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棟很大的透天別墅,很大,藏在市郊。
但,即使房子相當大,卻擋不住女人的哀求聲。
我跟阿義站在大房子背後山坡的大樹後。
從房子裡透露出的殺氣來看,至少有二十幾個人。
也就是說,屋子裡至少有二十幾把致命的手槍。
「幾個人?」阿義問。
「二十幾個,其中有八、九個集中在三樓中間,大胖子應該就在那裡。」我說。
「怎麼辦?」阿義說,折下兩管堅硬的樹枝。
「一定要比子彈還快。」我的心志已決。
「比子彈要快。」阿義將一根樹枝遞給了我。
「比子彈要快。」我伸出手。
擊掌!
兩張面具從山坡上竄下,鬼一般地躍上大房子頂樓的水塔。
「有......!」一個男人在水塔旁大叫,然後不能說話了。
樓下開始聲聲響響,殺氣斗盛。
「如果......」阿義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沒有如果。」我看著阿義。
「沒有如果。」阿義的眼神突然充滿信心。
「沒有。」我說。
不多說,兩人翻身下樓!
「師父,要怎樣才能贏得過槍?」我。
「比快。」師父。
「比快?」我。
「掌比槍快,氣比子彈快。」師父。
「但我跟阿義還不會無形劍氣啊!」我。
「那就以形補快。」師父。
「以形補快?」我。
兩張面具翻下樓,踩上四樓的邊緣護欄,散開!
「他們......」一個來不及將槍上膛的漢子,喉間噴出鮮血,手槍墜地。
「啊~~~」另一個漢子摀住雙眼大叫,手槍擊發的子彈轟在地上。
立刻,三個漢子匆匆忙忙從三個房間裡衝出,手中都拿著槍。
「上!」我說。
我跟阿義再度翻身上屋頂水塔,聽見子彈的呼嘯聲在四樓迴盪著。
底下的第四樓已經亂成一團,充斥著流氓的叫罵聲、失去雙眼的哭喊聲。
剛剛他們人多槍多,即使我跟阿義一擊成功,但另外三人的距離太遠,沒有把握在瞬間成功縮短攻擊距離,故我跟阿義當機立斷,馬上翻回屋頂的水塔旁。
我跟阿義心中雪亮:我們只能以近接觸戰的方式對敵,與流氓間的距離一長,我倆死在槍火下的機會就大多了。
必須迂迴殲滅才有勝算,一次一兩個恰恰好。
於是,我跟阿義打算在各樓層間快速飛縱,一擊得手就跳到另一個樓層。
而這棟郊外別墅,加上我們所在的頂樓,總共有五層。
「他們人呢?」阿義咬著牙。
「等等。」我閉上眼睛,觀察大樓中的殺氣變化。
「快!」阿義緊張地說。
「有四個從三樓跑到四樓,剛剛那三個正慢慢接近這裡。」我輕聲說著,看著水塔旁邊的鐵門;我將面具翻在頭上,嘴中咬著沾上鮮血的樹劍。
「要再下四樓?還是直接衝到三樓?」阿義急切問道。
「不,先掩護我。」我咬著樹劍,含糊地說。
汗水溼透我跟阿義單薄的T恤。
第一次,生命充滿致命的危機感。
第一次,血管以最劇烈的脈動震撼著靈魂。
第一次,要殺人。
或被殺。
我跟阿義站在鐵門邊,兩人的殺氣全開。
「砰!砰!砰!砰!砰!」子彈轟然穿透鐵門,接著,三個漢子踢開鐵門,左右竄出。
或者應該說,他們本想從左右竄出。
「崩!」我雙掌紛飛,三個漢子猛然衝回樓梯下,重重撞在一起。
他們死定了。
性命交關的時刻,我無神手下留情,也不敢手下留情。
我很清楚自己全力一擊的剛猛無儔。
「現在呢?」阿義問道,努力調整情緒。
「四樓有四個殺氣,三樓有五個殺氣,二樓有三個,一樓好像還有五個。」我的感應力隨著逐漸高昂的殺氣,變得異常敏銳。
「我們要去幾樓?要不要直接衝到大胖子窩的三樓?」阿義問。
「我想一下,總之要跳來跳去。」我說。
「不用想了,到三樓幹掉一、二個,再到四樓幹掉一兩個,再回到三樓幹掉一兩個,再直接回到這裡!」阿義說,面具下的眼神逐漸冷靜。
「三、四、三、五嗎?」我說。
「這樣的跳法應該會令他們意想不到。」阿義篤定地說。
對!三樓的槍手不會料到我們能越過四樓擊殺他們,四樓的槍手在錯愕之後,也料想不到我們還會從三樓回殺他們,而三樓的槍手還沒回神,又會被我們再突擊一次,之後四樓的槍手準備好開火了,我們卻只是回到頂樓!
在催命壓迫的時刻,這樣的計畫已算個好計畫了,若能在幾個起落間逐步殲滅大部分的槍手,剩下的就好辦了(事實上,也不好辦)。<
「就這樣!」我說,將面具戴好,緊握樹劍。
兩個初步江湖的大俠翻身下縱,踩著四樓的欄杆,瞬間踏上四樓,又立即翻下三樓。
「靠!」守在四樓的四個槍手,只看到兩個黑影急竄而下,竟來不及開槍。
但三樓的槍手就沒這麼幸運,他們沒有機會張口大罵。
我踏著欄杆撲下,矮身急衝,樹劍驚快刺入一個槍手的飛龍穴,子彈從我背上轟然而過,還來不及將樹劍拔出,我便迴身滑地,手刀劈向朝我開槍槍手的鼠蹊,他一聲慘叫後,另一個槍手在阿義掌下飛出欄杆,直摔墜樓。
三完!
換四!
但命運絕非計畫!豈能如此預測!
我跟阿義已無可能翻身上四樓,因為剩下的兩名槍手,手中已同時噴出兩道奪命火焰!
千鈞一刻!
阿義的奇形怪劍配合他的離奇步伐,竟在槍手開槍之際滾在地上,一劍往上一翻,插進槍手的下顎。
另一道奪命火焰,則鑽進被我劈擊鼠蹊的槍手身體,我臉上一熱,鮮血稀哩呼嚕淋在我臉上,我嚇得發狂,一掌將垂軟的屍體轟向槍手,那槍手趕緊往旁邊滾開,卻隨即斷了咽喉......阿義的詭劍。
三樓,竟然只剩塗滿鮮血的走廊,以及躺在地上,歪歪斜斜的五具掛屍。
意料不到的,不是槍手。
意料不到的,是經歷生死瞬間的我們。
這不是太過順利,而是我們用性命賭來的!
當然,我們的目標才正要開始。躲在房間裡的邪惡胖子。
拔出劍,推開大廳的鐵門!
作惡多端的大胖子,就躲在三樓大廳的門後,劇烈地發抖著。
我可以感覺得到,那震耳欲聾的齒顫聲。
還有細碎輕聲的,一串又一串的佛號。
惡人念佛號有什麼用?
乞討著,一次又一次,神佛的悲憫。
考驗著,一回又一回,神佛的耐心。
但,菩薩低眉。
金剛怒目!
我跟阿義閃身進入大廳,輕輕鎖起大門。
「有沒有槍?」阿義唇語,看著大胖子藏身的房間。
我點點頭,雖然大胖子的殺氣幾乎等於零。
我本想直接踹開門,但,我卻有種異樣的直覺。
阿義疑惑地看著我,正要開口,我卻直接抓著門把,輕輕一轉,門就開了。
阿義也有些驚訝,跟著我小心翼翼地貼在牆後,看著屋內的情況。
牆上掛著一堆電視畫面,我瞧,是裝在各樓層走廊的監視器顯像。
但屋內並沒有人。
或者說,沒有活人。
只有一具女屍躺在床上,眉心冒出一個黑點,大量血漬從腦後暈開,漿滿半張床。
血漿的腥味很鮮。
鮮得令我想吐。
而阿義則真的吐了。
阿義一邊作嘔,一邊瞪大眼睛,詢問著我。
而我的答案,就在房間內靠牆的櫃子裡。
那大胖子從監視器中,知道我們已經殲滅了三樓的眾槍手,竟立刻殺了可能透露自己行蹤的女人,假裝自己並未在房裡。
所以,大胖子並未鎖門,想以虛掩實,騙過我跟阿義。
但他卻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正義的耳目。
而躺在床上的犧牲者,只有更令我內疚自責,令我怨恨自己的偽善。
要不是我廉價的寬恕,今晚,這個無辜的女人,說不定正窩在家中棉被裡,嘻嘻哈哈地看連續劇。
原來,我沒有取人性命的覺悟,沒有承擔罪惡的勇氣,其後果,就是成為這胖子邪惡的幫兇。
我緊握拳頭,憤怒地走向櫃子。
櫃子瑟簌著,就同潘朵拉的盒子,隱藏不住醜陋的醜陋。
不為了贖罪。
不為了復仇。
是為了正義。
「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