬌軀輕震,目中流露出事不可為的哀色。
巨掌已臨戰雲飛面前。
「轟!」
一聲巨響,彷彿天崩地裂,勁氣爆散,飛砂走石,驀地電光暴閃,半空中竟打下了一個驚雷,彷彿天地也為這一驚之威而動容。
本是烏雲密布的天空接著撒下飄飄雨絲,又於頃刻間便轉成滂沱大雨。
龍若蘭的舟子早已去得遠了。
回顧岸邊,本是戰雲飛的立身之地,此刻竟然陷下了一個大坑,坑洞之內,除了赫然未被擊斃的戰雲飛、納蘭鳳之外,以及一臉不可置信之色的上官談風,竟還多出了一個人。
一個髮鬚俱白、神威凜凜,龍精虎猛的五旬老者。
就是這個意外之客,為戰雲飛和納蘭鳳擋下了上官談風的致命一擊。
戰雲飛認出來人身分,不可置信的失聲道:「前輩!你怎會在這裡的?」
威猛老者冷「哼」一聲,道:「小子,老夫要是不在這裡,你以為老夫的寶貝孫女此刻還有命在嗎?」
來者竟就是納蘭鳳的爺爺,幾乎把高飛一掌擊斃過的納蘭蓋世。
第三十二章 風雷戰穹蒼
第三十二章 風雷戰穹蒼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句話,用在納蘭蓋世對納蘭鳳的祖孫之情,其實也一樣適用。
納蘭蓋世何嘗不知寂寞空虛的避世歲月,絕對不是青春好動的納蘭鳳所能長期忍受得住的,無奈他們納蘭一族的宿命,便是要世世代代的守護著一個與棲異谷有關的大祕密,不得違背。
直到納蘭鳳在一次納蘭蓋世有心放水下的空檔溜出祖孫倆的隱居之地,卻誤打誤撞的結識了戰雲飛一行人,還把他們帶回來納蘭氏長年以來禁絕外人涉足的聖地,更為了納蘭蓋世想殺人滅口而導致祖孫幾乎鬩牆,那時他就知道,他是再也留不住他這摯愛的孫女了。
納蘭蓋世冷眼旁觀,知道不速之客一行中的戰雲飛並非心存邪念之輩,納蘭鳳又恰好對與她年齡最近的仁心劍客有著那麼一點好感,不管這對小倆口的感情日後會如何發展,臉冷心熱的納蘭蓋世其實早已暗下決定,也該是時候讓自己的孫女出去見見外面的世界了。
要不然,只怕她日後難以面對自己所要肩負的艱鉅使命。
納蘭蓋世故意讓納蘭鳳以為自己的小伎倆得逞,乘夜帶著戰雲飛他們逃離爺爺身邊,殊不知這根本是納蘭蓋世有心放行,否則以他的功力,區區幾罈酒又豈能醉他得倒?
雖然早已下定決心,但孫女畢竟是納蘭蓋世在這世上唯一僅有的親人,一但真讓羽翼初豐的幼雛離開自己身邊飛去,納蘭蓋世這隻大鵬仍是忍不下牽腸掛肚的思念。
他終於離開長年的隱居之地,暗中跟隨在納蘭鳳一行身後,以他的功力,要一路跟隨在眾人之後而不被發現,原非太大難事。
一路行來,小五義一眾他們的分分合合,苦難波折,納蘭蓋世都一一看在眼裡,幾次納蘭鳳險些遇難,但一來是時機未到,二來納蘭蓋世也想看看戰雲飛這個有可能成為自己未來女婿的人,是否有能力保護愛孫的安全,所以始終忍住未有出手相助。
直到上官談風親自出馬,戰雲飛傷疲交加,黃台之瓜不堪再摘的他,終於敗下陣來,面對孫女生死存亡的危機,納蘭蓋世不得不現身出手,暴露行踪了。
談笑山莊一連串不留情面、斬草必要除根的打壓行動,已把這個實力成謎的世外高手引動真火,如今他已再無顧忌,就要與敵對勢力的首領來一場道左之戰,讓世人知道太歲爺上動土的後果。
上官談風見納蘭蓋世一現身便輕描淡寫的接下他一記「大風雷掌」,心中也不由驚疑交加,是哪裡冒出來的一個絕頂高手?以他閱歷之深,竟也想不起來江湖上有這樣的人物。
他卻不知納蘭蓋世早在三十多年前便不與外界接觸,武林中甚至從來沒有納蘭一族活動過的記錄,上官談風自然不可能識得。
納蘭蓋世冷睨了戰雲飛一眼,哼道:「小子!老夫把寶貝孫女交給你們,但你們卻把鳳兒弄成如今這副模樣,你要如何向老夫交代?」
戰雲飛心中一急,正想開口辯解,沒想到還沒說話,傷勢委實太重的他,便又猛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一軟,便讓背後的納蘭鳳拉著他往後跌去。
納蘭蓋世見狀不悅道:「老夫的寶貝孫女豈是能讓你壓在地上的!」左掌運勁在虛空一扯,一股無形氣勁應運而生,竟把戰雲飛背負的納蘭鳳吸到自己身後,只讓戰雲飛自己一屁股栽倒在地。
納蘭蓋世一手扶著納蘭鳳的嬌軀,目中射出慈愛憐憫的光芒,搖頭嘆道:「早就叫妳不要任性妄為了,現在可知道惹事生非的下場了吧!」
卻見納蘭鳳輕輕「唉」了一聲,秀目緩緩打了開來,顯然是納蘭蓋世在救醒孫女的同時,也驅去了她身上的「黃花」毒性,卻又不見他在何時完成這些動作的?這份功力委實是非同小可。
納蘭鳳恢復知覺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她意料之外的人物,這一驚非同小可,劇震失聲道:「爺爺!」
納蘭蓋世怒哼道:「妳還知道有我這麼一個爺爺嗎?竟敢瞞著爺爺逃家,要不是爺爺知警,今日就要白髮人替黑髮人送終了!」
納蘭鳳羞愧得無地自容,粉臉霞燒的低首道:「爺爺,鳳兒知錯了。」
戰雲飛苦笑道:「鳳……姑娘……妳沒事……便太好了……」
納蘭鳳望見地上的戰雲飛慘狀,忍不住又驚呼出聲,道:「小飛,你怎麼了?」又焦急的拉著納蘭蓋世的衣襟道:「爺爺,你快幫忙救救小飛,他是為了救我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納蘭蓋世忍不住好氣又好笑的道:「好傢伙,難怪人家說女生外向,也不看看現下是甚麼處境,就要爺爺幫妳救心上人嗎?」
這話說得戰雲飛和納蘭鳳同時大窘,納蘭鳳跺腳嗔道:「爺爺!你胡說些甚麼?」但氣歸氣,慧黠的她還是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了身旁的「處境」。
處境中最大的威脅,來自身旁那個一望可知是絕頂高手的中年皇者,當然納蘭鳳還不知道他就是害他們變成如今這副田地的始作俑者,談笑山莊之主││「風雨故人來」上官談風。
上官談風打破納蘭蓋世現身以來便一直保持的沉默,冷冷道:「好一副感人的天倫之圖……」
納蘭蓋世似是此時才正視上官談風的存在,冷笑道:「啊!終於也回完氣了嗎?老夫一直也在等你,免得被人家說我是乘人之危,勝之不武呢!」
上官談風目中殺機一閃道:「老匹夫好大的口氣!」
納蘭蓋世冷哼道:「那是因為老夫有這樣的實力。」
上官談風笑道:「好!許久也未有人敢這樣對本座說話了,閣下到底是何方神聖?本座似乎從未聽說過武林中有閣下這號人物的?」
納蘭蓋世道:「老夫納蘭蓋世,到地府下見到閻羅王時,千萬不要報錯送你上路之人的名號了。」
上官談風不怒反笑道:「閣下能不動聲色的接下本座一掌,可見功力非凡,但要說致本座於死地,那閣下未免就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了。」
納蘭蓋世身上散出滔天霸氣,冷哼道:「廢話少說!老夫的孫女三番兩次的被你們逼殺,這口氣要是不討回來的話,我納蘭蓋世日後還怎麼見人?今天老夫就要先把你挫骨揚灰,再把談笑山莊連根拔起,才能消老夫心頭之恨!」
上官談風笑道:「就算是『刀瘟』、『劍煞』親至,也不敢如此誇言,閣下恐怕是未見過甚麼世面,才會說出這番以卵擊石的空話吧!」
納蘭蓋世大怒道:「要收拾你這無知小兒,何需見過甚麼世面!看招!」右掌一翻,迅若雷霆的一掌便往上官談風擊去。
這看似平淡無奇的一掌,但落在眼力高明如上官談風的目中,卻是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也為之動容,原因這下見漫不經意的一掌,卻是比閃電更疾,更蘊藏著萬變蘊於不變的無數後者,封死他所有退路,使他避無可避,只有硬接一途。
上官談風喝道:「好!果然有幾分本領,難怪敢口出狂言,就讓本座來試你這老匹夫的真正實力吧!」
上官談風有心一試納蘭蓋世的真正功力,既是無可閃避,那就和對方來拚個明白吧!
「蓬!」
兩大絕頂高手短兵相接,勁發如潮,本已如廢墟的地面,更像是遭到了十級地震的摧殘,地層翻轉,碎石橫飛。
不能動彈的戰雲飛,全賴納蘭鳳在他身前保護,才不致被飛石砸傷。
納蘭蓋世頭也不回喝道:「丫頭!帶那小子先走,爺爺遲些才與你們會合!」
納蘭鳳毫不遲疑應道:「好。」扶起戰雲飛便走,顯示其對納蘭蓋世實力的無比信任。
戰雲飛訝道:「納蘭姑娘,我們不能就這麼把妳爺爺留在這邊,上官談風的武功非同小可,我怕……」
納蘭鳳腳步不停,打斷他道:「你放心,我爺爺他是不會輸的。」
戰雲飛可沒像納蘭鳳對她的親人般那麼有信心,無奈他現在全身乏力,若無納蘭鳳的攙扶,連自己走路都成問題,只有眼睜睜的看著納蘭鳳帶他愈走愈遠。
就在這時,他才發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光景。
雨勢雖大,卻沒有一滴能打進兩人身旁一丈處的空間。
納蘭蓋世絕對是和上官談風同一級數的高手。
兩人對峙的身影在戰雲飛眼中漸漸變成一個小點,再至消失不見。
待戰雲飛和納蘭鳳兩人走遠了以後,上官談風才冷冷的道:「現在你再無後顧之憂,可以好好和本座一戰了吧。」
納蘭蓋世冷哼道:「不要以為故示大方,老夫就會對你手下留情了!」
上官談風哈哈笑道:「難得遇上像樣的對手,本座也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不要客氣,儘管放馬過來吧!」
納蘭蓋世暴喝道:「悉聽尊便!」舉掌再攻。
上官談風應變亦是奇速,出肘截下來掌。
「啵!」
這次兩人未及正面交鋒,空間中凝聚的氣勁已先一步炸裂開來,把兩人同時震開。
經過第一回合的交手,兩人對彼此的實力都有了初步的認識,心中有數,也不打算作最凶險的內力至拚,打算在招式上分個高下。
納蘭蓋世一退即回道:「好!老夫不問世事多年,沒想到江湖上還有你這樣的高手,只是今日一戰,老夫已不虛此行!」
上官談風同一時間迎上道:「老匹夫井底之蛙,今日就要你認識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真正道理!」
兩大絕頂高手一動手已是常人肉眼難見的高速,只見兩條人影飛快纏鬥,全力搶攻,一瞬間也不知過了多少招,難分難解,四周的雨水,還未及兩人身旁就飛濺開去,蔚為奇觀。
納蘭蓋世潛修不世神功近一甲子的光陰,今日還是第一次遇上能與他勢均力敵的對手,他天性嗜武,這等激烈的戰鬥只會更加激發他的好勝之心,鬥志高昂,出手也愈見霸氣。
上官談風卻是愈打愈心驚,他生性高傲,位高權重,除少數幾人如「刀瘟」、「劍煞」之輩外,目中實無世間餘子,但今日忽然冒出來的一個納蘭蓋世,若真的以性命相搏,只怕鹿死誰手?還要在未定之數!
上官談風自恃身嬌肉貴,哪肯和納蘭蓋世這種身分不明的人拚個同歸於盡,不由起了後悔之意,鬥志消減。
高手相爭,即使只是一點細微的變化也會影響戰局。
上官談風的氣勢銳減,納蘭蓋世又怎會感應不出來,他猛地暴喝道:「交戰之中竟敢分心,該死!」
手結印契,雙掌竟猛地暴脹一倍,配合著如平地暴起驚雷的喝聲,高度集中的掌勁凝結成佛門的「卍」字印形,往上官談風猛壓過去。
上官談風心中劇震,他感應到對手這勢若雷霆的一掌竟是無從閃避,若他不全力以赴,還很有可能落到命喪當場的結局,只有提聚全身功力,出掌和對方印來排山倒海般的氣勁印個結實。
「蓬!」
上官談風吐出怕是他生平與人交手以來的第一口鮮血,雙袖盡被震成碎粉,整個人就那麼直挺挺的沿路拖曳掃出數十丈外,帶得地面刮出了兩道長長的深溝,碎石爆散炸裂。
豆大的汗珠顆顆滴落,這樣的戰果是上官談風所絕對不能接受,之前的高傲自信已蕩然無存,一臉疑訝失神的他問道:「老匹夫,你……你用的到底是哪一種武功?」
納蘭蓋世仰天大笑道:「就讓你死之前弄的明白,老夫用的正是你千方百計想得到而又得不到的,『穹蒼寶鑑』內的不世絕學!」
上官談風虎軀劇震道:「甚麼?」
「『穹蒼寶鑑』?」
納蘭鳳點頭道:「沒錯,爺爺和我修鍊的武功,都是來自於傳說中的『穹蒼寶鑑』。」
戰雲飛喃喃道:「原來你們修鍊的就是『穹蒼寶鑑』……原來世上真有『穹蒼寶鑑』的存在……」
納蘭鳳猶豫道:「我並非是要對你們存心隱瞞,只是爺爺曾經一再叮嚀,絕不能說出自家的武學淵源,是與『穹蒼寶鑑』有關,所以我才……你不會怪我吧?」
戰雲飛從一時的震駭中回復過來,搖頭柔聲道:「不,納蘭前輩的顧忌是絕對正確的,我怎麼怪妳呢?」
戰雲飛終於知道納蘭鳳他們祖孫有著一身超卓武藝卻甘願安於平淡的原因了,像「穹蒼寶鑑」這類罕世奇珍,一但傳出可能擁有它的消息,必定引發一場腥風血雨的爭奪,只要想想棲異谷那場大爆炸中的屍骨堆積如山,便能明白甚麼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最佳寫照。
上官談風以「穹蒼寶鑑」為餌誘使天下英雄入殼,如今卻反而引出了「穹蒼寶鑑」的正統傳人納蘭蓋世來與他一戰,實可謂作法自斃。
納蘭蓋世絕對有著與上官談風同級甚至超乎其上的實力,只是戰雲飛還是有一點放心不下,一向視權謀重於信義的上官談風,當面對納蘭蓋世這意外之敵卻落於下風的時候,他還會遵守單打獨鬥的規矩嗎?
戰雲飛的擔心是否多餘?現下還不得而知,而看回河邊一場未完的驚世之戰,納蘭蓋世就像是取得全面的優勢。
納蘭蓋世雙手不斷變化出無有窮盡的手印,不動根本印、忿怒佛印、大日輪印、寶瓶印、內縛印、獅子印……每一個手印都帶著開碑裂石的無盡威力,勁力如浪潮洶湧,萬馬奔騰,攻得上官談風幾無還手之力。
高手比拚,一著失利,便極難挽回局面,何況現在上官談風現在面對的是納蘭蓋世,修鍊超凡入聖的「穹蒼寶鑑」武學的天人級高手。
千百招過去,上官談風仍是被壓得難以喘息,不住後退,就在此時,納蘭蓋世也決定攻出他的致命一擊。
納蘭蓋世大喝一聲:「納命來吧!」飛身至半空,雙掌合十,高舉頭頂,穹蒼真勁流轉運行,九天真氣竟被吸聚成一道光束,破開雲層,再直射在納蘭蓋世猶如天神降世的雄軀上。
「霹霆震禪!」
納蘭蓋世吸納天地之氣,萬道佛光,透體而射,厲嘯一聲,雙掌推出,一股彷彿能毀天滅地的勁氣,閃電般凌空向上官談風壓下。
電光如天劫般燦射而下,平地上一聲轟雷,上官談風被納蘭蓋世這挾帶天地之威的一擊,轟得離地倒飛十數丈外,又在地上滾出了五、六丈的距離,速度這才停歇下來。
河岸邊的地面早已崩坍潰陷,波濤激蕩,煙塵四起,足見納蘭蓋世剛剛那一擊之威。
上官談風硬接此招的結果,是全身衣衫破爛,血污滿面,看來狼狽非常,之前的尊貴高傲已蕩然無存。
自他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失敗,而且敗得如此之慘。
上官談風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卻還未及他喘息回上一口氣,納蘭蓋世已如索命死神般的飛臨至他身前,雙目殺機暴射,口中喝道:「受死!」
第三十三章 卑鄙小人
第三十三章 卑鄙小人
掌勢未到,剛烈的掌風已把上官談風的髮鬚吹得往後飛揚,以他如今的傷勢,這一掌絕對有能力要去他的小命啊!
生死關頭,上官談風再也顧不得尊嚴形像,狼狽大喝道:「他媽的!影子,你還不快出來!」
「嗯?」
正打算對上官談風補上最後一擊的納蘭蓋世,忽感殺氣襲體,殺氣竟來自地上自己的投影。
明明是天雨無晴,為甚麼會有影子出現?
納蘭蓋世警覺怪異時,影子已從平面浮現成為立體,與此同時,一股強大無匹的殺氣便由影子身上散出,在剎那間便把納蘭蓋世緊緊裹住,就像是有無數隻強而有力的觸手,要同時把他纏捲分屍一樣;更似是大海裡的驚濤駭浪,要將他吞食粉碎!
納蘭蓋世厲喝一聲,虎軀猛轉,護體氣勁全力運轉,同時一掌往下拍去。
「啪!」
伴隨著一聲頸氣交擊的悶響,納蘭蓋世身子一震!打橫飛跌開去,顯然是在影子的偷襲一擊下吃了大虧。
但影子卻也沒佔到便宜,他那似無實體的黑影一瞬間由濃轉淡,又由淡變濃,跟著就像是乾癟的皮袋般邊消退下去,情況詭異至極點。
納蘭蓋世落地即起,怒喝道:「卑鄙的東西,一對一的戰鬥,竟然突施偷襲!」
上官談風的面容變得無比猙獰,雙目殺機暴射,咬牙道:「絕不能留他活命!影子,給我殺!」
隨著上官談風的喝令,一道黑影以鬼魅般肉眼難以辨識的高速,往猶在回氣的納蘭蓋世電射過去。
好個納蘭蓋世,雖然一身功力只剩六成不到的他,怒氣竟能強壓下傷勢,暴喝道:「來吧!」「穹蒼寶鑑」配合佛門手印,掌勢暴雨狂風般往影子灑去。
影子冷「哼」一聲,身子竟像靈蛇般彎彎曲曲的遊走在納蘭蓋世的掌影之間,一道裊裊黑氣,似有似無,卻又迅疾如箭的直射向納蘭蓋世額前。
納蘭蓋世將頭一偏,僅堪避過黑氣一擊,但黑氣竟似有靈氣的生物,竟自行在納蘭蓋世身後繞了一個大圈,直取前者背脊!
納蘭蓋世受襲後反應稍慢,黑氣來勢又太過詭異,猝不及防下,只有中招。
「哇!」
小小的黑氣卻帶有開碑裂石之力,竟能破去納蘭蓋世「穹蒼寶鑑」的護體真勁,使他受傷,噴出一口鮮血,往前仆跌。
影子更勢不饒人,納蘭蓋世身子還未站定,黑影殺體已往他撲去,誓要讓他停止呼吸!
「可惡!」
納蘭蓋世盛怒中反擊,招式更見剛猛威凌,可是影子的身法卻如鬼魅輕煙般毫不著力,納蘭蓋世的所有重手只如捕風捉影,起不了半點作用。
第一殺手的稱號,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納蘭蓋世愈打愈是怒火遮眼,終於打算不顧本身傷勢,打出「穹蒼寶鑑」中威力最鉅也是最耗元氣的一式││霹靂震禪之時,背後風聲大作,驚雷乍響。
「老匹夫!你納命來吧!」
誓殺納蘭蓋世而後已的上官談風,竟然在他背後出掌偷襲。
「轟!」
納蘭蓋世再受重擊,傷上加傷,縱是他功力蓋世,也不由得通體劇震,七孔溢血,斷線風箏般飛跌出十丈開外。
越發嚴重的打擊反而讓納蘭蓋世被怒火衝昏的頭腦稍微清醒了過來,他衡量體內傷勢,知道絕不適宜在這種情勢下續作戰,於是厲嘯一聲,動如脫兔,流星般逸往遠方。
「往哪裡逃?影子,追!絕不能留他性命。」
為了不讓戰敗和以二對一的卑鄙行徑洩露出去,上官談風絕對不能留納蘭蓋世活口,他立刻下令追殺,自己也要尾隨而去時,一陣胸臆鬱悶湧上,忍不住又吐出一口濁血,也就無力再舉步。
適才的一記「霹靂震禪」,原來早已把他重創,若非影子援救及時,他今日就必死無疑!
上官談風摀著劇烈起伏的胸口,望著追殺者和被追殺者遠去的方向,好一會才恨恨的道:「好一個納蘭蓋世!能把本座傷成這樣的,你是第一人,但也是最後一人!」
上官談風今日終於見到神級武學「穹蒼寶鑑」的威力,在親眼目睹以前,他一直認為所謂的寶鑑絕學只不過是海市蜃樓般的幻想而已,之所以挑中「穹蒼寶鑑」成為棲異谷內引天下英雄入殼的誘餌,也不過是他靈機一動下的產物而已;沒想到如今神話成為現實,而自己就成了現實真物下的受害者,這樣的結果,該說是可怕的巧合?還是報應的到來呢?
不管如何,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身負「穹蒼寶鑑」絕學的人,絕不可以留在這世上。
納蘭蓋世一定要死!她的孫女也要死!要是還有其他親人留在世上的,也一併要死!凡是與「穹蒼寶鑑」有沾上一點關係的人,一個也不可以活命!
唯我獨尊!凡有威脅到本座霸業者,皆不可留!殺!殺!殺!
殺盡天下,唯我為皇!
太史世家||
這是江湖上歷史最悠久而又最受尊崇的一個武林世家了,原因無他,除了太史世家有著編寫武林史的超然地位之外;還有因為太史世家曾經出過一個真正的大俠,他的名字,世世代代均為武林中人的稱頌,更將與武林的精神永垂不朽的偉大人物││大俠太史千秋!
太史世家自從二百年前太史霸業與太史千秋父子之間的悲劇過後,一族之人多早已棄武從文,志在官場,對武林之事只保持極度的低調。雖然如此,憑著大俠太史千秋名聲的庇蔭,以及太史世家在官場江湖兩方面的超然地位,更由於太史一族仍有修習「皇極驚世典」的緣故,就憑著這些實力,太史世家也一直是武林中一塊不可侵犯的聖地。
即使在一百年間江湖中先後最強的兩名霸主││東方天下和上官談風,也從未將他們侵略的鋒矛指向太史世家過。
但世事從無絕對的不變,今日,就有一名不速之客,要為太史世家帶來二百年後第一次的意外與衝擊。
太史世家第四十三代族長││太史春秋,今天也正一如往常,坐在他的書房裡面,手握著一桿羊毫筆,簡潔、規律、有力的字體,自他的筆下流瀉而出,動作是那麼的優美自然,在紙上一個個寫下龍飛鳳舞的字體,彷彿是一位舞蹈大師一齣齣精采的演出。
太史春秋的下筆是如此之快,在他寫滿一張紙的時間中,幾乎不需要停下來思考。看著他,彷彿會讓人覺得他的思想是由腦中直流至筆上,再寫到紙面,所以他才能寫得那麼快;只有當他將羊毫筆移至硯台上沾墨液時,流暢的動作才會被打斷,但即使是這個動作也顯得那麼自然,彷彿那本來就是他書法的一部分似的。
編寫武林史是一件冗長而又非常瑣碎的工作,凡是太史世家的人都知道,太史春秋一個人就可以比得上五名史官加起來所能完成的記錄,而他腦海中所擁有的資料之豐富,更是整個太史世家的人無一能望塵莫及的。
太史春秋在編寫武林史方面的成就和才能是無人能及的,那不只是他的工作,更是他的興趣,他的生命。
就在他忘神的投入他的工作之時,書房的門忽然「嘎呀」的一聲被人打了開來,這並不是一件常發生的事情,可是太史春秋仍沒有抬起頭來,太史世家的人都知道一件事情,絕對不要在他們的家主在工作時去打擾他。
太史春秋書房裡的門在工作時被推開的次數屈指可數,太史春秋仍清楚的記得,最後一次是發生在五年前,那時在江湖上惡名昭彰的「一怒殺龍手」風波惡,因為其師「盜霸」赤無極被太史春秋在武林史上記載成為一個「姦淫擄拐,殺人犯火,無惡不作,無可救藥的人。」忿而找上太史世家理論,揚言太史春秋若是不修改他對乃師的記錄,他就要殺光太史世家的所有人。
當所有的護院嘗試阻止無效,反而皆被殺成重傷之後,家丁們終於不得不驚動到他們的主人,太史春秋得知一切事情的經過後,只望著桌上被墨跡弄髒的絹紙,慢慢的嘆了一口氣,然後他就走出去,以「皇極驚世典」中的「法輪常轉」將風波惡大卸八塊!
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來太史世家生事了。
太史春秋身為一個歷史學家,非常清楚如果歷史能帶給人們甚麼教訓的話,那就是人們永遠不能從歷史裡面得到教訓,風波惡的下場似乎還不能使那些心存不軌的生事分子永久的引以為鑑,時隔五年,非得他出手才能擺平的麻煩,又再度登門造訪。
太史春秋在他的忠僕太史策進門來的時候,正這樣想著。
門開了,來人進入房內,一道陰影隨之落在他的書桌上,接著是一片難堪的沉默,雖然來人早已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講話,但這種冒犯的行徑卻讓他全身發抖不已。
那是太史策!太史春秋不用抬頭去看,也知道來的是甚麼人,就像他知道所有其他的事一樣。
「主人……」太史策顫抖著,終於開口了。
太史春秋沒有回答,仍然在他的紙上運筆如飛的工作著。
「主人,外面來了一個人,他想要見您……」萬事起頭難,有了開始,雖然還是畏懼,太史策終於可以說出來意了。
太史春秋頭也不抬的道:「是甚麼人?」
太史策小聲的道:「是一個叫做唐失的年輕人。」
太史春秋的筆頓了一頓,冷冷的道:「『冷鏢』唐失?小五義的老三,近來鬧得滿城風雨的棲異谷血案中的關係人,但實力僅屬於一般高手之列,這樣的一個人,也值得來驚動我,你們的武功都練到枕頭上去了嗎?」
太史策知道他的主人發怒了,他只好盡快把接下來的話講完,免得太史春秋把即將帶給唐失的災難分一些給他。
「我們有試過阻止……可是……那個年輕人……唐失的武功變得很邪門……不是唐門的功夫……也看不出來是甚麼路數……護院們一瞬間就被打倒在地上,唐失他……指名要見主人您,他說……只要轉告主人您……他是『陰皇』華惡崇的使者,您就會接見他了。」
太史春秋停下筆,抬起頭。
「『陰皇』華惡崇?」
「是……是的。」太史策緊張的道,不知道犯了甚麼錯?跟隨太史春秋近十年來,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的主人有這種反應。
太史春秋一字一句的道:「你沒聽錯?是華惡崇?華麗的華,邪惡的惡,崇高的崇?」
太史策不可置信的道:「是的,主人,一字不差。」
太史春秋忽擲筆長嘆道:「陰世一門竟真的重臨人間,蒼生劫數至矣!」
太史策露出驚駭欲絕的表情,失聲道:「主人!」
太史春秋完全無視於太史策的反應,長身而起道:「把那個年輕人,唐失,帶進太史閣,告訴他我會在那裡接見他。」
太史策訝然道:「太史閣?可是,主人,太史閣是只有歷代太史世家的族主才能進去的地方……」
太史春秋以冰冷和不帶一點感情的聲調回答道:「照我說的去做。」
太史策畏縮道:「是,主人。」帶著一身冷汗的他,急忙退出了房間。
當太史策把家主的命令傳達下去的時候,接到訊息的人,一個接一個,全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為著預感將會出現在眼前的災難,心底七上八下。
終於來到這裡了。
唐失冷漠的外表下卻難掩他內心的興奮,畢竟,他是歷經過千辛萬苦,甚至犧牲了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才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大哥,你莫要怨我!需知這一切都是為了「陰皇」大人的復活,為了陰世輪迴能永臨人間!
唐失默默的在心底對被他所背棄的兄長道過別離後,開始冷眼打量自己四周的環境。
這是一幢全部以大理石打造而成的雄偉建築,視線所及是一座座高及天花板的書架,還有數不清的書、書、書……
看來,這裡就是太史世家內,其重要性足以與少林寺藏經閣相提並論的重地,號稱蒐集有天下武林古往今來所有記錄的「太史閣」了。
太史春秋選在此一重地接見他,若不是真心看重,那就是別有企圖!
唐失薄削的唇角牽起一絲冷笑,現在的他,即使是「刀瘟」武狂天或「劍煞」練獨行親至,他也無所畏懼,太史世家的人要玩花樣那就隨他們高興,但他一定會要對方付出很大的代價。
就在這時,唐失注意到有人走進太史閣內來。
「讓你久等了。」
唐失一對金色妖瞳閃耀著邪異的光芒,功力差一點的人只要注視到他的目光便會神為之奪,但來人的功力顯然十分深厚,這使得唐失的驚戒心又加深了幾分。
來人穿著一襲剪裁合身的灰色儒服,看上去大約三、四十歲,但他的氣質卻讓人猜不透他確實的年齡,他的臉孔彷彿是用唐失腳下所踩的大理石所刻成,冷漠、白晰,而不帶一點感情。
但唐失卻意外的發現到,在來人黑色的眼珠下竟隱藏著逼人的活力,彷彿是有千萬把火炬在裡面燃燒。
來人的腳步穩定而充滿自信,一望而知是那種自制能力極高的人,即使他身前忽然山崩地裂,只怕他也不會揚一揚眉毛。
唐失在來人一進閣內時已知道對方的身分,如果這裡真是太史閣的話,那麼此刻能進來這裡與他相見的只有一個人。
「太史春秋?」唐失開口道,他的聲音不再帶著重病的氣息,反而有著冷漠及陰森的嚴寒。
太史春秋並未因眼前的晚輩未使用敬語與他說話而露出不悅的表情,他彷彿就像是沒有脾氣一樣,只帶著事務性的口吻道:「正是,你就是唐失了吧?」
唐失頷首道:「想必你已知道我今天來此的用意?」
太史春秋淡淡道:「太史一族家主代代相傳的信物,我一直以為那只不過是一個荒誕不實的傳說而已,沒想到『陰皇』華惡崇和陰世一門竟真的存在人間?」
唐失發出沙啞的乾笑道:「像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又怎麼能了解『陰皇』大人的偉大之處?廢話少說,你究竟是否有保管那三張殘頁?需知我既然來到這裡,就表示二百年前的承諾開始生效,堂堂太史世家之主可不會不守信諾吧!」
太史春秋道:「最後三張的陰世真經殘頁,確實一直由太史世家保管沒錯。」
「果然!」唐失一對妖目金芒暴閃,給人既興奮又危險的感覺:「枉廢我白繞了這麼多冤枉路,原來真經殘頁一直就留在太史世家,把它交給我,那你就完成了你們太史一族兩百年來一直未完成的任務了!」
太史春秋道:「陰世真經重合為一,『陰皇』華惡崇就真的能復活了嗎?」
「你問這個要幹甚麼?」唐失嘿嘿笑道:「你該不會是現在才想要違諾吧?我想你應該很清楚陰世一門的行事作風,即使要血洗整個太史世家,我也非取到三張殘頁不可!」
太史春秋一點不受唐失威脅的語氣影響,用比花崗岩還冷硬的聲音回道:「太史世家一族之主代代相傳的除了陰世真經的最後三頁之外,還有一句話,你想知道嗎?」
唐失道:「甚麼話?」
「那就是……」太史春秋頓了一頓,又道:「就算賠上整個太史世家的人命,也不能讓『陰皇』華惡崇復活!」
唐失還未來得及露出任何的情緒反應,他腳下十丈周圍的地板,忽然整個翻了開來,露出深不見底的漆黑深穴,唐失就連著倒塌的書架及書本,一起掉落地穴。
「而這間太史閣,就是為了這一天而準備,專門為華惡崇的使者送葬之用!」
太史春秋的最後一句話,唐失卻是無緣聽到了,在已吞蝕掉唐失和無數珍貴史冊的漆黑深淵,只傳來一聲憤怒的叫聲:「卑鄙……」
第三十四章 陰世真經
第三十四章 陰世真經
「嗖!」
一條長索,猶如天外遊龍般自屋頂射下,再投入唐失落下的地洞中。
「三弟,抓住!」
太史春秋聞聲一震!顯然是對唐失此來還有同伴援手一事,感到非常吃驚。
但他瞬間便回復過冷靜的心境,知道眼前的當務之急,就是絕不能讓唐失有任何的翻身機會,第三者可以待會再對付,唐失一定要死!
太史春秋右掌一推,「皇極驚世典」絕學出手,一顆砲彈般高度集中的氣勁,往從屋頂上延伸而下的救命之索擊去。
眼見繩索就要被擊成粉碎之時,已幾乎去盡的索身乎然抖成筆直,然後向上急升,唐失像是從地獄裡回來的惡魔,雙目燃燒著熾烈的復仇之火。
「太史老鬼,我要你死得好慘!」
話猶未完,唐失左手凌空虛盡,兩根手指赤紅一片,竟然不需先噬指流血,就能寫成破世陰字「兇」,血字由無到有,及時擋下了太史春秋斬盡殺絕的一擊。
「蓬!」
勁氣交擊,唐失吃虧在身處半空,被震得往後飛去,他卻順勢飄飛出機關地穴的範圍之外,放開長索,重返實地。
唐失與太史春秋遠遠對峙,前者身上的陰寒殺氣不住增強,幾乎已不在練獨行之下。
「太史老賊!你背信暗算的不智之舉,將為整個太史世家帶來莫大的不幸啦!」
太史春秋沒有回答,他冷冷道:「沒想到頗有俠名的小五義兄弟,原來只是一群欺世盜名,為虎作猖之輩……」
他這話一出口,屋頂上立有人傳出抗議聲道:「太史前輩,明明是你暗算我三弟在先,為何還口出侮辱之言?這樣做法未免太過!」
隨著語音,一道人影自主樑處躍下,落在唐失身前。
太史春秋道:「果然是『俠盜』高飛。」
高飛一手還抓著剛才從鬼門關口把唐失救回來的長索,雙目一瞬不眨的與太史春秋對視道:「高某不請自來,原本是該向前輩賠罪致歉的,但前輩這樣對待我三弟,想來是友非敵,高某也不必再和前輩客氣了。」
太史春秋默然了一會,方開口道:「原來如此,高飛你並不知道你三弟現在的身分了?」
高飛愕然道:「甚麼身分?」
唐失冷笑道:「高飛,不要聽這老鬼胡說八道……」
高飛皺眉道:「三弟,你到底在搞甚麼把戲?怎會突然跑來這裡的?二弟呢?」
唐失仍是那副冷如冰的口吻道:「你又是怎會來到這裡的?」
高飛一窒道:「我是……」
他怎麼能在太史春秋的面前說出自己是為了答應上官談風的條件,要來盜取太史一脈的傳家之寶「皇極驚世典」以交換龍若蘭的性命,幾經波折,雖然成功的潛入了太史世家,卻苦無機會對太史春秋下手,只有一直尾隨其後,憑著高明的潛隱匿之術,等候良機,卻在機緣巧合之下給他跟入了太史閣,在屋頂之上窺視到太史春秋發動機關對付一個他絕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的人,他的三弟唐失。唐失中伏墜入機關地穴,他當然是想也不想,立即射出隨身三寶之一的「蛟龍索」,及時救回唐失一命。
唐失不待高飛回答,便道:「算了!待我收拾了這老鬼之後,我們兩兄弟再來好好聊聊吧!」
說罷展開身形,近十丈的距離在他而言竟是稍縱即逝,鬼魅般閃至太史春秋身前,一爪朝他抓去。
太史春秋臉色鐵青:「九陰白骨爪!你果然練成了陰世真經上的武功!」
唐失冷笑道:「現在才想求饒已經太遲了!」
太史春秋道:「別以為陰世真經就是無敵武學,如果『陰皇』華惡崇親至就差不多,憑你?還早得很呢!」
唐失大怒道:「敢侮辱『陰皇』大人者,殺無赫!」
一對枯瘦五爪如索命冤魂般盤旋飛舞,陰寒凄厲的氣勁使人有如置身冰雪之中,太史春秋嚴守門戶,見招拆招,雖看似凶險,卻絲毫未落了下風。
高飛驚訝的看著他的三弟不知從哪裡學來了一身詭異高深的武功,竟可以和傳說中深不可測的太史春秋打成平手,轉眼間兩人已拆過近百招,戰鬥的火花雖愈激烈,勝利的天秤卻還看不出會傾向兩人的哪一方?
高飛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照理說他是應把握這大好良機,出手相助唐失,務求先奪到「皇極驚世典」再說,但不知為何,當他的眼光落在唐失詭異變幻的身形上時,他總是會浮起心驚膽顫的感覺,除此之外,焦不離孟的唐得至今不見人影,言唐失那副毫不在乎的態度,亦是令他不安的原因。
他卻不知唐失根本不願也不屑與別人聯手,更要在這個曾經在自己之上的「大哥」面前,親手擊敗太史春秋,來証明自己的今非昔比。
他所修鍊的陰世真經,是兩百多年前繼獨孤唯我、邪童、太史千秋之後的另一個不世奇才││「陰皇」華惡崇,以武神四式和六慾天魔功兩種各走極端的絕藝為基礎,再稱以魔門之中最邪異的「九死大法」為骨幹,創出這門可列入神級武學前三名之內的奇功。
陰世真經共分為內功和招式兩個部分,內功是可媲美「神魔不死身」的陰世戰甲;招式則有破世陰字和九陰白骨爪兩種威力奇鉅的殺藝,而唐失所一直追尋,也是華惡崇復活的關鍵之所在的最後三頁,則記載著「九死大法」的練法,沒有這最重要的三張殘頁,唐失的陰世真經就無法大成,亦無法透過其中玄奧無比的氣機共鳴方式讓沉睡於地底之下的華惡崇甦醒過來,所以今日他是不惜任何代價,亦務必要逼太史春秋吐露出最後三頁的下落。
他體內的經脈經過陰世真經真氣的改造,行動起來竟可以像是沒有重量似的凌空飛行,更可做出曲、折、拐、彎……種種不可思議而又超出人類身體極限的變化,是為「幻陰身法」。當年即使第二代『武神』和大天魔聯手圍剿華惡崇,也對此一鬼神莫測的身法無可奈何,唐失目前的功力雖只有當年華惡崇的五成,但也足以傲視當代了。
唐失有心在高飛面前賣弄,「幻陰身法」施展開來人如鬼魅,遊走飛舞,似無定所,破空風聲更發出呼嘯鬼音,凄厲刺耳,整間太史閣竟似變成幽冥鬼域,如此功法,確是驚世駭俗!
高飛一向以輕功見長,也不禁被唐失的身法震駭至目瞪舌結。
「幻陰身法」只是擾敵耳目,真正的殺著,還要隱藏在鬼影魔音之後,唐失眼見時機成熟,出招了!
九陰白骨爪!殺太史春秋!
唐失飛旋落在太史春秋身前,右手五指發出炒豆般的連串爆響,直取後者胸口,看其去勢,絕對有能力把太史春秋的心臟抓出體外,正是九陰白骨爪的其中一招││刻骨銘心!
太史春秋哪敢怠慢,雙掌合十封在自己胸前,截下唐失這狠毒無比的一爪,卻給白骨爪中所帶的冰寒陰損氣勁衝擊性的一窒,有如置身冰窖,不禁暗呼:「魔功厲害!」往後退去。
唐失佔得上風,哪容得對手逃走?如影附形追擊過去。
沒想到太史春秋忽長笑道:「你上當了!」身形改退為進,雙掌挾帶著猛烈凌厲的罡風,往唐失印去,正是「皇極驚世典」中的殺招││摧枯拉朽!
唐失大叫不妙,但此時的情勢已不容他閃避,唯有硬著頭皮,九陰白骨爪運上十成功力,對上太史春秋這蓄勢已久的一擊。
「碰!」
唐失十指傳來撕心裂痛,兩腕關節同告脫臼,噴出一口鮮血,被震得往後飛出五丈,昏迷過去。
太史春秋亦被反擊之力震得微退半步,嘴角更流出一絲鮮血,面容流露出破天荒的驚訝之色,之前他一直隱藏實力,故意引唐失這驕兵上鈎,目的就是為了這必殺一擊,「皇極驚世典」中的「摧枯拉朽」,可以把中招者全身的氣血經脈在一瞬間完全敗死,就像是拍死一隻蒼蠅般的使使招者的身體變得慘不忍睹,而唐失卻只是吐出一口鮮血卻未至變成一灘血水,只是初成魔功的他已如此厲害,要是讓他把陰世真經重歸為一,或是讓華惡崇復活過來,那這人世豈不是要淪為鍊獄?不禁殺機大盛,不顧自己體內未平復的血氣,一掌往傷重未復的唐失印去,務要將對手趕盡殺絕!
眼見唐失就要被一掌擊斃之時,高飛的「蛟龍索」從一旁射入,纏捲上太史春秋的手臂,也就阻止了一場破腦之厄。
「手下留情!」高飛終於還是忍不住多年的結義兄弟情分,被迫出手。
太史春秋沉聲道:「留你的三弟性命,只會禍患人間,絕饒不得!」振臂一扯,雄渾內力立帶得高飛身不由己往自己跌來,同時底下飛起一腳,直取唐失丹田,確是不留半點情面。
高飛手腕急轉,蛟龍長索變成十多個大小不同連串的圓圈,在他巧妙的運勁下往太史春秋套去,只要被任何一個圈子套上,將會引發連鎖反應,直至太史春秋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的被縛。
太史春秋心中大怒,忖道:「我還未追究你擅闖禁地之罪,你卻一再來阻頭阻勢,如此是你自己找死,需怨不得我了!」
太史春秋冷喝道:「皇極亂脈震!」右掌成鏟狀,閃電般直插在索身圓圈上,長索立變得像是一條被點中七寸的毒蛇,痛苦翻滾,招不成招,還倒過來反噬它的「主人」││高飛。
在高飛來說,真是作夢也想不到他的得意法寶會有完全不受控制的一日,如今更成為自己的追命兇器,受太史春秋號隔空操縱的蛟龍長索,其威力竟似比在自己手上還大上三倍,當真有如一條毒龍橫空,爆空生響,震人耳鼓,帶著懾人之威,往高飛捲來。
高飛立時面臨他可能是一生以來最痛苦的選擇,若他要避開此招,不是不能辦到,但如此一來就再也沒法阻止太史春秋對唐失下殺手;若他堅持不退,不但自己首先要面對皮開肉綻的劫厄,更可能連自己的性命也賠進去,還未必能救得唐失活命,而唐失的感情一向與他不睦,犯得著為了救他而賠上自己的性命嗎?
何苦?
高飛猛一咬牙,施展「天馬行日」的身法,游魚滑鰍般竄入蛟龍鞭勢圈中,鞭身經太史春秋內勁貫住,邊緣有如利刃,高飛的身法再輕靈,仍是被掃出數十道傷口,血流如注!他卻視若無睹,全力往唐失的位置搶攻過去,絕不容太史春秋把他傷害啊!
到了最後,高飛還是捨棄不下結義之情,這就是他的個性,縱死無悔!
這下連太史春秋也不禁動容道:「好傢伙……」
他的功力雖穩勝高飛,但要打倒他也非三招兩式可以做到的事,他的用意是只要讓高飛知難而退,殺唐失才是最要緊之事,他卻沒想到小五義之間的感情羈絆比江湖上傳頌的還要來得深││至少對高飛來說是如此,寧願拚掉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救回兄弟!
太史春秋對高飛的重義個性起了知惜之心,反而無意傷害他性命,喝道:「別白費力氣了!高飛,你的三弟已是無可救藥,就讓我來給他一個解脫吧!」
右掌一揮,引動絞龍長索猛抽在高飛腰間,把他擊出七丈之外,卻無性命之憂,同時右掌凌空一扯,喝道:「過來!」
氣勁隔空攝物,立把昏迷不醒的唐失吸至自己身前。
太史春秋雙目精光暴射,殺意已是如箭在絃的斷喝道:「唐失!我就送你落陰間去見你的主子吧!」
「摧枯拉朽」雙掌推出,十二成功力這次勢要把唐失轟至形神俱滅啊!
就在這時,太史春秋卻聽到了該是絕不可能在此時響起的陰森笑聲。
「嘿……好啊,我就是在等這個時機,全力出擊,便是防守上最弱的一刻,看我的殺招吧!」
太史春秋劇震道:「唐失!」
金色妖瞳射出猛烈殺意,原來唐失一直未有被太史春秋擊暈,他只是一直在等待時機而已,甚至連高飛來救他也無動於衷,為了勝利,唐失就是可以不擇手段啊!
而現在,就是他反擊的時候了!
「挫骨揚灰!」
憤怒嘶吼帶出九陰白骨爪的最強殺招,無數爪影如萬鬼出柵,兇靈纏身,太史春秋還未來得及看清眼前爪勢,難以形容的慘烈劇痛,從他身體各部位傳來,其出招之快,甚至遠遠凌駕在他的「摧枯拉朽」之上。
太史春秋猶如置身在被群鯊爭食的汪洋大海中,全無反抗能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唐失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凄厲血痕。
每一記白骨爪劃過都帶走永不磨滅的慘烈傷口,轉眼間太史春秋已捱上百多爪,再不及時反抗,他就要被唐失凌遲至死了。
太史春秋大喝一聲,「皇極不滅體」十二成氣勁爆射而出,猛地將唐失震開,但同時此舉也使他身上的傷口再度迸裂濺血,觸目驚心!
唐失一個後翻飄然落地,得意笑道:「太史老鬼,別要作困獸掙扎了,你中了我的九陰白骨爪,體內經脈俱為陰勁所毀,已是回天乏數,神仙難救了!」
太史春秋一張血臉流露無比堅毅的戰意,沉聲道:「就算今日我會戰死於此,也誓要與你同歸於盡,以免留害人間!」
唐失冷笑道:「你是在作夢!」
太史春秋不再答話,「皇極驚世典」催運至頂峰功力,身上創傷竟慢慢止住如注流血,雙目爆起前所未有的神光,衣髮無風自動,腳下竟慢慢的離地而起,大違物理常規的直升至半空丈許處,雖未出招,已給人一種風雨欲來、雷霆萬鈞的氣勢。
唐失見狀大喝道:「老鬼要拚命了嗎?」不敢怠慢,陰世真勁運走全身,暴露在黑袍之外的皮膚更變得慘白一片,襯托得黑的愈黑,白的愈白,奇詭無比。
太史春秋深知自己傷重在身,不宜久戰,已決意使出「皇極驚世典」內的最強絕招,最後一擊,不成功便成仁!
「君臨天下!」
隨著一聲大喝,人如飛仙的太史春秋,再以泰山壓頂之姿悍然撲下,霸絕罡勁有如天河倒瀉般源源壓下,封住唐失身旁三丈內的所有空間,連空氣都被擠壓得爆裂生響,這一式之威,看來絕不比納蘭蓋世的「霹靂震禪」遜色啊!
「老鬼這一式看來倒有模有樣啊!就讓我破去你的最後掙扎,讓你敗得心服口服吧!」
面對無儔殺招,唐失還是一臉自信滿滿,右手在虛空中飛快揮舞,繪出破世陰字「殺」,陰寒邪戾霸氣躍然欲出,「殺」字有如給賦予生命的惡靈砲彈,與太史春秋的「君臨天下」悍然對上了!
「蓬!」
極招相對,陰寒血字竟反過來壓倒霸猛罡氣,太史春秋整個人的胸膛被「殺」字轟得凹陷下去,猛噴出一大蓬鮮血,餘勁還震得他先倒飛撞在屋頂處,再帶著一天血花頹然跌落地上,已是徹底敗北。
唐失趕過來一腳踩著已與死人無異的太史春秋頭顱,止不住得意的獰笑道:「竟然要我出動破世陰字的第六重『殺』訣才能收拾掉你,老鬼你也好應引以為傲了!」
太史春秋的生命已完全在唐失掌握之下,只要他腳底用力,前者的頭顱就會變成一顆被踩爛的西瓜。
唐失仰天笑道:「太史老鬼,你現在該後悔當初選擇太史閣這禁地內收拾我吧?否則要是你太史世家的徒子徒孫一擁而上,今日的戰果可就要改寫了!」
高飛怕唐失得意之下真把太史春秋殺掉,那他救回龍若蘭的任務便宣告泡湯,急忙從後喝道:「你不能殺他!」
唐失聞言冷默下來,陰鷙的邪眸回望一瞥,笑嘆道:「高飛啊高飛,這算是命令還是請求了?」
高飛強忍著被義弟侮辱的怒火,沉聲道:「你不再認我為兄弟也沒有關係,但太史春秋的性命關係著四妹的生死,我絕不能讓你就這麼把他殺掉!」
唐失失笑道:「時至今日,你還是割捨不下那頭女狐狸嗎?」
高飛道:「上官談風要我拿太史春秋身上的『皇極驚世典』交換四妹的性命,上官談風才是陷害我們小五義的真正主謀者。」
唐失搖頭冷笑道:「聽了你的話,我更確信當初決定跟你們分道揚鏕的決定是正確的。」
「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甚麼?選擇了甚麼?」高飛寒著一張臉道:「我只要問你一句話,二弟呢?你把他怎麼了?」
唐失以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道:「他已經完成了自己該完成的任務,現在也應該去了應該去的地方了。」
高飛不滿的道:「這算是甚麼回答?」
唐失微笑道:「這回答你聽得明白便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休想我再多做解釋。」
高飛發現唐失真的改變了,他的陰沉冷鷙變成目空一切的睥睨冷酷,雖然高飛不知道這樣的轉變是為了甚麼?但可以確定絕不是一件好事。
唐失忽然用腳把太史春秋的身子挑翻過來,俯下去在他的衣襟內搜尋道:「放心好了,你的心願,我會幫你完成的,因為你要找的東西,也是我要找尋的東西。」
高飛一愕道:「甚麼?」
唐失忽然從太史春秋的懷裡掏出一本冊子,高高執起道:「這是否就是你想要的東西了?」
高飛一見封面上的文字,便一震道:「真是『皇極驚世典』!」
唐失道:「上官談風要『皇極驚世典』來何用?」
高飛搖頭道:「我不知道。」
「是嗎?」唐失笑道:「也沒關係,我自己會去問個明白。」
一種不祥的感覺忽然湧上高飛心頭,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唐失收起冊子,冷冷一笑,前一刻他還背對著高飛有七丈之遙,但在剎那間他已閃身至後者面前,速度之快猶勝鬼魅,一指點去。
著!
唐失望著呆如木雞,只剩一雙怒目銅鈴般死盯著他的高飛笑道:「意思就是我會讓你帶著『皇極驚世典』回去交差,只不過是由我押著你去。」
再次被自己兄弟背叛的高飛,耳中盡是唐失得意陰森的笑聲在四周迴蕩,只覺置身在一個永不會醒來的惡夢之中,氣血翻湧,終於忍不住昏了過去。
第三十五章 背叛之劍
第三十五章 背叛之劍
還是天下集。
天下集甚麼都有,當然也就少不了酒。
要說到天下集裡面的酒,當然要屬「天下酒場」最出名。
女兒紅、狀元紅、高梁、大釀……幾乎是你想得到名字的烈酒,如今卻被人飲乾喝盡,數也數不清那麼多的空酒罈,推放在天下酒場的大廳四周。
酒罈之中,坐倒著一個失意的人。
失意的人最需要酒,酒入愁腸愁更愁。
失意的人曾經得意,曾經得意的人往往最不能接受失意,尤其對無比高傲的他來說,更是如此。
失意的人姓戰名劍飛。
曾經看過戰劍飛的人,一定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全身酒臭,衣衫不整的醉漢,會是那個名稱「三代第一劍」的戰家傳人。
天下酒場除了一個喝醉的戰劍飛之外,就沒有別人,因為就算失意,戰劍飛也絕對不會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
只可惜世事往往就是不能盡如人意,失意的人只想享受一天的孤獨,卻也不能如願。
「失敗的滋味很難受吧!但那難受比起自己一向看不起的人饒了性命,可要更難受十倍呢!」
一句道破戰劍飛此刻心境的話,就比一根匕首刺在他身上還要難過,他馬上握劍跳起來喝道:「誰?」
白衣高瘦的身形從大廳外的陰影處出現,到達差一步就棄暗投明的暗黑邊緣處,立定冷笑道:「連我到來也感應不到,看來酒精和失敗已把你變成一個廢物了!」
戰劍飛握劍的手青筋掙起,怒道:「你有本事就過來和我一決生死,不要只是站在那裡廢話!」
來人搖頭道:「以你現在連握劍都會顫抖的狀態和我交手,連接我一劍的資格都沒有。」
戰劍飛怒道:「練獨行!你莫要太自大了,就算本少爺喝醉了,也一樣可以打敗你,不信就放馬過來吧!」
來人從黑暗處走出,孤絕俊逸的五官有如一把冰晶刻成的劍,一把最完美的無情之劍,正是除了「劍煞」練獨行外還有何人?
練獨行淡淡道:「你與戰雲飛一戰的結果,可以暪得過任何人,卻絕暪不過練某,要不是戰雲飛始終不忍心對親大哥痛下殺手,他的『仁者無敵』該早就把你重創,你現在就只是一個甚麼都不能做的廢人!」
戰劍飛如受雷殛,臉色死灰,腳下竟不自由主的後退數步,那一戰的結果,就像一條毒龍般的日夜啃噬著他的心靈,所以他才會選擇買醉來自我逃避,沒想到這最不願意承認的答案,終於還是被練獨行無情的刨了出來。
練獨行悠然道:「逃避只是弱者的行為,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讓你有勝過戰雲飛的把握。」
戰劍飛冷笑道:「你莫要把我當三歲小孩了,戰雲飛是你的徒弟,你會不幫他反來幫我嗎?」
練獨行失笑道:「戰雲飛也是你的親弟,如今最想殺他的人不正是你嗎?」
一句話說的戰劍飛啞口無言。
練獨行見狀笑道:「所謂人與人之間的情分,在練某看來只是世俗的無聊羈絆,你若不能認清這一點,就永遠也無法上窺劍道的至高境界。」
戰劍飛目中奇芒連閃,顯然是認真在思索練獨行話語中的可信度。
練獨行道:「我本來看上戰雲飛的資質,希望他能傳承練某的判死劍式,誰知他太過心軟,判死劍式與他的性格各走極端,逼得練某只好再找傳人,那就是他的哥哥了。」
戰劍飛劇震道:「你要我學你的判死劍法?」
練獨行笑道:「正是如此。」
戰劍飛搖頭道:「練獨行你別作夢了,戰劍傳人絕不可去學別家門派的劍法。」
練獨行長笑道:「就是這種迂腐的門戶之見,才會限制了你在劍術方面的發展,當年戰傲劍捨戰劍而入魔劍,劍法因而大進,可惜他始終魔化的不夠徹底,才會敗在蕭浪刀下,枉你自稱為『三代第一劍』,我看你根本連祖先的一半都比不上!」
練獨行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支錐子,句句鑿穿了戰劍飛學劍以來的觀念成見,他乃戰劍傳人,對於戰家先祖的歷史當然是滾瓜爛熟,戰傲劍當年因身心遭逢重大打擊,導致性情大變,劍路也因此偏入魔道,「魔戰之劍」曾為戰家帶來一場血災浩劫,後來入魔的戰傲劍終被摯友一代奇俠蕭浪含淚擊斃,戰傲劍和他的魔劍也因此成為戰家的禁忌烙印,但戰劍飛卻對傳說中擁有無上威力的魔劍深感興趣,只可惜魔劍之祕早隨戰傲劍之死而失傳,戰劍飛也就不得其門而入。
如今,練獨行卻以一個外人的身分,道出這般「魔戰之劍」的秘辛,叫戰劍飛怎能不震驚了?
練獨行道:「戰本無道,殺亦無道,殺戰一道,是為魔道,這就是『魔戰之劍』的奧祕,如今,你是不是有興趣跟練某人學功夫了?」
戰劍飛目中流露出迷惘與遲疑的神光,口中卻仍嘴硬的道:「你不要以為隨便編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我就會被你迷惑了,我戰劍飛是沒那麼好欺騙的呀!」
練獨行笑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了,不如練某就露一手給你看看,或許有助於你改變心意。」
練獨行話語之中出手的意圖已明顯不過,戰劍飛酒醉也有三分清醒,連忙抽出配劍「破軍」,擺開架式,嚴陣以待。
練獨行負手笑道:「別緊張,要敗現在的你,練某只需要……一招!」
戰劍飛劍眉緊鎖,顯是已被練獨行輕蔑的語氣挑起真正怒意,冷冷道:「一招?練『劍煞』,你未免太過狂妄了!」
練獨行仰天笑道:「若不如此,怎能顯出練某在你之上的本事。」
戰劍飛寒聲道:「太過自信自己的本領,便是你今日招致失敗的主因。」
練獨行笑道:「若不能一招敗你,練某便封劍退引又何妨?」
戰劍飛星目一亮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練獨行道:「練某向來一言九鼎,你儘管專心接招吧。」
戰劍飛長嘯一聲,劍尖朝天,森寒凜冽的劍氣以他為中心像波紋般往四周擴散開去,孤傲不群的絕世劍手風範又重回到他身上,此刻的他哪裡還有半分喝醉過的影子了?
練獨行的話不帝是一劑最好的強心針,讓他重新回復了無邊的自信心和鬥志,若真能一劍挫敗「劍煞」練獨行,他戰劍飛必定能名揚天下。
練獨行太自大了,而他將會為他的自大付出代價。
練獨行邊笑邊踏步道:「準備好了嗎?我要出手了。」
戰劍飛未有答話,只專心催注自己身上的劍氣,此時的他,更感覺精、氣、神均攀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就算眼前的對手有多強橫,也自信有一拚之力。
來吧!練獨行,戰劍飛今日就要讓你一嚐失敗的滋味!
面對戰劍飛的堅毅鬥志,練獨行仍是一臉自信不屑笑意,彷彿在告訴對手,他一定有把握一招敗敵。
戰劍飛好討厭練獨行的笑容,一招過後,他就要這目中無人的自大傢伙永遠笑不出來。
新、舊兩代頂尖劍手對決,勝敗究竟會如何?
練獨行真能一劍敗戰劍飛?
答案來了。
「錚!」
練獨行拔劍在手,整座天下酒廠的大廳立變得無邊肅殺,風為之靜,更似連空氣也被凝結住,接著便是一連串的破瓶碎裂聲,廳內酒罈竟承受不住這無形殺氣,自行破裂。
戰劍飛動容道:「這是……」
練獨行長吟道:「魔戰之劍,萬象俱滅!」
阿鼻險緩緩刺出,劍身上竟發出凄厲刺耳的嗡嗡哀鳴,有如鬼哭神號,似為這驚見泣神的滅絕一劍譜出死亡之曲。
戰劍飛生起自己置身的空間忽被轉化為幽冥鬼域的可怕感覺,面對練獨行慢慢刺來,卻又不住擴大變化至充塞眼前所有景象的一劍,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毫無閃避還擊之力,只能束手待斃。
劍的本身當然不會真的變大,只是練獨行的這一劍在氣勢上已完全把他壓倒牽響,影響到他的心靈,才會生出如此錯覺異象。
這一劍已遠奪天地造化的神妙境界,魔戰之劍,果然真如傳說中可怕。
戰劍飛冷汗直冒,偏又無計可施,他是作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死在戰家劍法之下。
眼見這一劍就要刺入戰劍飛胸膛之際,練獨行忽把劍鋒一偏,迴劍插入地板縫隙之中,直沒至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優美流暢,彷彿他這一劍原本就要刺的是地面而不是戰劍飛一樣。
同一時間,魔戰之劍的驚人殺氣也消失無踪。
練獨行望著戰劍飛笑道:「如何?」
戰劍飛從死裡逃生的震駭中回復過來,澀聲道:「這就是魔戰之劍嗎?」
練獨行笑道:「現在你已經親眼見識過魔戰劍法的威力了,你還要告訴我你不想學它了嗎?」
戰劍飛道:「魔戰之劍是連戰家也無人習得的失傳劍術,你是怎麼練成它的?」
「這很重要嗎?」練獨行哂笑道:「魔戰之劍根本是背叛戰將劍法後所劍出來的一種另闢途徑的劍法,只要能掌握戰將劍法和六慾天魔功的精義,要使用它又有何困難。」
「背叛戰將劍法?」戰劍飛眼一亮道:「原來如此,我竟一直沒有想到這一點上面去;但是戰將劍法和六慾天魔功都是我派及天魔門的不傳之祕,你如何能夠懂得?」
「你的問題還真多。」練獨行用一種睥睨蒼生的口吻冷笑道:「別忘了我是『劍煞』練獨行,天底下沒有一種練某想學而學不會的劍法。」
戰劍飛直盯著練獨行,似要從他的眼光中瞧出此蓋代劍客的真正意圖。
「讓我練成魔戰之劍,對你又有甚麼好處了?」
練獨行道:「好處就是練某又多一個夠資格與我相抗橫的對手,對於夠資格的敵人,練某向來是無荏歡迎,多多益善,敵人愈強,練某的劍才會淬鍊的越發光亮。」
戰劍飛道:「『刀瘟』武狂天難道還不夠資格與你分庭抗禮嗎?」
練獨行一笑道:「就這麼說吧,武狂天是最後的主菜,而在其他的前菜還未嚐盡之前,練某是極不願意破戒去享用最後的美食的。」
戰劍飛冷冷道:「我和戰雲飛都只不過是你與武狂天展開最後決戰之前的玩具嗎?」
練獨行大笑道:「你如果不想要讓自己被那麼貶低的話,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練成我的魔戰之劍後,再用它來打敗練某!」
戰劍飛道:「我習成魔戰之劍,後會殺你!」
練獨行笑道:「如果你真有那份能力,練某隨時歡迎!」目中寒芒一閃即歛,語調立變得冷酷之至的道:「可是你習成魔劍之後的第一個試劍對象,卻是練某誤收的不肖徒弟,你的親生胞弟,戰雲飛!這一次,如果你的魔劍再勝不過他的『仁劍』,即使你的弟弟再手下留情,練某也會親自出手取你性命,絕不食言!」
「戰││雲││飛」戰劍飛一字一字的把親弟弟的名字放至嘴裡咀嚼,彷彿那是他與生俱來的死敵。
練成魔戰之劍,先殺戰雲飛,再殺練獨行,一條絕情絕義,挑戰劍道孤高極峰的道路,已在戰劍飛的眼前鋪展開來,為了達成目的,他不惜背叛自己的戰家傳人身分,背叛戰將劍法,因為百年之前戰傲劍所創的魔戰之劍,原本就是一種背叛命運的劍法!
魔戰之劍,殺戰雲飛!
第三十六章 傳功
第三十六章 傳功
當納蘭鳳見到納蘭蓋世的時候,那表情就像是一個離鄉十載的遊子,終於又在久別多年後,返家重逢自己的親人一樣。
「爺爺!」納蘭鳳哭著撲上前去抱住親人寬闊的臂膀,泣不成聲的道:「能再見到你就太好了,爺爺!」
「傻孩子……」納蘭蓋世撫摸著孫女的秀髮,一臉慈藹的道:「爺爺不是回來了嗎?一切都沒事了,不要哭了。」
納蘭鳳仍是止不住決堤的淚水道:「爺爺,是鳳兒不好,鳳兒都沒聽爺爺的話,讓爺爺躭心,給爺爺帶來一大堆麻煩,鳳兒對不起爺爺!」
納蘭蓋世失笑道:「傻孫子,瞧妳說的是甚麼傻話?妳是爺爺最疼愛的心肝孫女啊,爺爺保護妳是理所當然的,又哪裡有甚麼麻煩可言呢?」
戰雲飛在一旁感受到這一對祖孫間真誠無私的親情,令他不禁看得眼淚盈眶。
納蘭鳳離開納蘭蓋世懷間,淚痕未乾的俏臉打量著後者,以關心著急的口吻問道:「爺爺你受傷了?是不是那叫上官談風的大惡人把你打傷的?你的傷要不要緊?」
納蘭蓋世目中閃過一絲怒意,冷哼道:「那廝的武功雖算不弱,仍未有夠資格使我受傷,爺爺的傷是在與那廝決戰之時,被一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黑影給卑鄙暗算回來的!」
戰雲飛聽的一震道:「那一定是上官談風的御用殺手影子了,傳聞中影子殺人從未失手過,前輩能在上官談風和影子兩大高手聯手下仍能保命逃生,這份功力確實驚世駭俗!」
納蘭蓋世餘忿未消的怒罵道:「我去他奶奶的高手!要不是這兩個人用上聯手和暗算的卑鄙伎倆,現在夾著尾巴逃命的就是他們兩個王八蛋!」
戰雲飛憂心的道:「影子既是第一流的殺手,那他很可能會尾隨前輩您一路跟踪,看看是否能將我們一網打盡?此地已未必安全,我們須立刻離開才行。」
納蘭蓋世自豪的道:「雖然老夫受傷了,但耳目的聰敏性可一點沒減低,那鬼影子確實曾跟在老夫後面,但早給老夫不著半點痕跡的甩掉了,那鬼影子和上官談風受的傷比老夫只會重不會輕,換成其他高手來,不花上十天半個月,休想能找到老夫如今帶你們隱匿起來的這個山洞。」
戰雲飛想到的卻是談笑山莊中的首席供奉,與自己關係更是恩怨難分的「劍煞」練獨行,他的功力絕不會在上官談風和影子之下,如果他親自出馬來追躡自己,以現下己方的處境,絕對是一張足以追命的閻王帖。
一旁的納蘭鳳則是沒有注意到戰雲飛的憂心,轉悲為喜的向納蘭蓋世問道:「爺爺你是怎麼追上我們的?鳳兒還一直躭心你會找不到我們呢。」
納蘭蓋世微笑道:「這又有甚麼稀奇的?妳這小淘氣之前每一次離家逃走,爺爺不是都能很快的把妳找回來嗎?」
納蘭鳳嗔道:「原來爺爺一直跟著人家,那為甚麼鳳兒幾次遇險,也不見爺爺出來救命?爺爺根本是故意欺負鳳兒嗎!」
納蘭蓋世撚鬚笑道:「不讓妳這搗蛋鬼受點教訓,妳永遠也不會學乖,也不知日後還會惹出多少更大的麻煩來?」轉容嘆道:「爺爺老啦!終沒辦法一生一世的照顧鳳兒下去,妳要自己學習著成長,需知外面的世界人心險惡,咱們納蘭一族又背負著守護『穹蒼寶鑑』這人人欲得珍寶的重任,唯有自強不息,才是維持生存的不二法門,妳明白嗎?」
納蘭鳳給納蘭蓋世話中的不祥意味又嚇得撲前緊抱住後者,泫然欲涕的道:「鳳兒會聽爺爺的話,鳳兒永遠也不要離開爺爺,爺爺也不要丟下鳳兒不管!」
納蘭蓋世愛憐的撫著孫女頭頂,微笑道:「爺爺也捨不得鳳兒呢!只不過妳終是要自己長大成人的,如果到了論嫁年齡仍是那副潑辣蠻橫的女羅剎樣,看誰還敢要妳!」
納蘭鳳不依嗔道:「鳳兒才不要嫁呢!鳳兒要一生一世陪奉在您老人家身旁。」
納蘭蓋世哈哈笑道:「只怕到時爺爺答應,有人也會不同意呢!」說罷有意無意間竟朝戰雲飛望了一眼,看得後者立時大窘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
他的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想到機變靈巧,難以捉摸的納蘭鳳,只有在自己唯一的親人面前才會流露出那份天真嬌憐的女兒神態。
納蘭蓋世目光來到戰雲飛處,頷首微笑道:「小子,你做的很好,鳳丫頭總算沒有看錯人。」
戰雲飛苦笑道:「連累納蘭姑娘和前輩祖孫倆為我兄弟的事吃了不少苦,晚輩真是過意不去,幸好皇天保佑,前輩和納蘭姑娘終能平安重逢,晚輩也可卸下一塊心中大石,前輩傷癒之後,請立即帶納蘭姑娘離開,以免再捲入這場無謂的風波之中。」
納蘭鳳訝問道:「我們離開,那你呢?」
戰雲飛苦笑一下沒有回答。
納蘭蓋世目中精芒閃閃,沉聲道:「小子你是否打算再回談笑山莊?」
戰雲飛正色道:「前輩明鑑,晚輩的結義大哥還失陷在談笑山莊內,生死不知,無論如何,晚輩也要查明高飛大哥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納蘭蓋世道:「以你一人之力,回去只會是送死。」
戰雲飛苦笑道:「有些事是明知不可為也不能不去做的。」
納蘭鳳扯著納蘭蓋世的衣角懇求道:「爺爺你幫幫他吧!」
納蘭蓋世苦笑道:「老夫生平少有欣賞一個人,但你這小子卻是難得的例外,老夫也極願意幫你,只可惜現下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以老夫目前的傷勢,若再與人過招動手,絕活不過百日之數。」
戰雲飛和納蘭鳳聽得齊齊一震!始知納蘭蓋世的傷勢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麼輕鬆。
納蘭鳳似又要哭出來道:「這……這該怎麼辦好呢?」
戰雲飛豁達而平靜的道:「為我們小五義兄弟的事,已替貴祖孫倆帶來太多的麻煩,如今已是一切該結束的時候,前輩只要帶著納蘭姑娘回到隱居之地休養上一段時間,待事情落幕,前輩功力又盡復,這世上該再沒甚麼可以打擾您祖孫倆人的事了。」
頓一頓又笑道:「與前輩及納蘭姑娘兩位的邂逅,是晚輩一生中最難忘的經歷,兩位珍重,但願後會有期吧!」
納蘭蓋世望著戰雲飛轉身離去的背影,目中異釆連閃,沉思片刻,終像是下定決心的叫住前者道:「小子,你稍等。」
戰雲飛止步轉身道:「前輩還有何指教?」
納蘭蓋世深吸過一口氣,緩緩道:「小子,雖然老夫不能與人動手,但這並不代表老夫幫不到你。」
戰雲飛微笑道:「前輩的好意,晚輩十分心領了,事實是晚輩不願見再有任何人為晚輩兄弟的事而致受到連累,事情是因我小五義中人而起,也該由小五義的人去結束它。」
納蘭蓋世聽若未聞般淡淡道:「你所說的話,跟老夫要傳你『穹蒼寶鑑』可沒半點關係。」
戰雲飛劇震道:「甚麼?」
納蘭鳳又驚又喜叫道:「爺爺!」
戰雲飛深吸過一口氣,搖頭道:「這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納蘭蓋世哼道:「甚麼不可?小子,你可知道多少學武之人寧願付出任何的代價,也要一窺『穹蒼寶鑑』的堂奧,但都不得其門而入,如今天大的便宜落上門來,你卻說要拒絕,你這小子是給豬油蒙了心嗎!」
戰雲飛正色道:「『穹蒼寶鑑』是前輩一族世世代代守護的寶物,戰某只是一個外人,何德何能可學習此一神級武學奧義?況且要練成『穹蒼寶鑑』也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不幸的是晚輩及其他兄弟現在卻缺乏的就是時間,前輩的好意,晚輩只有心領了。」
納蘭蓋世再哼道:「要花時間去練的武功,那是莊傢漢的把戲;真正上乘世的武學,是要用悟出來的,只要你資質天份夠,老夫在這裡現學現賣,不要一個時辰你就可以學上『穹蒼寶鑑』的七七八八。」
戰雲飛一愕!隨即啞然失笑道:「武學一道豈有一蹴可幾之事?前輩不要安慰我啦!」
納蘭蓋世惱火道:「老夫說可以就是可以,你這小子竟敢懷疑老夫的能力嗎?」
戰雲飛還在猶豫道:「可是……」
一旁的納蘭鳳終忍不住出言懇求道:「雲飛,你就讓爺爺教你一下吧,能學多少算多少,多一點保命的本錢總是好的。」
戰雲飛嘆道:「只怕晚輩資質平庸,會有負前輩期望。」言下之意即是答應了。
納蘭蓋世哼道:「這還差不多,要不是老夫不願見未來女婿就那麼眼巴巴的趕去送死,你求我,都不會把『穹蒼寶鑑』的皮毛傳給你。」
一句話說的戰雲飛和納蘭鳳兩人同時大窘,納蘭鳳更是臉紅耳赤的跺腳嗔道:「爺爺,你在胡說些甚麼?」
納蘭蓋世仰天笑道:「爺爺在胡說嗎?妳對這小子的偏心,不是瞎子都看的出來,連爺爺有時也忍不住要眼紅呢!」
納蘭鳳大嗔道:「爺爺!你再胡言亂語,鳳兒就不理你了!」
這一招果然收效,納蘭蓋世立止住嬉笑嘴臉道:「好!好!算爺爺怕了妳啦,爺爺這就為妳的心上人傳功,麻煩我的寶貝孫女去洞口為我們倆護法好嗎?」
一句「心上人」又把納蘭鳳羞得無地自容,她也正好假借護法之名,飛奔到洞口行逃避之實,為的是不再讓一老一少兩個大男人看她窘紅了的俏臉。
納蘭蓋世轉望向坐立不安的戰雲飛,哼出一鼻孔大氣道:「小子,還不過來!」
要說戰雲飛沒有一點忐忑不安的心情,那就是騙人的,畢竟高飛幾乎被納蘭蓋世一掌擊斃的景象,還彷彿是昨天才發生一樣的清晰,但如今勢成騎虎,儘管心中還抱有諸多疑問,也只能乖乖依令走至納蘭蓋世身前。
他相信前者尚不至於要害他,但要如何在短時間內把「穹蒼寶鑑」一部浩瀚深奧的武學傳功給他,卻是費夷所思。
納蘭蓋世望定戰雲飛的一對目光有如電爍,顯示出深厚精湛的內功修為,尤其是在力戰負傷之後仍有如此狀態,更是驚人,沉聲問道:「小子,你準備好了嗎?」
戰雲飛苦笑道:「晚輩實在不知要從何準備?」
納蘭蓋世道:「抱元守一,心無雜念,等一下老夫會以認穴導脈的方式傳授給你『穹蒼寶鑑』的氣機運行綱要。你的『仁劍』已是相當不錯的劍術,欠缺的只是功力火候,所以老夫把『穹蒼寶鑑』的內功轉輸大部分給你,將有助於你的修為突飛猛進,只是期間的過程卻不如老夫在孫女面前所講的那麼順利平安,更隨時有走火入魔之險,若是你的體質經脈不足以承受老夫送過去的真氣,那我倆就會落得雙雙血脈大亂,輕則永遠成為廢人,重則立即暴斃身亡,你明白了嗎?」
納蘭蓋世這些話全以上乘內功束成一線送到戰雲飛耳中,除了他兩人之外就再無第三人知道前者剛才說了些甚麼。
得悉真相的戰雲飛心中則是掀起萬丈波濤,納蘭蓋世說的傳功,竟真的是要把己身「穹蒼寶鑑」的大部分修為轉贈給他,內力對練武之人來說是無可替代的珍寶,納蘭蓋世此舉對自己實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戰雲飛既不懂也難以相信對方會做出這麼大的犧牲。
但也唯有透過此一途徑,納蘭蓋世才可以在短時間內再造就出另一個「穹蒼寶鑑」的傳人來。
只是戰雲飛雖明白了一切,但他就不是一個會犧牲別人來成全自己利益的人,他正要開口拒絕納蘭蓋世的好意時,後者已先他一步大喝道:「小子!別再婆媽了,準備開始吧!」
這相當於佛門「獅子吼」的一喝,在戰雲飛猝不及防下將他激蕩得全身一震,正心叫不妙時,納蘭蓋世已運指如電,一口氣飛點了他周身三十六處大穴,跟著又一掌拍在他胸口上,雄渾精鍊的穹蒼真氣,開始源源不絕的往他體內輸送過去。
戰雲飛心中狂叫道:「前輩!晚輩怎值得您這樣做了?」
耳邊卻傳來納蘭蓋世的傳音道:「還不收懾心神,引氣歸入百脈,你想把我倆一起害死嗎?」
戰雲飛再無選擇,只有依納蘭蓋世之言,依導對方似無有窮盡的雄渾真氣,開始這無可奈何的「傳功」。
納蘭鳳見兩人頭頂不斷冒出白煙霧氣,不明究理的她便專心在避難的洞口外護起法來,渾不知她最關心的兩人正進入一個凶險無比的關頭。
納蘭蓋世的大掌形成一座搭成兩人真氣交流的橋梁,超過一甲子以上的穹蒼真勁,毫不保留的送往戰雲飛體內。
戰雲飛只感全身經脈發熱漲痛,有如置身一個大火窖之中,苦不堪言,需知納蘭蓋世的功力當世已可說無人能及,「穹蒼寶鑑」的真氣更是大異於一般的玄門內功,要是戰雲飛無法承受這澎湃洶湧的穹蒼真氣,不但他自己會立刻體爆而亡,傳功的納蘭蓋世也無法倖免於難。
這就有如一個小沙壩,如果往裡面注滿了太多的水,便會導致沙崩堤潰的下場。
正當戰雲飛以為自己再也無法支撐下去的時候,耳旁忽然聽到幾不可聞的低語,他以最後一絲堅強的意志力,把分散即將模糊的心神重新集中起來,捕捉到救命的關鍵。
「穹蒼真義,圓融無斷,無窮無盡,無相無我……」
戰雲飛憑僅存的意識判斷出這正是「穹蒼寶鑑」的內功口訣,能否度過現下的凶險關頭,便全憑這一瞬間的領悟了,一念至此,「仁劍鏡心」立時發動護主運軸的神奇功效,鏡心通明,肉體雖仍苦痛不堪,他的心靈卻提昇到了一個更高的層次,踏進了神級武學的領域。
「太初有彼,彼即太初,氣轉九霄,神通穹蒼,九霄之靈即我靈,穹蒼之氣即我氣……」
聽到這裡,戰雲飛靈光一閃,把握到了「穹蒼寶鑑」的真義。
人之力有限,而天地之力無限,拿人與浩瀚無窮的宇宙相比,就像是滄海中一粟的微不足道,但人類原就是宇宙孕生萬物的其中之一,體內蘊藏著天地初開的神祕寶藏,只是懂得運用其中法門的佼佼者卻是少之又少。
「穹蒼寶鑑」就是提煉人類體內寶藏的煉金石,其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和歷代邁入天人之境的獨孤唯我、太史千秋、東方老祖等蓋代武者一樣,可以化天地之氣為己用,晉級白日飛昇的神人境界。
一念至此,戰雲飛立把丹田之氣完全放空,原本充斥他經脈欲裂的穹蒼真氣頓時如缺堤洪水般往體外宣洩出去,如果換成別種處境,此刻便是要面對功力全失的災厄,但「穹蒼寶鑑」的神妙之處就是在於返虛歸真,當戰雲飛把得至納蘭蓋世輸來的穹蒼真氣完全排出體外時,奇事跟著發生了。
原本該消失於虛空之中的真氣卻聚而不散,像穹蒼廣被著大地般將兩人包圍起來,戰雲飛的奇經百脈像是無限制的擴展延伸開來,使戰雲飛感覺自己像是重歸入了天地之間,再也沒有自我的存在,穹蒼就是他,他就是穹蒼,無分彼此,無相無我。
周身的穴門完全開放開來,四周的穹蒼真氣如長鯨吸水般倒流回兩人體內,四成被戰雲飛吸收過去,六成則重歸納蘭蓋世身上。
穹蒼真勁如百川匯流般打通戰雲飛身上的每一條經脈,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戰雲飛更隱隱覺得一種充盈宇宙的先天之氣自天靈直貫而下,再在體內一點一滴的轉化為自身元氣,雖然現在所能掌握的力量還非常薄弱,但日後的進展之大,實難似估計。
「穹蒼寶鑑」將他的體內做了脫胎換骨的改造,有如井底蛙忽然躍上了井端,將他帶進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也不知過了多久?戰雲飛長嘯一聲,雙目猛睜,身子彈跳起來,功德圓滿的他只覺體內真氣旺盛,無有窮盡,雖不至於功力倍僧數十年般那麼誇張,但已是更上一層樓,且此一步跨幅之遙,實是非同小可,內心的喜悅更是筆墨難以形容。
戰雲飛朝納蘭蓋世回身伏地拜倒道:「晚輩謝過前輩造就之恩!」
神情疲憊而歡愉的納蘭蓋世撚鬚笑道:「你這小子的資質果然不錯,老夫沒有看錯人。」
戰雲飛恭聲道:「前輩的大恩大德,晚輩今生今世也不敢或忘。」
納蘭蓋世揮手道:「別來謝老夫,老夫早就說過,莊傢漢的把戲才需要靠練的,真正驚世駭俗的武學卻是需靠自己領悟出來的,你能成就『穹蒼寶鑑』上的武學,是你自己的天分夠,跟老夫可沒關係。」
戰雲飛正色道:「若非前輩的鼎力相助,晚輩此生也無法上窺神級武學的奧妙領域。」
納蘭鳳於此時飛奔到兩人身旁,一臉擔心害怕的神態道:「你們終於醒過來了,嚇我了!」
納蘭蓋世對著孫女慈笑道:「擔心甚麼?爺爺不是早就對我的好鳳兒說過沒問題了嗎?」
納蘭鳳嬌哼道:「是爺爺自己說傳功只要一下子的,結果你們兩個就這麼動也不動的呆住了七、八個時辰,叫人家怎麼能不擔心呢!」
戰雲飛聞言大吃一驚!剛才傳功時他竟全沒感覺到時光的飛逝,原來竟已過去這麼久了,而他大哥高飛的生命,就像即將燃盡的蠟蠋一樣,每過一刻,他的壽命就短上幾分。
納蘭蓋世似是看出戰雲飛的著急,撚鬚嘆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也該是我們祖孫倆和你分離的時候到了。」
納蘭鳳訝道:「甚麼?」
納蘭蓋世柔聲朝納蘭鳳道:「鳳兒,爺爺明白妳想幫助這小子的心情,可是以妳現在的能力,只會使妳欲幫助的人投鼠忌器,反成為絆腳石。」
戰雲飛平靜的道:「若無納蘭姑娘負責保護前輩回去,我怎麼也不能放下心再入談笑山莊的。」
納蘭鳳看看納蘭蓋世,又看看戰雲飛,啞然失笑道:「你們兩個真是的,我當然清楚自己該做的事情,你們都把我當成甚麼了?無理取鬧的跟屁蟲了嗎?」
朝啞口無言的戰雲飛嫣然一笑道:「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和爺爺會在卜屋等你的。」
戰雲飛毅然決然的點頭堅定道:「我一定會回去找妳!」這話說的如冬雷震震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納蘭鳳凄然一笑道:「你要……保重。」
戰雲飛低聲道:「妳也保重……」再朝納蘭蓋世拜倒道:「前輩珍重,後會有期。」
納蘭蓋世沉聲道:「以你現在的功力,和上官談風之類的高手對陣,雖不敢誇口必勝,卻絕對有一拚之力,怕只怕對手會採取倚多為勝的人海戰術,你要特別小心,那批人絕不會和你講甚麼江湖道義的。」
戰雲飛苦笑道:「對於這一點,晚輩的體認怕是比任何人都要深刻。」轉身往洞口外走去。
納蘭蓋世望著戰雲飛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又欣慰又感傷的浩然嘆道:「鳳丫頭,妳真的長大了,懂得男人有些事情即使是明知危險也要去做的,這就是義無反顧……咦?」
納蘭蓋世轉頭瞥見孫女的眼眶早已是淚光滿盈,卻強忍著沒有掉下淚珠來,不由失聲道:「鳳兒!」
納蘭鳳揮袖拭去眼角垂然欲滴的淚痕,戚然一笑道:「爺爺放心好了,鳳兒不會哭的,鳳兒以後都不會哭了。」
話雖如此,納蘭鳳的視野卻仍是一片模糊,分不清哪一片是淚光?哪一片是水光?她張口欲呼喚戰雲飛回來,但千言萬語全給哽在喉嚨,啞口無語。
最是傷情離別時。
此地一別,可真還有再見之期嗎?
第三十七章 「劍侯」樓雪衣
第三十七章 「劍侯」樓雪衣
「啪!」
上官談風一掌拍在桌上,這可憐的出氣筒立被震成粉碎塌倒,還原成一堆靡粉。
上官談風大怒道:「全都是些一事無成的飯桶,本座要你們何用?」
龍若蘭還是第一次見上官談風這般動怒,不由對跪在地上縮縮發抖的蒼狗可憐起來,話雖如此,她也不可能出言為對方求情,為了一個失敗的下屬,而使得上司火上加油的這種蠢事,龍若蘭是不會去做的。
親自出馬捉拿戰雲飛竟然鎩羽而歸,還被來歷不明的納蘭蓋世擊傷,派出去斬草除根的影子也無功而返;高飛下落不明……到目前為止,能讓上官談風龍心大悅的消息,可是一切都沒有。
蒼狗的失敗,可說是最後的一根導火線,燃著了他一直壓抑下來的怒氣。
上官談風冷冷道:「派你和白雲兩個人去收拾唐家兄弟,卻弄得一死一傷回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唐得、唐失甚麼時候變得那麼厲害了?」
已被冷汗溼透全身的蒼狗,明白現在自己的每一句回答都與性命息息相關,忙不迭的道:「啟……啟稟莊主,並非是唐家兄弟了得,原本小人已和白雲聯手,掌握了絕對有利的局勢,卻忽然不知從何殺來了一個神秘高手,只一瞬間就把白雲擊斃,還把小人擊成重傷,幸賴莊主洪福保佑,小人才勉強奪路逃生,留得這條賤命回來報告事情經過。」
上官談風哼道:「又是神祕高手!世上哪來這麼多神祕高手了?」不由又想起了納蘭蓋世。
上官談風問道:「那個神祕高手是誰?你可認得出來嗎?」
蒼狗吶吶道:「啟稟莊主,來人的出手實在太快,小人並……並無時間看出來人的身分……」
上官談風大怒道:「你就只顧著夾尾巴沒命的逃回來,連同儕的遺體也不顧了嗎?」
蒼狗惶恐顫聲道:「啟……啟稟莊主……當時的危急情況,實在不容許小人再做其他的事……莊主息怒……不!小人想起來了,小人臨走時,有瞥了那名突如其來的神祕高手一眼,現在回憶起來,他應該是『妙僧』慈悲不會錯!」
龍若蘭動容道:「『妙僧』慈悲?此人一向如閒雲野鶴,從不見他過問江湖事,更該與小五義中人沒半點瓜葛,他怎會出手救二哥、三哥的?」她在稱呼唐得、唐失時,不自主的用到了過去的關係。
上官談風冷冷橫了龍若蘭一眼,沉吟片刻,對蒼狗道:「抬起頭來給本座看看。」
蒼狗立即應道:「是!」連忙仰起他那一張刻上凄厲傷疤的老臉,但跪著的身子卻是動也不敢多動一下。
上官談風如電利目在蒼狗傷口上一瞬不眨的來回掃視著,看得後者冷汗直冒,良久才皺眉道:「是隔空指勁,能做到此一境界者,世上不出十人,『妙僧』慈悲竟有如此功力嗎?」
龍若蘭道:「此人一向神祕莫測,就連莊內蒐集有天下武林成名高手人物誌的資料庫,對此怪僧的記錄也著墨不多。」
上官談風哼道:「就算如此,也並不表示蒼狗無能失職的罪可以就這樣算了!」
這句話等於是對蒼狗下了格殺令,嚇得他連忙磕頭叩地如搗蒜的道:「莊主饒命!莊主饒命啊!」
一個念頭忽然閃過龍若蘭腦海,使她出乎意外的向上官談風求情道:「莊主息怒,蒼狗的失敗,固然是罪無可逭,但慈悲這老和尚的橫加架梁,卻是我們所始料未及,亦是非戰之罪,哀兵可用,不如就讓蒼狗帶罪立功,自己去挽回失敗的恥辱吧。」
聽得龍若蘭為自己求情,蒼狗更是抓緊這救命希望道:「是啊!莊主,請讓小人再一次執行格殺唐家兄弟的任務,這次小人一定不惜肝腦塗地,也要取回他倆性命!」
上官談風沉吟片刻,終於一點頭道:「好吧!蒼狗,你的性命算是暫時撿回來了,可要是下次再失敗,那不用本座多說,你也應該知道自己的下場吧?」
蒼狗如獲赫令,大喜道:「小人明白!小人定不會讓莊主失望!多謝莊主不殺之恩!」
上官談風哂道:「多謝龍軍師吧,現在你可以下去了。」
蒼狗再對上官談風和龍若蘭千謝萬謝後,才帶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心情退出大堂。
蒼狗的劫難結束了,可是龍若蘭知道自己的劫難才剛要開始,因為一連串的失敗,決策者需要付起最大的責任,而所有的計謀,都是由龍若蘭統籌推動的。
果然蒼狗後腳方走,上官談風已換起一臉嚴寒霜意道:「遺憾的很哪!龍軍師,似乎只要事情一扯到妳過去的那幫結拜兄弟,妳的計畫就會變的很難成功啊?」
龍若蘭並未被上官談風話語裡的譏誚殺意所動搖,仍是冷靜頷首道:「是很遺憾。」
上官談風背轉過身,止不住怒氣的語音傳過來道:「這次本座倒想聽聽看妳的理由?妳能為蒼狗求情,可也能為自己求情嗎?」
即使面對練獨行如芒刺在背的懾人殺氣,龍若蘭也沒失態過,現在更當然不會,她淡淡道:「屬下為莊主所獻的計畫直至現在,都還不算失敗,棲異谷事件後,六大門派的實力已削減了近一半,八大奇門的菁英幾乎傷亡殆盡,七幫九會十三聯盟已有七成以上向本莊俯首稱臣,縱有不服者,也即將很快的被莊裡的大軍掃蕩一平,四散殘餘的分抗勢力,始終難成氣候,更不足為懼。」
上官談風冷笑道:「話倒說得漂亮,可是偏偏就是妳所說的殘餘勢力,屢屢破壞本座的好事,這點妳又如何解釋?」
龍若蘭道:「壞事者如武狂天、納蘭蓋世、慈悲、戰雲飛之流,都是獨來獨往,武功高強之輩,這些人出動大軍圍剿並不能收到多少成效,最好的法子,就是動用莊主手上的兩大王牌││練獨行和影子,以二對一穩操勝算的方式,將這些頑劣分子個個擊破,否則若是任這些人再繼續逍遙下去,不但對莊主的威信是一大打擊,對我們統一武林的大業也會有極壞的影響。」
上官談風晒道:「以練『劍煞』的自負,他豈肯與影子聯手對敵?妳的話說了也等於白說。」
龍若蘭道:「練供奉那邊就包在屬下身上,務要說服他與影子聯手執行任務。」
上官談風旋風般轉過身來,雙目精芒大盛道:「妳真有此把握?」
龍若蘭頷首道:「該有八、九成自信。」
上官談風想了一想,仰天笑道:「好!妳若能說服連本座也難以掌握的練『劍煞』,倒是奇事一件,若練獨行真與影子聯手,本座也想不出世上還有何人能在他倆手底下逃生,此事就交由妳去辦了。」
龍若蘭知道自己已成功的從鬼門關前打了一轉回來,她一點也不透露心底情緒激蕩的道:「屬下必會盡力而為,不致讓莊主失望。」
上官談風再度背轉過身,淡淡道:「光是盡力還不夠,本座就給妳一個月的時間,若屆時仍不能讓本座得到滿意的結果,妳的基碑就要和蒼狗一起立在山莊的後院裡了。」
龍若蘭嬌軀一震!終於明白甚麼是「伴君如伴虎」。
一陣難堪的沉默後,龍若蘭澀聲道:「屬下明白。」
上官談風仍是頭也不回的道:「很好,妳也下去吧,本座待會還要見一個客人。」
龍若蘭心中暗訝,上官談風一向少有客人,像現在這樣需要她迴避的情況更是前所未見,是甚麼客人竟如此重要了?
龍若蘭當然不會把心中的疑問表現在臉上,一行禮後默默無言的退了下去,俟空蕩蕩的大廳只剩下上官談風一個人的時候,後者的臉上又換上了一副冷靜自信的笑意,表情變化之快,似乎是在用面具換裝一樣。
半個時辰後,上官談風置身在一處龍若蘭也不知道,談笑山莊地下的一處密室,接見他今天的「貴賓」。
這「貴賓」的身分非同小可,是當今天子身邊的大紅人,地位尊貴,才華出眾,就連上官談風也忌憚此人三分,因為他是極少數在這世上能讓上官談風感到莫測高深的人物之一。
此人姓樓,名雪衣,年方三十,卻是當年「武榜」十大高手中「聖劍」玉京飛的唯一嫡傳後人,外號「劍侯」││「劍侯」樓雪衣。
上官談風見到樓雪衣的第一個念頭竟是:「練獨行若在此處,必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立刻與此人比劍。」
樓雪衣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生的高拔俊秀,一塵不染的雪白色長袍垂地襯托出其飄逸出塵的氣質,寶石般閃亮生輝的瞳孔中洋溢著汪洋般的熱情,嘴角隨時掛著的一絲微笑更是一見面便讓人萌生好感,但落到像上官談風這類大行家的眼中,卻知道此人的功力已到達收發自如的宗師境界,可與「劍煞」、「刀瘟」之流的高手爭一日長短。
樓雪衣的身旁還有一名眉清目秀,專為前者捧劍的侍僮,始終在其身後三尺處寸步不離的跟隨著,上官談風特別注意侍童手上所捧的那柄精瑩如玉,潔美光滑的非凡寶劍,因此劍正是當年玉京飛仗以成名,橫掃武林的「聖劍」。
當年武榜十強中,聖劍絕式,無界神拳,都是名列神級武學的不世絕藝。
「劍侯」樓雪衣的名聲在武林中不彰,但上官談風卻知道,那只不過是因為前者的身分是皇親國戚,行事刻意保持低調,更絕少在人前親自動手之故,以他的劍術,絕對可排進當今天下的前三名之列。
只不過不知他和「劍煞」練獨行比較起來,又是誰的劍術更勝一籌了?
這個答案和結果,至少在上官談風和樓雪衣尚未正式扯破臉,以及其真正目的尚未達成之前,是無法刻意去安排的,這點就連上官談風自己也難免覺得遺憾。
上官談風行入密室,樓雪衣早在裡面靜坐等候,前者發出一陣長笑道:「累得樓侯如此久候,上官真是萬分抱歉!」
樓雪衣起身抱拳微笑道:「莊主在百忙之中仍肯撥冗接見,是本侯該覺得榮幸和打擾才是。」
上官談風揮手哈哈笑道:「樓侯太客氣了,請坐,樓侯遠道而來,上官只有聊備幾杯水酒,來為樓侯接風洗塵,咱們先飲幾杯,再談正事。」
賓主歸座,酒過三巡後,上官談風舉杯向樓雪衣笑道:「當今皇朝,除了聖上他本人外,上官從未見過如樓侯般年輕而又才華高絕之輩,更難得的是盡得聖上寵信,如今更被派來執行掌控武林的計畫,大展手腳之期,指日可待。」
樓雪衣回笑道:「莊主過獎更言重了,本侯一介布衣,無德更無能,只是承蒙聖上不棄,令本侯前來輔佐上官莊主一統武林的大業,本侯只願做莊主座下聽命的馬前卒,豈有喧賓奪主之理?莊主無須多慮。」
這番說詞可謂謙卑之至,但上官談風豈是會如此輕易被唬住之人?心中暗道:「明明是皇帝已經對自己產生疑心,派你來監視本座,怕本座會在掌握武林勢力後返過來對他不利,威脅到他九五之尊的寶座。哈!你皇帝有你的張良計,本座豈又沒有我的過牆梯呢?本座真正的目的和手段,豈是你們所能測度得到的?走著瞧吧!」
上官談風皮笑肉不笑的道:「樓侯千金之軀,豈可與武林中刀頭舔血的亡命之徒干戈相見,若是有半點差錯,叫上官如何向聖上交代?第一線作戰之事,就交給莊裡的手下去辦即可,上官還需借助樓侯的出眾才華,為本莊統籌出計呢。」
樓雪衣淡淡笑道:「誰不知談笑山莊文有『女諸葛』龍若蘭,武有『劍煞』、影子,三雄鼎足,加上莊主本身的超凡雄才,放眼天下無一門派實力能望其項背,本侯的投效只是畫蛇加足,錦上添花之舉罷了。只是聖上知樓某生性閒逸,過不慣宮中錦衣玉食的生活,怕本侯在大內過得發慌,才打發本侯到江湖上來見識見識刀光劍影的刺激生活,也可順便跟著莊主學習,聖上對莊主一向是讚譽有加,派本侯來莊主座下,聖上才可安心的流放本侯這讓他已幾乎要見之生厭的堂弟。」
上官談風捧腹笑道:「樓侯真是太風趣了,能把聖上的心思捉摸得如此透徹,更把上官和敝莊捧得如此之高,只是這份能耐,便要讓上官對樓侯刮目相看!」
尋思道:「好傢伙!不但全不受激,更順水推舟的把可能加諸於自己身上的未來任務推得一乾二淨,留此人在皇帝陣營,遲早定會變為本座的心腹大患,怎樣想個辦法乘此人自投虎口之際,無論如此也要將他除去!」
當然要除去「劍侯」樓雪衣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人怎說也是皇帝欽點的密使,更是地位極崇的皇族血親,若不能不著痕跡的殺人滅口,一但消息走露,定會引起軒然大波,這可非上官談風之本意了。
乘劍僮為自己和樓雪衣斟酒之餘,上官談風舉杯歡笑,一點也不露出內心殺機的道:「上官已依聖上交代,將接待樓侯安居的談笑樓列為禁地,不許莊裡之人踏進一步,更在樓外四周安排了重兵保護,可說是固若金湯,樓侯大可放心的在敝莊作客了,哈……」
上官談風的安排名為保護,實為軟禁,只要讓樓雪衣無法與外界接觸,那對方自然也就無計可施,只能任他擺佈。
樓雪衣表面上仍是一點不露內心情緒的平靜笑道:「本侯與隨侍劍僮也不過只兩個人來叨擾莊主而已,莊主如此費盡心機的為本侯張羅一切,實在讓本侯好生過意不去。」
上官談風撚鬚笑道:「此為上官應做之事,樓侯要是再多推辭,就是與本人見外了。」
樓雪衣頷首道:「如此本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上官談風大笑起身道:「樓侯請。」
樓雪衣跟著含笑離座道:「上官莊主請。」
兩人互視一眼,彼此均意識到一場爾虞我詐,充滿較計意味的智謀之戰,將很快的在兩人之間拉開序幕。
第三十八章 背叛與需要
第三十八章 背叛與需要
龍若蘭回到房間,還未點燈,一股寒冷陰森的感覺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樣,使得她汗毛倒豎,她立刻知道是誰已先一步不請自入的闖進了她的香居。
「不要開燈。」無機質的聲音在龍若蘭關上房門後響起。
龍若蘭竭力使自己的外表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嬌笑問道:「你受傷了?」
那聲音沉默下去,片刻後方道:「妳怎麼知道的?」
龍若蘭走到自己桌前坐下,玉手托著下額道:「這並不難猜到,不是嗎?合你與莊主兩人聯手之力,尚要受傷而回,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納蘭蓋世真有那麼可怕嗎?」
毫無疑問是影子本人的聲音又響起道:「此人是『穹蒼寶鑑』的正統傳人……」
龍若蘭咋舌道:「原來『穹蒼寶鑑』竟真的存在?更有連你與莊主聯手亦不敵的威力,太不可思議了!」
影子冷冷道:「不見得,我已摸清了納蘭蓋世此人的武學底子了,下一次再見面,就是他的死期……」
龍若蘭不置可否笑道:「希望如此吧。」
影子道:「妳這話是甚麼意思?」
龍若蘭嫣然一笑道:「據我所知,莊主曾經派你去追殺負傷而逃的納蘭蓋世,而你並沒有完成任務,不是嗎?」
影子沉默不答。
龍若蘭自顧笑道:「若說第一殺手影子也會把人追丟,這可真是天下奇聞了。」
影子冷「哼」一聲,仍是不置一詞。
龍若蘭繼續悠悠道:「自練獨行加盟莊子以來,你的地位就已經倍受威脅,如今再加上這一次的失職,就算莊主自己不說,我想你也應該看得出來情況不對了吧?」
影子完全沉默下去,連半點人類應有的呼吸、心跳聲亦不復聞,龍若蘭就像是對著無盡的黑暗說話一樣。
卒子既然已經過河了,就只能勇往直前,龍若蘭努力壓下忐忑不安的心情,鼓動其如簧妙舌道:「莊主的用人之道,向來是唯才是用,對無能者則予以毫不留情的捨棄,你現在是因為還有利用價值,所以還能留在他身邊,但你可有想過日後當你失去這唯一的價值時,他會怎麼對你呢?你跟在莊主身邊最久,應該最清楚被莊主棄如草履那些人的下場吧?」
包圍住龍若蘭的黑暗沒有一點回應,過了一會,對龍若蘭來說像是一輩子那麼久的時間後,忽然間,龍若蘭感到一隻冷冰,完全不像是長在血肉之軀上的五指抓住了她的手腕。
「妳想反叛莊主?」
那隻手的寒意幾乎讓龍若蘭的手臂為之凍結,她的心臟也幾乎停止了跳動,她掙扎著想擺脫那隻手,但那手卻像黑暗般牢牢的緊錮著她。
「我可以在這裡就把妳正法的……」
「好啊,下手吧!」龍若蘭竟然還笑得出來,聲音裡一點也沒有透露出恐懼:「殺了我對你來說應該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動手吧!你還等甚麼?」
對龍若蘭的視死如歸,連影子也似感到意外的道:「別以為我不敢殺妳……」
龍若蘭失笑道:「影子如果不敢殺人,太陽也會打從西邊出來了,你到底要不要下手?我都要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假冒的了!」
影子沒有再說話。
但龍若蘭卻感覺到緊握她手腕的力量慢慢,慢慢的鬆開來,她立刻飛快的抽回手臂,即使只是那麼短的一段時間,她的手臂也疼痛麻木的不像是自己的一樣。
龍若蘭藉著按摩手腕的動作來平息心中的緊張與勝利感,她剛才是以性命和影子下注,而她贏了,現在就要收取賭注。
龍若蘭笑道:「我知道你不會殺我的,你始終是個聰明人,知道殺了我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影子悶哼道:「不要太高估自己的智慧,更不要以為妳甚麼都知道,我還是隨時都可以改變主意,妳的小命只是暫放在妳身上而已。」
龍若蘭道:「忠心不是不好,但要看用在甚麼人身上,像上官談風那種對象,就絕不值得你死心踏地的跟隨。」
影子冷冷道:「妳又能給我甚麼好處?」
龍若蘭笑道:「果然是快人快語!事成之後,談笑山莊的副莊主一位就是你的。」
影子道:「妳憑甚麼認為我會答應的?」
龍若蘭得意笑道:「沒有人願意永遠當著別人的影子,不是嗎?」
影子冷笑道:「妳是在說妳自己吧?」
龍若蘭道:「怎樣也好,你是否願意答應我的條件了?」
影子再度寂然不語,過了很久,他的聲音才像是從很深的地底裡傳上來的道:「妳是個很有趣的女人……我從未見過比妳更大野心的女人……但野心往往容易蒙蔽一個人的理智……上官談風可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角色,無論在朝野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妳想篡他的位子……就算真給妳奪到了……妳坐得住嗎?」
龍若蘭一笑道:「莊主他志不在武林,而我則志不在朝廷,這就是我要造他反的最好原因了。」
影子顯然吃了一驚道:「妳知道甚麼?」
龍若蘭露出貝編般的玉齒笑道:「雖然你跟隨上官談風的時間最久,但有些事就連你也未必知道的有我詳細,現在你應該相信上官談風並沒有把你當成真正的心腹了吧?」
最後一句話顯然正中影子的要害,連龍若蘭也可以感覺到黑暗之中對方猶豫掙扎的心情。
龍若蘭是不愁影子不上鈎,她絕對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影子並不是那種會甘於屈居人下的對象。
「練『劍煞』那邊又怎麼辦?」
龍若蘭知道這樣的問題,就代表影子的心意已真正開始動搖,她要做的只是再加一把勁。
「練獨行對上官談風的忠心,絕對不會比你來得深,你可以放心,我已經說服『劍煞』配合我們的行動,只有你和『劍煞』聯手,才有絕對致上官談風於死地的把握。」
「妳真的相信這會成功,是嗎?」
龍若蘭傲然笑道:「我看不出有任何失敗的理由,不是嗎?」
影子乾笑道:「談笑山莊的副莊主,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那樣的身分。」
龍若蘭道:「你為別人殺人的時間也夠久了,好該是為自己打算將來的時候到了。」
影子道:「此事只能一舉成功,不容失敗,否則妳我都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死局……」
龍若蘭道:「這還不用你來提醒,我比誰都清楚。」
影子道:「事成之後,我怎麼知道妳會不會過橋抽板?」
龍若蘭笑道:「你的武功在我之上,如果我失信,你大可隨時殺了我不是嗎?」
影子道:「妳打算甚麼時候動手?」
龍若蘭道:「我還在等一個時機。」
「甚麼時機?」
「等高飛把上官談風想要得到的東西拿回來,在他自以為一切都要功德圓滿的那個時機,我們就在他即將踏上權力頂峰的最後一節階梯前,將他推落破滅的深淵!」
影子走後,龍若蘭坐在燃起油燈的圓桌前,火光映著她那張若有所思的側臉,沉靜的白晰輪廓越發顯得美不可方。
忽然「吱呀」一聲,房門無風自動的推了開來,來人顯然是以上乘玄功不動聲息的將房門推開,能有此功力者,放眼談笑山莊不出三人,除了上官談風、影子之外,就只有此刻的他││「劍煞」練獨行。
練獨行依然帶著睥睨蒼生的招牌冷笑,施施然的步入龍若蘭視線之內,態度悠閒自然的就像是走進自己家門一樣。
對於練獨行第二次的不請自入,龍若蘭竟出奇的無一絲意外之色,無驚無色的目視對方堂皇入室。
「成功了嗎?」
這是練獨行入室以來的第一句問話。
龍若蘭嫣然一笑道:「當然成功了。」
練獨行笑道:「我就知道妳不會讓我失望。」
龍若蘭道:「你看人的眼光果然無差,影子對上官談風的忠心只是充氣的皮球,一戳就破。」
練獨行傲笑道:「忠心只是一種隨時會被其他東西取代的工具,這就是我只相信自己的原因。」
龍若蘭媚目如絲的瞟了他一眼,帶著挑逗意味的輕笑道:「那我呢?」
練獨行反問道:「妳?」
龍若蘭臉上多添了一抹豔紅,使得她更顯嫵媚:「對啊!人家把甚麼都給了你,是為你背叛莊主,對你而言,我也只是一件工具嗎?」
練獨行走到龍若蘭身前,攔腰一把將她抱起來,龍若蘭立發出一聲蕩人心魄的輕吟,練獨行笑著道:「妳是個天生的反骨女人,背棄結義兄弟,背叛上司,妳以背棄人為樂,妳活著的目的就了找尋下一個被妳棄離的男人,等到我失去利用價值的時候,妳也會毫不考慮的丟下我!」
龍若蘭的呼吸急促起來,成熟豐滿的軀體散發出女性獨有美味的芬芳。
「既然你都知道,為甚麼還要與我在一起?」
練獨行的手開始不安分地在龍若蘭衣裳下遊走,放肆的笑道:「因為我是個追求刺激的男子,只有像妳這樣的女人,才能帶給我莫大的刺激。」
龍若蘭嬌「哼」一聲,雙手環抱讓練獨行一頭埋入她豐滿的雙乳間,語氣足可叫人醉死的道:「那就來吧……讓你看看我能帶給你多大的刺激……」
練獨行忽然猛地抱起龍若蘭,往床邊走去……
唐得作了一個夢。
夢裡的情況是個類似審判大會的場景,他的大哥、四妹、五弟全坐在高台上,親弟唐失則被五花大綁跪在刑場的正中央,他自己也是受刑人,罪名是為了保護唐失而棄其他結義兄妹的性命於不顧。
「這不是真的!」唐得聲嘶力竭的為自己和弟弟辯護道:「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大哥、四妹、五弟,儘管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我都把你們看得和小弟一樣重要!」
「你說謊!」比記憶中還要嬌美的龍若蘭,口中吐出的無情話語卻讓唐得這個大漢也承受不住。
「你根本就沒把我們當成你真正的兄弟,當大家有難時,你只會保護你那癆病鬼一樣的弟弟!」
「我沒有!」唐得看上去就像是要藉大吼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高飛以一種唐得從未見過的冷漠神情望著他,冷冷道:「承認吧,二弟,這是事實。」
戰雲飛也憂鬱的道:「二哥,你為甚麼要在我有難時離我而去?難道結義之情真的比不上兄弟之情嗎?」
「我沒有!五弟,你誤會我了!」唐得已是汗灑背襟。
「那是真的囉?哥哥,你也認為我是你的絆腳石,你也和其他的人一樣看不起我?鄙視我嗎?」
唐失不知在何時已解開了繩子,來到他的身旁,金色妖瞳內燃燒著令人不寒而懼的恨意。
唐得失聲叫起來:「不!小弟,我從來沒這麼想過,你要相信我!」
唐失的臉忽又變得滿是血污,道:「你答應過死去的娘要永遠照顧我的。」
唐得叫道:「我是答應過!不……小弟,不要走!」
「所以你到底還是背叛了我們。」高飛下了結論,同時他置身的環境也跟著起了轉移。
唐得發現自己又到那座林子中,渾身浴血,因傷重而不斷的喘息讓他連站著都很吃力。
「我一定得休息了。」在隨時都可能會被敵人追上的危險氣氛下,只有弟弟在一旁的扶持是可以讓他稍為安心的。
唐失溫柔的將他放下,讓他可以藉此舒服一些,他的背靠在寬大的樹幹上,然後唐失轉身要離開。
「小弟!不要!」唐得大叫:「你不能把我留在這裡!」
他還可以看見蒼狗那張醜陋噁心的老臉,期待著折磨落單敵人的變態快感。
「我當然可以,哥哥,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我再也不需要你了。」唐失輕柔的道。
「小弟!別離開我!」唐得最後絕望的大吼。
可是唐失離開他了,在他付出這麼多年勞心勞力,無怨無悔,不離不棄的照顧之後,在唐失取得了他一直追求的力量後,他就把自己的哥哥像一隻破鞋般的丟棄了,他這十幾年來的辛苦到底是為了甚麼?他是怎麼樣的一隻呆頭鵝了?
他的弟弟背叛了他!
「所以現在你該明白,你的弟弟根本不值得你這樣的付出了吧!」在黑暗裡,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跟他說著。
「不!」唐得淚流不已,搖頭道:「不是這樣的。」
「那又是為甚麼?」那聲音問道。
「你不明白,你們都不會明白的。」唐得仍是只一逕的搖頭。
那聲音道:「那就說給我明白。」
「你想知道嗎?好!那我就說給你知道。」唐得像是猛然清醒過來道:「你們都不明白,你們只是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有多少次,當高飛以為我聽不見的時候,他和『女諸葛』兩個人討論著,為甚麼我可以容忍唐失那諷刺、無理的指示?那蠻橫的命令!我看見過他們憐憫我的眼光,我知道他們認為我反應很慢!我的確是││至少和唐失比起來,我就像一隻笨笨的水牛,拖著沉重的田犁,毫無怨言的往前走,這就是他們對我的印象!
他們不明白,因為他們並不真的需要我,即使五弟也從不真正需要我!不像唐失那樣的需要我,他們從來沒聽過他小時候在半夜醒來後的尖叫,從來都只有我們兩個人,他和我!只有我隨時都陪在他的身旁,傾聽他惡夢的內容,摟著他發抖的瘦弱身軀,他會緊抓著我啜泣,直到我說故事給他聽,扮小丑逗他開心,他才會放心的再度睡去,在從小便毫無人情可言的唐家堡來說,那就是我們兄弟倆的唯一慰藉。
『你看,小弟,蝴蝶……』我說,我會在夜光上用兩隻手交叉著擺動,影子投在牆壁上形成可笑的圖形,幫他把恐懼趕走。
過了一會後,他會不再發抖,他不會笑,即使在他小的時候也不會哭,但他會放鬆下來。
『我要睡覺了,我好累。』他會說,一邊緊緊的抓住我的手。『但是你要醒著,看著我,不要讓夢裡的那些怪物把我帶走,答應我,哥哥。』
『我答應你,我會醒著,我不會讓任何東西把你帶走的,小弟。』我跟他保証,然後他會露出微笑││勉強算是││然後筋疲力盡的沉沉睡去。我則信守我的諾言,在他睡著的時候清醒的守護著他,也許這真的有效,因為只要我醒著,他就不會作惡夢。
即使在他年長了一些之後,他有時仍會在半夜裡哭喊著醒來││雖然他從未記清楚那些惡夢的內容,他會伸手找我,我會在那裡,我會保護他。
但是現在我和他分開了,沒有了我之後,當他在黑暗中恐懼,哭泣的時候,他要怎麼辦?
我要怎麼辦?」
夢中世界的影像逐漸消散。
唐得醒來了。
當他睜開雙眼時,唐得才發現自己的衣襟早已被眼淚所沾溼,在他的對面,則坐著他的救命恩人,改變他一生的人。
「師父。」他對「妙僧」慈悲如此說道。
第三十九章 同生共死
第三十九章 同生共死
慈悲很慈悲的微笑道:「痴兒,你還是過不了兄弟之情這一關嗎?」只不過短暫的一段時間不見,他的臉上竟似蒼老了不少,連皺紋也已添出幾絲。
唐得赧然道:「是徒兒沒用,有負師父的期望。」
慈悲搖頭笑道:「不怪你,這是天性使然,本就勉強不來的。」
唐得仍是自責的道:「師父把畢生功力大半都傳給了徒兒,徒兒卻未能將其發揮的淋漓盡致,是徒兒太過愚鈍,徒兒沒用!」
慈悲柔聲道:「為師早就對你說過,你的體魄骨骼,是修鍊我門陽世奇經這部武學的最佳人選,只是陽世奇經的行徑剛熱無比,如果操之過急,反而會適得其反,不可不慎。」
唐得垂首道:「徒兒知道,徒兒只是希望能早一日練成陽世奇經,早一日達成師父交付的任務。」
慈悲站起身來,轉身背對唐得走了數步,忽駐足沉吟道:「你是心急著要找回你的弟弟吧?」
唐得雄軀一震!伏地拜首道:「師父恕罪,徒兒確是心存心念!」
慈悲喟嘆道:「何罪之有?兄弟之情,本是人倫天性,若非見你在臨死之前仍對背棄你的弟弟如此念念不忘,為師也未必會犧牲自己的一甲子功力,使用『回陽大法』將你救活。」
唐得感動的道:「師父的恩情,徒兒就是肝腦塗地,也無以回報。」
慈悲忽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道:「為師救你,或許反而是害了你也說不定。」
唐得不解道:「師父此話何意?」
慈悲忽然旋風般轉過身來,半合的雙目亮起兩道有若實質的精光,沉聲道:「你接受老衲的功力,便等於揹負了陽世一門與陰世一門之間延續百年爭鬥的宿命,到了那最後不得已的關頭,你能狠得下心來親手除掉自己的弟弟嗎?」
唐得如受雷殛,呆若木雞,張大了口,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慈悲見狀暗嘆,語重心長的道:「你可知道,你的弟弟唐得已成為華惡崇『九死大法』下『同生共死』的寄生體,一但『陰皇』復活,並邁入『永生不死』的大關,不但現世大禍將臨,你的弟弟也會成為行屍走肉的活死人,永遠為華惡崇所奴役。」
唐得額上冷汗直冒,語調中止不住顫抖的道:「這……怎麼……可能?」
慈悲的目光忽變得說不出的深邃,淡然自若的道:「為師現在要對你說的,是連你師兄武狂天都不知道的事,一百五十年前『陰皇』華惡崇練成『九死大法』的第七重天││雖死猶生,正要邁入第八重天││同生共死的境界。『九死大法』的修鍊大異於一般武學,每深進一重天的功力,必須由武學造詣高過自己的對手將其擊斃,再經由『九死大法』玄奧無比的重生不滅訣『復活』過來,先死後生,功力便可更上一層樓。
可是那時的華惡崇早已練成陰世真經,更偷學兼得神、魔兩派武學之長,再加上『九死大法』第七重天的功力,放眼天下可說無人能及,便是要找一個能接上他三招的人也難,更別說是能將他殺死的對手了。
華惡崇為達成他永生不死,君臨人間的夢想,運用其天縱之資,終於給他想到了一個解決的法門,他先是將記載其畢生武學菁華的陰世真經一分為三,分別傳授給他的三個祕密弟子,囑其要妥善收藏,並在他死後才可取出修鍊上面記載的武功。
然後他便刻意讓自己偷學神、魔兩門鎮派武學的事情走露出去,讓當時的武神宮主及大天魔為之震驚,並作成破天荒聯手的決定,合兩大高手之力,終於能將華惡崇擊斃,可是其後武神宮主和大天魔也因在該役中負傷過重,不久後便雙雙身亡,表面上看來,這是一場兩敗俱傷的爭鬥,而陰世一門的野心也該隨著華惡崇的殞落打上終止號。
可是華惡崇在生前埋下的種子,卻在他死後所播下的陰謀土壤裡開始茁壯發芽;首先是他的三個弟子,因為各懷私心,強自修鍊各人所有殘缺不全的陰世真經,而落得全部走火入魔的下場。但其真正的原因,是因為華惡崇自知他這一次死後重生的階段,將是一段十分漫長的光陰,而『九死大法』的第八重天││同生共死,是需要由另外一個人先承受修鍊者的大部分功力,待修鍊者『死』去後,另一人的功力成為承接陽世與陰間兩世的輪軸,呼喚『九死大法』的修鍊者重生,而那人就成了修鍊者的『寄體』,只要寄體一日未亡,不論修鍊者的主體受到多大的損傷,也可完全恢復過來,等於是魂魄與肉體的分離,這就是『同生共死』的奧妙之處。
華惡崇為竟全功,不欲他的弟子太早將陰世真經合而為一,成為寄體將他喚醒,就設計了這條『二桃殺三士』的毒計,連自己弟子也不惜犧牲。他估計至少要到百年以後,三本殘卷才有可能重新歸一,到那時他的九死蛻變已經完成,自然可以以神人之姿重返人世,君臨天地!」
唐得完全被慈悲的震驚性發言嚇至六神無主,腦海一片混沌,以他過去的武學見識,怎樣也想不到世上竟有這麼一個拿生命與蒼天作賭注的大邪人,還可以推算到百多年後的世局演變,有如親自參與。
唐得腦海靈光一閃,似是想通了這整件看似荒誕不經的天方夜譚式傳說裡,其中最重要的關鍵,而這個可能性卻讓他的背脊冷汗直冒,牙齒打顫道:「師……師父的……意思……是說……」
慈悲像是看穿他的心意,微一頷首道:「對!唐失就是華惡崇他在經過百年沉睡之後重新復甦的關鍵,也就是他的『寄體』!」
唐得如受雷殛,虎軀巨震道:「這……怎麼……怎麼可能?」
慈悲浩嘆道:「經過百多年之後的胎藏蛻變,華惡崇的肉體雖然還不能活動自如,但他的精神力卻能以一種無孔不入的存在方式,透過人心潛藏的邪惡本性,達到他任意操控的目的,使那人成為他的傀儡而不自知。你仔細回想一下你弟弟發現陰世真經的過程,是不是透著一些蹊蹺呢?」
唐得不由認真回想一年之前,在他與唐失決意離開唐家堡的那夜,在一處破舊而又不起眼的棄宅內,發現改變了他兄弟一生命運的陰世真經的經過,那部真經用毫不起眼的破羊皮紙袋包著,被收藏在一個角落的暗格中,封面上並無文字,而裡面的內容……對了!他從來就沒看過那部真經裡面的內容,事實上,與其說是他的弟弟發現了那部真經,倒不如說是那本書將唐失招喚過來,當時他弟弟捧著那本書的表情,就像是著了魔一樣……
著魔?
不!那不可能!那太荒謬了!
慈悲眼竟流露出悲天憫人的深切悲哀,低聲道:「唐失之所以會變成今天的這個樣子,故然是因為華惡崇的邪惡意念附著在陰世真經上,有如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的食蟲草;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你兄弟倆後天的境遇,加重了他性格中憤世嫉俗的一面,而華惡崇的『寄體』又最是需要擁有此種人格的對象之故。」
唐得喃喃道:「成為『寄體』,對小弟而言究竟是好是壞?」
慈悲一嘆道:「魔門功法,講求損人利己來達到目的,『九死大法』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被選上的『寄體』豈會有好下場可言?唐失現在表面上看來是因為修鍊了陰世真經而致武功大進,但一等華惡崇完成重生,『九死大法』由第七重天『同生共死』邁入第八重天『永生不死』的境界,第一個要下手殺掉的人就是你的弟弟,就像丟棄無用的臭皮囊一樣,那時他的功力將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就算獨孤唯我或東方老祖重返人世,也未必是他之敵。」
說到獨孤唯我和東方老祖這些神話級的上代武學宗師時,他不用「重生」或「復活」的字眼,而用「重返人世」來形容,語帶玄機。
唐得卻無暇去思索慈悲話語中的奧妙,他最關心的,還是他唯一親人的安危,儘管他的弟弟曾經一度背叛他,甚至置他的生死於不顧,但他就是不能割捨下對唐失的掛念,有失才有得,唐失,就像是他唐得的半身。
他知道他的弟弟對力量的追求,已到了盲目不顧一切的地步,以其對「陰皇」華惡崇的瘋狂崇拜,定會不惜一切手段,也務要使這蓋代邪人重生,絕不會考慮到狡兔死,走狗烹的不變古訓,華惡崇復活之日,便是他弟弟唐失大難臨頭的一日。
想到這裡,他心中已有了決斷,背脊挺直,目射神光,語氣堅走的道:「師父放心,於公於私,即使要徒兒付出性命作為代價,徒兒都會阻止華惡崇的復活大計!」
慈悲搖頭道:「此事談何容易?先不提你絕對無法狠下心腸親手弒弟,此時的唐失身負陰世真經修為,又剛突破了『九死大法』第一重天『哀莫大於心死』的境界,功力足堪與你師兄分庭抗禮,你雖得為師八成功力和陽世奇經的真傳,但只是初窺堂奧,要純熟應用還需要一段時間,目下絕非是他之敵。」
微微一頓,續嘆道:「為師已經從你口中知道,令弟手上目前已握有蜀中唐門和棲異谷裡的兩份殘卷,若是給他得到最後一份不知流落何處的殘卷,令他將真經重新歸一,修成上面的全部武學,屆時陰世輪迴發動,就無人可以阻止華惡崇的重生了。」
唐得想起唐失離開他之前說的話,不由駭然色變道:「不好!小弟很可能已經知道最後一份殘卷的下落,說不定已經得到它了!」
慈悲搖首道:「這老衲並不以為奇,華惡崇既然能推算他重生所需要的一切步驟,必然也會在殘卷之中留下指引其他部分的記載,否則怎能讓真經合一?」
唐得想起往事,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師父,當初在棲異谷之時,您曾經出手救過小弟一次,看小弟那時的反應,似乎那時就知道師父您的身分……」
慈悲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他道:「不是令弟察覺到老衲的身分,而是附在他身上一部分華惡崇的意念感應到我貫輸過去的陽世奇經功力,從而推測出老衲的來歷。」
唐得聽得差點沒抓破頭皮,唐失的情況,似乎便是傳說中的「鬼上身」,可是他又保有自己原來的意識,局面的發展,似乎已經遠遠了超出他的理解範圍之外。
但是他之前的疑問仍未解決,只聽他續道:「既然師父您老人家在那時就知道小弟他是陰世一脈的傳人,是與本門誓不兩立的死敵,為甚麼……為甚麼還……」
慈悲微微一笑道:「你是想問為師為甚麼明知令弟既有成為『陰皇』寄體的可能,卻不但不下手鏟除,反而還救治他是吧?」
唐得紅著臉點頭道:「是,徒兒實在不解。」
慈悲仰首望天,沉吟良久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非逼不得已,老衲也絕不願意取去任何人的性命,當初老衲見令弟入魔未深,還希望他迷途知返,豈料他已深陷於陰世真經的魔力中而不可自拔,或許老衲那時出手救治他,是真的做錯了也說不定。」
唐得把心一橫,痛下決斷般咬牙道:「師父放心,真要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徒兒即使不惜性命,也要拚著廢掉小弟的一身功力!」
慈悲聞言一震!目射奇光往唐得望來:「你真有決心做到?」
唐得毅然道:「徒兒既已下定決心,便不會再逃避該負的責任,這也是陽世一門傳人的使命。」
慈悲合十道:「阿彌佗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能口出此語,足見確已大徹大悟,可喜可賀。」一隻手掌撫上唐得額頭道:「陽世奇經與陰世真經相生相剋,要毀去令弟的一身修為,確沒有比已得老衲八成陽世真傳的你更適合的人選,這是唯一能保住令弟性命而又可不讓華惡崇復活的方法,只是這樣一來,便苦了你……唉!」
唐得閉目感受慈悲大掌中傳來的一陣暖流,淡淡道:「師父放心,此事既由我兄弟而起,當然也該由我來收拾殘局。」語氣中已透露視死如歸的決心。
慈悲收回手掌,道:「看來你是勢在必行,老衲阻止也無用了。」
唐得道:「師父對徒兒的恩情,徒兒只有來世作牛作馬,盼能以回報吧。」
慈悲嘆道:「徒兒真不再考慮一下?」
唐得淡淡道:「為了徒兒的猶豫不決,已造成了太多的憾事發生,希望現在還來得及彌補吧。」
慈悲道:「你的大哥和五弟,老衲已經拜託你師兄趕去談笑山莊相救了,你不必太過擔心。」
唐得用一種出乎平靜的語氣道:「那徒兒也要動身了,談笑山莊,將是了結一切冤仇的地方。」
慈悲訝道:「你認為令弟會去談笑山莊嗎?這該不合常理,奪回歸一的真經後,他目前重要的事情應是尋個隱祕之地修鍊上面的武功才是。」
唐得搖頭道:「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小弟了,由於徒兒的結拜四妹龍若蘭曾經出賣背叛過他一次,如果不報復回來,他怎也不可能甘心的。」
慈悲誦道:「阿彌佗佛,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唐得伏地磕了三個響頭,站直身軀後道:「徒兒拜別師父。」
慈悲仰望比他高上兩個頭的唐得,想起這熱血大漢的不幸遭遇,不由閉目暗嘆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罷了!」
唐得問道:「見到狂天師兄時,師父可有事要徒兒代為轉達?」
慈悲仍未睜開雙眼,淡然道:「就告訴他,『白日飛昇,破碎虛空』八字即可。」
唐得頷首道:「徒兒定會轉達到。」轉身邁步離去。
慈悲望著唐得遠去的背影,目光中竟帶著濃厚的悲哀與歉意,良久後方像是一口氣衰老了數十年的長嘆道:「為師也是逼不得已,徒兒你莫要怨師父狠心啊。」
第四十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談笑山莊裡的一間居室內,蒼狗滿臉不安在桌前來回踱步,神態似是既惶恐又著急,一張因多添上凄厲傷疤而顯得越發醜陋的老皺臉皮,冷汗涔涔而下,不時還伸出他那長過別人一倍的舌頭,在嘴角邊不住舔著,看來蒼狗的外號,真是名不虛傳。
「怎麼還不來?唉!」忍不住心中的焦急,蒼狗開口也就免不了些許抱怨。
「讓你久候了嗎?蒼老。」
隨著嬌媚動人的嗓音,龍若蘭推門而入。
今天的她身穿一襲鵝黃色露肩宮裝,臉上只略施恰到好處的脂粉,秀髮在頭上盤髻起來,輕盈灑脫中又不失雅容高貴的神態,縱使蒼狗本全無心情,也不由自主的為著眼前美女的嬌姿而目瞪口呆。
龍若蘭入門之後靜靜俏立,見蒼狗一副色迷心竅的醜態畢露,卻不慍反笑道:「不請我進來坐坐嗎?」
蒼狗如夢初醒一震道:「當然要!當然要!軍師請坐,請恕小人失態之罪。」
龍若蘭微微一笑,帶著一陣香風也似的坐在蒼狗殷勤為她拉開的椅凳上。
龍若蘭對蒼狗笑道:「蒼老你也坐啊。」
蒼狗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道:「不!軍師面前,哪裡有小人坐著的餘地?小人站著就好,嘿,站著就好。」
龍若蘭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道:「我這次到訪,純粹是私人事務,蒼老何須拘禮。」
蒼狗扮出一副謙卑至極的討好笑臉道:「小人此刻還能有命和軍師大人說話,全賴早先軍師大人您在莊主面前為小人說項之故,對軍師的恩情,小人縱是粉身碎骨,也無以回報。」
龍若蘭媚笑道:「蒼老太客氣了,我只是一向欣賞蒼老是個難得人才,若因一次的任務失敗而賠上性命,未免太過可惜。」
蒼狗不住彎腰陪笑道:「多謝軍師賞識。」
龍若蘭忽然斂起笑容,變臉說有那麼快便那麼快的寒聲道:「任務失敗的罪責可以不究,然則你殺害同儕,蓄意欺蒙我和莊主的行為,卻絕不可原諒!」
蒼狗如受雷殛,臉色死灰,連退數步,只差沒「咕咚」一聲摔倒在地板上,澀聲道:「屬下……不……不懂……軍師您……您在說些甚麼……」
龍若蘭冷笑道:「還在裝傻?蒼狗看來你是真的活膩了吧?」
蒼狗臉上陣青陣白,細縫也似的目光在剎那間忽然閃過森寒殺意。
龍若蘭卻是見微知者,好整以暇的嬌笑道:「你想殺人滅口?試想今日我敢孤身來此與你商談此事,豈會不作好萬全準備?先不說動手起來你未必能穩操勝算,一但東窗事發,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莊主也不會放過你這條狗命!」
蒼狗全身一陣輕顫,雙膝忽然「砰」的一聲跪倒在地,氣急敗壞般道:「軍師饒命!小人不敢啦!」
龍若蘭微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在這一點上,蒼狗你的反應倒是無人能及。」
蒼狗不住磕頭,撞得地上「砰砰」作響道:「軍師甚麼都知道啦!小人竟敢再有半點隱瞞,軍師要小人水裡來火裡去,小人都不敢不從,只求軍師饒過小人這條狗命!」
龍若蘭嘆道:「白雲可是我一向的好助手,縱然他與你一直不合,你也不應該落井下石,害他性命啊?」
蒼狗再震道:「軍師果然甚麼都知道啦!唉!全怪小人一時鬼迷心竅,才會犯下此滔天大錯,若讓莊主知道此事,小人便是想求一死也難,軍師饒命啊。」
龍若蘭淡淡道:「白雲一直對我忠心耿耿,如今他被你害得不成人形,我不但未為他報仇,還在莊主面前幫你隱瞞,這筆賬該怎麼算才好呢?」
蒼狗現在是只求活命,哪還有心情去考慮其他?只差沒捲尾乞憐的求饒道:「小人願為軍師作牛作馬,軍師吩咐小人往東,小人絕不敢往西。」
龍若蘭知道自己已完全把蒼狗收服,但還要再試探他一下,沉吟著道:「你把和白雲一起出任務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詳細再說一遍,記得不可有半句虛言,你該知道我分得出真偽。」
蒼狗連忙道:「小人知道,小人絕不敢有半點假話。」把自己如何跟踪在白雲之後,如何落井下石,如何等到唐家兄弟分道揚鑣,以及正要下手殺除唐得時,慈悲插入相救的經過,有那麼詳細就那麼詳細的盡述出來,卻還是隱瞞了一點,那就是慈悲所使用的陽世神指和自己被懷疑是陰世一脈的事情。
這是他最大的祕密,非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揭此瘡疤。
何況他相信龍若蘭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陰、陽二派爭鬥百年的歷史。
龍若蘭果然不疑有他,偏首沉思道:「原來唐失終於棄唐得而去了嗎?這本是早晚之事,可是慈悲這老禿驢到底是為甚麼會跑出來當架梁?他和小五義之間可沒半點關係啊……」
龍若蘭用心思索,可就苦了猶跪在地上的蒼狗,一顆心七上八下,不知道龍若蘭將會怎麼對付他?
過了快要一盞茶的時間,龍若蘭目光才回到蒼狗身上,嫣然一笑道:「蒼狗,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
蒼狗心中早把龍若蘭十八代祖宗操遍,表面上卻是恭敬無比的陪笑道:「小人的一條命早就是軍師的了,軍師要小人怎麼做,小人就怎麼做。」
「哦?」龍若蘭瞇起美目,微笑道:「如果我說,要你把暗算同儕的伎倆,再為我表演一次呢?」
蒼狗劇震道:「軍師的意思,莫非是要對綠草和黃花他們兩人……」
龍若蘭笑道:「蒼狗你果然是個聰明人,很懂得我的心意嗎!」
蒼狗垂首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心中早已叫苦連天。
龍若蘭此舉,擺明是打算造上官談風的反,因為綠草和黃花一向對莊主忠心耿耿,而龍若蘭就要身為「四色殺」的自己去刨上官談風的牆角,這麼做實與玩火無異,更隨時會引火上身。
但龍若蘭既向他吐露了這麼大的陰謀,若他拒絕,怕要馬上便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一件污兩件穢,騎虎難下,他是再無選擇。
龍若蘭更是軟硬兼施,柔聲朝他道:「綠草和黃花都非是可以簡單收拾的對象,我會為你營造絕對有利的情勢,俾你能一擊得成,事成之後,我是絕不會虧待你的。」
蒼狗苦笑道:「軍師算無遺策,小人當然是唯命是從,不敢有違。」
龍若蘭滿意笑道:「很好!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站起嬌軀,給了蒼狗一個差點讓後者靈魂出竅的媚眼後,才盈盈出門去了。
只留下愣在原地的蒼狗,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被判決死刑的囚犯。
龍若蘭的心情愉快極了,直至現在,她才完全確信上官談風真的是老了!蒼狗的那番說詞不盡不實,漏洞百出,他竟完全看不出來?而她只用了一點攻心之術,就讓蒼狗不打自招,還把他拉攏到自己的旗下,像蒼狗這種見風轉舵的小人,故然不可盡信,但只要使用得當,也會是一件很好的工具。
工具。對!除了她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都只不過是拿來利用的工具而已。
這道理是上官談風教懂她的,現在她不但要拿來發揚光大,更要用以成為理葬其師的兇器。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葬舊人!上官談風,你也好該永遠的退休了!
由於龍若蘭的心中是如此得意,以致當她在走廊上碰到奉命來招喚她去見莊主的通報使者時,竟然連叫了她好幾次,她都沒有聽到。
「軍師!軍師!」
「甚麼事?」龍若蘭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立即以美艷奪目的笑容掩飾,任何看到她的人都不能否認,這世上還是有兼具容貌與才智的女人。
使者張目結舌的愣了一會,才結結巴巴的道:「莊主有命,請軍師……您過去大廳見他。」
「我知道了。」龍若蘭頷首,打發使者下去後,她立刻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上官談風在此時召喚她,可有特殊的用意?
龍若蘭當然不會天真到認為自己的計畫沒有一絲的危險性,然而像這種興之所至的突然召見,對上官談風而言本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會是他嗅到了甚麼端睨嗎?該不會是事情走露了吧?如果局勢演變到不得不提前發難的地步,她自己能掌握幾分勝算?
片刻思索後,龍若蘭便作下了回應上官談風召喚的決定,這是經過充分的審慎評估,龍若蘭知道上官談風如果真要處決她,絕不會還留給她考慮的餘地。
或許是為了近來風雨樓一帶被劃為禁地的事情有關吧!
身為莊內的第二號人物,龍若蘭當然知道最近莊裡來了一個身分神祕的「貴賓」,上官談風更把其人居住的風雨樓一處列為禁區,不許任何人接近,違令者死!甚至連龍若蘭都不例外。
龍若蘭當然對這位貴賓的身分十分好奇,出於一絲杯弓蛇影的戒心,她甚至懷疑對方是上官談風找來鎮場的祕密武器,但不論用盡任何法子,龍若蘭也打聽不出那名貴賓的來歷,甚至連對方是男是女?有多少人?她也全然不知。
這樣的調查結果,當然使龍若蘭更為好奇,她原本打算蒼狗之事了後,她就要去找影子或練獨行去問個究竟,沒想到上官談風似乎快了她一步,影子被他召回身邊護衛,練獨行也被派出莊外執行任務,身周一下子少了兩大臂助,龍若蘭這幾天的心,難免有些不能踏實。
不過她也並不是真的那麼擔心,畢竟影子一來還未向她表明態度,二來練獨行的「出差」本來就在他們計畫中,只等適當時機一到,便會來個裡應外合,收拾上官談風這隻老孤狸。
想到事成之後,自己所能得到的權勢地位,龍若蘭真要打從心底笑出來呢。
她邊走邊想,不知覺已經來到了大廳入口,她收歛了一下心神,換上一副恭謹而禮貌的微笑,走進廳內。
「莊主,你找我?」
上官談風早在裡面等他,負手而立,聽到龍若蘭的發問時,他轉過身來,臉上掛著一個得意而狡獪的笑容,悠然道:「有一個人,我想妳該有興趣見一見。」
龍若蘭心中一跳,她吃驚的不是上官談風要她見的人,而是她看出後者此刻的心情,竟是出奇的好,這是為甚麼?發生了甚麼事情,使得上官談風如此高興嗎?
這個答案,上官談風很快就為她揭開了。
「唐失,出來吧。」
語音方落,兩點燈籠般金色妖異的目光,從黑暗中倏忽而現,妖瞳的主人有著一張幽靈般慘白的臉,與黑夜融為一體的衣色。
龍若蘭嬌軀劇震,如果說剛才的她是吃驚,現在的她就是震驚了。
「唐失!不!三……三哥……」
「好久不見了,四妹。」唐失的聲音,即使說是嘲諷也缺乏誠意。
龍若蘭的背脊一陣寒意,唐失為甚麼會出現在此?是上官談風發現她的叛意了嗎?是他找唐失來對付自己嗎?各種各樣的疑問,縈繞在她的心頭,連她那張艷若桃李的容貌,也為之血色盡退,不知所措。
上官談風卻像是未注意到龍若蘭的失態,得意笑道:「妳的三哥為本座帶來了一個很好的禮物,作為投效本莊的見面禮。」
聽到這句話,龍若蘭的心才稍微平復了一點,她深吸過一口氣,思緒飛快地在腦海中轉動。
「那一定是那樣東西了。」她道:「恭喜莊主,終於如願以償,取得了『皇極驚世典』。」
「哈哈……」上官談風放聲大笑道:「軍師果然是聰明人,本座能有妳和唐失這兩位得意助手臂助,何愁大事不成?」
在場之人,只有龍若蘭隱約猜到上官談風話中「大事」的真正含義,至於唐失,則仍是一副毫無表情的樣子,誰也不知他心裡真正在想些甚麼。
上官談風轉向唐失笑道:「唐先生,幹得太好了!你做了一個最明智的選擇,本座絕不會虧待你的。」
唐失淡淡道:「多謝莊主。」
不對勁!龍若蘭心頭警號大作,她太了解唐失有仇必報的個性,他是絕不會加入曾經對他們窮加猛打的上官談風旗下,更加不會放過自己。這一手擺明是荊軻刺秦王的歷史重演,上官談風是被得到「皇極驚世典」的喜悅衝昏了頭,她「女諸葛」卻絕不會上這個當!
高飛呢?原本被她用苦肉計誘騙上太史世家去執行這項任務的他,現在人在哪裡?唐失是從他身上搶到「皇極驚世典」的嗎?
這個疑問,很快便有了解答。
唐失淡淡道:「我另外還為軍師帶來了一份見面禮。」
看著從黑暗中被推出來的那張臉,龍若蘭不由再次感到全身發麻,呼吸困難,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那她現在就該被高飛的目光分屍了。
縱然被唐失以獨門手法禁制住全身活動,但高飛一雙怒瞪張大的眼睛,卻滿載著三江五湖之水也不能洗清的恨意。
上官談風冷笑道:「愚蠢無能之輩,死不足惜!」
龍若蘭心中湧起連自己也不明白的憐意,這個曾經是目己敬重的大哥兼愛人,在受盡自己的欺騙之後,眼看如今就要被棄如草履的處決,她真的能毫無愧疚?
龍若蘭別過螓首,不忍心去看高飛此刻臉上的表情,甚至不敢流露出一點心軟的情緒,唐失蓄意把高飛帶來此地,說不定是出於上官談風的授意,要試探她有無二心,她絕不能在這裡敗下陣來!
為了自己,大哥,說不得也只好犧牲你了!
高飛見龍若蘭避開他的目光,也就把自己的雙目閉上,臉上流露出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悲傷。
來此之前,唐失已把一切真相告訴他,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真正的絕望。
相比龍若蘭對他的欺騙,唐失的背叛反而不是這麼重要了。
他名義上是這些人的大哥,但事實上只是一個既愚蠢又易受人利用的可憐蟲。
上官談風望著如老僧入定的高飛,笑道:「軍師,你說,我們該拿此人怎麼辦才好呢?」
龍若蘭聞言一震!知道上官談風是在逼她表態,把心一橫,目光在高飛身上停留了一會,淡然開口道:「此人與本莊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既然『皇極驚世典』已在我們身上,當然是斬草除根,免留後患!」
上官談風興緻盎然的打量著大廳內的三兄妹,可是即使連被心愛之人親口宣判死刑的高飛,臉上也絲毫無動於衷,這樣的結果,不由讓他感覺有點失望。
上官談風沉吟了一下,作出決定道:「先留他一命,還可以用來釣小五義的剩下兩條漏網之魚,本座決定在七天之後,召開封皇大典,並在大典上公開處決高飛,聽到這個消息,唐得和戰雲飛一定會趕來救他們的大哥,本座就要乘此機會,將所有的礙眼角色一舉除去!」
聽到「封皇大典」時,就連冷默恆長的唐失,也不由睜目色變。
封皇大典只有在二百年前,由當時的「天皇」太史霸業舉行過一次,就連一百年前東方天下在東方世家全盛之時,都還不能做到,如今上官談風竟要破除二百年來武林無皇的歷史,自封成皇嗎?
當年的太史霸業,其野心並不只於成為武林的「天皇」,而是要成為天下的「天皇」,如今上官談風也有跟他一樣的野心嗎?
太史霸業做不來的事情,上官談風做得到嗎?
在上官談風囂狂的笑聲迴蕩中,大廳裡面的其他三人各懷心思,交織成一幅爾虞我詐的詭異圖畫。
第四十一章 皇極驚世之秘
第四十一章 皇極驚世之秘
戰雲飛重臨天下集,心中百般感觸,彷如隔世。
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原先生活的世界卻起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更歷經生離死別,嚐盡百般苦楚,只是想想那其中經過,已可叫鐵人也為之心酸。
救出高飛後,如果他還有幸保住小命,他將返回小屋與納蘭鳳祖孫隱居,永不再涉足江湖。
戰雲飛行走在車水馬龍的天下集長街,憶起之前他在這裡受到綠草、黃花狙擊的經過,當日他在這裡與納蘭鳳聯手禦敵,而今他一個人孤身赴戰,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慨。
他是抱定必死之心前來,所以全無易容改扮,但卻出乎意外的長軀直入,沒有受到半點留難,不過看不見的凶險,並不意味就沒有凶險,敵人很可能已經布好天羅地網,等著他自行投入。
証據是打從他進入談笑山莊的地頭以來,至少有三撥的人馬在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得到納蘭蓋世的傳功以後,他體內的經脈透過全面性的擴展,「仁劍鏡心」的靈感比以前還要強上數倍,身旁十丈內的風吹草動,全瞞不過他的知覺。
「穹蒼寶鑑」確不愧是神級武學,他只得其中心法,功力已突飛猛進,雖然他還不清楚自己目前去到哪一層級的境界,但他相信很快就能得到証明。
即使來者是練獨行、武狂天之流,他也一樣不懼。
就在此時,一輛華麗的馬車徐徐駛至,來到他身旁停下,垂帘掀開,露出龍若蘭人比花嬌的巧笑倩容,甜甜道:「五弟別來無恙?可否移駕上車一談?」
戰雲飛雙目異芒劇盛,臉色鐵青,冷冷道:「我們之間已沒有甚麼好談的!」若不是在光天化日,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戰雲飛實在沒有辦法克制住想一劍斬殺眼前此女的念頭。
龍若蘭玉容轉黯,幽幽嘆道:「就算你不想跟我說話,也總該想見見大哥吧。」
戰雲飛身子一震!咬牙道:「大哥他到底是生是死?」暗下決定,如果龍若蘭回答他高飛已死,那他今日就誓必要開殺戒了。
龍若蘭垂首道:「他還活著,莊主留他不殺,為的正是要引誘你來救他。」又焦急的道:「你先上車好嗎?如果你還想救大哥的話,就聽我這一次,拜託你!」
戰雲飛想了一下,忽然一言不發,躍上車內。
龍若蘭立即喜形於色,隔著前簾向車夫打了個手勢,馬車立刻徐徐開動。
車內只有他和龍若蘭兩人對坐,後者美目異釆連連,不住往他望來。
戰雲飛冷然道:「妳還想玩甚麼花樣?」
龍若蘭以令人生憐的語調道:「五弟,你為何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還記得當初我們五人結義時,除了高飛大哥外,就屬你和我的感情最好。」
戰雲飛毫不假以顏色的道:「那是當年我年少無知,才會看錯了人,我們都看錯了妳,才會被妳如此輕易的出賣!」
龍若蘭苦笑道:「我知道無法讓你輕易諒解我,但這一次你可以信我嗎?為了救高飛大哥,否則上官談風就要在六天之後的封皇大典上,將他公開處決。」
戰雲飛聞言劇震道:「甚麼?」
龍若蘭道:「上官談風已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利用那樣東西來得到天下之皇的寶座。不過在那之前,他要先成為武林之皇,好穩固自己的實力,而封皇大典除了是他實現野心的第一步之外,也是要借此機會把一干不服從他的人一併解決的陰謀。」
戰雲飛深吸過一口氣,龍若蘭剛才的發言實在太過震撼,他要想一下才能接話。
「是甚麼東西?竟能助上官談風登上九五之尊?」
龍若蘭道:「是太史世家的『皇極驚世典』。」
戰雲飛訝道:「『皇極驚世典』不過是太史世家的祖傳武學典籍,與上官談風想要篡位有何關係?」
龍若蘭嘆道:「此事說來話長,更牽涉到宮庭內部複雜無比的爭權奪利,其中關鍵,就是當今的皇帝並非是太后親生,而是當初從另外一個妃子處劫來的嬰兒,太后自己不能生育,為要保住宮庭第一夫人的地位,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有分參與當年李代桃僵事情的人,早被太后和皇帝肅乾清盡,但他們的滅口行動,卻還是留下了一個破綻。那就是當年知情之中,有一人是上一代太史世家之主,他把這份祕密記在『皇極驚世典』中,為的就是怕這個大祕密隨著自己的死而永遠湮沒下去,可惜他並未有機會來得及揭發,就被宮內派出的殺手滅口了。
上官談風真實的身分,其實是當朝國舅,當今皇帝深深忌憚武林中人臥虎藏龍的實力,就派上官談風成立談笑山莊來掌控或削弱江湖道上的力量。豈料上官談風狼子野心,並不只滿足於在這小小江湖上稱霸,志在天下的他,不知怎麼的竟給他知道了『皇極驚世典』裡藏著的大祕密,這祕密足可讓皇朝為之換天。於是他一方面裝做忠心的執行皇帝派給他的任務,一方面又暗中策劃在不動聲色的情況下,設法取得『皇極驚世典』,要以內中的祕密,要脅皇帝退位,再禪讓予他!」
「那他……」
「對!上官談風他最後也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東西,『皇極驚世典』!而這個大禮物,還是三哥唐失親自出馬奪來給他的。」
戰雲飛這一驚非同小可,失聲道:「甚麼?」
「意外嗎?我當初也是跟你一樣的反應。」龍若蘭淡淡道:「上官談風本來以我的生死為要脅,逼迫大哥去太史世家為他盜回『皇極驚世典』,但是任務失敗,卻被也正好去到太史世家的三哥所救,重創太史春秋,還奪到了『皇極驚世典』。三哥就以大哥和『皇極驚世典』這兩份大禮,投入談笑山莊,現在他在莊內的地位足與練獨行比肩,還在我之上了。」
「三哥他……怎麼會的……」
「權利當前,足可讓任何人為之改變。」龍若蘭道:「我這麼說並不是為了替自己辯解,上官談風計算多年,圖謀之大,是一般江湖中人所無法想像。封皇大典,只不過是他建立自己軍隊實力的第一步,他的野心是要將江湖中人收編帳下,建立一支所向披靡的『武軍』,再揭露皇帝並無繼位資格的祕密,挾朝野兩方的壓力,迫後者退位,最後由自己登基成皇,君臨天下!」
戰雲飛道:「他會成功嗎?同樣的野心與想法,太史霸業和東方天下也都試過,可是最後都失敗了。」
龍若蘭道:「太史霸業和東方天下雖然是一代霸主,但畢竟是武林出身,懂得爭天下而不懂治天下之道,也就注定了他們失敗收場的命運。但是上官談風都是皇親國戚,早已在朝廷裡種下了一定的影響力,更何況他手中還握有足以顛覆當今皇朝的王牌呢!」
戰雲飛聽得頭皮發麻,澀聲道:「這一切都是絕不可為外人知的祕密,妳為甚麼要講給我聽?」
龍若蘭嘆道:「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乃是千古以來不變的定律,我參與上官談風太多的陰謀機密,事成之後,他絕不會容我活命;若是失敗,我更是難有生理。這世上除了高飛大哥之外,就只有你最值得我信賴,如果我將來會死,我也希望能把這祕密告訴我信賴的人知道。」
戰雲飛只望定著龍若蘭,一言不發。
龍若蘭戚然一笑道:「一切後果,都是我咎由自取,但大哥是我在這世上的唯一所愛,我絕不能讓他就此死去!」
戰雲飛木然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龍若蘭苦笑道:「我是泥足深陷,欲罷不能,但大哥卻絕不能為我陪葬!你就算不肯幫我,也一定肯幫大哥的吧。」
戰雲飛道:「我要怎麼救他?」
龍若蘭道:「上官談風會在封皇大典上,將大哥公開處決,他被囚禁的地方只有上官談風一個人知道,但在大典開始當日,卻會被轉移到莊內的地牢,到時我會偷偷放你潛入地牢,那也是唯一救他的機會。在那之前,你千萬不可輕舉妄動,上官談風在莊裡安排了無數人馬,就是要等你們去救人!」
戰雲飛冷冷道:「我怎麼知道這不是妳的另一次騙局?」
龍若蘭粉臉一紅,著急的道:「我沒辦法拿出証據來說服你,但你一定要信我這一次,否則不但你自己要賠上性命,大哥也鐵定無救!」頓了一頓,又道:「二哥到現在還不知所踪,但我相信怕是凶多吉少了,能救大哥之人,只剩下你和我而已,你的『仁劍鏡心』不是可以分辨真實與謊言嗎?可以用他來看穿我是否在騙你吧!」
戰雲飛默然不語,半晌後才道:「我從來也不會對自己的兄弟使用透心術。」
龍若蘭聞言一震!戰雲飛又道:「需要行動時,我會再來找妳。」不待車子停下,人影一閃,已去得不見踪影,身法之快,竟不在高飛之下。
龍若蘭當然不知道戰雲飛經過納蘭蓋世的再造,功力早已今非昔比,只是由對方的身法推算到剛才戰雲飛如果驟起突襲,自己實無還手之力,不由背脊一陣寒意。
當然若非她吃定了戰雲飛性格中仁慈惡殺的一面,她也不可能親身涉險。
龍若蘭望著馬車外一瞬不停的變換風景,一絲胸有成竹的笑意,在她那線條優美的嘴角旁遂漸蕩漾開來。
「舞台已經準備齊全,現在就等演員就位了!」
她這樣說的時候,彷彿真有一齣傾她全部智謀推算,一幅波瀾壯闊,空前絕後,以血腥和人命作為點綴的野心戲劇,似乎已在她那無人可見的視線內拉開序幕。
在距天下集不遠處的一座林間茶店,赫然可見一代刀中霸主「刀瘟」武狂天的如山雄姿,坐在除他之外便無其他客人的草棚內。
武狂天的霸殺刀氣,便是鬼神也要敬而遠之,何況是這荒郊野外的平民百姓呢?只可憐了這茶店的一對老闆和夥計,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更不敢有絲毫怠慢,只敢在心中求老天保佑,不要有甚麼麻煩事被這閻羅一般的冷面大漢帶入店內。
武狂天一派神色淡然,桌上擺放著的四盤小菜和沏好的一壺茶,他一口都沒動過。
忽然,武狂天冷冷開口道:「你到底要跟著我多久?」
武狂天話語方落,只聽得一陣「悉索」之聲自他對面的草叢間,走出了一個鐵衣鐵臉的鐵漢,金鐵交鳴一樣的刺耳聲音道:「不愧是『刀瘟』,果然沒能瞞的過你,連某公務在身,多有冒犯,還請武兄勿怪。」
來者竟是天下第一名捕││「在劫難逃」連橫。
武狂天連眼皮也沒聳動一下,好像連橫的出現,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一樣,語氣仍是一派天地無親的冰冷道:「原來是連大捕頭駕臨,你是為你兩個同僚討回面子來了?」
連橫淡然道:「武兄這回是猜錯了,連某並非是為了秦晚、羅法和武兄之間的私人恩怨而來,他們是他們,連某是連某,不可混為一談。」
武狂天冷冷道:「這倒有趣,原來天下三大名捕,彼此之間竟是沒有多少同事情誼可言,既然不是為了此事,那你來找武某有何貴幹了?」
連橫直走到武狂天桌前,開口問道:「連某可以坐下來說話嗎?」
武狂天淡淡道:「請坐……」態度雖仍是冷淡難親,但要是像有一點認識他的人如戰雲飛、練獨行之輩,就會看得出來他對連橫已經算是極為客氣的了。
連橫微一點頭,也沒說聲多謝,就逕自在武狂天對面拉張椅子坐了下去,兩人這麼一對面,才發現兩人之間,竟有一種頗為相似的氣質,都是剛毅嚴酷,不苟言笑。
夥計戰戰競競的為連橫加了茶杯,又像是躲避瘟疫似的,一溜煙躲回櫃台瑟縮。後者這時才抱胸開口道:「連某此次前來,是有事想要相求武兄。」
武狂天終於露出有興趣傾聽的神色,微微一哂道:「天下第一名捕竟然會來拜託武某做事,想必一定有很深的理由吧?武某倒是想聽聽看連兄要託武某做甚麼事?」
連橫望定武狂天,一字一句都像是釘鑿斧劈的道:「助連某捉拿上官談風!」
此言一出,就連武狂天也為之動容,一陣難堪的沉默,就像空氣一樣把兩人包圍,過了許久,他才沉聲道:「理由?」
連橫道:「野心勃勃,危害社稷;陰謀造反,禍國殃民!單憑此人的所作所為,連某縱使沒有公職在身,也萬不能將他放過!」
武狂天淡然道:「這又與我何干?誰不知武某一向是獨來獨往,縱然改朝換代,天下大亂,武某也不會放在心上。」
連橫道:「連某受刑部之令,捉拿棲異谷血案的一干嫌犯,但連某的辦案風格,一向是追根究底,毋枉毋縱。在連某的抽絲剝繭下,發現這樁血案根本是談笑山莊一手泡製出來的陰謀,更是上官談風打算擁兵作亂的計畫之一,在連某的調查過程中,發現武兄與小五義中人都與此事牽連甚深,而有實力能與談笑山莊抗衡者,江湖上除武兄之外便不作第二人想。」
武狂天沉吟半晌,開口問道:「上官談風憑甚麼擁兵作反?朝廷隨便動用一部軍隊,不就可以把談笑山莊夷為平地了嗎?」
連橫苦笑道:「武兄有所不知,一來上官談風的來歷非同小可,乃是當今皇上的國舅;二來他手中似乎握有皇上不欲為人知的祕密,使天子不敢逼人太甚,以免上官談風一怒之下,做出一拍兩散的舉動。何況朝廷亦有不少奸臣朋黨與上官談風互通聲息,營結了幾乎是朝中一半以上的勢力,若再給上官談風取得武林大權,那後果實不堪設想。」
武狂天愈聽臉色愈沉下去,怒道:「皇帝養虎為患,卻要我輩江湖中人為他善後嗎?」
連橫嘆道:「武兄請暫息雷霆之怒,皇上何嘗不想對付這亂世梟雄,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上官談風狼子野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讓這類人坐上至尊寶座,實非萬民之福,希望武兄能以社稷為重,顧全大局。」
武狂天冷然道:「武某從來都沒甚麼興趣要為萬民爭福祉,只是上官談風屢次犯我禁忌,武某卻是不能放他干休!」
連橫道:「只要武兄能在封皇大典當日,為我牽制住他身旁的兩大護法││影子和練獨行,讓連某能有機會出手擒下上官談風,就是幫了連某一個大忙,連某永感大恩。」
武狂天道:「除了影子和『劍煞』之外,談笑山莊還有一眾如林高手,上官談風本人也不是簡單的角色,你認為你單人匹馬行事,會有多少成功的機會?」
連橫以一種淡然卻是視生死於平常的態度道:「必要時候,就算同歸於盡,我也在所不惜!」
武狂天雙目爆起如有實質的精芒,一瞬不眨的盯著連橫,緩緩點頭道:「皇帝身旁能有像你這種忠心的屬下,實在是他的福氣。」
連橫淡淡道:「武兄過獎啦,連某今年三十六歲,早抱定不論成功與否,捉拿上官談風都將是我捕快生涯的最後一件大案,如果能親自擒拿這亂世之源的巨獠,連某就是死也瞑目!」
武狂天道:「最後一個問題,連兄為何不求助另兩大名捕或是大內高手,卻找上武某這個毫無關係的外人呢?」
連橫如花崗石經過風霜雕刻而成的古銅色鐵臉上,竟罕有地出現一絲笑意,道:「武兄早已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何必再來為難連某?連某的兩名同事已與上官談風狼狽為奸,可笑連某竟會與這種人齊名多年。皇上因顧忌派出大內高手會削弱他身邊護衛的實力,更怕未行已驚動上官談風,故亦不可能派人相助。不過據連某側面的了解,皇上似乎還是派了一名心腹高手出宮執行暗殺上官談風的任務,只是此人身分神祕,就連我也不得多知。」
微微一頓,忽嘆道:「連某一生少有朋友,卻對武兄的行事作風心儀已久,今日一見,更有將武兄引為生平知己之感,可惜時不我予!如果換過一個場合與身分,武兄必是連某可以談心的好友。」
武狂天與連橫兩人四目對視,前者嘴角亦牽起一絲笑意道:「武某也有同樣的感覺。」
連橫微微一愕!隨即仰天長笑道:「得武兄此言,今生何憾?」舉起桌上茶杯道:「連某就以茶代酒,敬武兄一杯。」
武狂天神情凝重,亦舉杯相迎道:「請。」
不到一刻前,他倆還是未謀一面的陌生人。
但是現在,他們卻是肝膽相照,彼此都可以為了對方冒著生命危險去行事的患難之交。
這是武者對武者之間的敬重,也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道義。
「碰!」
杯回桌面。
連橫舉臂拭去嘴邊水漬,大笑三聲,神色恢復平靜道:「今日與武兄一見,獲益匪淺,到封皇大典當日,希望能有幸與武兄並肩作戰,請。」
留下一錠碎銀,飄然離去。
武狂天默然低首,並未望過一眼連橫遠去的背影,冷峻的神色愈顯落莫。
第四十二章 大典前夕
第四十二章 大典前夕
光陰似箭,時間愈逼近上官談風的封皇大典舉辦之日,江湖上就愈來愈像是一鍋熱火之上的開水,遂漸接近沸騰的臨界點。
談笑山莊已成為天下武林人士的匯集之地。
六大門派、八大奇門、七幫九會十三聯盟,三山五嶽的各方代表,開始如潮水般一批一批的湧進天下集,把這一塊方城擠得水洩不通,為了應付這些異常複雜,得罪不起,卻又對談笑山莊大多沒抱有甚麼好感的客人,山莊內負責招待迎賓的部屬,這幾天都過得生不如死。
只有上官談風一個人興奮不已,愈接近大典前夕,他就愈像是一個等著迎娶新娘過門的官人。
最後一個晚上,在黑夜的外衣下,談笑山莊就像是一座群魔聚所的宮殿,包藏著無數顆不安於室的禍心。
這個地牢位於談笑山莊最深處最陰暗的一個角落,知道它存在的人,不會多於一隻手的五根指頭數,也因為如此,這座地牢的破舊陰森可想而知,空氣中漫延著中人欲嘔的惡臭,壁上的點點斑痕,似乎在述說著曾經被關在這裡的人他們悽慘的過去。
這高飛早已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即使身體上那些多得數不清的傷痕,以及隨之而來的痛楚,似乎也只是用來提醒自己還活著的証據,而且無時無刻的在告誡著他,不要忘了是甚麼人把他害成這樣子的!不要忘了復仇!
支持高飛唯一活到現在和繼續活下去的力量,就是復仇!
只要他能支持下去不死,他就能獲得有人答應要給他,復仇的時機和力量,在那之前,他絕對不能斷氣!
但又是誰能幫他復仇?他復仇的對象又會是誰?
高飛把所有的答案鎖在心中,用只比死人還多一口的氣,在黑暗之中迴蕩著沉重的呼吸。
呼……吸……
不能死!高飛一再告訴自己,不能死!要活下去復仇。
呼……吸……
很好,再來一次。
呼……吸……呼……吸……
同樣在黑暗之中,另外一名燃燒著復仇之火的人,不同的是他並未身陷囹圄,束縛著他自己的,其實是一種看不見的求勝心。
「我來探望你了,你過得還好嗎?」
光明劃破黑暗,推開沉重鐵門而入的赫然正是「劍煞」練獨行,譏諷冷峻的微笑,是在向誰問候?
練獨行探望的對象,竟然正是失踪多日的「三代第一劍」戰劍飛,而後者現在的模樣,怕不要讓膽子較小的人看到便尖叫起來,一支支鋒利無比的匕首,俱都沒柄插入戰劍飛身上的一百零八個穴道,卻沒有半點鮮血流出,情形詭異至極點!
戰劍飛原來一直半閉的雙目,在練獨行推門而入時也猛地睜開,銳利俊目竟變得像毒蛇一樣邪異陰森,嚴霜殺氣竟不在練獨行之下。
練獨行見狀笑道:「哈……好!你的魔戰之劍已然小有成績,再加把勁,等到一百零八支劇毒匕首盡被化入體內時,『萬毒魔劍』即可大成,我很期待那時的到來啊!」
原來以匕首插入體內,竟是練獨行為戰劍飛安排的練功方式,他為甚麼要這樣做?「萬毒魔劍」又是甚麼了?
戰劍飛冷冷道:「放心好了,我定能練成『萬毒魔劍』,斬下你的項上人頭。」
練獨行失笑道:「想必你現在一定恨死我了,哈!不要埋怨啊,要練成魔劍,必先嚐盡非常之苦,仇恨也是推動魔劍殺力的重要元素之一啊!來吧,恨我吧!愈恨愈好!」
戰劍飛全身一陣顫抖,臉孔五官盡因恨意而顯得扭曲,看來他確是把練獨行恨之入骨。
練獨行冷笑道:「練不成『萬毒魔劍』,不能控制毒性入體,你就必死無疑,死在這處根本沒有人知道的黑暗地牢,死的毫無價值!比一條狗還不如!」
戰劍飛狂怒道:「我絕不會死!還會練成無上魔劍,把你和戰雲飛統統斬殺!」
練獨行笑得更開心道:「那就怒力吧!我也好期待你能練成魔劍呢!」
練獨行轉身走出門外,讓黑暗再度把戰劍飛包圍,留下一臉怨毒的他,獨自一個人面對無窮無盡的黑暗。
上官談風在談笑山莊並沒有一定的居定,那是因為他生性多疑,從不肯在同一個地方固定過夜,以免給刺客有可乘之機的緣故,不過最近,每到夜晚他都會留在談風樓,卻是為了要就近監視住在裡面的貴賓。
「劍侯」樓雪衣。
室內的燭火吞滅不明,射在上官談風臉上的陰影也不住躍動,竟似有一種妖異無倫的感覺。
房間裡有兩個人,卻只有一個人的影子。
影子本身竟沒有影子?
燭光瑩然,夜風呼嘯。
上官談風與影子默然對立。
不知過了多久,上官談風才開口道:「我們的『貴賓』可有動靜?」
影子回答道:「完全沒有,這幾天監視他們兩個,也一點看不出來有與外界聯絡的跡象。」
上官談風悶「哼」道:「我不相信樓雪衣會這麼安分,你是不是疏忽了甚麼?」
影子淡淡道:「你該知道那是沒有可能的事……」
當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就似乎變得很微妙。
上官談風來回踱步,臉上露出深思之色,一邊不耐煩的揮手道:「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影子道:「甚麼地方讓你覺得不對勁?」
上官談風神色凝重,沉聲道:「整件事都不太對勁!明天就是封皇大典了,宮中那邊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影子淡淡道:「為甚麼你不說他們是有心無力,想管也管不了呢?」
「你把我當成是三歲孩童嗎?」上官談風怒道:「假如真是如此,狗皇帝何必還把樓雪衣派過來?他可是我們在朝中的最大敵人,還有他的狗腿子││『在劫難逃』連橫,也一直在蠢蠢欲動,還有武狂天、納蘭蓋世,這些難纏的對手都未收拾完畢,我不知道為甚麼你還一直要堅持封皇大典如期舉行了?」
聽上官談風口氣,封皇大典竟是影子的主意,這裡面又有著甚麼樣的祕密了?
影子森然詭異的道:「你不相信我的安排?」
只這一句話,上官談風竟然氣焰全消,像是鬥敗公雞的黯然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和影子到底誰是上司了?
影子只淡淡然,像是理所當然的道:「那就好,明天是最重要的日子,絕不容有失,你該知道自己的本分吧?」
上官談風臉上陰晴不定,終究還是無奈的一點頭道:「我知道。」
影子用像是安慰的口吻道:「事成之後,自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任你取用,我亦可從此由暗轉明,讓你卸下肩上重擔。別忘了!是誰讓你有今日的成就地位?你就是我,我會害你嗎?」
上官談風臉上陰鬱之色漸去,緩緩頷首道:「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幹的,明天的封皇大典,我絕不會讓你失望。」
影子讚道:「這才對!明天的大典,你不用躭心武狂天或連橫那些人會來搞亂,我自會把他們收拾乾淨。」
影子悠悠的,淡淡的加了一句話,算是結論。
「那當然,你等著瞧吧……」
自上官談風的寢室裡,忽然傳來了一陣從來沒人聽過、凄厲刺耳,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除了上官談風之外,沒人知道那是誰的笑聲。
沒有人知道,影子原來也會笑。
談風樓共有七層,原是上官談風機要辦公之地,上官談風把此樓讓給遠道而來的樓雪衣居住,美其名為尊重,實則為軟禁。
談風樓頂層,上官談風將其名為「紫金軒」,其爭霸稱皇之心,不言而明。
不管身處何處,不管在何種時機之下,樓雪衣依然寧靜的像一片白雪,尊貴的像一朵白雲。
在這山雨欲來的樓子裡面,樓雪衣夜不掩卷,研讀的竟還是太史公史記的「遊俠列傳」,他看的是那麼專注,那麼出神,以致於連身旁的俊秀劍僮,竟然連續呼喊了他七、八次,他也沒聽到。
「侯爺!」第九次,這是劍僮的全力一搏。
樓雪衣終於像是被驚醒的一隻白兔,帶著不捨而流憐的目光離開手中書本,轉到氣嘟嘟的劍僮臉上,略帶不悅的道:「甚麼事?鞘兒,你難道沒看見我在看書嗎?」
劍僮鞘兒可憐兮兮的道:「對不起,侯爺,我並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的,可是……那笑聲……那笑聲實在是太可怕了。」
樓雪衣皺眉問道:「甚麼笑聲?」
鞘兒驚訝的睜大了眼,看他的表情,好像是把樓雪衣當成聾子還是白痴一樣,只是沒敢說出口,怯生生的指著窗外道:「你聽……侯爺,就是這個笑聲,好可怕的笑聲!」
樓雪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個笑聲啊!這也值得你大驚小怪嗎?只不過是有人笑得比較大聲而已。」
鞘兒委曲的道:「可是,侯爺!這笑聲比鬼哭還要難聽,不會是這裡有甚麼妖魔鬼怪吧?」
樓雪衣溫文一笑,露出潔美貝編般的牙齒:「既是你害怕,那明天你就先回去府裡吧。」
鞘兒立把頭搖得像博浪鼓,可憐兮兮的求道:「不要!鞘兒再也不說害怕的話了,求侯爺不要把我趕回去!」
樓雪衣失笑道:「留下來便留下來吧!瞧你緊張的跟甚麼似的?放你回去,沒有人替我提劍也不行啊。」
鞘兒猶豫半晌,終究還是忍不住的開口道:「侯爺,言樣真的好嗎?」
樓雪衣剔了剔他那挺拔飛揚的劍眉,淡淡的道:「甚麼好嗎?」
鞘兒怯生生的道:「侯爺不是奉了皇上密旨,要來談笑山莊調查上官談風反密謀造反的証据証嗎?可是……自從住進談笑山莊以來,我看侯爺每天除了吃飽睡睡飽吃之外,就是在看書,這樣真的能查出甚麼東西來嗎?」
樓雪衣又好氣又好笑的道:「哦!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才好呢?是不是要我乾脆拿劍架在上官談風脖子上,逼他拿出所有造反的証據,再自縛到皇上面前請罪呢?」
鞘兒喜道:「這倒是一個好方法!」
樓雪衣一拍自己的額頭,失嘆道:「天啊!我當初怎麼會讓你當我的劍僮呢?」
鞘兒眼眶紅潤起來道:「侯爺要是不要鞘兒,鞘兒也沒有臉回去見老夫人了,乾脆就去和那上官談風拚個同歸於盡,也算是報答侯爺與老夫人的大恩吧!」
「別別別……」樓雪衣顯然是怕鞘兒真的說到做到,忙不迭安慰道:「你千萬別亂來,更不要自尋短見,須知一百個上官談風加起來,也比不上你一個鞘兒重要!」
「真的?」鞘兒破涕為笑道:「我就知道侯爺對鞘兒最好了!」
樓雪衣臉上苦笑,心底卻在大嘆其氣,想我「劍侯」在朝廷裡是如何尊貴的身分?可說是翻手為雲覆手雨,如今卻連自己家裡的一個小僕也擺不平。
「啊!」鞘兒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叫了起來,把正在哀嘆世風日下的樓雪衣又嚇了一跳。
「又是甚麼事?」樓雪衣乾脆連白眼都省得給了,以免又傷害到鞘兒那幼小的心靈。
「笑聲……停了……」鞘兒露出用心傾聽的神情道。
「真的,咦……停了。」樓雪衣微喟,當他的視線移至窗外時,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眼神閃過了像是豹子一般彪悍冷靜的目光,神情也變得與之前的嬉笑輕率完全不同,充滿了精明幹練。
可是那個神情,除了窗外的黑夜之外,就沒有落到任何人的視線裡去。
戰雲飛在談笑山莊一里外的一處丘陵,對著月色星空,正進行潔劍的工作。
他非常仔細的擦拭劍身上的每一個部位,像一位雕塑家在完成自己的偉大作品,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全神專注。
潔劍完畢,戰雲飛把劍高舉,讓月光映照在劍面之上,反射出瑩瑩秋水般的劍光,仰首嘆道:「阿難啊阿難!縱然我一直避免讓你染上血腥,但明天為救出大哥,只怕免不了要對不起你了,你會原諒我嗎?」
目光中露出不可避免的落莫蕭索,反手將劍送入鞘中。
就在這時,心中警兆忽生。
背後傳來一道驚喜交集的聲音叫道:「五弟?」
戰雲飛身子一震!旋風般回過身子,望見來人,驚呼道:「二哥!」
唐得喜出望外,忘形般朝戰雲飛奔來道:「太好了!你還活著!」
戰雲飛連忙迎上,四手緊握,久別重逢的喜悅讓他熱淚盈眶道:「二哥,你也是啊!」
在經過了這麼多苦難之後,他們小五義的兄弟,終於能再度聚首。
第四十三章 封皇大典
第四十三章 封皇大典
清晨破曉剛過,談笑山莊實可獵牧的廣場上,已聚集了數也不數不清的人潮,這些都是各門各派的江湖人士,是來見証上官談風將自封為武林之皇的「封皇大典」。
要成為武林之皇,並不是一件隨便就可以做到的事情,至少要有三個條件。
第一,須得到六大門派掌門的認可。
第二,須得到八大奇門代表的同意。
第三,須擁有太史世家的「皇極驚世典」作為信物。
千百年來,江湖上雖代代有能人輩出,但真正能符合以上三個條件者,僅有二百年前的「天皇」太史霸業,但太史霸業雖然佔盡天時、地利、人和,他舉辦封皇大典的對象,卻不是他自己,而是其子,一代大俠太史千秋。
太史霸業的野心並不在於江湖,而是整個天下。
在他的雄霸藍圖中,是由自己的兒子出掌武林大權,而他則統管天下。
可惜││或該說是幸好,太史千秋並沒有像太史霸業一樣的野心,不願見天下眾生因其父一人之罪而受苦的太史大俠,最後選擇了大義滅親,反過來阻止了太史霸業的陰謀。
百多年來,太史千秋的俠風義舉,之所以一直為江湖中人所稱讚傳頌,視為表率,就是因為他為整個武林做的實在太多,也犧牲太多了。
武林史記上對太史千秋生平的記載,其最後一段話,一直被公認為是對太史大俠的最高禮讚。
「以前和之後,儘管江湖中仍出現無數個大俠,但唯一真正能配得上這個名詞,而且永不為後世所遺忘的,只會有一個太史千秋。」
眾所皆知,武林史是由太史世家所編寫,但有關於以上這段文字,卻從來沒有人認為這是內舉不避親的虛榮。
對於這段歷史,上官談風並不太過關心,他只知道太史霸業失敗了,失敗者是沒有理由的,更不可能有光榮,甚麼「不以成敗論英雄」?全是狗屁!那是無能者用來安慰自己的藉口,不值一哂。
嚴格來說,就連太史千秋在上官談風眼中也是個失敗者,因為他竟放棄了垂手可得的至尊寶座。
太史霸業、東方天下做不到的,我上官談風卻可以做得比他們更好。
上官談風才是真正的天下霸主。
「上官莊主!武林之皇駕到!」
歡聲雷動,當然這是上官談風早就安排好的人馬,不但可以展現實力,對在場其他門派來個下馬威,也同時滿足了上官談風的虛榮心。
像這樣的點子,自然也是出於龍若蘭之手。
上官談風在練獨行與龍若蘭一左一右的陪伴之下,自正院大門緩緩步入廣場中心,紫色披風在他背後飄盪,霸氣滔天,當真有不可一世的帝皇氣勢。
三人援緩行向廣場中央的平台,平台之上的龍椅,就是用來舉行上官談風封皇儀式的寶座。
「登上此位者,將君臨天下!」
上官談風的興奮低語,吸引住龍若蘭和練獨行的目光,然後兩個人彼此之間又交換了一個會意的微笑,卻沒有落到得意不已的前者眼中。
當你登上此位時,也就是你的死期!
龍若蘭笑得甜美極了,誰也不知道她此刻心中想的,竟然是她主人的死期。
負責護衛在平台四周的,全是上官談風精選出來的武士,號稱「十二鐵衛」,還有不輕易出現在人前的四色殺,除了已死的白雲之外,蒼狗、綠草、黃花也加入護衛的陣營,上官談風自然是絕不容許今次大典有絲毫的差錯發生。
走到平台前時,練獨行、龍若蘭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只有上官談風仍往龍椅的方向走過去,至尊寶座的階梯,當然只容許真正的霸主才能踏上。
上官談風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拾級而上。
上官談風踏著不算長的階梯,只覺過去種種,榮辱成敗,彷似一夢,而他就是那逆流而上的金鱗,一遇風雲便成龍,龍飛九天,登峰登極。
影子果然沒有騙他!現在的他,正要踏上生命成就裡的最高峰!
最後一級階梯被遺留在他的腳跟之後。
上官談風緩緩轉身,此時上萬道的目光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歡呼聲仍然此起彼落;上官談風優雅的伸出雙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彷彿是為他的威勢所懾,場中忽變得安靜無聲,落針可聞,整個武林,此刻就等著上官談風一個人的發言。
上官談風滿意的點了點頭,壓抑住心底的興奮,開始開口道:「各位……」
如雷的歡迎聲再次打斷了他的說話,上官談風沒有露出不悅的神情,他是應該盡情享受這歷史性的一刻,不是嗎?
掌聲持續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上官談風決定繼續說下去:「各位江湖同道……」
他的聲音並未有特別提高,卻清楚的壓過了場內所有人的吵雜,這份內功之高絕對可以排入在場之人的前五名,場中不乏對上官談風不滿之人,此刻也不由露出驚嘆之色。
只聽上官談風繼續道:「多謝各位同道今日賞光,蒞臨今次的封皇大典;我知道各位同道對於本次大典多心存疑慮,但我可以向各位保証,封皇儀式,絕非為本人的一己私心而量身定作,江湖紛爭歷久不衰的主因,便是因為我輩中人缺乏一個強而有力的領導者,上官談風雖不才,卻願意作一隻笨鳥先飛,扛下這吃力不討好的重擔,希望在各位同道的齊心合作之下,能夠使江湖更興盛,武林得保長久和平,那也就是我退位讓賢之時!」
熱烈的掌聲再度響徹天空,上官談風得意洋洋的陶醉在空前未有的滿足感之中,正要坐上龍椅,正式策封為武林之皇時,一道大喝恰於此時響起,蓋過了所有場內的雜音。
「放屁!全都是放屁!大家千萬不要被上官談風的臭屁給騙倒了,此人絕無資格成為武皇!」
上官談風夷然色變,場中眾人這時也循聲望去,只見在廣場最後方的一處牆頭,不知何時立了一名背掛長劍,口銜稻草,飛揚灑脫的俊武少年,正指著平台之上的上官談風,剛才那番指責,顯然就是出於少年之口。
練獨行的一對利目亮了起來道:「戰雲飛?」
戰雲飛傲然大喝道:「上官談風,你為了自己的皇帝美夢,竟然一再的迫害武林同道,吞門滅派,受害者不計其數,你有何面目資格,妄想場中眾人會推你為皇呢?」
上官談風又驚又怒,對於戰雲飛竟能一出現便揭破他心中的最大陰謀,他已無暇去細想是誰洩的祕,他只知道絕不能再讓戰雲飛再活下去,怒喝道:「哪裡來的狂徒!竟敢來我談笑山莊撒野,還含血噴人,罪無可逭,來人,給我殺!」
其實不待他吩咐,早有談笑山莊的手下在戰雲飛甫開口大罵之時,就朝他飛掠攻至,只聽利器破空之聲,便知來人皆是武功不弱的好手。
戰雲飛嘴角露出一個瀟灑寫意的微笑,反手抽出背後阿難長劍,幻化出漫天劍雨,來襲的眾高手甚至還不及看清戰雲飛是如何出劍,已被捲入目眩神迷的光幕,待他們有所警覺時,已是中劍濺血,狼狽倒跌,退的比來時還快。
戰雲飛橫劍大喝道:「上官談風,可敢與我單打獨鬥?」
被戰雲飛這樣公開挑釁,又在天下同道面前折了談笑山莊的威風,上官談風簡直要氣瘋了,冷冷向台下的練獨行道:「練供奉,這可是你教出來的好徒弟!你打算如何處理?」
練獨行仰天發出一陣震懾全場的長笑道:「好徒弟,這是你自己要送上門來,可怨不得師父了!」
「鏘!」
練獨行拔出名震天下的阿鼻劍,殺性立如振翼飛鳥般急速提升,人劍合一,有如一根勁矢,直取戰雲飛。
卻在這時,忽自人群中飛出一名寶相莊嚴,眉目清奇的老僧,攔在練獨行之前,合十低宣道:「阿彌佗彿!此子是棲異谷血案的關鍵証人,還請練施主留他一命,好釐清真相。」
人群中有認出老僧身分者,忍不住失聲道:「少林掌門玄襌大師!」
戰雲飛道:「原來是玄襌大師!大師明鑑,棲異谷血案,實為上官談風和龍若蘭一手泡製出來的陰謀,而把罪責推至我小五義兄弟身上,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削減江湖各派的實力,好讓大家不得不奉他為皇!」
玄襌動容道:「施主此言當真?」
他少林派今次參加封皇大典,並非真有奉上官談風為武林皇帝之心,只是形勢比人強,玄襌為保少林千百年派中基業,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場中武林人士,倒有七成以上是與少林同一想法。
但戰雲飛的現身,卻打破了整個暗潮洶湧的局勢,如果棲異谷血案真是上官談風所為,那他就成了武林公敵,更會引起群情激憤,在此種氣氛下,任他上官談風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休想再有人奉他為皇。
上官談風當然知道此事的嚴重性,知道再不速殺此子,他的皇帝美夢就要成為泡影,怒喝道:「練獨行!你還在幹甚麼?」
練獨行嘴角揚起一個不屑傲慢的微笑,忽喝道:「擋我者死!」子彈的身子倏地再加速,阿鼻劍似成一道長虹,刺入玄襌心窩。
人皆可殺!
練獨行的判死劍式,即使玄襌在全神防備之時,也未必能接得來,何況他先被戰雲飛的話吸去大半心神,而練獨行的這一劍又是那麼驟起突起,猝不及然呢?
玄襌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驚駭,雙目睜大,望著練獨行道:「練施主……你……你……」
練獨行先是一笑,繼而搖頭一嘆,用只有玄禪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輕喟道:「大師見諒,您若不死,今日場面勢難大亂,為了大局,只好犧牲大師了!」
玄襌訝道:「你……」
練獨行飛起一腳,正中玄襌「丹田」、「氣海」穴,把後者接下來要說的話全部截斷,整個人拋往半空,七孔流血,當場身亡,連慘叫都來不及。
一代高僧竟就這樣枉死在「劍煞」之手。
戰雲飛失聲道:「大師!」
玄襌之死,立讓全場為之譁然,甚至連上官談風也為之震驚,他一點也沒有想要殺死玄襌之意,殺了玄襌,豈不是要惹來整個少林寺與他為敵?還會激起天下武林的公憤。他剛才出言催促練獨行,是要他快點殺了戰雲飛,沒想到練獨行反殺了攔路的玄襌,而人人都看到他出口在前,這樣一來,反而變成了是他指使練獨行殺了玄襌的!真真正正是百口莫辯,這樣一來,饒是他精明幹練,老奸巨猾,也不由得愕在當場,作聲不得。
形勢急轉直下,主持之死,反應最是激烈的當然莫過於少林一派,數百名僧人紛紛群情激湧,以練獨行和上官談風為目標,少林弟子分成兩批,似恨不得能把二者生吞般的撲上前來。
龍若蘭最是鎮定,玉手一擺,嬌喝道:「十二鐵衛!護住平台,不容任何人接近莊主!」
其實不待她吩咐,十二鐵衛護主有責,早將平台四周團團圍住,抽出兵器,嚴陣以待,一副接近者死的架勢。
戰雲飛自責玄襌之死,他要負起大半責任,更把練獨行恨透,怒喝道:「練『劍煞』!」施展身劍合一之術,人如流星,投射向後者。
練獨行笑道:「連師父也不懂得叫了嗎?」橫劍一架,正劈中戰雲飛急刺而來的劍背上,迸濺出燦爛奪目的星火,兩人同時一震,彈離分開,竟是不分勝負。
練獨行喜道:「好!你竟修成了一身的高深內功,終於有資格作為師的對手了!」
戰雲飛怒道:「你殺戮太重,滿手血腥,今日我一定要停止你再繼續殺人了!」
練獨行傲笑道:「好徒弟!憑你的實力,只怕還是做不到啊!」
戰雲飛咬牙道:「那要試過才知道!」
正要舉劍再上,忽然眼前一花,一名高大雄偉,神情悲苦的灰衣僧,已攔在自己身前,開口如金鐵交鳴的道:「阿彌佗彿!施主請把殺害主持的兇手留給本寺自己處理。」
這時另有十八名僧人,圍成圓圈將練獨行困在其中,還未動手,一股凜冽剛猛的罡氣,已似鐵桶般讓圈子裡的練獨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後者劍眉一蹙,笑問道:「少林寺十八羅漢?」
那高大的灰衣僧道:「阿彌佗彿!貧僧羅漢堂首座玄苦,施主乃殺害本寺主持的原兇,如能放下屠刀,隨貧僧等回少林寺請罪,尚可從輕發落。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戰雲飛急道:「大師,練獨行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更不可再讓貴派羅漢傷在他手下,請讓晚輩來對付他吧!」
玄苦道:「施主的好意,貧僧心領了,若不能親自擒下殺害掌門的兇手,少林威信將蕩然無存!今日即使要玉石俱焚,敝寺也誓要為主持報仇!」
戰雲飛心知不妥,卻又一時找不到理由反駁,啞口無言般道:「大師……」
練獨行面對少林寺鎮派的十八羅漢大陣,仍是夷然無懼,仰天長笑道:「你們這些食古不化的禿驢,世上沒有能困得住練某的東西,要我棄劍認罪更是絕無可能!廢話少說,放馬過來吧!讓練某看看享譽數百年威名的羅漢大陣,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玄苦鐵青著臉道:「施主既是不聽善勸,貧僧等只有訴諸以武了。」把手一揮,喝道:「十八羅漢,上!」
練獨行笑道:「來吧!」
看見練獨行與十八羅漢戰成一團,上官談風更是氣得七孔生煙,被一人的擅自行動,毀去整個封皇大典的他,現在終於明白了雙面刃的真正意義。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上官談風畢竟是一代梟雄,恢復冷靜的他,很快便下了決定,要解決今日亂局的唯一辦法,便只有犧牲練獨行了!
雖然練獨行是他費盡千辛萬苦才請回來的幫手,但這個幫手如今反倒過來成為禍害,那就萬萬留他不得!
上官談風雙目殺機暴射,喝道:「十二鐵衛聽令,給本座……」
他這句話還來不及說完,驚變又生。
一支天外之箭,來得全無來由,毫無徵兆,來得像是一場意料之外的兇兆,就在任何人還來不及看清楚這箭的形影時,已然「嗤」地一聲!正言場中一名老道的心窩,那老道慘叫一聲,摀胸而倒。
人群中立傳出數聲驚叫道:「清虛道長!」
「掌門!」
「掌門死了!」
上官談風像被雷電當場殛中,再也作聲不得,面如死灰,心裡只想到:「完了……完了……清虛道長,武當掌門,這個黑鍋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那一箭的去向,場中只有他一個人看得清楚,箭是由談笑山莊的最高處││談風樓所發,談風樓內有此功力者,能一箭便奪去武當掌門的性命,只可能是他……
上官談風帶著足以殺死人的恨意目光,抬頭望向談風樓,正好看到一名高貴優雅的白衣王侯,手裡拿著一把漆紅小弓,正笑著向他揮手。
上官談風目眥欲裂,狂喝道:「樓││雪││衣!」
局面的發展,終於到了完全失控的地步。
第四十四章 唐得的強
第四十四章 唐得的強
唐得走在黑暗的長廊內,腳底感覺所踩的階梯正不斷沿伸往下,他並不確定自己所走的方向是否正確?只知道一直不斷的走下去。
他和戰雲飛兩人漏夜商量的結果,最後決定了由戰雲飛出面在封皇大典上吸引談笑山莊兵馬的注意,而唐得就乘機潛入救人。
只聽上面如今鬧得不可開支的喧譁,便知道此計成功了。
得慈悲傳功後,唐得此時的修為,已去到傳說中「搜魂」的地步,能利用類似佛家天眼通的神通,感應到所要找的人、事、物方位,雖然唐得還只能感應到一個大概,但應該已足夠使他找到高飛。
現在的問題,反而是唐得還不知道如何去運用體內平白高出了數倍的功力,無法發揮最高殺性。
唐得仍然在繼續前進,階梯似乎已經到了盡頭,走廊縮減成狹窄的隧道,牆壁上的火把數量既少,相隔亦很遠,但對唐得這類高手而言,只要有微弱的照明,黑暗實與白晝無異。
忽然之間,唐得整個人變得像是一根挺直的標鎗,又像是一隻繃緊的豹子。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情景,從神情上看不出甚麼改變,但他的呼吸、心跳、體能已在瞬間調整成最佳的狀態,只要出手,將是雷霆萬鈞的勢難抵擋。
這樣的改變,是因為他察覺到在黑暗之中,正有兩個與他同等級的對手,朝著他接近。
當唐得感應到他們的時候,對手也同時察覺到他的駕臨。
一道人影從隧道的彼端走出,衣飾華麗,神色冷傲,當他目光來到唐得臉上時,臉上露出輕蔑與失望的表情。
來人冷笑道:「原來是『鐵拳』唐得,戰雲飛沒有跟你一起來送死嗎?」
唐得知道對方還有一人未現身隱在黑暗處,只看眼前此人的口氣神情,已知非是易與之輩,以二敵一,他的勝算更低,但他仍是絲毫無懼,反問道:「閣下是誰?」
那人咂咂嘴角道:「像你這樣的角色,本來是沒有資格知道本人的大名。不過,也好,讓你到閻羅王那裡也不致於作個糊塗鬼,聽好了,本人就是天下三捕之一,『手到擒來』秦晚。」
唐得一點也沒有露出吃驚之色,事實上他早從戰雲飛的口中得知兩大名捕成為上官談風手下鷹犬的消息,他之所以明知故問,目的只是為了確定未露面的另一人就是「天網恢恢」羅法而已。
陽世奇經改變的不只是他的功力,還有也的性格,現在的他,已不再像以前一樣的耿直衝動。
唐得像是一井深水似的忠實反映出周遭的一切動態,進而判斷、分析,制定出最利於眼前的戰術,只聽他淡然道:「既然是秦大捕頭親自駐守,那就可以証明我沒有找錯路,高大哥真的被關在這裡了?」
唐得的反應顯然大出秦晚意料之外,後者揚了揚眉角,冷笑道:「不錯!高飛是關在這裡,不過問題是你有沒有命能見得到他?以及見到他之後,他是不是還能認得出你?」
唐得一震道:「你們把高大哥怎麼了?」
秦晚見激將奏效,心中冷笑,火上添油般悠悠道:「天下三捕的手段,我想你多少該聽說過吧?當我用到第七種刑具時,你大哥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了。真是可惜!我本來還期待他會撐久一點的說……」
他這番話的用意,自然是要激怒對手,俾給他有可乘之機。
上智伐謀,下智伐城。
高手過招,比拚的不只是招式、功力,還要互較對方的意志、精神,秦晚這招攻心之計,本是高明之至,也可証明他承認唐得是一個難纏的敵手,但他今次激怒唐得,卻是大錯特錯。
陽世奇經正是要以怒火推動,才能發揮最大殺性。
唐得身上散發出一股炙熱火勁,氣勢竟斂如一尊不動明王,冷冷道:「你││把││高││大││哥││怎││麼││了?」
秦晚臉上已掛不住笑容,反而滴下了冷汗,隧道內的溫度,隨著唐得氣勢不住提升,這樣的情況,已經遠超出他原先的估計,眼前唐得的功力,竟似毫不在「刀瘟」武狂天之下啊!
唐得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以君臨天下的氣勢冷盯著秦晚道:「我最後再問一次,高大哥在哪裡?」
呼!
秦晚不再答話,怒喝一聲,單爪閃電遞出,直往唐得擊去。
再撐下去,他可能未戰就要低頭認輸。
唐得不動則已,一動則如脫兔,同時身上爆出熾熱耀目有如烈陽一般的光芒,一拳看似平淡無實的緩緩擊出,卻後發先至的封在秦晚金絲手套上。
「蓬!」
秦晚身軀劇震,五臟如受火焚,體內水分、血液像是被全部沸騰蒸發的乾枯難受,慘「哼」一聲,嘴角逸出血絲,往後急退,樣子要有多狼狽就多狼狽。
秦晚竟會在短短的一招內便敗下陣來,事前這是誰也想像外到的戰果。
這樣的戰果,也同時打亂了羅法的布局。
唐得得勢不饒人,烈火拳勁再出,以秦晚現在的傷勢,這一拳絕對有可能取他性命!
就在這時,黑暗裡傳來一聲大喝道:「住手!」
「呼……」
一張大網就隨著話聲甫落,鋪天蓋地的往唐得捲至。
唐得喝道:「『天網恢恢』羅法!三大名捕就是這種暗箭傷人的角色嗎?」
化拳為掌,橫削直劈,所到之處無不帶著熾烈鋒利的烈焰刀芒,正是陽世奇經的另一絕學││烈陽刀!
「烈陽刀」一出,真有所向披靡之威,大網被切碎成火星飛屑,灰飛煙滅。
羅法又驚又怒的一張臉出現在唐得面前,氣急敗壞般道:「我的天羅網啊……該死!」
羅法的天羅網乃是他仗以成名的兵器,是他以千兩黃金向「武器店」石家買來的絕世神兵,打造天羅網材料的天山冰蠶絲早已絕種,便是要再作一張也無可能,如今卻輕易的毀在唐得手上,怎不容他驚駭欲絕?
高手過招,豈容分心?
羅法正心痛於他的成名兵器被毀之時,唐得雄偉如山的身影赫然已出現在他面前不足一尺處,羅法這才警覺,魂飛魄散之際,唐得膝蓋已無聲無息撞在他丹田處。
「碰!」
唐得一擊得手,卻微感錯愕,羅法丹田竟有如一張氣網,在受到重擊時同時發動其柔韌無形的張力,卸去他陽世奇勁的七成內力,唐得這一腳竟不能致羅法於死地!
「哇!」
羅法口噴鮮血,往後拋跌,若非他及時以「天羅網罡」護體,怕不早已當場身亡。雖然如此,唐得的三成烈陽火勁豈是易受,雖然保住性命,若不經過一番調息,勢將再難與唐得交手。
兩大名捕各自一個照面就敗在唐得手下,這故然有一部分是因為對手的輕敵,但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唐得能巧妙的運用種種情勢,分化削減敵人的實力,始能創造出此傲人戰果。
現在的唐得,就是這麼的強!
擊退羅法,唐得沒有再向兩名敵人下任何殺手,反而搶入羅法退開而讓出的空位,直奔黑暗長廊。
他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救出高飛!
眼看唐得就要甩開兩名敵手的糾纏,沒入黑暗之時,一道極細微卻尖銳的破空聲晌,卻在同時響起,奇寒微骨而又陰損狠辣的氣勁,往唐得迎面射來。
這一記奇襲來得既狠又快,唐得有所警覺之時,已全然來不及閃避,只得大喝一聲,陽世真勁全力護體,舉臂硬擋。
「波!」
唐得悶「哼」一聲,竟被這一記偷襲震得馬步失守,在地上剷出兩道數丈長的拖痕,退回原位。
唐得臉上露出驚疑交集的震駭,但使他害怕的,卻不是那一記偷襲的威力,而是出招者的身分。
能使用「破世陰字」的,據他所知,世上就只有一人。
唐得失聲道:「小弟!是你嗎?」
沒有回答,黑暗中的人只出過一招,便消失了聲息,既使連唐得也察覺不到對方的氣息,簡直就像是鬼魅。
唐得再喝道:「小弟,我知道一定是你!你為甚麼不敢出來見我……啊!」
一道氣功橫地打來,正中唐得腰際,將心神分散的他擊得吐血飛開,撞壁方止。
秦晚一張原來算得上英俊的面孔,此時已變得猙獰醜惡,得意怪笑聲中撲向唐得道:「決鬥之中竟敢分心?該死!」
唐得大怒道:「卑鄙暗算的東西,你才該死!」
怒火推動陽世奇經功力躍升,唐得已是不出招不快,對於眼前秦晚的小人行徑,他早已深惡痛絕!
該死的東西,就去死吧!
秦晚警覺唐得恍如無傷時已然太遲,一堵火牆也似的氣勁,已向他迎面壓至,全身經脈體膚似被灼燒般難受至極,護體氣勁一點也派不上用場,電光火石間,已被烈火所吞蝕的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死前的淒厲慘叫,便屍骨無存。
若不是秦晚在最不該出手的時機觸怒了唐得,他也不會使出陽世奇經上的禁招「火雲煉獄」,秦晚可謂自食惡果!
羅法因負傷元氣未復而來不及與秦晚聯手「執死雞」,也幸好如此,才使他逃過烈火焚身之劫,目睹同伴慘死的他,戰意鬥志已蕩然無存,雙腿發軟,被唐得寒如冰雪的眼神一瞥,竟怪叫一聲,轉身拔腿便跑。
「咻!」
破空尖嘯再起,但這次的目標,竟是陣前脫逃的羅法,血紅小字「亡」就像是地府裡出現的閻王帖,以快至肉眼難見的速度直射羅法背心,前入後出,竟把羅法的胸前炸出一個血洞!
羅法身子一震!停下腳步,以驚恐交集的目光,低下頭看著自己胸膛前的大洞,張大了嘴巴,卻叫不出任何聲音來,這情景讓唐得也看的毛骨悚然,此時又是「咻!」地一聲,破世陰字「血」再現踪跡,倏地把羅法頭顱炸成碎粉!
唐得別過眼睛,不忍目睹羅法的悽慘死狀。
「蓬!」
羅法無頭的軀體仍顫危危的走了幾步,才砰然倒地。
唐得一直強忍住的鮮血也於此時溢出嘴角,身子一軟,單膝著地。
秦晚的一擊確實已令他受創,使出「火雲煉獄」更是讓他傷上加傷,他之所以能撐著不倒下,全憑一股頑強的意志力支撐,才足以嚇退羅法。
羅法的死,他並無太大感覺,陣上對仗,生死本來就是各安天命,何況羅法亦非他所殺,使他心寒的,是殺羅法者的心狠手辣,竟連自己同伴也不放過。
得與失,難道真是無法並存?
唐得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小弟……不!唐失!出來吧,也該是時候,兩兄弟作一個了斷了!」
黑暗中,傳出了沙啞低沉的笑聲,接著兩點金色,閃爍著沙漏狀光芒的眼眸,像是鬼火一般的倏然出現,黑衣黑袍的唐失身影,像是幽靈一般的足不著地,便飄至了唐得身前。
唐得一瞬不瞬的看著唐失的一舉一動,慢慢地,像是臨終之前的人一般地吐出了胸中所有的氣。
第四十五章 古來征戰幾人回
第四十五章 古來征戰幾人回
談笑山莊上正是一片腥風血雨,陷入無比的混亂局面之中,生與死只是一線之差!
以少林和武當為首的六大門派弟子,群情激憤,誓要將談笑山莊夷為平地,找出兇手血祭!
大批人馬往上官談風的平台前湧去,其聲勢之浩大,只是看到也要喪膽。
八大奇門、七幫九會十三聯盟,本來就對談笑山莊未全然服膺,此刻更是唯恐天下不亂,縱不能趁火打劫,也要推波助瀾,倒打一把!
上官談風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面對這麼多欲置他於死地的敵人。
一刻前,他還是即將登上武林至尊寶座的霸主,一刻後,他赫然已成為人人喊打的江湖公敵;其落差之大,就算是用由雲端擁落泥澤來形容也不足夠!
上官談風臉色鐵青,全身顫抖,他此刻的憤怒,已經不是任何言語所能形容。
龍若蘭負起發號施令的全責,指揮若定,讓談笑山莊的手下,形成一堵人牆擋在平台之前,與失去理智的六派弟子,展開一場近身激烈的搏鬥,現場已是血肉橫飛。
「放箭!」
龍若蘭一聲嬌叱,成千百計的利箭,就隨著山莊衛士的鬆手,射向群雄,群雄縱然皆是身手不弱之輩,又怎會是訓練有素的衛士之敵?紛紛中箭倒地,慘叫聲不絕於耳,濃厚的血腥味,開始在空氣間飄蕩。
今日來出席封皇大典的武林人士雖然在數量上佔絕對優勢,可是派門各異,良劣不齊,又兼事起突然,倉卒無措,比起談笑山莊的士兵只是聽令行事,又得天時、地利之助,相去何止千里?
兩軍交戰,有組織與沒組織之差別,強弱未戰已可知高低,所以群雄人數雖多,但面對談笑山莊的敵人,竟是敗多勝少的局面。
上官談風居高臨下,旁觀大局,見己方取得相對上風,驚意漸退,霸意再起!倏地發出一聲震懾全場的長嘯,厲喝道:「龍軍師,妳負責指揮山莊兵馬,不服者殺無赦!」
既然文的不成,那即使以武力染血,他也一樣要登上至尊寶座。
古來開創霸業者,都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他之前天真的以為可以省略這個步驟,如今事實証明是大錯特錯,幸好為時未晚,他還來得及走回「正軌」。
殺盡天下!唯我為皇!
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但在那之前,有一個人一定要先死!
上官談風拔身而起,一飛衝天,目標是「談風樓」。
「劍侯」樓雪衣,本座今日不殺你,誓不為人!
群雄見上官談風飛離平台,以為他要乘亂脫逃,紛紛出手攔截,唯因距離太遠,只有放暗器招呼,一時之間,上百種的暗器自人群中飛出,目標均是上官談風,但距離如此遙遠,根本沒幾件暗器能夠力射及上官談風一丈內,縱有近身者,也全給他以護體罡氣反震開去,一點也構不成威脅。
就在此時,皓皓長空,一人背對著烈日,有如蒼鷹展翅,飛臨而下,目標正是上官談風。
「反賊上官談風!還不隨我束手就擒,向皇上請罪!」
上官談風聞言一驚!旋又殺意大盛,來人能道出他心中所想,更出口便稱他為「反賊」,只是這點,已使他饒對方不得!
電光火石間,兩人已交會在一起。
上官談風很快便發現來人和他一樣,也是空手對陣,而來人的掌法,卻比他的「大風雷掌」還要狠辣,還要凌厲,還要不留情面。
他知道這種掌法,他也見過這個人。
以上官談風愛才(這一點無庸置疑),也能用才(否則龍若蘭、練獨行、影子等也不會投效入他帳下)的性格,加上這個人在朝中、武林的超然地位,他早就想要招攬此人加入談笑山莊。可惜!此人對他卻一向不假顏色,不像他的另兩位齊名同伴可以被金錢、美女所打動,他只專心一志的作皇帝面前的狗腿名捕。
這個人,當然就是天下三大名捕之首││「在劫難逃」連橫。
以上官談風的性格,縱使對方是個難得的人才,但這人才既不能為他所用,還反過來與他作對,那就萬萬留對方不得!
逆我者殺無赦。
上官談風殺意高漲,怒喝道:「連橫,你一再與本座作對,今日實留你不得!」
連橫沉聲道:「你私結黨營,陰謀犯上,皇上已經掌握一切証據,大軍馬上就要包圍談笑山莊,現在投降,還可留你全屍,否則九族難存!」
上官談風乍聽此言,饒是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也不免夷然色變。
連橫此言若是當真,那談笑山莊危矣!
但這種危機意識只是一閃即逝,隨即便被憤怒和殺意所掩蔽。
大軍如有調動,他在朝中埋下的眼線豈會一無所知?
皇帝如果真的知悉一切,又怎會讓他如期召開封皇大典?
種種跡象,都証明了連橫根本是在誆他。
他也太小看他上官談風了,自己甚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豈是他連小兒三言兩語便唬得倒的?
那昏庸皇帝要是真有那麼精明,他豈能一手遮天,犯攬朝野內外霸權至今不墜?
第一名捕,又能奈他何?
上官談風對連橫已是恨極,怒笑道:「就算本座要滅盡九族,你也要第一個先死!」
他出掌。
袍袖飛舞,上官談風每出一掌,都帶著狂嘯也似的風聲,有如一場風暴,既是強悍,又綿密變化幾無跡循,正是他的成名絕學││大風雷掌!
大風雷掌硬拚天刑掌!
兩大絕學,兩大高手,在半空中展開一場短促激烈而又捨生忘死的決鬥,看得底下的群雄呼吸屏止,連眼前的廝殺都忘記了。
連橫傳自東方老祖的天刑掌絕學,本有碎石開山之威,但上官談風的大風雷掌,卻彷如怒潮拍岸,帶著一浪強過一浪的內勁,恰巧抵消了他掌法裡的殺傷力。
「蓬!」
兩人在短短的一瞬間交換過三十七掌,仍是不分高下,齊齊震開。
上官談風在半空中毫無借力之處,當然是往地面落去。
但他落下的方向卻不是自己的陣營,而是聚集著恨不得分其肉而食的六派弟子,這就很不妙了!
他還未落地,底下已聚集了一堆等著將他分屍的武林中人。
這時際,已人人都殺紅了眼,也殺上了心,是不能回頭,也不願回頭的了!在他們心目中,只知道血債血還,而上官談風就是他們列為必殺的對象!
龍若蘭在亂軍之中望見上官談風的危機,她本來是可以做些甚麼的,比如下令放箭,或是下令子弟兵來個一輪衝殺,都可以立解上官談風所要面對的困境,可是她都沒有這麼做。
她只是望著如萬古雲霄一羽毛般降落場中的上官談風,嘴角露出一個狡詐似狐的微笑。
上官談風心知這情境,誰也幫不了自己,要活命,他只能靠自己。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口長長長長的深氣,一下子,彷彿周遭的空氣都給他抽乾吸光,吸到肚子裡去的一樣,他的身形赫然脹大一倍,落下速度也為之遽降,向著底下簇擁殺來的群雄緩緩落下。
可是刀山劍林早已在底下等著他,他這一著豈不是自投羅網?
難道他是自知走投無路,窮途末路,面臨死路了,所以寧願選擇死於眾人之手?
當然不是。
上官談風也許會做任何事,但就是不會自殺。
別看他現在這痴肥脹大的身軀,竟然靈活的有如泥鰍,在空中還如大鵬掠過,倒踩飛掠,每一步都踏在群豪身上,只足尖在他們的頭、肩、背,甚至兵器上準確無誤的輕輕一沾,便立即強起,一面手揮袖送,把迎面襲來的暗器一一截了下來。
給他踩過的人,卻一個個呆若木雞般的站在原地。
「波!」「波!」「波!」
正當眾人納悶到底發生何事之時,數聲裂帛般聲響乍起,被上官談風以足尖點過的群雄,竟不約而同,自體內爆射出骨骼血水,碎裂而亡!現場一片血肉橫飛,猶如修羅地嶽!
人群中傳出驚叫道:「大須彌菩提如是?是大須爾菩提如是神功!」
群雄聽到這句驚叫,年輕一點的可能還不覺得甚麼,但年長在六十歲以上或是較有見識的,無不為之動容!
大須彌菩提如是神功又稱大須彌神功,據說是一百五十年前一代高僧「無名」所創,此功一出,曾經震驚黑、白兩道,技壓神、魔兩派,就連當時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武尊」東方老祖也見之心養,要求與之一戰。但那一戰的結果,卻沒有任何人得知,其後無名神僧便不知所踪,大家推測他可能敗亡在東方老祖手上,只是後來東方老祖也隨之消失人間,三十年後才重新復出,無名神僧和他的大須彌神功便成了武林歷史上一個譚花一現的星火而已,再也沒聽甚麼人提起過。
只是沒想到,今日,此時,此地,大須彌神功竟又重現江湖,而且挾帶著排山倒海般的殺威,襲捲全場。
連橫眼見上官談風殘殺無辜,悲憤填膺,怒火使得他不顧一切追擊而去,誓要將後者手刃。
卻是,有人先他一步。
半空中一首雷擊電閃也似的劍光,直往上官談風射去。
上官談風一見來者,便怒喝道:「戰雲飛!」
戰雲飛單手持劍,人如飛將,亦自喝道:「上官談風!」
「鏘!」
兩人乍合倏分。
戰雲飛嘴角溢出血絲,落回地面,卻一個踉蹌,連劍也幾乎握不住的脫手。
上官談風身形恢復原狀,一彈再起,人如砲彈再往談風樓射去,一路狂笑聲不絕於耳。
凡是追擊他的人,都給他一掌拍殺。
連橫雙目盡赤,全力一彈,終於給他追到上官談風。
上官談風殺意上臉,渾身浴血,卻絕大多數是別人流出來的血!對於連橫的到來,只獰笑道:「連大捕頭!終於趕來送死了嗎?」
話一說完,他就出掌。
掌心暴脹三倍,還帶著無與倫比的勁風。
這是融合「大須彌菩提如是神功」的一擊,威力當然非同小可。
連橫大喝一聲,使出天刑掌的最強一式││凌遲!千百道掌影如亂石崩雲,洪水潰堤,挾帶萬物俱滅之勢,迎向上官談風的一掌。
兩造即將接觸之即,上官談風掌勢一變,雙手竟收回袖中,兩神飛舞似層疊千萬雲海,真氣到處,全身竟泛起一陣陣迷濛般的輕煙,轉瞬凝結成霧,雲霧更把兩人包圍起來!
煙雨神指!上官談風的另一項成名絕技!
大風雷掌!煙雨神指!兩項絕技,正是上官談風「風雨故人來」外號的由來,只官談風對後項絕藝,視如至寶,不到性命關頭,絕不輕用。
如今殺紅了眼的他,卻是顧不得那麼多了。
千變萬幻的袖雲中,上官談風的手指倏如神來之筆般的點出!深得快!狠!準!三精要,角度更是奇特至極,取的竟是連橫的後腦方位。
這一指正是「煙雨神指」中的殺著││煙雨濛濛!
指中!
連橫慘叫一聲,全身彈在空中拗曲了好幾下,眼珠、鼻孔、耳朵,七竅都飛濺出血水來,又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砰!」
砂塵飛揚,掩蓋這一代忠義名捕的屍體,「在劫難逃」連橫終於也是獵犬山中亡,為公捐軀了。
上官談風雖殺了連橫,但也耗力甚鉅,只見他微喘著氣,身子哆嗦,容貌看上去竟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多年似的,他四周的煙露還未散去,這一代霸主,此刻看來竟是那麼的孤獨,那麼的無助,彷彿風吹也會為之倒下一樣。
但此時此刻,卻仍沒有人敢向上官談風動手。
一個人也沒有。
不!至少還有一個人。
戰雲飛來了。
身形如電,瞬息千里,挺劍便刺,戰雲飛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對人生出不可遏止的殺意!
追根究底,罪魁禍首就是上官談風一人!為了他自己的野心,造成如此多的殺戮,此人不死,天下難平!
上官談風一定要死!
「阿難」劍發出風雷之聲,劍氣逼人,劍芒凜冽,戰雲飛這一劍貫注上「穹蒼寶鑑」的十成功力,勢殺上官談風而後已!
可惜!就是有人不會容他輕易得手。
「鏘!」
星火飛濺,橫裡插來一矛一劍,架住了戰雲飛這殺性一劍。
為架這天威一劍,矛斷、劍碎,連他們的主人,綠草、黃花也隨之吐血飛退,但它及它們的主人,畢竟是擋下了這一劍。
要不然,戰雲飛這一劍說不定其可以把上官談風殺掉。
但殺不了上官談風的戰雲飛,卻立刻陷入殺局的困境中。
最卑劣無取的蒼狗,看準戰雲飛一擊不中,銳氣大退,元氣未復的大好時刻,再次作出他最拿手的得意好戲││偷襲!
蒼狗出招,一雙枯爪竟先插入地中,再像狗兒撥沙般掀起大片塵土碎石,飛射向戰雲飛,利用砂塵遮蔽敵人視線,他再閃躲到死角處出招,確實是最適合小人蒼狗的戰術啊!
可惜!今次這一招卻偏偏失效了!
蒼狗借著砂煙掩護,來到戰雲飛身後,看著對方似全無防備的背部,心中大喜,兩掌無聲無息的全力印去。
眼見戰雲飛中招在即,蒼狗忽覺眼前一花,全力一擊竟變得劈在空處,力道用錯,使得他踉蹌前跌,氣血翻湧,正難受不已時,忽然聽見身旁冷冷的聲音道:「卑鄙小人,死不足惜!」
蒼狗魂飛魄散,正欲閃避,右臂一涼,劇痛攻心,竟是已被戰雲飛切下條手臂,蒼狗帶著大蓬血花,慘叫飛退。
戰雲飛的「仁劍鏡心」根本不懼任何偷襲,若非他除了罪魁上官談風外,不願多造殺孽,蒼狗早喪命於剛才那一劍下。
上官談風眼觀四方,目睹一切經過,怒道:「廢物!全都是無用的廢物!」
不過就是靠著這些廢物為他阻擋追兵,他才能順利的來到「談風樓」下。
上官談風仰望「談風樓」的最高層,那裡就有一個今日最該死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氣,厲喝道:「樓雪衣!你要自己下來?還是要本座上去將你碎屍萬段?」
下來了!
一條鬼魅也似的人影,忽自「談風樓」的中層飛出,直撲上官談風。
「碰!」
氣爆過後,被震退的竟是上官談風!
龍若蘭、戰雲飛同時望著那震退上官談風的來人,只見他一臉血污,滿頭散髮,衣衫破爛不堪,全號上下俱是傷痕,兩目之中,猶帶著野獸一般令人心寒的精光,但他倆仍能一眼認出來人是誰。
「大哥!」戰雲飛狂喜道。
「高飛!」龍若蘭色變道。
第四十六章 兄弟之戰
第四十六章 兄弟之戰
「小弟!」唐得試著要開口,但想說的話卻給哽在喉間,只是張大了嘴巴,發出幾聲無意義的叫聲。
「是的,哥哥。」如往常一樣,唐失總是能回應他的念頭,嘴角還逸出一絲微笑道:「好久不見了。」
唐失道:「你變強了!還練成了陽世奇經,是慈悲那老和尚教你的嗎?」
唐得困難的點頭,在唐失面前,他從來就沒辦法掩飾些甚麼。
「所以你現在該已知道了陽世和陰世兩門的一切,也知道我和『陰皇』華惡崇的關係了。」唐失露出詭異的笑容道:「你打算怎麼做?殺了我嗎?」
殺了唐失!不!我絕不會這麼做的!我寧可被你殺死!
唐失望著唐得搖頭,目中奇光一閃,喟嘆道:「永遠也是這樣!所以大哥你永遠也是一個失敗者!」
伸出一根手指,橫寫豎畫,就在半空中形成一個「血」字;字成,便如一根勁箭般直射向唐得肩膊,噬出怵目驚心的淒厲傷口,血水飛濺!痛的唐得慘叫出聲。
望著唐得慘白而不可置信的臉孔,唐失淡淡道:「你看!大哥,你不敢對我下手,我卻不會對你手下留情,再不反抗,你就只有死在我手裡的分了。」
他的語氣平淡無常,好像殺死自己的哥哥,對他來說只不過好比踏死一隻螞蟻那麼輕易的事情而已。
「小弟……」唐得敪泣著道:「原諒我……」
唐失微感吃驚的道:「甚麼?我沒有聽錯吧!你是在向我求饒嗎?」
唐得危顫顫的站起身子來,忍住眼眶冒出的淚水:「是我沒有好好照顧你,才會讓你墮落到與邪惡打交道的地步,原諒我吧!」
「邪惡……」唐失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腦怒與不屑:「你就是這樣想的嗎?」
破世陰字再現!撕裂般的痛楚再次在唐得右腿上爆炸開來,唐得雄軀一震,卻忍住沒有倒下。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唐失冷冷道:「勝利者便是正義!便是公理!這是一個以力為尊的世界,到現在你還不懂得這個道理嗎?哥哥!」
唐得艱難的睜開眼睛,試著從一片血絲中去看清他弟弟的真面目:「這就是你投靠上官談風的原因嗎?」
唐失冷笑道:「你該知道我是一個有仇必報的人!上官談風和龍若蘭很快就要嚐到應得的代價了!」
「大哥呢……」唐得終於想起此行的目的:「高飛……你把他怎麼了……」
「自身難保,你還要關心別人。」唐失搖頭道:「真不知道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兄弟?」
唐得澀聲道:「高飛也是你的兄弟……」
唐失冷冷道:「不再是了!我已經得到我應有的力量,不再須要任何人的幫助,大哥,你明白嗎?那意思就是我不再須要任何兄弟,不管是結拜的或是親生的!」
唐得痛苦搖頭,猶是不可置信的道:「我不信!小弟,這絕不是你的真心話!」
唐失用不止是絕情,而根本是無情的語調道:「你最好相信,否則你只能到地府去向高飛求証我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了?」
唐得如受雷殛,連退數步,臉上血色盡退,駭然道:「小弟……你……你說甚麼?」
唐失冷笑道:「你還聽不懂嗎?我說高飛死了!」
唐得顫聲道:「是……是你殺的嗎?」
唐失淡然道:「以他的狀況,活著不死了來得輕鬆,我是在助他解脫啊!」
唐得喃喃道:「你殺了他……你真的殺了大哥……為甚麼……為甚麼?」
唐失傲然道:「有何稀奇?無能者都該死!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俟『陰皇』大人復活後,世上的螻蟻之輩更是無一能活!早死晚死,不都是一樣要要死,高飛之後,下一個就是你,還有戰雲飛!」
唐得雙目盡赤,忽地張口噴出一蓬鮮血,悲愴至極的大喝道:「唐失!」
唐失冷笑道:「啊!終於激出你的憤怒了嗎?來啊來啊!來殺我吧!殺不了我,你所認識的人,一個都活不了!」
唐得緊握的拳頭竟滲出血水來,怒火已高漲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悲喝道:「為甚麼一定要逼我?為甚麼?」
唐失冷冷道:「因為我討厭你!更忌妒你!一樣是兄弟,為甚麼你有的卻比我多?你有用不盡的光明,而陪伴我的只是無盡的黑暗,甚至到現在還是一樣!今天,我就要用我的陰世真經,去打敗你的陽世奇經,証明我唐失永遠在你唐得之上!」
唐得搖頭悲嘶道:「我從來都不知道……」
「你當然甚麼都不知道!」唐失打斷他道:「動手吧!廢話已經說得太多了,你就算不還手,我也會殺了你。」
陰邪妖氣暴漲,寒風刺骨,凜冽的殺氣,就像唐失身上直逼唐得而去,唐失他絕對是認真的啊!
唐得的忍耐已到達了極限!眼前的唐失,再不是他的弟弟,而是變成了一個魔鬼,一個沒有人性的魔鬼!魔鬼必須毀滅,以他的手親自將魔鬼毀滅!
烈火在燃燒,殺意在燃燒,陽世奇經推動體內功力如洪爐熊熊,殺招已是不吐不快,死吧!唐失!
唐得兩眼血紅,忽地伸臂一指,竟從指尖疾射出一道赤紅火柱,疾如勁箭,直取唐失!
陽世神指!貫日長虹!怒火推動唐得功力再暴升一倍,竟連之前一直習不成的絕招也能融匯貫通,信手使來,威力已不在慈悲之下。
唐失大喝道:「好!」看準來勢,運指急劃,就在半空中寫成一個「殺」字,飛轉如盾,擋下當得的陽世神指,陰陽兩勁互觸,爆出震耳巨響,震得洞壁岩石簌簌而落。
唐失森冷笑道:「終於肯出全力了嗎?千萬不要留手,否則死莫埋怨啊!」
唐得怒道:「今日我就算要同歸於盡,也不能留你禍害人間,你覺悟吧!小弟!」
不再答話,飛身撲上,雙拳如疾電激箭,帶起赤熱焰風,一派只攻不守,有去無回的打法,確是已置生死於度外。
唐失笑道:「以為拚命就會有用嗎?」亦自迎上唐得,爪影翻飛,取的全是刁鑽之至的角度,陰風陣陣,與唐得的烈焰恰成反比,卻又旗鼓相當。
兩條人影在狹長的地道內戰成一團,激烈的比拚,每一擊都迸射出璀燦火花,映得長廊內忽明忽暗,形成一個詭異的世界。兩兄弟,得與失,陽與陰,現在就展開一場捨生忘死的決鬥,以同一對父母所賜給他們的性命,作為勝負的賭注,不死不休!
兩人此時無驚無懼、無畏無怖,心中只有一個相同的念頭,那就是殺掉對方!
「烈陽普照!」
「冰凍三尺!」
「轟!」地一聲雷霆交響,烈火玄冰極招相對,勢均力敵,猛烈罡風各把兩人震退三丈,這一回合,仍是以不分勝負收場。
唐失兩退即進,厲笑道:「哈……太好了,大哥,你知道嗎?從我懂事開始,已對高大健康的你抱著妒忌怨恨的心理,我討厭父母,竟把我的名字取為唐失,一得一失,彷彿注定我今生就要比不上你一樣!
豈有此理?論智慧,論武功,你有哪一樣夠資格與我相提並論的了?哈……大哥,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想把你的面門打爆啊!」
喪心病狂的笑聲,就像利錐一樣刺痛著唐得的心坎,究竟是為了甚麼?他們兄弟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了?
唐得的心在痛!身在痛!傷口在痛!他這才注意到,他的傷勢實在不輕啊!
唐失把握住唐得出手一滯的那一瞬間,暴喝道:「大哥!讓我送你去與父母作伴吧!」
千百爪影如萬鬼出關,發出凄厲刺嘯,唐得連反應的機會都來不及有,已感到全身上下傳來數不盡的刺骨劇痛,彷彿他的身子被撕裂成萬千碎片,只剩下靈魂承受著無邊的痛楚。
「挫骨揚灰!」
狂嘯聲起,就是唐失「九陰白骨爪」的最後一記殺手鐧,兩爪反手同時痛擊在唐得左右「太陽穴」之上,再乘勢將他轟倒地面!
「碰!」
巨響過後,塵埃落定,也象徵著這場兄弟之戰的結束,在由唐得巨軀所撞陷出來的一個地面窟窿中,唐得倒臥在自己所流出來的鮮血池中,全身上下竟找不出一處地方完整!傷口深可見骨,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的邊緣了。
唐失以全勝之姿,低頭俯視著瀕臨死亡邊境的胞兄,削瘦的臉龐微見喘息,可見剛才那一擊耗力之鉅。
唐失冷靜的看著他哥哥臉上痛苦的表情,金色的妖瞳裡找不到一點傷感。
「現在,永別了,哥哥。」
唐失正欲轉身離開時,一個比蚊子還微弱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中,阻止住他的腳步。
「等……等一下……」
唐失訝然回頭,發現他的兄長竟還未斷氣!陽世奇經深厚的功力尚保住他最後一絲氣息未失,唐得還活著!用已經失去視覺的眼睛注視著他的弟弟。
「還……還未結束……你要去……哪裡了?小弟……!」
唐失冷冷道:「你已經是半個死人,不值得我再浪費力氣了!」
唐得艱難的道:「不對……你要……殺了我……這件事才算是真正的結束……現在……就給我一個痛快……你至少……還欠我這一樣……」
金色眼眸忽然亮了起來。
「欠你?」唐失怒道:「欠你!」
唐失忽然出手一掌往唐得的腦門上擊去,唐得耳聽風聲,閉上雙目,等待這最後的恩典。可是並沒有預期中頭破血流的腥熱液體,反而是如醍糊貫頂般的陰純真氣不斷自百會穴貫入,令他渾身舒泰,大幅減去遍體麟傷的痛楚,更重新激發起體內生機的潛力。
同時心中劇震,唐失竟為他治傷?還正從鬼門關口把他拉回來!
唐失沙啞憤怒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道:「抱元守一,專心用功!你想累我多費些工夫嗎?」
唐得聞言不攻怠慢,急忙收斂心神,把唐失送來陰純精練的真氣緩緩引導,在奇經百脈,任、督、丹田等重穴內分別運轉一週,並與體內陽世奇經的真氣作結合。
說來神奇!本是那麼嚴重的傷勢,在陰陽兩氣匯流,如水乳交融的往還下,原先阻塞的經脈一一被重新打通,令他迅速復元。
唐失的手變成兩人之間真氣交流的一座橋梁,把陽世奇經和陰世真經這兩種同源而異的內功結合起來,形成一種全新的真氣,唐失這一著無心插柳,對兩人的日後助益之大,實難以估計。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同時一震,各自彈向相反方向。
唐失只退出數步,就穩住身形,唐得可沒他的弟弟那麼好運道,雖然給陰陽同流的真氣及時從鬼門關拉回一條小命,但重傷初癒的身子仍是非常虛弱,癱在地上老半天爬不起來。
唐失臉上閃過複雜之至的表情,猶豫了半晌,終是走過去扶著唐得站起來道:「我來扶你吧?」
唐得的熱淚不受控制的從兩眼處瀉下,大手撫上唐失搭在他肩頭的手掌,哽咽道:「小弟……」
忽然間,他發現自己終於重新拾回與唐失的兄弟之情。
可是那感覺只是曇花一現,唐失很快便面露厭惡之色的推開他的手道:「唐得,你要搞清楚一點!」
他的聲音與他的真氣一樣冰冷:「我只會救你這一次,然後我們就互不相欠了!我們之間再無任何糾葛!你明白了嗎?」
唐得嚥了一口口水,唐失現在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嚴感,是他以前從未感受到的,使他不敢去拂逆他的意思。
「小……小弟……」他結巴的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少說廢話了!唐得。」唐失不耐煩的道:「你還能自己走吧?我可不想這樣一直把你扶到地面上去。」
唐得困難的道:「我……我想我可以。」
唐失放開扶住他的雙手,唐得果然能靠自己的力量站立,但一時之間,卻又覺得自己的心頭一陣空虛,自己的靈魂深處,像是隱隱少了些甚麼一樣,而且唐得明白,少掉的空洞,怕是永遠也沒有辦法彌補回來了……
唐失看唐得猶在怔怔的發呆,不耐煩的催促後者道:「你還不快點回去?上面的戰局都要結束了!戰雲飛不是和你一起來的嗎?你不管他的安危了?」
唐得身子一震!從迷惘的思緒中清醒過來道:「無論如何,我也要先尋回高大哥的遺體安葬。」
唐失冷冷道:「省省你的力氣吧!高飛沒死。」
唐得劇震回頭,不可置信的望著他的弟弟。
唐失仍是那副冰冷的無親的態度道:「是我放他走的,你說的沒錯,我是欠了你們每人一點東西,我欠高飛的已經還清了,但卻還差戰雲飛的。」
唐得差點要跳起來狂吻唐失兩口以表達內心的感激,欣喜的道:「小弟!你太好了,謝謝你!」
「不必謝我!」唐失忽又露出鬼魅般的笑容道:「我救高飛,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己,你等下便會明白了。」
唐得遲疑的問道:「小……小弟,你投靠談笑山莊,其實不是真心的吧?是不是為了要向四妹和上官談風報復?」
唐失露出一個殘酷的微笑道:「龍若蘭那賤人,若以為我會輕易放過她!那就大錯特錯哩。」
唐得滿懷敬畏之情的望著他的弟弟,就在這時,一陣喧鬧的號角聲,從他們的頭頂上的壁面傳出,吸引住兩人的注意。
「啊!」唐失微帶感觸的道:「開始了。」
「開……開始甚麼?小弟。」唐得吶吶問道。
「你聽不到嗎?」唐失感慨的道:「那是末日的號角聲。」
第四十七章 瘋獸現 末日臨
第四十七章 瘋獸現 末日臨
高飛的身形一出現,戰雲飛第一個就認出來了,他的一顆心幾乎飛出了胸口,忘形般叫道:「大哥!」
高飛卻像不認得他。
他誰也沒有看,第一個看得,就是龍若蘭。
再來是上官談風。
龍若蘭和上官談風只給高飛瞧上一眼,以他倆那麼膽大包天、處變不驚的梟雄性格,竟也忍不住一陣心悸,整個背脊像給人浸到冰水裏,一陣止不住的寒意。
那根本就不是一個「人」所可能擁有的眼神。
那一眼裡,竟似蘊含著無窮的死亡、痛苦、仇恨、殺戮……等等人類所能擁有各種負面的感情,都在那一眼裡表達出來,只有地獄裡出來的妖魔,或是冤魂不散的厲鬼,才可能擁有這種眼神。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絕絕對對不可能是人的眼神!
※ ※ ※ ※ ※
上官談風被高飛所攔阻,再度錯失殺死樓雪衣的機會,心中怒火大盛,他此時已無暇去想高飛為甚麼會逃出來的原因,就算對方真是心死不休的惡鬼,他也要把他打回地府!
上官談風一掌便劈過去道:「陰魂不散的傢伙,納命來吧!」
他一出手,便是「大風雷掌」。
風雨大至,雷霆萬鈞的「大風雷掌」。
戰雲飛見狀驚呼道:「大哥!危險!」
他見高飛的情況有異,便欲仗劍為高飛擋下此掌。
可是兩個人卻攔住了他。
兩個人,一男一女,綠草、黃花。
戰雲飛怒道:「閃開!擋我者死!」
以他的性格,會說出這樣重的話來,便知是動了真怒。
綠草和黃花兩個人都臉色凝重,他們都知道戰雲飛的不好對付,但卻沒有一點讓路的意味,反而流露出不惜一死,也要阻止戰雲飛的決心。
上官談風竟然還有這麼忠心的部下,戰雲飛不由心生感慨,他一向尊重每一條生命,甚至是不值得尊重之人的性命!他總是認為,人身難得,沒有人有權去輕易取掉另一個人的性命。
問題是依眼前的局勢,他若是還對綠草、黃花手下留情,很可能就會犧牲掉他大哥高飛的性命。
人在江湖,難道真是要以殺戮作為手段,才能解決問題?
他握劍的手緊了一緊,沈聲喝道:「你們不是我的對手!我再說最後一次,不要攔我!不要逼我!」
綠草、黃花的回答是出手。
兩人合作執行刺殺任務不下數百次,在配合上的默契已達完美無缺之境,綠草率先發難,手中刀在戰雲飛正面循著一道弧線,往他斬來,刀氣完全把他籠罩,既使以戰雲飛之能,對這一刀也不敢小覷,要打醒十二分精神來應付。
黃花則閃到戰雲飛視線難及的左後方,左右雙手各持一支藍汪汪的匕首,分取他心臟和腰際兩處要害,既狠且辣,只要他被綠草的攻勢吸住大半心神,那黃花的毒刃該可以順利的取他性命。
剎那間,戰雲飛落入腹背受敵的困境裡去。
戰雲飛心中暗嘆,此刻的他已是別無選擇,冷「哼」一聲,「仁劍鏡心」全面發動,清楚無誤的把握到兩人攻來的路線、方位、時間,從而定下應對的戰術。
戰雲飛把臉一甩,大蓬髮絲如千百根飛針般的射向綠草,每根頭髮均給他灌輸入「穹蒼寶鑑」的內勁,銳利處不輸鋼針,足可構成威脅,若給插中雙目等較脆弱的部位,更會造成永久性的傷害,不愁綠草不有所顧忌。
這一招「髮劍」,在練成「穹蒼寶鑑」時,他仍是力有未逮,現在施展起來,卻是信手拈來,渾然天成。
果然綠草不得不往旁閃移,避開戰雲飛的「髮劍」,再變招進攻。
高手相爭,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本是同時到達的攻勢,給戰雲飛的神來一招阻慢了綠草少許時間,讓前者得以掌握主動。
戰雲飛沉喝一聲,身子扭轉,兩道目光似有實質的不受任何事物阻礙,電射在黃花臉上;後者被戰雲飛眼神氣勢所懾,竟不自由主的嬌軀一震,手下一滯,同時戰雲飛的「阿難」劍已正插入她兩根匕首之間,運勁一絞,兩根匕首脫手飛出。
黃花花容失色,還未來得及反應,「阿難」劍的劍柄頂端已經撞中她的小腹,力道之大,讓她差點連胃液也要嘔出來,背弓飛退出數丈外。
黃花身上的毒連戰雲飛也要忌憚三分,所以當然是能離她愈遠愈好。
綠草作夢也沒想到只是一招之間,兩人聯手的殺局已被戰雲飛眼睛也沒多眨一下的破去,又以為黃花被戰雲飛所殺,心中已不存生念,虎吼一聲,衝天飛起,長刀改劈為刺的插往後者要害,完全不顧自身的空門大開,全然是一派有去無回的打法。
戰雲飛看也不看,反手一劍自脅下刺出,竟能後發先至,在綠草刀尖尚離自己心臟三寸之前,劍鋒已兵臨對方額前。
「嗤!」
綠草慘叫一聲,帶著臉上的一蓬血花,仰天而倒。
他卻未死,戰雲飛只重創了他,並沒有取他性命。
到了最後,戰雲飛還是不願殺人。
他一擊退綠草、黃花的聯手,便不再逗留,飛身欲援助高飛那裡的戰局。
就在這時,嘹亮的號角聲衝天而起,傳進了場內每一個人的耳中。
龍若蘭聽到號角聲,竟駭然色變道:「末日號角?莊主要放出『末日瘋獸』了!」
上官談風仰天大笑,狀若痴狂:「不錯!今日在場之人,一個也休想活命!」
甚麼是「末日瘋獸」?
當群雄大多數人都抱存相同疑問的時候,忽然自談笑山莊的一處僻角,傳來一聲轟隆巨響,砂塵飛揚中,一群衣衫襤褸,披頭散髮,目露兇光的「人」,如狼似虎的衝殺出來,見人就殺,完全不分敵我,不論是談笑山莊的士兵,或是今日與會的武林群雄,甚至是同類,都一視同仁,有殺錯,無放過!
這群殺性如狂的「人」,其殺人手法更是殘酷可怕,竟是用空手將敵人撕開!或是張開血盆大口咬噬身體部位,發出野獸般興奮的吼叫,行為舉動,也是與野獸無異!
被迫反抗的人們很快就發現,這些半獸半人的「東西」不但力大無窮、行動快速,而且悍不畏死,一個「獸人」幾乎抵得上三個武林高手。
這樣一批「獸人」,如虎入羊群般衝殺入戰場中,只不過半刻,廣場上就變成了血肉橫飛的修羅地獄。
人吃人!人殺人!被殺的人,都是肢斷頭飛,屍首無全!這樣的慘景,當真猶如末日降臨。
上官談風目睹末日慘景在他面前發生,竟高興的開懷大笑,如狂道:「哈……!瘋獸現,末日臨!殺!給我全都殺光,一個不留啊!哈哈哈……!」
龍若蘭惶急驚恐道:「莊主!放出『末日瘋獸』,連我們自己人也會遭殃啊!請莊主收回瘋獸吧!」
上官談風狂笑不止,語音裡竟充滿了殺氣:「無用之輩!還留來幹甚麼?」
龍若蘭劇震道:「莊主!」
「末日瘋獸」是上官談風最後的一張王牌,他從各處擄掠來大批的成名高手,以藥物控制住他們的心智,再透過長期慘無人道的種種訓練,培養成殺性驚人的「瘋獸」,視血腥殺戮為唯一生存目的。在戰場上,這樣一群「獸人軍隊」,將是所向披靡的殺神。
「末日瘋獸」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辨敵我,藥物雖把獸人改造得不懼死亡,但也使他們腦中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命令,一旦啟動殺意,便會作戰到致死方休,是名副其實的「末日兇器」!也是因為這個致命的缺點,所以上官談風雖培養出了這批瘋獸軍團,卻從未投入過實戰。
但今天,被憤怒和殺意衝昏理智的上官談風,已是顧不得這許多了!
瘋獸現,末日臨!只要殺光了今天在場之內的所有人(管他是不是自己人),天下還去哪裡找人敢跟自己作對?這至尊寶座,最後還不是要由昏君乖乖奉上?
殺!瘋獸!給我通通殺光啊!
※ ※ ※ ※ ※
龍若蘭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含煞,嘴唇幾乎快被咬出血來,她一再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但面對眼前這混亂不堪的血腥戰場,人人為求生存而陷入瘋狂狀態,局面的發展,早已超出了她所能掌控的狀況之外。
眼見為山九仞之即,上官談風來這一手,卻把一切都賠進去了!
她不禁暗恨起練獨行來,若依照原先的計畫,後者早該出手將上官談風刺殺,但不知是少林十八羅漢大陣真的太強?還是練獨行未盡全力?在一眾亂局中,「劍煞」與十八羅漢的戰鬥仍是鬥的如火如荼,難分難解。
這樣下去,不但一切辛苦布置要付諸流水,只怕連自己也難以倖免。
上官談風已經是不可理喻了!
到這個時候,龍若蘭只能希望不管是高飛、練獨行,或是戰雲飛,任何人都好,只要替她把上官談風殺掉就好!
高飛當然不會知道龍若蘭此刻的想法,但看他的樣子,似乎不把眼前的上官談風碎屍萬段,他也不會心甘!
對於眼前的血腥慘像和上官談風劈來的「大風雷掌」,高飛竟像是全都視若無睹,不閃不避,正面迎上上官談風的掌勁。
上官談風獰笑道:「瘋子!去死吧!」
他是不得不笑,即使是武狂天或練獨行,也無法正面受他一掌而安然無事。
不管高飛從哪多出了一身詭異功夫,但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就這一掌,他就要把眼前這礙事的傢伙劈成兩半啊!
「蓬!」
上官談風掌緣劈在高飛身上,卻全無擊中實物之感,風雷掌勁有如錯用在鬼魅身上的徒勞無功,反令他感到一陣詭異難受。
上官談風心中駭然,色變道:「這是甚麼妖法?」
「哀莫大於心死!」
陰冷如鬼泣般的聲音從上官談風耳邊掠過,同一時間,高飛像是沒有實體的幽靈一般從上官談風的身子直穿而過,縱然是光天化日之下,這幅場景也讓人看得毛骨悚然!
高飛身子不停,穿過上官談風後,繼續再往人群中掠去,一路上,不論是談笑山莊的士兵、武林群豪、甚至是「末日瘋獸」,都連閃避也來不及的給高飛透體而過,然後這些人,就像是中了邪一樣,呆若木雞,瞳孔放大,像是看到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
「波!」「噗!」
血水飛濺,曾給高飛「穿」過的人,除了上官談風外,忽自身上迸裂出數也數不清的傷口,像是被人割了無數道口子的水袋,迅速乾癟下去。
上官談風悶「哼」一聲,單膝著地,仔細一看,方可察覺到他的身上亦泛出了不少血絲,若非他功力深厚,早像其他人般爆體而亡。
如此詭異霸殺的功力,看得場中之人盡皆駭然!
戰雲飛看得既驚訝又大惑不解,高飛從何學來這一身詭異的功夫?又變得似連他都認不得?
無視周遭的腥風血雨,高飛足不點地,飛掠有如鬼魅,早把大仇人上官談風甩在身後,新目標是||龍若蘭!「女諸葛」!
龍若蘭駭然色變,再也壓制不下的恐懼之情,就流露在她那美艷的臉上,她知道,打一開始,高飛的目標就是她!
高飛最恨的人,也是她龍若蘭!
愛之亦深,恨之亦切!
出賣、欺騙,把高飛害到如今這個地步的,都是龍若蘭一手造成的,高飛當然把她恨透!
像是從地獄的深淵裡爬出來的厲鬼,「俠盜」高飛,龍若蘭以前的愛侶兼義兄,回來報仇了!
龍若蘭腳下不自由主的往後退去,口中嬌喝道:「十二鐵衛!給我攔下來人!」
一直未有動作的十二鐵衛同聲叱喝,成扇狀陣形圍向迎面而來的高飛,這十二人無一不是真正的好手,聯手起來威力更以幾何倍數遞增,即使武狂天或練獨行親至,想闖過這十二人都要大費一番手腳。
可是十二鐵衛這次出手,卻攔不到高飛。
攔不到,因為不論是掌勁、刀劍、槍矛、暗器,全都擊不到高飛身上,前者就像是只有形影而沒有實體的幽靈,人當然是攔不著「幽靈」的!
高飛在十二鐵衛中左拐右折,如入無人之境,速度一點也沒受到阻礙,這樣的身法,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根本不是人!是鬼魂!
只有鬼魂才有可能擁有這樣的身法!
龍若蘭看著高飛那張逐漸迫近的臉,曾經是那麼飛揚不羈的俊臉,現在已被仇恨和殺意所取代,一股濃厚的死亡氣息,就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直逼前者而去。
龍若蘭看著曾經是她愛人,現在則是把自己當成不共戴天的仇人眼神時,壓倒性的恐懼感再度擭緊了她的心臟,她尖聲驚叫道:「不要!大哥,救命啊!」
高飛是否會因為龍若蘭的求饒而住手?答案不得而知,因為另外一個人,就擋在了龍若蘭的身前。
如果是一般人,當然不可能阻的住高飛,但現在攔在高飛面前的,卻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如果要比起誰比較像幽靈,影子絕對不會比現在的高飛遜色。
龍若蘭望著眼前的黑色背影,喜出望外的道:「影子!」
她從來也沒想過見到影子會這麼讓她高興。
影子依舊包裹在一層看不透的黑暗之中,毫無起伏的冷淡聲調道:「這個女人現在還不能死……!」
他那無形的殺氣,竟連高飛也為之忌憚,自現身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停下了腳步。
高飛終於開口,沙啞生硬的聲音道:「誰也不能阻止我殺龍若蘭。」
影子道:「那你得要先過我這一關……」
「擋我者!死!」
高飛不再答話,身子脫絃利箭般直射而出,去勢甚快,看似就要穿過影子的身體。
影子冷「哼」一聲,身旁黑氣散的更烈更濃,黑氣竟像是有生命的觸腳,向高飛捲纏而來。
即連功力大進的高飛,也似乎不願被影子的黑氣纏上,身子橫移開去,從另一個角度,再向龍若蘭發動攻擊!
龍若蘭花容失色,但影子的身法竟不在高飛之下,黑影一閃,已再度護在龍若蘭身前。
高飛怒道:「滾||開||」
影子冷冷道:「你還沒這個資格!」
「啪!」
殺人者與救人者,終於在無可轉圜的餘地下,正面硬拚了一記。
高飛身子劇震,踉蹌倒跌,連退數丈。
影子的聲音還是一點也聽不出勝利的喜悅:「你只是仗著詭異的身法功力,造成暫時無人能制的假象,要論真實本領,你還差的遠呢!」
高飛好不容易才止住退勢,嘴角已逸出一抹血絲,還來不及抹去,十二鐵衛又已如狼似虎的殺到。
眼見高飛勢難倖免之時,戰雲飛忽如飛將軍般從天而降,喝道:「大哥!我來助你了!」
劍芒暴漲,旋飛一圈,硬是把來犯的敵人逼開。
戰雲飛橫劍落在高飛身旁,不惜以自己的身子為盾護住後者道:「大哥別怕!二哥也來了,我們兄弟聯手作戰,就算天羅地網也能殺得出去!」
能與高飛再次並肩作戰,戰雲飛的心裏確是無比喜悅。
高飛沙啞的道:「五……弟……」
戰雲飛狂喜道:「是啊!大哥,我是五弟!你認得我了?」
高飛道:「五弟……對……不……起……」
戰雲飛還沒來得及去想高飛這句話的真正意義,背後已傳來錐心刺痛,跟著才聽到「啪!」的一聲悶響,這樣的變故,實在讓戰雲飛駭然欲絕!原因是||
高飛竟向他出手?
高飛竟在他身後,向他驟施暗算!
戰雲飛作夢也沒想到他最敬愛的大哥竟會在他背後對他出手,猝不及防下,應聲中招,身子劇震,拋跌向十二鐵衛的方向。
而高飛就借著這一擊之力,和犧牲自己兄弟所換來阻住敵人一剎那的寶貴時間,飛掠而起,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殺龍若蘭!
高飛發出一聲悲憤交極的怒吼:「龍若蘭--!」
影子冷冷道:「不……知……所……謂……死……」
戰雲飛目眥欲裂,叫道:「大哥!」
號角聲再度響起。
※ ※ ※ ※ ※
一切都發生在剎那之間,結束在剎那之間。
當停頓的一切又開始動作之時,高飛全身濺血,斷線風箏般離地而起,帶著半聲啞嘶:「五弟……」
聲音忽軋然而絕。
戰雲飛大驚、大悲、大怒,神功陡發,劍氣激射,傷人無數。
高飛在他身後的那一擊,用意只是要將他推給追兵,阻住敵人,並未有真正傷到他,卻苦了那些以為有便宜可撿的鐵衛。
戰雲飛趕到高飛身旁時,後者早已氣絕身亡。
龍若蘭愣愣的站在原地,似被剛才的情景嚇得呆了,她的衣袍之上,還沾著幾滴高飛濺出的鮮血。
影子來到她身旁,以罕有的語氣問道:「妳還好吧?」
龍若蘭顯的有點失神,喃喃道:「你殺了他……」
影子淡淡道:「他要殺妳,我不能讓他殺妳,唯一解決的方法,就是殺了他。」
龍若蘭有點惱怒,也有點狼狽的道:「以你的本事,就算不用殺了他,也一樣可以阻止他不是嗎?你本來可以留他一命的!」
「我練的是殺人的功夫,不是救人的功夫。」影子冷冷道:「何況,戰場之上,本來就是你死我亡,今天你不殺他,明天他可能就反過來殺了你!妳不是事到如今才心軟吧?莊主……」
龍若蘭一震道:「你……你叫我甚麼?」
影子道:「我會現身出來救妳,就表示我已選擇站在妳這一邊,上官談風已經完蛋了,而妳則在莊內的士兵和天下群雄前,以事實證明了妳的領導實力,眼前這個亂局有大半原因是因妳而起,而能收拾殘局的,也只有妳。」
龍若蘭猶不可置信的道:「你……你說的是真的?」
「上官談風讓我來解決……」影子身子一閃,人已在五丈之外,但聲音卻仍清晰的像在龍若蘭耳旁道:「現在……去做妳該做的事吧!」
龍若蘭悵然若失的望著影子遠去的方向,第一次,她感覺到自己一點也不了解這個被譽為天下第一殺手的人,實在太莫測高深了!
但很快,這種心情便被興奮之情所取代,連影子也站在他這一邊,談笑山莊的莊主寶座,已是她囊中之物!
但當她把目光移到戰雲飛抱著的高飛身上時,眼神立刻轉為黯淡。
縱使她的眼光並不特別高明,她也一樣可以看得出來,戰雲飛手裡抱著的,不過是一具沒有氣息的屍體!
「俠盜」高飛終於在自己兄弟的懷抱裡,與世長辭。
第四十八章 梟雄末路
第四十八章 梟雄末路
「他媽的!影子!你死到哪裡去了?還不快來幫我!」
上官談風渾身浴血,披頭散髮,狼狽不堪的與四周一大群誓要致他於死地的敵人纏鬥,之前的皇者霸主氣勢,早已蕩然無存。
高飛的那一擊,不但使他身上多處負傷,更向旁人證實了他上官談風並不是不會倒的無敵霸者,他也是人,會受傷,會流血,也就會被殺死。
人同此心,群起而攻,螞蟻也可以擊倒大象!上官談風,你就去死吧!
眾人的殺力,被對上官談風的恨意提升三成,壓倒先前的恐懼,前仆後繼,此來彼往,誓殺上官談風。
猛虎難敵猴群,上官談風縱有一身蓋世絕學,也難敵敵人層層湧上的「殺浪」,不消片刻,他已是遍體鱗傷!
現在別說是殺死他最痛恨的樓雪衣,便要保命不死,也非易事。
上官談風在苦戰之中,四面楚歌,八面環敵,連他自己的親信,也因忙著與見人就殺的「末日瘋獸」周旋,而無暇援手,這時際,人人只能自求多福。
這時候,上官談風卻把影子恨透。
只有他才知道,如果影子願意的話,即使是面對千軍萬馬,他也可以來去自如。
他苦戰至今,卻仍未見影子援手,原因只有一個,除非後者已打算將自己放棄!
他和影子之間的真正關係,世上只有他兩人知悉,表面上,影子只是他的一個御用殺手,但真正的事實,也只有上官談風本人最清楚,少了影子,他根本不可能擁有今天的地位。
影子如要毀掉他,甚至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的辦到。
上官談風愈想心裡愈恐懼,難道……果真……連「他」也要背叛自己嗎?
這一分神,卻險些為自己帶來喪命之厄。
戰場對陣,就是一時的分心,也足以帶來致命危機。
「嗖!」
冷劍如電,偏又不帶半點風聲,就在上官談風沮喪苦惱之時,對著他背後冷不防的刺來,時間、方位、速度,無不掌握的恰到好處,出劍之人,絕對是精通偷襲暗殺的大行家啊!
「嗤!」
劍鋒入體,劇痛驚醒上官談風,也帶動他的本能反應,護體氣功隨心而發,劍身入體三分便被肌肉夾住,難再寸進,上官談風虎吼一聲,「大須彌菩提如是神功」全力發動,將偷襲的冷劍震成粉碎。
上官談風旋風般轉身,雙目殺意暴射,他要殺了這個斗膽偷襲他的鼠輩啊!
可惜來人的反應也不慢,一擊不中,偷襲者已全力飛退,料敵機先,是一個好殺手的首要條件,上官談風的「大風雷掌」也就劈不到他身上。
殺不到來人,但看見偷襲者的面貌,卻是讓上官談風大吃一驚!
「蒼狗?!」
上官談風幾乎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部下,他飼養的一條狗,竟然反過來咬殺主人了!
蒼狗邊退邊急忙的道:「莊主!這全是龍軍師的意思,不關小人的事,不關小人的事啊!」
上官談風畢竟是一代梟雄,剎那間便明白了一切,他怒極,也氣極。
「好個龍若蘭,賤人,竟想做反嗎?」
上官談風怒不可抑找尋龍若蘭的蹤跡,恰好龍若蘭也於此時向他望來,兩人的視線相遇,後者的眼中,此時正閃過一絲狡獪與得意的眼神。
「原來如此!本座明白了!」
上官談風把今日的局面,歸罪在龍若蘭與樓雪衣兩個人的陰謀之上,這一對狗男女聯合起來想要算計他!這樣的推測,其實是與事實有些出入的,因為龍若蘭其實根本不知道有樓雪衣這麼一個人的存在,而兩人的陰謀,也只是在恰好的情況下,發揮了完美的運作而已。
但不管怎樣,已被怒火衝失理智的上官談風就顧不了這許多,他誓要將龍若蘭和樓雪衣碎屍萬段,才能心甘啊!
就在這時,他猛然驚覺到剛才被蒼狗刺中的傷口,竟生出一種麻癢難當的感覺。
上官談風以手按住傷口,低頭一看,色變道:「雲南白家的『白麻』!」
「嘻……莊主果然好眼力,但不知是否您的功力也像眼光這麼好,逼得出這名列天下十大奇毒之一的『白麻』呢?」
得意的笑聲從遠處傳來,剛才還是一副可憐像的蒼狗,待肯定上官談風毒發之後,便換成一張囂狂的嘴臉,果然是反覆無常的小人啊!
上官談風大怒道:「狗種!即使本座中毒,也有能力先教你死上一萬次啊!」
雷霆大怒,上官談風顧不得再對付其他人,就算蒼狗躲到天涯海角,他也要先殺這條狗而後快!
上官談風衝入蒼狗剛才發話的方位,對著人群一掌全力劈出道:「賤種蒼狗!本座會要你為背叛付出代價!」
渾厚掌力分海般將人群切分成兩半,顯現出上官談風深不可測的功力,即使傷毒交加,蒼狗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呼!」「咻!」
就在上官談風極目尋找蒼狗蹤跡之時,兩條人影,以極快的速度,向他電射而至。
「還想暗算本座!自找死路!」
上官談風含怒出手,「大風雷掌」頓時將來犯者的身體擊成粉碎,但同時上官談風也發現不對,他所擊中的,根本是早已死去的冰冷屍體。
「綠草!黃花!」
上官談風定睛一看,從殘軀上認出亡者的身分,竟是他碩果僅存的兩個忠心部屬,睜大的眼神,流露出無限的怨恨與不甘,他倆沒有戰死在敵人的劍下,卻被「自己人」乘他們傷重之時偷襲身亡,屍體還被利用成為打擊主人的工具。若他倆地下有知,必是死也不能瞑目。
「哇!」
上官談風悔恨交加,心神激蕩之下,終於壓制不下毒傷,張口噴出一蓬黑血。
蒼狗該死的笑聲又於此時響起:「哈……!好可憐啊,莊主吐血了,可要好好保護身子,莫要傷了龍體啊!」
殺了心愛手下的人,還反過來取笑自己,上官談風要是還壓得住怒氣,那就有鬼!狂喝道:「蒼狗!你有種就出來與本座一戰,別再藏頭露尾,畏畏縮縮!」
蒼狗的聲音在人群中不斷遊移笑道:「不行啊!莊主,您的武功那麼高,我怎麼打得過你?還是等您毒發身亡後,蒼狗再來為您收屍吧!」
上官談風氣的幾乎要吐血,忽然眼前一黑,連忙運功鎮住毒性,知道自己因久戰加上一再動氣,功力損耗,已經漸難壓制住「白麻」的毒力。想到這裡,怒意消退,懼意漸起,在四面環敵,眾叛親離的局面下,他要是連自保之力也失去,那就難逃被亂刀分屍的命運啊!
到了這個時候,他首次生起「梟雄末路」的氣餒感覺。
可是這絲感覺,只不過在他心頭稍縱即逝,他甚至還來不及在臉上流露出一絲悔意來,他的想法已變成了||殺!殺光叛徒!
敵人雖多,也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蒼狗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人,龍若蘭的武功根本不足與他為敵,戰雲飛自有練獨行會牽制,樓雪衣則不知躲到哪裡去了,至於各大門派的群雄,他們光應付「末日獸人」就要自顧不暇了,哪還有空阻他?
只要給他殺了龍若蘭,先安內再攘外,一呼百應,哪個還敢再違逆他的意思?
何況,自己還有一張最後的王牌,一日影子與他真正的關係不想被自己公開,他就一日得保住自己。
只要可以保住勝局,扭轉乾坤,一旦讓他重執大權,到時候,他再來一個一個的報復!一個一個的凌遲虐殺!
他心中計議已定,殺性大起。
潛運神功,壓下毒性,自忖一時三刻內不致毒發,做好一切準備後,上官談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暴喝道:「叛徒龍若蘭,準備納命來吧!」
這一喝聲震全場,更顯示出上官談風仍有極高的戰鬥力,龍若蘭立即悚然色變。
他正要發動攻擊,忽然一道沉雄渾厚的聲音,就像刀一樣的切斷他的尾音:「上官談風,連橫是你所殺?」
上官談風色變道:「來者何人?」
來者不但敢直呼他的名字,發話者功力之高,更是他生平僅見。
冷冽如刀的聲音來得極快,在剎那間便已逼近到他身前道:「是要殺你為連橫報仇的人……」
聲音到,刀風也到。
一名九尺高的巨漢,手持十尺長的大刀,高舉過頭,威猛有如天神,向他砍至。
這招牌也似的奇景,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人能擁有,場中立有不少群雄認出來人身分,驚叫聲四起的道:
「武狂天?」
「『刀瘟』!」
「是『刀瘟』來了!」
武狂天暴喝道:「上官談風,為連橫償命來吧!」
一刀劈下,威猛的刀氣就如佛祖的五指山般壓制住底下人的動作,換做是次一級的高手,可能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就要任憑武狂天宰割啊!
可是上官談風也不是簡單的角色,他更不會毫無反抗的便死在武狂天刀下,眼見「悟」挾帶著開天闢地的威力斬至,上官談風臨危不亂,大喝一聲,雙掌一拍,竟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夾住了「悟」的刀鋒。
「噹!」
巨響激震,餘勁四散,兩道蓋世功力相互交擊,震的地面飛砂走石,石裂樹折。
武狂天自出道以來,除了其師慈悲外,還是第一次有人能單憑肉掌制住他的大刀,像他這等級數的高手,對於敵人一向是可遇而不可求,不由真心讚道:「好掌法!」
上官談風可沒武狂天那麼好心情,怒喝道:「武刀瘟!本座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要對本座下手?」
武狂天沉聲道:「我答應了連橫,如果他死了,我要繼承他的遺志,那就是親手殺你!」
上官談風訝道:「甚麼?」
武狂天喝道:「不必多言,納命來吧!」
功力再提,「解脫刀法」呼之欲出,上官談風只覺刀身上一股大力傳來,震得他雙掌彈開,同時「悟」似化成一條翻騰飛捲的風暴惡龍,攔腰向他斬至。
生死輪迴!
面對如此惡招,上官談風終露出畏懼之色,為求保命,他已不敢再有保留,左掌右指,「大風雷掌」和「暴雨神指」同時出擊,疾點在刀鋒之上。
「蓬!」
上官談風雄軀劇震,給不能完全化解的剩餘刀勁震飛如斷線風箏,退出十丈之外。
「接得好!再試我這一刀!」
武狂天毫無放過上官談風的意思,人刀合一,追斬而去,「一刀啟程」這次是定要送上官談風到西天,後者此時已全無反抗之力,面對這斬神劈佛的一刀,只能心道我命休矣。
刀鋒臨頭,上官談風面如死灰,縱有千般不甘,也只好閉目受死。
就在此時,冷笑倨傲的命令語氣在武狂天身後如春雷乍響道:「殺||不||得!」
武狂天的刀,當然絕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命令而停止,即使他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他也不會因此停刀。
可是他還是停刀,不只停刀,而且收刀;收刀是為了出刀,回身一刀往身後斬去。
因為他如果不收回這一刀,縱使能將上官談風斬於刀下,但他自己,卻要被身後利銳飛射的一劍貫穿心臟!
上官談風固然要殺,但武狂天還不至於狂到拿自己的性命來換殺他的機會。
「噹!」
一聲金鐵交鳴,星火四濺,武狂天擋開飛劍,能逼得武狂天不得不收招的劍,當然絕非凡品。
劍的主人從後趕上,一手執回配劍,劍的主人一襲白袍,英俊非凡,但他的一身殺氣,卻是讓人望而生畏。
劍是「阿鼻」,人是……
龍若蘭幾乎要氣得昏過去。他媽的!練獨行瘋了嗎?
「劍煞」練獨行手持配劍,橫劍護在上官談風身前傲笑道:「武兄,你要殺上官莊主,可也得先問我這個供奉答不答應啊?」
武狂天刀眉一皺,還未開口,十八道氣急敗壞的人影,已飛縱而來,將三人團團包圍住。
練獨行冷笑道:「你們這批禿驢,真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嗎?」
十八羅漢人人的臉上都是一副極為凝重的表情,他們與練獨行纏鬥甚久,卻一直取之不下。雖是如此,眾羅漢也一直以為自己與練「劍煞」之間的實力是旗鼓相當,至少練獨行是無力闖過少林最自豪的「十八羅漢大陣」。
沒想到與練獨行齊名的「刀瘟」一至,便將上官談風打的幾無還手之力,後者還差點就要變成武狂天的刀下亡魂,千鈞一髮間,一直困在陣中的練獨行就在他們眼前像變魔法般消失不見,並且飛劍救了上官談風一命。
眾僧這才醒悟,原來練獨行之前一直是「自願」被困,他如果真要走,十八羅漢大陣根本留他不住。
練獨行一直也把他們當成耍玩的對象,明白了這一點後,正所謂佛都有火,功力深厚,修為高深的少林寺十八羅漢,這次是動了真火了!
「阿彌陀佛!」十八羅漢為首的明悟大師道:「『劍煞』果然名不虛傳,但十八羅漢陣的百年威名,卻不能毀在貧僧等人之手,貧僧和師弟們還要向練施主討教最後一招。」
練獨行笑著搖頭道:「還是不要好啊!你們這批禿驢幫我熱身,也算盡心盡力了,我實在不想殺掉你們啊!」
此言一出,就連修為最好的明悟也忍不住色變,怒道:「施主欺我少林太甚,今天就要讓你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至理!」
「羅漢伏魔!」
明悟一聲令下,十八羅漢身形齊動,由最後一僧開始,後一人雙掌搭在前一人的肩頭上,如是者十八人連成一條「人鍊」,內力聯繫,互相貫通,十八人如同一體,功力卻是百倍提升,如此驚世駭俗的絕招,就是十八羅漢大陣的「羅漢伏魔」!
十八人串結而成的空前絕後掌力,由陣頭居首的明悟轟出,自信能毀天滅地的一擊,練獨行你如何能招架?
練獨行冷冷一笑,那是一抹象徵死亡與血腥的笑意。
「我給過你們生路,這是你們自己不要走的……」
練獨行不再冷笑,殺意卻急速升揚,忽的挺劍而上,抖出萬千劍影,劍光燦爛有如火樹銀花,炫耀奪目,卻又帶著濃厚的死亡氣息。
「亂皆可殺!」
連串激爆巨響中,練獨行冷冽的聲音仍是清楚的傳至每一個人耳中。
「人鍊」與「劍浪」乍分乍合,進似神龍翻騰,退若靈蛇竄動,看得旁觀群雄眼花撩亂,而激出的氣勁更是狂流飛洩,若被餘勁掃上,便是非死即傷,令眾人無法插手其中,更要忙不迭逃命般走避,只除了武狂天、上官談風這類特級高手,可以置身其中,卻意外的殺傷了不少不知「退避」為何物的獸人。
「碰!」
一聲勁若雷霆的爆響,練獨行與十八羅漢同時落回地面,仔細看,雙方的外表都似毫髮無傷,那麼這場戰事,究竟誰是勝利者?
「『劍煞』贏了。」
武狂天冷冷道,場中之人,以他功力最高,當然也是以他最早看出戰果。
剛剛練獨行與十八羅漢激戰之時,他有大好機會可以將上官談風斬於刀下,但他卻沒有這麼做,不是不能,而是不屑。
上官談風受傷、中毒在前,他這樣殺前者本不公平,既是練獨行要保他性命,那就讓他來吧!
殺了「劍煞」,再殺上官談風,該就不會有人講話了吧?
※ ※ ※ ※ ※
彷彿要印證他的說話,原本屹立如山的十八羅漢,忽然起了極輕微的抖顫,抖顫跟著變成動搖,緊扣的十指,再沒有力量搭在一起,因為已被斬下,眼、耳、鼻,紛紛脫落,數不清的傷口,換來無盡的痛楚。合十八人之力,竟也擋不住練獨行的一式「亂皆可殺」啊!
十八羅漢以明悟為首,一路「爆」個不停,鮮血迸濺,肢離破碎,難以分得清楚哪個部位屬誰,血肉模糊,怵目驚心。
練獨行長劍指天,神定氣閒,傲立一片狼藉血海中,當真有如一座絕世殺神。
上官談風狂喜道:「好!幹得好!練供奉,本座果然沒有用錯你,快為本座把這些叛徒敵人殺光,本座一定重重有賞!」
練獨行冷冷一笑,回身出劍。
上官談風作夢也沒想到練獨行竟會忽然對他出劍,連閃避的念頭都來不及起,「嗤」的一聲響,右肩一涼,已被「阿鼻」劍貫穿肩脯。
上官談風慘號道:「為……為甚麼?」
練獨行淡淡道:「練某始終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加入談笑山莊以來,你一直都算對我不薄,所以原先該刺在你心臟的一劍,就只廢去你一條右膀便算。」
上官談風恍然大悟道:「你……你也和龍若蘭那賤人……」
練獨行不讓上官談風有機會把話說完,倏地抽回長劍,再一掌拍在後者胸口上,將他擊出數丈。
他這樣做,卻不是為了要反口取上官談風性命,而是在救他。
因為身後之人的殺氣,已是如箭在絃。
武狂天冷冷道:「就算你廢他一臂,也不能阻止我殺他……」
練獨行緩緩轉身,站定,笑道:「既是我已經答應饒他一命,那今天,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以再傷上官談風一根汗毛。」
武狂天淡淡道:「那今天,我和你的最後一戰,就勢必不能避免。」
練獨行笑得極燦爛、極開心、極天真,頷首道:「對!」
第四十九章 天下有血 白日飛昇
第四十九章 天下有血 白日飛昇
姓名:「刀瘟」武狂天。
年齡:三十七歲。
武功:解脫刀法。
兵器:「悟」。
經歷:為「七絕武帝」武論尊一脈的第十九代傳人,其父武狂龍,為中興武家名聲,約戰「刀皇」公孫長笑,卻為後者的「十字刀法」給斬成四段,母親則因傷心過度,芳年早逝。武狂天小小年紀便飽嚐家破親亡、顛沛流離之苦,十四歲時,被「妙憎」慈悲見為難得奇才,收其為徒,傳授「解脫刀法」。六年後,向公孫長笑下戰書於其父敗亡的同一地點||拒鷹堐,交手一千招後,公孫長笑的「霸日」刀在武狂天臉上留下永不抹滅的十字傷痕,他的「一刀啟程」卻將「刀皇」剖成兩半。
從此以後,「刀皇」公孫長笑便在江湖上永遠除名,代之而起的是無人不知的新一代刀中霸主「刀瘟」武狂天。
武狂天自出道以來,身經大小戰役共二百一十七場,全勝,無敗績,唯一能與他打和的一人,便只有「劍煞」練獨行。
※ ※ ※ ※ ※
姓名:「劍煞」練獨行
年齡:三十四歲。
武功:判死劍式
兵器:阿鼻劍。
經歷:七歲習劍,九歲已卓然有成,十三歲時已能自創劍法,別出一格;十七歲時,親手殺師「魔劍」君無忌,奪其配劍「阿鼻」;阿鼻劍據說乃是一百年前的劍界奇才「魔師」獨孤宗所鑄,此劍魔性極烈,殺性奇重,由於染血太多,遂有此劍剋主之說,歷代得劍之主,大多落至不得善終的下場。
到練獨行奪得此劍,天賦殺性與劍身魔氣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使得練獨行的劍術修為,更是一日千里,短短半年內,連敗「破道神劍」柳小眉、「血河天劍」赤行風、「飛花雪劍」宮獨月、「開山巨劍」平中信……這些都是不得了、了不得的劍術名家。
練獨行敗他們,從未超過三招。
敗在練獨行劍下的,也向來是只有死路一條,從無活口。
天下能接練獨行「判死劍式」的前三招而未敗未死的,直至現在,也只有「刀瘟」武狂天一人而已。
這兩個人,就像是命中注定好的死敵,彼此之間只能容許一個人活下去。
※ ※ ※ ※ ※
武狂天注視練獨行,忽然像是有感而發的道:「到底,我們還是無可避免的走上這條路。」
練獨行笑道:「沒錯,你和我,始終都只有決戰這一條可走。」
武狂天道:「但這一戰仍可以延後,只要你不礙著我殺上官談風的路,我也不會管你當上談笑山莊的莊主。」
練獨行忽然大笑起來,狀甚歡愉:「不愧是我的宿敵,早就知道練某心中的盤算,可是『刀瘟』你還是太小看我練獨行了!『劍煞』所圖謀的,豈會只是一個小小的談笑山莊?而是整個武林,甚至整個天下!」
聽到練獨行這番具爆炸性的告白,武狂天仍是神色不動,淡淡道:「既你有此野心,你又何必要冒險戰我?你未必可以一定勝得到我,不是嗎……?」
練獨行冷笑道:「就算現在我不戰你,日後我展開掃蕩工作時,還是無可避免的會和你起上正面衝突。武狂天,不必再和我說道理了,你只須知道今日你若不能把我斬下,我就會把你刺死!只是這樣最簡單的理由,已經足夠。」
武狂天嘴角忽露出一絲微僅可察的笑意,道:「夠乾脆,看來我再說些甚麼,也是多餘……」
練獨行道:「沒錯!武狂天,話已說得太多,現在該是戰的時候了。」
武狂天頷首道:「好,那就來戰吧!」
「戰吧」兩個字猶在眾人耳旁之時,武狂天和練獨行兩個人已同時在場中消失無踪,接著半空中,竟傳來刀劍交擊的鏗然巨響。
群雄驚訝的隨聲望去,才發現兩人已不知何時,已不約而同的拔高十丈,人在半空,展開決戰。
「鏘鏗!」之音如爆竹般響起不絕於耳,中間沒有半點停頓。
一刀一劍,來往之間就像兩道閃電般交擊,此起彼落,全是以快打快,更兼兇猛無比,雙方都沒有半點保留。更由於勢均力敵,每攻對方一招,就要回手反守對方一招,誰都沒有本事快出半線來連攻對方兩招以上,其兇險激烈處,世間難尋!看得底下群雄人人屏氣止息,鴉雀無聲。
「噹!」
也不知交手過了多少招,兩人同時勁氣洪發,震開對方,拉遠距離。
練獨行手中劍芒大盛,劍鋒遙指武狂天,仰天笑道:「痛快!痛快!武兄確是我生平所遇最強對手,再用一般劍招,對武兄只會是一種污辱,武兄就來試試我的『判死劍式』吧!」
話一說完,人如蒼鷹橫空般在半空中反掠回來,劍勢一展,手中爆起千萬點銀光,有如長江決堤,又如天河倒洩,彷彿是集千軍萬馬聲勢於一人一劍之手的威力,全往武狂天湧去,把後者籠罩其中。
「亂皆可殺!」
練獨行的看家本領||「判死劍式」,以比之前打倒十八羅漢更驚人的威力,向著武狂天殺去。
放眼所及全被劍影掩蔽,武狂天卻是不慌不忙,不驚不亂,他大喝了一聲:「好!」雙手執「悟」,準備出招破招。
「解脫刀法」破「判死劍式」!
脫胎換骨!
巨刀一揮,簡單一招卻蘊有無比霸意和力量,甫一接觸,練獨行的判死劍氣已是潰不成軍,就如同刀切豆腐般銳利,刀氣不但破開劍網,餘勢更直劈而下,鋒利刀氣不但在地面砍出一條巨縫,更殺傷了不少底下走避不及的群眾,場面一時間便是變得混亂不堪、血肉橫飛啊!
刀劍至高境界一戰,甫一交手已是風雲變色,鬼哭神號。
※ ※ ※ ※ ※
兩人落回地面,背對而立,冷然無言。
「啪!」
練獨行左手握著的劍鞘,忽然自行爆成粉碎,碎片簌簌而下。
練獨行笑道:「好!武兄的刀法,比起棲異谷之時,又有進步,真是讓練某既感意外又驚喜啊!」
武狂天沒有馬上回答,沉默半晌,才冷冷道:「你也不差……」
話一說完,他背後的披風忽然裂成千百碎片,隨風飄飛,看來這一回合交手,竟是不分軒輊。
練獨行一聲長笑,回身出劍,「人皆可殺」刺向武狂天。
武狂天同時有所動作,一樣返身,出刀,「一刀啟程」疾劈練獨行。
「鏘!」
「悟」與「阿鼻」兩具神兵正面硬拚,狂飆似風暴般以兩人為中心向外圍激濺,聲勢驚人至極點,雙方退開。
練獨行人在飛退,手下不停,忽然一劍插入土中。
這突如其來的一劍,看得場中人人不知所然,莫名其妙。
武狂天卻不是那些不明所以的群眾,只見他面露凝重之色,忽然大喝一聲,身子直拔而起,一飛衝天。
與此同時,那些離戰圈較近的人們,忽然自腳底感到地下傳來的震動,當他們還以為這是地震之時,地面忽像是乾涸的河床一般龜裂開來,泥土竟化成一根根鋒利無比的劍山,破土而出,變起突然!成千百計的武林高手、山莊武士、末日瘋獸,就被密集無比的劍山穿體而過,有如是血肉地獄上的祭品!
原來是練獨行把「判死劍式」中的||反皆可殺,變招出擊,劍氣先深埋地底,再與土石結合化成具有實質的劍柱攻敵,能把劍氣運用至如此驚世駭俗的境界,「劍煞」練獨行果然是天下第一劍啊!
「哈……!怎麼了?武狂天!怎麼只顧閃避呢?難道你忘了怎麼還手了嗎?」
倔傲囂狂的笑聲,「反皆可殺」逼出的劍山實在太多也太密集,稍一不慎,便是開膛破腹之險,強如武狂天,也只得暫避其鋒,先退為上。
「武『刀瘟』!一直逃可不能破招啊,還手吧!還是你想害死更多的人啊?」
謔笑聲不斷從武狂天身後傳來,武狂天一直閃避,練獨行製造出來的劍山也就不斷追擊,被劍柱穿成「人串」的無辜死者也就愈多,淒厲慘嘶聲此起彼落,不分敵友,已有愈來愈多的人死在練獨行劍下。
但地獄般的慘景,卻不能打動武狂天堅如鐵石的心腸,為成絕世高手,他早將自己的心志鍛鍊的如同他的力量一樣可怕,外在的一切事物,都不可能動搖他內在的決定。
這一點,練獨行也是同樣。
他的退避,並不是為了畏懼,而是在等待,等待練獨行劍勢已老的時候,就是他反擊的時候。
而現在,那個時候到了。
「生死輪迴!」
像是龍捲風般的刀氣忽然降臨人世,無法用言語或文字形容的可怕威力,就如十級風暴般的席捲四周,把練獨行的劍山摧毀、劍氣吹散、劍招擊潰啊!
「轟!」
刀風劍影全部散去,第三回合的交手終於結束,回看武狂天,他雖然能破去練獨行的「反皆可殺」,但身上卻添了無數道縱橫交錯的傷口;而練獨行也不能倖免,自腰際到大腿,就被「生死輪迴」割出一道深達寸許的傷口啊!
練獨行面不改色,運指封穴、止血,失笑道:「好!只用前三式,果然是無法奈何武兄,那現在,『刀瘟』,你就準備好來接我最後一劍吧!」
話一說完,人如大鳥,飛升而起,這一拔竟就是十數丈高,而且去勢不止,二十丈……三十丈……練獨行不斷盤旋上升,愈升愈高……愈升愈高……四十丈……五十丈……!
已經超越了人類所能拔升的極限,比起練獨行現在所展現出來的身法而言,甚麼聞名天下的縱雲梯、雲龍八步、稍縱即逝、晝夜不捨步、凌波微步……等等,簡直就是小孩子在學走路的玩意!
這樣驚人的身法,卻讓底下的武狂天為之納悶尋思道:「他在幹甚麼?這樣的身法無疑是驚世駭俗,但卻會大量耗損真氣……是了!他就是全力施展這最後一劍,而在最脆弱的起手式時,只有在高不可及的半空才不會受到任何阻擾。」
武狂天的分析無疑是極有道理,但練獨行判死劍法的最後一式,其威力就是連武狂天也不能估計的可怕,只見此時只剩下一個小點的後者在空中舉劍朝天一指,在天空上的雲層,忽然像是被阿鼻劍給吸引過來似的,開始聚集在練獨行的四周。
奇景還不止於此,連在九天之上,或是更遠之處的雲層,竟也開始被牽動、拉扯,遠遠望去,被雲團簇擁的練獨行,就如天神下凡,蔚為奇觀!
還未出招,只是起手式已有如此驚世駭俗的威力,練獨行的最後一劍,到底會是如何可怕了?
場中所剩的倖存者,早把彼此之間的爭鬥忘掉,上千對眼睛只注視著九天之上的練獨行,等待著他發出那最後一劍,和看武狂天會如何破招。
武狂天目不轉睛,全神注意著練獨行的每一個動作,欲從中找尋後者如箭在絃的最後一劍,其中可能的破綻。
忽然,一樣微小的東西自天飄下,吸引住武狂天的注意。
「這……是雪,不,是冰雹!」
不過微塵般大的小東西卻讓武狂天臉色一變,接著場中之人也一一發現,驚叫起來,不是他們大驚小怪,而是六月天,江南一帶,竟會飄雪降雹,這可是百年難得一件的奇觀!
而在這剎那,武狂天已知道了冰雹的來由,和練獨行最後一劍的玄奧,這個發現令他感到自出生以來第一次的震驚感覺,他驚訝,因為他沒有想到世上竟有能發出如此一招的人存在。
沒有人能!包括他自己在內!
練獨行竟然做到了!
但不能發,並不代表就不能破,武狂天竭盡心思,要在練獨行爆發他那最後一劍驚鬼泣神的威力前,想到破招之法。
閉上雙目,用力去想……想啊想啊……一定要想出對策!
半空傳來練獨行囂狂的笑聲道:「哈哈哈……不愧是我『劍煞』的宿敵,武狂天!想來你已經感覺到我這最後一劍的劍意與威力之所在吧!」
已完成起手式的練獨行,九天之上,人如飛仙,雲團簇擁,飄雪冰雹,不斷自他身旁降下,這樣的他,也不知到底是人?還是神?
「『刀瘟』!我的宿敵,我雖然極希望這最後一劍能壓倒你,但又想你能找到破招之法……他媽的!我是不是一個婆媽矛盾的傢伙了?武狂天,你千萬莫要讓我失望啊!」
在說著粗口的同時,練獨行就道出了他的高傲,他的寂寞,在追求武道極峰的路程上,他最需要的,不是朋友,而是像武狂天那樣一個的對手啊!
而同樣走在這條路上的武狂天,就具有不會讓練獨行失望的實力,神情肅穆,雙手握刀,把雄厚無匹的功力迫發至極點,武狂天就要用他的全力,去接練獨行的最後一劍。
練獨行笑道:「沒錯!只有『刀瘟』你的全力,才有可能接下我這最後一劍,順便告訴底下的各位,此劍一出,鬼神辟易,萬物具滅,當然各位也不會例外,想活命的,就準備一起接劍吧!」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面露駭然之色,是怎樣的一招劍法?竟能誇口要在一瞬間滅盡在場的近千人之數。
龍若蘭粉臉煞白,嬌軀輕顫,練獨行此話,分明是連她也不顧。
「判死劍式最後一招||天下有血!」
說著最後一劍招式名稱的同時,練獨行把手中劍往下一刺,雲層頓起變化,冰雹愈聚愈大,再化成無數冰劍,以天崩之勢,傾洩而下……甚麼!原來練獨行這最後一劍||天下有血的奧秘就是……
「天下有血」竟能把天上的雲層化為千萬冰劍的從天而降,密封方圓百里的插向「刀瘟」和場中眾人,有如天譴浩劫般的威力,只會是來自地獄裡的一招,能在一瞬間盡屠千軍萬馬的一「劍」,「刀瘟」他……怎麼能抵擋了?
武狂天他能破招嗎?
不能!畢生所學,解脫刀法的前三式,沒有一招能破練獨行的這一記「天劍」,要破「天下有血」,除非是靠最後一式||白日飛昇吧!
可是「白日飛昇」就是武狂天還沒有完全領悟的一式刀招,那該怎麼辦是好了?莫非真要坐以待斃?
不可能!武狂天絕對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在冰劍臨頭之前,武狂天竟把雙目閉上,這是為甚麼?是「刀瘟」害怕了?還是他自知必死,乾脆閉目等死了?
不!只有武狂天他自己才知道,他閉目,是為了要用心去感受,用心去尋找破「劍煞」天劍的刀意||白日飛昇的刀意!
他找得到嗎?
「師兄!師父要我告訴你……破碎虛空,白日飛昇!」
就在武狂天全神投入破招刀意之時,似曾相識的聲音,就在他身後響起,是唐得的聲音!那和他在一起的,當然就是唐失了!
千鈞一髮間,唐家兄弟終於趕回地上,目睹練獨行那毀天滅地的一劍,唐得立刻明白,能解救場中眾人危機的,此時只有武狂天一人!
所以唐得想都不想,立刻喊出口訣。
唐得這兩句口訣對武狂天思索刀意有何幫助不得而知,只知道在唐得喊完話後,武狂天忽然巨軀一震,雙目猛睜,爆射出如有實質,空前奪目的精光。
「白日飛昇!」
雷霆虎吼爆發在眾人耳中的同時,武狂天人刀化成肉眼難及的一道白光,飛升而上,破入萬千冰劍中心。
「隆!」
震撼天地的巨響過後,武狂天赫然已破開重重冰劍,越到練獨行身後,看不見他怎樣破開冰劍,看不出兩人的絕強一招是如何交手,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兩人的一戰已經結束。
勝敗到底如何?
兩人就像是凝結住的停頓在半空中,練獨行微笑道:「好厲害的一刀,這就是解脫刀法的最後一式嗎?」
武狂天冷冷道:「沒錯!這就是解脫刀法的最後一式||白日飛昇。」
「白日飛昇!」練獨行浩嘆道:「這一刀,足可排入神級武學之列,流芳千古,練某敗得心服口服。」
武狂天淡淡道:「沒有你的『天下有血』,我絕對悟不出這最後一式的奧秘。」
練獨行微微一笑,不復言語。
而隨著兩人一戰的完結,練獨行的散勁,冰劍就如雨點般的灑下。而儘管「天下有血」的威力以因與「刀瘟」的硬拚而劇減,但冰劍的殺傷力仍是非常驚人,每一根都足有環臂般粗的冰劍,造成的死傷與破壞就比之前任何的決戰還要恐怖,整座談笑山莊幾被夷為平地,場中能生存下來的人,怕不會超過一百人,生存率不到全部的百分之一!
好可怕的「劍煞」!好可怕的「天下有血」!
但更可怕的,是能破「天下有血」的「刀瘟」武狂天!
※ ※ ※ ※ ※
隨著戰鬥的終結,兩人終於落回地面。
回看「劍煞」,雖然練獨行自認敗北,但在他身上,卻找不到甚麼明顯的傷痕啊?
而至於武狂天……他是否真能硬拚練獨行的最強一劍而毫髮無損呢?答案是沒可能!
「啪!」
清脆碎裂聲響起,武狂天的配刀「悟」,多年來與他寸步不離的神兵,赫然就在眾人眼前,斷折成一堆碎片。
斷掉的不只是武狂天的大刀,就連他的右臂,竟也齊肩截斷,掉落地面。
武狂天斷臂!
刀毀臂斷,這就是武狂天他接練獨行一劍的代價了!
斷臂後的武狂天,竟仍是一貫冷肅冰封般的表情,對地上自己的右臂連看也沒看上一眼,彷彿斷的不是自己的手臂一樣,冷冷轉身,踏步便走。
他要離開?
練獨行似笑似嘆的聲音自武狂天身後傳來道:「就是失去一臂,日後再不能全力使刀,武狂天你不但面不改色,更絕對無悔!你的人,就跟你的刀一樣,一旦劈下,永不回頭。」
武狂天道:「你有何心願?我可為你完成……」
練獨行失笑道:「武兄的好意,練某心領了,我『劍煞』的一生,既是無悔,也絕不願有任何事假手他人。」
武狂天微微一頓,道:「與練兄的這一戰,武某將畢生難忘。」
練獨行笑道:「很好!那『刀瘟』,我們就來世再戰了。」
話一說完,練獨行的整個身軀,赫然化為砂粒般分解潰散,微塵隨風而飛,飄向四方。原來剛才武狂天的一刀「白日飛昇」,含蘊「陽世奇經」的炙熱內力就把「劍煞」體內的水分完全蒸發,而剛猛無匹的內力更把對方震成真正的「粉碎」!
「白日飛昇」竟能使中招之人,有著像是傳說中得道兵解、羽化太虛的死法,練獨行說的沒有錯,敗在這一刀之下,他確是無怨無悔啊!
該是練獨行「骨灰」的砂塵隨風飄飛,有如瑞雪,看見這一幕的劫後餘生者,都泛起奇異無比的感受,一代劍中剎星,死法竟是如此淒美。
武狂天腳下不停,以沒有人能夠聽得到的低音自語道:「這樣的死法,該是很適合你……那就來世再戰吧,『劍煞』……」
第五十章 收成
第五十章 收成
已儼然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刀瘟」武狂天,在殺敗了宿敵「劍煞」練獨行後,在他的臉上仍然是找不到一絲勝利的喜悅,或是斷臂的悲傷,旁若無人的,武狂天步出談笑山莊。
刀、劍至高一戰,已經結束,但人世間還有太多的鬥爭,卻才正要開始。
「哈……」狂笑聲揚全場。
這道笑聲,卻讓場中的倖存者,人人色變。
「上官談風,你還未死?」
靠影子的保護,龍若蘭成為少數可以在練獨行判死劍式下活命的人之一,但當她驚魂甫定時,卻讓她聽到了最不想要聽到的人聲音。
上官談風滿頭散髮,一身血污,狀若瘋狂,仰天大笑道:「賤人!妳很想我去死嗎?本座就要妳第一個死啊!」
忽然動作,有如瘋虎般閃電往龍若蘭撲去。
龍若蘭一副有恃無恐的鎮定,會阻止上官談風的人太多了,她根本不用躭心。
果然,不需她親自出手,已有人為她攔下上官談風。
兩個曾經被她稱為兄弟的人,就同時出手,封住上官談風的去路。
戰雲飛的劍,唐得的拳,都今非昔比,相比起上官談風的此消彼長,對付後者絕對綽綽有餘。
「蓬!」
上官談風軀體劇震,被兩人聯手的雄厚氣牆,震得口噴鮮血,踉蹌後退。
兩人互望一眼,心中都湧起怪異無倫的感覺。
不到半年前,「風雨故人來」上官談風對他們而言還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位高權重,權傾朝野,不可一世。但如今,他倆卻親眼目睹和促成了前者的滅亡,世事多變,滄海桑田,莫過於此。
唐得向戰雲飛道:「五弟,你有見到大哥嗎?他該被你三哥放出來了!」
戰雲飛聞言一震!一度忍住的淚水再重新湧出道:「大哥他……死了!」
唐得劇震道:「甚麼?」
※ ※ ※ ※ ※
龍若蘭看見上官談風的狼狽相,真要打從心眼底笑出來,嬌笑道:「上官莊主,你連我的兄弟都打不過了,還想要殺我?下輩子吧!」
她是故意要激怒上官談風。
她說這番話的用意,就是要讓上官談風原本就過剩的血氣,一次直衝腦門。
最好是能把他氣死。
但就在她出言調侃上官談風之時,一道陰森森、冷冰冰的語音,也同時在她身旁響起。
「上官談風殺不了妳……那就讓我來吧!」
同時冷冽似能讓人血液凍結的勁風,襲體而來。
要不是有影子在,龍若蘭這次是必死無疑。
可是龍若蘭沒有死,因為黑影一閃,一直守護在龍若蘭身旁的影子,就為她擋下了這一記暗襲。
「啪!」
影子和偷襲者交換一招,兩人俱是一震!各退三步,竟是不分上下。
偷襲者||唐失雙目精光閃閃,冷冷笑道:「我很好奇……你一直維護這賤人,到底用心何在?」
影子不答,龍若蘭卻花容失色,訝道:「唐失!是你?」
「當然是我,不然還會是誰……」唐失道:「妳要為出賣過我們而付出代價,唐得和戰雲飛捨不得下手的,就讓我來做!」
龍若蘭嬌軀劇震,腳下不自由主後退數步,道:「原來二哥和五弟為我擋住上官談風,目的就是要讓你親手殺我!」
唐失冷笑道:「我殺妳不是為了任何人,而是為了自己殺妳!」
說罷再度飛身而上,其勢迅如鬼魅,但影子的身法也是不虞多讓,硬是又攔住了唐失。
唐失雙目殺氣大盛,冷哼道:「天下第一殺手,也會充當這賤人的走狗嗎?」
影子對唐失的譏諷充耳不聞,沉聲道:「見好就收,才能保住性命。」
唐失笑道:「有意思!看來在殺那賤人前,勢必得要先過你這一關了?就讓我來領教第一殺手是不是浪得虛名吧!」
人影一閃,唐失忽然已出現在影子左方,一爪往他頸側抓去。
影子冷「哼」一聲,身子疾退,又閃電般飛掠回來,手刀迎向唐失削來的一爪。
「砰!」
陰寒無比的勁風就在兩人四周激蕩開來。
唐失雙眼妖芒大盛,金光奪目,冷冷道:「倒要看看藏在黑暗底下的是甚麼見不得人的面孔。」
雙手四指揮運如飛,「死」、「兇」、「哭」,破世陰字三連彈,有如三道血光,全往影子射去。
影子似是知道厲害,不敢硬接,似無實體的身軀忽在空中收縮的像紙一樣薄,猶能彎曲不定,竟避過了唐失向不虛發的陰字,如此身法,實在讓人看得咋舌不已。
一直冷沉著一張臉的唐失,此時也不免流露訝異之色道:「好傢伙!你練的到底是甚麼武功?」
影子道:「你沒有知道的必要……」
唐失道:「以你的身手,絕不在上官談風或練獨行之下,為何甘心屈於人下?還為了那賤人背叛上官談風?」
影子仍是沉默不答。
唐失冷笑道:「你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
他的「辦法」就是要擒下或殺了影子,那就一了百了。
正要再度出擊時,影子已先他一步還手,他「還手」的招式也是奇詭無比,竟是把五指一伸,指尖暴脹數倍,有如五條黑蛇,向唐失電射而去。
唐失訝道:「黑煞罡氣!你是『九世魔帝』陰無形的傳人?」
說話之間,五道黑氣已如五條黑色長鞭般同時擊至。
唐失悶「哼」一聲,腳踩奇步,上半身迅速晃移,避開箭矢一般的黑氣攻擊。
沒料到黑氣一擊不中,竟聚而不散,前端插入土中,像是籠囚一般把唐失圍困起來,同一時間,濃烈的殺氣自上壓下,影子親身出擊了!
唐失眼見避無可避,大喝一聲,雙爪朝天,聚集十二成功力的一擊,迎上影子雙掌。
「蓬!」
氣勁激爆,巨響震天,殘餘氣流狂溢四散,有如風暴,唐失身子一震,自陰世奇經大成以來第一次給人擊倒地上,露出又驚又怒的表情。
他對影子的評價已是非常之高,但真到正面交手時,才知道對方的深藏不露,竟還在他的想像之上。
影子長嘯一聲,竟不乘此良機趕盡殺絕,反而退回龍若蘭身旁,像是忠心護主的良犬。
他不動手,卻有人為他動手。
最懂落井下石的蒼狗,已不待吩咐,提刀便上,要乘其病,摟其命。
他公然對上官談風揭起反叛之旗,也就等於將一切都壓在龍若蘭身上,龍若蘭一旦身亡,他的一切榮華富貴都成泡影,甚至死無葬身之地!以他的立場而言,自然是不能讓任何人殺掉他的大靠山。
可是唐失的武功實在太高,而且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如果不是見唐失在影子手上吃了大虧,他還真不敢對唐失下手。
蒼狗的武功也許不算頂尖,可是論卑鄙下流,絕對是穩坐第一把交椅;白雲、綠草、黃花,都是給他暗算身亡,上官談風武功遠勝於他,也差點就折在他手下。
他的成功,就是在於他能把握時機,再一擊中的。
就像現在,他就看準了唐失血氣未復,經脈失調,正是給他一擊必殺的大好良機。
只要能殺掉唐失,龍若蘭那裡必又是大功一件。
經此一役後,談笑山莊元氣大傷,高手盡喪,龍若蘭就算坐上莊主寶座,也不得不重用他蒼狗。
想到這裡,手中刀去得更急更快,似恨不得一口氣殺掉唐失。
可是唐失縱失還手之力,也不會是任人宰割的角色,他那沙漏狀的眼瞳,忽然爆射出詭異的接近恐怖的金色妖芒。
蒼狗目光與唐失妖芒接觸,忽然如受雷殛,血色盡退,連手中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也渾然不知,嘶聲道:「你……你是……」
唐失冷冷道:「見我陰差……還不下拜……」
蒼狗額上冷汗直冒,像是見到世上最不可置信的東西道:「你……不可能……陰世門……真有存在嗎?」
唐失長吟道:「陽世有道,陰世無道;唯我邪宗,萬世惡崇……」
蒼狗慘叫道:「『陰皇』!」
蒼狗像見到鬼似的,臉上帶著驚駭欲絕的表情,轉身便逃。
唐失望著蒼狗的背影,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 ※ ※ ※
龍若蘭眼見蒼狗幾乎要把唐失手刃刀下,卻又給後者三兩句莫名其妙的話給嚇跑,她對唐失已深深忌憚,更對蒼狗的無能深惡痛絕,正幾乎要咬碎銀牙之際,黑影一閃,影子已回到她身旁。
她這才有了真正踏實安全的感覺。
高飛、練獨行先後戰死,她身旁,實在是需要一個武功高強的男人來保護她。
影子正好有這種資格,而他屢次救龍若蘭於生死關頭之際,也是不爭的事實。
龍若蘭以無比感動的聲調對影子道:「影子,原來你才是我真正可以倚靠的男人,從今日開始,有我龍若蘭的一日,必不會虧待了你。」
影子悶「哼」一聲,語音竟變得異常沙啞道:「危機未除,妳還是先思索怎麼度過眼前這一關吧!」
龍若蘭訝道:「你受了傷?」
影子低聲道:「唐失的陰世真氣果非易與,但妳絕不能讓人看出來我受了傷,現在場中的實力,反而是以小五義三人最高,妳要想個辦法,讓他們三人不再找妳尋仇,否則我也未必保妳得住。」
龍若蘭美目一轉,已毅然道:「只要上官談風一死,我就有辦法讓他們停手。」
影子道:「可是現在唐失對妳虎視眈眈的情況下,我根本沒辦法分身去對付他。」
龍若蘭露出一個殺氣騰騰、恰如銀瓶破鐵騎突的笑容道:「不用你動手,我的義兄弟自會為我們代勞!」
可是龍若蘭這次是估計錯誤了。
唐得雖在戰場之中,他的心卻還是只放在唐失一個人身上。
當他瞥見唐失被影子擊倒在地時,立時臉色大變,無心戀戰。
唐得囁嚅著向戰雲飛道:「五弟……我……這個……」
戰雲飛露出一個諒解的笑容道:「我明白的,沒關係,二哥,你去吧!三哥他也是我的兄弟啊。」
唐得喜道:「五弟!你是說真的?」
戰雲飛頷首道:「告訴三哥,我從沒怪過他。」
唐得喜出望外的道:「知……知道了!我這就去跟他講!」
話未說完,他已連跑帶跳的趕去支援唐失了。
戰雲飛失笑搖頭,但隨即想起已故的高飛和生死不明的戰劍飛,神情一黯。
然後他就看見上官談風。
窮途末路,狼狽不堪,猶做困獸之鬥的上官談風。
戰雲飛感概萬千,搖頭嘆道:「這又是何苦來由?」
上官談風滿臉血污,左掌甫擊斃了一個想乘他重傷之時撿便宜的偷襲者,殺氣騰騰,有如修羅轉世,盯著戰雲飛冷冷道:「本座一定要幹掉龍若蘭那賤人,誰都不能阻我!」
戰雲飛道:「你要殺她,我卻要殺你為高飛大哥報仇,這筆債該怎麼算好?」
上官談風冷哼道:「高飛是影子所殺,這裡人人皆見,你不去找他算賬,反而要向本座報仇,焉有是理?」
戰雲飛沉聲道:「如果大哥不是給你囚禁起來,他就不一定會死在談笑山莊,大哥的死,你絕對難辭其咎!」
上官談風仰天厲笑,聲如夜梟:「你說怎麼便怎麼吧!本座此刻,早已不懼與天下人為敵!」
戰雲飛雙目殺機一閃又逝,終於還是嘆道:「你走吧!我不想殺你!」
上官談風厲聲道:「本座豈會要你這後生小輩留情?你不殺我,我也要殺你!」
倏地衝前,他右臂已被練獨行所廢,只能以左掌發勁,但威力不減,對著戰雲飛迎面便是一掌劈下。
戰雲飛皺眉道:「執迷不悟,無可救藥!」
阿難劍遞出,一招「宅心仁厚」封住中宮,再一招「捨己為人」斬斷上官談風掌勁,最後再以「推己及人」一劍反攻上官談風。
這一式三劍,連消帶打,正是戰雲飛從「穹蒼寶鑑」中悟得的精義。
戰雲飛自得納蘭蓋世傳予「穹蒼寶鑑」後,其功力已可直追上官談風、武狂天、練獨行這些特級高手,但這一點事實,就是連他本人也不清楚,所以上官談風才會流於輕心,而在受傷中毒、功力大退的情況下與戰雲飛交手,吃虧是必然的結果。
上官談風凌厲無匹的掌勁,卻被戰雲飛化解於無形,他還來不及大吃一驚,一道如春風般和煦清爽的劍氣,已迎面吹至,這道劍氣是那麼的溫和不帶一絲殺氣,只有如聖人先賢的循循善誘,使他一時之間,竟然忘了閃躲。
「嗤!」
眼看這一劍就可以把上官談風立斃當場,卻在千鈞一髮間,戰雲飛的眼裡閃過一絲猶豫之色,把手一偏,劍鋒就只刺入上官談風肩膀。
「啊!」
上官談風吃痛大吼,如痴如狂,全力一掌反擊,正中戰雲飛。
「碰!」
戰雲飛身子劇震,整個胸膛似要陷下去的怵目驚心,狂噴出一大蓬鮮血,染紅了上官談風整個半身,人如斷線風箏般飛出老遠。
這一巨變,把正要扶起唐失的唐得嚇的魂飛魄散,驚叫道:「五弟!」
連唐失也動了罕見的怒氣,向唐得斥道:「你看!誰要你來多管閒事?這下可好,五弟被你害死了!」
唐得再也顧不得唐失的斥罵,急忙衝向戰雲飛落下的方向,口中喃喃唸道:「五弟!你不要死!你千萬不能死!我來救你了,五弟……」
唐失翻身而起,雙目殺機大盛,先望了影子一眼,恨恨道:「我們的賬,就留待改日再算。」
人影一閃,人已如鬼魅般撲向上官談風,留下冷冷的話語道:「上官談風,給我五弟賠命來!」
上官談風狂笑道:「哈……殺!殺!殺!都給我去死吧!」
「蓬!」
兩人如兩道電光般,交擊在一起,乍合倏分。
上官談風悶「哼」一聲,全身濺血,滾倒地上,傷上加傷。
唐失飛掠回來,足不點地,一爪便往後者腦門抓去。
上官談風再無還手之力,只能倒在地上,氣急敗壞喝道:「他媽的!上官……你敢見死不救!」
上官?
生死關頭,上官談風是在叫哪個上官?是誰可以幫到他了?
唐失正要一抓捏碎上官談風腦門之際,心中警兆忽生,硬生生將去勢煞住,反縱出三丈外,避開險些要將他釘在地上的黑色氣箭。
影子身上的黑氣,此時竟散發得空前濃烈,有如一張黑色天羅,從天而降,覆蓋住上官談風方圓十丈。
上官談風撐起上半身,狠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棄我於不顧……」
影子冷「哼」一聲,黑光一閃,反掌竟往上官談風切下。
沒料上官談風似是也早防到他這一手,舉掌相迎,「轟」地一聲!兩道無匹掌力凝在半空,互抵不動。
上官談風吼道:「你真要過橋抽板!」
影子低低的、冷冷的、淡淡的道:「你自己說……你對我還有甚麼用?」
上官談風臉色漲紅,雙目盡赤,正要拚死發出最後一擊,忽然、突然、驟然,他覺得胸口一涼,他偏頭去看,這才見到右脅正穿過一支似玉非玉、白晰無暇、秀美絕倫的劍尖。
劍尖一閃不見。
鮮血卻如箭湧出。
上官談風這才知道自己中了一劍,劍且穿心而過,他以手捂住胸膛,發出咆哮似的半聲悶吼:「樓雪衣!」
在上官談風身後暗算他的,正是一直未有現身的「劍侯」樓雪衣。
影子第一眼落在染著上官談風鮮血的那把玉劍之上,身子一震、失聲道:「聖劍絕式?!」
樓雪衣朝影子一笑道:「是『雷電式』,上官先生莫怪。」
影子聽了樓雪衣的話,兩眼底竟生出一種無比怨毒、狠毒、陰毒的目光來,彷彿對面的樓雪衣與他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讓人不寒而懼。
樓雪衣卻遽然收劍,瀟灑一笑,人如驚鴻,倒縱而起,反手一劍,竟配合無間的正好收入迎上來的鞘兒手中劍鞘,發出「鏘!」的一聲清響,樓雪衣道:「回去吧,鞘兒。」
提起鞘兒,騰飛半空,翻過殘牆,轉瞬不見。
一時間,竟然誰都沒想到要攔住樓雪衣,為上官談風報仇。
上官談風緩緩屈膝、跪倒,慘笑半聲,像傷盡了心:「你好狠……」
聲音啞然而絕。
已儼然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刀瘟」武狂天,在殺敗了宿敵「劍煞」練獨行後,在他的臉上仍然是找不到一絲勝利的喜悅,或是斷臂的悲傷,旁若無人的,武狂天步出談笑山莊。
刀、劍至高一戰,已經結束,但人世間還有太多的鬥爭,卻才正要開始。
「哈……」狂笑聲揚全場。
這道笑聲,卻讓場中的倖存者,人人色變。
「上官談風,你還未死?」
靠影子的保護,龍若蘭成為少數可以在練獨行判死劍式下活命的人之一,但當她驚魂甫定時,卻讓她聽到了最不想要聽到的人聲音。
上官談風滿頭散髮,一身血污,狀若瘋狂,仰天大笑道:「賤人!妳很想我去死嗎?本座就要妳第一個死啊!」
忽然動作,有如瘋虎般閃電往龍若蘭撲去。
龍若蘭一副有恃無恐的鎮定,會阻止上官談風的人太多了,她根本不用躭心。
果然,不需她親自出手,已有人為她攔下上官談風。
兩個曾經被她稱為兄弟的人,就同時出手,封住上官談風的去路。
戰雲飛的劍,唐得的拳,都今非昔比,相比起上官談風的此消彼長,對付後者絕對綽綽有餘。
「蓬!」
上官談風軀體劇震,被兩人聯手的雄厚氣牆,震得口噴鮮血,踉蹌後退。
兩人互望一眼,心中都湧起怪異無倫的感覺。
不到半年前,「風雨故人來」上官談風對他們而言還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位高權重,權傾朝野,不可一世。但如今,他倆卻親眼目睹和促成了前者的滅亡,世事多變,滄海桑田,莫過於此。
唐得向戰雲飛道:「五弟,你有見到大哥嗎?他該被你三哥放出來了!」
戰雲飛聞言一震!一度忍住的淚水再重新湧出道:「大哥他……死了!」
唐得劇震道:「甚麼?」
※ ※ ※ ※ ※
龍若蘭看見上官談風的狼狽相,真要打從心眼底笑出來,嬌笑道:「上官莊主,你連我的兄弟都打不過了,還想要殺我?下輩子吧!」
她是故意要激怒上官談風。
她說這番話的用意,就是要讓上官談風原本就過剩的血氣,一次直衝腦門。
最好是能把他氣死。
但就在她出言調侃上官談風之時,一道陰森森、冷冰冰的語音,也同時在她身旁響起。
「上官談風殺不了妳……那就讓我來吧!」
同時冷冽似能讓人血液凍結的勁風,襲體而來。
要不是有影子在,龍若蘭這次是必死無疑。
可是龍若蘭沒有死,因為黑影一閃,一直守護在龍若蘭身旁的影子,就為她擋下了這一記暗襲。
「啪!」
影子和偷襲者交換一招,兩人俱是一震!各退三步,竟是不分上下。
偷襲者||唐失雙目精光閃閃,冷冷笑道:「我很好奇……你一直維護這賤人,到底用心何在?」
影子不答,龍若蘭卻花容失色,訝道:「唐失!是你?」
「當然是我,不然還會是誰……」唐失道:「妳要為出賣過我們而付出代價,唐得和戰雲飛捨不得下手的,就讓我來做!」
龍若蘭嬌軀劇震,腳下不自由主後退數步,道:「原來二哥和五弟為我擋住上官談風,目的就是要讓你親手殺我!」
唐失冷笑道:「我殺妳不是為了任何人,而是為了自己殺妳!」
說罷再度飛身而上,其勢迅如鬼魅,但影子的身法也是不虞多讓,硬是又攔住了唐失。
唐失雙目殺氣大盛,冷哼道:「天下第一殺手,也會充當這賤人的走狗嗎?」
影子對唐失的譏諷充耳不聞,沉聲道:「見好就收,才能保住性命。」
唐失笑道:「有意思!看來在殺那賤人前,勢必得要先過你這一關了?就讓我來領教第一殺手是不是浪得虛名吧!」
人影一閃,唐失忽然已出現在影子左方,一爪往他頸側抓去。
影子冷「哼」一聲,身子疾退,又閃電般飛掠回來,手刀迎向唐失削來的一爪。
「砰!」
陰寒無比的勁風就在兩人四周激蕩開來。
唐失雙眼妖芒大盛,金光奪目,冷冷道:「倒要看看藏在黑暗底下的是甚麼見不得人的面孔。」
雙手四指揮運如飛,「死」、「兇」、「哭」,破世陰字三連彈,有如三道血光,全往影子射去。
影子似是知道厲害,不敢硬接,似無實體的身軀忽在空中收縮的像紙一樣薄,猶能彎曲不定,竟避過了唐失向不虛發的陰字,如此身法,實在讓人看得咋舌不已。
一直冷沉著一張臉的唐失,此時也不免流露訝異之色道:「好傢伙!你練的到底是甚麼武功?」
影子道:「你沒有知道的必要……」
唐失道:「以你的身手,絕不在上官談風或練獨行之下,為何甘心屈於人下?還為了那賤人背叛上官談風?」
影子仍是沉默不答。
唐失冷笑道:「你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
他的「辦法」就是要擒下或殺了影子,那就一了百了。
正要再度出擊時,影子已先他一步還手,他「還手」的招式也是奇詭無比,竟是把五指一伸,指尖暴脹數倍,有如五條黑蛇,向唐失電射而去。
唐失訝道:「黑煞罡氣!你是『九世魔帝』陰無形的傳人?」
說話之間,五道黑氣已如五條黑色長鞭般同時擊至。
唐失悶「哼」一聲,腳踩奇步,上半身迅速晃移,避開箭矢一般的黑氣攻擊。
沒料到黑氣一擊不中,竟聚而不散,前端插入土中,像是籠囚一般把唐失圍困起來,同一時間,濃烈的殺氣自上壓下,影子親身出擊了!
唐失眼見避無可避,大喝一聲,雙爪朝天,聚集十二成功力的一擊,迎上影子雙掌。
「蓬!」
氣勁激爆,巨響震天,殘餘氣流狂溢四散,有如風暴,唐失身子一震,自陰世奇經大成以來第一次給人擊倒地上,露出又驚又怒的表情。
他對影子的評價已是非常之高,但真到正面交手時,才知道對方的深藏不露,竟還在他的想像之上。
影子長嘯一聲,竟不乘此良機趕盡殺絕,反而退回龍若蘭身旁,像是忠心護主的良犬。
他不動手,卻有人為他動手。
最懂落井下石的蒼狗,已不待吩咐,提刀便上,要乘其病,摟其命。
他公然對上官談風揭起反叛之旗,也就等於將一切都壓在龍若蘭身上,龍若蘭一旦身亡,他的一切榮華富貴都成泡影,甚至死無葬身之地!以他的立場而言,自然是不能讓任何人殺掉他的大靠山。
可是唐失的武功實在太高,而且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如果不是見唐失在影子手上吃了大虧,他還真不敢對唐失下手。
蒼狗的武功也許不算頂尖,可是論卑鄙下流,絕對是穩坐第一把交椅;白雲、綠草、黃花,都是給他暗算身亡,上官談風武功遠勝於他,也差點就折在他手下。
他的成功,就是在於他能把握時機,再一擊中的。
就像現在,他就看準了唐失血氣未復,經脈失調,正是給他一擊必殺的大好良機。
只要能殺掉唐失,龍若蘭那裡必又是大功一件。
經此一役後,談笑山莊元氣大傷,高手盡喪,龍若蘭就算坐上莊主寶座,也不得不重用他蒼狗。
想到這裡,手中刀去得更急更快,似恨不得一口氣殺掉唐失。
可是唐失縱失還手之力,也不會是任人宰割的角色,他那沙漏狀的眼瞳,忽然爆射出詭異的接近恐怖的金色妖芒。
蒼狗目光與唐失妖芒接觸,忽然如受雷殛,血色盡退,連手中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也渾然不知,嘶聲道:「你……你是……」
唐失冷冷道:「見我陰差……還不下拜……」
蒼狗額上冷汗直冒,像是見到世上最不可置信的東西道:「你……不可能……陰世門……真有存在嗎?」
唐失長吟道:「陽世有道,陰世無道;唯我邪宗,萬世惡崇……」
蒼狗慘叫道:「『陰皇』!」
蒼狗像見到鬼似的,臉上帶著驚駭欲絕的表情,轉身便逃。
唐失望著蒼狗的背影,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 ※ ※ ※
龍若蘭眼見蒼狗幾乎要把唐失手刃刀下,卻又給後者三兩句莫名其妙的話給嚇跑,她對唐失已深深忌憚,更對蒼狗的無能深惡痛絕,正幾乎要咬碎銀牙之際,黑影一閃,影子已回到她身旁。
她這才有了真正踏實安全的感覺。
高飛、練獨行先後戰死,她身旁,實在是需要一個武功高強的男人來保護她。
影子正好有這種資格,而他屢次救龍若蘭於生死關頭之際,也是不爭的事實。
龍若蘭以無比感動的聲調對影子道:「影子,原來你才是我真正可以倚靠的男人,從今日開始,有我龍若蘭的一日,必不會虧待了你。」
影子悶「哼」一聲,語音竟變得異常沙啞道:「危機未除,妳還是先思索怎麼度過眼前這一關吧!」
龍若蘭訝道:「你受了傷?」
影子低聲道:「唐失的陰世真氣果非易與,但妳絕不能讓人看出來我受了傷,現在場中的實力,反而是以小五義三人最高,妳要想個辦法,讓他們三人不再找妳尋仇,否則我也未必保妳得住。」
龍若蘭美目一轉,已毅然道:「只要上官談風一死,我就有辦法讓他們停手。」
影子道:「可是現在唐失對妳虎視眈眈的情況下,我根本沒辦法分身去對付他。」
龍若蘭露出一個殺氣騰騰、恰如銀瓶破鐵騎突的笑容道:「不用你動手,我的義兄弟自會為我們代勞!」
可是龍若蘭這次是估計錯誤了。
唐得雖在戰場之中,他的心卻還是只放在唐失一個人身上。
當他瞥見唐失被影子擊倒在地時,立時臉色大變,無心戀戰。
唐得囁嚅著向戰雲飛道:「五弟……我……這個……」
戰雲飛露出一個諒解的笑容道:「我明白的,沒關係,二哥,你去吧!三哥他也是我的兄弟啊。」
唐得喜道:「五弟!你是說真的?」
戰雲飛頷首道:「告訴三哥,我從沒怪過他。」
唐得喜出望外的道:「知……知道了!我這就去跟他講!」
話未說完,他已連跑帶跳的趕去支援唐失了。
戰雲飛失笑搖頭,但隨即想起已故的高飛和生死不明的戰劍飛,神情一黯。
然後他就看見上官談風。
窮途末路,狼狽不堪,猶做困獸之鬥的上官談風。
戰雲飛感概萬千,搖頭嘆道:「這又是何苦來由?」
上官談風滿臉血污,左掌甫擊斃了一個想乘他重傷之時撿便宜的偷襲者,殺氣騰騰,有如修羅轉世,盯著戰雲飛冷冷道:「本座一定要幹掉龍若蘭那賤人,誰都不能阻我!」
戰雲飛道:「你要殺她,我卻要殺你為高飛大哥報仇,這筆債該怎麼算好?」
上官談風冷哼道:「高飛是影子所殺,這裡人人皆見,你不去找他算賬,反而要向本座報仇,焉有是理?」
戰雲飛沉聲道:「如果大哥不是給你囚禁起來,他就不一定會死在談笑山莊,大哥的死,你絕對難辭其咎!」
上官談風仰天厲笑,聲如夜梟:「你說怎麼便怎麼吧!本座此刻,早已不懼與天下人為敵!」
戰雲飛雙目殺機一閃又逝,終於還是嘆道:「你走吧!我不想殺你!」
上官談風厲聲道:「本座豈會要你這後生小輩留情?你不殺我,我也要殺你!」
倏地衝前,他右臂已被練獨行所廢,只能以左掌發勁,但威力不減,對著戰雲飛迎面便是一掌劈下。
戰雲飛皺眉道:「執迷不悟,無可救藥!」
阿難劍遞出,一招「宅心仁厚」封住中宮,再一招「捨己為人」斬斷上官談風掌勁,最後再以「推己及人」一劍反攻上官談風。
這一式三劍,連消帶打,正是戰雲飛從「穹蒼寶鑑」中悟得的精義。
戰雲飛自得納蘭蓋世傳予「穹蒼寶鑑」後,其功力已可直追上官談風、武狂天、練獨行這些特級高手,但這一點事實,就是連他本人也不清楚,所以上官談風才會流於輕心,而在受傷中毒、功力大退的情況下與戰雲飛交手,吃虧是必然的結果。
上官談風凌厲無匹的掌勁,卻被戰雲飛化解於無形,他還來不及大吃一驚,一道如春風般和煦清爽的劍氣,已迎面吹至,這道劍氣是那麼的溫和不帶一絲殺氣,只有如聖人先賢的循循善誘,使他一時之間,竟然忘了閃躲。
「嗤!」
眼看這一劍就可以把上官談風立斃當場,卻在千鈞一髮間,戰雲飛的眼裡閃過一絲猶豫之色,把手一偏,劍鋒就只刺入上官談風肩膀。
「啊!」
上官談風吃痛大吼,如痴如狂,全力一掌反擊,正中戰雲飛。
「碰!」
戰雲飛身子劇震,整個胸膛似要陷下去的怵目驚心,狂噴出一大蓬鮮血,染紅了上官談風整個半身,人如斷線風箏般飛出老遠。
這一巨變,把正要扶起唐失的唐得嚇的魂飛魄散,驚叫道:「五弟!」
連唐失也動了罕見的怒氣,向唐得斥道:「你看!誰要你來多管閒事?這下可好,五弟被你害死了!」
唐得再也顧不得唐失的斥罵,急忙衝向戰雲飛落下的方向,口中喃喃唸道:「五弟!你不要死!你千萬不能死!我來救你了,五弟……」
唐失翻身而起,雙目殺機大盛,先望了影子一眼,恨恨道:「我們的賬,就留待改日再算。」
人影一閃,人已如鬼魅般撲向上官談風,留下冷冷的話語道:「上官談風,給我五弟賠命來!」
上官談風狂笑道:「哈……殺!殺!殺!都給我去死吧!」
「蓬!」
兩人如兩道電光般,交擊在一起,乍合倏分。
上官談風悶「哼」一聲,全身濺血,滾倒地上,傷上加傷。
唐失飛掠回來,足不點地,一爪便往後者腦門抓去。
上官談風再無還手之力,只能倒在地上,氣急敗壞喝道:「他媽的!上官……你敢見死不救!」
上官?
生死關頭,上官談風是在叫哪個上官?是誰可以幫到他了?
唐失正要一抓捏碎上官談風腦門之際,心中警兆忽生,硬生生將去勢煞住,反縱出三丈外,避開險些要將他釘在地上的黑色氣箭。
影子身上的黑氣,此時竟散發得空前濃烈,有如一張黑色天羅,從天而降,覆蓋住上官談風方圓十丈。
上官談風撐起上半身,狠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棄我於不顧……」
影子冷「哼」一聲,黑光一閃,反掌竟往上官談風切下。
沒料上官談風似是也早防到他這一手,舉掌相迎,「轟」地一聲!兩道無匹掌力凝在半空,互抵不動。
上官談風吼道:「你真要過橋抽板!」
影子低低的、冷冷的、淡淡的道:「你自己說……你對我還有甚麼用?」
上官談風臉色漲紅,雙目盡赤,正要拚死發出最後一擊,忽然、突然、驟然,他覺得胸口一涼,他偏頭去看,這才見到右脅正穿過一支似玉非玉、白晰無暇、秀美絕倫的劍尖。
劍尖一閃不見。
鮮血卻如箭湧出。
上官談風這才知道自己中了一劍,劍且穿心而過,他以手捂住胸膛,發出咆哮似的半聲悶吼:「樓雪衣!」
在上官談風身後暗算他的,正是一直未有現身的「劍侯」樓雪衣。
影子第一眼落在染著上官談風鮮血的那把玉劍之上,身子一震、失聲道:「聖劍絕式?!」
樓雪衣朝影子一笑道:「是『雷電式』,上官先生莫怪。」
影子聽了樓雪衣的話,兩眼底竟生出一種無比怨毒、狠毒、陰毒的目光來,彷彿對面的樓雪衣與他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讓人不寒而懼。
樓雪衣卻遽然收劍,瀟灑一笑,人如驚鴻,倒縱而起,反手一劍,竟配合無間的正好收入迎上來的鞘兒手中劍鞘,發出「鏘!」的一聲清響,樓雪衣道:「回去吧,鞘兒。」
提起鞘兒,騰飛半空,翻過殘牆,轉瞬不見。
一時間,竟然誰都沒想到要攔住樓雪衣,為上官談風報仇。
上官談風緩緩屈膝、跪倒,慘笑半聲,像傷盡了心:「你好狠……」
聲音啞然而絕。
第五十一章 現在 過去 未來
第五十一章 現在 過去 未來
龍若蘭第一個打破難堪的沉默:「他死了嗎?」聲音猶帶餘悸。
影子是唯一一個回她話的人,而他的聲音,竟出奇的帶點悵然:「他是死了。」
影子是天下第一殺手,他既然說一個人是死的,那那個人就絕不可能還活著。
同一時間,另外一個被認為已經死的人,卻命不該絕。
戰雲飛赫然未死!
「穹蒼寶鑑」在千鈞一髮間發揮了其神奇的功效,雖受上官談風重擊,卻護住心脈不斷,加上唐得搶救即時,「陽世奇經」的陽剛內力與「穹蒼寶鑑」的心法相輔相成,及時保住了戰雲飛的一條性命。
戰雲飛倒在唐得的懷裡,悠悠醒轉過來,虛弱的道:「我……我還活著嗎?」
唐得淚如雨下,緊抱著戰雲飛語不成音的泣道:「五弟……你沒死……你不會死的……」
戰雲飛吃力的道:「上……上官談風呢?」
唐得道:「他已經死了!是被人殺死的,大哥的仇也算是報了一半了。」
戰雲飛聞言一驚!正想開口再問,耳旁傳來唐失那陰柔冷淡的聲音道:「別再廢話了,五弟,你需要休息。」
戰雲飛睜開似有千斤重的眼皮,映入眼中的是唐失那張毫無感情的削瘦臉龐,但他卻可以從對方的金色妖目中讀到一絲的關懷,戰雲飛勉強一笑,終於又昏了過去。
唐得大吃一驚!道:「五弟……五弟……」
唐失來到兩人身旁,語氣仍是一貫的冰冷道:「放心好了,他死不掉的。」
唐得似已亂了方寸,求助的望著他親弟道:「小弟,你確定?」
唐失不耐煩的道:「我說他死不掉,他就是死不掉!最後再給你一個忠告,你最好趕快帶著戰雲飛離開此地,這裡再沒甚麼好值得留戀的了。」
唐得訝道:「那你呢?小弟……你……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奇怪?你還會把我當成是你們的同路人?」唐失冷笑道:「我差點殺了你,你忘了嗎?我會救你們只是因為我欠過你們的人情,現在,我已再不欠任何人了。」
唐得正色道:「不管你怎麼說,我永遠也把你當成是我的兄弟,我相信五弟也是一樣。」
唐失冷冷道:「又是無聊的情義,你要怎麼想隨便你,我只能告訴你,身為陽世一脈傳人,我倆的衝突是遲早且不可避免的,下次再見面時,如果你還是抱持著一樣的幼稚想法,死的便一定是你。」
唐得痛苦的道:「你還是一定要讓『陰皇』華惡崇復活?」
唐失目中閃過一絲揶揄之色:「你錯了!我根本甚麼都不用再做,『陰皇』大人他『已經』復活了,慈悲那老禿驢以為他能阻止,最後證明他只是白忙一場。」
唐得這一驚非同小可:「你說甚麼?」
唐失淡淡道:「等戰雲飛醒過來後,告訴他帶著納蘭鳳那丫頭退隱去吧,你也是一樣,珍惜所餘不多的眼前時光,待『陰皇』大人展開黑暗之翼時,世間將再無淨土。」
唐得迷惘的道:「等等……小弟,你可不可以再說詳細一點?我不懂你的意思?」
唐失催促著道:「我已經說的很多了,龍若蘭的脖子,就暫時先寄放在她身上,反正機會還多得是。現在,快抱起戰雲飛走吧!我再送你們最後一程,這是真的最後一程,然後我們就要分別了,希望不會有再見的一天,那一天絕對不會愉快的!相信我,走吧。」
龍若蘭望著失魂落魄的唐得,抱著戰雲飛蹣跚的離去,身旁還跟著唐失;後者此時再也不像是以前躲在哥哥身後的影子,反而像是他的主人,她心裡頭忽然起了一種莫名的恐懼,彷彿這樣放走他們三人,將會帶給她無窮的後患!所以她轉向影子道:「就這樣讓他們三個離去,妥當嗎?」
影子冷冷道:「妳想斬草除根?」
龍若蘭甜甜一笑道:「只有影子不想殺的人,沒有影子殺不死的人,不是嗎?」
影子反應冷淡的道:「不必替我戴高帽,想要收拾妳過去的結拜兄弟,現在也不是最好的時機,人心俱向戰雲飛那一方,我可不想節外生枝。」
龍若蘭有點惱怒的道:「難道就這樣縱虎歸山?」
影子淡淡道:「今天流的血已經太多了,人要知道進退,才能保住平安,否則就會像上官談風一樣!妳那三個兄弟,都不是容易收拾的,當務之急,還是如何在眼前的一堆廢墟中,重建談笑山莊的威名,這才是我選擇妳的目的,妳莫要忘了……」
龍若蘭微微一愕!隨即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完全平靜了下來,曾經只在上官談風身上可見那一代霸主的氣勢,此時竟在她一介女流的身上重現,她微微頷首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卻在此時,她的眼角不經意的望見了場中一角,高飛的屍體,和插在地上,唯一未隨著它的主人「氣化」的阿鼻劍,一陣淒涼,拂過她的心頭,她竟不由自主的掉下一滴眼淚,然而在任何人都還來不及看見她落淚之前,她已將這滴眼淚拭去,所以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她這滴眼淚究竟是為了高飛?練獨行?還是她自己而流?
※ ※ ※ ※ ※
那是在二年前的某一個夏天……
「小方居,振眉閣。」一名青衣帶劍少年,搖頭晃腦,口中低哼,正往這「談笑亭」的方向而來。
「這翠還山的碧煙樓果然是天下一絕,四姊不愧是一代才女,懂得把今年的聚會選在此處,了不起!了不起!」
青衣少年步入談笑亭中,左顧右盼,卻看不到任何人的踪跡,搖頭失笑道:「看來今年又是我到的最早。」
話一說完,頭頂處忽傳下爽朗的笑聲道:「五弟,沒看清楚前,大話可別說的太早啊!」
青衣少年跳起來喜道:「大哥!」
同時一人「呼」地一聲自亭頂落下,大笑道:
「兩個時辰前我就在這上面吹風了,今年最早到的該是我才對!」
青衣少年迎上他口中的「大哥」笑道:「大哥!你的輕功又進步了,竟然人在我這麼近處,也讓我聽不出來。」
那「大哥」笑道:「那是你一天到晚只顧著遊山玩水,功夫都給荒廢掉了,否則以你在我們五兄妹中居冠的資質,大哥躲在哪裡也瞞不過你。」
青衣少年不以為意的搔著頭髮笑道:「二哥和三哥還沒有來嗎?」
「大哥」搖頭道:「還沒……」忽然噤聲不語,露出用心傾聽的神情。
青衣少年訝道:「大哥,怎麼了?」
「大哥」沉聲道:「有兩個……三個人,正往這亭子的方向而來!」
青衣少年道:「會不會是二哥他們?」
「大哥」皺眉道:「不對!三個腳步聲都是男人,而且是一前二後,最前面的那個,很明顯正受到後面那批人的追趕……」
青衣少年知道他的大哥耳力非比尋常,他「聽」出來的事實,一點也不會遜於眼見,頓時被撩起好奇之心道:「除了我們五兄弟外,還有誰會到這翠還山來呢?」
他的問題很快便得到解答,因為步履奔跑聲愈來愈近,連他自己也聽得到了。
首先映入兩人眼中的,便是一名白髮老者,氣喘吁吁,風塵僕僕,衣角已多處劃傷,兩手卻緊抱著一把六尺長劍,正沒命也似的往兩人的方向奔來。
老者似將力盡,見到亭中兩人時,有如發現救星,聲嘶力竭的喊道:「壯士救命!壯士救命啊!」
青衣少年見到那老者的狼狽相,早動了惻隱之心,未待老者說完,已奔出庭外,一把攙住對方道:「老伯別急,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是誰在後面追你?」
老者用力的喘了幾口氣,仍是驚魂未定的正要開口道:「是……」一陣難聽的笑聲傳來,又把他的話全給嚇了回去。
兩道去勢極快的人影,隨著笑聲,聲到人到,倏地已落在青衣少年和老者身前,一左一右,形成包夾。
那「大哥」在亭中謀定而後動,此時一見來人之勢,已知非是易與,不由皺起了眉頭。
來人一高一矮,神情倨傲,雙目兇光閃閃,一望可知絕非善類,兩邊「太陽穴」卻都高高鼓起,顯然是一流高手。
老者見到兩人的兇神惡煞像,直像是看到鬼一樣,整個人都縮成一團,在青衣少年臂中猛打哆嗦。
矮的那人逼上一步,獰笑道:「老頭!費了我倆這麼多工夫,這次還不抓到你?」
老者驚慌失措的道:「不……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高的那人冷冷道:「還不快把『阿難』劍交出來?」
老者搖頭道:「不……這……這是老夫畢生鑄劍的心血結晶啊!怎麼可以被你倆搶去?」
矮的那人再踏上一步道:「你是要劍?還是要命?」
青衣少年再也看不下去,怒道:「你們這樣威逼一個老者,還算是人嗎?」
矮的那人微微一愕!隨即冷笑道:「小子!想要當架梁,得先秤秤自己的斤兩,你可知道我們是誰?」
青衣少年還未說話,風中卻送來那「大哥」的聲音道:「雷厲、風行,『無敵公子』的左右雙使,聞名久矣。」
高矮兩人愕然往揚聲處望去,卻見得那原來在亭中的「大哥」,不知何時,已經來到眾人之間,而他的移位之速,卻是場中這麼多雙眼睛,無一能見。
高的那人冷笑道:「原來想插手管閒事的還不只一人?報上名來,讓我兄弟知道你們夠不夠格淌這趟渾水?」
那「大哥」一笑道:「在下姓高,名飛,身旁這位則是我的結義五弟戰雲飛,我等本無意插手貴家公子之事,但兩位好歹也是武林中的成名高手,這樣欺負一個年邁老者,未免有失身分。」
高的那人臉色微微一變,冷「哼」道:「原來是小五義中的『俠盜』高飛和『仁劍』戰雲飛!就算你們五人齊上,也不夠我家公子動一根指頭,識相點的就到別處去溜達,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
這番話一出,戰雲飛首先悚然色變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何況是路見不平?你們要對這老伯無禮,得先問問我手中的劍答不答應?」
高飛見兩造愈說愈僵,他雖明知理虧必在對方,但對這兩人背後的靠山卻是深自忌憚,不得不忍下一口氣來打圓場道:「大家有話好說,我五人與貴家公子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犯不著為了些許小事而動干戈,不知『無敵公子』與這位老丈有何恩怨?要如此……嘿!咄咄逼人!」
最後一句,終透露出對兩人的不滿。
雷厲、風行兩人眉頭一皺,還未開口,抱劍老者已求救般喊叫道:「兩位英雄,老朽畢生鑄劍,窮盡二十年心血,才完成我手中這支寶劍||阿難!沒想到忽然來了一個甚麼『無敵公子』,和這兩個兇神惡煞,揚言要老朽交出寶劍,否則便要取老朽性命;老朽不肯,此二人便一路追殺,老朽僥倖逃來這裡,碰上兩位英雄,老朽殘命不值一哂,但這柄『阿難』劍,卻絕不能落於邪人之手,求求兩位英雄搭救,老朽永感深恩!」
原來高、矮二人,矮名雷厲,高名風行,是江湖上一對橫行已久的煞星,但他們本身的兇名雖著,卻還比不上他們的另外一個身分來得有名,他倆的另外一個身分,便是「無敵公子」司馬縱橫的左右雙使。
說起「無敵公子」司馬縱橫此人,便是在江湖中讓人聞之色變,連啼哭中的嬰兒聽到他的名號也要止住吵鬧的魔君。此人心狠手辣、六親不認,黑白兩道全不賣賬,本身武技更是強橫之極,七幫九會十三聯盟,曾經發動聯合大軍圍剿「無敵公子」,反而被他以一人之力,盡滅圍剿他的九十三名高手,此役轟動武林,也使「無敵公子」的威名更加扶搖直上。
但是「無敵公子」也曾嚐過敗績,使他吞下失敗苦果的,便是「劍煞」練獨行;雖說司馬縱橫畢竟是判死劍法下只傷不死的第一人,但以他的自負,哪能容忍自己的無敵威名竟蒙上污點,他認為練「劍煞」之所以能勝他,是因為後者有一柄鬼神辟易的魔劍「阿鼻」,所以尋訪天下,欲找出一把能與阿鼻劍抗衡的寶劍,終於被他得悉了老者所鑄的阿難劍,其仁慈佛性,正好可以消彌阿鼻的魔性殺氣,遂不惜用一切手段,也要得到「阿難」。
這一切前因後果,戰雲飛自然是無從得悉,他只知道路見不平,就要拔「劍」相助。
因為他是「仁劍」戰雲飛。
※ ※ ※ ※ ※
戰雲飛聽罷老者所言,心中怒意更盛,臉色直沉下去道:「此事當真?」
雷厲不耐道:「是又怎樣?我家公子想要的東西,天下又有誰敢插手?這糟老頭不識抬舉,難道你們也要陪他送上性命?」
戰雲飛挑眉道:「這件事我是管定了!即使是司馬縱橫親自來也一樣,擅奪他人之物,這種作風與強盜土匪何異?沒想到司馬縱橫枉有無敵之名,行事卻是如此卑下!」
此言一出,高飛差點忍不住要仰天悲嘯,因為事已至今,必難善了。
果然雷厲、風行聞言大怒道:「小子你敢出言污辱我家公子?非把你碎屍萬段不可!」
雷厲的「一雷天下響」和風行的「風火無盡刀」,就伴著怒意殺機,往戰雲飛擊去。
高飛心中暗嘆,但面對外敵時,他維護兄弟之義的感情表露無遺,因為第一個出手的,不是雷厲、不是風行、也不是戰雲飛,而是他自己。
他一腳就往雷厲的雷電爆勁踢過去,同時反手拉開已嚇至臉色蒼白的老者,口中大喝道:「老三!放暗器!」
這簡單一句,卻嚇住了正要對老者痛下毒手的風行。
雷厲、風行,雷厲火爆,風行陰沉,後者知道「俠盜」和「仁劍」都不是易與的角色,所以他不打招呼就和雷厲一起出手,表面上是要對付戰雲飛,實際上是要先一步斬殺那鑄劍老者,以免在交戰之中,被對方乘機逃脫。
畢竟「阿難」劍才是他們的真正目標。
但沒想到高飛竟能先一步識破他的詭計,他叫那一句話,便是要風行為之分心,因為誰都知道,小五義的老三便是「冷鏢」唐失,蜀中唐門的暗器,是從來沒有人敢輕視的。
何況風行一早便在留意小五義的另外三人。
小五義只要來上三人,風行便知道自己這方是毫無勝算,除非他們的主子「無敵公子」司馬縱橫能及時趕至,才能扭轉局勢。
但事與願違,「無敵公子」未至,高飛口中的「三弟暗器」,可能就要先射在他的背上,饒是他再自負,也不敢把背部空門賣給唐門高手,不及細想,百忙中一個鷂子翻身,倒縱出去,直退到五丈外,才敢落回地面。
驚魂甫定,一望之下,卻哪裡有唐失的人影?只差點沒把他氣炸。
※ ※ ※ ※ ※
雷厲和戰雲飛這一邊的戰局,又是另一幅光景。
雷厲的「一雷天下響」源自江南霹靂堂,只要給他的掌勁掃中,他就可以把潛伏的雷勁送到對方的體內,在對手的心、肝、肺,任意一處內臟要害,引爆雷勁,把敵人炸至五勞七傷、不死也殘的地步,端的是一種厲害無比的奇功。
戰雲飛見雷厲出掌,他也同時拔劍。
雷厲雙掌攻到的時候,他的長劍也正好封在自己身前。
雷厲心中冷笑,手上再加兩分力,原式不改的印在戰雲飛的劍面上,他的「雷掌」根本不懼刀劍砍劈,而就這一掌,他要把戰雲飛和他的劍一起炸成粉碎啊!
「碰!」
雷厲雙掌印實劍身,卻駭然發現到自己「一雷天下響」的內力竟被對手長劍吸去,再反轉過來對付自己,他這才想起戰雲飛的「仁劍」又稱「天下守劍之最」,但此時反悔已遲,「一雷天下響」的爆炸力,就是連他自己也應付不來,悶「哼」一聲,五臟如焚,踉蹌跌退,若不是對方又及時收回五成功力,恐怕已死在自己剛才那一擊之下。
他這才知道眼前這看似文秀的弱冠少年,竟擁有如此驚人的劍藝。
但戰雲飛也不好受。
「一雷天下響」的內勁,仍有二成化不去的留在他體內,且像是捲起千堆雪一樣的炸了開來,他要死命忍著,才不讓哽在喉間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的臉色更像是喝醉了酒一樣,漲得通紅。
江南霹靂堂雷家的獨門內勁,果然是不可小覷。
但更可怕的是雷厲只不過是「無敵公子」的一個手下,已是如此硬底,由此可推,司馬縱橫的功力該是如何驚人?
雷厲、風行一起出手,卻落得一起鎩羽而歸的下場,一張張臉被氣得漲成豬肝色,雷厲怒道:
「好!這是你們自找死路,莫要怨人!」
高飛笑道:「小五義從不願主動惹事,但惹上事就絕不怕事,這位老伯和他的寶劍,我和五弟是保定了,想要來搶這把劍,叫『無敵公子』親自來吧!」
戰雲飛感動的道:「大哥……」
他知道高飛的其實極不願招惹像「無敵公子」那樣的一個強敵,只是為了尊重自己的選擇,才義無反顧的站在他這邊。
高飛朝後者一笑道:「不必多說,五弟,為所應為,義無反顧,正是我們小五義的座右銘,你忘了嗎?」
忽聽到一冷傲的聲音橫裡插入道:「好一個為所應為……義無反顧……既是如此……想必你們已做好犧牲的準備……是也不是?」
強橫無比的罡氣伴隨著斷續怪異的語音同時殺到,目標竟是高飛!
高飛大吃一驚!但這一擊的來勢實在太快,竟讓他全無閃避的餘地,眼看這一擊就要命中,戰雲飛的「仁劍」劍在意先,一式「捨己為人」閃電般搶入,以驚人的準確度切在罡氣前頭,為高飛硬擋了這一擊。
「鏘!」
戰雲飛手中劍承受不住如此大力,迸裂成千百碎片,往四外激射飛濺,每一片都成了鋒利無比的兇器,高飛深吸一口氣,一手拉住戰雲飛,以「天馬行空」的步法急閃,仍是教碎片劃傷不少,連雷厲風行都不能倖免於難,只有早躲得遠遠的鑄劍老者逃過一劫。
兩人一口氣退出十丈外,定睛一看,才發現場中不知何時竟又多出一人。
那人雙手負揹,衣著高貴,神情冷漠,臉上輪廓稜角分明,給人一種主觀固執的感覺,且另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道氣勢。
高飛雖然從未見過來人,但從其特異的形相,和險些將他一掌擊斃的功力,立刻猜出對方身分,色變道:「『無敵公子』!」
第五十二章 誰是無敵 仁者無敵
第五十二章 誰是無敵 仁者無敵
「無敵公子」司馬縱橫只冷冷的掃了高飛、戰雲飛、鑄劍老人一眼,灼灼的目光最後落在雷厲、風行身上,冷哼道:「連一點小事也辦不好,你兩該當何罪?」
雷厲、風行這麼氣焰高漲的一對兇人,給司馬縱橫這麼冷眼一掃,竟然嚇得面如死灰,直打哆嗦道:「公……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啊……」
司馬縱橫未對兩人的求饒多加理會,逕自轉向臉色蒼白的鑄劍老者道:「『藏劍翁』,你還是不肯交出『阿難』嗎?」
「藏劍翁」猛一咬牙,毅然搖首道:「不!阿難劍是老朽畢生心血,不殺之劍!只能獻給真正有仁心俠懷的君子,讓你這滿手血腥的魔君得到,只會沾污了它!」
司馬縱橫雙目殺機大盛,瞪著「藏劍翁」道:「本公子是念在你鑄劍不易,功夫難得,才肯浪費時間和你說上這些廢話,如果本公子真要殺人奪劍,你連我半招都接不下來!你活到這麼一大把年紀,難道還不明白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後果嗎?」
戰雲飛在一旁聽得忍不下去,喝道:「豈有此理!沒想到『無敵公子』竟是這麼霸道蠻橫的人?」
司馬縱橫臉色一變,往戰雲飛望來,看他的樣子,像是很可惜對方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一樣。
「『仁劍』戰雲飛……」司馬縱橫語帶譏誚的道:「你連本公子的一掌都接不來了,還想插手本公子的事嗎?」
「這個世界,強者並不代表完全的公理!」戰雲飛傲然道,看他的樣子,倒像是把「勇」字給刻在身上:「你『無敵公子』就算武技高強,也不能強佔人家之物,否則與土匪何異?」
司馬縱橫失笑道:「有趣!天底下敢這樣跟本公子講話的,戰雲飛你算是第一人,本公子極欣賞你的膽識,實在捨不得殺你,可惜你不識好歹,硬是要管本公子的閒事,所以你還是非死不可!」
戰雲飛冷冷道:「要下手便下手,哪來這麼多廢話?這麼不乾脆,難怪你會敗在練獨行劍下!」
司馬縱橫一聽,便變了臉色。
與練獨行的一戰,被他視為畢生的奇恥大辱,從那此以後,就算有人在他面前提到「劍煞」兩個字,都會惹來殺身大禍,更別說有人可以拿那一戰來恥笑他!
沒有人可以!
臉色變得最厲害的還是高飛,他不知道戰雲飛是傻了?還是瘋了?竟然這樣火上加油的挑釁司馬縱橫。
只有戰雲飛清楚自己不得不爾的真正原因。
他的「仁劍鏡心」清楚捕捉到司馬縱橫早已對他們起了真正的殺意,所以一上來的第一擊便是雷霆萬鈞,但卻被戰雲飛給擋下,也使得司馬縱橫更加怒不可抑,必殺兩人而甘心。但他沉府極深,表面上談笑自如,內心早已鎖定高飛為第一個格殺的目標,因為他要證明他「無敵公子」要殺的人,從來沒有殺不到的。
戰雲飛感覺到司馬縱橫不動聲色,但精神已緊鎖在高飛身上,他不得不乘對方還未出手之前,激怒司馬縱橫,把他的第一目標轉移到自己身上,犧牲自己,保全高飛!
他成功了,司馬縱橫真的被他給激怒。
但如此一來,也使他置身於莫大的危機中。
司馬縱橫冷「哼」一聲,不見他身子有所動作,人已化成一道旋風,夾帶著沛莫能禦的勁道直取戰雲飛。
戰雲飛大喝一聲,以掌代劍,「仁劍」全力撤守,但卻整個身子給捲入旋風之中,兩人一起消失不見。
高飛大驚!就要上前救援戰雲飛,卻給雷厲、風行攔在前頭。
高飛又急又怒,喝道:「讓開!」
雷厲冷笑道:「讓公子親自出手,你的兄弟是死定了!為了不讓他一個人到地府寂寞,你也陪他去吧。」
話未說完,「一雷天下響」的爆勁,和「風火無盡刀」的刀氣,已交織成一張天羅地網,向高飛迎面罩下。
雷厲、風行的功力和高飛只是在伯仲之間,兩個人聯手,高飛就遠非其敵,他如果要硬闖過這張風火雷電網,很可能還沒救到戰雲飛,自己就要先賠上一命,他會為了戰雲飛,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嗎?
答案是會!
對高飛來說,小五義的任何一名兄弟,其重要性就超過自己的生命!
高飛大喝一聲,功力提升到極限,運腳飛舞如輪,在剎那間踢出百多道勁腿,有如平地風暴,狂飆猛擊往兩人聯手的中心。
「轟!」
高飛雖破去兩人聯手的「風火雷電網」,但也付出極慘烈的代價,全身灼傷、割傷、裂傷、炸傷,傷口不盡其數,但是他就像是打不死的一樣,沒有半點停頓,人落地即起,往戰雲飛的方向投去。
風行輕功較高,加上高飛畢竟負傷在身,發力一追,竟給他截住後者。
他之所以如此賣命,卻是出於對「無敵公子」的深深恐懼,要是合他兩人之力,還攔不下一個高飛,給司馬縱橫怪罪下來,他和雷厲就無一能夠活命。
司馬縱橫深信力量就是一切的道理,像他這樣的一個「強將」,手下當然不容有弱兵。
風行不顧自己亦是元氣未復,反正高飛的傷只會比他重不輕,「風火無盡刀」掌如風,勁如火,銳如刀,往高飛背後刺去。
高飛感應到後背尖銳刀風,心中暗嘆,破去兩人聯手,已耗去他大半功力,還內外兼傷,面對風行這如芒在背的一刀,他再無餘力加速擺脫,雖明知離他的五弟戰圈處只是一丈之遙,卻是付出生命都難以飛達,名副其實的咫尺天涯,英雄氣短!
高飛身子一轉,變得面對風行,忽然面現喜色道:「三弟!你終於來了!快幫我解決掉這廝!」
風行哈哈大笑道:「老子要是還會上你的當,那就是真正的大白癡!」無盡刀去得更急更猛,勢要將高飛斬於刀下。
掌鋒已離高飛面前不到一分處,後者卻在此時,露出一絲狡獪的微笑。
風行驚覺有詐,卻為時已晚,他整個人忽然慘叫一聲,觸電般劇震彈起,再摔在地上,落地時已是一具沒有呼吸的屍體。
他的後頸,卻不偏不倚的插著一把亮晶晶的飛刀。
高飛望著對方死不瞑目的大眼,搖頭苦笑道:「我已經警告過你,是你自己不肯信的。」抬頭道:「三弟,這一次真是多虧了你。」
身披黑袍,臉色陰沉的「冷鏢」唐失從樹林裡直走而出,沙啞著道:「發生了甚麼事?怎麼你們會和『無敵公子』的人打起來的?」
高飛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這原本應該是說來話長的敘舊時間,偏偏他現在最沒有的就是時間。
※ ※ ※ ※ ※
在風行身亡的同一時刻,雷厲也遇上能使他喪命的同一危機,且不只一個之多。
在剛才和高飛一輪毫無轉圜的硬拚中,他受的傷比起高飛只好上一點,這是因為後者豁出性命的搶攻,把己身的功力推高一班,但和他一起出手的風行卻不顧道義,只管明哲保身,避重就輕,而讓高飛的大部分攻勢均往他身上招呼之故。
不過若非風行吸引住高飛的部分心神,他的「一雷天下響」也無法重創對手。
眼見風行連招呼也不打的便丟下負傷的自己去追趕落水狗般的高飛,雷厲氣得差點一口氣走岔,傷上加傷。
他好不容易平復血氣,正想追過去把高飛一起打殺,順便和風行算賬,「呼」地一聲,一條娉婷輕巧的人影,往他迎面衝來,香氣撲鼻,來者赫然是個英氣逼人的貌美女子,雙手持劍,狀若飛仙。
雷厲乃是嗜色如命之徒,見到持劍女子的驚艷美態,頓時魂為之銷,心神大部分被吸引過去,待他驚覺到劍鋒入體的刺痛時,才悔之已晚。
這女子下手竟然如此之狠!
這女子竟一上來便對他下了毒手!
雷厲吃痛大吼,幸好他修鍊的「一雷天下響」,除了攻敵之外,在護體方面亦有奇效,劍鋒甫入體,已被他以雷勁震碎;雷厲又驚又怒,已顧不得憐香惜玉,一記「掌心雷」便印了出去,就要把對方的花容月貌炸成一團模糊血肉啊!
「掌心雷」乃江南霹靂堂雷家的不世絕學,威力至大至鉅,持劍女子像是知道厲害,嬌軀一折,似變得柔弱無骨般倒掠出去,避開了雷厲的一擊。
雷厲此時已猜出持劍女子的身分,更知道絕不能留對方活口,怒喝一聲道:「哪裡走!」神功陡發,全身骨骼竟發出一陣「啪喇啪喇」的響聲,鬚髮俱張,「一雷天下響」融合「掌心雷」的功力,一掌印去!
卻在此時,一隻陡大的拳頭,朝他迎面飛來,勁道一點也不下於他。
雷厲大吃一驚!卻是欲避無從,不得不改變目標,「掌心雷」改往燃眉之急的鐵拳迎去。
「碰!」
掌拳相擊,雷厲意外發現到對方的拳力中竟和他一樣的帶著爆炸性的威力,使得自己的雷勁竟傳不入敵人的體內,他正要再催發更高功力傷敵,忽然小腹處傳來催心刺痛,原來是持劍女子從地上滾過來,將斷劍連柄全送入他丹田處!
雷厲發出一道垂死前驚天動地的慘號,護體氣勁頓失,對方的爆裂拳勁便乘機長驅直入,把前者的身體炸成粉碎。
雷厲一生玩火,最後卻命喪於這種「爆裂拳」之下,或許正是「善泳者斃於溺」這句話的最好寫照。
「鐵拳」唐得愣愣的看著地上屍骨無存的雷厲,像是猶有餘悸的道:「這傢伙真不好對付,若非四妹妳及時出手,只怕我會和他兩敗俱傷。」
「女諸葛」龍若蘭輕輕撥了撥額前亂掉的鬢髮,以清柔優美的聲音道:「那也算不上甚麼,我的功夫及不上你們,當然只能尋隙偷襲,是那傢伙自己小看了女人,死也是活該!」
像她這麼一個秀美的女子,口中竟說出這麼決絕的話來,令人感到一陣戰慄的不協調感。
他們三人,唐得、唐失、龍若蘭是一起上山,卻一上來就見到高飛被雷厲風行兩人圍攻,陷入危境,在龍若蘭的運籌帷幄下,三人謀定而後動,分頭出擊,果然一舉中的。
但是他們卻不知道,在空中那道詭異的旋風裏,卻有著性命比風中之燭還殘弱的另一人||戰雲飛。
當雷厲、風行兩人伏屍於地時,空中忽傳來「隆」的一聲轟然巨響,同時旋風消散。
高飛色變道:「不好!」語音倏忽而斷。
司馬縱橫、戰雲飛已落回地上。
戰雲飛未死,身上赫然也找不到一絲傷痕,但他現在的狀況,絕對不會比一個快要死的人好上多少!
因為司馬縱橫的一雙手掌,赫然正放在戰雲飛的頸子兩側,只要稍用一點力就可以讓後者身首分離的位置,而江湖上沒有一個人會懷疑,「無敵公子」的一雙手,勝過任何神兵利器」這句話的真實性。
小五義的其他四人全都大驚失色,但他們也一樣不敢輕舉妄動,因為投鼠忌器,一旦向司馬縱橫發動攻擊,只怕他們的五弟第一個就先沒命!
一時間,誰也沒有動作,成了僵局。
※ ※ ※ ※ ※
司馬縱橫冷冷凝視戰雲飛,對於手下的身亡,像是與他一點也沒有關係。
唐得最沉不住氣,踏前半步,咆哮著道:「喂!你快放了我五弟!」
司馬縱橫連正眼都不望唐得一眼,逕自向戰雲飛道:「你敗了。」
戰雲飛心平氣和的答道:「我敗了。」
司馬縱橫問道:「你服不服?」
戰雲飛點頭道:「服。」
司馬縱橫傲笑道:「既是敗的口服心服,那日後你就跟著本公子吧!只要三年時間,本公子定可把你調教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絕頂高手。」
戰雲飛緩緩、堅定的搖頭道:「不!」
司馬縱橫怕是沒想到戰雲飛竟然會在這種狀況、這種局勢下拒絕他的條件,他的臉色微微一變,掌背青筋一掙即逝,讓其他人看得心口都是猛地一突。
司馬縱橫冷笑道:「你的性命完全在我一念之間,你竟然還敢拒絕本公子的好意?難道你以為本公子不敢殺你?如果你以為你那班廢物兄弟能救得了你,那就大錯特錯了。」
聽到這裡,唐得差點就要忍不住出手了,卻給唐失和龍若蘭兩人的嚴峻眼光,給嚇得縮回殼去。
戰雲飛淡淡道:「你要殺我,就請隨便動手。」
司馬縱橫用有趣的目光上下打量戰雲飛,好一會才微笑點頭道:「本公子少有欣賞一個人,你戰雲飛卻是罕有的例外,當初你感應到我對高飛的殺意,於是故意激怒我將目標轉移到你身上,有勇有謀,本公子手下現在正乏人才,雷厲、風行死了,你跟著本公子,他們的地位就由你一人補上。」
他說的是那麼隨便而自然,彷彿跟隨他多年的忠心手下死了,於他而言就像是壞了一雙穿舊的草鞋,一點也無動於衷。
戰雲飛想了想,仍是搖頭道:「不。」
司馬縱橫兩眉一收,像是在額間祭起了一個殺字,讓其他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聽他以寒如冰、冷如雪的聲調問:「你不怕死?」
戰雲飛道:「怕。」
司馬縱橫道:「你想找死?」
戰雲飛笑道:「除非活得不耐煩,否則誰想自己找死?」
到這個地步,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也是極不容易了。
司馬縱橫道:「本公子要殺你,只是舉手之勞,但本公子欣賞你的為人,所以願意給你一條生路,姓戰的,本公子可不是一個容易發慈悲的人,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對他這樣一個任意妄為,一言不合便出手開殺的人而言,會對敵人這麼忍讓也是破天荒第一遭了。
他只希望戰雲飛不要磨光他的耐性。
「死有輕於鴻毛,有重如泰山……」只聽戰雲飛淡淡的,但卻是每一個字都不容輕忽的神情道:「我雖然敗在你手下,那是我技不如你,無話可說。但是你連對自己手下的生命,都像對敵人一樣毫不憐憫,如此無情,又怎有資格要我跟隨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你以武力服人,對方只是口服心不服,真正的教化,是要以仁德服人,如風行而草偃;真正的無敵,也應當是仁者無敵,而不是你那自封的無敵!」
他竟然在這個時候,當面教訓起「無敵公子」來了!
「無敵公子」只要手掌一動,他的一條小命就要宣告嗚呼哀哉,他竟然還在這種情況下,對著前者火上加油?
他是瘋了嗎?
這是小五義其他四人,甚至包括躲在一旁的「藏劍翁」,此刻共同的想法。
司馬縱橫微微一怔!又隨即仰天大笑起來。
「哈……有趣!實在有趣!本公子縱橫江湖十數年,堪稱閱人無數,卻還是第一次看到戰雲飛你這樣的人……」
忽然把笑聲一收,目光變得冷酷無比道:「剛才你與我交戰,未有乘手兵器,致在第七招上,為本公子所敗,想必你一定心有不甘了?」
戰雲飛搖頭道:「就算我有劍在手,也走不過你五十招。」
司馬縱橫冷笑道:「可是別人卻不會這麼想,為了避免人家說本公子是個以大欺小、恃強凌弱之人,本公子決定以一戰五,讓你們小五義兄妹一起上,而且會留著你的性命到最後來殺,說不定當你見到結拜兄弟一一死在本公子手下之時,會改變原來的主意,願意歸降本公子了。」
小五義一聽此言,全都變了臉色。
戰雲飛也首現惶急之色,喝道:「你不可以傷害他們!」
司馬縱橫冷笑道:「本公子要幹甚麼,哪輪得到你來阻攔?」
話未說完,他的人已在原地消失不見。
同時破空風聲大作,高飛驚覺勁風撲面,司馬縱橫已向他殺到。
他似是認定了高飛,不死不休!
高飛大喝一聲,不及細想,一記朝天腿便踢在司馬縱橫劈來的掌緣上,竟發出金鐵交鳴的「錚!」一聲,而他整個人卻被「無敵公子」的掌力震倒在地,眼看敵人只要再加上一擊,高飛必死無疑的關頭,在一旁的唐失自然不能坐視,暗器出手,三把飛刀分上、中、下三路分往司馬縱橫射去。
司馬縱橫冷笑道:「唐家暗器,不過爾爾……」
把手一揮,竟發出神兵利器般的淬亮光華來,掌似斧,又似刀,掌刀一揮,竟把三支飛刀同時從中截為兩半。
但只這一阻,高飛已以溜滑無比的身法移到司馬縱橫身後,一記裂頭腳反往「無敵公子」後腦踢去。
司馬縱橫冷笑不停,身子直挺挺的往地上倒去,在快要接觸地面時,忽然一扭變得正面朝天,左右手同時揮斬,重重擊在高飛的腳踝上。
「碰!」
高飛慘叫一聲,小腿傳來像是被兩塊千斤巨石同時壓個正著的劇痛,讓他懷疑腿骨是否在這一擊之下已經全碎,痛徹心肺下,攻勢自然無以為繼,往後跌退。
司馬縱橫還來不及乘勝追擊,唐得的拳、戰雲飛的劍指,已同時向他攻至。
司馬縱橫雙目精光爆射,殺意大盛,冷哼一聲,不及收回的雙掌就那麼往外一分,閃電般扣住唐得和戰雲飛的腕關節,身子弓起,兩臂一拉,竟拉得兩人像小孩般不自由主互撞在一起。
「啪!」
兩人給這一記撞得頭昏眼花,不辨東西,全身氣血翻騰,司馬縱橫正要給兩人再補上一掌,送他們命星歸位,此時龍若蘭從地上不要命般的滾動過來,斷劍疾斬他下盤。
司馬縱橫濃眉一皺,竟退了開戰以來的第一步,躍離三尺,避開龍若蘭的斬擊。
龍若蘭從地上一躍而起,不顧一身的土塵,嬌叱道:「我猜得沒錯!他的下盤果然比較弱,大家並肩子上啊!」
「女諸葛」龍若蘭在小五義的武功雖是敬陪末座,但卻是心細如髮,她見司馬縱橫在交戰中始終罕有移動位置,便猜想下盤是他那一身強橫功力的唯一空門,所以一直從旁觀察,直到兄弟遇危,才不得不冒險一試,卻果然給她猜對。
一直以來,司馬縱橫都是以霸道無匹的功力,以大開大合的打法壓得眾人喘不過氣來,但是龍若蘭並不具特別威脅性的一劍,竟能逼得「無敵公子」後退一步,眾人都是身經百戰之輩,聞其絃知其意,四人同時出手,往司馬縱橫的下盤殺去。
司馬縱橫劍眉一挑,怒意已是無可抑制,狂喝道:「不自量力之輩,都給本公子去死吧!」
雙掌合十,竟激射出三丈三尺長的銳利罡氣,有如一把巨闕寶劍,夾帶著分天裂地的勁道,猛地劈下。
勢能破碎虛空的一斬,在電光火石間已劈至眾人面前,小五義個個魂飛魄散,正自付必死之時,忽然空中傳來一聲大喝道:「少俠!接劍!」
一根長長的黑影,劃破陽光,來至戰雲飛頂上,戰雲飛不及細想,一把接住該物,發現原來是「藏劍翁」一直緊抱不離的「阿難」劍,戰雲飛拔劍出鞘,才發現這柄劍大有玄機,六尺劍身竟只有二尺鋒、四尺鍔,但此時的狀況已不容他多想,挺劍一刺,欲以「仁劍」擋下司馬縱橫的一擊。
他已抱定就算犧牲自己,也要保護眾人的決心。
不料就在戰雲飛一劍橫前,打算一夫當關之時,自然而然的勁貫劍身,阿難劍忽然自行抖鳴,還發出亮麗卻又並不刺目的白華來。
異變抖生,握劍在手的戰雲飛比誰都吃驚!詫道:「這是……」
在他四周的一切景物,似乎變得緩慢無比。
在令人疑是日光移到地面的半球狀白色光華中,傳來一聲清朗優越的長吟道:「仁者無敵!」
第五十三章 神、魔、皇、夢
司馬縱橫還來不及驚訝於小五義眾人被突如其來的白色光球包住不見的異變,奇變再起。
他早先所劈出去的全力一擊,忽然像是沒入虛空一樣的消失無踪,勁氣完全逸離他的掌握,一種錯用力道的難受感覺,讓他差點為之噴血。卻在此時,光球內再起變化,三條人影,竟自光球內衝出,往他殺來。
高飛、唐得、唐失,三人神態威猛,渾身像是注滿活力,全力發動,連司馬縱橫也為之意外的猛攻突襲。
剎那之間,局勢逆轉,變成司馬縱橫要在元氣大失的狀態下,應付恍若未傷的三人。
而製造出這種情勢來的人,就是戰雲飛。
司馬縱橫猛地想起一種傳說中的劍術,能反敗為勝、起死回生、化腐朽為神奇,不禁脫口而出道:「仁者無敵?」
戰雲飛竟然練成了「仁者無敵」!
看來,對手是以「仁者無敵」這種傳說中的極致守劍化解了他的雷霆一擊,還借去了部分功力轉注在高飛他們三人身上,用以對付自己。
電光火石間,司馬縱橫將殘餘功力提至極限,雙掌全力封去。
「蓬!」「砰!」
司馬縱橫的雙掌,在封住高飛、唐得攻擊的同時,竟然還能神乎其技的在兩人背上拍了一下,這一掌猛如雷霆、厲如荊鞭,中招處立刻皮開肉綻、血肉淋漓,若非司馬縱橫此刻只剩下三成功力,兩人早爆體而亡。
但真正要命的攻擊,卻是來自最慢出手的唐失。
乘著司馬縱橫視線被兩人所阻的時候,唐失倏地出手,一根無形無影的飛針,已刺入他的「氣海穴」。
別看這一根細如牛毛的不起眼飛針,司馬縱橫一被刺中,竟是通體劇震,一身功力竟不自由主的流洩,司馬縱橫打了一個寒顫,怒嘶道:「破氣神針!」
唐門的「破氣神針」傳說可以破盡天下護體氣功,司馬縱橫今天終於可以親身體會它的功力。
司馬縱橫含怒出手,劈空掌擊中唐失胸膛,把後者擊得吐血飛退。
在這一刻,其實司馬縱橫還是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只要他能喘上一口氣,把一身強橫的功力恢復五成,他就有把握把這裡的眾人殺個乾淨。
他只求能先喘上一口氣。
可是高手相爭,成敗興亡一瞬間,爭的也正是這一口氣的時間。
司馬縱橫正要後退一步,先重整旗鼓再說,但當他正欲舉步之時,才赫然發現,自己的腳竟像是生根一樣,動彈不得,原來是唐得拚著內傷加劇,在地上緊緊抓住自己的雙踝,不讓自己後退。
司馬縱橫又驚又怒,喝道:「放開!」
唐得一張口,便噴出一蓬鮮血,但一雙大手還是像兩圈鐵箍一樣緊緊抓著對方的雙腳。
「我死也不會放開的!」
司馬縱橫氣急敗壞,正待運勁震開唐得雙手,沒想到他一運真氣,下腹氣海處便傳來一陣劇痛,他立刻明白是體內「破氣神針」在作祟,此時的他,真可謂四面楚歌!雪上加霜!
高飛眼見機不可失,大喝一聲,飛至司馬縱橫頭頂,乘後者無法移位之際,雙腿纏鎖住他的脖子,以盤腿打坐的姿勢急速旋轉,使出他成名腿法中的最強一記殺招--天馬行兇!
「啪!」
一陣令人心寒的骨肉磨裂聲後,司馬縱橫頸骨斷折,無力地垂在他那已無生氣的雙肩之上,七孔俱流出鮮血,高飛和唐得兩人也恰於此時力盡,連著司馬縱橫的屍體,雙雙癱倒在地。
好一陣子,在場的人,都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不知過了多久,傷勢最輕的龍若蘭,才大著膽子,過去探視地上司馬縱橫的鼻息,發現真無呼吸,放心地紆出一口氣道:「這傢伙真的死了!」
其他人聽了,心裏都是百感交集,這樣一個似是永不會被擊倒的武學巨人,竟然真的喪命在他們小五義手下。
戰局既終,唐得不顧自己的傷勢,急忙過去察看被司馬縱橫臨死前一掌擊飛的唐失,對他來說,弟弟的情況永遠比自己重要;而龍若蘭也連忙為高飛療傷;至於這次殊死戰的始作俑者||戰雲飛,卻是手撫阿難劍,臉上帶著幾分茫然,眼中帶著幾分悲傷。
他悲傷,是為了一條人命的殞逝,生命無價,即使是欲置自己於死地的敵人,他也不願見到有人死亡。
他茫然,則是因為剛剛握劍在手時,竟然能使出一直悟不通的仁劍奧義||仁者無敵!全憑這一招,他們才能戰勝司馬縱橫,否則現在伏屍地上的就該是他們五人。
戰雲飛還隱隱感覺到劍身傳上來一陣陣的佛性靈氣,竟能與他心靈相通。
這柄阿難劍果然是一把不世神兵,難怪司馬縱橫會那麼想要得到它!
正出神間,耳旁傳來唐失的沙啞冷哼道:「就是為了這把劍,害到我們五人一年一次的聚會差點變成同一天的忌日嗎?」
戰雲飛驚覺抬頭望向由唐得攙扶過來的唐失,一張俊臉漲得通紅,慚然道:「三哥……對不起!把你們也捲入我惹出來的禍,真是十分抱歉。」
唐失冷冷道:「你好管閒事的壞毛病要是再不改,總有一天會為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說罷就那麼掙開唐失的攙扶,自顧走到一旁打坐回氣,閉目不語。
唐得尷尬的站在原地,過去也不是,不過去也不是,吶吶的向戰雲飛問道:「五弟,你……還好吧?」
戰雲飛苦笑道:「我沒事,只是真元有點損耗,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復了,謝謝二哥的關心。」
高飛忽然怪叫起來道:「咦!那個『藏劍翁』呢?」
眾人都被高飛的叫聲吸引過去,環顧四周,才發現真的已不見「藏劍翁」的人影。
高飛跳腳道:「這個臭老頭!我們為他打生打死,他卻自己偷偷溜掉了!」
唐得他們三人後來,還不覺得甚麼,高飛和戰雲飛卻是為了「藏劍翁」的路見不平,才會捲入這場風波中,現在當事者連半聲多謝也沒有的跑掉,當然會讓高飛為之氣結。
戰雲飛如夢初醒的道:「甚麼?那老丈走了?那這把劍……」
他這才想到還未把劍歸回原主。
一旁的唐得像是發現新大陸般叫道:「你們看,這裡地上有寫字咦!」
眾人圍觀過去,果然見到地上的草皮,有該是以樹枝畫下的幾行蒼漸大字。
神劍得主,老朽幸甚;救命之恩,贈劍以報。
戰雲飛訝道:「這是甚麼意思?」
高飛哼道:「看來那老頭是把這支破……這支怪劍留下來送給五弟你啦!」
他本來是想說「這支破劍」,但剛才眾人都親眼見識到阿難劍所放出來的奪日光華,心知此劍絕非凡品,才臨時改口。
戰雲飛愣了一下,搖頭道:「不行!這是那名老丈之物,我怎麼可以不告而取?這柄阿難劍還是要還給對方才行。」
唐失冷冷道:「你上哪裡去還劍給他?」
戰雲飛聞言一愕!這才想起除了知道一個「藏劍翁」的名字以外,對於手中的這柄劍和它的原主可謂一無所知,就算真要還劍,人海茫茫,也不知從何尋起?
龍若蘭眼中露出深思之色道:「這老翁的一舉一動,無不暗含深意,今日之事,恐怕非是偶然碰上那麼單純。」
眾人聞言,皆是心下一懍!龍若蘭是他們小五義中,智慧最高的一人,她會做如此判斷,當非空穴來風。
高飛吐出一口長氣,朗笑道:「管他有甚麼陰謀陽謀,總之我們五人皆安然無損,還打敗了名震天下的『無敵公子』,五弟還因此得到了一支寶劍,這是天大的喜事,我們該好好慶祝一番才是啊!」
他的爽朗也感染了其他人,唐得咧嘴一笑,粗臂環上戰雲飛肩膀道:「是啊!五弟,你不是常抱怨身邊沒有一把稱手的寶劍嗎?這下你可如願以償了。」
戰雲飛搖頭正色道:「二哥莫要如此說,這支劍我是一定要還給那名老丈的。」
龍若蘭嫣然一笑道:「四姊了解你不欲佔他人之物的心情,不過現在那『藏劍翁』不知所踪,在找到他以前,你就代劍主保管一下又如何?」
戰雲飛望著阿難劍的劍鞘,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苦笑頷首道:「也只有這樣了。」
「走!走!」高飛大笑揮手道:「今年的聚會,我們五兄妹是不醉不歸!」
就地掩埋了「無敵公子」和雷厲、風行之後,一行五人魚貫步下翠還山,卻在此時,談笑亭內,赫然出現了去而復返的「藏劍翁」身影。
「藏劍翁」人在亭中,而他此刻目送著小五義離去的眼神,竟然帶著一點點的悲傷,和一點點的……慈悲?
「終於被我找到了,繼承光明,和繼承黑暗的人……」「藏劍翁」以柔和沉鬱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的開口道:「在命運的前面等待你們的,將是一連串的考驗,你們會歷經分離、背叛、死亡等種種人世哀苦,但不要忘記了,在最絕望的土壤中,亦可開出希望的花朵,能否化眼淚為歡笑?就看你們的自身了。」
如果被小五義等人回來聽到「藏劍翁」這番預言家式的呢喃,保證他們五人會聽的一頭霧水,但是高飛卻會因此一震,從聲音中認出「藏劍翁」的真實身分來。
他倆早在一年前便曾經見過,當然,那個時候的他,並不是一個白髮蒼蒼的七旬老者「藏劍翁」,而是嬉笑詼諧的「妙憎」慈悲。
而慈悲和他們的真正「重逢」,卻又是一年後的事了。
所謂的命運,就像是千絲萬縷的蛛網,看似雜亂毫無頭緒可循,卻又是環環相扣,牽一髮而動全身,讓你不得不感慨「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這句話的真正深意,和所代表的至理名言。
甚至睿智如慈悲者,也不能完全看透未來命運的真正走向。
談笑亭上的一戰,使龍若蘭體認到一個人單憑武功高強,若無有力的靠山做憑恃,終究是難成大事,而有了半年之後,投效談笑山莊的舉動。
而司馬縱橫的一掌,除了在唐失身上留下哮喘的後遺症之外,「無敵公子」的武功,更在後者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體認到沒有高深的武功,就沒有辦法讓他自己揚眉吐氣,讓唐家堡那些曾經羞辱過他兄弟的人得到代價,所以日後他才會秘密潛回唐家堡,而因此發現改變他一生命運的「陰世真經」。
而戰雲飛正是因為得到阿難這柄寶劍,「仁劍」修為得以一日千里,日後成為可以與「劍煞」練獨行相提並論的劍術宗師。
小五義眾人的命運,就在今日開始徹底的改變!
命運的齒輪,也就從今日開始轉動!
※ ※ ※ ※ ※
少年作了一個夢。
夢中的場景,是一處他從未到過的冰天雪地,寒風呼嘯,白雪紛飛,極寒的氣溫,代表著生人勿進的嚴酷!
但在少年的夢中,這處極寒雪地,竟然有三個人,分立三角對峙著。
這三個人,一著白衣,一著紫衣,一著黑衣;三人的氣勢,白衣如皇,紫衣如神,黑衣如魔。
少年對居中的白衣皇者印象最為深刻,除了隱隱感覺對方似與自己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之外,也為了白衣皇者的氣勢,場中紫衣人和黑衣人的敵意殺氣,都似是針對白衣皇者所發,他卻是負手傲立,儼然有睥昵眾生、君臨天下的氣概!
雖說夢中的情景總是模糊不清,但少年卻可以清楚回想起夢中白衣皇者的面容,清晰鮮明至令他吃驚的地步,那是一張看了一次,便一生不會忘懷的面孔。
像是瓷器般的白晰皮膚,配上輪廓分明、完美無瑕的五官,挺直的軀幹彷彿能上接穹蒼,白衣皇者的俊美幾近於妖異,讓人不禁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人類?
白衣皇者最顯眼的外表,就是他的一頭長髮,赫然是閃閃發亮的金黃之色!還有他那深邃邪異的雙目,有著像沙漏一般的黃金瞳仁!既冷峻而又神采飛揚,擁有著深海漩渦般可以將一切事物吸入毀滅的魅力。
白衣皇者目光投向成倚角之勢將他包夾的紫、黑衣人,嘴角露出一個冷酷而譏誚的微笑,淡淡道:「襲皇、邪禮夢,既然追到這裡了,為何還不動手?」
白衣皇者開口說話的時候,少年的意識中,竟自動浮現出兩人的資料來,紫衣人襲皇,武神宮第二代宮主;黑衣人邪禮夢,天魔門第二任門主。
少年不是武林中人,所以也就不知道這些資料所代表的意義,紫衣人和黑衣人,竟然分別是神、魔兩派的最高領袖--武神和大天魔!少年只是隱約覺得奇怪,自己做的這個「夢」不但生動清晰,還像是親臨其境的真實無比,但他又確實清楚自己正在作夢,感覺奇異至極。
「大天魔」邪禮夢首先開口,冷笑道:「華惡崇!你想死還怕沒機會嗎?」
「武神」襲皇亦接口道:「『陰皇』,你要我們神、魔兩派各自折損了九長老和八神眾,才能成功的將你趕入死巷,更要勞動我二人親自出手將你收拾,亦好因以此自豪了呢!」
少年感覺到被稱做「陰皇」華惡崇的白衣皇者對眼前兩人已起了濤天殺意,表面上卻是一點也聲色不動的道:「我陰世一門的徒眾,被你神、魔兩派聯手幾乎屠殺殆盡,這筆債我華惡崇有生之年,定要神、魔兩派所有門人的性命作為補償。」
邪禮夢冷笑道:「今天你是自身難保,還妄想為門人報仇,怕要等到來世才行了。」
襲皇道:「只不過是偷學了我神、魔兩派的一點皮毛功夫,就妄想開宗立派,華惡崇你今日之敗,是錯在自取其辱。」
華惡崇仰天大笑道:「『只不過』是神、魔兩派的一點皮毛嗎?那麼為甚麼合兩位與神、魔兩派十七位菁英之力,也無法勝過本人!更被本人殺得只剩下你們兩個呢?」
襲皇和邪禮夢同時色變,那表情,是被人說中弱點的羞憤。
邪禮夢雙目殺機大盛,冷冷道:「華惡崇你也別太過得意,你只不過是仗著無人能及的幻陰身法和魔門的『九死大法』,用且戰且逃的戰術,一再避開我們的圍捕,待有可乘之機,才發動突襲,反過來使我方損兵折將。但如今我門的最後三名長老,和武神宮的四名神眾,不惜捨命以本身精血布下這神仙難越的『血羅結界』,使你除現身一戰外,再無他途,幻陰身法既不能再起作用,今日就該是你伏首之日咧!」
華惡崇冷笑道:「既是如此,為何還不動手?難道還要選個良辰吉時,才要送本人上路嗎?」
襲皇、邪禮夢兩人互看一眼,由前者開口道:「華惡崇你今日是在劫難逃,不過如果你肯交出身上的陰世真經和『九死大法』的抄本,我們可以保證給你一個痛快。」
華惡崇發出震天長笑道:「說到底也是窺視本人的武功,還說甚麼一派之宗,獨孤唯我和邪童要是知道他們的後人墮落至此,定會非常失望!」
邪禮夢怒道:「華惡崇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神魔不死訣』已是至高無上的武學心法,即使其中延伸出來的武神四式和六慾天魔功,也已是天下無雙的絕學,我倆何需再去窺視別派的武學?只是『九死大法』本來就是我魔門之物,陰世真經更是你偷學神、魔兩派的武學菁華再從中變化,如今我們只不過是收回本屬於神、魔兩派的心法,有何不對?」
華惡崇冷笑道:「好一個冠冕堂皇的說詞,『九死大法』雖號稱是你魔門中人所創,但在本人之前,可有人能夠練得成了?陰世真經雖說是我擷取神、魔兩派的武學菁華之大成,但在本人的悉心整理之下,其成就早已青出於藍,可以與原創的『神魔不死訣』並駕齊驅,哪是你倆這種連武神四式和六慾天魔功都練不全的不入流角色可以相提並論了?」
兩人同時臉色大變,這種污辱要是還可以忍得下去,那他們就真的是神魔了。
天空飛降的白雪,忽然來到三人頭頂一丈處便氣化!
一場大戰,已是如箭在絃,不得不發!
少年縱然全不懂武,也知道夢境裡的三人,個個都是頂尖的不世高手。
但是「陰皇」華惡崇縱然身負「九死大法」和陰世真經兩大奇功,是否真能擋得住武神和大天魔的聯手威力呢?
一種連少年自己也不明白的感覺,使得他從一開始,就在立場上偏向華惡崇的一邊,不希望看到他敗陣。
但是眼前的局勢,怎麼看都絕對不利於華惡崇的一方。
那為何他又可以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態度了?
媲美火山爆發前的殺氣,就在三人身處的空間內激蕩衝擊著。
「殺!」
不知是由誰口中喊出來的一個字?為這場絕強之戰的開始吹響了號角。
三人像三道閃電般交擊在一起。
「轟!」
如同千百斤炸藥同時引爆的威力,在三人接觸的那一瞬間爆發開來,衝擊波將百丈之內的地表岩石震得無一完整,任何生物,如果處在震爆圈的範圍內,必會遭到灰飛湮滅的下場,絕世強者的戰鬥,甫一開始便是驚鬼泣神,天地變色!
強勁的氣流,將戰圈之內的情況完全與外界阻隔開來,但當少年正愁不知道戰果如何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心神竟延伸開來,目光竟能不受任何阻礙的「看」進一堆亂象中,「看到」他想要看到的東西。
但看到的結果,卻讓少年為之大吃一驚!
襲皇的拳,邪禮夢的掌,同時重擊在華惡崇的臉門、丹田,武神四式、六慾天魔功的內勁,毫不保留的送進後者體內,同時受這兩大高手的重擊,即使是鐵打的金剛也要粉碎!華惡崇的身體,已傳出連串不絕的骨裂聲響。
一代邪尊,難道這麼容易便被人收拾?
第五十四章 絕強之戰 不死之身
第五十四章 絕強之戰 不死之身
就在少年以為華惡崇只是虛有其表,其實內裡不堪一擊的時候,全身骨骼經脈折斷七成以上,本該不死也殘的他,忽自體內生出一股強橫無比的功力,把兩人震飛開去。
跟著,更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在眾人眼前。
只見一個低垂著頭、全身重傷的華惡崇,和神定氣清、恍若無傷的華惡崇,竟然一前一後,同時出現在眾人眼前!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只是一眨眼的時間,重傷華惡崇的影像逐漸消淡下去,化成一縷清煙,只餘完全沒有受傷的華惡崇。
眼前景象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就連擁有武神、大天魔這等武學宗師身分的襲皇和邪禮夢兩人,也因震驚過度,而不知該如何作下一步反應才好。
但這樣就不妙了,高手過招,豈容分心?
不可思議的情景還陸續有來,恢復至全無傷創的華惡崇竟然搶先出手,發出迅疾凌厲的攻擊,目標往襲皇殺去。
襲皇稍一遲疑,九陰白骨爪已在他面前擴大至唯一可以看見的景象,充塞天地,從無而來,往無而去。
襲皇心中劇震,知道自己因剛才的異變分心,被華惡崇的奇功乘隙攻入心靈,才會生出眼前幻象,如不能擋住這避無可避的一擊,那華惡崇的攻勢將如缺堤洪水般勢不可擋,直到他落敗身亡。
襲皇猛一咬牙,勉力收斂心神,一拳擊出。
至尊!
「碰!」
蔽天爪影被一擊而散,襲皇虎軀一震,連退數步,才能勉強穩住身形。
而若非他用上武神四式中的「至尊霸拳」抵擋,說不定襲皇就要喪身在剛才那一爪之下了。
華惡崇只用一招便擊退襲皇,跟著更沒半點停留,旋風般已捲至邪禮夢眼前。
動作之快,確是舉世無雙。
邪禮夢有了襲皇的教訓,知道不能在這種情況下與華惡崇硬拚,大喝一聲,「天魔解體」分身而去,幻體還立在原地不動,他的本體卻繞了一個圈,兜到華惡崇身後,一旦對手為他的幻體所惑,他就可以以本體發動雷霆萬鈞的突襲。
豈料就在眼看華惡崇的一擊要浪費在幻體之上時,他忽然閃電般回過身來,如背後有生眼睛的一爪印在邪禮夢的寬大黑袍上。
「喳!」大蓬黑色布片碎飛。
也算邪禮夢應變的即時,在中爪的一剎那前,以「天魔解體」的身法挪移而去,只讓披風當了替死鬼,饒是如此,也讓這第二任的大天魔嚇出一身冷汗,一口氣退出五丈外,打算謀定而後動。
輕描淡寫,一舉便擊退當世兩大高手的華惡崇,並未乘勝追擊,反而負手在後,一派從容瀟灑的淺笑道:「所謂神、魔兩派的頂尖高手,也不過如是,好教本人失望。」
邪禮夢並未因華惡崇的言出不遜而牽動怒火,反而是雙目邪光閃閃,灼然盯著後者,以接近冷酷的平靜語氣道:「原來如此,華惡崇你竟練成了『九死大法』的『重生不滅訣』,難怪敢如此有恃無恐,硬受我兩人一擊。」
華惡崇妖目精芒一閃,旋又斂去,仰天笑道:「大天魔果然不愧是魔門第一人,看得出來本人身負的『重生不滅體』,但就算給你知道這秘密,試問你倆又如何能破本人的不死之身?」
邪禮夢冷冷一「哼」,自顧道:「『重生不滅訣』是『九死大法』練到最高功力會出現的一種境界,經過九死輪迴的人,體內經脈骨骼全被一種膠質的氣流取代,具有神奇的復原功能,無論受到多重的創傷,也可在剎那之間恢復過來,重組速度之快,便是連肉眼也追不上,所以才會像剛才一樣出現一個重傷、一個無傷的華惡崇假象。」
華惡崇拍手笑道:「解說的好啊!為了打倒本人,一門之主竟然不惜違背門規,透露魔門功法的不傳之秘給宿敵知道,真是用心良苦。」
襲皇原本陣清陣紅的臉色,也在此時逐漸恢復過來,顯見調息將畢,冷哼道:「華惡崇,你也別太得意,你『九死大法』的『重生不滅訣』仍未能推至最高境界,威力還比不上至高無上的『神魔不死身』,否則剛才我倆已喪命在你那一擊之下了。」
華惡崇笑道:「本人的『九死大法』確是仍未練至頂層,但只是憑著一半威力的『重生不滅訣』,和本人自創的陰世真經,要殺死你兩人已是綽綽有餘,不信的話,不妨再上來試試。」
言語中透露出強大的自信,顯示他確有講到做到的信心和本錢,襲皇和邪禮夢受到感應,鬥志頓時再削去一成。
華惡崇的確是百年一見的武學奇才,魔門中無人練成的「九死大法」,竟然能給他練至第六層的境界,還能匯集神、魔兩派的武學之長,創出震古鑠今的陰世真經,加上「重生不滅訣」賦予他的不死之身,使他成為一個不可能被擊倒的敵人,其功力大概只有飛昇之前的獨孤唯我、邪童可以媲美,甚至連大俠太史千秋都未必能及。
而武神宮和天魔門兩派歷經太史霸業、太史千秋父子倆所帶來的創傷,其人才和實力都日漸凋零,根本無法和華惡崇所創,如慧星般崛起的陰世一門相提並論。
所以神、魔兩派不得不乘陰世門基礎仍未打穩之時,達成史無前例的議盟,結合全部實力攻打陰世門,要拔去華惡崇這根眼中釘。
襲皇和邪禮夢早對華惡崇有很高的評價,才會造成他們破天荒的神、魔聯手,不惜追殺到這處極北寒地,務要將「陰皇」除去。
只是真到對陣時,才知道「陰皇」華惡崇的可怕,還要遠在他們的想像之上。
※ ※ ※ ※ ※
華惡崇笑道:「怎麼啦?再不動手,我可要先上了喔?」
襲皇冷「哼」一聲,身軀微微一沉,同時華惡崇立感到腳下驟起變化,他連想都不想,立即拔身飛起。
「轟!」
就在華惡崇飛身而起的同時,他腳下的雪地忽裂成兩塊屏風般的巨岩,像是捕獵野獸的陷阱一般合閉起來,要是華惡崇還在其中的話,一定會被夾成稀巴爛。
華惡崇失笑道:「好傢伙!假裝喪失鬥志,其實卻以『必勝』式的化萬物為己用在我腳底布下陷阱,這一戰開始有點意思了。」
「更有意思的還在後面……」
陰冷的話語,就在與華惡崇同高的半空中出現,華惡崇微笑道:「天魔音?對本人可一點用也沒有。」
空中的雪花,似是受到某種無形力量的操縱,開始朝一點集中,變成某種巨大蓮花的形相。
「天魔蓮華!」
一聲怒喝,由「雪花」聚合而成的巨型「蓮花」,夾帶著毀滅性的寒凜勁道,往華惡崇迎面擊至。
華惡崇好整以暇笑道:「盡是這些前人留下來的舊把戲,讓我給你們看看一點新的玩意吧!」
伸出兩指,凌空虛劃,一個血紅「殺」字就無中生有般浮現,銳射如箭,正好截下了邪禮夢的「天魔蓮華」。
一聲巨爆,小小血字竟和巨型魔蓮的威力不相上下,互抗之下,蓮華氣勁被抵銷得煙消雲散。
華惡崇笑道:「這是我從『天魔蓮華』中變化出來的『破世陰字』,以有形血氣破你的無形蓮勁,如何呢?」
如何?只看邪禮夢現在的臉色,也知道他是又驚又怒,更多了一絲的恐懼,華惡崇本身就已經極強,更精通神、魔兩派武學的優缺點,武神四式和六慾天魔功兩大神級武學,對他竟是絲毫起不了作用。
到底要如何才能勝過這廝?
邪禮夢感到自己的鬥志正不斷被削弱,可是對方仍然不露半點破綻,像是一座巨山般永遠不可能被擊倒,更似與天地合為一體,天人合一,無有窮盡。
如此魔功,確已達駭人聽聞的地步。
華惡崇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身形斜掠,改往邪禮夢的方向投來,速度之快,就像是完全沒有重量一樣。
邪禮夢心中大驚!知道華惡崇對自己的氣機減弱生出感應,高手相爭,豈容給對方有半點可乘之機?加上華惡崇的幻陰身法最擅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若讓他搶到先機,明年此時便是邪禮夢的忌日。
邪禮夢倏地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長嘯,有如厲鬼悲泣,嘯聲甚至蓋過風雪之音,一時之間,天地竟盡為這淒厲鬼嘯所掩蔽。
華惡崇知道這是邪禮夢正全力發出六慾天魔功中的「天魔音」,只要自己得分出功力抵擋天魔鬼嘯,原本一往無回的氣勢便會為之減弱,何況只要邪禮夢能擋住自己第一輪的攻勢,深恐唇亡齒寒的襲皇自然會趕來救援,那邪禮夢保命的機會便可大幅提昇,即使明知對手是必殺之敵,華惡崇仍要對邪禮夢的戰術拍案叫絕。
華惡崇一對沙漏狀的妖目忽然金芒大盛,身形忽然不可思議的由快轉慢,但去勢卻沒有半分停頓,只在別人剛感覺他「慢」下來的時候,他已來到邪禮夢面前。
華惡崇這詭異無比的身法顯然使邪禮夢再度錯算,連卸勁保命的「天魔解體」都來不及運起,只得硬著頭皮和華惡崇硬拚一記。
「蓬!」勁氣交擊。
邪禮夢慘「哼」一聲,以他精修超過一甲子的深厚魔功,竟然擋不住華惡崇匯集陰世真經和「九死大法」的詭異內勁,應招斷線風箏般拋往後方,口中狂噴鮮血,在雪地上剷出一條長長的拖痕,也不知傷得多重?
華惡崇亦渾體一顫,雙手虛按地面,看似要對邪禮夢做趕盡殺絕的追擊。
襲皇於此時一聲不吭的閃電撲至,且一出手就是武神四式的最強殺招。
至尊霸拳!
他當然明白華惡崇雖能成功的重創邪禮夢,但並非沒有付出代價,本身亦因對手的反擊而受到內傷,要殺華惡崇,此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成敗生死,就取決於他這一擊內,要是還不能狠創華惡崇,那他和邪禮夢便只有任憑宰割的分。
由第一代武神獨孤唯我所創的「至尊霸拳」,堪稱是世上威力最鉅的攻擊招式,就算是華惡崇也不可能避得開去。
襲皇雙腳離地,人若流星投向華惡崇這大敵,至尊拳勁如一顆即將爆發的炸彈,時間、角度妙若天成,無懈可擊。
「轟!」
至尊霸拳正中華惡崇胸膛,威力震古鑠今,即使後者有著「九死大法」的內勁護體,也承受不起,胸口被襲皇硬生生轟出一個大洞。
華惡崇如飲醇酒,踉蹌往後退去。
襲皇五指緊握,咬牙怒視,正爭取全力一擊後回氣的時間。
胸腔破裂,肋骨盡碎,連心臟怕都殘缺不全的華惡崇,嘴角竟然還能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道:「要殺死我,這樣的拳力還是未夠啊!」
重生不滅訣!
「九死大法」引動驚神般的力量,不但接駁回斷折的骨骼經脈,甚至連失去的血肉肌膚都在剎那之間重生回來,傷口全消,功力更有所提昇,簡直是匪夷所思啊!
「『九死大法』第六重||雖死猶生!」
華惡崇完全復元,氣勢有如魔神轉世,身負超神功力,更有著不死之身的他,就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無敵啊!
面對不死身的強敵,襲皇並未因此驚慌失措,華惡崇的復元,早在他意料之中,而他想看的東西,已經看到了。
「本座已經看出『九死大法』的弱點了,你的『重生不滅訣』畢竟是比不上『神魔不死身』!」
華惡崇微微一愕!但很快便冷笑道:「死到臨頭還要滿口胡言,本人的『重生不滅訣』是完美無瑕的,哪來甚麼缺點?」
襲皇道:「只是『九死大法』第六重天功力推動的『重生不滅訣』,怎麼可能毫無缺點?你體內的重生功能,必須待傷勢去到某一個極之嚴重的地步,才能開始發動。所以大天魔雖被你重創,但他的反擊也使你同時受傷,而且不能迅速恢復過來,你的不死之身只不過是一條繃緊的彈簧,只要給予承受極限之上的壓力,彈簧就會斷裂掉,不死也不能不死!」
華惡崇仰天大笑,狀甚歡愉:「不愧是獨孤唯我的傳人,見識果然非同凡響,但就算給你看出本人不死之身的弱點,你也沒那個能力攻破它!」
「未必!」
陰冷怨毒的語音,讓華惡崇大喜回頭道:「邪兄竟然能強運魔功,壓下傷勢,但如此一來就算邪兄能恢復作戰能力,只怕也是風前殘燭的回光返照。」
只見邪禮夢不知何時已從雪地中站起來,一對陰鷙的雙目散發著烱烱邪光道:「『陰皇』不必為本魔躭心,只要能除去閣下,本魔就算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華惡崇仍是冷笑,心中卻是暗自警惕,知道兩人已對他起了必殺之心,甚至不惜同歸於盡。
襲皇朗笑道:「『陰皇』心怯了呢!」
華惡崇仰天笑道:「有神、魔兩派的最高宗主肯為本人陪葬,本人正是求之不得,何懼之有?」
邪禮夢喝道:「好!那就來吧!」
戰局再度開啟。
※ ※ ※ ※ ※
邪禮夢狂喝一聲,率先出擊,雙手結印,竟然一口氣推出六朵天魔蓮勁,凜冽極寒的先天真氣,像一堵牆般往華惡崇壓去。
襲皇雙手高舉,「必勝」式的化萬物為己用將方圓近十丈內的空氣全部吸空,連大雪都吹不進來,這神魔皇的最終戰場,頓時成了一個真空的世界!
華惡崇知道襲皇是要以「必勝操引」封住自己的幻陰身法,好讓邪禮夢的「天魔蓮華」能一舉將自己擊殺。
在正常的情況下,他的「九死大法」配合幻陰身法天下無雙,根本不懼圍攻,就算面對千軍萬馬,他也可全身而退。
但是如今在武神四式和六慾天魔功兩大神級武學夾攻之下,終於成功封死他的幻陰身法,迫使他正面對敵。
華惡崇衣髮無風自動,嘴邊的一絲笑意完全消失不見,面容沉冷有如寒冰,功力已提昇到極限!
襲皇大喝一聲,勁隨心走,再把「必勝」式的力場凝縮到只剩二丈。
六朵天魔蓮勁的「先遣部隊」也同時殺到。
華惡崇冷「哼」一聲,雙手疾揮,運勁成盾,竟就在剎那之間把六朵蓮勁化於無形。
絕招輕易被破,邪禮夢卻無半分慌張,他真正的殺著,是要到這一招才算數!
「魔臨天下!」
邪禮夢魔體幻出無數身影,疾衝飛旋帶動氣流如一隻風暴形成的巨錐,銳射向華惡崇!
同一時間,襲皇也轟出他的「至尊霸拳」!
兩道毀天滅地的力量同時轟到,華惡崇卻是不驚不忙,足尖一點,離地而起,人如陀螺般急旋起來,當轉至正面面對襲皇和邪禮夢時,雙手正好封上兩人的拳掌。
氣勁交擊,卻出奇地沒有一點聲響傳出,也沒有預期中天翻地覆的爆炸威力,蓋因三人都把全部力量點滴不留的送進對手體內,故一點也沒有餘勁散出,這種外表極靜的景象,其毀滅性卻要比引爆上萬斤炸藥還要可怕百倍!
身負陰世真經和「九死大法」,修鍊「重生不滅訣」幾已成不死之身的華惡崇,究竟是否能擋得下武神和大天魔的全力聯手一擊?
答案?
「蓬!」
當一聲像是鞭炮燃放在水裡所發出的悶響出現在華惡崇身上時,也就象徵著這場戰爭的終結。
連鎖的爆炸反應出現在華惡崇體內,「重生不滅訣」已不能壓下神、魔聯手的破壞力。
襲皇嘴角溢血,臉白如紙,咬牙狠很道:「華惡崇!儘管你的功力已去到天人級的境界,但你始終仍是一個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死!我們兩命換你一命,你也算不吃虧了。」
華惡崇的下半身已幾乎全部化為一堆碎屑,只餘下一點血肉與身體相連,但他竟然還未死去!還能開口冷笑:「我的死亡,並不是結束,而只是開始。我會再回來,當我再回來的時候,便是真正的天下無敵,無人能制!」
邪禮夢怒道:「死到臨頭還要痴人說夢!讓本魔把你剩下的殘軀也轟成一堆血水,看你怎麼復活?」
「哈哈哈哈……」
邪禮夢正要運勁轟出最後一擊時,華惡崇仰天狂笑,同時他的身軀四周,竟開始凝結一層薄薄的冰霜,只是一眨眼的時間,華惡崇已被整個包裹在厚達一尺的玄冰裡面。
「砰!」
邪禮夢一掌擊在冰面上,力可開碑碎石的一掌竟不能對堅冰做出半分損害,只擊得冰屑四飛。
邪禮夢大怒道:「好傢伙!死了還要作祟,本魔非把你這冰棺材擊碎不可!」
邪禮夢正要拚死發出最後一擊時,一旁的襲皇忽然一腳踢出,竟把華惡崇連人帶冰掃得遠遠飛開,沒入雪地,隨即便被漫天飛雪所掩,一代邪王,就此長埋冰雪之中!
邪禮夢一愣!隨即向襲皇大怒道:「你幹甚麼?」
襲皇淡淡道:「不必浪費力氣了,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那是華惡崇拚盡殘餘功力所化成的『九陰玄冰』,即使是我們的師尊初代武神或大天魔一起出手,也攻它不破。」
邪禮夢怒道:「你未試過,怎能肯定它一定擊不碎?像華惡崇那種人,即使是一點復生的機會,都不能給他,若真讓他在玄冰中復元過來,到那時候,將是神、魔兩派……不!是整個世間的末日!」
襲皇望了後者一眼,淡淡道:「算了吧!連自己的性命都將不保了,還管得了其他嗎?你再和華惡崇的冰棺玩下去,浪費時間力氣不說,沒命回到天魔門交代後事,當非你所願見。」
邪禮夢渾身一顫,後退道:「你……你怎知……」
襲皇苦笑道:「本座的情況,自然是和你半斤八兩,你也毋需在本座面前作戲。唉!這華惡崇果然是繼師尊之後,不世出的武學奇才,傾神、魔兩派還加上你我之力,竟只落得個慘勝的下場。」
邪禮夢似是恢復正常,深吸過一口氣道:「剛才我們合力出擊時,竟能發出超越六慾天魔功和武神四式的力量,才能破去華惡崇的不死之身,現在回想起來,那該就是『神魔不死訣』的力量了。」
襲皇點頭道:「原來『神魔不死訣』的奧秘竟是如此,只可惜我們都沒命去練成它了。」
兩人四目相望,都是百感交集。
他們本來是誓不兩立的死敵,卻因為大敵當前,不得不放下宿怨聯手對陣,又在決戰之中勘破了「神魔不死訣」的大秘密,傳說中只要練成,就可以永生不死的功法,沒想到就在他們發現這個神、魔兩派百年來無人能參破的終極之秘時,他倆的性命也同時走到盡頭。
命運對他們而言實在是太諷刺了。
襲皇仰天嘆道:「也罷!本座不能完成的宿願,就讓吾徒應帝王來為本座完成吧,相信有一天,他定能青出於藍。」
邪禮夢道:「宮主對自己的徒弟倒是信心十足。」
襲皇露出一絲無奈的微笑道:「門主何嘗不是呢?否則怎會半句不提身後之事?閒話少說,本座需立即趕回武神宮中,相信門主也是一樣吧。」
邪禮夢微一頷首,又忍不住的道:「那華惡崇呢?就放任他這樣下去,可以嗎?」
襲皇嘴角露出一絲殘酷的笑意道:「他被我兩聯手的『神魔不死訣』重創,縱然及時自我冰封,不讓餘勁侵害到腦部,但『神魔不死訣』的內力,仍是將他的不死之身幾乎破壞殆盡,就算想要復元過來,怕也要耗上百年以上的時間,到時候,他早就成了一具冰屍了。」
邪禮夢道:「雖是如此,我們也不可大意,就讓我兩在此立下誓言,日後神、魔兩派之中,如果有人能練成『神魔不死訣』,一定要來此破開玄冰,將華惡崇徹底消滅!」
襲皇毅然道:「好!本座以武神之名起誓,一旦華惡崇有一日重臨人間,我武神宮定會放下一切宿怨,與貴門聯手除此巨獠,天地為證!」
兩人彼此互望,心意相通,都同時仰天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著蒼涼無奈。
他們都明白,此地一別,將永不再見。
為殺華惡崇,他們都付出了生命當作代價。
他們無悔,因為他們的犧牲,可以保住神、魔兩派百年的基業,和無數芸芸眾生。
即使他們的出發點並不是那麼偉大,但他們所完成的結果卻是偉大無比的,這一點,卻是他倆所始料未及的。
很多時候,生命的一切,就不是人們所能掌控,就算強如武神、大天魔,甚至華惡崇都不行。
真正能掌握一切的,唯有神。
華惡崇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成為神。
只可惜他到最後也是失敗了。
但是他真的死了嗎?
※ ※ ※ ※ ※
少年的夢醒了。
第五十五章 各自的歸宿
第五十五章 各自的歸宿
少年的夢不是自己醒過來的,而是被驚醒的。
「他媽的!裨善!你這臭小子又在偷懶,躲在這裡給我睡覺,還不快給老子起來!」
伴隨著不友善的喊叫,還有一記重腿,少年想不起來也不行。
一個怒氣衝衝的漢子,正舉腳對著地上的少年猛踢,對於欺負一個嬴弱少年的這種事,漢子似乎是樂在其中。
「裨善!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分,那就讓我來提醒你,你是華家村裏最沒用、最惹人厭的賤種!整個華家村的人,都沒拿你當人看!只有老子肯收留你,你的職責就是好好充當老子的奴隸!如果敢有一點偷懶,老子隨時都可以把你打死!知道嗎?」
漢子邊踢邊罵,看他的樣子,似乎真不把少年打死是不會甘休。
少年是華家村中的異數,全村四十七戶中,就只有他一個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孤兒,而且還長著一頭迥異於常人的金髮,遂被全村的人視為怪物異類看待,在少年成長的過程中,所受到的欺侮凌虐之多,那是不在話下。
像今天這樣的拳打腳踢,對少年而言已算是家常便飯,為了生存,少年也一直是逆來順受。
但今夜,情況將會完全的改觀。
漢子的腳,忽然在半空中停頓下來。
一隻纖細的手,竟把他的腳踝牢牢抓住。
漢子又驚又怒道:「他媽的!裨善!你找死嗎?竟敢反抗!」
一直低垂著頭的少年,忽然開口道:「我不是甚麼裨善……」
少年的語音,忽然變得不像是漢子從前聽過的聲調,而是多了一種邪異,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冷酷。
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讓漢子冷汗直冒,他情不自禁的失控吼道:「裨善你在幹甚麼?快放開我!村子裡的人絕不會放過你的……哎啊!」
少年裨善的手愈握愈大力,竟然硬生生地將漢子的腳骨給捏碎了,痛徹心肺的感覺,讓漢子忍不住發出殺豬般的喊叫。
少年裨善緩緩站了起來,此時的他,已不再是那個之前任人欺負的慘綠少年,在漢子眼中,他似乎變成了一個魔神。
少年的臉慢慢轉動,當變得面對漢子的時候,漢子忍不住再發出了一聲尖叫。
「你……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裨善原本是黑色的雙目,如今竟然變成了妖異的金色,而且瞳仁之中,赫然可見沙漏般的流動!
「你……你不是人……!你是妖怪……」
「我的名字是……」
「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我的名字是……華惡崇!」
「哇呀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聲劃破黑夜的寂靜,當華家村的大多數人,從好夢正酣中被驚醒過來,打算出門去察看發生甚麼事的時候,悲慘的血腥之翼,已經降臨到他們的頭上。
※ ※ ※ ※ ※
「你……你是……」
「臭小子!裨善,你在幹甚麼?」
「我的名字是……」
「啊……啊……」
「我的手!我的手!」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華惡崇……」
無數的慘叫聲此起彼落,原本寧靜和平的小村已被化為修羅煉獄,村民們一一倒仆在自己的血泊之中,瞪大的雙目,透露出死前受到的極大恐怖與震駭,似乎到了地獄,也要承受無邊無盡的痛苦!
華家村在一夜之間化為火海,以及全村的人盡皆慘死的事情,是到第三天早上才被人發現,據說當目睹現場的景象之後,就連有經驗的捕快,也忍不住反胃吐了出來,
當清點屍體的時候,發現只有一個少年的下落不明,不過,並沒有太多人注意這件事,沒有人相信,少年會在那樣的大火和屠殺之下生存下來。
正如沒有多少人知道,那個少年的名字是||華裨善。
※ ※ ※ ※ ※
遠離談笑山中的一處山頭,一名歷經劫難的戰士,正悠悠醒轉過來。
「嗯……」
戰雲飛打開眼簾,入目的是他在世上僅存的一個義兄。
唐得喜道:「太好了!五弟,你終於醒過來了!」
戰雲飛道:「二哥!這裡是哪裡?我怎麼了?」
唐得道:「這裡是一處安全的地方,你受傷太重,我不得不先把你帶離險地。」
戰雲飛雙目連連眨動,似是意志正在逐漸恢復之中,開口問道:「三哥……四姊……大哥的屍體呢?」
唐得聞言一窒,戰雲飛問他的問題,都是他不能回答,也不想回答的,可是又不能不回答,他只好澀聲道:「四妹……龍若蘭她……她沒事,有影子在她身旁保護,生存下來並不是一件難事;至於你三哥,他……他也很好,只是他去別的地方了,他也要我代他向你問好;只有大哥他……我為了救你,來不及帶出他的屍首……」
戰雲飛聽完唐得之言,雙目閉上,喃喃道:「原來是這樣嗎?對不起,你也辛苦了,二哥。」
唐得搖頭低聲道:「不!我甚麼都沒做啊!甚麼都沒做好……我就是這麼一個沒用的人,不像你和小弟……」
戰雲飛望著唐得道:「不要妄自菲薄!二哥,如果不是你的話,我絕不可能從談笑山莊裏活著出來。」
唐得黯然道:「只可惜還是救不出大哥……」
戰雲飛道:「大哥的死,是求仁得仁,並不是任何人的錯,所以二哥你也無須怪罪自己,相信大哥在天上,也絕不希望你這麼做。」
唐得帶點驚訝的望向他的五弟,從對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了解、體貼和信賴,也知道對方已經知道了他的一切,歷經了這麼多的苦難之後,戰雲飛的成長,已經超出了當初眾人對他的期望。
唐得感慨道:「五弟,你是真的長大了……」
戰雲飛搖頭道:「不,我自己還有很多比不上二哥的地方,這我是知道的。」
唐得哈哈笑道:「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你不怕謙虛過了頭,我還怕聽了臉紅呢!」
兩人相視一笑,感覺彼此之間的距離,從未有過如今的一刻親蜜。
唐得道:「一切事了,五弟你將何去何從?」
戰雲飛臉上微微一紅,答道:「我想我會退出江湖,我已經厭倦了漫無止盡的爭鬥仇殺了。」
唐得別有用意的微笑道:「那麼,你是要回去那間小屋了?」
戰雲飛立時大窘道:「二哥……」
唐得笑道:「二哥絕沒有取笑你的意思,納蘭鳳是一個好姑娘,你該好好珍惜人家才對。」
戰雲飛點頭道:「我知道的。」又問:「二哥,你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唐得一愕道:「我打算怎麼辦?」
被戰雲飛這麼一問,唐得頓時接不上話,他畢生揹負的包袱||他的親弟唐失,已經不再需要他的任何倚靠了,從今以後,他再也不需要看人的臉色過活,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來做事了,這該是一件好事才是。
可是為甚麼?他的心卻是如此的空洞?胸膛像是開了一個洞,風吹過時,彷彿還可以聽見嗚嗚的哀鳴聲。
「那不是風聲,而是你自己心底的悲鳴啊!」
在潛意識裡,忽然聽到一個童稚的聲音,在對自己講話時,唐得嚇了一跳,但他很快就認出那道聲音是屬於誰的,那是他自己!小時候的自己!
「你知道自己永遠放不下弟弟,因為缺了他,你就不是一個完整的自己了。」
「不!不是這樣的!」
「還要否認?我就是你,我比誰都要清楚你,沒有了弟弟,你是不可能自己生存下去的,你就是那樣的人。」
「不!不對!」唐得對著心底的自己大喊道:「我就是我!唐得就是唐得,不是唐失,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那是不可能的,你做不到!」
「以前的我或許做不到,可是現在的我已經不一樣了!我會做給你看,即使沒有了弟弟,我還是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那你就去試吧……」
連唐得自己也不知道,這番天人交戰的內心對話,對於日後的他,有著多麼意味深長的影響,起了多麼天翻地覆的一個改變。
在戰雲飛看起來,他的一句無心之問,卻讓唐得陷入了自己的迷思中呆愣了好一會,臉色陣陰陣晴,但當後者再揚起臉來,表情多了一份從前沒有的堅毅,雙目如雨過天青般的潔淨。
「我曾答應過師父,要把陽世一門發揚光大。」唐得淡淡的道,聲音並未特別揚高,卻讓人感到一股不移的信心。
「雖然不知道能做到甚麼樣的地步,但我會努力試著去做。」
戰雲飛對眼前唐得的轉變,感到真心的高興,他看得出來,他的二哥是真的振作起來了,以他之能,定能在江湖上成立一番大事業。
戰雲飛沒有再追問其他的問題,他知道唐得想要告訴他的時候,一定會說的,如果不說,一定是有難言之隱。
就讓有些事情保持曖昧不明,不需追根究底,不也是很好嗎?
※ ※ ※ ※ ※
戰雲飛一手搭上唐得寬厚的肩膀道:「二哥,祝你成功,不,你一定會成功的。」
唐得反掌握著戰雲飛的手臂,感受到彼此間毫無隔閡的兄弟之情,欣然道:「五弟,多謝你!」
戰雲飛笑道:「二哥開宗立派之日,我必會前來道賀。」
唐得頷首笑道:「那是無荏歡迎,二哥還希望到那個時候,能夠喝到你和納蘭姑娘的喜酒。」
戰雲飛臉紅道:「二哥又來取笑小弟。」
唐得仰天大笑,好一會才只住笑道:「五弟,你傷勢未癒,為安全起見,還是讓二哥送你一程吧。」
戰雲飛搖頭道:「二哥的好意,我非常感謝,但卻大可不必麻煩了,如今各勢力均是嚴重受損,正急待重整之時,想來該不會有人注意小弟一個退隱江湖之人。」
唐得想了一想,亦覺得戰雲飛之言甚是有理,即使是最欲除他們而後快的龍若蘭,當務之急也是要先鞏固自己的莊主新座,沒空更沒人手來對付他們這幫過去的兄弟。
不過他還是放心不下的道:「雖然如此,也難保一路上不會有甚麼差錯,為免節外生枝,還是讓我送你一趟吧。」
戰雲飛猶躊躇道:「可是……」
唐得佯怒道:「這是做二哥的最後一點心意,五弟你再拒絕的話就太見外了。」
戰雲飛只有苦笑道:「那就勞煩二哥了。」
※ ※ ※ ※ ※
儼然已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刀瘟」武狂天,在殺敗宿敵「劍煞」練獨行之後,獨自一個人,行走在荒山的小徑上,失去了從不離身的大刀「悟」,他孤傲的身形似乎顯得更加孤獨了,沒有人知道,他將何去何從?
可是戰鬥的宿命,似乎並沒有放過這位天下第一刀手的打算,就在他面對茫不可知的未來,正獨行崎路之時,一道不友善的語音,就把他的寧靜打破。
「你就是『刀瘟』武狂天了?」
這道低沉的男音,與其說是疑問,倒不如更說是確定身分後的挑釁,但這樣的陣仗,還不能把我們的第一刀客打動,武狂天連眉角也沒稍動半分,繼續往前路走去,他的氣勢是那麼的沉穩,彷彿任何人、任何事,也不能停住他的腳步一樣。
可是他這樣目中無人的態度,就把出聲之人激得怒不可抑,戰意已轉為殺意道:「站住!」
武狂天心中暗嘆,為甚麼總是這樣?為甚麼爭鬥永遠不會停息?為甚麼世上的人總是不珍惜自己得之不易的生命了?
話雖如此,能單憑氣勢讓如今的武狂天止步的,來人的功力怕可以排名入當世十大高手之一了,武狂天利如刀刃的目光,冷冷往自己的左前方掃去,和來人的視線交擊。
一張從未見過的彪悍面孔,和幾乎與武狂天同高的英偉身形,虎背熊腰,身上肌肉盈實而充滿緊繃的爆炸力,猶如一頭在大草原上獵食的豹子,刻劃著力與美的結晶。
他背上斜插著一把巨型闊劍,一頭飛揚亂髮下的,是一對神光烱烱、銳如鷹隼的雙目,此刻濃烈的足以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滔天霸氣,就從他身上而發,直迫武狂天而去。
武狂天心中暗訝,他不但肯定未見過眼前之人,更相信來人是江湖中從未出現過的新角色,但來人身上的劍氣之重,為他生平所僅見,幾乎可以與練獨行相提並論,只不過練獨行的劍氣偏重肅殺;而來人的劍氣偏重威霸。
有這等霸氣劍意之人,竟是連武狂天也沒聽聞過的無名之輩,武林中果然是臥虎藏龍,能人輩出。
在對方的氣勢緊鎖之下,即使強如武狂天,也不能輕舉妄動,否則將立是一方血濺五步的下場,這也說明了來人至少是和武狂天同級數的高手,才能造成這種局勢。
武狂天濃眉一皺,來人似是感應到他想要說話的念頭,身上所散發的霸氣竟是減低了一點。事後來人回想起來,連自己也覺得奇怪,當時武狂天並沒有任何動作,但來人卻可以清楚感覺到對方想要開口的意念,而且氣勢竟不自由主的漏洩了一些,好配合對方的下一步,如果武狂天當下便全力出手的話,自己一定非死即傷!可見武狂天的修為已經到了奪天地造化,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境界,還未動手,來人顯然已輸了一著。
武狂天終於開口道:「閣下是誰?」完全不問對方攔路的目的,這就是武狂天比一般人更惜字如金的地方。
來人冷冷一「哼」,沉聲道:「本人『劍霸』京兆伊!」
武狂天冷冷道:「沒聽過……」
京兆伊道:「沒聽過我的名號不足為奇,因為本人只是初出江湖,只要在今天將你打敗,我的名號將在一日之內響遍天下。」
武狂天緩緩搖頭道:「生命誠可貴……」
京兆伊怒道:「武『刀瘟』!你也太自大了!你的意思是我只要挑戰你,就必死無疑嗎?」
武狂天再度搖頭,卻不發一語,他對眼前此人,已是難得的容忍,對方要是再不識好歹,即使他真已心如死灰,只怕仍得再破殺戒。
武狂天往前踏出一步,在氣機牽引下,京兆伊如豹子般彈了起來,背後巨劍「鏗!」一聲猛然出鞘,劍化長虹,流星般劃破空間往武狂天胸膛擊去,呼嘯聲貫耳轟鳴,聲勢凌厲至極點。
只此一劍,便盡顯京兆伊的功力,這一劍霸氣之強,鋒銳之盛,天下能直攖其鋒者,絕不出五人!
這一劍讓武狂天也為之動容,同時心中暗嘆,面對如此勢道凌厲的一劍,讓他無可選擇,只餘出手自保一途,而他一旦出手,一定將會在明日武林道上大放異采的霸劍,勢將英年早逝!
但他已別無選擇。
武狂天身上的披風揚起。
就在短兵相接的前一刻,京兆伊目光撇見武狂天披風下的身形,忽然臉色大變,虎軀一震,竟硬生生然住看似有去無回的一劍,卻因用力過猛,整條手臂都掙出如古樹般盤根錯節的青筋來。
但這霸意無匹的一劍終於被止住。
武狂天冷冷的注視離自己面門不足一寸的劍鋒,臉色平靜的問道:「理由?」
會讓「劍霸」止住他這一往無回的一劍,一定有一個很重要的理由。
京兆伊虎目精光閃閃,直瞪著武狂天披風下空蕩蕩的右臂道:「是誰斷你一臂?」
武狂天沉默了一會,才答道:「練獨行……」
「『劍煞』?」京兆伊雙目異芒大盛:「他是我繼你之後,第二個要打敗的對手!」
武狂天淡淡道:「他死了……」
京兆伊虎軀一震道:「你殺了他!」
武狂天沒有回應,但那雙冷冽的眼睛,已給了對手最好的回答。
京兆伊仰天長嘆道:「難怪不見你的大刀『悟』在身上,為了擊敗練獨行,想必你也付出一刀一臂做為代價,但連『劍煞』也敗在你刀下,天下又有何人能與你為敵?罷了!」
「鏘!」京兆伊劍回鞘中。
眼見京兆伊收劍回鞘,武狂天那毫無表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冷冷的笑意,他邁開大步,從對方的身旁行過,只留下在空氣中飄散的幾句話道:「『劍霸』京兆伊……我會記住這個名字,他朝新一代江湖,你定可佔有一席之地!」
京兆伊目送著武狂天的背影遠離,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他憑著在大漠中鍛鍊出來的追獵功夫,好不容易在此等候到對手,卻因為不欲乘人之危,不得不放棄與「刀瘟」一戰的機會,實是生平之憾!
聽剛才對手最後之言,大有封刀退隱之意,莫非一代刀尊,真要從此消跡武林?
唉!
自己學劍十年,好不容易技成出山,但唯一心許的兩名對手,卻是一死一廢,放眼天下,還有誰堪與我「劍霸」為敵?
京兆伊正自嗟嘆之際,忽然沒來由的,感到胸臆一陣疼痛。
他立刻施展內視之術,查探體內經脈狀況,所得到的結果,卻是讓他大吃一驚!
「是刀氣!怎麼可能?根本從頭至尾,也未見武狂天出過手,我怎麼可能被刀氣所傷?」
使他吃驚的是還不只如此,感到腳下地面有所變化,京兆伊低頭一看,卻又是臉色大變。
只見腳下的草地,竟被劃出一條條雜亂中隱含規則的刀痕來。
京兆伊本身也是武學的大行家,一加細想,已明其理。
「原……原來剛才武狂天表面不動,無形刀氣卻已布滿全身,他的刀法已達奪天地之造化的境界,即使手中無刀,也能殺人於十丈之內,只因我及時收回攻向他的那一劍,所以他也未有發出他的『破體無形刀氣』,但只散不發的刀氣,卻仍是將我的內腑創傷!」
想通一切前因後果,京兆伊不禁冷汗直冒,如果剛剛那一劍直刺下去,死的一定不是武狂天,而是他自己!
武狂天的刀法,已經達到了無刀勝有刀的「天刀」境界,自己是望塵莫及。
「好一個『刀瘟』!我京兆伊是真的服了你啦,天下第一刀,捨你其誰?」
京兆伊望著武狂天消失的方向,忍不住仰天長嘆,他今日才真正見識到了甚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一點卻是連京兆伊也不知道的,在日後被武林史記載為下落不明的「刀瘟」武狂天,「劍霸」京兆伊正是最後一個見過他面,和他說過話的人。
而京兆伊日後能成為一代高手,甚至名留「武榜」,實與今日這未開始便結束的一場敗戰,有著密切的關係。
很多時候,命運的轉折,便是出人意料,完全不能受自己掌控,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意」吧!
※ ※ ※ ※ ※
經過練獨行的「天劍」肆虐,幾成廢墟,正是百廢待舉的談笑山莊,在他的新主人||「女諸葛」龍若蘭的有心整頓之下,一磚一瓦,被逐步重建起來,談笑山莊,正逐漸恢復舊觀,而且他的新主人也有信心,一定能使談笑山莊再成為天下之尊!
在完成那目的之前,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忙碌,所以很多小細節,龍若蘭也就沒空去處理,使得曾經是令天下人聞名喪膽的「劍煞」配劍||阿鼻,如今竟然被任意棄置在山莊內的兵器庫中。
這也怪不得龍若蘭,「阿鼻」劍剋主之說,其來已久,只要想想練獨行和他的師父「魔劍」君無忌的下場,還有誰敢用這柄魔劍?
縱是絕世神兵,缺乏可用之人,也不過是一具廢鐵。
但真要說到「阿鼻」劍就此塵封,卻又未必。
在一個新月之夜,無人的兵器庫內,竟然傳出了阿鼻劍的嗡鳴之聲。
在阿鼻劍前面,赫然站著一個衣衫破爛不堪,五官盡被亂髮所掩,看不清其真面目的人。
神秘人的身上散發著一股野獸般危險的氣息,而隱隱透出的凜冽魔氣,又似與面前的阿鼻相互呼應。
神秘人終於開口,聲音沙啞而陰沉,簡直就像是來自地獄的咆哮。
「阿鼻……你也感應到了嗎……你的新主人來了……我知道……你正渴望著鮮血……來吧……讓我們合而為一……只有我……才配作你的新主人……」
阿鼻劍的嗡鳴聲更響了,彷彿這柄魔劍真具有本身的意志,如今正為找到新主,能再出鞘飲血而雀躍不已。
「是誰?」
阿鼻的嗡鳴聲,終於把兵器庫外的守衛吸引進來,察覺到不尋常的氣息,縱然早已是驚弓之鳥,但一想到失職之罪,兩名倒楣的守衛還是得硬著頭皮下來察看究竟。
他倆真的是很倒楣,因為一句尋常不過的問話,竟成為他們在世上的最後一句遺言。
神秘人行踪被發現,卻是一點也不驚慌,仍是自顧對阿鼻劍道:「來得正好……就讓你們成為我魔劍練成之後,第一批劍下的祭品……出鞘吧!阿鼻!」
「錚!」
璀璨死亡劍光暴射,彷彿在向世人宣告惡魔的重生,神秘人拔劍、出劍動作實在太快,快到兩名守衛根本連閃避的念頭都來不及興起,死亡劍氣已來到眼前,淒厲的奪目血光,就是他們在世上最後能看到的景象。
「啊!」
黑夜之中,傳出兩道痛苦至極的慘叫,跟著是一連串囂狂的大笑,神秘人帶著魔劍「阿鼻」,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隔日龍若蘭來到兵器庫的門前,在看到幾被絞為一堆血水的兩具屍體前,不禁氣得俏臉煞白,她用力咬住下唇,詢問身邊已成為談笑山莊首席供奉的影子道:「誰幹的?」
影子沒有馬上回答,沉默許久許久,才從他口中吐出三個字,一個人的名字。
「戰劍飛!」
※ ※ ※ ※ ※
寒冷的冬天,終於過去,在春回大地的棲異谷附近,一處不知名的世外桃源,湖水映著一樣藍潔的天空,幾片新開先落的花瓣,灑落在湖面草地上,為空氣中帶來陣陣清香。
一名俏麗無比的少女,就在這美不勝收的春景之間,引頸翹望,似在等待些甚麼。
「已經是第二百七十一天了,他還是沒有回來。」
少女臉上,寫滿著失望的神情,從近一年前,爺爺告訴自己他會回來的消息後,她就天天在當初約定的地點等候,可是等啊等,等到冬天過去,春天回來,她在等候的那個郎君,怎麼還沒有回來?
「鳳兒,妳又在等他了嗎?」
蒼老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少女不需回頭,也知道來者是誰。
「爺爺。」
納蘭鳳在世上唯一的親人||納蘭蓋世來到孫女身後,蒼老而慈祥的面孔,語帶關懷的道:「鳳兒,妳何必如此?他該回來的時候,自然就會回來的。」
「我知道的,爺爺。」納蘭鳳眼光仍直視著遠方,喃喃道:「我知道。」
口中雖這麼說,但她腳底下,卻連一點移動回屋的意思也沒有。
納蘭蓋世心中暗嘆,他雖看破世情,卻不能要求自己的孫女也跟他一樣,視男女之情於無物。
看著孫女消瘦不少的清秀臉龐,納蘭蓋世不禁喟然,相思於人,果然最是銷魂!
「今天也不會回來了嗎?」
納蘭鳳垂首低語,眼角兩旁,似乎有淚光一閃而逝。
「納蘭姑娘!」
一道柔和好聽的聲音,隨風送來,傳入納蘭鳳的耳中,卻令她嬌軀一震,急忙抬起俏臉,眼前,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嗎?
戰雲飛一邊奔跑,一邊揮手,英俊秀氣的臉上儘管風塵僕僕,卻有著掩不住的狂喜。
納蘭鳳亦是喜不自禁,不待戰雲飛奔至,早已自行迎上,笑聲像是黃鶯出谷般清脆動聽道: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兩人來到距對方一尺處停下,四手緊握,雙目對視,兩顆分別近一年的心,就在此時合而為一。
納蘭蓋世望著這對終成眷屬的有情人,忍不住老淚縱橫,自己肩上的這副重擔,終於可以放下了!
這人世還是充滿希望的啊!
※ ※ ※ ※ ※
有人選擇光明,亦有人選擇黑暗。
在一處不知名的冰天雪地中,唐失一身的黑袍,在一地白雪中,顯得分外的明顯。
對唐失而言,黑暗不只是他的外在,還是他唯一的歸宿。
使他投身黑暗的人,便是其存在只為極少數世人所知,但其復活將會帶來天下最恐怖浩劫的蓋代邪王||「陰皇」華惡崇。
此時的唐失兩膝跪在雪地之中,無視於身旁呼嘯的風雪,臉上帶著無比恭敬的神情,在他面前的,是一塊厚達一丈的巨冰。
玄冰裡面,依稀可見有著一條人影!
唐失忽然伸出雙臂,掌心貼在冰面之上,長吟道:「恭迎『陰皇』,再臨人間……」
厚厚的冰壁忽然傳出「窸索」的鬆動之音,玄冰開始融化!不消片刻,巨冰已經化為一灘雪水,露出冰中人的全貌來。
冰中之人低垂著頭,真面目不得而知,也不知生死,他寸縷不著的身體,像是造物主所雕塑出來最完美無瑕的藝術品,散發著醉人的英姿,而他頂上的頭髮,赫然是迥異於常人的金色!
金色頭髮!此人莫非是「陰皇」華惡崇?
只看他此時以完整無缺的雙腿站立,便知「重生不滅訣」在他自我冰封的這兩百年間,已把他的肉體完全復元過來。
死而復生,功力更上一層樓,兩百年後,華惡崇的功力究竟去到甚麼樣的一個境界?他的「九死大法」,是修鍊到第七重天的「同生共死」?還是第八重天的「永生不死」了?甚至是最神秘的第九重天了?
二百年前,他的功力已是天下無敵;二百年後,又有誰能制他得住了?
※ ※ ※ ※ ※
冰中人終於有所動作,先是吐出一口長氣,然後緩緩的抬起臉來,仰首望天。
唐失臉上有著壓抑不住的狂喜,聲音就像是一個狂熱的宗教分子,見到傳說中的神祉出現在自己眼前的興奮。
「恭禧『陰皇』,輪迴轉世!」
冰中人低首望向跪在自己跟前的唐失,忽然伸出右手食指,緩緩點向後者額前,唐失不閃不避,任由冰中人一指點在自己眉心,看似毫不用力的一指,竟有洞鐵穿壁之威!冰中人食指竟完全貫入唐失眉心之中,直刺入腦。
唐失哼也沒哼一聲,身子軟倒,氣絕命斃。
冰中人看也沒多看地上的唐失屍體一眼,再度仰首望天,冰冷邪異的聲調,漫漫長吟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滅死起,死盡生機。」
白雪愈降愈多,似要將世上的一切也掩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