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章 驚柳
紅袖給鄭姜氏掖了掖被角,坐在床頭上道:「是有點事兒,不過不像母親想的那樣,我啊,這次回來是等人來接我回去的——不接我,我是不會回去的;真讓我生氣了,我就在家過年節了。」最後一句是玩笑話。
紅袖如此做自然有她的深意,而且她也在利用沈府裏的一些人和事情,讓沈妙歌自己體會、成長起來:她不喜歡說教;而且沈妙歌也在這樣的潛移默化中改變著,向著紅袖所希望的那樣改變著——紅袖只是定了一個大的方向,悄悄的引導著他,所以沈妙歌並不有任何的感覺。
鄭姜氏聞言一愣,然後皺起眉頭:「袖兒,你不能如此任性;嫁作人婦……」她現在雖然身子不好,但也要好好的教教女兒,不能讓她做錯事情,不然以後吃虧的還是自己的女兒啊。
「不是你的想的那樣,母親!」紅袖哭笑不得,知道自己不說清楚,鄭姜氏一定不會放心安養,只得把事情簡單的說了說:「我這次回府,擔心母親的病想在床前伺候您盡盡孝心;再者正好可以借此知道那小子心裏是怎麽想的,女兒還要知道沈家倒底打得是什麽主意。」
鄭姜氏已經閉了上眼睛,她病後體弱;聽到女兒回來伺候自己湯藥便輕輕的擺手:「你以後萬不可如此了,女子嫁出去之後要萬事以翁姑爲主,不要以我爲念;不然日後應景就說不定被人說三道四了。」
然後又道:「至于這一次的事情,你做的倒也不算錯;只是日後千萬要記住,凡事要留一步後著,爲自己留一條退路;還有,你一定要記住,日後絕不能再因爲母親生病回來了——家中有很多人,不用你來伺候的,有什麽不放心的?袖兒,母親只要你能好好的,懂嗎?你好好的,母親多大的病也能去一半兒。」
「知道了。」紅袖的眼圈又紅了,她的嗓子有些暗啞;她忽然想到,鄭姜氏的病不會是因爲知道了平南郡主的事情之後急出來的吧?不然以她的身體,一場風寒不會讓她病倒不能理事。
只是,就算是這個樣子,紅袖也不能說出來;她用幾句話安撫好了鄭姜氏,一直看著她睡著才自鄭姜氏的房裏出來。
她回到自己房裏後疲累的籲了一口氣,然後讓人打水來簡單的梳洗了一番;衣服還沒有換下來,就聽小丫頭來報:「姨娘來看姑娘。」
柳氏到了,她居然到這個時候才來見紅袖。
「請姨娘到花廳上等一等,我梳洗之後便過去。」她既然已經怠慢了紅袖,紅袖當然不會待她很客氣:應該做什麽她還做什麽,做完之後再去柳氏。
柳氏就在門外,紅袖的話她當然聽到了;她眼底閃過一絲惱意,不過她向來是個知機的人,所以並沒有多話便隨小丫頭到了廳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紅袖不常回來,所以院子裏的小丫頭們都已經忘了待客的規矩,居然沒有人給柳氏上茶,任她幹巴巴的在花廳上坐著。
紅袖更完衣服之後,又重新梳了頭吃了兩杯茶之後,這才輕輕起身去花廳。
柳氏在廳上足足等了少半個時辰,無茶無水又無人相倍,她早已經很不耐煩了;她甚至忍不住起身對小丫頭說:「姑娘既然忙,那我就改日再來看姑娘吧。」
可是小丫頭輕飄飄的道:「姑娘一會兒就過來,讓姨娘在這裏等的,莫非姨娘有急事等不得?」這小丫頭一看就不是鄭府的人,因爲柳氏不認識:鄭府裏就沒有柳氏不認識的人。
她就是再不耐煩也不好走了,只等再次坐下枯等。到紅袖來時,她的惱意已經有些藏不住了。
紅袖進來看了她一眼,並沒笑;柳氏也不知道爲什麽,近兩年的時間裏,她越來越懼鄭家的大姑娘。看到紅袖沒有一絲笑意,便不自禁的站了起來:「姑娘累壞了吧?原本想到晚飯時再過來看姑娘,不過到底心裏掂記著,才忍不住這麽早過來了,還真就是打擾到姑娘了。」
她頓了頓:「姑娘,你要不再好好歇一歇,到晚上我再來看姑娘。」
紅袖輕輕擺手:「姨娘不用客氣,坐吧;我說不上太累來,姨娘自管坐就是。」她一面說一面坐下來,掃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小幾,眉頭輕輕一皺:「怎麽無茶無水的?你們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還不快上茶水。」
一旁的丫頭們應著便有人下去了。紅袖這才對柳氏微微一點頭:「倒是怠慢了姨娘,姨娘莫怪。」不過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紅袖雖然嘴裏說著歉意的話,卻一絲歉意也無。
柳氏就算看得再分明,也只能忍下這口氣;她微笑著問起了紅袖的起居生活,又把鄭府現在的難處說了說;她對鄭姜氏的病表示出了十分關切,並且十二分的擔憂焦慮,而對將軍還要過兩日才能回來,也十分的著急——夫人都病成這個樣子,將軍怎麽說也應該回府來的。
她的話說得極爲委婉,意思能讓人明白的同時,也不會生出她說某句話逾越的感覺。
紅袖早已經知道柳氏的過人之處,所以她只是平靜的聽著;等柳氏說完之後她道:「夫人的病並沒有什麽大礙,我明兒就請幾個有名的大夫和宮裏的禦醫來瞧瞧,很快就能有起色的。姨娘不必太過憂心。」
柳氏臉上的神色並沒有什麽變化,不過她的目光閃了閃:就是因爲沒有變化,所以才是破綻;如果她真得爲鄭姜氏憂心,聽到紅袖的話應該高興才對。
沒有變化是因爲她在強自鎮靜,努力讓自己的臉上不會現出心中的想法來:她什麽都想到了,就是沒有想到紅袖會忽然回府。
在柳氏看來,紅袖回來的太不是時候!鄭姜氏再病上幾天,神志便會不清;到時候鄭將軍也回府了,她早想好法子應對鄭將軍,不會讓將軍生出疑心來。
她要鄭姜氏活著,如此鄭將軍才不能再娶嫡妻,而她也就可以理所應當的接掌鄭府的大權,把兒子自鄭姜氏那裏搶過來,把鄭府、鄭將軍——原本應該是她的都搶回來。
如果鄭姜氏死掉,鄭大姑娘紅袖一定不會善罷幹休,一定會查鄭姜氏的死因:到那個時候,她還真沒有把握能瞞過所有人去。
柳氏聽到禦醫二字時有些驚懼,所以一時間沒有立時開口說話;紅袖盯著她,靜靜的道:「姨娘,你不爲母親能有好轉感到高興嗎?」
柳氏聽得心中一驚,連忙擡頭:「高興,當然高興;只是夫人病了這麽久,我這心裏並不能一下子去掉擔心;當然,我也不是不相信姑娘的話;老天保佑夫人,一定要好起來啊。」
紅袖聞言輕輕一笑,看著柳氏的眼睛慢慢的道:「我會請最好的禦醫來,姨娘自管放心就好。」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出來的。
柳氏也笑了出來:「那就好,那就好。」只不過她已經出了一後背的冷汗,這樣的紅袖不只是讓她心驚了。
鄭府的事情暫時由紅袖掌管,沒有人有任何意見;她細細看了近些日子鄭府的開銷等等帳目,便對鄭府總管很好的勉勵了一番:他們夫婦把事情做得很好。
處置鄭府的事情便用掉了紅袖天黑之前的所有時間,她都沒有來得及去看一眼可愛的小弟;到了晚飯時分,紅袖才又回到鄭姜氏的房中,伺候她用過飯;卻把那煎好的湯藥悄悄的倒掉了。
雖然鄭姜氏的身體眼下非常不好,但是藥服了之後卻一直沒有好轉,少吃一次兩次的沒有什麽要緊;而且有沈妙歌的前車之鑒,她想看看是不是藥有問題。
鄭姜氏又和紅袖說了不少的閑話,她說著說著便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紅袖並沒有回自己的房裏,而是在外面的暖閣睡下了:方便她晚上起來照看鄭姜氏。
當天晚上鄭姜氏睡得比較安穩,整夜只是醒了二三次,醒了之後不一會兒便會再次睡著;不再像原來一樣睡一會醒一會,過了子時後便再也睡不著。
紅袖已經有七八分的把握是藥有問題了:難道說是平安媳婦背主、害主?紅袖一早起來便思索起來,最終她還是輕輕搖了搖頭,平安媳婦不可能會害鄭姜氏。
沈妙歌這一天卻起的很早,因爲他一個晚上也沒有睡熟:自紅袖走後,他便做什麽也沒有精神了;就連萱姑娘使人請他去玩他最愛玩的投壺,他也提不起半分興趣來。
他坐著、躺下、吃茶……,不管他做什麽,總是會立時想起:紅袖如果沒有回鄭府,他和她眼下就會如何如何;他不用刻意去想,紅袖的影子便會不期而至。
沈妙歌練過功之後,便有一個念頭牢牢在他的腦子裏生了根:他想去看看紅袖,想知道她現在正在做什麽;不過,他還記得紅袖說過兩日便會回來,所以他才強壓下這個想法。
他如果此時鬧著要去鄭府,沈老祖他們同意不同意先不說,只是會讓沈府的衆人笑他;也會讓沈老祖等人對紅袖生出一分半分的不喜來。
誰會喜歡自己疼愛的孫子,滿心滿眼裏都是他的妻子,而把她們放到了一旁?沈妙歌明白這個道理。