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7
我怨忿地坐在床上,拿起電話急撥。
「你好,我找潘乙晶。」我試圖冷靜下來。
「還沒七點啊?要跟我報備什麼?」乙晶的聲音。
我看著空洞黑暗的窗戶,說:「剛剛那個奇怪的老人又來找我了。」
乙晶吃驚地說:「什麼?他知道你家在哪啊?你告訴他的?」
我咬著牙說:「誰會告訴他!他大概是跟蹤我吧,而且,妳猜猜
看那老人是怎麼樣來找我的。」
乙晶遲疑了一會兒,說道:「聽你這樣說,應該不是敲門或按
門鈴吧?」
「嗯。」我應道。
「從書包裡跳出來?」乙晶的聲音很認真。
「〞〞」我無語。
「藏在衣櫃裡?」乙晶悶悶地說。
「他貼在我房間外的窗戶上,兩隻眼睛死魚般盯著我。」我嘆了
口氣。
「啊?你房間不是在三樓嗎?」乙晶茫然問。
「所以格外恐怖啊!他貼在窗戶玻璃上的臉,足夠讓我做一星期
的惡夢。」我恨道。
「後來呢?他摔下去了嗎?」乙晶關切地問。
「應該不是,他身手好像非常撟捷,在我報警以後就匆匆逃走了。」
我說,不禁又回想起那些叔叔伯伯的鳥臉。
「嗯,希望如此,總比他不小心摔下去好多了。」乙晶說。
「沒錯,希望如此。但他每次出現都讓我渾身不舒服,不知道是
怎麼回事。」我說著說著,將今天放學時我突然聯想到的恐怖關連
告訴乙晶。
乙晶靜靜地聽著,並沒有痛斥我胡說八道。
「聽你這麼說,那個老人好像準備跟你糾纏不清了,說不定對你
下什麼符咒之類的?還是紮小稻草人對你做法啊?」乙晶認真的推論
透過話筒傳到我耳朵中,竟令我渾身不自在。
不僅不自在,還打了個冷顫。
「怎麼不說話了?我嚇到你了喔?」乙晶微感抱歉。
「不〞〞,不是。」我縮在床邊,身體又起了陣雞皮疙瘩。
我緊緊抓著話筒,一時之間神智竟有些恍惚。
我為什麼要這樣緊抓著話筒?
話筒把手上,為什麼會有我的手汗?
我,為什麼不敢把頭抬起來?
答案就在兩個地方。
一個答案,就藏在我急速顫抖的心跳中。
另一個答案,就在,我不敢抬頭觀看的〞〞
窗戶。
窗戶。
我咬著嘴唇,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著黑夜中的玻璃窗戶。
一張枯槁的老臉,緊緊地貼著玻璃,兩隻深沈的眼珠子,正看著我。
正看著我。
「哇~~~~~~」我本想這麼尖叫。
但我沒有,我根本沒有力氣張口大叫。
我能做的,只是緊緊抓著話筒。
我連閉上眼睛,逃開這張擠在玻璃窗上扭曲的臉的勇氣,都沒有。
「你怎麼都不說話?」乙晶狐疑地說。
「我〞〞」我的視線一直無法從老人的臉上移開。
「你身體又不舒服了嗎?」乙晶有點醒覺。
「嗯。」我說。老人的眼睛一動也不動。
「也就是說?」乙晶的腦筋動得很快。
「嗯。」我含糊地說。我彷彿看見老人的瞳孔正在急速收縮。
「好可怕!我幫你打電話給警察!」乙晶趕忙掛上電話。
此刻我的腦子已經冷靜下來了。
其實,這個老人有什麼可怕的呢?
不過就是個老人罷了。
雖然他舉止怪異,甚至不停地跟蹤我、嚇我,但〞〞他不過
就是個遲暮之年的老人罷了!
奇怪的是,雖然我的腦子已經可以正常運作,也開始擺脫莫名其妙
的恐懼,但我的心跳卻從未停止劇烈的顫抖。
是本能吧?
但,我的本能試圖在告訴我什麼呢?
我應該害怕?
老人又開始在玻璃上哈氣。
老人又開始在白霧上寫字。
「求我當你師父。」左右顛倒的字。
我窩在床邊,搖搖頭。
老人一臉茫然,好像不能理解我堅定的態度。
隔著一張三樓陽台上的玻璃,一個癡呆老人,一個心臟快爆破的
少年,就這麼樣對看著。
對峙。
門鈴響了。我想,一定是據報趕來的警察。
這次我不會再放過這個老人了。
我死盯著老人,甚至,我還試圖擠出友善的微笑。
樓下充滿高聲交談的聲響,似乎,那些死大人們正在騷動,似乎,
他們正在妄自判斷一個國中生的人格。
沒關係,過不久真相就大白了。
我靜靜等著敲門的聲音,期待著那些死大人驚訝的表情與一連串
的道歉。
老人繼續死貼著玻璃。
我的心臟繼續狂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